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a
話說多九公突然施展重手法,連綿向周洛劈出。此舉大出意外,陶氏兄妹甚是驚奇,分明周洛已中了冰蠶寒毒,怎會沒事?多九公一掌猛似一掌,更令人心驚。
陶丹鳳驚呼道:“九公你……”
陶六如卻見多九公掌力雖猛,但用勁甚奇,那掌勁皆是一著周洛之體,立即自然化去,顯然不想傷他,但饒是這般,周洛已跌得頭昏眼花。
陶六如道:“妹子別管。”但陶丹鳳早已搶出。
只聽多九公怒喝道:“臭小子,當真你不施展十二神拳,是不想要命啦!”喝聲出口,已呼地一聲,狂飆般 掌拍出!
陶丹鳳聞言,立即收往腳步,又驚又奇,說:“他會十二神拳?”
說時遲,周洛已悶哼一聲,身軀已被多九公掌力震出一丈,叭噠一聲,跌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那多九公咦了一聲,右掌慢慢垂下,一時楞正當地,說:“莫非我走眼啦?”
陶六如飄身而出,扶起周洛,道:“小兄弟,你沒傷麼?”周洛惶惑地望望多九公,搖了搖頭。他心下奇怪,這一下跌得不輕,但內腑卻未受傷。
陶六如又問道:“小兄弟,你是括蒼派的傳人是不是?”
陶丹鳳巳趕到身側,說:“哥啊!人家受傷不輕,你趕著問人家作甚?”她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陶六如哈哈一笑,道:“正是,妹子快扶他入內。”
那陶丹鳳竟不避嫌,亦不嫌他滿身血污,果然將他扶住。
周洛心中大急,說道:“姑娘,我當不起,我太……骯髒。”哪知他這一開口說話,登時一陣旋暈,身軀已往後倒!
他是怕污瀆了陶丹鳳,哪知反而向她身上倒去!
陶丹鳳右臂一用勁,忙將他扶了起來,說:
“別說話啊,我替你療傷,哎呀!九公,人家原已傷得不輕,你怎忍心……”
她氣鼓鼓地嘟著嘴,扶著周洛,轉過那株巨大的桃樹之後,只見數丈高下的一個玲瓏的石山之側,五七株桃樹掩映之中,現出幾楹茅屋。
周洛透過一口氣來,人也清醒了,忙道:“多謝姑娘,讓我……”
陶丹鳳道:“你這人,教你別說啊!”
多九公與陶六如目送陶丹鳳扶周洛走了,兩人一時都沒言語。半晌,陶六如才道:“恭喜九公,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折扇輕搖,瀟灑之極。
多九公呵呵輕笑,道:“這小子根骨奇佳,果然萬不得一,難得丹鳳和他投緣?”
陶六如道:“九公有所不知,鳳妹菩薩心腸,見他這般可憐,怎不動惻隱之心,倒要清教九公,這少年果是括蒼派的人麼?”
多九公道:“連我也奇怪,陶老弟高人一等,想來也瞞你不過,我這才突然發掌,假作暴怒,原想他若是括蒼派的傳人,必要施展神拳自救,哪知他卻寧願挨打,竟是不顯露武功,難道我這雙老眼花啦?”
陶六如道:“九公何必多慮,不管他是與不是括蒼派的傳人,但他本身巳練成了純陽真火確是不假,不然那寒毒怎能消除?九公,我倒羨慕他得緊,別說那部《上天梯》了,使得九公你收他為徒,福緣已是不淺了。”
多九公道:“老夫已是入木之年,又不願與人爭強鬥勝,這些年來,為了這部武學寶典奔走,不過要使那至高無上的武學,不致淹沒罷了。現今幸得有人,只是還差一物,到時還要向老弟你藉來一用。”
陶六如道:“我知九公是指那顆火龍珠……”
一言未了,多九公忽然大喝道:
“住口!”他傴僂的腰一伸,巳直上三丈!
陶六如知道有警,只見他刷地一聲,張扇一拂,亦聳直騰身三丈。
兩人身法都快如電閃,哪知但見桃花樹梢頭,花浪起伏,並無人影,兩人早往橫裡飄身,分投兩株樹梢頭。
多九公咦了一聲,說:“怪事!怪事!我明明覺到有人。”
陶六如一聲長嘯,那嘯聲一起,四山齊鳴,說道,“我陶六如隨時恭候大駕,是哪位高人,何不現身相見?”
他連叫兩聲,唯見月皎皎,風蕭蕭,先前那波平如境的湖水,陡然間波浪滾滾,顯然是剛才他那嘯聲所致,可見這陶六如表面文質彬彬,內家功力實非同小可。
多九公怒張的發須,巳垂了下來,突然呵呵大笑,道: “人家巳去得遠了,老弟,看來我要鬆散鬆散筋骨啦。走,別讓人搶身前頭。” 兩人飛身下了樹梢,趕回茅屋,多九公繞屋一匝,才隨陶六如進屋。
這一陣工夫,陶丹鳳已替周洛渾身上了傷藥。
周洛雖然渾身是傷,但僅是表皮之傷,上藥止了疼痛,本來就可行動自如,何況這麼個天仙化人般丹鳳姑娘為他親敷傷藥,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不安,是以便他還有些痛苦,也會振作精神強忍。
周洛正向陶丹鳳千恩萬謝,見多九公與陶六如走了進來。他雖仍不明白多九公為何以重手劈他,但出手極有分寸,勁道沾身即已化去,顯然並非真要傷他,不然他還有命在?當下忙上前向陶六如道了謝。
陶六如朗朗笑道:“小兄弟好造化,快見過九公。”
他伸手抓住周洛的胳膊,不讓他行下禮去。
周洛驀覺一股奇大的暗勁自陶六如掌心吐出,向他內臟撞來,他來不及思索,本身真力,巳自丹田本能地衝出。哪知兩股勁道堪堪相遇,陶六如卻早將那暗勁收回,撒手大笑道:
“果然是括蒼傳人,既不是外人,何必多禮。”
周洛一時說不出話來,皆因他絕沒料到這陶六如竟有這麼高的功力,能在淡笑間,內力吐收自如,而且在這一握之下,便巳試出自己的武功門派。
那多九公目光炯炯,也呵呵笑道:“這麼說,我這雙老眼不花了。”
周洛先前本巳看得明白,這多九公不但與師門大有淵源,而且是祖師一輩的人物,本該上前說明,但現下他身負奇冤,武林中多年的名門正派,皆誤會他是大逆弒師之人,他哪敢承認。
他心念及此,忽地恍然大悟,心想,
“這多九公先前突然向我發掌,這陶六如適才以暗勁相試,莫非已得武林中人傳言,用意在試出我的來歷,要取我性命?”
周洛早雖一身冷汗,尤其得知多九公與師門的淵源,越想越覺不差,他目前被擒之後,雖然橫了心,準備以死殉師,且現今巳違得性命,求生的希望也油然而生,且家門與師門的血海之仇,皆系於一身,他豈能便死。
當下忙連連後退道:“我……我……不是,不是,兩位前輩認錯了,小子何人,那配列身括蒼門牆!”
他人本純厚,不慣說謊,雖是連說不是,但他的聲態其實早巳說明了出身來歷。
多九公與陶六如同是愕然,皆因明明巳知他是括蒼傳人,為何他卻堅決否認,尤其周洛倉惶之態,更令兩人疑惑。
陶六如眼珠一轉,忽道:“這麼說,九公,我兩人都走眼了?”
多九公見陶六如對他連使眼色,便沒言語,陶丹鳳氣道:
“哥啊,你和九公逼人家怎的?”
陶六如呵呵笑道:
“鳳妹妹說的是,這位小兄弟來者是客,令晚時巳不早啦,你帶他到後面歇息去吧。”
周洛疑心生暗鬼,他巳發現陶六如向多九公連使眼色,心頭更是冷透,正想:
“果然我猜得不錯。”
陶丹鳳嘟嚕著嘴道:
“你們再要逼人家,我可不依。來啊,你隨我來。”她向周洛拍手,翩然向後面走去。
周洛巴不得一聲,見她處處衛護自己,心下更是感激。隨她到了後面一間偏房,陶丹鳳道:“就是這裡啦,你瞧,這前邊便是我的臥房。”說著,嫣然一笑。
周洛隨她手指處看去,只覓兩房緊連,面對著犬齒交錯般的一排石山,再外便是桃林,風送陣陣幽香,兩間屋皆明窗淨几,月華作燈,樸而不奢。
她笑得嫣然,顯然是說:“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讓她們再難為你啦!”
周洛在這剎那間,巳噙了兩眶淚珠,她這一笑,她這眼波,對我多關心,多仁慈啊!他雖在死亡邊緣,在慘受鞭撻之下,他也沒流過淚,而現在,他兩眼噙滿眼淚,感極之淚,登對話聲也哽咽了,說:
“多謝姑娘,我周洛有生之日,永不忘大德,姑娘請便。”
陶丹鳳說,
“啊喲,你言重啦,你放心,其實我哥哥心腸好得很,九公也從沒象今兒一般兇霸霸的,咦,當真怪得很,我倒要問問他們去。”
周洛心中一緊,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隨著陶丹鳳翩然而去,他渾身又涼透了,心想:
“她要問得明白,必也認為我是大逆不道的武林叛徒,她她……她還會再關心我,衛護我麼?”
想到這位丹鳳姑娘也即將對他誤會,竟是加倍難受,周洛驀地一跺腳,心道:
“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並非是為了逃命,而是恨不得立雪奇冤,來再見這天仙化人般的丹鳳姑娘。但他卻戀戀不捨地站了好半晌,才一聲浩歎,立即越過山石,向林中奔去.這時,陶丹鳳已回到前邊,正聽他哥哥說道:“九公,我猜他必有難言之隱。”
多九公道:“陶老弟所見不差,且適纔見他洗去了臉上的血污,更見神清氣朗,實是個可造的奇才。”
陶六如突然大笑道:
“九公,現下我兩人也再不奇怪了,我這位鳳妹妹子日何曾對人多瞧半眼,原來女兒心,細如發,她早看出這小兄弟是個英俊秀挺的佳公子啦!”
陶丹鳳聽得面上一紅,便止步不前,只聽多九公拍了一下掌,說:
“著呀,他兩個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佳兒佳女,哈哈,九公必成全他們。”
陶丹鳳臉更紅透,輕輕一跺腳,翻身便走,現在她也不用問啦,她哥哥和九公何曾對他有半點歹意。
她一面走,心中也在自我問道:“當真我關心他,是因為他是這麼英俊麼?”
她心中登時浮現出初見周洛時的情景來,她在潭那邊,在激流之中練功之頃,瞄見水中他的倒影,飛綢將他捲入水中,再提上岸來,那激流之水沖洗去了他臉上的血污,啊,她當時心中不是怦怦地跳麼,為什麼會心跳啊,是為了他是個英俊的美少年麼?
她不走了,站在一株桃花樹下,花蔭遮住了她紅得發燒的臉兒,哎唷!心兒又在跳了。
若她不是羞得不能移步,她原可發現周洛逃走,而即時將他截回。但晚了,周洛越過石山,他作了最後回頭戀戀的一望,即已腳下加勁,向前奔去!
這桃林當真怪得緊,先前他進來之時,轉來轉去,有如迷宮,那知這次竟是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巳到了桃林之外,只見前面矗立一個藤蔓密垂的高崖。
他一口氣攀上崖頭,放眼一望,但見山嶺綿延,峰浮雲海。周洛登時心裡一松,心思這多九公與陶家兄妹雖然武功都高不可測,但自己只要逃入這僻山之中,何異滄海一粟?他們便追來,也絕找不到自己。
周洛如漏網之魚,立即奔下嶺去,翻越過兩重山嶺,估量已奔出二三十裡了,幸喜多九公與陶氏兄妹都未追來,這才心定了不少。
他在今晚之中,又接連遭受到三番五次的驚險,雖然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而且還錯過天大機緣,但他懷疑那陶丹鳳姑娘會對他誤會,是以他內心之激動,不在前數日之下。此刻他估量再不會被人追到了,緊張的心情一松,立即覺出雙腿也拖不動了,頹然坐在一塊石上。
他這一路奔逃,皆是找隱密之處,這時才發覺身在一個幽谷之中,一時間思潮起伏,數日來的遭遇,又都湧上心頭,想到現今天下武林都當他是萬惡的叛徒,血仇難報,奇冤難雪,不禁悲從中來。
周洛越想越傷心,一時間淚流滿面,索性大哭一場,忽聽一人說道:
“這麼大人還哭,羞啊,羞啊!”
周洛抬淚眼,淚眼模糊中,陡見身前白影晃動。
他馬上想起今晚在桃林中遇到的兩個白衣女子,駭得他一躍而起。
不是那白衣女郎是誰,而且認出是那年輕的一個,看來不過十六七歲。
這白衣女郎何時來到他身前,竟也不覺。現下他巳知這女郎是誰了,是以驚而不奇,不自主退了兩步。
誰知身後一個冰冷聲音說道:“別怕我們,不傷你。”
周洛不用回頭,已知是那年長的一個,兩個白衣女郎的輕身功夫神化幻絕,這冰冷的聲音入耳,他也涼透了,何況兩人一前一後,他休想脫身。
周洛不由橫了心,道:
“我周洛與你們雪山派無冤無仇,何苦要一再為難在下?”
面前那白衣女郎道:
“師妹剛才告訴你啦,不是說不傷你,要你別怕麼?誰難為你了?”
她話聲雖是一般冷,但卻柔和得多,只見身側白衣飄飄,身後的那個女郎轉了過來道:
“先前我們誤會你是那老要飯的徒弟啦,現下既知你和他原來沒關連,我們自不難為你了。”
周洛在陶丹鳳替他療傷之頃,多九公的喝聲,陶六如長嘯之聲,以及兩人的言語,都聽得明白,當下心中一動,即知多九公今晚的言語,她兩人必是躲在一旁聽清了,心道:
“難怪兩人先前一見我便下毒手,那妙化夫人與多九公本來有仇。”
他心中釋然,便道:“兩位姑娘既不難為我,那又為何阻我去路?”
那年輕的一個忽然笑道:
“瞧你這人,你分明坐在這裡哭,又沒走路,誰阻了你的去路啦?”
當真她說得是,從她這一笑,周洛更定了心,知兩人對他確是沒有惡意。
但他心想:“這雪山派雖未聞有甚惡跡,只是今晚所見這兩女的武功,顯然有些旁門左道,我不可和她們親近。”
當即拱手道:“那麼我走啦。”他腳下早巳使勁,話聲一落,身形已往後飛退。
那知他尚未落地,陡然白森森寒光刺眼,年長的一個白衣女郎已攔在他身前。
周洛忙一退步,說:“姑娘不是說不阻我去路嗎?”
卻聽那年青一個笑道:
“你這人不識好人心,我倒問你,你深更半夜,到哪裡去啊?”
一言未了,面前一個白衣女郎忽然喝道:
“噤聲。”不知她怎麼一錯身,已扣住周洛的脈門,身手奇幻得簡直不可思議。
周洛才要掙扎,忽聽遠遠傳來清嘯之聲,他一聽便知是陶六如的嘯聲,心知是追他來了,忙道:“姑娘快放手,我我……”
那白衣女郎說:“你怕他們追上你,是不是?那就隨我來。”
其實她不待周洛答言,巳向石後掠去。但見那年青的一個白衣女郎纖纖玉掌,貼在崖下一塊有 丈見方的大石之上,才喝得聲‘開’,那大石巳移開了數尺,她也瞬即無蹤,陡覺腰上一緊,但聽風聲貫耳,跟著眼前一黑,肩上被人一托,才知自己是在一個石洞之中,耳畔但聽沙沙之聲陡起,周洛一回頭,恰那大石巳移回原處,原來石後是個山洞。
周洛心下好生駭然,他只道這兩個白衣女郎輕功神奇,不料功勁竟是這般了得。這大石何止數千斤重,兩人運掌移來,卻輕如無物!
就在這剎那間,忽聽外面人說道:
“怪事,怪事,適纔分明見有白影閃動,怎又不見了?”是那陶六如的聲音。
陶丹鳳的脆生生的聲音隨道:
“九公,他為何要逃走啊?”便聽多九公說道:“這其中必有古怪。”
周洛還想聽下來,忽覺身軀被人帶動,那白衣女郎兀自扣著他的脈門,不走也是不行,周洛伸手難見五指,只覺彎彎曲曲。這洞甚是深邃,洞外的聲音也聽不到了,估量走了二三十丈,忽見火光一閃!
周洛陡見亮光,一時睜不開眼,待他慢慢將眼睜開,才見是那年青的白衣少女燃著一支巨燭。
扣著他脈門的少女松了手,說道:“你看好了他,我去即來。”燭光微閃,她巳無蹤。
周洛是見怪不怪了,忙打量存身所在,才知是在山腹之內,其高何止數丈,上面滿垂鐘乳,粗有合抱大小,參差懸垂,有似一根根石柱一般,短的懸空,更如犬齒交錯,燭影搖曳之下,宛若魔影幢幢,愈增陰森恐怖,而且在盈耳的叮咚之聲中,隱隱傳來沙啞低吼的怪異之聲。
他目光慢慢移轉回來,哪知他陡見靜悄悄站在燭旁的少女,竟打了個冷顫,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原來今晚雖兩次與她對面,但皆在月光之下,這時有燭光照耀,才看得明白,這少女面上竟無半點血色,她那一身白衣,在燭光之下更閃亮森森寒光,她凝眸不動,驀可里一見之下,就像個殭屍一般!
周洛和她目光接觸了,那知她雙眸仍然瞬也不瞬,若是他不是早知她的確是人,而她又是這般秀美,他會真當她是個死屍了,雖然如此,他亦心跳不止。
忽見她的嘴兒慢慢張了開來,隨著眼珠一轉,周洛吐了口氣,就在他閉眼再睜之頃,忽又見冰魄寒光閃動,這次他可瞧得明白了,原來這少女披著個白色的網肩,上面滿嵌著寶石,她一移動,那寶石便閃閃生光,她不過輕移蓮步,那光芒竟也有尺許長,交相折射,閃爍流轉,是以驀可里一見之下,但見寒光一片了。這纔明白她在施展輕功之際,惟見冰魄寒光,不見人影之故。
這少女不但網肩之上嵌滿了不知名的寐光寶石,她額上亦嵌著一顆指頭大小的白色寶珠,像是深深嵌在肉裡一般,那珠透明,偏她面如寒雪,是以先前竟未發覺。
她移動腳步了,在流轉的寒光中,向他走來,她額上的寶珠頓時暴射出冰魄之光,他與這少女相距當有五六尺,亦覺砭膚生寒。
周洛不由自主地又打了個冷顫,竟連退兩步,不料他己退到一根鐘乳之上,驀地不防,後腦撞得生痛,也駭了一跳,忙斜跨一步。
卻因這一來,他發現面前過少女束髮的,也是一個滿嵌同樣發出冰魄寒光的寶石發環,長長的秀髮披垂肩後。
這少女想是見他慌亂失措之態好笑得緊,忽然笑了,露出她編貝銀牙。若然是生在別一個少女嘴裡,必是美極,偏地弧犀微露,她這銀牙也閃動出森森寒光。
幸是她笑得那麼柔和,周洛才心定下來,少女也到了他面前,笑著一撇嘴,說:
“你還是括蒼派的傳人,原來這麼膽小。”
周洛心下一驚:
“怎麼她也知我是括蒼派的傳人?”他被這少女輕視,不由激發了豪氣,當下一挺胸,道:“誰說我怕了?”
少女說:“那你敢同我們到雪山去啦?”
周洛怔道:“我為何要同你們到雪山。”
忽聽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哼,你不去,可由不得你。”
竟是那年長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時返來,周洛竟是絲毫無覺。他微一側面,即已看得明白,這少女的裝束,與年青的一個一模一樣,只是毫無血色的臉上,隱隱透出一層青氣,目光也更見冷竣。
那年青的少女說:“姊姊,他們走啦。”這少女瞧也不瞧周洛一眼,走近了兩步,道:“我們這裡隱密之極,諒他們也發覺不出,只是我們得趕快走。”那年青的少女睜圓了眼,說:“師姊,那火龍珠呢?”
周洛正在想脫身的主意,聞言心中一動,今晚初見這兩個少女,巳從她們談話中,得知是為火龍珠而來,後來陶六如提起火龍珠,多九公即刻喝止,顯然是怕被外人聽去,可見火龍珠關係必甚重大,現下再聽少女提說,哪會不注意。
只聽年長的這個白衣少女道:
“陶氏兄妹武功已是不可輕視,現今那老花子又到了這裡,我們更難下手了,但現今我們得到了他,不是強過火龍珠麼?”
那少女道:“是啊,我們趕快走。”
年長的一個卻不動身,道:
“雖說如此,我們卻也不能就此罷手。師妹,你帶他即刻離開此地,去至前途等我。”
那少女怔道:“師姊,你一人………”
她師姊一聲冷笑,道:“不錯,我一人留下來,必要探出那火龍珠的下落,你別以為那老要飯的武功了得,陶氏兄妹各有驚人武功,但今晚又何曾奈得我姊妹?再說,我留下來,亦可誘敵,好讓你帶他脫身。”
她忽然轉過頭來,向周洛說道:“你不是要想脫逃麼?這可是你天大的機緣,快隨我師妹走,到了雪山,自有你的好處。不過你別想逃走,別說你逃不出我師妹手去,若無我師妹保護著你,那老化子與陶氏兄妹也不會放過你的。”
周洛心知今晚的經過,全被這兩人暗中瞧見了,所說實是不假。
他忽然心中一動,心想我身負奇冤,現有師門與家門的血海深仇未報,以往自以為武功已是天下無敵,現下才知淺薄之極。這雪山派武功神幻不測,若非我能傳得她門中武學,有她們這般奇妙的身法,要探訪殺恩師的仇人,豈不願輕而易舉了嗎?那時奇冤得復,家門的深海血仇,自也不難探出。
這雖是一剎那間,但他巳想得明白,且知中原之地,他已是存身不得,現今武林之中,都當他是大逆不道之人,人人都欲得而誅之,別說報仇洗冤那是妄想,只怕命也難保。
那年長的少女說罷,左袖陡然一探,一片冰魄寒光閃處,頓又無蹤。面前這少女巳向他說道:“我師姊的話你聽明白啦,快隨我來。”
周洛忙道:“姑娘請留步。”
這少女不似走的一個冷峻,轉身道:“你有話說?”
周洛道:“姑娘,想多九公與陶氏兄妹去也不遠,這時即刻出去,萬一撞上……”
白衣少女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是,好在由此往西,皆是荒山峻嶺,便天明也不妨的,再等一會,他三人便在這左近,也會被我師姊引去遠了。”
周洛見這少女好說話,便道:
“姑娘,你們要將在下帶回雪山,用意何在,不知能見告麼?姑娘的芳名可否見示,在下也好稱呼。”
那白衣少女凝視著他,細細的眉兒一掀,說:“當真你不明白?”
周洛道:“正要請教姑娘。”
那少女似有所悟,道:“難怪你要逃走了,原來你沒聽到老化子的話。”
他知這兩個少女口中的老化子,即是多九公,見她說到這裡,突然欲言又止,不由心下疑惑起來,想道:“莫非那陶丹鳳姑娘為我療傷之時,那九公有何話說,並非是如我所想。”
他心念及此,忽然想起適纔在洞口聽得那陶丹鳳之言,《心想若他們是要不利於我,她怎會不知我逃走之故?
這少女雖是容言奇冷,但她顯然乃不失純真,說道:
“好,我告訴你啦。這對你有天大的好處,老化子所說的《上天梯》,你總該知道啦。”
周洛陡然記起多九公之言,他為了要取得那部由他拋落於冰窟中的《上天梯》,要尋找一個能傳那十二神拳之人,練成純陽真火,配合陰柔,陰陽相濟,中和融融,分明他助陶丹鳳練就了純陰極柔的武功。但他苦尋練那純陽至剛之人不得,他今晚逼我顯露十二神拳,莫非即是要收我為徒?
那少女似未發現他顏色變易,繼道:
“你知我們是雪山一派的人啦,我叫桑虹,我師姊名叫桑青,我們並非嫡親姊妹,不瞞你說,我們姊妹亦為了那《上天梯》而來。”
周洛這瞬間巳明白了多半,想到那多九公武功高不可測,不但與師門大有淵源,而且是名門正派,而且他所說陰陽相濟,必須要我與丹鳳姑娘合練 種什麼武功,同赴雷山,入冰窟,取那上天梯,自是與她長相廝守,不料一時疑心,竟錯過了這大好機緣。
他一下想通了,心下悔恨之極,恨不得立即奔回。但想自己實非這桑虹敵手,也絕逃不出她的手法,是以不露半點聲色,聞言便道:
“桑姑娘,那《上天梯》不是在雪山麼,怎麼姑娘姊妹卻東來中土?”
柴虹道:
“那老化子總得不錯,自他將那武外寶典拋入冰窟之後,我師傅在這數十年中,費了無數心機,也竟然無法取得。別看我們長久居住在高寒的雪山,不懼嚴寒,但竟也不能下入那冰窟。師傅近年來,罕知這陶氏兄妹有一顆火龍球,能避奇寒,若能取得此珠,必可進入冰窟。”
周洛心道:“原來火龍珠有此妙用。”
那桑紅繼續說道:“本來我師博得知有此寶珠,即要來取,那陶氏兄妹雖然武功不弱,但豈是我師傅敵手,若她一到,怕那陶氏兄妹不獻出麼。”
周洛心裡哼一聲,聽她輕視陶丹鳳,大是不服。
桑虹道:“偏在那時,我師傅得到資訊,原來這秘密巳被當今五大門派知曉,齊生掠奪之心。這老化子原是我師傅手下敗將,我們還不把他放在眼裡,你們這括蒼派更不要提。最令我師傅擔心的,是另外兩大門派,心知將來也有一番劇烈爭奪,故爾即日閉關,練 種極其厲害的武功,不急於取這火龍珠,是怕先因此珠引起惡鬥,在無必勝的把握前,不願出手。我師傅說得好,只要她將那種功夫練成,這珠還不是手到取來?故爾延遲至今。”
周洛一聽大驚,心想,
“這多九公的武功,我今晚已親眼看見,當真世間還有比這九公更厲害的人物?”
但他忽然失笑道:
“桑姑娘,在下雖然孤陋寡聞,別的不知,若說敝派也參與爭奪這部寶典,只怕傳而有誤,便是在下也不過在今晚方聽那九公說起。”
桑虹淡淡一笑,道:
“但不知那白頭翁是你何人,他連掌門人也不當,的是為何?”
周洛一愕,旋即恍然大悟,心想祖師對此事知之甚詳。他臨終之時,哪有不告訴師伯的,那時師伯本是我門中的傳人,難怪他後來讓位恩師,原來是這緣故的。
桑虹繼道:
“白頭翁假裝隱跡山林,也故意隱晦武功,僅讓你們稱雄江湖,傳位而不傳絕學,不過怕我們提防他,其實如何高得過我師傅。”
周洛心驚不已,心說:“難怪我練的這十二神拳,還不及多九公所說的那般威力了,原來師伯才得了真傳。”
他卻是只驚訝,而不奇詫,皆因聽這桑虹說來,可見對這部《上天梯》武林高手暗鬥巳久,只不過都在暗作準備,而來明爭罷了。想那妙化夫人輕功絕倫,也已將各門派的動向,早已暗中探得清清楚楚,這就難怪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她們倒明白了。
桑虹道:“我們連多九公也不放在心上,白頭翁更是自不量力。”
周洛聽她輕視師伯,大是惱恕,登時長眉一掀,重重地哼了一聲,桑虹有似未聞,說:
“將來你見到了辛璜和金燕,你就知我所說不假了。那辛璜自稱天帝,可知其人狂傲,但論武功,當今之世,實無出其右。金燕人稱 女,因她得駐顏之術,現今巳年高百歲,卻仍然宛若少女,武功與那辛璜雖然有別,卻無分軒輊,這兩人才真正可慮,便我師傅在早幾年,也要讓他兩人三分。”
“天帝辛璜, 女金燕,天帝辛璜, 女金燕。”
周洛連連在心中念了兩遍,緊記在心。他先後聽桑虹輕視他師伯白頭翁,不是心中不服麼,而這桑虹的武功奇幻,他實非其敵,尚且心中不服,而她卻對這天帝辛璜和 女金燕,竟恁地讚揚,可知了得,他哪會不信?
桑虹又說了,道:
“我師博得知這些人都要來爭奪這部《上天梯》,只好暫不取珠,閉關練一種神誇武功,將來好追這兩人,再有三月,即可功成完滿了。這些年來,我和師姊無聊之極,兩月前我出了個主意,和師姊商量,何不趁師傅開關之前,將火龍珠盜到手,一來可爭取時日,再者可獻給師傅,作為她神功圓滿的賀禮。哪知我們來到這裡,尋到這隱密的石洞棲身,已有一個多月了,竟未探出火龍珠所在。今晚恰巧偷聽得那老要飯的吐露入那冰窟之法,難得你已練成神拳真火,我雪山派的武功,本就是陰柔一門,這不是太巧了麼。更巧的是,我們正想將你劫走,你卻逃離了他們,這不是天緣該當那部《上天梯》應為我雪山派所得麼?對你來說,更有天大的好處,你這番功勞,將來我師傅只要隨便指教你一點武功,你就受用不盡了。”
這桑虹竟然毫不隱晦,將全盤秘密說出,一者是她純真,因也是她自持武功非常,不怕周洛生異心,而且這對周洛來說,確有好處。試想他師伯白頭翁數十年苦心,尚且不能得到武林寶典,他卻可輕易得來,桑虹還會怕不願麼,心下必然以為他求之不得。
她那知周洛對陶丹鳳念念不忘,現下已明白多九公不但對他無絲毫惡意,而且是要傳他武功。桑虹之言,哪還動得他的心。是以,這剎那間,他已在打脫身的主意,心想:
“我不可露了聲色,且待機而動。”當下忙道:
“桑姑娘好心,在下好生惑激。”
桑虹站了起來,說:“你都明白啦,這本來對你大有好處,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她左手微微一提,巨燭登時熄滅。
周洛心中閃電般想:“這不是天賜我脫身的大好機會麼。”
他這一陣,早對這山腹看得明白,滿是懸垂的鐘乳,何止千百根,只是躲入其中,他武功也是不弱,還怕脫不掉身麼?
這念頭閃電般快,那知燭滅的剎那,他才要縱身,陡覺左手奇冷刺骨,巳被一只軟綿綿的手握住了。
桑虹也在他身邊說道:“你別急啊,想來你暗中不能視物,我帶爾出去,瞧你連方向也弄錯啦。”
周洛暗叫了聲慚愧,這桑虹身法之快,實在不可思議,這是她沒料到周洛生心脫逃,若然存有敵意,他這時豈有命在!
他心頭一震,桑虹已有所覺,說:“你覺得冷麼?”周洛立覺一股冷氣,從她掌中傳出,雖非冷得刺骨,但那寒氣順著手腕上升,一時間,左臂冰涼。
周洛驚魂才定,將又心生驚詫:她的手軟綿綿地,怎麼會奇冷?
他兩人相距洞口,只二三十丈遠,自是眨眼便至,桑虹也將手放開,陡聽沙沙之聲又起。
周洛雖存心想瞧她運掌吐勁,倒要瞧她怎麼推開這數千斤的大石。可惜太黑了,看不清,陡見一絲光亮由小而大,洞口巳露出尺許寬的一條縫。
周洛心中又是一動,心想:“不趁她未撤掌收勁之時脫身,更待何時?”念動身隨,側身疾掠!
他未落地,巳側身扭頭回望,見那桑虹並未即刻追出,忙不迭兩個起落,竄入林中。
那林木甚是密茂,亂草高與人齊。周洛隱身在草叢中一看,奇怪那桑虹仍未追來,而且也未聽得有特異風聲。
他此刻可沒工夫去思索,趕緊俯身疾竄,心想只要奔入深山之中,饒是她輕功再神奇,也就不怕脫身不了。
他一口氣竄行了約有一里多地,時時掉頭回望,始終不見桑虹的身影。要知桑虹只要身形一動,立即有冰魄寒光流動,便是在林木深茂之中,相隔得遠,亦不難發現的。
周洛心下大喜,只道桑虹必是向別處追去了,立即將輕身功夫儘量施展開來。雖然仍不敢大意,時時要隱密著身形,但不到盞茶的功夫,巳奔出了半裡地,早是谷口,樹木巳是疏落了。
周洛忙收住腳步,心想打量清楚再走。那知他腳下才停,忽聽一個矯嫩而又冰冷的聲音,說:“你纔來啊?”
周洛駭了一跳,他已聽出是桑虹的聲音,循聲一看,不是她是誰!
只見桑虹坐在距他丈遠的一塊石上,笑盈盈地望著他。
周洛心頭一涼,不料柴虹站起來說:“你纔來呀?”
月光照空她臉上,更是其白如雪,周洛看來,也更覺慘白得可怕,現下再也瞞她不過了,心想她知我要逃走,哪還會放過我。
她已向他走來,周洛這次可沒後退了,心一橫,想道:
“我括蒼派武功也領袖江湖,當真我怕了你麼?”
他暗自戒備,那知桑虹笑盈盈到了他面前,說:
“瞧你怕得這麼似的,就算那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仍守候在洞口,可也不會要你的命啊!”原來桑虹半點不疑他是逃走。周洛不由叫了聲慚愧,也更見這桑虹雖非正大門派,但純真之極。
桑虹又道:“走啦,趁天色未明,我們快趕一程。雖說我師姊已誘敵去了,但他們人多,若然非分開搜尋,一但碰上,我自信不怕他們,你卻不易脫身了。”
周洛心想:要是他們分開搜尋,那才好啊,他精神隨之一振,大聲說道:
“便請桑姑娘帶路。”
桑虹道:
“你輕身功夫竟也不弱。這麼吧,我在前面開道,一發現有警,即刻告訴你。”
周洛聽他說在前面開道,心下喜道:
“你這不是給我脫身的機會麼?”忙說:“好,姑娘請。”
桑虹一點頭,陡見冰魄寒光一閃,她竟登飛樹梢!
周洛不由一怔,她身形展動,即生白光,怎麼她倒飛登樹梢,豈不被人遠遠便可瞧見麼?同時也才明白,難怪先前她竟守候在前頭了,原來是在頭上樹梢追蹤自己。
他這時明白過來,他頭也又涼透了,這桑虹暗中能夠視物,身法又神奇之極,她在頭頂樹梢飛行,何異監視著自己,要想逃脫,焉得能夠?
周洛嘆了口氣,只得在下面跟隨飛馳。桑虹在上不時停下相待,饒是這般,他仍難以跟上,這時唯盼多九公與陶氏兄妹發現追來。但奔了有半個多時辰,一路行來,連些風吹草動也無。原來此時已是鳥啼月落,天色漸明,風止雲開,萬籟無聲。
桑虹忽然飛落,道:
“瞧你步下漸漸緩慢,想是累了,我們歇歇再走吧!”
周洛哪是累了,不過越行越遠,他也更加失望,心知再奔出遠些,多九公與陶氏兄妹追來的希望也更少了。他步下漸漸慢了下來,不過是希望和期待。現在聽桑虹這麼一說,正合心意,故意提高嗓音,說道:“在下當真不濟,歇歇最好。”
桑虹已從囊中取出一個小包來,拋給他說:
“想來你也餓啦,這雪蓮之實不但能解餓渴,而且能益氣輕身,吃了補益極大,此去雪山萬里迢迢,對你最有益處。”
周洛才伸手接過,巳覺掌中寒氣透骨,那知她一言未了,忽聽一人呵呵笑道:
“雪蓮實,無價寶,姑娘忒好心腸。”
周洛聞聲大喜,早見一株樹後,轉出個文士來,折扇搖搖,瀟瀟灑灑,正是他望眼欲穿的陶六如。
隨見白光一閃,桑虹已攔在他身前,冷冷說道:“原來是桃花塢主人。”
陶六如道:“不敢不敢,慚愧慚愧。”他笑盈盈,雙手微微一拱。
桑虹哼了一聲,陶六如說:
“桑姑娘遠道而來,我未盡地主之誼,豈不慚愧。哈哈,這位周老弟更是我的客人,茶酒未奉,倒勞姑娘款待,我桃花居士豈不愧煞?’原來這陶六如居住桃花塢,生平雖愛桃花,故自稱桃花居士。
周洛忙退避一拱手,道:
“六如先生,在下昨晚多有誤會,故爾不告而別,現下誤會已明,特此謝過。”
桑虹咦了一聲,道:“你你……”
陶六如呵呵笑道:“那才好不過,老弟既是誤會冰釋,何不即請轉回舍下?”
周洛忙道:“在下正想請罪,先生來得正好。”話出口,身巳斜縱出去。他知陶六如武功了得,只要到了他身側,就不怕桑虹了。
哪知他身形才動,寒光早閃,一股奇寒之氣已迎面逼來,身形不但登時往下一落,而被那奇寒之氣反而逼得連連後退!
早聽桑虹冷聲叱道:“你想帶走他麼?只怕沒這麼容易。”
陶六如卻不動氣,笑道:“常言道的是,客聽主安排,我桃花居士的客人,難不成要聽姑娘安排麼?”
桑虹身形未動,陡見冰魄寒光大熾,陶六如連退了兩步,卻笑著說:“雪山奇功端的了得,姑娘又何必動怒啊?”周洛才知她功勁運行,亦會發出冰魄寒光。
說時遲,只聽桑虹冷笑聲中,陡然間寒氣彌空,冰魄奪目,她身形也了無蹤跡。
忽聽陶六如道:“正要見識雪山武學。”
那冰魄寒光已繞著他流轉起來,兩人本是相距兩丈遠近,那白森森寒光如練,飛繞流轉開來,也就成了數丈的一個大光環.但那陶六如這才退後兩步,上身巳靠在樹上,手中折扇輕搖,兩眼注定那光環在向內收縮,卻全不緊張。
周洛卻心驚不巳,昨晚他與這桑氏姊妹一對敵,才見冰魄寒光,即著了道兒,是以好生替陶六如著急,忙他輕敵,同時又奇怪桑虹化身的光環雖漸漸向內收縮,但顯然並未出手。眨眼間,那光環縮小只得一丈了,周洛忍不住,忙高聲叫道:“六如先生小心!”
陶六如哈哈大笑,道:“周老弟說得是,我便領教雪山奇功!”一言未了,倏聽嗤嗤之聲,密如珠雨,自空而降!
周洛驀地記起昨晚聽得桑氏姊妹說他藉物打力的功夫巳到化境,那嗤嗤之聲巳入耳,已有些明白。果見似有萬把飛刀一般,自空飛射而下,投入那白光之中!
原來這陶六如所練的武功與眾不同。他不但手中折扇招數奇絕,而且專破各種暗器,藉物打力的功夫,更是神妙無方。與人對敵,他並不徑取敵方,而是將功勁傳達於敵方身傍的物件,藉物攻敵,是以令敵方防不勝防,且能遙控傳物,故而能自四面八方藉物打人。
那桑虹知道厲害,是以化身為一道銀虹光環。初時只是飛繞,乃是要乘隙進攻,陶六如別看他談笑自若,其實並未輕敵,亦知雪山武學非同凡俗,故而罕退身靠在樹上,待桑虹相距巳近,急忙運勁自背上吐出,他內家功勁登時連傳達樹葉,震落樹葉,那萬千樹葉登時有似萬千把飛刀一般,向下飛射,直投入白光之中!
說時遲,陡見銀虹飛練一斂,收作丈許大的一團光幢,疾射而退。
陶六如霍地離開那樹,朗朗笑道:
“桑姑娘,你來也是客,何必便走?”刷地一聲,張扇向傍疾扇,只見他身前五七尺外一塊徑尺的石塊,登時碎裂飛射而出,直追那冰魄光幢!
周洛看得心驚目眩,這陶六如看來文秀似無縛雞之力,不料內力大如河海!一扇而遙碎徑尺之石,已是驚人。那藉物轉向攻敵而不減威力,當真神妙無方!
那尺大之石碎裂開來,已成丈許方圓的一團石矢,向桑虹打去。哪知桑虹更快,陡聽她一聲嬌叱!銀虹光幢沖天而起。同一剎那,千百點亮晶晶的寒星巳疾射而出,直取陶六如!
周洛知是雪山獨門歹毒的冰蠶暗器,他更吃過苦頭,不由心中一緊,忙往後飛退。
陶六如已一聲長嘯,折扇起舞,成了一片扇影,那亮晶晶的寒星投入扇影之中,宛若雨打殘荷,瞬已消減了大半!
但眨眼間,桑虹巳然欺近身去,顯然她身法巳不似先前之快了,恰似冰魄寒光中擁著無數個桑虹,向陶六如近身環攻。
陶六如這時再要藉物打力,自是不能,只聽刷刷連聲,折扇不停地張合,點、打、扇、拂,也近身遞招。
只把個在傍的周洛看得來目瞪口呆,自忖便施展他以往認為天下無故的神拳,要和這兩人中任何一個對敵,只怕也走不上三五招!
忽聽陶六如高聲說道:“周老弟,你既巳冰釋了誤會,你不即返回我那桃花塢?”
兩人鬥得難分難解。周洛聞言巳知其意,知自己在傍,陶六如有了顧忌,要勝桑虹更是不易了,心道:“不錯,我這時不走,更待何時。”
忙道:“在下遵命。”點地騰身,飛退旋身。
那知銀虹似匹練,冰魄若寒濤。桑虹竟舍了陶六如,向他追來。
周洛忙不迭提氣疾掠,早聽陶六如朗聲笑道:
“勝負未分,桑姑娘如何便走?”隨聽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顯然是他藉物攻來,果然寒氣立減。
周洛那敢回頭,接連十數個起落,待身後已不聞聲息,才喘了一口氣,不敢停留,忙忙向桃花塢方向奔去。
這時紅日已升得很高了,知桃花塢是在正東,倒也不怕迷失方向。
奔了大半個時辰,本來他巳不用如此急的,但他一想到即可再見那天仙化人的陶丹鳳,腳下便收不住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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