第24章
次日日上三竿,胡醉、童超和布袋和尚姚鵬幾乎同時醒來,卻見鐵運算元田歸林兀自酣醉如泥,不由啞然失笑,心頭均暗道:“鐵運算元雖也武功不弱,但娶了鐵姑那般一個似母夜叉之女爲妻,只怕往後的日子卻有些不大好過了。”
正思忖間,忽見鐵姑竟不敲門,大咧咧直闖入屋,見狀道:“你三人內功高絕,明知我家夫君大是不如,爲何要將他灌得這般爛醉?”
憐愛之情,溢於言表。倒使三位當世大俠無言相對。
過不多時,毒手觀音和絕因師太兩對師徒也自入屋。
毒手觀音笑道:“你們促膝交談,定是投機得緊,否則鐵運算元也不會……”
言罷掏出一粒藥丸,塞入田歸林口中,道:“最多不過半盞茶時分,他的酒性當可得解了。”
鐵姑松了口氣,自顧咕噥道:“三位大俠一齊將我家夫君灌醉,總是大大的不該。”
待田歸林醒來之後,衆人自各有一番說話,但爲了不使瞿臘娜和布袋和尚傷心,自無一人提起鬼靈子之名。
偏瞿臘娜“不識趣”,問布袋和尚道:“陸小歪是你徒弟,他爲救獨孤樵而自戕,你竟一點兒也不傷心麽?”
布袋和尚黯然無語。
江湖浪子見狀道:“卻不知那蒙面人是誰?”
鐵姑正欲開口,忽聞田歸林道:“此事端的有些蹊蹺,然時日一久,就當可知。”
鐵姑高聲道:“蹊蹺個鬼,她不就是……”
田歸林陡然厲聲道:“鐵姑!你忘了當日咱們所發下的毒誓了麽?”
鐵姑駭然住口。
田歸林又道:“依在下愚見,咱們還是這便分頭找尋獨狐少俠爲要。”
衆人均覺此言有理,當下仍是兵分四路:胡醉與師姐毒手觀音、童超與青青、田歸林與鐵姑分赴東南、東北和正東而行。布袋和尚則獨奔長安,到川陝分舵找李仁傑商議尋找獨狐樵大計去了。
正當他們依依惜別之際,獨狐樵卻己然橫穿陝南並甘肅東南諸地,到了青海湖畔。
青海湖本是西域第一大淡水湖,煙波浩淼而一望無望,獨孤樵平生從未得觀如此景致,竟在湖邊一呆三日,好在湖邊野果甚多而湖內魚兒不少,倒也餓他不著。
第四日上午,忽遇二人背了一大團絲織之物,到得湖邊,一聲吆喝,那團絲網已自撒開,撒入湖內。
獨狐樵大覺奇異,當下過去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那二人聞言一齊轉過頭,獨狐樵不由驚“咦”了一聲:那二人均是三十餘歲年紀,容貌之相似,端的令人難以分辨!
只聽其中一人道:“我兄弟二人專以捕魚爲生,莫非你竟不知道麽?”
獨孤樵道:“什麽叫捕魚?”
那人奇道:“你連什麽是捕魚也不知道麽?”
稍頓又道:“是了,觀你容貌,似是中原人氏,是故不知我兄弟二人名頭。你不妨去打聽打聽,方圓百里之內,若論撒網捕魚,又有誰不知我柴氏兄弟姓名的了?”
獨孤樵道:“原來你們姓柴。我叫喬石頭,卻不知你們會不會武功?”
那人道:“什麽叫武功,莫非比捕魚更重要麽?”
獨孤樵聞言大音道:“那就太好了,你們即連武功是什麽也不知曉,定不會逼我學武功了,我與你們學捕魚行麽?”
先前一直未開口的那人道:“你爲何要學捕魚?”
獨孤樵道:“因爲我無事可做。”
那人想了想,沈著臉道:“那你看好了。”
言罷又高喝一聲:“老二,起!”
二人更不言語,一人拉一邊網繩,迅捷將網拖出湖面。
獨孤樵“啊”了一聲。
但見網中魚兒活蹦亂跳,當不下千尾之數!
只與獨孤樵講過一句話的那人道:“喬石頭,這就叫捕魚。”
待他們將網中之魚全倒入一巨大竹籮中,複將絲網掀入湖內,那人又道:“我柴方柴圓兄弟倆並非浪得虛名。縱是要學,既不知漁期潮迅,你喬石頭也學不會。”
獨孤樵道:“這倒好玩得緊,我是一定要學會的。”
向無多言的柴方道:“縱是學上三年五載,若要在這青海湖奪我兄弟飯碗,你喬石頭還差得遠了。”
獨孤樵奇道:“什麽叫奪你們飯碗?”
柴方眉頭微皺,卻聽兄弟柴圓道:“你不妨來試試。”
獨孤樵依言從柴圓手中接過一邊網繩,待柴方高喝一起“起!”
獨孤樵連忙急拉網繩,卻終是慢了一步,至少有百餘尾魚從他這邊溜出網去。
柴圓哈哈大笑,卻聽獨孤樵可憐兮兮地道:“再讓我試幾次可好?”
柴圓:“這倒不妨,只是……”
獨孤樵忙道:“下次我一定快些收繩就是了。”
如此五次三番,獨孤樵竟一次比一次快,以至後來魚兒反從柴方那邊溜走了不少。
柴方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道:“你手腳如此利索,當真令我柴氏兄弟大開眼界了,若是不棄,咱們便交個朋友如何?”
獨孤樵大喜道:“那太好,只是……”
柴方截口道:“今日咱們所捕之魚,比任何一日均多,老二,咱們這便收網回家,與這位喬兄弟喝酒去。”
柴圓也自道:“好。”
當下三人回至柴氏兄弟家中,早有兩名粗手大腳的婦人等在門口,陡見柴氏兄弟帶著獨孤樵並一大籮魚回家,俱是又驚又喜地道:“你們比往日早回了一個時辰,卻不知這位貴客是誰?”
柴氏兄弟異口同聲地道:“快些弄了酒菜出來,咱們今日當該與這位喬兄大喝一它場。”
二位婦人應了,不多時便弄出許多酒菜來。自是大魚大肉之類。
獨孤樵本不善飲,方才兩杯酒下肚,便覺頭已大了,當下結結巴巴地道:“實不瞞二……二位兄長,小弟並非姓喬……名石頭……”
柴圓奇道:“卻是爲何?”
獨孤樵又道:“小弟本複姓……複姓獨孤,單名一個‘樵’字,只因……只因在中原時,小弟一說真名實姓,便有人硬要教小弟學什麽武功,那卻是一樁苦不堪言之事,既然二位兄長不知武功究竟是何物事,小弟便可道出真名了。”
柴圓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先前我還道似兄弟這般俊秀人物,怎的會有‘喬石頭’這般一個不方不圓之名。”
兄弟二人一名柴方一名柴圓,他這般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只可惜此時獨孤樵頭大如鬥,更不能聽出其趣味來。
便聽柴方道:“獨孤兄弟既已不把咱們當做外人,若蒙不棄,咱們這便義結金蘭如何?”
獨孤樵奇道:“什麽叫義結金蘭?”
柴圓高聲道:“獨孤樵兄弟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義結金蘭便是拜把兄弟,你若不願折節下交,我兄弟倆自不能強求,但你這般問話,卻是大爲不該。”
獨孤樵大著舌頭道:“既然義結金蘭便是拜爲異姓兄弟,我獨狐樵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了,又怎會看你們不起!”
觀其言語之間並非作僞,柴方柴圓兄弟各自喚了媳婦兒來,將他們欲與獨孤樵結拜兄弟之事說了,二位婦人俱是大喜,匆匆出門拎了只公雞回屋,柴方一刀將雞頭斫下,將血滴人三隻酒碗之中,柴方率先端起一碗,看著柴圓和獨孤樵。
獨孤樵驚道:“這碗酒非喝不可麽?”
柴方面色倏變。
柴圓連忙一扯獨孤樵衣抽,將其餘兩碗血酒端起,遞了一碗給獨孤樵,道:“若獨孤兄弟看得起我兄弟倆,便請將它喝了。”
獨孤樵道:“我怎會看不起你們,但我若將這碗酒喝了,那肯定是要醉的。”
柴圓大笑道:“咱們今日義結金蘭,何等事關重大,縱是醉死,這碗酒獨孤兄弟也一定是要喝的!”
獨孤樵道:“既是如此,我便將它喝了也罷,只是我知道酒並不能將人醉死,只不知加了雞血的酒卻又如何。”
言罷端起酒碗,將酒一飲而盡。
柴方方自一愣,便聽柴圓:“獨孤兄弟不諸世事,大哥卻勿要怪他。”言畢也是一飲而盡。
異姓結拜兄弟,本是要先各自報出身庚辰,長者爲兄的,此時尚不知獨孤樵年紀幾何,一碗酒下肚之後,他卻早爛醉如泥,癱倒於地,少頃便即發出鼾聲。
柴氏兄弟夫婦四人俱覺啼笑皆非,只得將獨孤樵抱至西廂客房,替他更衣安歇。直至次日已牌時分,獨孤樵方才醒來,與柴氏兄弟各報了生辰八字,自是柴方居首,柴圓次之,獨孤樵作了老三。
自此兄弟三人專以捕魚爲生,日子過得倒也其樂融融。
再說天山二怪與胡醉交錯而過之後,直奔鳳凰山,方到金童玉女和阮靈素所居洞口,便即高呼道:“胡醉!你師姐叫我們來請你趕快隨我們走,否則我天山二怪的師娘便大事不妙了!”
話音落時,卻見金童沈著臉走出洞口,冷冷地道:“你二怪在此大呼小叫些什麽?”
牧羊童陽真子道:“你又不是胡醉,卻出來做甚?依我之見,你還是快快將胡醉叫了出來,否則我天山二怪的脾氣,想必你金童也是知道的。”
牧羊女梅依玲接道:“我家老不死的雖然武功不濟,此番說話倒還有幾分道理,若你不快快將胡醉叫出來,我天山二怪便把你們這山洞一把火給燒了!”
陽真子道:“此話大有語病,既是山洞,裏面自然全是石頭,咱們怎能一把火將石頭給點燃了呢?”
梅依玲怒道:“老不死居然敢與我耍嘴皮子……”
陽真子連忙道:“依玲,我並非……”
梅依玲冷哼了一聲,又道:“石頭燒他不燃,莫非此洞中便無可燃之物了麽?”
他二人似演雙簧,倒似渾不把金童放在眼裏。
金童知此二怪行事之邪天下無匹,而又功力奇高,當下也只冷哼了一聲,道:“胡醉並非身在此間,我金童倒無法將他叫出。”
言罷一轉身,徑回山洞去了。
陽真子高聲道:“***!你金童竟敢連我天山二怪也不放在眼裏了麽?”
話音甫落,卻見玉女盈盈步出,襝衽拜道:“敢勞兩位前輩動問,胡大俠的確未曾到過此地。”
端的是人若天仙,聲似鶯啼。
天山二怪一時意愣立當場。
過得少頃,梅依玲才道:“毒手觀音卻說明胡醉到你們鳳凰山來了,莫非她竟是騙了我天山二怪不成?”
玉女道:“我想侯前輩是不會騙你們的,大約你們與胡大俠在途中交錯而過了也未可知,只奇怪胡大位既已到過此間,又怎不與咱們見面。”
陽真子道:“玉女姑娘此言大有道理……”
梅依玲“哼”了一聲,陽真子馬上收口不言。
玉女又道:“卻不知二位如此急找胡大俠是因何事?”
梅依玲道:“也不知怎麽搞的,我師娘滿面青紫,連一句話也不會說,毒手觀音說只有胡醉能救其性命。”
玉女奇道:“你們的師娘……?”
僅道出這五字,頓即想起峨媚派小師妹翟臘娜本與鬼靈子乃是一對情侶,雖他二人年紀尚幼,並不知情爲何物,但鬼靈子自戕,瞿姑娘定然傷心,以至心性癡迷。便若阮靈素苦戀金童而人日漸憔悴一般。當下不復多言。
卻聽陽真子道:“我師娘姓瞿,名諱‘臘’下‘娜’,她在江湖中雖沒甚名頭,俱我師父卻最是聽她的話。至於我師父嘛,便是本門創派掌門,當日在泰山頂上,我師徒二人將鐵鏡那廝駁斥得啞口無言,在數千江湖群豪面前可是露盡了臉,當真是風光得緊,只可惜其時玉女姑娘未能親眼目睹,否則我歪邪門掌門師父的名頭,可是響亮之極了。哈哈!”
玉女黠然道:“前輩說的可是鬼靈子陸小歪?”
梅依玲搶著道:“普天之下,配當我歪邪門掌門的,除了他更有何人?!”
陽真子待梅依玲話音一落,馬上道:“依玲的話一點兒也沒錯,當日在泰山頂上,連胡醉也稱我師父爲‘陸兄’,這‘兄’字嘛,便是兄長意思。我師父既是胡醉的‘兄長’,其名聲之大可見一斑!”
玉女聽他二人說話,心知此時二怪尚不知鬼靈子陸小歪與金童打賭,因而自戕身亡之事,否則憑二怪心性,此時當真沖入洞內與金童拼命也非奇事,當下不覺黯然傷神。
陽真子見狀忽然道:“不好!咱們既在路上與胡醉錯過了,萬一師娘無……無救,將來師父追問下來,咱們卻如何交待!”
梅依玲也駭然道:“老不死的話大有道理,咱們這便折頭追胡醉去。”
話音未落,二怪大袖飄飄,人已在二十餘丈之外。
下得風凰山,二怪徑投紫陽鎮,匆匆購置了些食用物事,馬不停蹄的又直奔安康。
而二怪離去之後,玉女尤在洞口呆立良久,才轉身入洞,徑到金童居所,將方才與二怪的一方談話道出,未了道:“以二怪的功力,只怕咱們的一招‘旭日東昇’也難奈其何,若讓他們得知鬼靈子之死真情,只怕……”
金童面色陰沈,道:“依禦妹之見,卻又當該如何?”
玉女:“咱們不妨將此間珍貴之物帶走,另行擇地隱居,待咱們將先陛下所遺神功練就之後,又懼何人來了?”
金童淡然道:“二十年時間?哼!我金童可沒那耐性!”
阮靈素插言道:“我看玉妹講的有理,咱們……”
一語未了,金童忽然厲聲道:“這兒還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阮靈素略微一愣,兩行清淚已大然湧出。
玉女面色一沈,道:“禦兄!你未免也太過份了,當日你身中任空行奇毒,人事不省之時,幸得胡大俠相救,阮姐姐每日爲你端湯送藥……”
言語及此,雙目早是淚光盈盈,更難再往下說。
金童面色稍緩,卻沒再說什麽。
正當此時,忽聞洞外有人高聲道:“鐵鏡星夜前來造訪,不知公子公主可肯賞臉一見麽?”
金童玉女俱是面色微變:怎的鐵鏡也知他們住在此地?
隨即金童高聲道:“原來是鐵副幫主,請在洞外稍候。”
故意讓鐵鏡等了足有半盛茶時分,金童才與玉女步出居所,到得外廳,果見鐵鏡一言不發地立於洞外。
金童淡然道:“鐵鏡幫主可以進來了。”
鐵鏡知金童生性狂傲,武功也極爲了得,倒也不以爲忤,只哈哈一笑,步入廳內坐下,道:“泰山之變時,公子與公主在此間自練神功,是故有所不知,此時在下已非丐幫中人了,而公子……”
忽見金童面色一變,冷冷道:“你怎知我與禦妹置身此間?”
鐵鏡並不直接回答金童所問,只自顧道:“而公子方才所言‘鐵副幫主’四字,倒也並無大錯,只須將‘幫’字改爲‘盟’字便可了。”
金童依舊冷冷道:“閣下似乎尚未回答本公子所問?”
鐵鏡道:“其實很簡單,公子公主的一舉一動,本盟盟主俱是了若指掌。”
玉女奇道:“什麽叫‘本盟’?盟主又是何人?”
鐵鏡道:“本盟名叫複聖盟,盟主他老人家嘛,便是先陛下的左護法了。”
金童沈聲道:“千佛手任空行?”
鐵鏡肅然點點頭。
金童又道:“本公子與他尚有一筆舊帳未算,卻不知閣下到此有何貴幹?”
鐵鎮道:“任盟主不忘舊情,此番派在下到此,便是欲請公子公主加入本盟。”
金童忽然冷笑數聲,隨即道:“好個不忘舊情!若無它事,你可以走了。”
鐵鏡淡然道:“該走的時候,鐵某自會走的。”
金童面色突變,沈聲道:“閣下是想考較考較本公子和敝禦妹的武功麽?”
鐵鏡道:“公子錯會鐵某之意了,在下的意思是,待在下將本盟之情簡略與公子公主敍述一番之後,自會下山離去了。”
見金童玉女均不開口,鐵鏡又道:“公子與任盟主昔日有隙,在下也是知道的,鐵某與‘玉蝴蝶’金兄雖分任二副盟主,若論武藝,倒是稀鬆平常。然本盟所分之內外三堂,分著黃紅藍綠青紫六色,各堂堂主,公子公主雖未見過,其名頭嘛,大約也曾聽先陛下講過的。”
隨即便將“東海獨行梟”西門離及“冷彌陀”南宮笑等人之名一一報出。
除銀鈞仙子溫玲玉之名外,見他每報出一位堂主之名,金童玉女俱是面色微變,鐵鏡不禁面上大行得意之色。未了道:“若公子公主願意加入本盟,與任盟主前隙盡釋不說,鐵某倒可替公子說項,將病諸葛歐陽釗降爲綠衣堂堂主,而原綠衣堂堂主溫玲玉雖是‘赤發仙始’卞三婆之徒,縱是將她撤了,卞三婆也是斷斷不敢在盟主之前多言的,便讓公子身任本盟藍衣堂堂主如何?”
金童道:“先陛下雄才大略,數十年前曾將‘一毒二掌’、‘一變二淫’和‘一築雙巧’中的西門離、卞三婆、震天宏、南宮笑和歐陽釗逼出中原,方才被公推爲白道武林盟主。只是西門離和南宮笑與任空行齊名,怎會甘願被任空行驅策?”
玉女也奇道:“任空行又爲何不讓西門離和南宮笑當副盟主?”
鐵鏡淡笑道:“個中原委倒是不知,承蒙任盟主恩寵,在下方才得任此職。”
金童道:“冷彌陀,南宮笑的‘遊魂掌’,當可與任空行一較短長,怎的反倒成了貴盟未堂堂主?”
鐵鏡道:“在下方才已說過了,鐵某雖身爲副盟主,卻實是不知任盟主因何要這般安置。”
金童與玉女對視一眼,心頭均覺此事蹊蹺之極。
鐵鏡見狀道:“在下言盡於此,還望公子公主三思,七日之內,鐵某另有要事不充分身,但任盟主和西門堂主及歐陽堂主三人,定會到此間聽公子公主回話的。”
一番長談,已近日出時分。
鐵鏡道了聲“告辭”,方自步出洞外,忽聞金童道:“鐵副盟主且請留步。”
玉女面色突變。
鐵鏡卻心頭大喜,以爲金童甘願加入複聖盟了,故作坦然地轉過頭來,道:“公子已拿定主意了麽?”
金童淡然道:“七日之內,本公子自會與貴盟盟主有個交待。”
見鐵鏡惑然不解之狀,金童又道:“本公子與禦妹曾得先陛下指點過一招武功,有個名目叫‘旭日東昇’,此時距日出未及半盞茶時分,若鐵副盟主有此雅性,本公子與禦妹便將它演練一番,有何不妥之處,還請鐵副盟主不各賜教。”
鐵鏡笑道:“得見先陛下所遺神功,我鐵鏡當真是三生有幸了。”
當下三人步出洞外,到得一樹林內,金童只道了一聲“請鐵副盟主退至距此間十丈開處。”便即抽出雙劍,一劍擎天,一劍插地,而玉女則與金童相距五尺對面而坐,手執白綾。
待到日頭堪堪冒出,陡聞一聲清嘯一聲嬌叫,金童玉女身形早失,但見劍光白綾交織成一團巨網,已將方圓七八丈內的諸般物事盡數籠罩!
鐵鏡雖置身十丈開外,也只覺寒氣逼人。
僅刹那間,金童玉女又渾似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般,仍是依樣端坐原地。
鐵鏡自忖能抵擋此招者,放眼當今天下武林,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他自己是斷斷抵敵不過的,不由心頭大駭,當下道:“先陛下所遺神武,威力竟一至如斯,鐵某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
話音落時,但聞“唰唰”之聲不絕,無數枝葉,已在金童玉女身周輔了厚厚一層!
金童已雙劍入鞘,玉女也已將白綾纏網腰際。
聽鐵鏡如此說話,金童只淡然應道:“先陛下學究天人,所遺神功端的博大精深,本公子與禦妹只不過學到了點兒皮毛而已。”
匆匆交待幾句場面話之後,鐵鏡便匆匆離去了。
金童玉女複回洞中,見阮靈素早在外廳相候,金童也不與她說話,只自尋了個位子椅壁頹然坐下。
玉女和阮靈素見狀也各自坐下,三人俱是一言不發。
直過良久,才聽金童冷哼一聲,怒道:“任老魔的清秋大夢倒是做的臭美!”
玉女道:“禦兄,依你看——”
金童沈吟良久了才道:“任空行和西門離雖功力了得,卻也破不了咱們各自居所石門,只是那歐陽老兒……唉!”
阮靈素奇道:“什麽歐陽老兒?”
見金童不語,玉女連忙道:“此人複姓歐陽,單名一個‘釗’字,有個外號叫‘病諸葛’,昔年江湖人稱‘一箭雙巧’其中之‘一巧’指的便是他了。他武功倒是一般,但於機關陣式設置之術,聽說僅略次於其師兄‘賽請葛’歐陽明。”
阮靈素道:“歐陽明便是另‘一巧’了吧?卻不知此人又如何?”
玉女微微點頭,道:“歐陽明已數十年未在江湖現身了,究竟此人如何,倒從未聽先陛下言談起過。”
隨即又道:“只是早年先陛下並未真將‘病諸葛’歐陽釗逐出中原,僅將其藏了起來,此洞和兩年前被毀去的‘武帝官’,俱是由他親手設計的。要開啓此洞中的每道石門,于他簡直是易若反掌。”
阮靈素驚“啊”了一聲。
玉女又道:“憑我和禦兄此時的功力,縱是有阮姐姐相助,也是斷斷敵不過任空行和西門離二人的。”
阮靈素滿面駭異地看著金童。
金童面色鐵青,良久才道:“咱們走!”
玉女和阮靈素面露喜色,並未多言,自到各居室收集珍貴異寶去了。
過不多時,她二人已一人背了一隻大包裹出來,看著金童。
金童淡然道:“你們先走一步,到山腳等我,我馬上便來。”
玉女和阮靈素應了,徑自出洞下山,金童則複入左右側屋,將每道石門俱是砸了個稀爛,然後各放了一把火,將洞內所有可燃之物燒了個乾淨,這才飛掠下山。
玉女和阮靈索尚未到山腳,便見他們先前的居所濃煙滾滾,心頭俱覺仍然。待金童追上她們,三人也並未多言。
黯然行出五裏左右,玉女才道:“禦兄,咱們此番該到何處?”
金童道:“河南王儲山雖另有先陛下行宮,但此時歐陽老兒既已效命于任空行,咱們去了也是有害無益。”
略作沈吟,又道:“好在距此東南散百里便是鄂西大峪山,咱們便到那萬山祟嶺之中尋個隱秘居所,料他任空行也找咱們不到。”
阮靈素道:“但這數百里正是江湖中人最多出沒之所,童哥和玉妹又……又這般俊俏非凡,只怕——?”
玉女連忙道:“阮姐姐所言不錯,禦兄,只怕咱們都得改扮改扮。”
金童頷首道:“如此也好。”
不多時到了紫陽鎮,購置些易容之品後,金童玉女頓即成了一對老翁老嫗。三人中本數阮靈素年紀稍長,此時倒像是一對年老夫婦帶了閨女出門探親訪友一般。直逗得阮靈素格格嬌笑,連一直陰沈著臉的金童,也甚覺啼笑皆非,面色稍緩。
不一日,三人已至大峪山中,果然尋得一隱秘之所落腳。
金童依玉女之勸,二人終日苦練那招“日正中天”。而江湖中所識阮靈素之人並不多,由她出去探查風聲,那是最爲妥當不過。阮靈素自是欣然應允了,每隔一周回來一次,所報消息無非是任空行等人因鳳凰山那石洞被毀大怒之類,倒惹得金童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忽一日,阮靈素回來凜報,說獨孤樵忽然現身江湖又陡然失蹤,此時江湖黑白兩道皆傾全力追查其下落,卻無一人能見其蹤壓,當真是古怪之極。
金童奇道:“任空行追查獨孤樵,僅爲以他要挾胡醉、童超和姚鵬而已,但獨孤樵那賊子武功盡失,如此衆多的武林中人卻又怎會盡皆找其不到,莫非是被人給人殺了不成?”
阮靈素道:“恐怕不會,此時江湖黑道中稍有頭臉之人,皆被任空行收歸複聖盟麾下效命了,若是獨孤樵被人殺了,他又何必花這極大的功夫追尋其下落?”
金童道:“此事倒當真有些蹊蹺。”
阮靈素又道:“天山二怪果然是在途中與胡醉交錯而過了,日前我見到絕因師太和瞿臘娜,看上去瞿姑娘的病已被胡醉治癒了。”
玉女道:“當真麽?那可太好了。”
阮靈素道:“我雖未親眼見過天山二怪,但他們的聲音倒還記得,三日前在河南新野鎮一家客棧裏,我聽到牧羊童陽真子曾說道:‘胡醉還真有些鬼門道,竟將咱們師娘救括了。’而牧羊女梅依玲則道:‘師娘既已無礙,咱們只要跟定絕因老尼,與師父見面已是爲時不遠了。’”
金童玉女聞言只同時輕歎了一聲,心頭皆暗道:“兩個老邪物要與他們歪邪掌門見面,只有到陰曹地府去了。”
正思忖間,忽聞有人高聲道:“飛天神龍!你休要跑,咱們所的打的賭的到底還算不算數?”
陡聞此聲,金童玉女俱是面色大變。
說話的並非別人,正是早已“自戕身亡”的鬼靈子陸小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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