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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3, 12:56 AM   #59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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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a

  荒煙,蔓草,斜陽。
  斜陽躺在廣闊無邊的原野上,更見煙如織,草萋萋。
  就在這蒼茫的原野中,一條洪荒的古道,懶懶地向北蜿蜒伸展開去。極目處,忽然出現了一白一黑兩個小點,有如星丸飛馳般而來。近了,近了,原來是兩騎奔馬,前面一匹白馬上,是個衣衫褸襤的少年,後面一匹紫騮馬上,是個勁裝的黑衣女子。
  兩騎馬來得好快,眨眨眼,巳來到切近,只見那少年奔馬雖快,卻任由馬韁掛在鞍橋之上,他倒背著雙手,愁眉苦臉,後面那女子面目姣好,但滿面鐵青,柳眉倒豎。
  忽聽得嘩啦啦水聲響亮,轉過一個小丘,前面巳是一江阻路,那少女一聲嬌喝:“站住!”隨見她右手一揚,兩馬之間,一條繩子已拉得筆直,白馬上的少年登時被拉落馬下。那少女也從那紫騮馬上飛起,落在道旁。兩匹馬卻衝前了數丈,才收住勢子,接連兩聲長嘯,早驚得岸邊林中歸鴉鼓譟,繞樹盤旋。
  原來那少年是雙手縛在背後,長繩的一端,握在那少女手中。
  那少年驀地裡不防,被她拉下馬來,額頭早被石子劃破,登時血流滿面,少女啊了一聲,倒豎的眉兒一彎,奔過去將他扶起,說:“師哥,我……是無心。”
  她忙取出手絹替他拭去臉上的血,再給他敷上金創藥。
  少年淒然一笑,道:“師妹,這點小傷,不要緊。”說著,已長長一聲浩歎。顯然他是在說:“你既然這麼關心我,剛才又何必兇霸霸的?”
  他臉上血漬擦去了,巳可看出他清秀的面上,雖然有愁苦之色,但仍難掩他逼人的英氣。
  當真怪得出奇,他不是已成了階下囚麼,只看那少女先前豎眉青臉,直似恨不得要將他置於死地,不料這一點小小的傷,她卻又這般痛惜起來。
  少女不但對這少年甚是痛惜,而且她敷好了藥,抬起頭來,目中巳現了淚痕,也幽幽一聲長嘆,道:“誰教你這麼狠心,竟對我爹下了毒手,你……我父女哪點錯待了你!”
  幾句話工夫,她已淚流滿面,最後一句,更是有似從她咬緊的牙關中迸出來的一般,眉梢兒也斬漸揚了起來。
  那少年惶急道:“師妹,我是冤枉啊,我身負血海深仇,蒙恩師救出虎口,傳我一身武學,又得師妹你不棄,數年來,花前月下,巳作山海之盟,我便結草啣環,也難報大恩於萬一,哪會……”
  哪知他還要往下說時,那少女已恨聲嬌斥道:“你便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狡辯,殺死我爹的銀梭,分明是你之物,且無別人進入我爹爹房中,而天下英雄都親自見你進房的,你還狡辯得了麼?”
  忽聽叭嗒一聲音,少女右臂揮處,少年臉上早多了一條血痕!
  原來她雷光石火般,抽出馬鞭,狠狠地一劈!只見血痕中巳滲出血來,霎時又流了滿面。那血痕斜斜地橫在少年左眼之上,若她再重一點,少年的眼珠必要破裂!
  那少年強忍著痛,哼也沒哼一聲,難怪他一身衣衫破爛,顯然是被她鞭子抽爛了的,當他應鞭而倒之時,巳可見他破衣紛飛中,胸背臂腿之上,露出了一條密如蛛網的傷痕,有的鞭痕猶新,有的已是烏黑。
  那少年身形半滾,巳又坐起,他目中雖現悽惶,卻又無乞憐與怨恨之色。
  少女怒氣兀自不消,咬牙說道:
  “要不是你殺了我爹爹,真金不怕火,那你為何違走?”
  少年輕聲嘆道:
  “師妹,那時大師兄硬指我是弒師的兇手,不容我辯說,立即要將我置諸死地,更有天下英雄將我團團圍困,我我……我死不足惜,但我血海深仇未報,那時我想……”
  少女斥道:
  “你以下犯上,大逆弒師,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誅之,他們自不袖手,這般不過僅是道義之交,但已義薄雲天,哪像你人面獸心!”她越說越氣,早又鞭如雨落!
  少年反縛著雙手,哪能閃避,但他顯然也不想閃避,只緊閉著雙目,但見鞭鞭見血,破衣片飛卷,才十來鞭,少年巳成了個血人一般,巳不見他動彈!
  少女啊了一聲,是她氣已消了不少,見少年已不動彈,怔了一會,霍地丟下鞭子,撲到少年身旁,叫到:“師哥!師哥!”少年分明已暈過去了。那少女忽然兩手蒙著臉,哭了起來。
  想她以往對這少年愛到極點,現下卻是她的殺父仇人,恨也恨到極點,愛恨交加,自是柔腸百結,反覆無常。
  那少年悠悠醒了過來,輕輕一嘆,少女放開手,忽然撲到他身上,將他緊緊摟住,哭道:“師哥,你沒死啊?”
  少年啊喲一聲,他已遍體是傷,怎禁得住她這緊緊地一摟。少女也發覺了,忙將手放開,又取出藥來給他敷上。
  少年嘆道:“師妹,你還信不過我麼?那時並非我想逃走,心想我死本不足惜,只要我能報了我那血海深仇,那時,那怕再回來領死呢。”
  一言未了,那少女眉毛又揚了起來,牙關也漸漸咬緊,說道:“你……你若未下毒手,怎會願意去領死,你這不是自己招認了麼?”
  少年淒然嘆道:“師妹,你聽我說啊,那時大師兄硬指我是兇手,廳中那多武林前輩,又異口同聲,聽信了大師兄之言,我是百口難辯,早遲我也是一死,不如回去死在恩師墓前,追隨恩師於地下。”
  那知少女一聲冷笑,道:“你說得多好聽啊,早遲也是一死,哼!我爹爹命你繼掌我派門戶,將我門中唯掌門人才能得傳的十二神拳傳了你,別說大師兄和我不是你的敵手,那日武林前輩雖多,不是也擒你不住麼?若非師伯聞訊下山,你現下怕早逃得無影無蹤了。”
  這少女又越說越氣,少年顫聲浩歎,顯然他在強忍痛苦道:
  “師妹,我雖傳了十二神拳,要知我功力仍淺,那日我門中傳位大典,因恩師領袖天下武林,故而各門各派的掌門人齊來觀禮道賀,他等皆在客位,又有大師兄和你在場,怎好管我門戶中?事師妹你且回想,那日他們不是只攔截,其實並未出手麼?不然我豈能脫逃?”
  他又淒然苦笑,他滿面是血,苦笑也更淒絕,繼道:
  “師妹,再說,我不是仍未能選出大師伯的手法,被他擒來交給你麼?”
  那少女似乎已被他言語所動,又像沉緬在回憶中,迷惘地望著面前的江水。江水映出的晚霞,已黯淡了下來,憤怒的江濤,在晚風中更見嘶啞,天色也漸漸黑下來了。
  少女動也不動,原來往事歷歷湧上她心頭,他說得不錯啊,他出身在顯臣之家,他爹原是金陵城的九門提督,只因大明雖定都金陵,但元朝未亡,徐達尚用兵中原,掃蕩群雄,常遇春也才攻克開平,將元順帝妥歡帖睦爾逐走和林,是以天下不過初定。這少年名叫周洛,他爹乃大明功臣,隨朱元璋轉戰南北,立下汗馬功勞,得封為九門提督,卻也因此結仇如麻。就在洪武二年,被仇家邀請了十數位武林高手,夜入提督府,將他一家滿門百十口,刀刀斬絕。幸得括蒼派的掌門人丁兆雄路過金陵,所居客棧恰在提督府側,聞聲出視,將周洛從虎口中救出,並將他帶回浙南括蒼山,收為弟子。
  這括蒼一派,本是少林旁支,乃百多年前少林的俗家弟子所創。要知少林武功雖然博大深淵,但難免固步自封,這括蒼派開山祖師,因是俗家弟子,卻能博引旁通,取他派之長,是以青出於藍,倒勝於藍,百年以來,皆領袖江湖。那周洛被丁兆雄收為門弟子,不過才十五歲。他乃將門之後,武功已有根底,又天生異稟,且身負血海深仇,哪會不日夜苦練,故而短短四年,即已盡傳所學。丁兆雄見他稟賦奇佳,心性更好,便決意由他繼承掌門,一日便喚來周洛,向他說了。
  那周洛少讀經史,知廢長立幼,乃致亂之由,便再拜而辭,那丁兆雄卻道:
  “你師兄弟五人之中,唯你的稟賦乃上上之選,將來必可光大門戶,且心性靈智,他四人亦不及你,為師已考查了數年,主意已決。”說著,忽然又一聲長嘆。
  周洛才要堅辭,哪知了兆雄已道:
  “以往你一再問我你家的仇人是誰,為師始終不言,你知原故麼?一者怕你得知仇人,不能忍耐,不能安心練武,而且以你的功夫,雖已不在你四位師兄之下,但仍非仇家敵手,你要報大仇,非傳我十二神拳不可。當初為師救你,乃是看在你爹爹驅除韃子,復我漢族河山,功在華夏,雖然他殺人如麻,但卻是為了保國安民,這才將你救來此地,傳你武功,助你復仇,難道你不想報此血海深仇了麼?”
  周洛早巳淚流滿面,這才再拜謝師。要知那十二神拳,乃括蒼不傳之密,威力至大,除非是掌門人,才能得參奧奇,用意乃是怕門戶中人良莠不齊,以之立威執法。這十二神拳又名護法神拳。當下丁兆雄即帶他在祖師神位前叩頭行禮,即日將十二神拳傳授。丁兆雄年巳花甲之外,但仍矍鑠,本不用急急傳位,但想要讓周洛在他有生之年,早日報了大仇,若不傳位而使用神拳,便有違門規,故而那日同時,巳命門下弟子遍邀各門派掌門人前來觀禮。其實是丁兆雄用心良苦,他想讓周洛前去報仇之時,得到各派之助。
  哪料禍起蕭牆,變生莫測。到了傳位那日,各名門正派的掌門人齊集括蒼,只待半時,即要舉行傳位大典,那丁兆雄沐浴已罷,正在更衣之時,周洛的大師兄樊榮突傳師命,命周洛入內。
  哪知周洛進房,竟發現他師傅橫死就地,穿胸炸成了一個窟窿。丁兆雄對他嚴師若慈父,且恩同再造, 見師傅慘死,登時暈了過去。待他醒轉,放聲大哭,才要奔出告訴大師兄,恰見大師兄已領著三個師弟,後面跟著各派的掌門人前來。忽見一條人影穿門而入,撲到丁兆維屍體之上,只哭得半聲,巳昏厥不動了,原來是丁兆雄的女兒丁蕙蘭。這幾年來,周洛與丁蕙蘭情愛已深,見她慟絕,差點又暈了過去。
  這時那四位師兄弟包圍著師傅的屍體,那多武林高手巳驚詫駭異,皆因都知丁兆雄並無仇家,且武林中,論武功無人能出其右,死得不是太奇怪了麼?
  大師兄樊榮已將丁蕙蘭扶了起來,忽聽他啊了一聲,跟著怒喝道:
  “好哇,周洛,原來是你毒手弒師!”
  他喝聲出口,便連周洛的另外三位師兄也不相信,齊都一楞!樊榮卻早將丁蕙蘭放下,撥劍在手,快如電閃般攻出三招!周洛立被一片寒光罩住!
  他雖在慟哭之時,但他武功不在大師兄之下,忙哭道:“師兄,你怎麼冤枉我?”身形連番閃動,便已躲過。
  忽見人影一晃,無極門中的掌門人甘棠甘老英雄,巳攔在他身前,道:
  “樊老弟且慢,令師已遭不測,追查兇手要緊。”顯然他不信周洛弒師。
  那武林群雄亦同聲說道:“甘老英雄說得是,樊老弟別誤會了。”
  樊榮一見十多位前輩皆不相信,便不再進逼,只見他一俯身,從地上拾起了半支銀梭,道:“各位前輩請看,我師傅可是死在這銀梭之下麼?”
  這些位武林英雄之中,無極派的掌門人甘棠與丁兆雄交情最厚,對周洛的人品心性也時加贊許,絕不相信周洛弒師,是以出頭勸阻,現下他一見銀梭,也登時呆住了。
  原來那半支銀梭僅尖端仍完好,後面卻成了喇叭口,樊榮拿住手中,兀自還有血從那銀梭上滴下!
  這銀梭乃是括蒼派獨門暗器,梭長五寸,上面刻有碎紋,頭尖尾空,要內家真力巳到了火候,才能使用,那真力貫注梭內,打中物體,真力遇阻,立即炸裂開來,威力之大無比。丁兆雄因要助周洛報仇,特將這銀梭傳了他,甘棠也曾聽丁兆雄說過,登時也啊了一聲:
  樊榮嘿嘿冷笑道:“各位前輩請看,這銀梭是本派獨門暗器,師傅只傳了周師弟一人,我們全都不會使,證據巳在,他還能強辯麼!”
  周洛也早駭呆了,不由自主伸手向腰間一摸,果然腰中的五支銀梭,已少了一支!
  忽聽到丁蕙蘭大哭道:“原來你人面獸心,殺我爹爹!”
  只聽 琅琅響亮,拔劍撲出,更見周洛的另外三個師兄,亦齊將長劍握在手中,一時室中寒氣砭膚!
  樊榮卻喝聲:“且慢!”右手劍反臂一挫,將丁蕙蘭的劍盪開,人也被震退,右手斜斜拍出一掌,他三個師弟也立被擋回,說道:“諒他也逃不出手去,各位前輩請聽,先前周師弟進屋,乃是大家親目所睹,此外並無他人進內,這不也是鐵證麼?”
  周洛在堪堪慟絕之時,再被冤屈,只急得他泣不成聲,哭道:“師兄,我進屋之時,恩師巳屍橫地上……”
  甘棠甘老英雄忽道:“樊老弟,只怕此中別有緣故,想令師對你這位周師弟,恩同再造,愛逾慈父,便他是萬惡之人,也萬無殺師之理!”
  樊榮冷笑道:
  “甘老英雄說得雖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照他所說,他進屋之時,師傅巳死,若不是他下的毒手,怎會不立即出來報信?各位前輩明鑑不過,剛才是他久久不出,我要不是命二師弟前去相請,還不會發覺麼。再說,各位前輩見多識廣,當今武林之中,還有誰會這銀梭暗器?就有會使這種暗器的人,暗中潛入,晚輩等年輕功淺,發覺不出,難道還能瞞得過各位前輩麼?”
  樊榮這幾句話一說,這般武林群雄,哪還有不信的。要知若有人懷疑另有兇手,也就無異承認自己低能,承認自己見聞不廣,連那老英雄甘棠也不敢言語。
  樊榮瞧得明白,早喝道:“周洛,你還不束手就縛,師弟們圈住他!”
  丁蕙蘭早哭得聲音都啞了,她手中劍後發卻是先至,寶劍如虹,向周洛當胸刺去!
  周洛哭道:“師妹……”四個師兄的長劍卻化作一片光幕,巳自左右向他圈來!
  周洛在這剎那間,巳閃電般想道:“我身負血海冤仇,恩師又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死!”本門劍術,他自是瞭如指掌,且他劍術上的造詣,並不在四位師兄和他的這位師妹之下,一見五劍圈來,霍地一咬牙,一掌向上崩出,只聽一聲暴響,屋瓦紛飛中,周洛身形巳杳。
  樊榮騰身而起,喝道:“快追!小心他的護法神掌!”身法亦快如石火電光,最後一句,已是自屋頂之上傳來!
  但聽嗖嗖嗖風聲,丁蕙蘭與三位師兄相繼追了出去!
  武林群雄相顧駭然,括蒼派以往與世無爭,雖說領袖武林,卻皆未見過施展,不料人家門下的弟子,武功劍術皆這般了得,尤其周洛在五劍凌厲環攻之中,這室中能有多大,分明他要想閃避也不能夠的,哪知他身飛拳崩,竟遙空擊穿屋頂,輕易逃出手去!
  只見甘棠明白周洛是施展神拳脫身,但也駭然,忙道:
  “各位快走,我們雖然不能干預人家門戶中事,但也幫他們截下周洛,查明真兇!”
  各位相繼由破洞中飛身而出,只見六人巳落到屋前草坪之上,五支劍化成了彌空紫罩,卷地寒濤。但周洛的四位師兄顯然怕他的護法神拳,皆是劍招遞出,立即滑走,只丁蕙蘭連哭帶喊,聲聲血淚,進身搶攻!
  周洛不敢還手,卻好在四位師兄對他心存顧忌,不敢近身,這才能勉強躲閃,也哭道:“師兄,師妹,我是冤枉啊,你們殺死我不要緊,豈不令師傅死不瞑目麼?”
  只聽樊榮嘿嘿連聲:“鐵證俱在,你還敢強辯!”丁蕙蘭更罵不絕口,一劍緊似一劍,她只攻不守,威力自更大增!
  說時遲,十多位武林前輩早列,在外遠遠圈住了!周洛心頭一涼,先前他出屋之時,若即刻逃走,本是極易,但他心性淳厚,又因變生突然,心慌意亂,慢得一慢,立被樊榮趕上。現在一見十多位前輩已圈住了外層,再想逃去,勢比登天還難了。他心中一慌,丁蕙蘭劍似游龍,巳自左面攻到,他心中氣巳浮,才向右閃,陡覺左臂一涼,巳然著劍!
  原來樊榮看得明白,劍招由實變虛,乘虛而入,周洛左臂已被劃了五寸多長一條口子,登時血如泉湧!
  丁蕙蘭一見周洛著劍,她剛才恨不得將他斃於劍下,竟曖喲一聲,停劍不攻。但另外三支劍卻早分兩面攻到!樊榮更劍尖上撩,刺腹點咽喉,周洛若不還手,眼看就要立死四劍之下!
  就在這危如一發之頃,周洛一咬牙,喝道:“大師兄小心!”不顧身後身側的三支利劍,一拳向樊榮崩出!
  樊榮劍已剌到,聞聲知他施展神拳,忙不迭撤劍暴退!
  若然周洛先出拳,後發聲,同時聲隨拳崩,身後身側的三支利劍必可躲過,但他乃是迫於自救,才發出神拳,他怎能傷害師兄。這麼一慢,只聽得嗤嗤嗤三聲,左臂和背上,早又著劍,還幸他是在衝出的剎那著劍,劍傷有分許深,饒是這般,他也成個血人了。更不怠慢,腳點地,早又縱出三丈,同時叫道:“前輩請讓路!”右拳晃處,無巧不巧,面前正是甘老英雄,他本懷疑丁兆雄死得蹺蹊,並非周洛所為,故意急躲。周洛又豈是真個崩出神拳,立即如飛逃去!
  這幾下兔起鶴落,快以石火電光,丁蕙蘭提劍要追,料樊榮巳將她攔住,同時喝止了三位師弟!
  甘老英雄暗暗納罕,丁蕙蘭跺著腳哭道:“你!放他逃走?”樊榮的三個師弟顯然亦是性情中人,個個淚流滿面,要追,又不敢違抗師兄。
  樊榮忽然長長一聲嘆,兩眼卻盯在丁蕙蘭面上,說道:
  “師妹,我那會將他放過,怪只怪師傅認錯了人,要立他為掌門,他已傳了護法神拳,我們怎是他的敵手,追去也是無用,好在師伯該到了,只要師伯一到,還怕不手到擒來麼?”
  甘棠聞言,忽地心中一動。不料這剎那間,只聽草坪邊的一株大樹之上,有人哼了一聲,跟著飄然落下一個老人,頻眉盡白,葛衣芒鞋。
  他驀可里一觀身,這麼多武林高手竟不知有人在樹上,全都吃了一驚。丁蕙蘭卻早撲了過去,叫道:“師伯,你替我作主!”樊榮與三個師弟也全部跪倒叩頭,大家才知道這白髮老人是丁兆雄的師兄。
  江湖上都知道丁兆雄有位大師兄,人稱白頭翁,但卻全都沒有會過面。他飄落地上,才發現這白頭翁不但鬚眉皆白,而且面如白紙,但脖子上的膚色卻又與常人無異,登時都明白人稱他白頭翁的由來,想是他自幼即患了白癬風之故。
  只見白頭翁炯炯雙目,向面前的四個師姪一掃,道:
  “都給我起來,惠蘭,他說得不錯,只怪你爹收徒不擇人,哼!”隨向四外的武林群雄一拱手,道:“敝派變生不測,貽笑武林,老夫好生慚愧。”
  這門徒殺師,以下犯上,當真是武林中絕無僅有之事,大伙兒都不好言語,只得拱手為禮。甘棠老英雄卻上前兩步,拱手道:
  “這位想是白頭翁了,老朽甘棠,與令師弟相交莫逆。”
  白頭翁道:“久仰老英雄肝膽照人,幸會幸會。”
  甘棠略一擾豫,道:
  “本來貴派之事,老朽不敢妄言,但老朽既與令師弟數十年道義之交,有話卻也不敢不言,不然也對不起死者。今日令師弟遭此慘變,只怕另有原田,現下白翁駕臨,必能查個水落石出,死者也定能瞑目,我們不敢打擾,就此告辭?”
  甘棠此言一出,群雄雖然苦於走不是,留下又令主人難堪,忙隨聲告別。
  白頭翁道:
  “老英雄果然肝膽照人,老丈多謝了,只是待慢了各位。”隨即拱手送客。
  待這般人一走,白頭翁面色已是白中透青,立即吩咐四個師姪,分兩路向西南方追趕周洛,並同時查訪是否另有仇家。他則帶著丁蕙蘭向北追趕,六人下了括蒼。白頭翁更一再叮嚀,若然擒住周洛,不許傷他,務要帶返括蒼,由他發落,隨即各人追趕而去。就在今日天明時際,白頭翁和丁蕙蘭將他追著。周洛一見師伯,即束手就縛。
  且說丁蕙蘭望著那滔滔江流出神,數年來往事,歷歷湧現心頭.好久好久,動也不動。天黑下來了,夜幕籠罩著原野,夜風更見淒厲,江濤也宛若怒吼,得更嘶啞了。
  周洛躺在數丈之外,鞭傷的疼痛已稍減,見她映在漸漸泛白的江面上的瘦弱的身影,叫道:“師妹,你也該歇歇了啊,這幾天來,你悲慟憂傷,不眠不休,恩師只有你這麼一個骨肉你你……還不保重麼?”
  他聲音那麼充滿了情意,又激動,又柔和。他他……他在花前月下的綿綿情話,也是這麼柔和啊!
  她急然掩面哭了起來,此刻已沒了憤怒,只有傷心,他是這般英俊而又多情,她和他原該是一雙神仙眷屬的啊!
  周洛半點也不恨她,雖然被她打得這麼遍體鱗傷,但她也是和他一般遭遇,身負血海之仇,同樣連仇人也不知曉,一般的伶仃孤苦。他恨,恨的是殺他恩師,並嫁禍於他之人!
  她哭得更傷心了,周洛幽幽一嘆,掙扎著起來,走近她身後,柔聲叫道:
  “師妹,今晚是過不去了,荒江無渡,何不在林中歇一晚。”
  丁蕙蘭哭啊哭地,想到他們兩人原該是神仙眷屬,而今卻成了冤家,為甚麼啊?若不是他殺了我爹爹!登時又由悲轉憤,忽聽他走近身後,早是怒從心上起,挫腰一滑步,手中馬鞭早又斜肩向他劈出!切齒道:“你你……你想逃?”
  周洛噯喲一聲,避過了頭面,只見他巳破成一片片的衣袖紛飛中,連肩帶背,鮮血又如泉湧,非是他這一鞭更加威力,而是在她鞭梢掃帶之下,臂上累累舊傷一齊迸裂!
  周洛腳下一個踉蹌,頓又栽倒在地,要知他數日奔逃,未進飲食,又遍體鱗傷,失血過多,且他內心的慘痛悲傷,不在丁蕙蘭之下,怎能當得她這怒極一劈!
  丁蕙蘭一俯身,抓起綁他的那根長繩,淚仍流個不止,道:
  “你別以為師伯令我押你回山,我就不敢殺你,你若想逃,哼!”
  周洛微弱地一聲長嘆,道:
  “師妹,我哪是想逃,適纔……”適纔長繩不在她手中,正是逃走的好機會,而他又豈會向她身邊走來?
  丁蕙蘭不待他往下說,巳一聲斥道:“我才不信你。”略一打量,立即拖入林中,將周洛的上半身綁在一株大樹根上。
  這一來,周洛渾身的鞭傷,哪還不迸裂,早又痛暈了過去。
  丁蕙蘭這才思前想後,怒火正熾,也不管他,這時她才想起兩匹馬尚未拴好,忙出林將馬牽進林來,她也覺得支持不住了,頹然靠在株樹根上,哭一陣,恨一陣,哭得倦了,漸漸合上眼,沉沉睡去了。
  春寒料峭,夜風砭骨,周洛卻在那冷風吹拂下醒轉來了。原來進裂的傷口,被冷風一吹,血流凝結起來,知覺也隨之而復,漸漸看清丁蕙蘭已沉沉睡覺了,心中嘆道:“師妹雖有一身武功,但她總是個女兒家,這般睡覺了了,豈不著涼麼?”
  他不是也有一身武功麼?而且內功精純,只要連氣調元,用真力裂斷繩索,並非難事。但他卻不想逃走了,原來那日在括蒼山中逃出之時,本是為了要報了血海之仇,但逃出以後,才想起尚不知仇人是誰,只有恩師一人知曉,但他恩師原意要在他傳了掌門之後才說,現今恩師一死,茫茫人海,怎知仇人是誰啊?且事隔多年,豈不是冤沉大海了麼!這也便是今日早晨白頭翁與丁蕙蘭追上,他立即束手就縛之故,他己萬念皆灰,心想還不如殉思師於地下。
  就在這瞬間,忽聽風聲有異,周洛略一轉頭,倏見丈餘外一株樹後,有人影一閃而沒。
  他心中一動,忖道:“這必是師伯他老人家來了,他來得真快啊。”
  原來今早白頭翁將他擒住之後,向丁蕙蘭說,他要往會稽一行,會晤無極派的掌門人甘棠,故命丁蕙蘭將他押解回山,原說前途相見。
  哪知心念才動,忽聽身後一人說道:“師弟,別出聲!”
  周洛才聽出是大師兄樊榮的聲音,忽覺綁身的繩子已松落地下。
  那樊榮也轉到他身側,低聲說道:“我來救你,快走。”
  樊榮與他二師兄本奉白頭翁之命,往南追趕他,今日在途中,周洛曾聽丁蕙蘭說過,此刻突然現身,已是大奇,何況又來救他逃走?
  周洛忙道:“多謝大師兄,但逃走萬萬不可。”
  樊榮目光如電,顯然已看明白他受傷太重,不再言語,霍地挾起他來,飄身來到丁蕙蘭身前,閃電般點了她的穴道,隨即如飛奔出林去!樊榮有二十年的功力,巳盡得括蒼派的真傳,功力深厚,他這一挾,而且連話也說不出來!
  樊榮施展開輕身功夫,奔如電馳,不過頓飯工夫,巳出了十多里地,早入了叢山之中,只見他又轉了好一陣,尋了個極其隱密之處,才將他放下。
  周洛好半晌,才透過氣來,忽聽樊榮嘆道:
  “師弟,自你走後,我冷靜一想,師父對你恩如慈父,且有意將師妹許配於你,師弟你萬無殺他之理,這兇手或是師傅的仇家。那日我錯怪了你,是我越想越過意不去,故而趕來救你。”
  周洛這纔明白,流淚道:“師兄雖是好意,但現今師傅巳死,師伯便是掌門,未得師伯恕宥,這麼逃去,豈不又叛逆了麼?”
  樊榮道:“師弟,你讀過不少書,怎麼連這樣之理也不明白,試想大家都認定你是殺師的兇手,我雖想通了,知是冤枉了你,但我的話,師伯與師妹必定不信,你一旦被押回括蒼,你還有命麼?”
  周洛一聲長嘆,心想今日若不是師伯有命,我早死在師妹手中了。
  樊榮又道:“你說師伯現今便是掌門,也是錯了,古往今來,上自朝廷,下至庶民之家,繼位當家,皆傳長子,我武林之中亦如是。”
  周洛陡見大師兄目光有如冷電,一閃而逝。樊榮已繼續說道:
  “當年師傅之以次徒而繼長門戶,乃因師伯生性有如閒雲野鶴,且他得有惡疾,怕有損我括蒼派的威儀,但也在接掌了門戶之後,才再傳位師傅,是以這掌門之位,嘿嘿……。”
  他才冷笑得半聲,卻忽然轉為長嘆,道:
  “為兄雖是不願,但已落在我肩上,也只好肩起這重任了。師弟,你想,為兄既已身為掌門,釋放了你誰敢說話?便師伯也不能違抗掌門人之命,是麼?故而師弟你只管放心,唯一怕的是師妹性烈,現今師傅遭了不幸,連我也得讓她三分,不然何必偷偷將你從她身邊救走。”
  常言道螻蟻尚且貪生,但有一絲生機,周洛又何必非死不可。他聽師兄說得入情入理,忙起身叩謝,道:“師兄既如此說,我敢不從命,且師兄知我身負血海深仇,若能苟存性命,尋得仇家,那便存歿俱感,小弟終生不忘大德。”
  樊榮道:“師弟你言重了。趁天色未明,你快快去吧。”
  周洛再拜,才起身要去,忽聽樊榮長長一嘆,道:
  “師弟,為兄尚有一言相告,自今而後,你要勤練武功,你稟賦在我之上,將來必有大成,待你冤屈已白,那時由你出掌門戶。”
  周洛聞言一怔,道:
  “師兄何出此言?前些時師傅要傳位於我,小弟也曾一再堅辭,不敢受命,師兄也曾知曉。”
  樊榮道:“師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現今天下武林,皆以我括蒼為領袖,乃是我門中的十二神拳,天下無敵,不料師傅變生不測,神拳失傳,是以要想保存我派聲譽不墜,只有望你武功精進了。為兄愚魯,是再不能有所成就了!”
  周洛心道:“原來師傅將神拳傳我,師兄尚不知曉。”忙道:“師兄要不提起,我倒忘了,好教師兄得知,師傅早已將神拳傳與我了。”
  樊榮雖然啊了一聲,卻無半點驚喜詫異。
  周洛道:“師兄,我現下即將這神拳教你,這護法神拳雖是神妙無比,威力至大,但以本門武功為本,師兄功力在我之上,有這麼半夜,必能盡得奧密,師兄返山後,不出一個月,這神拳必能發揮威力了。”
  哪知樊榮連連搖手道:“不可,師弟,只要這神拳未曾失傳,能保得我門威名不墜,也就是了,師傅既然已傳了你,便由師弟你作掌門也罷,何必傳我。”
  周洛淒然嘆道:
  “若非小弟身負血海深仇,便是違抗師命,也不願繼承這掌門的。師兄適纔說得不錯,傳位本應立長,何況小弟現今含冤未白,師傅又未舉行傳位大典,且我括蒼派豈能一日無掌門之人,師兄不可再讓。”
  他心中卻在想道:
  “原來師傅竟將師兄看錯了,只看他今晚對我之友愛,以及對本門之忠誠,他是大師兄,由他掌門,不是再好不過麼?”
  不料樊榮仍是堅持不允,道:
  “師弟,你的冤屈,有我替你出面辯明,還怕甚麼,只是師妹正在氣頭上,師伯對你認識不夠,不可操之過急罷了,致於這神拳麼,你是萬萬傳不得的。”
  周洛聽說要替他辯冤,早感激流涕,更再三跪地相求,那樊榮才嘆了口氣,道:
  “師弟,你且請起,非是為兄不接受你的好意,想來師傅將護法神拳傳你之時,必已宣明戒律。”
  周洛忙道:“師兄別說了。”立即向天叩了幾個空頭,說道:
  “列祖列師在上,師傅陰雲不遠,弟子周洛蒙師傅垂愛,傳授護法神拳,當時曾宣明戒律,唯掌門始能傳功護法,不料師傅慘遭不測,循例自應由大師兄執掌,現弟子將護法神拳傳與師兄,從今以後,絕不再練,便遇殺身之危,也不敢施展一招一式,若違誓言,地滅天誅!”
  他發了重誓,又叩了幾個頭,樊榮忙將他扶起,道:
  “師弟一片真誠,愚兄若再不接受,倒辜負你一番好意了。”
  周洛見大師兄已首肯了,好生歡喜,忙道:
  “師兄,只怕師伯與師妹即要尋來,我現下即傳拳如何?”
  樊榮微微一笑,道:
  “師弟你放心,此間隱密之極,師妹又被我點了穴道,啊唷,師弟,我們只顧說話,竟將你的傷忘了,傳功也不爭一時半刻,且讓我瞧瞧你的傷勢再說。”
  周洛這一陣皆是勉強支持,見大師兄這麼關心他,早巳感激得流下淚來。這時雖已有一彎新月,但仍甚迷濛,好在樊榮功力深厚,暗中也能見物,他一面查看,一面不住地唏噓,那友愛之情,溢於言表,急急忙忙取藥給他敷上,且還要脫衣給他。
  周洛再三不肯,道:
  “師兄,你是一派掌門,若無外衣,豈不有失威儀。”樊榮這才罷了。
  周洛起身,即要傳他神拳,樊榮卻又說了聲。
  “且慢,師弟,想來你已數日未曾飲食,愚兄身邊現有乾糧,你先吃了再傳不遲。”
  周洛早巳飢火如焚,流淚道:“師兄,你對我這番恩義愛護,教我如何才能報答。”
  樊榮面上突觀奇異的笑容,道:
  “師弟言重了,你要不……”他突然住口,將乾糧遞過,周洛立即狼吞虎嚥,也就未注意他未盡之言。
  這乾糧下肚,周洛立時精力回覆了多半,原來他雖遍體鱗傷,但皆是外傷,先前又得丁蕙蘭給他敷過藥,他今晚幾度暈厥,其實是飢餓太甚之故。
  樊榮仰面視天,道:“師弟,當真不早了,我們這就開始吧。”
  周洛也不敢怠慢,即將護法神拳傳與樊榮,至到醜末,啟明之星已現天際,周洛才將最後一招解說完了。
  樊榮陡面長嘯,道:“護法神拳,至淵至博,至大至剛,端的神化不測,哈哈,今後天下武林,誰敢不向我樊榮低頭!”
  周洛一怔,心道:“師兄怎麼忽露狂態?”但繼而一想,他師傅那日傳他這護法神拳之時,不也是因為神拳的奧妙而喜極麼?心下便也釋然。樊榮也警覺,將狂態收斂,道:“師弟你隨我來,愚兄指引你的去路。”
  周洛隨他走過山頭,不由楞住了,原來這山後那有道路,竟是個深不見底的懸崖。
  樊榮已道:“師弟,來來來,這就是你的去處!”
  周洛只道懸崖壁上有路,不料他俯身一看,驀覺身後唬唬風生,他才叫了聲不好,勁風已然上身,饒是他武功了得,但變生剎那,又兼正俯身之頃,那還站立得穩,身子往前一衝,雙腳頓時懸空!
  還幸他在聽得風聲有異之時,巳本能地挫腰斜閃,未受重傷!那瞬間快如電光石火,周洛雙腳懸空,真氣也已提住了,硬將前撲之勢收住。他原想用背向崖壁上貼去,忽覺腳底踩了什麼,而且陡生反彈之力!
  周洛藉勢斜掠,巳聽得 嚓一聲暴響,才知適纔是踩在崖壁的一株樹上,那樹已被他踩斷。
  這時他哪敢分神,掠出不過一丈,陡見面前有根粗逾手臂的巨藤盪來,周洛忙不迭緊緊抓住!
  他這斜掠之勢太猛,身子登時有如打鞦韆一般,將他盪高數丈,恰好高與崖齊!
  周洛忙飄落崖下,驚魂未定,早覺身後虎虎風聲又襲到!
  他自是早有戒備,未待那勁風上身,早挪移滑步!也看清竟是樊榮對他暗襲,其實他這次未見人時,只聽風聲,就知是神拳的威力,叫道:“師兄!你你……”
  樊榮卻不答話,第三拳早又出手,而且一拳緊似一拳,不到半蓋茶功夫,神拳十二招,皆已發出!
  這神拳威力雖大,但樊榮初學乍練,那還發揮得出威力,可說一成也不到。
  周洛已練到了火侯,自是一招一式皆瞭如指掌,是以他雖不還手,但在神拳近身之時,巳本能地趨避了。
  樊榮神拳使完,忽然呵呵笑道:“師弟,果然你心口如一,愚兄這才放心了。”
  周洛正惶恐驚駭間,聞言更是一怔,說不出話來。
  樊榮繼道:“師弟,我這是試試你,怕你在危機之時,忘了誓言,一旦你施出護法神拳,違了本門戒律,那時愚兄再也救你不得了。”
  周洛才知大師兄是在試他,一面拭去了額上冷汗。可憐他本是滿面血污,這一抹,抹在手上的,哪還是汗,心道:
  “我說啊,師兄怎麼會對我突下毒手,原來這是他愛護之意,但適纔要不是巧巧踩在樹上,又無巧不巧地盪來那根葛藤,我現下怕不粉身碎骨了。”
  他心中雖是如此想,但忙上前揖謝,道:“師兄放心,小弟怎敢忘記。”
  樊榮道:“這就是了。”周洛隨即請他指引出山之路。
  樊榮卻笑:“師弟,這裡崖高百仞,哪有道路,適纔不過是我苦心相試罷了。不瞞師弟說,你此時出山,不怕師伯又將你擒獲麼?師伯已是功參造化,昨晚你一走,只怕他早巳在左近搜尋了,你想,這裡便是有路,你能出去麼?”
  周洛道:“師兄,那末怎好?”
  樊榮道: “師弟放心,我引你來此,正是為了救你,此間極其隱密,師伯更不會料到你會躲入這絕境來,只要在此躲上一日夜,待師伯師妹尋你不獲,回山去了,那時你再原路下山,不是就萬無一失了麼?”
  周洛好生感激,師兄為他競想得這麼周到,忙又叩謝。
  樊榮道:“天快亮了,愚兄也不便撞見師伯師妹,師弟你多多保重。”說罷,急忙忙去了。
  周洛立刻想找個藏身之處,但這後山連樹木也無,遍是光禿禿的亂石,竟找不到個隱身之處。忽然想起崖壁上他踩斷的樹木,心想那樹根必然還在,我何不用那葛藤盪去藏身。
  心念一動,忙奔到崖邊一看,只見那根巨藤生在崖下兩三丈的崖隙之中,更見那斷樹原來是株古松,約有碗口大小,尚有數尺留在崖上,松根處,藤蘿甚密。
  周洛更不怠慢,忙施展壁虎功,滑下三丈,抓住巨藤,再下溜四五丈,這才猛地一蹬崖壁,向松根盪去!
  周洛到了那斷樹之上,不敢放下巨藤,將它系在一橫枝之上,才向身後一看,這一看,不由一喜,敢情那崖壁之上,有兩三尺寬一條崖縫,那古松即是生在崖縫之中,先前因崖縫外面有藤蘿掩住,是以未曾發覺。
  真個是再好也沒有的藏身之處,周洛一頭鑽進,只見樹根盤曲,塞滿了崖縫,躺在上面,舒服已極。
  他數日來慟傷危苦,何曾合過眼,現下有這麼個所在,又兼心中稍寬,立覺四肢百骸,皆已鬆懈了一般,動也不想動一下了。
  哪知他忽然想到師妹丁蕙蘭,她不是被大師兄點了穴道,仍躺在那林中麼?現今大師兄已返括蒼……
  他一縱而起,竟忘了他藏身在此,是為躲避師妹的追蹤,忘了自身的危險,立即解下巨藤,盪上崖頭,發腳狂奔。
  要知周洛與丁蕙蘭本是一雙情侶,又兼恩師只有她這麼一個骨肉,他怎不冒死救她,別說點穴過久,她不死也會成了殘廢,而山野之地,豈無野獸出沒。
  他簡直不敢想下去,十多里地,自是一會便到,這時天色已明,但好大的霧,白茫茫,看不出數丈遠去。
  他奔入林中,聽得水聲盈耳,估量該到了,才將腳步放慢,忽聽丁蕙蘭的聲音道:
  “別碰我,你……”
  周洛一怔!這是誰解了她的穴道,心裡一松,想拭去額上的汗,可憐他身上巳無一塊完整的衣衫,整整一只右袖,早被丁蕙蘭的鞭子昨晚卡落了,只能用手掌一抹,那知抹了一手的血,也才覺出痛來,不只臉上頭上,而是渾身都痛,心知是適纔一陣狂奔,他身上的鞭傷,何止百十處,已有多半又迸裂了,是以他抹在掌上的,是污黑的血塊,也有鮮血,但他全不放在心上,忙隱住身形,凝神而聽。
  只聽一人笑嘻嘻地說道:“師妹,我好心來救你,你想到哪裡去了,你被點穴已久,要不推拿,怎能立即復原。”
  周洛一面聽,一面想,心想:“這不是大師兄麼,是了,大師兄必是也想到師妹的穴道未解,故爾折回來了。”
  卻聽丁蕙蘭怒道:“呸,你好心,為甚不一來即解了我的穴道,渾身上下被你摸……摸了半天,呸!”
  那樊榮雖叫起屈來,但聲調中難掩笑意,道:“師妹,你冤枉我啦,你穴道被點太久,要不將你的渾身血脈先活了怎行?”周洛慢慢挨近,他心中想多看師妹幾眼,今日能逃得性命,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她了。聞言,心道:“大師兄說得不錯,穴道被點太久,便被解開,重的也會成了殘廢,只不知師妹被點的是什麼穴。”
  丁蕙蘭卻已怒氣沖沖地說道:
  “這期門穴便被點上十個時辰也不要緊,我點穴功雖然不及你,但你休想能騙得了我,你,你分明是輕薄我。”
  她越說越有氣,周洛也走近了,躲在樹後一看,只見丁蕙蘭在地上,滿面怒容,面前站著大師兄樊榮,臉上浮現出奇異的笑。
  只聽他說道:“瞧你生這大的氣,就算被師哥摸摸,有何緊要?難道你不知師哥我愛你麼?而且那小子已是你的殺父仇人,難道你還想嫁他?”
  周洛象被人潑了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底,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見丁蕙蘭怒道:“誰說我還嫁他,再要找到他,我不管師伯如何吩咐,立即將他劈成兩截。”
  樊榮嘻嘻笑道:“是啊,你不能嫁他了,師哥我論人品武功,不在那小子之下,你又知師哥我一直愛得你發狂,我們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麼?你早遲也要嫁給我的,那麼師哥我愛撫愛撫你,有何緊要?”
  周洛是個心性淳厚的少年,他對樊榮感激在心,雖覺這陣他言態大異往常,卻未往壞處想。
  他心中淒楚,想道:“師兄這話不錯,今生我不能與師妹同成連理了,她與師兄結合,不但繼承了師門武功,也接續了師傅香煙,當真是再好不過的。”
  忽聽丁蕙蘭怒著啐了一口,道:“我就知你不安好心,你別作夢,我……我一世也不嫁人。”她忽然哭了,兩手捧著臉,哭得好傷心。
  周洛大是感動,也不禁泫然而涕,心道:
  “師妹啊,師妹,你雖對我情深似海,但怎能一世也不嫁人,只看師兄對我友愛之情,他實是個好人,且他不過才三十來歲,年齡也不算大,武功又已得了師傅十之七八。”
  他淚眼模糊中,只見樊榮已走到她身側,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
  “師妹,別哭了,現在先不淡這些。”
  丁蕙蘭必是想到她爹的慘死,想到情郎竟成了她殺父的仇人,慟哭起來,就不可遏止,兩肩抽動更厲害了,那眼淚從她手指中,似泉水般湧出。
  一個傷心的姑娘,自是不會拒絕人家的安慰,也許她根本就未覺出樊榮撫著她的秀髮,他的手漸漸滑下去了,輕輕摟住她的香肩。
  周洛不願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也會忍不住哭出聲來,即悄悄退出了樹林,這才發覺,旭日已升起老高了,心下一驚,忙趕回那崖上,心想師兄說得不錯,我無論如何要躲過今天,師伯這時未返,待會也必會回來的,別撞見了他才好。
  幸喜一路無阻,他再由那巨藤盪回斷松上,鑽入崖縫,思前想後,不由大哭一場,只是不敢出聲,哭得倦了,竟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被呼喚之聲驚醒,側耳一聽,又聽得上面喚了兩聲師弟。
  周洛巳聽出是他大師兄的聲音,一怔,心想:
  “師兄怎麼又回來了,莫非有何吩咐麼?”
  他待要爬起身來,那知他四肢百骸有如解體了 般,才要應聲,忽聽丁蕙蘭的聲音,說道;“莫非他藏在這崖下麼?”
  她顯然正在頭頂崖上,是以聽得清清楚楚。
  這一來,周洛哪敢應聲,只聽樊榮道:
  “這崖壁立陡峭,那能藏得了人,莫非那小子逃走了?”
  便聽丁蕙蘭哼了一聲,說道:
  “我就知你不安好心,他既然脫逃,哪會不遠走高飛,怎倒會藏在這裡?”
  樊榮說道:
  “師妹,你別大聲嚷嚷,他要仍藏在這崖上,所出你的聲音,哪還敢出來。”
  山風甚大,他說話聲音不大,幾乎聽不清楚。
  丁蕙蘭又哼了一聲,說道:“你別想騙我。”
  樊榮道:“當真怪得很,難道他看穿了我……不會不會。”他顯然在自言自語。
  丁蕙蘭話聲中又含了怒意,說:
  “你說什麼?我問你,你既然撞見了他,為何卻不下手將他擒住,你你你,你分明是騙我來此。”
  樊榮叫屈道:“師妹,你可誤會我一番好心了,我將他穩住在此,不過想由你手刃仇人。師妹,你別急,他多半是逃了,但必然也逃不多遠,我們快追,待我將他擒住,那時你就明白師哥我對你的心了。”
  丁蕙蘭道:“好,只要你將他擒來交給我,我……”
  樊榮輕聲笑道:“你才答應嫁我,是不是,好,師妹,我們這就走。”
  丁蕙蘭只啐了一口,卻沒聽他說話,隨聽腳步聲響,崖上復歸寂然。
  周洛象跌進冰窟一般,一時間,他大師兄昨晚現身時起,至到此刻聽到的言語,都復現心頭,莫非……莫非他對我故示友愛,昨晚並非真心救我,不過是想騙我傳他護法神拳,是以他的目的一達到,立刻即向我下毒手!
  心念及此,立即回想到近兩年來,他大師兄每撞見他與師妹在一起時,眼中皆流露出嫉妒之色,而且說也奇怪,無論他與師妹出遊多遠,大師兄也會時時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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