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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1, 02:54 PM   #520 (permalink)
runon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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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日期: 2008-01-03
文章: 8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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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這本是個小小的漁村,平靜而安祥。
  村裏僅有十幾戶人家,共七八十號人。
  獨孤樵到此村的第二年,其拜兄柴方添了一子,取名柴規;次年晚些時候,柴圓家的也添一子,取名柴矩。
  獨孤樵雖不姓柴,但在此小漁村所呆時日非短,倒也略通人情世故,見其兩位拜兄和兩位小侄分別以方圓規矩爲名,雖口上不說,心頭卻也不時暗笑。
  而此柴家倒也真不愧方圓規矩四字,其樂善好施之名,方圓數十裏之內卻是無人不知的。
  眼看三弟已由一懵懵少年變爲一英姿勃發的青年,早是該當婚配了,二位拜兄自不必說,縱是獨孤樵之嫂嫂兩人,也是終日盤算著如何爲這淳樸得近似愚魯的三弟找尋一位門當戶對的好姑娘。
  “門當戶對”四字的意思是:獨孤樵到此漁村雖只三年時光,但其捕魚之術早超過了兩位拜兄,三年下來,柴家已新修了兩間大瓦房。
  這一日淩晨,柴方對獨孤樵道:“三弟,今日大哥我和你二哥均有要事纏身,你將此擔魚挑到海晏鎮賣了,大約可換得一二十兩銀子,愚兄再紿你五十兩,你將它全部買成綢緞布匹回來……”
  獨孤樵奇道:“咱家又不缺衣衫布料,卻買這麽多東西做甚?”
  柴方之妻笑道:“你大哥之言不錯,更有一點,那綢緞必須買成紅色的。”
  獨孤樵雖滿腹蹊蹺,但聽大哥大嫂俱是一般說話,當下只用應允,挑了那擔百十餘斤的魚,徑到海宴鎮去了。
  過不多時,柴方柴圓兄弟兩人各抱了一隻大紅公雞,也自到了村頭東邊的焉家。
  焉家當家主事的名德華,甫見柴家兄第二人各抱公雞,聯袂而至,早明各中原委,當下哈哈大笑道:“今日也不知刮得什麽好風,竟將柴家老大老二給一起刮到寒舍了!”
  柴方笑道:“焉當家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兄弟二人到府上,卻是有事相求。”
  焉德華笑道:“你們卻各抱一隻公雞做甚?縱是天大的事,只要你柴老大開口一聲,我姓焉的無不聽從也就是了。”
  老二柴圓道:“焉當家的,你也別再與我兄弟二人裝佯作態了,本村規矩,諒你也不會不知,咱們今日登門拜訪,卻是爲我出三弟求親來了。”
  焉德華道:“我還道你兄弟二人各抱一隻公雞作甚。哈哈!原來是爲了此事,實不瞞二位所說,若小女得知此事,只怕會樂得連我這做爺的也忘記了。只是……”
  柴圓高聲道:“只是什麽?何不爽爽快快的說了出來。”
  焉德華道:“本村雖然不大,但似小女這般待字閨中的女孩兒家卻是不少,若讓她們得知小女已許配給了獨孤樵,只怕會對小女恨之入骨呢。哈哈!”
  柴方大喜道:“如此說來,你這當家的是願意將青菱姑娘許配給我三弟了?!”
  言罷大笑數聲。
  卻聽柴圓高聲道:“本村待字閨中的女孩家雖然不少,但又有誰比得上你家青菱姑娘了,這一節倒請焉當家的放心。”
  焉德華笑而不語。
  柴圓又道:“何況本村能配得上敝三弟獨孤樵的,除了你焉家青菱姑娘外又更有何人了!哈哈!”
  焉德華道:“既然你們如此看得起我家青菱姑娘,我這做當家人的便替小女應允也就是了。”
  稍又道:“只是令三弟他——?”
  柴方連忙道:“實不瞞焉兄所說,今淩晨,敝三弟已到海宴鎮購置綢緞布匹等一應迎娶物事去了。”
  焉德華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柴氏兄弟早料定我姓焉的必會答應將小女嫁與獨孤樵了,是也不是?”
  柴方微覺尷尬。
  柴圓卻高聲道:“正是!正是!”
  待柴氏兄弟離去之後,焉德華自忖道:我焉家雖不如他柴家家底殷實,卻也不似孫二狗那般窮得叮噹。此番獨孤樵到海晏購置綢緞布匹,定全是上等貨色。雖說我焉家是嫁非娶,但獨孤樵既爲人淳樸厚道,捕魚鈎魚之術更是千里挑一,青菱得夫如此,我這做老岳丈的也該心滿意足了。倒不可顯得太過小氣,如此天大喜訊,晚間再告知青菱她母女倆也不爲遲。不如此時我便到湖裏走一遭,若能約兩條大紅尾鯉,到時也好來個錦上添花。
  思忖既定,取了兩根魚杆便即出門。
  方至村頭,便遇上了孫二狗。
  孫二狗笑嘻嘻地道:“恭喜焉老大!得了獨孤樵這般一個好女婿,我二狗子可是要去討碗喜酒喝的了。”
  焉德華心頭正樂,雖平時對這孫二狗並無絲毫好感,當下也自笑道:“本村嫁女娶妻,又有哪一次沒你二狗子喜酒喝了,哈哈!”
  言罷徑自離去。
  孫二狗卻自言自語道:“本村無論閨女寡婦,倒只有青菱姑娘一人配得上獨孤樵,只是那些寡婦們,竟無一人願嫁于我姓孫的,這倒是怪事一樁。”
  其實此言大謬,孫二狗雖出身青海湖畔,卻是生來懼水,從未人湖過一次。今年他已四十有三,除遊手好閒外,便是裝瘋賣傻,若是有人嫁他,那才真乃怪事。
  全村除柴氏兄弟外,更無一人看得起他孫二狗,只是獨孤樵到本村後,幾乎隨時周濟於他,所以他時獨狐樵奉若神明,方自柴圓口中得知獨孤樵將娶青菱姑娘爲妻,除一絲兒莫名其妙升起的惆悵之外,心頭更多的卻是大樂,暗道我孫二狗雖無賀禮,但一頓喜酒卻是跑不掉的,興許獨孤樵大喜之下,賞我個三五兩銀子也未可知。
  焉德華離去之後,孫二狗越想越是樂不可支,竟在地上一連打了三四個滾,邊滾還邊吟著一曲不堪入耳的下流小調。
  正得意間,忽見眼前兩二寸處有兩雙鞋。
  一雙是沾滿塵沙的布履。
  另一雙也沾了些塵沙,卻是嬌小紅鞋。
  孫二狗一愣,連忙爬起來,陡然一見,不禁失聲道:“獨孤樵!”
  獨孤樵面無表情。
  卻聽一女子叱喝道:“你說什麽?!”
  孫二狗聞聲只覺心頭發冷,連退出四、五步之後,方敢戰戰兢兢地擡頭看那出聲女子。
  但見那紅鞋女子一襲紅衫,此時正立於獨孤樵身側,粉面含霜,目光中透出一種冷冷殺氣。
  孫二狗忽覺一股寒氣正從立足之處升起,穿透五臟六腑直至頭頂,當下駭然立於當地,更不敢喘口大氣兒。
  那紅衣女子又冷冷道:“方才你說什麽?”
  裝瘋賣傻,本是孫二狗的拿手好戲,見獨孤樵面色漠然地一言不發,顯是不會對那紅衣女子加以約束。心念電轉,竟爾嘻嘻一笑,雙手一拱,作揖道:“獨孤公子,青菱姑娘,原來你們……嘻嘻,這碗喜酒我孫二狗可是喝定了。”
  獨孤樵和那紅衣女子聞言一愣,又聞孫二狗道:“不叫大狗,也不叫小狗,爹娘爲我取名二狗,那便注定了我是這湖東村最有福之人。”
  言罷又是嘻嘻地笑。
  紅衣女子冷哼一聲,尚未開口,卻被獨孤樵一拉衣角,道:“二狗哥,此事個中原委曲折,能否先讓我二人到你府上一敘?”
  他這一開口,倒把個孫二狗弄得呆了一呆:他明知那紅衣女子決非焉青菱。方故意裝瘋賣傻,但獨孤樵一開口,卻不正是柴方柴圓的拜弟獨孤樵又是誰?!
  便聽獨孤樵又道:“若是二狗哥覺得不便……”
  孫二狗連忙道:“哪里,哪里,我孫二狗若不得令兄弟三人時常周濟,這些年只怕早成風乾之魚了,只是寒舍敗敗不堪,委屈了公子和這位小姐。”
  獨孤樵:“二狗哥說哪里話來,咱們這便走吧。”
  孫二狗自忖道:“原來獨孤樵早有了心上人,卻不願對兩位拜兄說明,大約是這紅衣女子太過霸道,觀其情狀,自是獨孤樵和柴焉二家欲將青菱姑娘許配于他,方出此下策,欲與這紅衣女子私奔了。而他自覺愧對二位拜兄和焉家,方欲到我孫二狗那窩棚暫避,否則到海晏鎮來回一二百里,又怎能在三四個時辰之內趕回。是了,他在本村一呆三年有餘,捕鈎之術之精無人可與攀比,且那紅衣女子雖滿面殺氣,卻似一大富人家之千金。他們定是要托我孫二狗將重金轉送給柴焉兩家了。既是如此,依獨孤樵心性,斷不會不重重報答我孫二狗的。哈哈,今日我孫二狗可是要發財了!”
  一忖至此,當下先行引路,轉眼便進入自已空空蕩蕩的“寓棚”——屋內幾乎一無所有,且腐敗氣息彌漫,實在不能稱之爲家。
  紅衣女子直皺眉頭,卻被獨孤樵以眼色止住。
  孫二狗倒一丁點兒也不覺得窘困,大咧咧地道:“敝寒舍嘛,獨孤公子你是來過多次了。”
  獨孤樵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孫二狗見狀,看了看那紅衣女子,神秘兮兮地道:“公子這位心上人,當然不是焉家青菱姑娘,若我所料不差,她不是王候千金,便是大戶人家之閨女……”
  獨孤樵截口道:“二狗哥真乃料事如神。”
  孫二狗面上大有得意之色,又道:“不知此番獨孤公子——?”
  獨孤樵道:“小紅,你且到外面暫避一刻,我與二狗哥單獨有幾句話要說。”
  那紅衣女子看看二狗,又看看獨孤樵,方悄然飄身出屋。
  其身法迅捷妙曼,直把個孫二狗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難怪!難怪!”
  獨孤樵奇道:“什麽難怪?”
  孫二狗道:“青菱姑娘美貌手巧,在本村實可算得首屈一指的閨女,但與這位仙女相比,又怎及得上半分了。難怪獨孤兄弟要與她私……私……那個……嗯……”
  獨孤樵連忙道:“實不瞞二狗兄說,她本是……本是王室千金,不知怎的卻看上了我這窮小子。兄弟可不敢高攀,方到此隱居,本想平平安安過此一生,不料終讓她查出兄弟在此並己與青菱姑娘婚配之事,故甫一出村,便被她不知以何種藥物所控,竟爾迷失記憶,若非方才二狗兄提起青菱姑娘之名,只怕此時兄弟我還不知置身何處。”
  言語間掏出三錠金光燦燦的,黃金來放在桌上,續道:“這三錠黃金,一錠給二狗兄添點兒家什,另兩錠請轉給在下的兩位兄長和青菱姑娘。但實不瞞二狗兄說,此時兄弟我心性迷失,竟連何時到本村隱居,又與何人結拜兄弟等諸般細節均是一無所知,不知二狗兄可能見告否?”
  自獨孤樵一掏出金錠,孫二狗便即呆了,任何一錠皆可將亥湖東村給買下了!他孫二狗一生窮得叮噹,此時猝然間便成了本村第三號“巨富”!這不是在做夢吧?!
  獨孤樵又道:“小紅說一到京城長安,便會替兄弟解了藥性。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往後我獨孤樵定將重重報答!”
  孫二狗“卟嗵”跪下,恍似大夢初醒,高聲道:“駙馬爺在上,請受草民一拜。”
  獨孤樵連忙將他扶起道:“兄弟也是被迫無奈,還望二狗兄勿要多禮。”
  孫二狗惶然立起身來,道:“駙馬爺到本村已三年有餘了……”
  當下將獨孤樵如何到湖東村與柴氏兄弟義結金蘭,又如何時常周濟于他之諸般細節悉數相告,未了道:“柴焉兩姓,可是本村第一第二,家底最爲殷實之戶,今日淩晨令拜兄讓駙馬爺到海晏鎮購置迎娶之物,不料卻遇上了公主,那也算是駙馬爺你老人家洪福齊天了。”
  獨孤樵連忙道:“海宴鎮?”
  孫二狗奇道:“是啊!莫非駙馬爺……哦,倒是小的忘了,駙馬爺被公主以藥物迷失了記憶。距此正東約摸百里,便是海晏鎮了。”
  獨孤樵道:“多謝二狗兄弟相告。”
  未等二狗開口,獨孤樵又沖門外道:“小紅,你可以進來了。”
  紅衣女子聞言飄然複入屋內。
  孫二狗又連忙跑下,磕頭如蒜地道:“公主在上,請受小人叩拜!”
  紅衣女子一愣,便聽獨孤樵道:“他已將詳情悉故見告了。
  此時你當該給他重賞才是。”
  紅衣女子點點頭,輕輕一掌拍出,孫二狗尚未來得及謝恩,便已伏屍於地!
  與孫二狗相似,未及半個時辰,凡在家中未曾出門者,無論婦孺老幼,皆被那紅衣女子輕輕一掌了帳。人人俱是面呈青紫之色!
  柴氏兄弟正忙於殺豬宰羊,陡見三弟帶子個嬌美的紅衣女子回家,正驚訝間,早莫名其妙地魂歸極樂。連不滿周歲的柴矩,也未能得以倖免,一家大小六口,轉瞬間便齊奔陰曹地府!
  柴家大院裏,頓時血腥彌漫而腸肚橫流——豬羊之血及其五臟六腑。
  待到傍晚,外出勞作之人先後回家,見自是大憾。然不過多久,一條紅影飄浮如風,早使悲嚎之聲悉數止住。並且是永遠止住。
  焉家青菱母女倆雖不明究因,結局卻與鄉鄰們一般無二。
  只焉德華是日手運特佳,下湖未幾,便釣得兩尾長盈尺許的紅尾鯉魚,心頭自是大喜,暗忖道:“既是如此,何不再釣兩條,以湊個事事(四)如意之數。”
  忖罷耐心垂釣,卻再無那般好運。直至天黑時分,更無一條紅尾鯉魚上勾,只得收杆而歸。
  方至村頭,見家家戶戶清冷無煙,心頭微奇。忽見獨孤樵與一紅衣女子攜手而來,狀極親密,焉德華巫是大惑,正欲出聲與獨孤樵問個明白,卻聽那紅衣女子道:“獨孤哥哥,那孫二狗的話聽怕靠不住,焉家大約僅有那母女二人而已,否則怎的直到此時,還不見那焉老大回家?”
  獨孤樵道:“也罷,反正這湖東村更無一人會絲毫武功,那焉德華大約也是一般。今日咱們已將全村人悉救殺盡,縱有一人漏網,那也不算其甚麽……”
  焉施華陡聞獨孤樵口出“悉數殺盡”四字,一時竟駭立當場,更難開口出聲。
  直過了約摸半個時辰,獨孤樵和那紅衣女子只怕早已離村十數裏開外了,焉德華方似噩夢初醒,直奔家中,果見老伴和女兒無聲無息地躺在院中,面呈青紫之色,顯是已氣絕多時了。
  焉德華心頭狂震,卻又駭立當場。
  良久。
  焉德華狀似瘋癡,直奔柴家,但見柴家大小六口人,也是氣絕面青,唯一不同的,是豬羊血腸遍地,腥臭之味幾不可聞。
  之後將全村家家戶戶闖盡,所見俱是一般,更無一個活口!
  整個湖東村,只剩下他焉德華一人留得命在了。
  驀然間,焉德華有若野獸一般,嗷嗷怪叫幾聲,更不卸下腰間魚簍和肩上魚杆,只暴喝一聲:“獨孤樵!哈哈哈!獨孤樵!”
  便朝獨孤樵與紅衣女子出村方向直追而下。
  焉德華本不會絲毫武功,盛怒之下,狂奔出來及十裏,頓覺氣血翻湧,喉頭一甜,“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雙眼發黑,人即栽倒於地。
  子夜,焉德華悠悠轉醒,知定然追獨孤樵不到了,又念及本村父老鄉鄰尚未有人安葬,便懵懵然原路返回。
  回村之後,又挨家挨戶走了一遭,其狀之慘,使焉德華時而狂笑時而嚎陶,竟忘了自己返村之意。在自家門口呆坐至天明,竹簍中兩條紅尾鯉魚早乾渴至死,焉德華一無所覺,依舊肩扛魚杆腰懸竹簍。
  日頭猛然自東山之顛進出,焉德華心頭忽然閃過一絲兒靈光,自方自語道:“獨孤樵!若你尚有一丁點兒人性,自當回來爲你兩位拜兄安葬停當……”
  言語之間,人已不知不覺地走到柴家門前坐走,口中喃喃自語,也不知他咕噥了些什麽。
  如此三日,不吃不喝,焉德華時而瘋癡時而清醒,雙唇如龜裂黃土,時而嘶啞狂笑時而無聲流淚。
  第四日午時,獨孤樵果然挑著一擔上等紅色綢紗回村,見焉德華正坐在自家門前無聲垂淚,望有腐臭之氣彌漫,當下奇道:“焉大伯,你……”
  一言未了,忽見焉德華立起身來,不由分說,一魚杆劈頭蓋腦地打了過來。
  百忙間未及卸擔,獨孤樵頭頂上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
  獨孤樵大惑道:“焉大伯……”
  仍是餘言未了,焉德華一根魚杆亂劈亂掃,獨孤樵既不能還手又不明所以,如此連挨十數棍,獨孤樵身上已橫七豎八地佈滿傷痕,方卸擔強抓住魚杆末稍,失聲道:“焉大伯,你這是怎麽啦?”
  焉德華數日來粒米未進,自難從獨孤樵手中奪過魚杆。當下嘶聲道:“獨孤樵!你不願娶我家青菱姑娘那也罷了。可你爲何如此毒蠍心腸,要將本村之人殺個一乾二淨?!連你拜兄一家也不放過,當真是豬狗不如!有種的便連我焉德華也一齊殺了!本村盡百餘之人,縱是變成厲鬼,也決饒不過你獨孤樵和那小賤女的!”
  言罷又哈哈狂笑,只是那笑聲既嘶啞又淒厲,竟有說出的詭異。
  獨孤樵駭然道:“焉大伯你說什麽?!在下奉大哥大嫂之命,到海晏鎮賣了魚幹,偏走遍全鎮,竟買紅綢不到,只得到了湟源鎮方才買到,以至遲歸二日,不知……”
  見焉德華恍似末聞,只得忍住話頭,奔入屋內,頓即駭立當場。
  恰似先前焉德華一般,獨孤樵狀似瘋癡,欲哭無淚,奔出柴家下遇門則入,但見全村除焉德華和他之外,更無一人留得性命!
  懵懵然回到柴家門口,焉德華早是氣絕身亡,屍身之旁,所嘔鮮血已浸濕地上萬圓二尺有餘!
  又過三日。湖東村近百具屍體己發出熏大惡臭。獨孤樵一言不發,將柴家所存銀兩悉數包了藏於懷內,又在四位拜兄嫂屍身前各叩了九個頭,然後將焉德華屍體移至其老伴兒女身旁,未了將各家各戶房屋一一點燃,不到兩個時辰,湖東村莊一片火海中,已從官府典籍中除名。
  獨孤樵面色漠然,舉步東行。
  海晏鎮。
  獨孤樵和一位紅衣女子緩步而人。
  已是酉禦時分,二人正欲在西盛客棧落腳打塵。剛向掌櫃的訂了一間清雅上房,尚未等小二引道上樓,忽聞身後有人驚咳了一聲。
  獨孤樵聞言轉身,一觀之下,不由心頭大震,卻未在面上表露出來。
  方才驚咦出聲之人非它,正是公孫鸛手下“四達”之一的法達。
  “四達”與公孫鸛寸步不離,五人齊全,獨孤樵焉得心頭不驚!
  便聽伊達道:“咱們在中原遍尋你三年不到,原來你竟在此間,還帶了個女的。”
  紅衣女子目光突然暴射出一股殺氣,卻被獨孤樵一拉衣角而止。
  獨孤樵道:“原來是公孫公子和四位達兄,卻不知……”
  他故意收下口不言。
  公孫鸛輕歎一口氣,道:“敢請閣下和這位姑娘與咱們同桌共敘如何?”
  獨孤樵連忙道:“公子有請,愚夫婦豈敢不遵。”
  公孫鸛淡然道:“請!”
  獨孤樵肅然道:“請。”
  六人甫一落座。伊達便忍不住道;“方才你說‘愚夫婦’三字,莫非你已經和這女的那個……那個……你已娶了她麽?”
  獨孤樵道:“正是。拙荊姓淩名紅,在下與她已於年前結爲秦晉。”
  特達奇道:“當日你被裴文韶挾持。後又落人崆峒派之手,不知你是怎生脫困的?”
  獨孤樵道:“這個嘛……”
  公孫鸛截口道:“這位淩紅姑娘,想必天冥掌法已練至六成了吧?”
  獨孤樵連忙在桌下一踩淩紅腳背道:“公子當真目光如炬,拙荊果然已將天冥掌法練至六成了。”
  “四達”同時驚咦了一聲。
  公孫鸛道:“將天冥掌練至六成,要時裴文韶和崆峒派手中救出獨孤公子自是易若反掌,但獨孤公子令二位拜兄和侯前輩爲遂在下心願,已……本說也罷。然莊下等四年之後方會再至中原,爲報令二位拜兄和侯前輩之恩,在下只有一言奉告:請獨孤公子勸尊夫人勿要再練天冥掌法了。”
  獨孤樵連忙道:“謹遵公子之命。”
  公孫鸛輕歎一聲,並未再說什麽。
  適逢小二上菜,獨孤樵夫婦略飲數杯,便告辭而去。
  待他們上樓之後,伊達道:“阿鸛,你爲何不將那女子武功廢了。”
  公孫鸛黯然不語。
  “四達”也不敢再口出多言。
  而獨孤樵甫一入屋,便令淩紅將店小二點倒,肅然道:“小紅、你快離開此間,徑直東奔,距此三百里有一平安鎮,你在那兒等著,數日之後,我自當設法前來與你相會的。”
  淩紅奇道:“公子,方才那一干人——?”
  獨孤樵道:“那五人中的任何一人,均可在兩三招之內取我二人性命。尤其那叫阿鸛的,複姓公孫,正是創下天冥掌法一代大魔頭公孫鸛之孫,武功尤在其先祖之上。懂了麽?!”
  淩紅心頭駭異,顫聲道:“那咱們一起……”
  話音未落,獨孤樵早厲聲道:“快走!”
  淩紅雙目含淚,破窗急奔。
  獨孤樵則冷笑一聲,伸手一抹,取下一張人皮面具給店小二戴上,將其置於床上,自己則裝成小二模樣,下樓徑自離去。
  公孫顴與“四達”正飲的酣暢,不顧那小二出店之後逃循之事。
  忽聞一細微而清晰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公孫鸛,你認爲此舉高明麽?”
  公孫鸛執杯以袖遮口,沖發聲處以傳音入密之功道:“不高明。”
  那聲音又道:“然你爲何裝佯作假?”
  公孫鸛道:“一切自有天定。”
  “你已認出他了?”
  “當然。”
  “那只能算老朽白救了你一命。”
  “此話怎講?”
  “不提也罷。”
  公孫鸛突然執杯飛彈屋後,身形端的快逾奔雷閃電,卻未見絲毫人影正愣怔間,忽聞那聲音又在耳際響起:“再練五十年,你仍不是老朽對手,不信你此時全神戒備,將渾身功力運于肩井穴上,老朽僅一片枯葉,便讓你此穴被封,注意了。”
  公孫鸛本是心地坦蕩之人,聞言果將全身功力運足十二成護住肩井穴,殊不料少頃之後,果覺肩井穴一麻,全身更無一絲力氣可發。
  那聲音又道:“這下你信了吧?”
  公孫鸛黯然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前輩便是一元大師了。”
  那聲音道:“一元僅是老朽記名弟子。”
  公孫鸛駭然無聲。
  那聲音又道:“老朽並無害你之心,否則在洛陽城外亂葬崗,老朽也沒必要救你—命了。”
  “請怨晚輩愚魯,不知——?”
  “中原武林能取你性命者,眼下僅有三人而已。其中至少有二人不會取你性命,一是老朽,二是令祖母梅姑……”
  公孫鸛渾身一顫,道:“敝祖母仍在人世?”
  那聲音道:“你雖將天冥掌練至掌風無毒,然令祖母可在十招之內取你性命。而老朽最多不超過一招,也可取你性命。另一人大約能在十四招之內取你性命,只足此人與令祖母有不共戴天之仇,四年之後,待你複至中原,當可見今祖母如何誅殺你公孫家之滅祖之仇。老朽言盡於此,就此告辭。”
  公孫鸛連叫了幾聲前輩,然四周杳無聲息。
  少頃,“四達”連袂而至,齊聲問道:“阿鸛。你怎麽了?!”
  公孫鸛淡然道:“咱們回去吧。”
  “四達”恭聲應了,一行五人複回客棧。公孫鸛招來小二,問道:“先前與我等同桌的那位公子和小姐不知——”
  店小二連忙道:“西廂上房,樓七左首第二間便是,大爺可是要小的去招了他們下來麽?”
  公孫鸛道:“不必了。”
  言罷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小二,又道:“除酒資之外,剩餘的賞給你買碗酒喝。”
  那小二喜從天降,公孫鸛等人的酒席加住宿費,加起來也用不了這錠銀一半!當下連聲道謝而退。
  是夜子醜之交,公孫鸛悄然出屋,到得西首第二間上房,卻見房門大開,獨孤樵正自酣睡,而那紅衣女子已了無蹤影。
  略一細觀,便知獨孤樵已被人點了穴道,當下微一揮手,一股罡風已替他解了穴。
  穴甫解,獨孤樵便連聲道:“掌櫃的,並非小的偷懶,實不知因何緣故,方入屋內……”
  待看清眼前之人並非本店掌櫃時,頓即駭然住口。
  公孫鸛揉身而上,快逾閃電的在獨孤樵面上輕輕一抹,早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來,其做工之精細,端的令人只覺匪夷所思。
  那小二不明所以,更不知公孫鸛身形是否動過,但覺面—上一涼,連忙卟通跪下,磕頭如蒜地道:“神仙饒命!”
  公孫鸛見“獨孤樵”揭下面具之後竟然變成了先前引獨孤樵和淩紅上樓的店小二,愣得一愣,方自扶起小二,道:“我並非什麽神仙,只是小二哥在此一睡幾個時辰,貴店掌櫃的定然會加責於你,這樣吧我給你三兩銀子,你悉數交給掌櫃,就說是先前那位公子和小姐所賜,令你陪他們閒聊。”
  那小二得以保全飯碗,自是千恩萬謝的下樓去了。
  但聞公孫鸛在屋內依然道:“但願四年之後,胡大俠、童少俠和侯女俠安然無事才好。”長歎一聲之後,又喃喃道:“洛陽城外一戰之後,我公孫鸛發誓再不與中原武林中人交手,不知此誓發的對也不對,唉!”
  歎罷身回屋中安歇不提。
  甘涼古道,寒風蕭蕭。
  有一個滿面摔悅之人正漠然朝東緩緩獨行。
  他正是獨孤樵。
  獨孤樵並不覺得寒冷,因爲他的心比寒風更冷十倍。
  有兩樁事一直纏繞著他。
  第一樁是:爲什麽准只要一沾上他,便會招全殺身之禍!
  另一樁是:他想殺人!
  但他卻不知自已是否真是一顆災星,更不知要殺誰。
  他只覺得腦海中渾濁一片。
  路遇之人,見他目光時而散亂時而又凶光暴熾,背上更負有松紋木劍,只道他是一介狂人,皆繞道遠避。
  不一日,獨孤樵已茫茫然橫穿甘南而不自知,到得陝東漢水河畔,但見洪水滔滔,荒無人煙,只得沿岸一下行,找尋渡口。
  尚未行出半裏,忽見一頭拉斗笠之人正自悠然垂釣,身旁魚簍卻是空空如也。
  獨孤樵在湖東村三載有餘,於捕釣之術甚是精通,此時見有人悠然垂釣,不禁駐足觀望。
  直過一個時辰,那人仍是一無所獲,甚至連浮飄也未動過一下。
  獨孤樵略一觀望,不禁啞然:“那頭戴斗笠者垂釣之所,前後均爲巨石所擋,水流紋波不動,恰似死水一汪,且觀形狀,水深大約絕不會超過三尺,如此地方,又怎會有魚兒來上鈎呢。”
  正思忖間,卻聽那人道:“閣下駐足觀老朽垂釣已一個時辰有餘,莫非閣下對此也有興趣麽?”
  聲音甚是蒼老。
  獨孤樵連忙道:“此處水淺不流,老丈在此垂釣,只怕是徒勞無功。”
  那聲音蒼老之人道:“依你之見,老朽要垂鈎何處方不勞而有功?”
  獨孤樵略觀江面一眼,道:“老丈若往上移步五丈,定有所獲。”
  老者道:“五丈之上,水流甚急,老朽雙眼昏花,卻是看浮飄不清。”
  孤樵道:“若老丈不棄,晚生倒願替老丈效勞一二。”
  老者笑道:“有勞閣下了,只是此魚杆爲老朽祖上所傳,閣下可要當心。”
  言罷遞過魚杆。
  獨孤樵伸手接,但聞“匡當”一聲,魚杆竟然垂落於地。
  那魚杆雖只拇指粗細,狀似竹節,卻是千年玄鐵打制,其重量只怕不下五六十斤!
  獨孤樵心頭一凜,連忙道:“晚生雖得前輩事先提醒,卻未料到它竟……竟有這般重,實在是對……對不起之至。”
  那老者笑道:“不妨!不妨!你快去替老朽鈎上幾條魚來,老朽可真是餓壞了。”
  雖那魚稈重達五六十斤,但比起在青海湖捕魚時收網之重量,那卻是大大不如了。
  獨孤樵微微一笑,拾起魚杆,卻發現那垂入河中之線,竟長達三四丈有餘,不由心頭微奇:此處水深不過三尺,置三四丈之鈎下之,無異於送餌喂魚了。
  待他將魚線收盡,將浮飄下移至五尺左右,撿起一條蚯蚓正欲接上鈎時,不禁傻了眼兒!
  那“鈎”竟然是直的,恰與一根針相似!
  見獨孤樵愣立當場,那老者惑然道:“怎麽啦?”
  獨孤樵突然哈哈大笑道:“姜太公鈞魚,願者上鈎,今日晚生大開眼界,竟見到當今的姜太公了。”
  那老者奇道:“你說什麽?”
  慢慢移步過來,口中自咕噥道:“當今之世,莫名其妙之事是越來越多了,連老朽也捉摸它不透。”
  獨孤樵將那魚“鈎”置於掌心,笑道:“你看。”
  那老老似是遇見了世間最爲離奇之事,竟然也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道……哈哈!”
  見獨孤樵惑然不解,又道:“老朽每日夜此垂釣,至少一二寸長的魚兒還是能釣上四五條果腹的,也怪老朽老眼昏花,今日竟將敝老伴的繡花針用來作魚鈎了,哈哈。”
  笑罷從懷裏掏出一包釣鈎來,遞給獨孤樵,道:“這些鈎有大有小,公子自挑一根吧。”獨孤樵也自大笑,不疑有它,挑了根不大不小的魚鈎換上,道:“老丈若有雅性,不妨……”
  話音未了,那老者截口道:“對對對!敝老伴去世已有三年之久,並無子嗣,你我一見如故,老朽便尋些枯枝敗葉,靜等公子鈎上魚兒來一同烤吃。”
  獨孤樵本意是讓那老者靜觀他如何垂釣,聽老者如此說話,當下只淡然一笑,徑自到上游五丈之處垂鈎。
  未過一時辰,獨孤樵已釣得尺長之魚四尾。
  但聞那老者連聲:“好啦好啦!咱們先烤了這四條吃再說。”
  獨孤樵自然應了,收杆回到那老者早已燃起的簧火旁,但見那老者不知從何處弄得一根鐵絲,雙指恰如鋼刀一般,瞬間便將那四條魚開膛破肚,穿於鐵絲之上,不多時已烤得焦黃噴香,又洋不停地從懷裏掏出稀奇古怪的佐料,灑在魚上,遞了一條給獨孤樵,只道了一個“吃”字,自己便狂嚼猛吞起來。
  獨孤樵見他如此,也自撕了手中之魚細嚼慢咽,也覺此魚昧之鮮美,實爲平生所未嘗。然未等他將一條吃完,那老者早巳將其餘三條連骨刺也未剩下一根的吃了個乾乾淨淨。
  正詫異間,忽聽那老道:“不夠不夠,快將魚杆給了我。”
  也不等獨孤樵發話,便取過魚杆。小心翼地扯下魚鈎,複又換上那根針,並不加餌,回至先前淺水灘,接連不斷地將二尺長的魚“釣”起來抛給獨孤樵。
  如此五次三番,已有七八條魚在獨孤樵身周蹦跳不已。
  獨孤樵正乍自愣怔,卻見那老者收了魚杆。回至火邊,笑道:“傻小子,魚兒一旦出了水面,多留一瞬便減了一分鮮味,還不快助老朽將它們烤了。”
  獨孤樵恍若大夢初醒,當即跪下道:“高人當面,小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多多原諒。”
  那老者道:“何來這多虛禮,還不快快烤魚。”
  見獨孤樵仍是跪地不起,那老者忽然道:“獨孤樵,你起來吧,待老朽與你慢慢分說。”
  獨孤樵惶然起身,道:“前輩怎知晚生姓名?”
  那老者並不言語,直待與先前一般將魚烤熟之後,方自言自語道:“俗話說事不過三,老朽已兩次……唉!”
  獨孤樵奇道:“請恕晚輩愚魯,不知前輩之意。”
  那老者緩緩道:“你不知那是最好。”
  當下二人俱是細嚼咽,過得良久,那老者方道:“獨孤樵,你可願聽老朽講個故事麽?”
  獨孤樵連連點頭。
  那老者似是猶豫不決,時而仰頭觀天,時而垂首靜思,又過良久,才緩緩道:“三國鼎立時期,魏王曹公諱操雄才大略,更有許諸、夏候淵等諸大將忠心護主。
  吳子孫權雄霸長江下游,重用魯肅、周瑜,陸遜等文武大臣。
  而劉荊州有諸葛孔明先生輔佐,更有張飛、關羽和趙子龍等猛將赤膽忠心,倒是誰也難奈何誰。
  曹公諱操因操勞過度,撒手塵黃,其子曹公諱丕繼位。至西元二百二十年,漢獻帝看大勢已去,便將帝位禪讓給曹公。曹公正式稱帝,定都治陽,史稱曹魏。
  次年曹公稱帝之消息傳至成都,並有傳言說漢獻帝已遇害,劉備一直自稱漢王朝後裔,聞此傳言,便爲獻帝吊喪,於是年四月稱帝成都,重建雙國,史稱蜀漢。
  又過八年,孫仲謀也正式稱帝,建都南系,史稱孫吳。”
  見獨孤樵始終如聽天書,茫然而不知其意,那老者竟微微點點,續道:“後曹帝、蜀帝和吳帝相繼而逝,蜀漢雖有諸葛先生輔佐,無奈後主劉禪胸無大志,不圖進取,終難有所成就,好不……好不令人感傷。
  而孫仲謀一死,吳國內部爭權奪權,亂成一團,也是日見其衰。
  唯魏國文帝曹公諱丕死後,年僅八歲的曹芳承襲帝位,由大將軍曹爽與司馬鼓共同輔佐,大勢不衰。
  無奈西元二日四十九年春,司馬說乘曹爽與魏帝曹芳到洛陽城南九十裏的高平陵祭祀明帝之時,發動兵變,逼迫大將軍曹爽交出權力,免官回家,並大肆殺戮曹氏同宗。獨攬曹魏軍政大權!
  兩年之後,司馬懿去世,其子司馬師繼續專擅曹魏政權。
  魏帝曹芳心頭不平,司馬師乾脆於二百五十四年九月令其弟司馬昭率軍入京,廢曹芳而立曹髦爲帝。待司馬師去世之後,司馬昭仍將首魏帝國軍政大權獨攬。身爲皇帝的曹髦不勝其仇,便密召了待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堂待王業入宮,怒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吾不能坐受廢除,望諸聊共伐之。’然王沈王業兩位奸賊聞言後便立即向司馬昭告密!”
  過得良久,又道:“曹氏鬃公聞訊後知唯有一死方可於九泉之下有臉見列位祖宗,當即拔劍登車,率宮內僮仆數百人殺奔相府。司馬昭早有防備,令心腹賈充串軍抵禦,又令太子舍人成濟用戈刺死曹帝鬃公!”
  言語至此,那老者居然聲音哽咽。
  獨孤樵仍是茫然不解。
  那老者又道:“早在司馬懿使曹公諱爽交出軍政大權之時,曹大將軍便知先祖基業將爲司馬氏所纂,便暗中將其偶然所得的《陰陽大法圖》一撕爲二,一份交與曹氏旁宗並令其遠循。另一份則密交皇室,望能有人參悟得透,取重寶且誅殺司馬宗族,奪回首氏天下。”
  長歎一聲之後,老者接著道:“然自明帝之後,司馬氏擅權,魏帝懼是憂鬱憤然,又有誰能潛心參悟那份看似一幅山才圖,實則維繫皇室大業之圖了……唉!老朽又將話題扯遠了還是說曹氏髦公當日將王沈、王經、王業召至內宮、商討伐司馬昭大計。
  待三人離去之後末久,尚書王公諱經忽又末召而至,對髦公道:‘陛下此舉,只怕是斷然難成的了。’
  髦公驚問主故,王經方道:‘王沈王業兩位奸賊爲圖富貴,已去向司馬昭告密了。’
  髦公大驚,卻聽王經又淡然道:‘微臣索蒙聖恩,唯以一死報答,然陛下雖千金之軀,此時欲步出皇宮只怕也是不能了,若陛下有可未了之事,微臣倒可最後一次所答聖恩。’
  髦公既羞且憤,取出一錦盒遞給王經,聲淚俱下地道:‘此圖一直密藏深宮,朕雖不知其用,但定與我曹魏氣數有關,望尚書將圖速速帶出,隱姓埋名,遠遁它鄉,終有一日替朕雪此奇恥大辱!’
  王經肅然應了,當下匆匆離宮,然他老人家並未遠走高飛,卻將此錦盒連夜密托其忠心耿耿的故吏向雄,令其火速離京。然向雄也與王公一般,口上應了,卻未離開京城,只在錦盒內廖廖加了數語,令其子向傑連夜出京遠遁山林。
  髦公遇害之後,換曹免爲帝。
  司馬昭爲推卸罪行,掩人耳目,將成濟與其兄成沖當作替罪羊斬首。
  又斬了王尚書諱經公全家上下百餘之衆。王公故吏向雄到刑場哭祭,哀動全城,也被司馬昭派人密殺……”
  言語至此,忽聞“吡”的一聲,兩滴濁淚,竟從那老者雙目湧出,落入火中。
  獨孤樵驚道:“老丈!你……?!”那老者一言不發,從懷中掏出一錦盒,遞給獨孤樵道:“一切自有天定。你去吧。此盒製作精巧,當開之日,它會自行啓開的。你不必姓向而姓獨孤,盒內先祖所留數語對你並無所困。”
  獨孤樵奇道:“先祖?!莫非老丈使是那哭祭刑場而憾全城的向雄之後人麽?”
  老者不易覺察地微微點點頭,隨即道:“你不是要尋渡口過江麽?”
  獨孤樵道:“正是。”
  若者並不言語,只將那魚杆一節一節地抽出來,直看得獨孤樵目瞪口呆。
  少頃,獨孤樵便覺腰際一緊,隨即人已淩空飛起,心頭之駭異,端的難以言表,未及發出驚呼之聲,人已輕巧巧立于對岸江邊!
  先前烤魚之火,已被那老者弄滅,更難看清對岸物事,獨孤樵正懵然間,忽聞那老者以傳音人密神功化言入耳:“老朽以魚杆魚線助你渡江,對你只怕是平生第一遭吧?”
  獨孤樵茫然無語。
  那老者之聲又在獨孤樵耳際響起:“今日之事,你斷不可與第二人言及,否則……哼!”
  獨孤礁連忙道:“是。”
  那聲音又道:“只是此事老朽也不知做的是對是錯,唉!獨孤樵,你好自爲之吧。”
  獨孤樵奇道:“晚輩愚魯,請恕未知老前輩言下之意。”
  那聲音道:“此番你若投身東南,或許會別有奇遇。只是你懷中的《七傷拳譜》,本是崆峒派鎮山之寶,於你絲毫無用,故老朽已將它取走了。”
  獨孤樵一探懷中,果然空空如也,不禁大是惶惑,一時啞然無聲,卻聞耳際又遙遙傳來幾不可聞之聲!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智……”
  待對岸無聲無息之後,獨孤樵腦際倏然閃過一絲靈光:對了,這就是武功,方才我爲何不求他傳我武功,也好爲困我而無辜至死的人報仇。唉!我獨孤樵當真是蠢笨如牛了。
  一念至此,連忙高呼了幾聲“老前輩!”但他聽到的,僅是江水驚濤拍岸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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