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b
鬼靈子慢慢踱到他們面前,故作奇狀道:“爲何來不得?”
甘不廉道:“若閣下再來一次,我兄弟四人非力瀉而亡不可,故閣下是萬萬不可再來了。”
鬼靈子搖頭晃腦地道。“甘兄此言差也!此神功以‘竭力’爲名義要旨便是這幾句真言:先竭己力,敵力無著,敵力既竭,己力複生,生擒笨豬,一舉可成。哈哈!”
他念動“真言”,念一句便點翻一人,卻不點對方生死要穴,只令“禮義廉恥”四人上身酸麻,難以功複而已。
甘不廉雖側倒於地,口中卻兀自爭辯道:“閣下的前四句真言,尚有幾分道理,這最後二句,說什麽‘生擒笨豬,一舉可成’知不像是武學歌訣,倒像是……”
左不禮突然截口道:“三師弟休要多言!”
甘不廉奇道:“怎麽?”
左不禮不再理睬他,側頭對鬼靈子道:“敢問閣下與病諸葛歐陽前輩如何稱呼?!”
鬼靈子暗道這左不禮身爲四人之首,倒還有些見識,當下大笑道:“歐陽釗麽?哈哈!那老匹夫縱給本小爺提鞋,小爺也還不要1”
聽他如此說話,左不禮不由心頭大奇,莫非世上還真有一門“竭力功”,與歐陽釗的機關設陣之術異曲同工不成?
正疑惑間,忽聽呂不恥道:“丐幫幫主和峨嵋派掌門之徒,果然不是凡俗之輩。”
淩甘二人同聲齊道:“四弟你說什麽?”
鬼靈子大笑道:“閣下到此刻言有所悟,雖晚了一些,卻也不算蠢笨如牛之輩,哈哈!”
笑罷轉向左、淩、甘三人,正色道:“本少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鬼靈子陸小歪是也!”
甘不廉惑然道:“那閣下先前所言的關外那竭力老人,卻是怎麽回事?”
鬼靈子道:“敢問甘兄貴庚幾何?”
甘不廉道:“我師兄弟四人中,大師兄四十有三,二師兄三十有七,四師弟二十八歲,至於在下,卻是虛度二十四個春秋,不知閣下此問是何用意?!”
鬼靈子道:“最小的也有二十八歲了,很好,很好。”
淩不義怒道:“好個屁!還不快快替我兄弟四人解了穴道,否則……哼!”
鬼靈子卻不睬他,只對甘不廉道:“閣下自言虛度了二十四個春秋,很好,若在下再讓閣下虛度它八十、九十、一百年,閣下老是不老?”
甘不廉道:“八十加二十四也等於一百零四,一百零四歲的人,怎不算老!閣下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麽?!”
鬼靈子笑道:“還是甘兄的腦袋靈光,那竭力老人實是有的,他正當壯年時被人以沙石設陣困住,力竭被制,方自創一套‘竭力功’,此人牲左……”
甘不廉奇道:“倒與我大師兄同姓。”
鬼靈子道:“他姓左,名字卻有些古怪,叫做淩甘呂,有個外號叫‘禮義廉恥’哈哈!”
甘不廉一奇更甚,正欲尋問天下事怎的有如此巧法,卻聽呂不恥乾笑一聲,道:“好說!我兄弟四人今日認栽了,閣下何妨就此劃下道兒。咱們接著便是!”
鬼靈子冷笑道:“敗軍之將,也敢言勇。哼!閣下之名,倒也妥帖得緊。”
呂不恥道:“依閣下便怎麽說?”
鬼靈子抽出瞿臘娜腰間佩劍,道:“瞿姑娘,這柄劍一看便不是吹氣斷發的利器,卻不知能否一連削下四顆腦袋?”
言罷也不等瞿臘娜回話,持劍徑到甘不廉身旁,將劍刃架在對方脖頸之間。
甘不廉縱再愚蠢十倍,至此時已知大禍臨頭了,當下面色劇變,失聲道:“使……使不得!”
鬼靈子道:“如何使不得?反正試也不打緊!”
甘不廉結結巴巴地道:“試……試不得的,一試在下這……這腦袋便肯定要……要搬家了。”
鬼靈子皺眉道:“我卻不信。”
言語間手上微微用勁,劃破甘不廉頸間皮膚,流出少許血來。
“禮義廉恥”四人中,淩不義與甘不廉感情最篤,見甘不廉將命喪頃刻,不禁失聲道:“陸……陸小俠!不!陸大俠!求你千萬別……別傷我三師弟。”
鬼靈子故作奇狀道:“這麽說閣下的脖頸一定是更硬的了,我陸小歪偏不信邪,就試你一試。”
言罷持劍踱到淩不義面前,將劍架在他頸間作勢欲削。
甘不廉見狀大急道:“喂!喂!陸小歪,你還是來試我的好,我的脖子比二師兄的可硬得多了!”
淩不義雖利劍加頸,卻是凜然不懼,高聲道:“甘師弟!你是看不起我的‘九死刀法’麽,哼,依我看哪,師弟的‘人荒棒法’練的毫不得法,雙臂空有千斤之力,脖頸卻嬌嫩得如嬰兒一般,哈哈!”
甘不廉也高聲道:“我便是看不起師兄的九死刀法,哈哈!憑著利器傷人,那算得了什麽本事,我看師兄的外家功夫,最多只練至胸間鷹窗穴而已,自此穴之上,實是不堪一擊。師弟雖是不才,卻至少練至人迎穴了,頸間只怕要比師兄硬些,哈哈!”
當下二人相互攻訐,俱言對方脖頸大軟於己,鬼靈子心頭暗歎:此二人雖愚魯性烈,卻難得如此情深重義。他本不欲取此人性命,見淩甘二人如此,更收了加害之心!
呂不恥見鬼靈子遲遲不動手,雖不知他心所想,卻知暫無性命之憂了,當下悶聲不言。左不禮素來少語,見二位師弟重義輕命,心頭不由大是感動,也自一言不發。
卻聽鬼靈子高喝道:“都別吵了!就算你二人脖頸一般軟硬,只怕也硬不過這塊石頭。”
言語間暗運內力,手中長劍一揮,早將身旁一石劈爲兩塊,續道:“在下只須運上內力,一劍一人,便似砍瓜切菜一般,也將你們的腦襲輕易削蔔來了,你們信不信?”
淩甘二人,對視一眼,面上卻無懼色。甘不廉搶著道:“信自然是信的,只不過閣下一試便知,要削下在下的腦袋嘛,的確要比……”
淩不義高聲截口道:“比削下我九刀死的腦袋容易一些。”
甘不廉喝道:“是更難而不是容易!”
淩不義也喝道:“容易!”
眼見二人爭端又起,鬼靈子突然喝道:“夠了!”
隨即又淡然道:“既如此,在下也不太爲己甚,我只問你們幾句話,若你們回答得對,難說我一高興,便不試這柄劍是否鋒利了。”
甘不廉聞言大喜,忙道:“閣下但問不妨,還請閣下此番無論如何是要高興一下的了。”
鬼靈子道:“那好,在下的第一個問題是:獨孤樵果真被你們複聖盟生擒了麽?”
甘不廉看了左不禮一眼,見大師兄微微點頭。當下道:“是狼山雙鬼艾虎艾豹擒獲的,還有獨孤樵的老婆也在其內。”
鬼靈子心頭一顫:聽師父說“狼山雙鬼”武功雖是不弱,但要生擒師姐,只怕還不能夠……只因鬼靈子和師姐柳瑋雲不知柳念樵並非獨孤樵骨肉,而是昔年千面狐智桐易容爲獨孤樵,至使柳瑋雲失身而出。故在鬼靈子心中,所謂“獨孤樵的老婆”便是指他師姐柳瑋雲了。
當下強斂心神,道:“那獨孤樵果如江湖傳言,一身神功已然盡失了麽?”
左不禮見甘不廉又望自己,乾脆不點頭也不搖頭,道:“是。”
鬼靈子暗自忖道:“是了,獨孤樵武功已失,師姐爲護他周全而遭擒,這也是情理中事。”
忖罷道:“我師姐……不,我師姐說她曾見過那獨孤樵的媳婦兒,長得……嘿嘿,你且說說她相貌來聽聽,看是對也不對。”
甘不廉道:“獨孤樵自己沒屁本事。豔福倒是不用,他媳婦兒長得可是水靈,瓜子臉,柳葉眉。蜂腰聳乳,僅雙十年紀,武功卻大是不弱。”
鬼靈子心頭頓時驚怒莫名。
驚的是他師姐瑋雲正是瓜子臉,柳葉眉,雙十年紀,武功也大是不弱。
怒的是甘不廉如此粗人,竟敢以“蜂腰聳乳”之言形容瑋雲師姐!
正欲出聲喝叱,卻聽左不禮道:“喜著紅衫。”
鬼靈子大奇道:“什麽?”
左不禮道:“獨孤樵那媳婦兒喜著紅衫。”
鬼靈子心頭暗道:“師姐親自白色,怎的一見獨孤樵便喜著紅衫了。”一念及此,不覺心頭啞然。
忽聞翟臘娜驚呼一聲:“當心!”
鬼靈子一驚子頓覺勁風襲面,閃身已是不及。
電光石火之間,但見他左手疾探,也不知自己抓了個什麽東西,順勢擋在身前,右掌則轟然拍出!
但聞一聲驚叫和一聲慘叫。隨後一白一青兩條身影前後奔至,卻又倏然頓住。
再現場中,左不禮、淩不義和甘不廉三人驚駭無聲,恰似雕塑一般。
瞿臘娜白衣如雪,粉面含霜,手握另一柄長劍,劍尖正指著左不禮咽候。
鬼靈子手中那柄長劍早棄於地,左手提著呂不恥衣領兀自不放。
呂不恥則無聲無息,頂門及胸腹之間,赫然插著五枝袖箭,已是氣絕多時了。
在離他們不到五丈遠的地方,僵立著一個年過五旬的青衣老者——活李廣震天宏!
自不必說,萬才的驚呼之聲,便是震天宏所發,而那聲慘叫自然出自呂不恥之口了。
而方才電射而至一白一青的兩道身影,則是瞿臘娜和震天宏,則此時瞿臘娜已逼住左不禮,鬼靈子腳尖一挑,將地下長劍挑入手中,鬆開呂不恥,任其軟綿綿癱倒在地,再以劍尖指住淩不義,對震天宏道:“要殺你這四個不成器的徒弟,何勞閣下動手,在下和瞿姑娘代勞也就是了。”
震天宏直怒得雙目噴火,然徒兒受制於人,卻也無可奈何。
當下只咬牙切齒地道:“陸小歪,震某此生不殺你爲不恥徒兒報仇,也不在江湖中充字型大小了!”
鬼靈子嘻嘻一笑,道:“呂不恥死於你袖箭之下,卻關我陸小歪什麽事了?若要替他報仇,閣下何不自殺!哈哈!”
淩不義甘不廉二人突然悲嚎出聲。
呂不恥雖爲人刻薄陰損,但畢竟是同門師弟,此時慘遭暴亡,淩甘二人本是性情中人焉得不悲。
但聽甘不廉道:“四師弟,你死得好……好慘!”
淩不義則歇:“四師弟,爲兄若不替你報這殺身之仇,便……便不配作你師兄!”
鬼靈子突然高聲道:“那好!爲保全你們師兄弟之間的情義,我這便解了你穴道,去殺了你師父。”
淩不義悲聲立歌,大奇道:“你說什麽?!”
鬼靈子道:“在下並未傷你四師弟毫髮,是令師的三枝袖箭取了呂不恥性命,你要爲他報仇,自然只有殺了震天宏才是道理。”
淩不義的腦袋本不靈光,一時怎轉得過這許多彎兒來,當下惑然道:“果……果真……是這樣。”
“麽”字尚未出口,震天宏早喝道:“不義!你休要多言!”
淩不義連忙恭聲道:“是!師父。”果然不敢再多口,只是心中仍爲鬼靈子之言大犯嘀咕。
但聽震天宏道:“陸小歪!你究竟意下如何?”
鬼靈子道:“也不如何,憑閣下身手,要獨勝在下和瞿姑娘二人只怕還不能夠。而你這三個膿包徒弟,嘿嘿!實不瞞閣下說,在丁的點穴手段別有一套,他們要走路是不妨的,但若指望他們出手相助閣下,大約必須在二個時辰之後。”
言罷更不等震天宏開口,出指如風,將左不禮、淩不義、甘不廉三人上身要穴各點了十七八道,方轉何瞿臘娜道:“可以撤劍了。”
瞿臘娜道:“不行,若他們都走了,咱們的大事如何能成!”
鬼靈子心頭一凜,暗道自己未免忒也托大了,若真讓震天宏將左不禮等人帶之,自己連複聖盟總堂設於何處也是不知,又如何救得獨孤樵了,到底還是女孩子家心細。
當下道:“說得也是,咱們不妨將左不禮帶到那邊十數丈開外,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活李廣’替他兩位徒兒解穴試試。”
言罷拎起左不禮,與瞿臘娜飄然離開十餘丈,悠閒避然地自觀風景,瞿臘娜兀自放心不下,只以劍尖指住左不禮。
震天宏狐疑不定,看看淩甘二人,又看看鬼靈子那邊,心頭遲疑不決。
直過良久,方緩緩踱到淩甘二徒身側,全神戒備,只以一隻手運力替淩不義推血過宮。
卻聽鬼靈子高聲道:“閣下全力施爲也就是了,我陸小歪決不是那乘人之危,偷襲暗算的下三濫之輩,實在勿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震天宏在江湖中也是大有臉面之人,方才迫不得已,爲救徒弟而猝施辣手,端的不怎麽光明正大,此時聽一後生小輩如此說話,不禁老臉一紅,索性雙掌齊下,運足全力爲淩甘二徒解穴。
指望解開二徒被封穴道之後合師徒三人之力,殺了鬼靈子和瞿臘娜二人滅口也就是了。
殊不料鬼靈子出言無虛,其點穴手法大悖常理,震天宏直累得滿頭大汗,也未能口開淩甘二徒被封之穴。
但見淩不義、甘不廉二人時而大汗淋漓,時而瑟瑟發抖,那邊瞿臘娜看得也是大奇,不禁問道:“陸小歪,究竟是怎麽回事?”
鬼靈子反問道:“你聰不聰明!”
瞿臘娜白了她一眼。
鬼靈子又道:“令師身爲峨嵋派聿門,對中原武林門派如數家珍,各門各派武功路數盡皆了然於胸,是也不是!”
“是便如何?”
“但她老人家對江南武林世家瞭解多少?”
“這個——?”
“我再問你,百年之前,江南武林共有幾大世家?”
“好像是南宮、西門和吳姓、溫姓四大世家,以南官世家爲首。”
“這是武林公認的。且除吳門之外,其餘三門如今都有了後人,便是‘冷彌陀’南宮笑、‘東海獨行梟’西門離和‘銀鈎仙子’溫玲玉。”
“似乎溫玲玉要比前三人年輕得多。”
“因爲她本就比西門離和南宮笑矮著一輩,而她生父溫萬仇早已死了。”
“是誰殺的?”
“自殺。”
“自殺?怎麽會?”
“爲情。”
“我明白了。”
“其實你什麽也不明白。罷了,這也不去說它,世間堪不破一‘情’字的,又何止溫萬仇一人而已,只何況此事連他親生女兒溫玲玉也不知曉,說了又有何益。”
“既如此,你又怎會知道?”
“我本不該知道的,卻偏偏知道了,這也許不是件好事,但也是無可奈何。對了,你可知在丐幫中,除幫主外,最高職司是什麽?”
“這還用問麽?”
“當然。除幫主外,職司最高的乃是三大長老,依次爲巡察長老、護幫長老和執法長老,之下是各分舵舵主。”
“這我知道。”
“這天下人都知道,但你還是不知道,自原丐幫江南分舵舵主周溫在泰山絕頂自盡之後,由原副艙主王櫟接管,柏寒壽副之,但尚不到兩年,王櫟突然被升爲巡察長老,居三大長老之首,卻是因何原故?”
“這倒不知。”
“因三年餘前,家師接任幫主時,尚兼任巡察長老之職,其時咱們到過揚州一趟,你也是同行了的。”
“是。”
“揚州正是江南分舵總堂所在。”
“這我也知道。”
“但王舵主來拜謁家師那夜,你似乎睡得比平時熟些。”
“當夜我也甚覺奇怪,怎的一倒下便睡熟了,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醒。”
“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爲我也般。只不過我運氣似乎比你好些,方到揚州江南分舵下榻,便在口中含了一顆毒手觀音早年給我的萬邪辟毒丹。”
“你已感覺到不對勁兒。”
“不是,只圖好玩而已。”
“好玩?”
“其實並不好玩,那藥很苦,含在口裏涼得象冰,只不過剛好它能讓溫溫的蝕骨消魂香不會使我熟睡。”
“溫琨?!他豈不就是現在江南分舵的副舵主麽?”
“正是。”
“他爲何……?對了,當日他們對令師姚大俠也……?”
“沒有。他們對家師倒是死心踏地,只不過他們不想讓咱們得知而已。”
“得知什麽?”
“他們和家師將要談的話。”
“他們欲以某事要挾令師?!”
“也不是,何況連我都覺得氣氛不對,家師行走江湖致十年,歷經無數生死戰陣,焉有未加提防之理!”
“倒也是,憑他二人,只怕還對付不了姚大俠。”
“你又錯了。”
“我錯了?”
“一個王櫟,大約對付不了,再加上一個溫琨,那就難說得緊了。”
“這不可能!”
“可能的,因爲我正巧偷看到王櫟溫琨各與家師過了十三四招……”
“他們果然——?”
“不,然後他三人一齊大笑喝酒,再隨後王櫟便成了丐幫巡察長老。”
“你越說我可越糊塗了。”
“難得糊塗!你最好牢記這句話。”
“什麽意思。”
“也沒什麽意思,一句真諦而已。”
“……”?
“有時候我就很討厭自己的耳朵眼睛,不該聽到看到的東西,它們偏什麽都聽得或看得清清楚楚,比如說,當時我僅看到了家師與王、溫二人過招,還聽到了一個叫王哈哈的名字。”
“王哈哈?”
“還有一個王嘻嘻。”
“王嘻嘻?”
“這兩人分別是王櫟的祖父和父親。”
“王長老武功既這麽高,怎從未聽過他祖輩的名字,莫非他的武功並非家傳?”
“不。王長老家世居鹽城,但縱是鹽城的王家親鄰,也僅知哈哈老頭是個很隨和的賣肉老者,而他兒子嘻嘻雖年過三十,卻是個連話也說不大清楚的弱智者。這是百餘年前的事,當時江南南宮、西門和吳、溫四大武林世家,主事的乃是南宮歡、西門去疾、吳余和溫有榮。”
“百年之前?那他們都已死了?”
“早已死了,連他們的兒子南宮樂、西門去病、溫無華和吳餘的四個兒子吳得、吳失、吳之、吳間都已死了,並且他們是同時死的。”
“同時?”
“因爲那時武林中出了個大魔頭公孫鸛。”
“啊?”
“當時四大武林世家雖財大氣大,卻是嚴於律己、樂善好施,否則只怕未等公孫鸛現世,他們便都早死了。”
“此話怎講?”
“因爲就算南宮歡的‘遊魂掌’、西門去疾的‘天罡旋’、溫有榮的‘五行拳’和吳余的金槍,四人聯手,也敵不往在鹽城賣肉的王哈哈老頭一指。”
“啊?”
“四大世家雖偶有摩擦,相互往來甚少,但公孫鸛自西域來,言明要獨挑他們四家時,他們卻同仇敵愾以禦外辱,齊聚揚州南宮歡家。”
“公孫鸛去了?”
“當然。南宮樂、西門去病、溫無華、吳得吳失吳之吳間都去了。並且,王哈哈也去了。”
“既然王哈哈也去了,麽孫鸛定未討到好處。”
“但事情並非如此,本來公孫鸛與江南四大武林世家約好的決鬥日期是九九重陽節,但王哈哈交付完後事,令兒子王嘻嘻傳授愛孫王櫟武功、並嚴令王家後人不得行走江湖之後,重陽節那天他匆匆趕到揚州南宮府時,四大武林世家已各成了一片瓦櫟!”
“公孫鸛提前動手了?”
“屍體燒焦,已無從辨認殞命之數,其時公孫鸛雖狀似瘋癲,大約尚不至殺那衆多的婦孺之輩。”
“你疑他是被人利用?”
“這是王長老的意思。”
“你怎麽說?”
“那時只怕找爺爺也未出生,我又能怎麽說了。但王長老的親爺爺,卻是死在公孫鸛手上的。”
“王哈哈?!”
“王哈哈趕到揚州時,公孫鸛已在等著他了。”
“這——?”
“據王長老說,其時公孫鸛站在南宮廢墟前,呆癡的目光中竟也有驚駭之色,陡見王哈哈,忽然殺機畢露,厲喝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上來便施殺手……”
“一句什麽話?”
“那句話是:王哈哈!你讓我殺人不成,我便殺你!”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因爲當時公孫鸛似是瘋了。一個正常人若與一個瘋子拼命,自然敗多勝少,結果王哈哈重傷不救,逃回鹽城只說了三句半話,便一命歸西了。”
“哪三句半話?”
“第一句是:公孫鸛不會追殺到此,第二句是:將這房子燒了,但千萬別帶走我的屍體,第三句是:牢記我出門時所說的話,否則你便不是王家子孫,最後半句是:你們快走!公孫鸛也是……”
“不知最後半句後面他想說什麽?”
“沒人知道。但王長老沒遵祖訓,三十餘年前乃父王嘻嘻病逝之後,他未再遁迹武林,卻來投奔了丐幫。又不敢太露鋒芒,二十年才做到丐幫分舵副舵主,爲的便是查證他先祖最後想要說,卻未說出口便已氣絕身亡的另外半句話。”
“他查清楚了麽?”
“沒有,他只查清一件事,當初的江南四大武林世家,至少南宮、西門和溫氏三家都有後人留存,但他們都投身複聖盟了。”
“不就是‘冷彌陀’南宮笑、‘東海獨行梟’西門離、還有‘銀鈎仙子’溫玲玉這三人麽?”
“正是。”
“哦,你是不是說——?”
“我什麽也沒有說。我只知道當夜在揚州,我師父他們密談完後,王長老便將他們王家祖傳的陰陽點穴手法教給我了。”
“陰陽點穴手?”
“人體分陰陽,穴道也如是。只須各有一穴被制,若不知獨門解法,饒是你內力修爲再高,也是無濟於事,沖陽穴則陰穴封之愈緊,寒不可支;解陰穴則陽穴受創,酷熱難當。你不見此時淩甘二兄正受寒暑輪番煎熬麽?哈哈!”
最後這番話,鬼靈子突然放聲高談,震天宏縱是聾子,也自該聽到了的,
果然震天宏立起身來,也高聲道:“好!我師徒今日認栽了!請閣下不妨開出價碼來,我姓震的接著便是!”
鬼靈子淡然道:“好說。既始閣下快人快語,在下也就實話直說了。”
震天宏道:“你說。”
鬼靈子道:“在下擒住你這四位徒弟,本是要威逼或使計令他們說出貴盟總堂所處位置的。”
震天宏聞言一愣,奇道:“你不知道?”
鬼靈子見狀心下大奇,卻不作聲。
震天宏轉向淩甘二徒,問道:“你們的請柬給了何人?”
淩不義道:“幾個時辰前,弟子們在前面不遠處巧遇丐幫江南分艦副舵主溫琨,便將請柬給了他了。”
震天宏“哦”了一聲,對鬼靈子道:“若在下答應了,閣下可肯放人麽?”
鬼靈子聽他回答得如此爽快,快到大出意外,當下略作沈吟,漫不輕心地道:“我爲何要相信閣下的話?”
震天宏道:“因爲你非相信不可。”
鬼靈子哂道:“哦?”
震天宏更不多言,白懷中掏出一張貼子,抛給鬼靈子。
鬼靈子接貼在手,只一細觀,眼的不由發黑——因爲他確信帖子上的字乃是出自任空行手筆,花押也是任空行的,見更清楚“伐木”二字之意——
殺獨孤樵!
過得良久,鬼靈子方自言自語道:“八月初九!今日是八月初三,尚有五日,倒也來得及。”
震天宏淡然道:“本盟弟子辦事不力,竟未送一張請柬給丐幫幫主之徒。實在是有眼無珠,此刻閣下定然已後悔萬才開出的價碼太低了吧!哈哈!”
鬼靈子淡然道:“好說。”
忽然面色一凜,又道:“大丈夫言出如山,豈可出爾反爾,失信於人!震當家的未免忒也小看找陸小歪了!”
言罷徑走過去,恰似渾沒將震天宏放在眼裏,到得淩不義、甘不廉面前,運出王櫟所授的獨門解穴手法,“啪啪”數掌,已解開了二人被封諸穴。
淩甘二人方才被他們師父折騰了半天,早是精疲力盡,此時穴道甫一得解,人已癱軟於地。
鬼靈子回到瞿臘娜和左不禮身帝,轉頭沖震天宏道:“你們可以走了。”
甘不廉搶著道:“那我師兄呢?”
鬼靈子淡笑道:“以淩兄甘兄脾性,我本是會讓你們一起走的。但說實話,令師的言行嘛,在下卻有些信不過,只好留左兄一留了。”
淩不義高聲道:“那不行!萬萬不行!我大師兄在你手裏,那是凶多吉少。”
鬼靈子道:“若左兄並非凶多吉少,而是全凶無古,淩兄不就可做大師兄了麽?”
未等淩不義開口嚷嚷,鬼靈子又是一笑,續道:“何況再過得數日,咱們又可在神農頂相見了,對麽?”
淩甘二人還欲爭辨,只聽震天宏冷冷道:“鬼靈子!今日算你狠,若小徒他有何閃失,我‘活李廣’不將你挫骨揚灰,也枉爲人師了!”
鬼靈子淡笑道:“好說,若左兄突患惡疾,救治無效,盛年天折,莫非也要算在我頭上麽?哈哈!”
淩甘二人同聲道:“不會的,我大師兄他內功深厚,怎會……”
震天宏怒叱道:“不義,不廉,休要多言了,咱們走!”
話音落時,人已在三丈開外。
淩甘二人看看師父背影,又看看鬼靈子,再一齊跺跺腳,追隨震天宏去了。
鬼靈子見狀,解開左不禮被封穴道,望其尾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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