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a
周洛這一突然躍起身形,確是大出意外,饒是妙化夫人亦不相信他能運氣衝穴,略一錯愕之下,周洛的話她巳聽得明白,不及辨真假,巳飛身追出,冷笑聲中,只見她左袖一拂,桑青已被她扔出數丈,登時無影無蹤,原來她聽信周洛所言,只道真個是桑青放了她,是以出手甚重,桑青落地,即巳深深陷入雪中。
妙化夫人端的了得,她身形飛起,右手將桑青扔出,速度卻不減分毫,只兩個起落,巳追及周洛,且腳未著地,右袖又巳飛出!
周洛聽得身後風生,那敢回頭,奮力往前一衝。
那知他被困了好些時候,又曾被桑青點了穴道,再加遍體鱗傷,腳下自是不免飄浮,偏那雪地鬆軟,又不著力,他奮力一衝,腳下反而向下陷,是以身形雖然衝出,腳上卻被積雪一帶,登時成了頭前腳後,扔下了雪坡。
不料這麼一來,倒因禍得福,原來妙化夫人見他往前衝出,即刻一點雪地,往前飛掠而出,周洛不過扔出一丈多遠,她卻一掠三丈有餘,若然這番被她趕上,以她袖長又有一丈,且那袖上功夫何等神妙,那時周洛絕逃不出手去,哪知這一來她反搶到了前頭,卻與周洛倒相隔得遠了,便飛袖也攻他不到。
周洛暗叫了聲慚愧,一滾躍起,往回便跑。
本來妙比夫人身後,那十幾個白衣女子已仗劍追來的,但周洛這叫巳無他路可逃,迫得迎上前去,那知他才一轉身,那十多個女子竟是一齊驚呼,各各掩面,四下奔逃,倒替他讓出了路來。
周洛大是奇怪,但他那敢怠慢,更因這一陣奔躍,脈絡巳活,輕身功夫亦巳復原,將須彌遁形展開,但聞耳畔風聲貫耳,眨眨眼,巳將那些奔逃的白衣女子丟在身後老遠,更不回頭,向山下狂奔而去!
初時他還聽到妙化夫人厲聲怒斥,漸漸也不聽聞了,不到兩盞茶功夫,巳越過了兩個山頭,也不再聞妙化夫人的聲音,這才腳下略停,回頭一看,果然竟無人追來。
周洛心下大奇,不由也站住了,想不透是何原故?忽覺寒風砭膚,待他低頭一看,登時滿面通紅,連叫了兩聲慚愧。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早先是赤身露體,想那雪山派全是黃花閨女,怎敢見他這般形狀。
他略一回想,立即明白,他先前圍身的,只得半幅衣衫,而且是匆匆圍上,那能系得牢,當他衝落雪坡之時,曾經幾個翻滾,那又怎能不脫落?那時又是他性急選命之頃,故爾絲毫無覺。
他現下雖是絕處逢生,但卻甚是尷尬,也不敢再停留,因知雪山門下那些女弟子雖然怕羞,妙化夫人可不會怕的,適纔必是趁她陡然間一怔之頃,僥倖逃走,再者須彌遁形神妙,若她追來,那可人事不好。
他在略一停頓之下,便忙又向山下奔去,一面打量方向,想想適纔是反方向奔逃,此刻必在西北,便繞向東北。
多九公與陶氏兄妹乃是從來路而去的,他倒不急於追趕他們,去與他們會合,而是急著要找辛梅。
他上山已有一天多了,辛梅不見他回去,不知怎生著急了,而且更令他擔心的是,現下已知他等入山,沒一個曾瞞過雪山派的人,生怕辛梅亦巳被她們發現,她現今武功一失,若被發現,別說不是敵手,只怕逃也逃不了。
幸好他一路繞道往東,妙化夫人並未追來,那雪山到處是皚皚白雪,山勢都大同小異,周洛這一不從原路而面,一時哪能尋得著辛梅所在,他好幾次以為到了昨日上山之處,哪知在附近尋了好久,始終未發觀他所搭蓋的那問茅屋,而且雪地上連腳印也未發現一個。
他漸漸焦急起來,可又不能出聲呼喚,忽然記起他搭蓋的屋子,是在山陰一面,而且有疏落的樹木,心想:
“雪地上的足跡就算被雪填平了,發覺不出,我搭蓋屋子,可是折了不少樹木,那目標可顯著得很。”當即在有樹木之處尋找。
他在雪山腳下找遍了三四個山陰,忽聽有人聲傳來,登時心中一喜。
那聲音小得很,像從地下傳來一般,聽不清楚,周洛即刻循聲尋去,約莫走出了十多丈,忽然發現有幾根折斷的樹木,而且折痕甚新,他馬上認出是他折來建屋的,終於給他尋到地頭了,喜得幾乎要高聲喚辛梅,縱身便往那屋子之處撲去。
那知他在搭成房屋的晚間,大雪巳將房屋隱密了,這又隔了幾近兩日,那房屋更是一點也看不出了,只能記得方位。
正當他趕了過去,忽聽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甚低,但聽出絕不是辛梅的。
周洛一怔,忙不迭止步,皆因聽出那聲音,正是從屋子的方向傳來,而且是在雪堆下面,跟著那聲音又入耳,這次周洛聽清了,卻駭了一大跳,原來竟是華山二無常的聲音!
只聽黑無常的聲音說道:
“怎麼這點耐心都沒有,白老大,我算計的準沒有錯,一半日那小子準會回來,嘻嘻,要是我啊,我也是捨不得這個標致的妞兒。”
便聽白無常說道:
“若他們能全身而退,那小子自會回到此處來,只怕……”
黑無常忽地冷笑哈哈,說道:
“白老大,今天別瞧我兩個灰頭土臉,但若憑武功高低,嘿嘿,不是誇口,那婆娘絕非我倆敵手,乃是一上去就輕敵,再者,白老大,不怪我怨你,若然你不因吃了那婆娘的虧,氣上來就沉不住氣,怎會著那婆娘的道兒。”
周洛聽得是二無常,兩人既在屋中,那辛梅必是被兩人擒住了,別說是二無常,就是雪山派任何 個門下弟子,也能將她擒獲,這還用懷疑麼?
他心下大急,恨不得即刻衝進屋去,但想到自己實非二無常敵手,若然自己亦被擒獲,那可完了。
遲疑間,只聽白無常道:“黑鬼,你別怨我,要說妙化夫人的武功不及我兩個,我瞧你才有些輕敵,不是我長那婆娘志氣,黑鬼,我倒要問你一句,武功最高的境界是甚麼!”
黑無常道:“嘿嘿,難道這個我也不明白,那是以意克敵。”
白無常道:“著哇,那你想想,就憑著我兩個的能耐,那婆娘的網兒再是神妙,豈能輕易網得著我兩人,若淪內力之渾厚,那婆娘也許不及我們,但運氣行功,卻巳達到了以意克敵的地步,是以那網兒才能在幾近十丈之遙,亦能收發由心。”
周洛聽得明白,也才恍然大悟,其實他在白無常說時,也在暗中作了個比較!他在二無常中,雖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還能逃出手去,但在妙化夫人面前,他卻連兩招也未走到,雖說一者是她網兒厲害,袖上有古怪,但那不過是以偏補正,這妙化夫人的武功,實在二無常之上。
卻聽黑無常道:“白老人,你說的怕沒有道理,就算那婆娘厲害,但我們的玄冥掌又豈弱於她,若不是尚未出手即巳著了道兒,今天怎會鬧得個灰頭土臉!”
一言未了,忽聽有人嘻嘻一聲笑,說道:“饒你兩個無常姦似鬼,今兒可上當啦!”
周洛聽得那嘻笑之聲入耳,幾乎喜得要奔上前去,那聲音他便再隔數十年也聽得出,正是辛梅的聲音,她既然嘻嘻笑,可見是好好兒的,是以大大放了心。
便聽黑無常道:“你這妞兒說甚麼?怎的上了當?”
辛梅說:“你們這叫當局者迷,當時若不是一出手就抓住那網口邊兒,被那網上的倒鉤刺中,妙化夫人再了得,又豈是你們兩個的敵手,黑無常,虧你還怨人家,你沒想想,那時你要不心慌意亂,拼著手掌受點傷,豈不就脫出網來了麼!就算你兩個不是她的敵手,至少也不會吃那苦頭兒,差點兒被人家擒住了。”
周洛聽得一怔,辛梅所說,倒象她親眼所見一般。
但心念才動,卻幾乎失笑起來,心想她武功全失,那能上得去,而且就算上去了,那雪山之上遍地是皚皚白雪,寸草不生,一望便可望出老遠,她豈能隱祕得了身形,想來是從二無常談話中,想見到當時的情景。
哪知二無常竟也會奇詫,只聽那黑無常說道:
“怪事怪事,你這妞兒怎會知道?”
辛悔卻喀喀一聲笑,像笑得甚是開心,說道:
“我啊,你兩個無常鬼信不信,我長著千里眼,呸!以往我只道你兩個無常鬼只是心腸狠毒,現下更知你倆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黑無常竟然不惱,說道:
“哈哈,小姐兒,我倒要聽聽你的高論,狠毒和忘恩負義,可還有何區別?”
辛梅道:
“好,你聽著,常言道無毒不丈夫,大丈夫意志堅強,行事之時難免心狠手辣,倒也情有可原,但卻也得光明磊落。”
周洛聽得不由皺起眉頭,此話他聽得甚不入耳,更不願聽到自辛梅口中說出,其實他忘了辛梅雖是女孩子,但行事卻正是這般,常常心狠之極,只是對周洛一人特別。
隨聽那辛梅繼續說道:
“只要光明磊落,心狠一點,倒也不失為人丈夫,呸!象你兩個無常鬼今兒一般,我周大哥好心好意,第一次救你出了冰窟,再捨身受那網刺的活罪,你們一出了困,即刻逃走,呸!說你們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那還是抬舉了你們,依我說啊,你兩個簡直不是人。”
黑無常陰惻惻笑道:
“我兩個人稱二無常,自然是鬼了,還用你說。”卻是那白無常冷厲的聲音喝道:
“你這小妞兒找死。”
周洛大驚,生怕白無常下毒手,那知辛梅竟會一點不怕,說道:
“你兇怎的,別以為我怕了你。”
跟著黑無常嘿嘿一聲,道:
“好,你這個小姐兒,倒是裝得真像!”
周洛一愣,辛梅若非親眼所見,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黑無常必是說她假裝失去了武功,心想:“她騙得我好。”但他卻是喜極。
忽聽那辛梅嚷道:“呸呸呸!不要臉,兩個打 個!”
卻聽黑無常冷笑道:“小妞兒,你今天乖乖受縛,還能少喫點苦頭,嘿嘿!”
說話之聲斷斷續續,顯然二無常巳在動手擒她。
周洛那敢怠慢,正要撲過去,卻聽辛梅說道:
“有本事,你們擒著我再說,呸!以前我故意讓著你們,你兩個無常倒得意了。”
白無常的喝聲陡傳,顯然二無常當真擒她不住,惱怒起來,周洛卻倒停下步來,忖想:
“怎麼她以往讓著二無常,難道那日在華山,她被白無常擒獲,也是假的?”
他幾乎不能相信,就在這瞬間,忽聽 聲響亮,那雪堆塌了下去,同時飛起三條人影,當先一人微微一怔,巳向周洛撲過來,叫道:“周大哥救我!”
飛出的三人身法都快得出奇,周洛才認出是辛梅當先,她巳繞到周洛身後,說:“噯呀,你怎麼?”
二無常陡見周洛在面前,也是一怔,陡即一分, 個在左, 個在右,分明是要截住二人。
周洛赤身露體,那辛梅雖巳轉到了身後,但也窘得他滿臉通紅,只是強敵當前,不得不沉著氣,說道:“兩位前輩,別來無恙。”
忽覺一陣衣衫自身後披來,辛梅叫道:
“周大哥,快將衣衫穿上,好打發這兩個無常鬼。”
黑無常嘿嘿一聲笑,說道:
“白老大,我說如何,這小子準能脫身,這不是回來啦。”
周洛兩眼盯著二無常,左手穿袖,右手戒備,右手穿袖,左手戒備,掩好衣襟,才道:
“在下救了兩位前輩,不遠走高飛,不知在此等侯在下怎的?”
黑無常哈哈一笑,說道:
“小子,你這是明知故問,今日好好將上天梯獻出,我二無常使不難為你這倆娃娃,要不然,嘿嘿!”
周洛身後轉出辛梅,說道:
“呸!不識羞,你們兩個也奈何不得我,還敢大言不愧。”
周洛心道:
“真要動起手來,現下我手中無劍,只怕誰是二無常敵手。”忙道:“兩位明知我等空勞往返,並未取得上天梯,上那冰窟之時,兩位又是親目所睹,難道還不相信。”
白無常冷哼一聲,說道:
“小娃娃,你兩個 上來就擠眉弄眼,休想瞞得過我。”黑無常道:
“嘿!小子,我兩個人稱無常鬼,你想姦過我兩人去,真是做夢。”
周洛聞言一楞,當他自冰窟中上來時,怕陶丹鳳失言,是以在說話之時,曾不斷向陶丹鳳遞眼色,不料竟會被二無常瞧了去。
他本來巳不慣說假話,這一被黑無常說破,一時竟啞口無言。
辛梅忽地撲哧一聲笑,說道:“周大哥,我這個計兒妙是不妙?”
周洛奇道:“甚麼計幾?”
辛梅狠狠地擰了他一把,卻嘻嘻笑道:“你這個老實頭,我要不教你上去之時擠眉弄眼,怎能騙得了這個無常鬼。”
周洛雖已明白辛梅在替他圓謊,但他心下太以驚奇,心想:“只怕她真會也下冰窟了。”忍不住說道:“你真在……”
辛梅不待他說出,忽地向山上一指,說道:“不好,妙化夫人追來啦!”
騙得二無常才一回頭,辛梅拉著周洛就跑,那雪地鬆軟,風又大,兩人施展開須彌遁形的輕功,半點聲響也沒有,待得二無常見山上沒人,知道上了當,兩人巳奔出十多丈多遠去了。
辛梅當真淘氣得很,叫道:“無常鬼有膽量只管追來,給你見見更厲害的人物。”
二無常那會放過兩人,他二人聽辛梅說也在冰窟之中,可就以為那上天梯是在辛梅手中,白無常身形一晃,如飛追去,黑無常氣得哇哇怪叫道:
“白老大,再擒住這女妞,先給她吃點苦頭!”
兩人身法施展開來,像是一黑一白兩縷淡淡的輕煙,才追出一個小小的山頭,巳然相距只得五六丈了。
原來那須彌遁形的輕功,只有方圓數丈之內移位換形,才神妙得不可思議,若論長途奔跑,卻非所長,那辛梅見無常巳然追近,眼珠兒一轉,計上心頭,低聲道:
“周大哥,你只管打前頭走,別管我。”
說著,啊喲 聲,身軀往前一撲,周洛知她鬼計多端,這次倒聽話,一掠三丈,扭頭一看,只見二無常飛撲向她抓去,那知辛梅霍地向前一竄,嘻嘻笑道:
“瞧暗器!”身才竄起,兩手揚處,兩團白影巳向二無常打到!
這時她與二無常相距不過丈餘,二無常分明見她跌倒,那會防她有這一招,但二無常又豈是等閒之輩,二人一翻掌,向那兩團白影劈去!
卻聽辛梅嘻嘻笑道:“無常鬼,這可是粉頭粉臉啦!”
周洛聞聲回頭,那二無常當真成了粉頭粉臉啦!”
原來辛梅假裝跌倒,早抓了兩把雪在手中,覷定二無常追近,即抖手打出,她膽大包天,那二無常身巳撲到,又是伸手向她抓來,是以二無常非撤掌掃劈不可,這一來辛梅不但趁機又前竄了數丈,二無常掌劈雪團,立將那雪團震軟,而兩人前衝之勢未減,故爾滿頭滿面雪!
二無常氣得哇哇怪叫,更是奮力窮追,那知辛梅身法快得出奇,二無常未追上她,她倒追上了周洛。
周洛這一陣功夫,雖是腳下未停,但卻一直暗暗在留心,那辛梅的武功那像是廢過了的,只見她奔跑起來,那份快捷俐落,和她以前相比,實是半絲沒減,要知辛梅若是在這一兩日間回覆了武功,也不能一下子復原,回覆到以前一般無二。心想:“好你個丫頭,這些日來騙得我好苦。”
說時遲,辛梅巳到了身後,周洛的輕身功夫自比辛梅要遜一籌,她追及周洛,不得不將身法慢下來,二無常眨眨眼便巳趕到,說:“我先宰了你這個丫頭!”兩人左右一分,白無常左掌劈出去,右掌卻是留勁不吐,黑無常快得像一縷黑煙,斜刺裡搶到她右側,同時右掌閃電般劈去,用掌風攔截她身前!
這一著實是厲害之極,辛梅眼看萬難躲過,那知她精靈得很,見二無常一錯身,巳然科敵機先,霍地向周洛背後一推,周洛身形正好竄起,得她這一推之力,縱身竟有五丈遠近,那那辛梅卻也藉這一推之力,向後退縱三丈,兩人登時脫出險來!
辛梅早高聲叫道:“周大哥,你去你的,別管我。”
兩人雖然脫險,但卻分了開來,只聽黑無常叫道:
“白老大,你去收拾那丫頭,這小子交給我。”
他才要向周洛追去,卻聽辛梅一聲打,竟是不理向她撲來的白無常,揚手打出兩個雪球!黑無常聽得腦後風聲,知是雪球,打在身上,也是無礙,是以理也不理,只是上身微晃,仍向周洛追了過去。
那時驀見眼前白影一晃,一聲炸響過處,兩個雪球陡地在他眼前一撞,飛灑開來,黑無常去勢何等之急,登時迎個正著,不但口鼻之內立即塞滿了雪花,兩眼更是睜不開來,就在這剎那向,只聽一聲打,黑無常的左臉和前胸,早被周洛狠狠打中。
原來周洛一見與辛梅分開,他那會獨自一人逃走,是以反而退回身來,偏是辛梅詭計多端,知那雪球便打中黑無常,也傷他不得,故爾將兩個雪球打在他身前,周洛恰也反迎了回來,左手臂一彎,施展出無名老人的奇詭功夫,狠狠打了他左臉一巴掌,右掌卻使出了十二成勁力,一掌擊中了他的前胸!
這原來是剎那間事,黑無常不但左臉登時腫起老高,鼻血流了滿面,胸前那一掌更傷了內臟,接連兩個踉蹌。
那一邊,辛梅兩個雪球打出的瞬間,白無常也撲到,他恨極了這個丫頭,玄冥掌起,陰風起處,隨著身形移動,連環劈出三掌!
那玄冥掌比起一般掌上功夫,大是不同,掌勁不見威猛,但暗勁激盪,方圓兩丈之內,立覺寒氣砭膚!
幸是辛梅輕身功夫神奇絕倫,連連晃動,始終貼在白無常身後,但躲過三掌,白無常那還會便宜她,右掌猛可裡回掃,身形卻是不動,算計辛梅必會轉到身前,才見人影一晃,左掌早迎拍而出。
那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又高了一籌,掌出有如電閃。
那身形實是辛梅,但須彌遁形施展開來,進退之間,能瞬息移轉八個方位,進有四變,退有四幻,辛梅一見白無常玄冥掌凌厲,腳未著地,只一扭腰肢,巳自西南飄到東南,劃弧形往後退回。
但白無常這一掌雖是拍出,卻是留勁半吐,立即掌緣一側,捉影捕風,將那留下一半勁道向她拍出,捉影捕風,變化極快!這一來辛梅便再轉換方位,亦脫不出他掌風範圍。
周洛恰在這時一掌將黑無常擊退,見辛梅遭險,立即大喝一聲,趕了過來!要知白無常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黑無常被周洛打中,他如何不會瞧見,心下也是微微一驚,想道:
“這小子不過月餘未見,難道武功又神速精進了?”
一者怕周洛再向黑無常進逼,二者他也不敢輕敵,立即舍了辛梅,撤掌回撲。
周洛空著雙手,怎敢與白無常對敵,他這番搶來,不過為了相助辛梅,現下見白無常舍了辛梅,早身形疾旋,一下子便到了辛梅身側。
白無常關心黑無常,不理周洛,徑奔黑無常身邊,道:“黑鬼,傷得可重。”
黑無常一跺腳,道:“今天陰溝裡翻了船,罷了,白老大,你還不快追。”
白無常回頭一看,周洛和辛梅早已逃得遠了,卻聽黑無常這麼兩句話,倒換了三口氣,知他傷得委實不輕,即陰惻惻說道:
“其實這兩個小娃娃狡獪得很,便是捉住兩人,想來也問不出上天梯的下落,倒不如欲擒故縱,你我暗地探查,只要知道上天梯的下落,嘿嘿,那時豈不手到取來。”
黑無常道:“不錯,這法兒最妙,那小子骨頭硬得很,小妞兒的輕功又太神奇,你我要擒她,實是不易。”
白無常道:“雖說如此,我們也得遠遠跟住了,黑鬼,你走得動麼?”
黑無常道:“呸!那小子于能有多大點勁道,走!”他呼吸調勻,胸上隱痛即逝,二無常立即跟蹤追去。
卻說周洛和辛梅一口氣奔了十數裡,見二無常仍未追來,這才放了心,周洛道:“小梅,我們歇歇再走。”
小梅嫣然一笑,說:“周大哥,孰知你是惦念那陶姑娘,是不是?”她雖是笑得嫣然,但嘴兒卻撅了起來。
周洛道:“正是,還有多九公和六如先生,他們不知我巳脫困,今晚必要深入雪山派重地去救我,是以天黑之前,我們必須找著他們。”
辛梅道:“你怕那陶姑娘失陷倒真,別擔心啦,我早巳知會他們了。”
周洛一怔,但立即明白過來,他脫困下山,繞行了老遠的路,辛梅若果然也上山去了,她便在我脫困之後下山,自也會趕到我前頭,想多九公等必不會舍我去得太遠,那時必也在遠遠等著,辛梅尋找他們,以我脫困相告,自也可信。
當下便說:“這麼說,小梅,這些日來,你當真騙了我。”不由將臉一沉。
辛梅嘻嘻笑,說:“周大哥,你別生氣,我要不假裝失去了武功,你會到雪山來取得上天梯麼?”
說著,早像扭鼓兒糖一般,挨近周洛身上,抱著他肐臂,真似個玩皮的小女孩兒。
周洛拿她沒法幾,嘆了口氣,說道:“你要我來,明說罷了,何苦要騙我,我們這一路行來,登山涉水,吃了多少苦頭。”
辛梅道:“還說呢,你以為假裝是好玩兒的麼,雖說我們未曾取得上天梯,但我這番心思卻沒白費,吃點苦,也值得。”
周洛一怔,說:“此話怎講!”
辛梅登時臉兒通紅,一頭鑽到周洛懷裡,不敢把頭抬起,說道:“其實那上天梯有甚了不起,取不到,我也不希罕,但這一來卻試出了你的心。”
周洛心下奇道:“上天梯雖未取得,但已有了下落,怎麼她倒不知?”繼而一想:“是,她必是未曾進冰窟。”
他心中在想,卻順口問道:“你說甚麼,試出了我甚麼心啊?”
辛梅跺跺腳道:“你啊,真是個老實頭。”周洛見她神采飛揚,卻又笑裡含羞,登時便明白了,才知辛梅是為了要試他是否真心對她好。
那辛梅本巳美極,現下更是不勝嬌羞,那美態更又添了幾分,何況她依偎胸前,周洛心中怎不怦怦而跳,不自由摟住她的芳肩,說道:“那你試出來了麼?”
辛梅瞅著他笑得更嫣然,臉兒更紅,她平時本無些許女兒態,此刻卻大是不同,正是又喜又羞,無言更勝有言。
周洛這幾句話本是多此一問,但心下好生感動要知他自華山一路行來,雖說吃了不少辛苦,但辛梅假裝失了武功,數千里行來,餐風宿露,受的罪更是數倍於他,由此可見辛梅的癡情。
因是他心下感動,便想:“她要是得知上天梯已有下落,不知會多高興。”巳脫口說道:“小梅,那你當真沒下冰窟。”
辛梅說:“你啊,就是粗心大意,我遠遠跟在你後面,一發現雪山派的人,在必經的路上,都設了暗卡,那還敢下去,要不在上接應,你上不來怎辦?周大哥,難怪黑無常說你們上來擠眉弄眼,那麼是真的了。”
周洛點頭道:“這就是了,那上天梯並未被冰雪埋沒。”
辛梅大喜,道:“那麼你巳取得了?”
周洛道:“這卻沒有,原來當年那上天梯被多九公擲入冰窟之時,巳被下面的一位老前輩得了去。”
辛梅奇道:“那是誰?”才說出口,忽地叫道:“噤聲!”身形跟著飛起,眨眼在身後十丈之內,飛繞了一匝。
周洛 怔之下,亦跟踵撲出,那知並未見有半個人影。
辛梅咦了一聲,說:“怪事!怪事!”
再又仔仔細細地查看,那辛梅每見雪地上有凸凹不平之處,都端詳得極是仔細,周洛突然明白了,說道:
“小梅,難怪我在山上沒見你,我說呢,那雪地之上無法隱祕身形,原來你是藏在雪下。”
辛梅未尋出人來,只得罷了,聞言笑道:
“正為了你們以為雪地可以一覽無遺,才全然無防,卻不知你們在上山之時,雪山派的人潛伏在你們的腳邊也不知,我啊,也是向她們學了這一手兒。”
其實說來並無奇妙之處,先前在山上之時,妙化夫人將桑青擲出,不是立即沒入雪中去了麼,要知那雪地鬆軟,尤其是山上高處,只要腳上用勁稍大,立即會陷入,而那雪花有似流沙,一旦陷入,四外的雪花立刻將人滅頂,是以那雪地之上,除了微微下陷之外,便是留下腳印,亦會消滅於無形,而那雪花既然鬆軟,要弄出個小孔來呼吸眺望,自是容易之事,而且那雪花極是乾燥,一時也不會被體溫溶化。
當下兩人搜查了一遍,每見有下陷之處,都用腳跺了跺,並未見有人隱藏。辛梅這才問道:“周大哥,那上天梯現在何人手中?”
周洛道:“便在雪山派掌門人手中。”
辛梅一怔,說:“周大哥,你騙我。”
周洛道:“小梅,我幾時騙過你。”
當下即將在冰窟之下,得見那白衣女了的經過說出,辛梅喜道:“她即命你去找我爹爹,想來她和我爹爹可識,周大哥,我們這就回天山。”
她高興得抓住周洛的手說道:“周大哥,我爹爹要見了你,他準是高興得很。”
周洛道:“去自是要去的,但我們也得先尋到九公他們。”
辛梅嘴兒撅了起來,說道:“你還捨不得那位陶姑娘,是不是?”
周洛暗裡尋思:“她始終心裡記恨陶丹鳳,這來怎好?”
要知以往周洛對辛梅雖然喜歡,但因陶丹鳳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至深,而陶丹鳳那份溫柔嫻靜,辛梅那能及得,何況陶丹鳳對他尚有護衛療傷之恩,已往他把陶丹鳳在心坎上當作天人供奉,不敢存半點遐想,現今連連得到曠世奇緣,武功一日千里。
一旦駕凌她之上,那自卑之心一祛除,愛念自是熾烈,何況有冰窟中那般肌膚之親,而且乾脆說,他要不娶陶丹鳳也不行,陶丹鳳也非嫁他不可了,而今見辛梅對她恁地癡情,嘴裡時時都提起丹鳳,可見她嫉妒之深,心想:“她刁鑽狠辣,來日方長,這來怎好?”
他嘆了口氣,說道:“小梅你別多心,那位老前輩囑託找我之時,說她要想復原,非你爹爹相助不可,但又說那火龍珠即能吸取她兩腿上的寒毒,就我猜想,必是她復原之後,要想出困,定有一番惡鬥,我兩人前往天山之前,怎能不知會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且得約定時日地頭,好在我們返來之時相會。”
辛梅撇撇嘴,說道:
“你不過想把上天梯送給她就真,別瞞我。”
周洛道:
“小梅,你說得不錯,陶姑娘此番亦冒萬險,且她若不以火龍珠相藉,那位老前輩豈會以上天梯相賜,她原該有份。”
辛梅忽然冷笑,這可是周洛和她相處以來,首次見她如此冷冷而笑,只聽她說道:
“周大哥你忘了身負血海深仇啦!”
周洛只道她是說得到了上天梯,那時武功即可天下無敵,報仇便易如反掌。他不但身負血海深仇,而且師傅的慘死,迄今兇手是誰,尚且不知,豈會忘得了的,而且每當深夜之時,想到血仇奇冤,莫不心如刀割。當下淒然一嘆,道:
“小梅,我豈會一時或忘,但無信無義,還能做人麼?若不是這事故遲延,我早巳返回南去了,只待此番對那位老前輩的承諾辦到了,我再不會留連片刻,那時便得到了上天梯,我也無暇練那寶典中的武功了。”
他所說的並無半句虛假,近些日來,他時常想到,以他現下的武功,雖說尚不能勝得當今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若是聲江湖武林之中,那會不出人頭地?他雖尚不知家父之仇,弒師之兇是何人?但想來仇人的武功絕不會強過去,那麼,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豈不是浪費時日。
卻見辛梅又撇嘴一聲冷哼,說道:
“你沒忘記就好,那你找你的陶姑娘啦。”
周洛暗暗納罕,心想:
“辛梅往日可不是這般言態,怎麼她變了個人似的?”忙道:
“小梅,瞧你又生氣啦,待找著他們,我們即刻就上路,你,那去啊?”
原來辛梅話聲出口,巳掉頭走了。
周洛忙追了上去,說道:“小梅,你去何處?”
辛梅說:“我自有去處,別管我,而且天山我是不回去的。”
她話聲未落,腳下已然加快,竟是施出她那絕世輕功,饒是周洛在身後喊得聲嘶力竭,她也象充耳不聞,才轉過一個山頭,已去得無影無蹤了。
周洛停下步來,一聲浩歎,知她脾氣古怪得很,倒不知她怎會突然生起氣來,要說是為了陶丹鳳,而今日可又不是首次提到她?知是追她不上的了,心想:
“她說不回天山,倒也不假,她原是偷下天山來的,怎敢回去見她爹爹,好在她知我會返來此間,待她氣平,那時自會前來尋我,現下倒別耽誤了尋找陶姑娘。”
原來他見辛梅是向東南奔去,只怕越追越遠,那時倒無法再尋多九公等三人了,而且還想到只怕這也是辛梅的計謀,故意將他引得遠遠的,那時便要再尋三人,可就不易了。
想到這裡,便不再追,等了一會,見辛梅仍來迴轉,只好回身尋去,心想:
“多九公等得知我巳脫困,必然放心走了,他們知我要往天山,必然也在北去的道上等我。”
當下往北走去,那知他一路皆在高處行走,雪山之下雖然雪已漸少,但也能望得甚遠,且多九公三人必也會留心的,若然三人是在他所行道上附近,也沒有發現不了他的,不料趕到天黑,仍未發現三人。估量自雪山北行,巳走了百十裡了,這才絕瞭望。若然再返回去,能不能尋到三人,尚且難說,這一來一往,倒又耽延了時日,只得獨自一人繼續趕路。
這時地勢巳低,但到處仍是高山峻嶺,他這一路北來,就未曾見有人煙,只得仍然野居獵食。
這般行了幾日,才漸有人煙,一問,知巳到了青海境界。
那青海乃是高原地帶,氣候甚是寒冷,周洛只得辛梅脫下的一件外衫遮體,時日長久,如何支持得住,且一路在從無人煙之地行走,穿荊拂棘,那衣衫那能完好,早巳是破爛不堪,更有甚的,他兩腿漸覺軟弱無力。原來這些日來,雖然日日獵食,但卻缺少食鹽。
周洛心想:
“我得先找套衣衫才行,不然在人煙較多之處,我怎麼行走?”但他身無分文,衣衫從何處得來,待得腹中飢餓之時,更無次食,倒不如在荒山野嶺中無憂無慮。還好這時雖有人煙,但到處仍是峻嶺叢山,餓了便獵些小獸充饑。
這樣又走了五天,到了個城池,周洛心下躊躇,有心要入城,怎奈衣衫十分襤褸,走到水邊一照,更見蓬頭垢面,簡直連個乞兒也不如。不由想起數月前逃下括蒼之時,在錢塘江邊,亦是這般情景,只是那日尚有那黃衣少女慧眼識英雄,今日卻流落西域。想到這裡,不由也一聲浩歎,遙望著江邊的城池,發了好一陣楞。
一會,有個老人路過,周洛見是個漢人,忙上前施禮,請問這是何處。
那老人亦是衣衫襤褸,對周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說道:
“哥兒,瞧你象是新來此地的,欸!你年紀輕輕,怎麼也流落到西羌來?”
原來今之青海,乃是古之西羌,自漢而後,時有徵戰,漢人落籍在此不少,從青海往北,出五門關,大漠之北,便是天山,故唐詩有:“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之句,其時,青海已是漢羌雜處。周洛一見老人,從他服式之上,一眼便知是漢人,是以上前相問。
那老人向周洛反問,周洛怎能說出真相,便是直言相告,老人亦不解武林之事,便道:
“老人家,小子是路過此間,乃是要往天山尋人。”
那老人愕然,搖頭道:
“哥兒,此間我們漢人稱為貴德,羌人稱曲喀沙甲,此河名瑪楚河,乃是黃河上流,此去天山,要走西寧,出祁連山,經張掖,過玉門關,迢迢數千里,你如何去得!”
說著,那老人嘆了口氣,說道:
“哥兒,你不說,我也明白,必是尊大人也和老漢一般,當年也在軍旅之中,流落西羌,你來尋找,是也不是?”
周洛含糊以應,老人道:
“難得你一番孝心,老漢指你一條明路,你瞧,那邊不是有個道觀麼,觀中有個老道,每日倒有大半天臥地不醒,但卻時有神跡,你去求他,也許他見你孝心虔誠,會助你一臂。
想是當年流落西羌的漢人,只有 個緣故,那就是征戰之故,而萬里尋父的佳話,又時有所聞,故爾老人硬說周洛也是尋父的。周洛並不在意,卻聽說道觀有如此這般一個老道,不由心中一動,登時連想到是黃梁道人,何況此間又是黃河上流。
忙道:“老人家,這位道爺不知如何稱呼?”
老人道:“大伙兒都叫他睡道人,老漢適纔從觀前路過,尚見他高臥未起,你趕快去吧。”
說罷,即轉身去了。周洛好生失望,若是黃梁道人,他豈能錯過這一機會,雖說如此,卻不自覺地向城門走去。
他走不多遠,忽聽身後蹄聲得得,來得甚疾,早到身後。
周洛忙向道旁一閃身,一騎馬巳擦身而過,連馬上人的面貌也未看清,待那騎馬巳然過去,才看出是個女子,頭上梳著兩個小辮兒,身穿黃緞襖兒,腳上是半長靴子。
周洛只看出是個年輕的姑娘,羌人姑娘打扮,那西羌之人,不論男女,都會騎馬,是以毫不覺得奇異。
那姑娘瞬巳去遠了,到了城門口,恰有十數匹馬奔來,錯眼間,便巳不見。
那十數騎馬眨眼便到了跟前,只見馬上人全是羌人裝束,當先一個忽地兜轉馬頭,後面的人也全都將馬勒住,登時圈成一團。
周洛暗喝彩,這些人騎術之精,關內實是少見。
忽聽那當先兒轉馬頭的那人說道:“今兒巧得很,又碰上妞兒了。”這人衣服鮮明,一看便知是個頭兒。他一開口,周洛便知是漢人。
隨見他旁邊一個矮小的漢子將馬一帶,近前說道:
“莊主要是喜歡,何不把她擒回莊去。”
這漢子三角眼,朝天鼻,一看就知是個猥瑣的小人,那言態令人甚是噁心。他此言一出,餘外的漢子個個隨和。卻聽那個甚麼莊主道:
“枉你們也是在江湖闖盪了這些年,怎看不出這妞兒有一身武功,單是她那馬上功夫,就不在你我之下。”
卻聽那矮小的漢子一聲謅笑,遭:
“這黃河上游,提起莊主你飛天玉狐的名頭,誰敢說半個不字,莊主你跺跺腳,西羌也會亂顫,諒這妞兒便有武功,能有多大點道行。”
周洛心想:“這莊主名叫飛天玉狐,從這名號聽來,就知不是好東西。是了,這班人必是西北一帶黑道上的人物,多半是在中原存身不得,被人趕了出來,在此間安窯立寨。”
再一看那十多個漢子,果然都是高一頭,低一臂,個個粗眉橫眼。
這些人自是不把周洛看在眼裡,大概全當他是個乞兒,是以毫不避諱。那飛天玉狐敞聲大笑,道:
“自從來到西羌,這些年就沒見到個順眼些的妞兒,我倒不是怕這妞兒,怕只怕擒了小的,會引出老的來,這妞兒既有一身功夫,老的必然了得,要知你我這份基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實是大意不得。
卻聽一個黑漢嚷道:“莊主忒長他人志氣,嘿嘿,這些年來我等苦練武功,所為何來,早晚返回中原,大秤分金銀,不強似此間。”
那矮小的漢子道:“黑面虎說的不錯,不管老的少的,難道還強得過莊主去。”
那飛天玉狐略一沉吟,便道:“你們既如此說,好,我們回去。”
登時塵頭大起,向城中奔去。
周洛心道:“我既遇上了,豈容你們橫行。”
當下跟蹤而去,到了城門口,那十數騎馬巳不見了影子,要知馬可奔跑,這近城之地,人來人往,他可不能施展輕身功夫。
他正要入城,忽見左面便是那老人所說的道觀,不由向裡望了一眼,原來是個破廟,只得一個小殿,殿門口地上躺著個老道,發如銀絲,身上一件破爛的道袍,骯髒之極。
那老道鼾聲微聞,睡得正香。周洛不由失笑,心想那老人家少見多怪,這麼個窮老道,會有甚麼神跡。
心下在想,忽然一眼瞥見殿旁拴著一匹馬,一看便認出是那個姑娘所騎的。心道:
“原來那姑娘在這裡,飛天玉狐等人必是不曾料到,故爾向城中找去了。”
他正擔心,怕飛天玉狐等人多勢大,欺負那姑娘,這一來可放了心,那姑娘既在此間,正可以逸待勞。
當即步入廟去,那知這廟除了個小殿之外,就是園牆圍著個小院落,殿門大開,殿內可一覽無遺,通沒見有那姑娘的影子。
周洛心道:“不好,她必是將馬匹寄存在此,人卻進城去了。”忙不迭返身出廟,向城內追去。
那貴德乃是西羌的一個小小城池,街道兩旁不過是些土屋,連兩層的樓房也少見,不過只得幾條街道,周洛才轉過了一個街角,便見那十數騎馬往回奔了來,但行得不快,馬上人都在向兩邊搜索。顯然並來找到那姑娘。
周洛也不由一怔,心想:“這姑娘那去了,若然她有投奔之處,不會將馬留在廟中。”原來羌人習慣騎馬,街道上的店舖門口,多有馬匹拴著。
他在微微一怔之頃,那十數騎早又打他面前奔過去了。周洛因是站在街中,幾乎被一個漢子劈了一鞭。
但周洛何等身手,不過他此刻不願顯露出來,故意象是駭得一踉蹌,便已躲過。
那十數騎馬從他身邊風馳電掣而過,徑奔門口。周洛忙回身趕去,只聽一聲馬嘶,那夥人巳在城門口將馬圈住了。
周洛一看正是廟門口,就知那般人都發現了那姑娘的坐騎,但知那姑娘不在,倒放了心。一會走近,只聽一個說道:“馬既在此,還怕她不回來。”
一個說:“對,我們下馬等她。”
周洛到了跟前,那夥人巳紛紛下了馬,將馬拴在路旁樹上,城門口有三株比碗口大些的樹木,每根樹上都拴了四五匹。
周洛那把這些人看在跟裡,徑朝廟中走去,只見老道仍然睡得很甜,那姑娘的馬匹仍在,便去到殿廊角上坐地。
那夥人只當他是個乞兒,瞧也不瞧他一眼,跟著那飛天玉狐走了進來,大刺刺揮著手中馬鞭,那個猥瑣的漢子跟在身後,一會黑面虎也進來了。
飛天玉狐走到馬跟前,仔細打量了一陣,說道:“我說如何,這妞兒要沒點來頭,那會有這般好的馬。”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恭喜莊主,這番可是人馬兩得了。”
黑面虎走到馬屁股後,一巴掌拍下,力道竟是不小,只聽那馬一聲嘶,但卻紋風不動。
黑面虎道:“端的是匹好馬,若走個兩頭見日,怕不能走個五七百里。
那猥瑣的漢子便道:“莊主這番返中原,正可用得著。”
三人言語之間,直把那馬視作已物,周洛心中惱怒,更料定這班人必是中原大盜無疑,心想:“他等便沒劫人之事,我也絕不放過。”
正想間,忽見那馬一個盤旋,嘶鳴聲中,後蹄霍地蹋去!
已聽那猥瑣漢子啊喲一聲,往後跳開,彎下了腰去。黑面虎獷聲大笑,道:
“瞧你這份德性,這叫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那知一言未罷,那馬又一聲長嘶,霍地打了橫,後蹄早向黑面虎踢出。
黑面虎那會防到,腿上早又被踢個正著,一個虎跳,跳了開去。
飛天玉狐咦了一聲,連退了兩步,說:“這馬有些邪門!”
要知這三人個個都有一身武功,那猥瑣的漢子正是當年中原一個大盜,人稱白日鼠,在黑道上,輕功稱得起一絕,試想再是駿馬豈能踢他得中。
那周洛在白日鼠被馬踢了一腳之時,也是一怔,便留了意,忽然想起先前那老人說,這終日酣睡的老道有神跡,不料他才一回頭,黑面虎巳又被馬踢中,但巳看得明白,竟是那老頭向馬吹了一口氣。
周洛目光何等銳利,心下雪亮,馬沒邪門,老道也不是邪門,而是一種高絕的氣功,他這一口氣,必是比大力打出石子還要厲害,那馬負痛,是以踢出後蹄,只是難解的,是那馬怎會踢得那麼準?
那飛天玉狐才一跳開,忽聽廟外有人嚷道:“這不是來啦!”
白日鼠一瘸一拐,搶到門口,飛天玉狐也似精神一振,掉頭向外看,周洛卻放心了,心知這老道是非常人,有他在,那姑娘還怕甚麼?但見那老道仍然酣睡如故,鼾聲不絕於耳。
不大功夫,果見那姑娘向廟內走來,才在門口中一現身周洛幾乎啊了一聲,原來這頭上梳著兩條小辮子,身穿黃緞襖兒,腳著半長皮靴的姑娘,不是別人,竟是 女金燕之女,是那黃衣少女。
周洛心下好不痛快,心想這夥入今天必要大大吃她的苦頭。同時也知道這酣睡的老道,必是黃梁道人了。
那黃衣少女像沒發現周洛,在門口略略一停,環掃了這夥人一眼,哼了一聲,便向睡在地上的老道走去!她手上提著個大葫蘆,黃澄澄,光閃閃。
白日鼠忽地斜身一跨步,橫在她身前,咧嘴一笑,說:“姑娘大喜。”
黃衣少女霍地止步,一怔之下,說道:“你說甚麼?”
白日鼠一拐到了她跟前,嘻嘻笑道:“我替姑娘你作個媒,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這第二句還未住口,那姑娘眉兒早挑,嬌叱聲中,人影一閃,白日鼠說:“慢來慢來。”當真他輕功不弱,黃衣少女一掌向他左臉打去,他竟閃身讓過。
原來白日鼠早有提防,那黃衣少女卻怎會把他放在眼裡,她左手中又提著個大葫蘆,是以這一掌打空了。
白日鼠退開七八尺遠,說:“這是甚麼話,你怎麼打起媒人來啦,姑娘,瞧你也有一身功夫,那你自也知道五槐樹、塔兒莊,莊主飛天玉狐,哈哈,那莊主要不是個風流人物,怎配稱玉孤,那個姐兒不愛俊俏風流,啊喲!”
黃衣少女早氣得倒豎柳眉,圓睜杏眼,身形倏地欺近!那知她纖掌這才翻出,白日鼠卻早躲了開去,周洛看處明白,他身形往後一倒,卻是斜刺裡滾了開去,就知道白日鼠地趟功不弱。
嘴裡兀自不停,說道:“再說武功,嘿嘿,別跺跺腳說他,西羌就得亂顫,便是大河南北,提起飛天玉狐,那個也得翹起大拇指兒,說句不怕駭壞你的話,當今的皇帝老宮兒,也是劍底遊魂,嘿……”
黃衣少女兩番未曾打中他,見他嘴裡兀自不干不淨,越說倒越得意,更是有氣,左手將葫蘆放下,嗆瑯一聲響,拔出劍來,那劍長才兩尺,先前隱在黃緞襖兒裡面,是以都沒瞧出,那劍才一出鞘,便見劍氣如虹!
她劍術何等了得,周洛心道:“不好,要出人命,這白日鼠有幾個腦袋!”
那知白日鼠倒說得興起,嘿了一聲,道:“你要不信,便去打聽打聽,當年他那九門提督……”
周洛聽得心頭一震,卻聽得那黑面虎獷聲粗氣大笑道:“好劍!”
飛天王狐卻早喝道:“還不閉嘴!”
說時遲,黃衣少女身劍合一,斜斜一劍向白日鼠左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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