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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1, 02:48 PM   #516 (permalink)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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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文章: 8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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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卻說鬼靈子離開散人穀後,先到以匕首自刺左胸處方圓十裏之內轉了一圈,卻未見瞿臘娜絲毫蹤影。又徑自折頭東南,直奔峨嵋山,遇見了逸靜及黃雯等人,將自己之諸般際遇簡略相告,只略去早年少林之變不提,待得知絕因師太已帶瞿臘娜下山之後,便那匆匆告辭。
  這日回至鄂境,本是爲找瞿臘娜和江湖浪子童超,卻猝然與飛天神龍相遇,正自一愣之際,沒料飛天天神龍陡見鬼靈子之面,竟連半句場面話也不交待,便即飛掠上樹逃之夭夭。
  鬼靈子陸小歪大覺蹊蹺,方自大聲吆喝。
  而飛天神龍則遙遙傳過話來:“此時離咱們的賭期尚有二月,屆時再見不遲。”
  鬼靈子正愕然間,金童玉女早疾掠過來,但聞金童冷笑一聲,道:“好個姚大俠高足,竟然也會使奸作詐!”
  鬼靈子奇道,“什麽使奸作詐?”
  金童淡然道:“你不是已死了麽?怎的又活過來了?”
  鬼靈子更不言語,“嘩”地撕開胸前衣襟,凜然道:“我陸小歪究竟何等樣人,倒勿須與閣下計較,但既辱及家師聲譽,我歪邪掌門今日……哼!”
  但見他左胸之上,駭然有一寸餘長的紅印,顯是堪堪癒合未久。
  金童淡然道:“區區一個傷痕嘛,要弄出來也非難事,尤其對你鬼靈子陸小歪,更是易若反掌之事。”
  鬼靈子忽然笑道:“在下自信與閣下並無甚麽深仇大恨,閣下如若不信,何不過來一探。”
  金童不知鬼靈子又將使何花招,一時竟愣立不語。
  卻聽鬼靈子又道:“待閣下探察在下左胸傷痕之時,只須內力一吐,在下自然要再死一次了,只因在下相信閣下實乃信人,斷不會行如此卑鄙下流之事,倒不是我鬼靈子陸小歪有何過人之能,敢在閣下面前托大。”
  聽他如此說話,金童面色稍緩,輕輕點了點頭,徑自走過去探查鬼靈子傷痕。
  金童本是武學行家,微探之下,頓知當日鬼靈子以匕首自戕並非作僞,當下退回玉女聲側,呆呆望著鬼靈子,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鬼靈子拉好衣襟,隨便打了個結遮住胸膛,方自笑道:“閻王爺見我年紀尚幼,故爾又將在下亂捧打回陽世來了。”
  金童素知鬼靈子德性,倒也不以爲忤,只淡然道:“若非得高人相救,你這歪邪掌門此刻只怕早成黃土一堆了。”
  鬼靈子肅然道:“閣下所料不差,若非得高人相救,在下早巳死過一次了。”
  金童奇道:“查你傷勢,已然刺破心尖,縱是先陛下復活,要救你性命,也須自折七十年功力,莫非此刻天下尚有……?”
  鬼靈子道:“俗話說天外有天有人上有人,太陽叟東方聖固然是一代武學奇人,武功之高,已到了令人難以置信之境。但據在下所知,此時天下至少有二人武功強過了他……”
  金童失聲道:“這不可能!”
  鬼靈子淡然道:“可能的,一位便是在下的救命恩公,另一個嘛,嗯……請恕在下尚不能將其姓名道出。”
  金童玉女俱是心頭駭然,一時竟作聲不得。
  便聽鬼靈子又:“若無要事,在下可要告辭了。”
  待鬼靈子方欲起步,金童連忙道:“閣下且請留步。”
  鬼靈子奇道:“閣下尚有何話要說?”
  金童道:“數目之前,絕因師太和瞿姑娘曾在豫南新野鎮出現過。”
  鬼靈子喜道:“多謝閣下相告。”
  金童淡淡道:“並非我金童意欲施恩於你,只是在下等人隱居此間,僅你一人得知而已,還請勿要將此事傳出,以便複聖盟中人得知。”
  鬼靈子惑然道:“什麽複聖盟?”
  金童道:“憑你丐幫幫主姚大俠高足,要知此盟之事,不過數日爾。”
  鬼靈子滿腔蹊蹺,卻又不便多問。
  金童又淡然道:“在下和禦妹毀了陝南鳳凰山居所而至此間,便是爲了不願加入複聖盟,閣下可明白了麽?”
  鬼靈子微微點頭,道:“在下理會得。”
  隨即又拱手道:“告辭。”
  “辭”字出口,人已從玉女身側疾掠而過。
  金童觀其身法,輕歎道:“此子年紀尚幼,便有這等身手胸懷,俗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輻。其將來之造詣,只怕難以限量。”
  玉女頷首道:“所幸咱們與他非友非敵。”
  金童點點頭,二人當下徑回居所,早有阮靈素端上酒菜不提。
  再說鬼靈子掠過玉女身側之時,爲金童曾對其師布袋和尚姚鵬出言不遜,畢竟小孩兒家心性,竟爾略施薄懲,使出賊王時窮富所教妙手空空之術,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玉女身上盜走了被金童玉女視爲至寶的《東方秘訣》。
  奔出十數裏之後,心頭不覺大是得意,將那秘訣掏出,但見靡頁上僅有八字:“劍綾合壁,天下無敵。”
  鬼靈子只冷哼了一聲,再翻次頁,也僅有寥寥數語:“此譜雖爲內家真訣,然若非與《太陽劍譜》合練,仍是無濟於事。”
  鬼靈子大失所望,更不復觀第三頁,合上秘訣揣入懷裏,心道:“既是如此,不妨再尋時機,將此於我鬼靈子陸小歪毫無用處的見鬼秘訣神鬼不知地還給玉女也罷,爲今之計,還是以先找到瞿臘娜爲要。”
  思忖既定,當下拔腿朝北疾奔,直到酉戊交泰時分,早已錯過了宿頭,不由心頭苦笑,暗道:我鬼靈子枉然自命聰穎,兩個時辰前路經一鎮時,爲何不再施妙手建交,弄了些酒菜帶在身上,此地前不沾村後不落店,看來今夜該當挨餓了。
  當下尋了座荒山野廟,掃盡香案上陳年積灰,倒頭便睡。
  未及子夜時分,忽聞廟外傳來十數人的腳步聲,鬼靈子不知來人是何路數,當下一躍而起,隱身於一巨匾之後。
  便聽有人道:“師父,此廟荒廢已久,廟內更無僧侶,咱們何不入內暫避一日風霜再說。”
  另一略爲蒼老的聲音道:“也只得如此了。”
  隨即一干十餘人湧進廟來,待他們點燃火褶子之後,鬼靈子立知俱是崆峒派門下弟子,而那年約五旬的老者,正是當今崆峒派掌門“五丁開山”焦石子。
  焦石子昔日在泰山之強暴怒之下一掌擊斃已取法名無念,投入悟明大師門下的黃世通,鬼靈子自是親眼目睹了的。
  崆峒派也算得上是江湖九大名門正派之一,鬼靈子本欲躍下與他們敘話,然此時他身爲“梁上君子”,卻是頗爲有些不便,只好摒住呼吸,靜聽他們說話。
  便聞一人道:“師父,此時黑白兩道無一不傾巢而出,追尋獨孤公子下落,若讓俠道中人尋到,自對本派無礙,但若讓複聖盟中人劫了去,那可……!”
  又有一人道:“弟子有一事不明,敢問師父,那任空行雖武藝高強,充其量也只不過與胡大俠和童少俠相若,爲逃避胡大俠等人追殺,他組建複聖盟與白道相抗,那也是情理中事,但他究竟有何本事,竟能將象‘東海獨行梟’西門離和‘冷彌陀’南宮笑這般絕頂高手盡數收歸麾下?”
  焦石子道:“此事爲師也甚覺蹊蹺。”
  鬼靈子雖不知西門離和南宮笑之名,但既是“絕頂高手”心頭不由一動:莫非果如一元大師所言,東方聖並未斃命,此時竟是任空行的太上盟主麽?
  另有一崆峒派弟子道:“此時黑道上稍有頭臉之人,皆悉數被複聖盟收歸已用,且胡大俠不久前還曾傷于西門離的‘天罡旋’下,此事天下皆知……”
  焦石子截口道:“胡大俠爲西門離所傷,並非功力不若,個中定然另有別情。”
  那弟子連忙道:“師父所言甚是。”
  鬼靈子陡聞胡醉竟被那叫做“東海獨行梟”西門離之人所傷,幾欲驚咦出聲。
  便聽焦石子又道:“此時歸隱數十年的魔頭們相繼而出,且盡爲複聖盟效命,黑白兩道,正是勢均力敵,誰也不敢輕捋虎須,皆在暗中探查獨孤公子下落,咱崆峒派自內亂之後,已是勢單力薄,要找到獨孤公子……唉!”
  又有一弟子小心翼翼地道:“師父,弟子心中有一疑問,不知當說不當說?”
  焦石子道:“徒兒但講不妨。”
  那弟子道:“《七傷拳譜》本我崆峒派鎮山之寶,當日師父爲何要將它栽于重傷初愈,且不會絲毫武功的獨孤公子身上?”
  焦石子沈吟良久,方道:“你曹大師兄誤傷獨孤公子之時,獨孤公子自言姓喬,名石頭,此事連萬兆欣也是不知。你曹大師兄心地仁厚,自以爲恃武淩人有損本派聲譽,將他帶回崆峒山求爲師相救。當日除爲師之外,均無一人知那‘喬石頭’便是獨孤公子,待將獨孤公子內傷療愈之後,爲師自知本派弟子敵不過複聖盟青衣堂堂主震天宏及先掌門師兄萬兆欣一脈弟子,本己存必死之心,故爾在戰事將起之前,爲師已悄悄將《七傷拳譜》在那‘喬石頭’身上之事告知了你們大師兄,令他戰亂一起,便乘亂離去,帶了‘喬石頭’遠走高飛,待將《七傷拳譜》練至六、七成時,再斃了萬兆欣清理門戶,以使我崆峒派不至於除名江湖。”
  衆弟子齊聲道:“原來如此,師父高瞻遠矚,弟子們是望塵莫及……”
  焦石子“哼”了一聲,才道:“什麽高瞻遠矚!當日若非丐幫盧長老陡然現身驚退震天宏和萬兆欣等人,我等師徒橫屍當場自不必說,憑你們曹大師兄一人,又怎能找尋獨孤公子。”
  當下又將曹國沙回至居所時獨孤樵已蹤影全無之事道了一遍,未了竟黯然長歎道:“當日若非盧長老盧大俠出手相助,我崆峒派早是名存實亡了。”
  話音甫落,忽聞廟外又傳來一人之聲:“焦掌門人言重了,盧某愧不敢當。”
  除鬼靈子外,廟內衆人懼是大喜道:“盧大俠!”
  進來的正是丐幫執法長老,告稱“冷面菩薩”的盧振豪,只見他拱手作揖道:“盧某雖恭爲丐幫執法長老。‘大俠’二字,卻是愧不敢當。”
  盧振豪雖只是丐幫執法長老,但與前幫主胡醉和現在任幫主布袋和尚姚鵬均是相交莫逆,陡然見其現身,鬼靈子便欲躍下與其相見。
  但此時他鬼靈子陸小歪做“梁上君子”已久,貿然躍下,倒與崆峒派不好交待,遂複進位呼吸,卻不慎弄出了一絲兒不易覺查的聲響。
  盧振豪似是未有覺察,自腰間解下一布囊來,續道:“姓盧的自作主張,取了此物交給焦掌門,若有得罪之如,尚乞鑒諒。”
  焦石子連忙道:“盧長老對本派恩重如山,若再這般說話,豈不折煞我姓焦的了!”
  待焦石子言罷,盧振豪解開了布囊。
  凡崆峒派弟子,陡見囊中之物,均不由驚“啊”了一聲。
  一顆人頭!
  萬兆欣之頭。
  但聞焦石子道:“欺師滅祖,本是罪可當誅,長老之大恩,本派當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盧振豪道:“焦掌門說哪里話,數日前某在豫境桐柏山外,見此賊正欲強暴一良家女子,盧某氣怒之下一錘取了他命,心道此人畢竟曾身爲貴派掌門大弟子,方取了其首級來交給焦掌門人發落,也不知某此舉是否太過孟浪。”
  焦石子連忙道:“此人狼子野心,置其師慘遭塗毒于不顧,焦某身爲先師兄之弟,自是甘願出頭替先師兄報那血深仇,不料他卻蓄謀奪取本派掌門而報身複聖盟,如此豬狗不如之輩,縱死欠也是有餘,盧長老又何來孟浪之言了。”
  大笑數聲之後,又道:“若先師兄九泉有靈,也會對盧長老感恩不盡的。”
  衆弟子紛紛附合道:“萬兆欣取滅亡之道,該殺!該殺……!”
  待衆人嚷嚷之聲落盡,冷面菩薩盧振豪才道:“如此說來,盧甘行事還不算太過孟浪。”
  隨即又道:“只是盧某有一事不明……”
  焦石子連忙道:“盧長老有話但講不妨。”
  盧振豪道:“貴派陡生內亂,最是焦掌門坐鎮之時,爲何……”
  焦石子稍作沈吟,道:“當日長老和貴幫蔣副舵主……”
  盧振豪截口道:“此時蔣兄已升任本幫川陝分舵舵主。”
  焦石子連忙改口道:“當日盧長老與蔣舵主匆匆下了崆峒山,我焦石子自忖追你們不上,但有一句話本欲當時便對你們講的,唉!”
  盧振豪奇道:“焦掌門說得如此慎重,卻不知是句什麽緊要之言?”
  焦石子道:“本派陡生內亂之日,焦某已存必死之心,故爾將本派鎮山之寶《七傷拳譜》藏在獨孤公子身是……”
  盧振豪失聲道:“獨孤公子?焦掌門所說的莫非是獨孤樵!”
  焦石子肅然點了點頭,遂將曹國沙如何誤打誤撞地將獨孤樵帶回崆峒山之事悉數道出,末了道:“故而戰亂一起,焦某便令敝徒曹國沙趁亂帶了獨孤公子逃離……”
  盧振豪又截口道:“獨孤公子此刻尚在崆峒山?”
  焦石子黯然搖了搖頭,道:“待敝徒到其居所時,獨孤公子已了無蹤影了。”
  盧振豪駭然道:“莫非當日震天宏等尚有後援不成?”
  焦石子道:“先前焦某也以爲他們使的是乃是調虎離山之計,然率弟子到江湖中明察暗訪數日,見此時俠義道和複聖盟俱在追查獨孤公子下落,方知當日震天宏等人並無幫手。所奇的只是爲何獨孤公已然武功盡失,卻怎能在短短時間內神鬼不知地離開了我崆峒山!”
  盧振豪道:“原來焦掌門率衆下山,只爲從那自稱‘喬石頭’的獨孤樵身上取回貴派鎮派之寶《七傷拳譜》。”
  焦石子肅然道:“正是。”
  盧振豪忽然道:“閣下做梁上君子久矣,也不覺得悶氣麽,給我滾下來!”
  焦石子方道了一個“什”字,徒見盧振豪一錘砸向廟宇上方之巨匾!
  錘尚未到,已覺勁力逼人,鬼靈子大驚之下,竟爾大笑一聲,從巨匾後躍了下來。
  鬼靈子怕盧振豪又一錘砸將過來,方躍下地便道:“盧長老,是我!”
  盧振豪一愣之下,忽然哈哈大笑道:“鬼靈子!你枉爲姚幫主之徒,怎的自甘墮落,做起梁上君子來了,哈哈!”
  鬼靈子道:“在下匆匆趕路,錯過了宿頭,本欲在此歇上一歇,沒料焦掌門等人猝然而至,在下不知是友是敵,所以……”
  盧振豪道:“方才我與焦掌門之言,你是全聽到的了?”
  鬼靈子道:“一字不漏。”
  盧振豪笑道:“幸好是你,否則今夜你恐拍要……”
  鬼靈子續道:“橫屍當場,也許便似萬兆欣一般。”
  盧振豪號稱“冷面菩薩”,倒是絲豪不錯,依舊只淡然道:“聽說你爲了救獨孤公子,與金童打賭輔後而自戕,莫非你竟使了詐不成?”
  鬼靈子道:“要在金童面前作好使詐,我鬼靈子還沒那般本事。”
  盧振豪奇道:“那你怎麽安然無恙?”
  “幸得高人相救!”
  衆人盡皆奇道:“高人?”
  鬼靈子道:“他老人家不願吐露真名,但以其功力而論,十個任空行也斷非其敵!”
  盧振豪聞言大喜,道:“此言當真?”
  鬼靈子肅然道:“一絲不假!”
  鬼靈子又道:“只是他老人家有若神龍見首不見尾,且在下已發下毒誓,決不吐露他老人家姓名,尚乞各位鑒諒。”
  衆人聽得悠然神往,一時皆作聲不得。
  鬼靈子待向焦石子,又道:“小叫化得以死而復生,自不敢墮了我那老叫化師父之名頭!若無要事,小叫化這便要走了,找到老叫化之後,自會以我尋獨孤公子爲要務,絕不讓貴派鎮山之寶被好人得了去!”
  焦石子連忙道:“陸少俠之言,敝派上下自是信得過的,若……”
  余言尚未出口,盧振豪忽然哈哈大笑道:“鬼靈子!你此時所要找尋的,最先一個恐怕不是令師吧?”
  鬼靈子道:“‘冷面菩薩’不但功力了得,料事也是這般如神,果不愧爲當今天下第一大幫執法長老!”
  盧振豪從身從取下一個布袋,扔給鬼靈子,道:“快將它吃了,然後隨我去找瞿姑娘。”
  鬼靈子大喜道:“盧長老知翟姑娘下落?”
  盧振豪道:“她與其師距此不過三四百里,憑咱們腳程,當可在今夜子時趕到。”
  鬼靈子忙將那袋乾糧吃了,便聽盧振豪道:“同是武林一脈,焦掌門也無須過慮,我丐幫縱若不濟,也決不會對貴派之事置之不理,此時事急從權,盧某可要帶鬼靈子走了。”
  焦石子喜道:“有勞貴幫了!”
  此時東方既白,盧振豪更不多呆,攜了鬼靈子徑奔西北。
  二人疾奔了近六個時辰,直至午時,忽有人在前方約十余開外陰惻惻地道:“盧振豪!今日若不取你性命,我鐵某也枉作複聖盟副盟主了。”
  “冷面菩薩”盧振豪和鬼靈子陸小歪聞言一驚。
  但見鐵鏡手持判官筆,與一年近七旬的老嫗正堵住他們的必經之路。
  那老嫗一頭赤發,背負一雙金鈎。
  此時日正中天,那一雙金鈎煞是晃眼。
  盧振豪失聲道:“‘赤發仙姑’卞三婆?”
  那老嫗嘎嘎怪笑道:“事隔數十年。你竟能一眼認出老朽面目,看起來你這丐幫長老‘冷面菩薩’盧振豪,倒也還不等浪得虛名。”
  盧振豪淡然道:“好說。”
  卻聽鐵鏡道:“當日在泰山絕頂,本盟任盟主大事將成,沒料你盧振豪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帶了悟明那老禿驢和黃世通那假禿賊猝然而至,壞了本盟主大事不說,我鐵某還在天下群雄面前丟盡了臉,幸得任盟主寬宏大量,組建複聖盟,尚且委任鐵某副盟主之職,鐵某與你盧振豪可謂不共戴天!”
  轉向鬼靈子又道:“當日若非你那兩位邪之又邪的所謂門徒‘天山二怪’胡攪蠻纏地從中搗亂,任盟主與鐵某仍有九成勝算,今日算是上蒼有眼,得讓卞堂主與鐵某在此與你相遇,哈哈!”
  “冷面菩薩”盧振豪淡然道:“盧某與鬼靈子聯手,那是斷斷抵不過你鐵鏡和‘赤發仙姑’的,對麽?”
  鐵鏡道:“鐵某身爲丐幫副幫主時,對你‘冷面菩萍’之脾性也並非不知。”
  稍頓又道:“盧長老也是知明斷事之人,何不將鬼靈子與你頸上之頂乖乖奉上,咱們也免得再動干戈。”
  言罷又陰笑數聲。
  卻聽鬼靈子道:“鐵鏡,你與盧長老和在下均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盧長老與在下縱其喪命于閣下與卞前輩之鐵筆金鈎之下,那也是天數使然,但閣下武功本比盧長老高明,你何不先取了盧長老性命,再將在下一筆送至黃泉。”
  鐵鐵奇道:“因何如此?”
  鬼靈子道:“卞前輩遠離中土之時,在下尚不知親身父母身在何處,自信與卞前輩並無大恨深仇。待閣下與盧長老交鋒之時,我鬼靈子陸小歪好歹也算一堂堂正正之定邪派掌門,斷不會出手相助盧長老的。”
  盧振豪和鐵鏡均知鬼靈子陸小歪刁鑽古怪!又知他是名振寰宇的一代大俠布袋和尚姚鵬之高足,聽他如此說話,當下俱是一愣。
  便聽鬼靈子又道:“早死晚死,也沒多大區別,古人言:長者優先。我看還是讓盧長老先行一步的好。”
  盧振豪惑然怒道:“你——?”
  鬼靈子咯咯一笑,道:“盧老長你身爲丐幫執法長老,竟是如此怕死麽?”
  盧振豪面色鐵青。只忿然道:“算我姓盧的瞎了眼!居然看錯人了!”
  言語已取下腰間鐵鏈鐵錘,對鐵鏡道:“鐵當家的請!”
  鐵鏡本是原丐幫副幫主,功力自比盧振豪略高一籌,但欲在五百招之內取盧振豪性命,卻也還不能夠。
  鬼靈子陸小歪卻走到赤發仙姑面前,問道:“三婆,五百招一過,鐵副盟主若要取‘冷面菩薩’盧振豪性命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對麽?”
  卞三婆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眼力,倒也算是難得。”
  鬼靈子又道:“他二人要過五百招,依三婆之見,大約需要多少時辰?”
  卞三婆道:“最多不過半個時辰。”
  鬼靈子裝模作樣地長歎了一聲,方道:“也就是說,半個時辰之後,我陸小歪也將與盧長老在陰曹地府見面了。”
  卞三婆又嘎嘎怪笑道:“你知道就好。”
  稍頓又道:“觀你小小年紀,誰人不好招惹,卻偏偏要去招惹鐵副盟主……唉!”
  鬼靈子忽然道:“三婆,你今年四十有餘了吧?”
  卞三婆哈哈大笑道:“老朽今年已六十有九啦。”
  鬼靈子大搖其頭,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
  但凡天下女人,無人不喜別人說她年輕的。
  聽鬼靈子如此說話,卞三婆自是大喜,當下道:“可惜咱們是敵非友,否則……”
  鬼靈子連忙道:“鐵鏡與盧振豪此時已過兩百招了,咱們作壁上觀,言明誰也不得柑助,反正我陸小歪離死不遠了,如若三婆開恩,晚輩絕不離此十丈開處,便去自掘墳墓如何?”
  卞三婆道:“那也由得你。只是縱若你離此十丈,我‘赤發仙姑’也終是要跟著你的。”
  鬼靈子故作暗然狀,到十丈開外並排挖掘了兩個大坑,又亂七八糟地搬了些石頭置於坑側。
  卞三婆見他未使任何“花招”,也自笑道:“大丈夫視死如歸,本屬尋常之事,沒想你陸小歪小小年紀,竟對‘死’之一字如此滿不在乎,若非……罷了,咱們再去看看鐵副盟主與盧振豪相鬥,此時究竟如何了。”
  二人複回原地,但見鐵鏡竟然使出其平生至爲得意的絕技“永字八法”筆法,正是《蘭亭集序》“永和九年,歲在甲子”之虞世南所摹“書聖”王右軍之草書,顯是五百招已過,盧振豪左支右拙,險象橫生,至多再能支援二十餘招,必將喪命於鐵鏡筆下!
  忽聞鬼靈子高呼一聲:“盧長老!快隨我來!”
  盧振豪素知鬼靈子花樣百出,當下雙錘齊出,運足全身功力,使的竟是兩敗俱傷打法,將鐵鏡逼出五尺開外,兩個起落,已隨鬼靈子雙雙躍進十丈開外的坑內。
  鐵鏡與卞三婆俱是一愣。
  卻見鬼靈子從坑內伸出頭來,笑咯咯地道:“鐵鏡、卞三婆,此番你們可上我鬼靈子之當了!”
  但聞鐵鏡暴喝一聲:“今日我鐵鏡若不殺你二賊……”
  鬼靈子道:“憑你由區區二人,恐怕還殺不了我們。”
  言罷又咯咯一笑。
  此時連卞三婆也知上了鬼靈子賊當,當下與鐵鏡雙雙暴喝一聲,急奔鬼靈子與盧振豪隱身之所,沒料尚未奔出九丈,但聽“砰砰”兩聲,二人額頭之上,已被兩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塊擊中。
  二人俱是大惑不解,暴怒之下,仍是急掠鬼靈子先前露頭之所。
  但見坑內更無一人蹤影。
  鐵鏡失聲道:“這——”
  卞三婆道:“那小鬼一舉一動均在本堂主眼中,卻不知他玩的是何古怪。”
  數十丈開外遙遙傳來鬼靈子的嘻笑聲:“若是兩個大活人被一頭公豬和一頭母驢給害死了,那豈不止天下人笑掉了大牙!哈哈!”
  盧振豪駭然色變,低聲道:“你如此大聲說話,豈不將咱們所處方位給暴露了?”
  鬼靈子笑道:“雖是時間倉促,但在下所設那‘飛沙走石陣’,也夠他二人折騰盞茶時光了。”
  果若鬼靈子所說,鐵鏡聞聲便追,不料堪堪奔出三步,便與一株巨碗粗細的松樹撞了個滿懷!
  也不如此樹處是何時長出來的,暴怒之下,但見鐵鏡鐵筆一刺一絞,生生將那樹攔腰折斷,勁力煞是了得。
  只是那樹一轟然倒下,方圓十丈之內一時間走石飛沙,一派迷朦!
  大駭之下,鐵鏡和卞三婆只得各自運起全身功力,一雙金鈎和一支精鋼所鑄的鐵判官筆,與那些流星相似的石塊沙粒搏鬥。
  只稍微挪動身形,便會莫名其妙地撞上一棵陡然而出的柘木巨樹,直氣得二人嗷嗷怪叫,卻又無可奈何!
  如此折騰了盞茶時分,一切便又恢復原狀,恰似方才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般。
  鐵鏡和卞三婆二人面面相覷,一時均不知如何開口。直過良久商議停當,如此大丟臉面之事,回盟後是斷斷不能讓人知曉的。
  而鬼靈子和盧振豪,人早在數十裏開外了,此時縱是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玉瑚蝶金一氓置身鐵鏡立身之所,也是斷斷追他們不上的人。
  盧振豪突然哈哈大笑道:“鬼靈子上你究竟玩了什麽把戲?”
  鬼靈子故意顧左右而言它,道:“冷面菩薩也會大笑,倒是奇事一樁。”
  盧振豪道:“遇上如此奇怪之事,只怕真菩薩也會大笑,何況我這假菩薩。”
  鬼靈子淡然道:“盧長老先前不是自言你是瞎了眼,看錯人了麽?”
  盧振豪道:“算我‘冷面菩薩’口無遮攔,此番給你賠個不是,那總該行了吧。”
  鬼靈子道:“要丐幫執法長老爲我這小叫化賠罪,那卻是愧不敢當。”
  稍頓又道:“若憑真實功夫,依盧長老看,究竟是鐵鏡還是卞三婆強些?”
  盧振豪道:“大概卞三婆那老妖婦要略妥善勝半籌。”
  鬼靈子道:“既然如此,縱是咱二人以死相拼大約也討不了好去。”
  盧振豪“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鬼靈子又道:“故而晚輩略施小計,且先脫身再說,這有個名目,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盧振豪道:“此言固然有理,但你死而復生,又有這般‘略施小計’,卻是——”
  鬼靈子道:“晚輩‘死而復生’,是得高人相救……”
  盧振豪失聲道:“你所說的那高人究竟是誰?”
  鬼靈子肅然道:“當日晚輩爲救獨狐公子,自戕時刀刃已刺破心尖,只是那救命恩公決不許晚輩在江湖中泄露其姓名,還請盧長老鑒諒。”
  盧振豪一時竟無言以對:既已刺破心間,放眼當今天下武林,只怕尚無一人能將鬼靈子從鬼門關拉將回來!
  鬼靈子見狀道:“至於那匆忙間所施之小計嘛,卻是從‘賽諸葛’歐陽明那兒學來的。”
  盧振豪再度失聲道:“數十年不見其蹤,歐老兒竟還活著?”
  鬼靈子笑道:“不錯!他還活著,連‘賭王’吳輸贏和‘賊王’時窮富也活得好端端的,只是他們不願讓外人知其居所罷了。”
  盧振豪大笑數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鬼靈子道:“實不瞞盧長老說,他三人武藝平平,卻各身懷絕技,且我那救命恩公昔年曾有恩於他們,是故他三人之絕技,晚輩數月間倒也學了不少。”
  盧振豪大喜道:“如此說來,‘病諸葛’歐陽釗倒也不敢過分猖獗了!”
  鬼靈子尚未開口,盧振豪又道:“昔今的‘一箭雙巧’,所說的一雙巧,便是‘賽諸葛’歐陽明和‘病諸葛’歐陽釗兄弟二人,於機關陣式設置之術,歐陽明比歐陽創倒要強上一些,你既得歐陽明親傳,咱們便不懼那投身效命于任空行的什麽‘病諸葛’歐陽釗了。”
  稍頓又道:“據說那歐陽明自以爲了得,並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裏,你卻——”
  鬼靈子道:“那三個老兒脾氣俱是有些古怪,可他們卻偏偏撞上了我這歪邪掌門鬼靈子陸小歪,那便算是他們尋到克星了,哈哈!”
  當下將與賭王、賊王和賽諸葛學乞的諸般細節悉數道出。
  盧振豪號稱“冷面菩薩”,向來俱是不苟言笑,此番卻不時大笑連聲,未了還道:“自古只有‘惡人自有惡人磨’之說,殊不料‘邪人也是自有邪人制’,哈哈!”
  是夜子時,二人到了豫南桐柏鎮。
  雖是連續十幾個時辰疾奔,但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並不覺得疲乏。
  盧振豪將鬼靈子徑直帶至一家客棧,小二出來點頭哈腰地尋間二位客官要何酒菜。
  但聽盧振豪道:“酒菜稍候再要不遲,快帶了我和這位小兄弟去見絕因師太。”
  那小二惑然道:“客官說的絕因師太,小的真的不識得。”
  鬼靈子連忙道:“便是一年約六旬的佩劍老尼。”
  那小二喜道:“客官若早這般說,小的便識得了,那面色個善的師太可是還帶著一位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盧振豪和鬼靈子齊聲道:“正是!”
  那小二看了看他們,問道:“你們可有誰是郎中麽?”
  鬼靈子奇道:“你問這作甚?”
  小二道:“那小姑娘雙目癡迷,似是患了什麽怪病,故而小的有此一問。”
  鬼靈子連忙道:“在下祖傳八代俱是郎中,正是絕因師太重金將在下請來的。”
  那小二道:“原來如此,二位客官請隨小的來。”
  上了樓,小二指了指右首第五間屋子,道:“她們便是住在那屋裏,小的另有要事,就……”
  盧振豪連忙道:“你去與掌櫃的說,準備一桌酒席和一道素齋,稍後咱們便下樓食用。對了,還要訂購間上房。”
  那小二唯唯喏喏的下樓去了。
  盧振豪沖鬼靈子使了個眼色,輕聲道:“你暫且在屋外隱好身形,不得我呼喚,千萬莫擅自闖入。”
  鬼靈子道:“卻是爲何?”
  盧振豪道:“盧某自有錦囊妙計。”
  言罷徑自去敲絕因師太后所之門。
  “誰?”屋內傳來一聲厲喝。
  盧振豪忙道:“丐幫盧振豪有急事求見師太,深夜來訪,有擾師太清修,尚乞師太怒罪。”
  絕因師太在屋內道:“原來是盧施主,還請稍候。”
  少頃,絕因師太拉開門,合什道:“不知盧長老大駕光臨,有何要事相告?”
  盧振豪尚未開口,忽聞立於床沿的瞿臘娜茫然道:“你又不是陸小歪,深夜到此幹嘛?”
  絕因師太見盧振豪竟微微一笑,心頭不由大奇,正欲出言相詢,卻聽“冷面菩薩”盧振豪道:“敢問師太,令徒似乎又——”
  絕因師太微歎一聲,道:“月前得毒手觀音師姐弟兩人相救,臘娜倒還好了一些,但……唉!正如當初胡大俠所說,解鈴還需系鈴人,臘娜的心病,那是……”一時言哽塞,又長歎了一聲。
  卻聽盧振豪一本正經地道:“毒手觀音師姐弟兩雖分別是或日毒聖醫聖傳人,若論藥道醫術,盧某那是大愧不如,但令小徒之病,盧某倒有一味良藥,大約可將她徹底治癒。”
  絕因師太大奇道:“請恕貧尼孤陋寡聞,僅知盧長老一雙銅錘便的出神入化,卻不知……”
  盧振豪一笑截口道:“並非師太孤陋寡聞,盧某也不過正巧……只哈哈!”
  隨即提高聲音道:“鬼靈子!還不快給我進來!”
  瞿臘娜和絕因師太俱是一愣,不約而同地失聲道:“你說……”
  “什麽”二字尚未問出口來,便見鬼靈子笑吟吟地立於門口,雙眼直愣愣地看著瞿臘娜,口中卻道:“什麽錦囊妙計!盧長老竟將我小叫化說成是一味藥了,哼!”
  屋內三人,竟無一人出聲。
  鬼靈子又道:“晚輩鬼靈子陸小歪拜見師太。”
  絕因師太並未還禮,只道:“你……你……”第三個“你”字尚未出口,忽聽“劈啪”兩聲,鬼靈子左右面頰,已各吃了瞿臘娜一記耳光。
  自出散人穀起,他鬼靈子第一個想見的人便是瞿臘娜,此時陡然相見,本是雙目含情,不料尚未與她說上一句話,便挨了兩記耳光,心下不由大奇,惑然道:“臘娜!我是鬼靈子陸小歪。”
  瞿臘娜一雙妙目淚如泉湧,呆呆看著鬼靈子,道:“你是陸小歪?”
  鬼靈子道:“莫非你認我不出了麽?”
  話音甫落,又是“啦啪”兩聲脆響,鬼靈子之雙頰,頓即各印了五道紅印,只覺火辣辣的生疼,當下怒道:“臘娜!你瘋了麽?”
  瞿臘妞嬌喝道:“我是瘋了!你又來找我作甚?你不是已經死了麽,怎的又要來……來……這裏!”
  言語及此,早是泣不成聲,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鬼靈子一愣之下,當即走過去扶住瞿臘娜肩頭,柔聲道:“臘娜,是我不好,我並非不想見你,實在是另有別的……”
  瞿臘娜一律肩頭,泣聲道:“你……你欺負我!”
  鬼靈子心頭暗道:甫一見面便吃了你四記耳光,還說我欺負你,這卻從何說起!看來我這歪邪掌門,恐怕要讓給你做才合適了正思忖間,忽聞“嚶嚀”一聲,瞿臘娜已自地上躍起,一頭撲入鬼靈子懷裏。
  盧振豪朝絕因師太使個眼色,二人當下徑自出屋下樓。
  盧振豪自是吃的大魚大肉,絕因師太則只略用少許素齋,惑然不解地看著盧振豪,盧振豪知她心頭疑問甚多,當下將鬼靈子自戕之後的諸般際遇悉數道出,未了道:“今日若非依仗鬼靈子與賽諸葛所學的那手絕活,別說師太見鬼靈子不到,縱是盧某,也該去陰公地府報到了。”
  絕因師太直聽得既駭異又驚喜,待盧振豪語音落盡方道:“俗言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鬼靈子得有如此奇遇,將來之造化,端的難以估量。”
  盧振豪笑道:“只是鬼靈子從‘賊王’時窮富那兒學到了妙手空空之術,只怕對貴派有些不妙。”
  絕因師太奇道:“怎會因此對本派不妙?陸小歪雖古怪刁鑽,但爲人卻是俠肝義膽,且敝派與丐幫越來越好……”
  盧振豪截口笑道:“師太請看。”
  言罷一指樓道口。
  但見鬼靈子摟著瞿臘娜纖纖細腰,正緩緩步下樓來。
  盧振豪大笑道:“妙手空空,果然了得,竟連峨嵋派的……哈哈!”
  瞿臘娜嬌面一紅,連忙將鬼靈子挽在她腰間的手推開。
  鬼靈子則大咧咧地道:“盧長老,你在這兒大吃大喝,我陸小歪可是餓了一天一夜了。”
  盧振豪道:“盧某在此吃香喝辣,你卻在上邊大喝蜜糖,咱們算是扯了個平如何?”
  鬼靈子面不改色地道:“好說,好說。”
  言語間已到盧振豪桌前,大咧咧地坐下,端起碗便吃喝起來。
  瞿臘娜雖屬峨嵋派,但她本是俗家弟子,倒也不忌葷素,在其師目光示意下,也坐到了鬼靈子對面。此時她已再無癡迷之狀,只細嚼慢咽,美目流盼,一刻不停地盯著鬼靈子。
  盧振豪道:“師太,我‘冷面菩薩’這味藥效用如何?”
  絕因師太笑而不答。
  盧振豪忽然道:“咦?鬼靈子,你的右耳怎麽啦?”
  鬼靈子淡然道:“出門時不小心,被挂了一下。”
  盧振豪故作奇狀道:“那門居然長有牙齒,倒是古怪得緊。”
  瞿臘娜一張粉面已與一塊紅布相似:鬼靈子耳上的齒印,自是她的“傑作”了。
  卻聽鬼靈子道:“果然有些古怪。”
  但最覺古怪的,恐怕還要數先前帶盧振豪和鬼靈子上摟的那名店小二:絕因師太終日面色陰沈,瞿臘狀似癲瘋,僅一個時辰,二人便與常人了無異狀!心頭不由對鬼靈子這小郎中敬佩萬分。
  酒過三旬,菜過五味,鬼靈子忽然輕輕一拉盧振豪衣袂,悄聲道:“盧長老,可有盤纏費麽?”
  盧振豪倏然色變:丐幫中人,誰會有多餘銀兩帶在身上!
  鬼靈子淡然一笑,複低聲道:“請你們稍候。”
  喚過那店小二,笑道:“你們這桐柏鎮可有賭坊此時尚開業的麽?”
  那小二對鬼靈子早佩服得五體投地,當下道:“有有有!距此不過兩百尺,便是此鎮於最大的‘金鈞賭坊’,客官若有雅性,小的可爲帶路。”
  瞿臘娜忽然立起身來,道:“陸小歪,你又要跑了麽?”
  鬼靈子忙道:“不跑不跑,酒喝多了,我得去找個地方……那個……方便方便。”
  瞿臘娜粉面一紅,只好坐回原位。
  鬼靈子背對著她,沖那店小二使了個眼色,當即二人出門,鬼靈子道:“那位師太和那小姑娘俱是身染沈屙,請了多少郎中也是無濟於事,但本少爺手到病除,她們便給了許多銀兩。銀兩一多出,自然手便有些癢了。”
  那店小二連連道:“小的理會得。”
  到得“金鈎賭坊”,鬼靈子道:“你在這兒等我,呆多不過半盞茶時分,到時本公子給你十兩銀子如何?”
  小二大喜,自是忙不叠的應了。
  沒料僅過片刻,但見鬼靈子沈著臉走了出來。
  那店小二心下一涼,只道那十兩銀子泡湯了。
  卻聽鬼靈子道:“當真是古怪之極了!”
  小二道:“陸公子覺得有何古怪?”
  見鬼靈子不開口,眉頭緊皺,當下又道:“賭場的老闆號稱本鎮賭王,最會聯手坑人!哼!”
  鬼靈子道:“本公子說的不是這個。”
  小二道,“那——?”
  鬼靈子道:“實不瞞你說,本公子今年雖僅近雙八年紀,搓麻將牌麻,倒也有五六年經歷了,卻只聽人說過有‘天合’之局。沒料今夜竟給本公子遇上了。”
  小二驚“啊”了一聲。
  鬼靈子又道:“天合,牌嘛,自然只有東家才可遇上,可你知方才本公子那這桌上的東家是誰麽?”
  小二“哼”了一聲,才道:“除了那坑害人的賭場老闆還會是誰?”
  鬼靈子搖搖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是本公子!”
  那小二又“啊”了一聲。
  鬼靈子道:“所以本公子覺得此事實在古怪。”
  言罷掏出兩錠銀子遞過去,道:“這是二十兩紋銀,小二哥爲本公子帶來好運,便給了你拿去買酒喝。”
  二十兩純銀,簡直可自開一家小鋪子了,那小二喜從天降,又恍似置身夢中,竟跪下“砰砰砰”給鬼靈子磕了三個響頭。
  鬼靈子大覺得意,大咧咧地受了人家磕頭,方與小二回至客棧,前後不到半盞茶時光。
  複回原位坐下後,那小二自是不經掌櫃的許可,便捧出一瓶上等“西風”酒恭恭敬敬地親自爲盧振豪、鬼靈子和瞿臘娜斟上。
  待小二離去之後,盧振豪大笑道:“多少?”
  鬼靈子淡然道:“有金有銀,沒細數過,但若兌換成純銀,當不下千之數吧。”
  瞿臘娜奇道:“你們說什麽?”
  鬼靈子道:“方才我去方……方便時,忽然遇著一位坐在蓮花寶座上之婦人,但見她渾身上下盡被一層金光籠罩。
  我正覺駭異,忽聞她道:‘陸小歪,你爲救獨孤樵而不惜以刀自戕,這包東西便給了你。’
  言罷扔過一包沈甸甸的東西過來,我本想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是不要的好,正欲還給她,沒料一眨眼間,那蓮花寶痤和座上的婦人早已不見了,待我打開那包裹一看,頓時傻了眼兒:裏面全是金銀!”
  言罷將一包裹放在桌上,砰然有聲,果然是十數片金葉子和數十錠紋銀!
  瞿臘娜大覺惑然,只有“冷面菩薩”盧振豪和絕因師太心頭雪亮:昔年“賭王”吳輸贏和“賊王”時窮富調教出來之人,又怎能是區區一個“金鈎賭坊”老闆可與比肩的了!不由心頭俱是暗笑。
  忽見瞿臘娜面西而跪,口中念吟憎愛分明詞,大謝觀音菩薩。
  直過良久,方才立起身來,對鬼靈子道:“陸小歪,正所謂好心必有好報,方才你所謂到的,正是觀音菩薩,卻不許你再以什麽‘婦人’稱之,你可記住了麽?”
  她說得如此鄭重,以至於將鬼靈子弄了個哭笑不得,只得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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