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a
黃奇隨命周洛提起白日鼠,由他拉著鐵練向那耳房走去,入內一看,原來那耳房中早設著他父母的靈位,周洛即知是莊蓉替他準備的,靈前高燒紅燭,香煙繚繞,他心中對莊蓉的感激,又增了兩分。
黃奇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說道:
“周老弟,這樣的媳婦,可是打著燈籠火把都難找的。”
周洛卻早脆在靈前,哭拜起身,莊蓉已拔劍出鞘,遞了過去。
周洛接劍在手,眼中噴火,切齒道:“賊子們還有何可說?”
那白日鼠躺在地上,面如白紙,飛天玉狐與黑面虎自知難逃一死,竟是不懼,飛天玉狐狂笑道:“不錯,你全家數十口,便是被我等刀刀斬絕,只可惜當年漏網了你這娃娃,斬草未得除根。”
周洛目中流出了血淚,切齒道:
“我爹爹與你們有何冤仇?你……你要下這般毒手!”黑面虎忽地怒吼一聲,道:
“我等已落在你手中,還有何可說的,要殺便殺,休得囉嗦!”
周洛那還忍耐得住,劍尖一顫,撲哧 聲,已刺入黑面虎心窩,未撤劍先斜身,他一步邁出,劍亦撤出,橫劍一抹,飛天玉狐人頭巳落地,左腳飛起踢倒他身軀的剎那,這次更快如電閃,回劍一掃,白日鼠也巳了帳!
這三人命喪劍下,都未掙扎,除了白日鼠已成殘廢了之外。顯然那飛天玉狐同黑面虎兩人,都和樊榮一般,已失了抗力,不知黃奇用了甚麼手法。
周洛殺了三人,將劍一放,撲倒靈前,說道:
“爹爹媽媽,孩兒今日替你報了大仇了。”隨即放聲大哭,覺得身邊亦跪著一人,淚眼看時,竟是莊蓉。
周洛一抹眼淚,轉身向莊蓉一拜,說道:
“多謝姑娘成令,我周洛有生之日,不忘大德。”
只聽黃奇呵呵笑道:
“白翁你瞧,他兩個未拜天地,倒先交拜起來了。”
周洛聞言,起身看時,才發現他師伯白頭翁,不知何時巳返來。正站在黃奇身側,忙上前先向黃奇拜謝,再又見過師伯。
白頭翁一聲浩歎,說道:“黃兄對我等這番大恩大德,真個是存歿均感。”
黃奇道:“好說了,你我親家,白翁你的事,還不同我的一般,稍效微勞,何足掛齒,我這姪女兒已是周家媳婦,替公婆報仇,理所應該。”
白頭翁道:“正是,現下時已不早,你我也該替他們完婚了。”
黃奇道:“白翁果是信人,家師現在廳中,已等侯多時了。”
白頭翁一怔,道:“便早黃粱仙長,黃兄為何不早說,老朽理當早早拜見。”
黃奇道:“家師視世事如黃粱,從不重世俗禮儀,他自飲酒睡覺,若非今晚是我姪女于歸之期,他還不來呢,蓉兒,別躲在旁邊害羞了,我們的嬌客也請啊!”
那莊蓉在向周洛回拜之後,已退到屋角,周洛心下早又著急起來,現下才知黃奇早有安排,他先前只道以這三件事來難倒黃奇,推脫婚姻,那知竟會這麼湊巧,一切都早落入他的計算之中。
現下又有師伯出頭,他那還敢說半個不字,而且莊蓉替他報了這血海深仇,此恩此德,何止天高地厚,他又豈能說出半個不字,當即隨著白頭翁身後,步入大廳。
黃奇已搶先入內,點燃了燈火,只見那黃梁道人已倒在桌前,又已鼾聲知雷。
白頭翁上前一步,向黃樑道人躬身一揖,道:“白頭翁參見仙長。”
黃梁道人鼾聲立止,忽地一躍而起,道:“罷了。”
原來他竟是在假寐,白頭翁道:“久仰仙長大名,何期今日得能拜見。”
黃梁道人說:“你別囉嗦,老兒,現下便是吉日良辰,快替他兩個完了婚,我自做我的黃梁夢,你也該去重振你的門威。”
那知他一言未了,忽聽長笑之聲入耳,那笑聲入耳之時,似在老遠,但笑聲未落人已到了門口,出現一個身高八尺的人來,身穿一件寬大的黃袍,其聲如洪鐘,說道:
“你要想作黃梁夢,怕沒那麼容易呢?”
這人一現身,別說後輩周洛同莊蓉不識,便是黃奇和白頭翁,亦是不知是何人?都是愕然!
黃梁道人卻呵呵笑道:
“我自作我的黃梁夢,不問是與非,你要想教我淌那渾水,休想得夠。”
那人笑道:
“你要想不管也不行,可知此事關係你這位嬌婿麼?你要不管,那我更可置身事外了。”
黃粱道人吹了一口鬍子,那白髯登時飄起老高,頹然坐下,道:
“罷了,這都是我那孽徒惹來的麻煩。”
那人大踏步走進,黃奇雖不認這黃袍客,但見他和師傅笑談,心中一動,巳猜料了幾分,上前躬身施禮,道:“前輩光臨,請坐。”
黃袍客逕往席上坐下,黃粱道人說道:“小子們, 還不過來見禮。”
黃奇道:“師傅,這位前輩貴姓啊?”
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連天帝辛璜,你們也不識,還有臉問!”
黃奇忙不送行下禮去,白頭翁心道:“當真見面勝似聞名。”也上前躬身施禮。
周洛萬萬料不到此人便是天帝辛璜。其喜可知,即趨前跪倒行禮,莊蓉恰自那邊轉過來,向他斂衽下拜,兩人竟是不先不後。
天帝辛璜老氣橫秋,說道:
“小子們,給我起來啦,怎麼未拜天地,率先向我跪拜起來,我這‘天帝’可不是那‘天帝人’別攪錯了。”
黃梁道人笑道:“辛璜,人家可是新婚夫婦,這個頭不能白受的。”
天帝辛璜呵呵一笑,道:“我還以為你這老道只會做夢,無嗔無爭,原來胳膊也會向裡彎,好教你得知,你這位嬌客,我早有賞賜了。”
他此言一出,各各都好生奇怪。
黃粱道 人呵呵笑道:“你捨不得也罷了,這小子從未見過你,何來賞賜。”
那天帝辛璜道:“老道,你要不信,只管問這小子。”
周洛也是茫然。兩跟望著他,瞬也不瞬,黃梁道人呸了一聲,說道:“這還用問麼?我說怎麼著。”
那天帝呵呵笑道:“我且問你,大概我有些什麼看家本領,也瞞你不過。”
黃梁道人說:“別的麼,我老道瞧著也不過如此,唯有你那須彌遁形,實是奇妙得緊。”
要知黃梁道人的黃梁功,實是氣功之造極,內家功夫。當世無能出其右。
天帝辛璜道:“著哇,你問問這小子,他所練的須彌遁形何來?”
周洛才知他是指的這神奇輕功,忙躬身說道:
“晚輩月前力敵華山二無常之時,多承令媛在臨敵之際,授我須彌遁形,方能脫險,晚輩感恩不盡。”
他雖然這麼說,心下卻想:“這不是怪事麼?他怎知道?”
黃梁道人正拿眼來望他,也才明白,那天帝辛璜已接口說道:
“老道,我可沒騙你罷,這喜酒可不是白喝你的。”
卻聽黃粱道人呸了一聲,說:
“原來是這麼著,虧你還好意思說,那日他若不是救你那女兒,怎會力敵華山二無常。說什麼傳他須彌遁形,其實是救你的女兒是真,我老道才不領你的情呢!”
周洛聞言又是一怔,那日之事,不知道黃梁仙長怎會知曉?卻聽那天帝辛璜大笑呵呵道:“這要還不算數,雜毛,那你要怎麼賞他呢?難道要我將女兒賞他?”
黃梁道人說:
“那又有何不可,今晚我且不逼你,他日再說啦。”隨向黃奇道:
“小子,你還等甚麼,白頭翁男家主婚,我就算女家啦,來來來,辛璜,你便是客人,現今萬事俱備。正是宜室宜家,娃娃們,拜堂啦!”
老道一推桌子,站了起來,堂前已燒紅燭,那黃奇司儀,即為周洛莊蓉兩人完婚。
周洛這時那不能說半個不字,不但有他師伯出頭主婚,而且今晚得報大仇,可說全是莊蓉之助,此恩此德,山高水深,雖說那陶丹鳳與辛梅兩人,今後不知如何才能安排,現下也顧不得許多了。
這般武林中人,那會重那世俗禮教,兩人拜天地祖先,拜過長輩,夫妻交拜,就送入洞房。
那飛天玉狐真個大事鋪張,不但洞房拾掇得花團錦簇,酒筵更是豐美,洞房之中,自是說不盡旖旎風光,廳上四位武林奇人,亦是飯飽酒醉。
卻說第二天早晨,兩人起身,那黃梁道人同天帝辛璜都巳蹤跡不見,便連白頭翁和黃奇,亦不知去向。
周洛心中大急,道:“誤了大事,這來怎好?”
莊蓉新婚,難免有些羞答答,說道:“誤了甚事啊?”
周洛這才將他此來之故說出,道:
“我乃是為了要去天山,才路經此地,偏巧天帝辛璜來了,不但免了長途跋涉,而且救人如救火,正可早早趕到,不料他老人家卻走了,這一來豈不糟透,以前天山雖遠,還有地方可尋,現在不知他老人家去了何處?”
莊蓉撲哧一笑,說:
“瞧你,急成這個樣兒,我還道什麼人事呢?你瞧。”
說著,將一張紙遞給他。周洛接過一看,原來是黃奇所留,說四人天沒亮,已前往雪山去了。
周洛才要看那後面數句,莊蓉忽起伸手來奪,說:“別看啦,師叔老沒正經。”
周洛一揚手,將紙高舉過頭,差點兒沒被她奪去。她這一搶奪,周洛倒更要看個明白。
莊蓉臉蛋徒然緋紅,腳兒一跺,轉過身去,周洛看時,原來那後面幾句寫道:
“舂宵苦短,一刻千金,若然喚醒你們,豈不是一樁風流罪過,盼即隨後前來。”
周洛也不禁面上一紅,心道:“黃師叔真個風雅俠士,毫不拘小節。”同時心下大喜,他們前往雪山,還有何說,自是和那武學聖典有關了。
但忽心中一動,說:
“咦,倒像近兩月來,我的一舉一動,他們兩位老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
莊蓉嫣然一笑,說道:
“不但清楚,黃師叔而且同時和你離開雪山,還陪你走了好幾天呢!只是你絲毫不覺罷了。”
周洛啊了一聲,大是慚愧,莊蓉忙接著說道:
“現下沒功夫,待會到路上慢慢告訴你。”
周洛道:“好,那我們趕快上路。”
莊蓉攜著他的手,說:“此間還有未了之事呢?你隨我來。”
隨帶他到了後院,只見每間房內地上,都七橫八順躺得有人,各各衣履鮮明,周洛奇道:“這是些什麼兒怎麼睡在地上?”
莊蓉抿嘴一笑,說:
這些都是西羌之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昨兒來作賓客。師叔和我都給他們點了睡穴。”
周洛心道:
“不錯,黃師叔昨天吩咐飛天玉狐,原命他要風光,那飛天玉狐確是當即命那十來個人快馬加鞭請人,我說暱,怎麼昨晚 個人也沒見。原來都著了道兒?”隨道:“這般人何罪,打發他們回去罷了,何必如此,雖說點的是睡穴,時候久了,也會受傷的。”
莊蓉唷了一聲,說:
“瞧不出你還是菩薩心腸,你也不想想,飛天玉狐結識的人,那會有好人,非寇即霸,這還是師叔有好生之德,不願傷他們,只是將他們的武功散了,教他們從此不能為惡。
說著,逐個為他們拍開了穴道,周洛也幫助動手,待那些人醒轉,莊蓉又申斥了幾句,這才和周洛上路。走出不遠,忽且一條個溪上邊,躺著一具死屍,老遠便認出是樊榮。
周洛黯然,一聲浩歎,道:
“他雖罪有應得,但算是我的師兄,怎忍心讓他露屍荒野,你等等,我將她埋了再走。”
莊蓉見夫婿仁厚,心中甚喜,那有不允許,待到屍首之前,卻見不遠處有一堆新土,土堆前插著一把寶劍。
周洛心中一動,昨晚他師伯白頭翁將樊榮帶走之時,他師妹丁蕙蘭即隨後追出,後來白頭翁返來,丁蕙蘭卻不知去向,那時他不便詢問,現下一見這堆黃土,即想到他師妹頭上,縱身面前,伸手拔起劍來一看,果然是他師妹丁蕙蘭平日所用之劍,乃是緬鐵精英所鑄,雖非切金斷玉的寶刀,但也非凡器。
周洛確知這黃土堆中,便是師妹芳魂,想到三年來他和丁蕙蘭耳鬢廝磨,從兩小無猜,到情心互許,數不清多少個花前月下,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淚來。
那白頭翁既然將她葬於此間,自也不會是他所殺,且她又有何罪,顯然是她失身於殺父仇人,再又一見周洛,必是羞憤自盡的。他再回身一看,那樊榮乃是被利劍所殺,他師伯白頭翁從來不用兵刃的,可見殺這樊榮,亦是丁蕙蘭所為。
周洛在丁蕙蘭墳前再拜,然後掘土掩埋了樊榮的屍體,這才和莊蓉上路,奔雪山而去。
路上,那莊蓉才說出自與他在藍田分手後之事。
原來周洛和辛梅在華山被困之時,那黃奇一直隱身在側,其實周洛在潼關酒樓上和他相遇之後,黃奇並未曾離開他,不過周洛未發覺罷了。
那黃奇早瞧出辛梅是假裝廢了武功,是以周洛力敵二無常之時,並不出手相助。
這些事莊蓉還不過只聽黃奇說過兩句,尚不十分清楚,那晚他帶此莊蓉,即刻上路,奔西羌而來,將莊蓉交給了黃粱道人,即刻趕往雪山。那黃奇身在暗處,當日周洛下冰窟,以及出冰窟後的情形,他都瞧得明明白白,只是後面的情形,他卻一點不知,但周洛和辛梅在雪地上的談話,他卻聽得真切,那時李梅也曾似沒有人,不過來曾尋他來罷了,是以周洛北來,黃奇陪他走了幾日,見他所走的方向不差,這才趕到前頭,將所見所聞,稟知黃粱道人,暗裡做了安排。
那日黃奇返回西羌之時,恰巧無名叟來訪黃粱道人,那無名叟便道:“既然如此,這事可慢不得,我便走一趟天山,將辛璜找來。”立即象一股風般去了。
莊蓉說到此處,才嫣然一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我們等了你好些日子,才等到你前來,其實說明白了,一點不稀奇。”
周洛道:“這也罷了,只有一事不明,黃師叔輕功再好,也比我快不到那裡去,怎麼他卻早到那麼些日?”
莊蓉小聲地一笑,睨著他一撇嘴,道:“傻蛋,黃師叔乃是熟路,沿途之上,並無耽擱,再加日夜兼程,自比你快上好幾倍。”
說著,忽他臉蛋一紅,道:“前日我覺得心焦,忍不住問他,黃師叔道:你一路之上要獵食,未晚先要找宿處,再加時時把路走岔,那裡快得了。”
周洛道:“不錯,若然晚間行走,我是不會差了方向,有幾次是陰天,那風又下定,當真我走差了好幾次,直到晚間見到天上的星辰,才知錯了,真的走了好多日冤枉路。”
莊蓉笑道:“有這幾日,黃師叔那還不趕到前頭,將一切佈置得妥當。”
周洛忽然又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天山相隔何止數千里,天帝怎會在數日間即趕了來,而且又知辛梅傳了我的須彌遁形。”
莊蓉道:“此則我不知了,想來必是那無名叟在半途遇到了天帝,不然也不會來的這麼快的,你沒瞧昨夜我們都沒猜出是他麼?”
說著,似有些醒悟,道:“至於辛梅傳你的須彌遁形,我倒知曉一些,你們入華山之時,聽黃師叔說,無名叟那時也在潼關左近,想來那日他也入了華山,不過你們未發現罷了。”
周洛暗想:“也只有這般解釋,也希望如此才好。”
皆因周洛最擔心的,最怕辛梅暗中跟隨在他身後,將一切稟明暸她的爹爹。那辛梅一直是神出鬼沒,古怪刁鑽,自昨夜起,他便一直懸心,若然辛梅知他已婚了莊蓉,不知會有何後果?
莊蓉那知他的心事,一路之上,只覺周洛心神恍忽,越近雪山,陡然間有些風吹草動,亦令他心驚。
那莊蓉還以為他怕了雪山派的人,心想:“他往常不是這般膽小的啊?”想來想去,忽地對周洛生出萬縷柔情,忖道:
“他必是關心我,現下距雪山巳近,怕我被人暗算,這些日來他都神不守舍,我還道他不喜歡我,原來他是恁般多情的夫婿。”當即嫣然一笑,道:
“你以為我這般不濟麼,當日在天目山中,我還能力敵桑家那兩個丫頭,今日我又練成了離門劍,豈會怕了他們,你放心吧!”
周洛生怕她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雖說如此,我們還以小心為是,而且你不知雪山派那網兒有多厲害古怪,非是一般武功劍術能破的。”
莊蓉一撇嘴,說道:“我才不信呢,再說,我師叔和天帝辛磺都打前面回來了,難道妙化夫人還強得過他們去?”
周洛道:“你說的雖是,但仍以小心為是,咦,你瞧,那不是雪山麼?不覺間,我們巳到了。”
莊蓉抬頭一看,只見遠處雪嶺綿延,皚皚雪峰,高聳入雲。
此時已是申時光景,估計還有數十裡路之遙,便道:
“那我們快趕一程,天黑前趕到才好,不然怕找不著幾位老人家了。”
周洛心想:
“雪山派那位老前輩,顯然與天帝辛璜大有淵源,不然他也不會火急趕來,若然巳早到達,只怕早入山去了,那還會還在山下等我們。”
當下與莊蓉腳下加勁,數十裡地,何消半個時辰,早巳到了山下,雖是天色巳暗了下來,但四處皆是皚皚白雪,景物仍可見,周洛帶著她向他與辛梅所搭茅屋之處尋去,那日辛梅從茅屋中逃出,那茅屋本巳倒塌,想來早被冰雪掩埋,半點痕跡也沒有了,他之尋來,乃是不自覺的,當其他是怕見辛梅麼,還是時時刻刻不能忘懷,想念她。
若然他當真怕見她,怎又尋來?啊,這雪坡熟悉得很,這不是疏落落的林子麼?咦!這樹樁斷痕猶新,他記得,是他折斷了這樹,用來搭蓋那茅屋的,一根,兩根……
他撫摸著刀口些猶新的樹樁,眼前浮觀出了當日的情景……辛梅坐在雪地上,她假裝武功散了,那時他可不知道,被那小妞兒鬧得緊騰騰的,是以看來辛梅那麼安詳。那時,他心裡想,當真是這般想的,現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永遠恁地安詳,那多好呀,我保護著她,陪伴她,她安詳地坐在一邊,看我替她做活兒。”
那時,曾有一個念頭從心中掠過:她失了武功,才更加溫柔可愛,那又何必定要回覆武功,何必去取那上天梯。
他手摸著樹樁,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目光移動起來。移向雪坡,那日,辛梅就是坐在那坡之上的,那皚皚的白雪,襯托出她瑩肌生暈,凍得紅紅的臉兒,更加豔麗如花……
他目光在雪坡上移動,忽地一怔:只見那雪坡之上,正有個女子在緩緩移動腳步!
莫非是他花了眼麼,是他想念辛梅之故,眼前出現了幻像麼?
但那不是幻像,而且真真實實是個女子,那女子而且向他一招手!
周洛揉了揉眼睛,再凝視一看,心下慚愧陡生,那女子哪是辛梅,原來是莊蓉,不知何時已轉到那雪坡之上,他竟也不覺。
只見莊蓉向他招手之後,又向山陰之處一指!那山陰之處,正是他前些時搭茅屋所在。
周洛就知那山陰之處有人,心中一動,縱身到了山坡之上,看時,他登時驚得呆了!原來他先前所搭茅屋之處,茅屋依然存在,而且有燈光漏出,顯然是誰將倒塌的茅屋,又撐架起來,在內居住,莫非……莫非當真是辛梅?
周洛向上一指,低聲在莊蓉耳邊說道:“你去山頂眺望,我去探來。”
莊蓉點頭道:“小心!”即奔上山去。他看莊蓉去得遠了,這才向那茅屋走去,將腳步放輕,不讓雪地上發生絲毫音響。同時留心看那茅屋,只見房頂和四周,都被雪厚厚地掩蓋了,顯然不是在三五日中搭成的,若非有微弱的燈光露出,幾乎難於發現。
周洛走近茅屋,忽聽屋中有話聲傳來,但那聲音不大,夜風勁疾,未曾聽清,只是卻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但巳令他心神一震,本來他巳疑心是辛梅回來重建了茅屋,而裡面又是個女子的聲音,這不是她還有誰?
那知他再走近兩步,屋中又有話聲傳出,只聽有人幽幽嘆了口氣,說道:
“多謝你,妹妹,不用了。”
這聲音微弱得很,似乎像是病重一樣,他雖巳近在咫尺,也聽不出是誰來,這麼說,屋中至少有兩人了?
隨又聽一人嘆道:
“你養傷要緊,別擔心你哥哥和九公,他兩個現下雖然被困,但不會送命,待你傷好了,我們才能救他們。”
周洛渾身一震,先前說話那人,自是陶丹風了,她她……受傷了,但另 個是誰?
這雖是雪山之下,但地勢仍然甚高,雪夜風勁,那話聽來斷斷續續,是以聽來仍不真切。
他實在想知另 個女子是誰,但得知陶丹鳳受了傷,陶六如與多九公又巳被困,心下如何不急,正要轉過面前,忽聽陶丹鳳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怕不行了,妹妹,多謝你這些日來照顧我,今生我是不能報答你了,欸!你不是說他就快返來麼,怎麼到今天還未見迴轉?”
他!這是指誰,是指我麼,周洛不由停下步來.便聽另 個女子的聲音說道:
“欸,此去天山,萬里迢迢,一時是返不回來的,至少還得 個月左右才行。”
陶丹鳳又幽幽一聲長嘆,道:“那麼,我是見不到他了,我……”
忽聽另一個女子連呼了兩聲“姊姊!”這次聲音大得多,是辛梅,竟是辛梅!
周洛那還能再忍耐,縱身到了茅屋門口,他才要發掌推門,顯然屋中巳聽出風聲有異,那茅屋的門巳霍她打開了,隨著,燈火瀑射而出,寒光一閃,一只長劍巳當胸向他刺到!
周洛疾退半步,早看清是辛梅,急叫道:“小梅,是我!”
“是你!”開門的果是辛梅,手中劍垂了下來,一愕之下,又驚又喜!
周洛急道:“小梅,陶姑娘怎麼了?”
卻見她眼圈一紅,道:“你還不去看她。”
周洛心中雖急,卻大感詫異!這辛梅往日與陶丹鳳如向水火,又是個潑辣辣的姑娘,怎生變了個人似的?
他心中雖是疑惑,但這疑問只是閃電般從他心頭掠過,忙奔進屋去,只見陶丹鳳躺在地上,那地上仍厚厚地舖著獸皮,地身上亦厚厚地蓋著獸皮,只頭露在外面。
這會是陶丹鳳麼,陶丹鳳瑩肌似雪,臉泛桃花,而躺在獸皮中之人,卻面色慘綠,面頰瘦消,目光渙散,周洛到了面前,不由一怔!
她待要撐起身來,那知只是兩臂微微動了一下,即張著嘴喘氣,辛梅早奔過來按住她說:“姊姊,你別動啊!”
周洛待她叫了聲周大哥,才知果是陶丹鳳,急道:“陶姑娘,你……”
陶丹鳳嘴邊有一絲苦笑,但顯然找到了周洛,甚是歡喜,只是,適纔她那一聲周大哥,像已是盡了極大的力才叫出,這時又太激動了,是以說不出話來。
辛梅眼圈仍是紅紅的,說道:
“你別問她了,我告訴你啦,姊姊為了我,中了冰蠶寒毒,你快瞧瞧,還有救麼?”
周洛一聽,才明白辛梅為何象變了個人似的。對陶丹鳳姊姊叫不住口,她性情雖然刁辣些兒,豈有不知好歹的。同時,他也松了口氣,忙道:“你們別急,那上天梯的內功,正能軀除寒毒。”
辛梅跳了起來,喜道:“當真麼?”
周洛道:“如何不真,那日我正桃花塢,即中了桑氏姊妹的冷蠶,陶姑娘便是親眼所見,不消半個時辰,我即能化解了那奇寒之毒。”
辛梅喜道:“那你快動手,姊姊,他說的果真麼?”
陶丹鳳在周洛來到的這瞬間,精神也振作了許多,微微點了點頭,說:
“妹妹,我不是說,他只要返來,就沒事了麼,如何不真。”
周洛卻大是躊躇,心想:
“我這要替她驅除體內寒毒,自是又要親及肌膚,這這……”
那日在冰窟之中,他雖與陶丹鳳裸體相對,相處了一日,但現下他已是有婦之夫,怎不躊躇。
辛梅跺腳道:“你還等什麼?”
周洛嘆了一口氣,道:“你把燈火熄了,去至外面眺望。”
他自西羌回來,一路之上,一直擔心,不知今後如何對待陶丹鳳和辛梅才好,他怕遇到兩人,那知才到雪山之下,不但一齊遇到了,而且陶丹鳳偏又中了冰蠶,現下非替她驅除那寒毒不可,這不是造化弄人麼?但現今救人要緊,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卻聽辛梅說道:“你是怕妙化夫人那賊婆麼,放心,她要能下雪山半步,我們也不會在這裡住到現在了。”
當真這事奇怪得很,辛梅那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何況陶丹鳳身中冰蠶,她倆不遠走高飛倒在此結廬而居。
但現下顧不得詢問,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別問。”
他反手一掌,將燈火熄滅,辛梅呆得一呆,巳明白過來,低頭走出茅屋,忽聽風聲颯然,一人如飛奔至!
辛梅神不守舍,對來人竟是視如無睹,卻見那人巳奔至面前,忽地退了一步,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
辛梅也已看清了來人,怔得一怔,說道:“你怎麼也來啦?”
原來來的是莊蓉,她不見了周洛,又見茅屋中燈火突然熄滅,怕他一人遇險,忙奔了來,卻與辛梅撞個正著。
莊蓉道:“你見到他麼,他在何處?”
辛梅道:“他是誰?誰是他?”同時上上下下打量莊蓉,只見她穿紅著綠,甚是豔麗,象個新嫁娘一般,心中一動,馬上連想到周洛亦是衣履鮮明,大非她同他分手時可比,巳猜出了幾分,心頭嫉妒陡生。
莊蓉本來心中焦急,現下一見辛梅,可就不急了,辛梅這般安詳,她夫婿自然不會遇敵。當下得意地一笑,說道:“我說是他啊,他他……”她一陣羞澀,到底仍來說出。
辛梅道:“我替你說了罷,他姓周名洛,只是我要問你,周洛是你的甚麼人?”
莊蓉忽地嫣然一笑,說道:“他是我夫君!你可見他了麼?”
辛梅本已猜出幾分,但聽她親口說出,腦裡轟地一聲,渾身登時冰冷,道:“原來你便是新娘子,我倒失敬了。”
莊蓉心想:這必是他己先向她說了,當下低頭一笑。
辛梅卻也一笑,但是冷得怕人,她眼珠轉了兩轉,說道:“你來遲一步了。”
莊蓉一怔,說:“他分明在此,怎麼說來遲一步!”
辛梅道:“咦!怎麼你沒瞧見,他一聽說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失陷在雪山之中,片刻沒停,巳去了好一會了。”
莊蓉一怔,搖了搖頭,說道:“當真?”她凝視著辛梅瞬也不瞬,說:“我在高處盼望,他奔雪中,我沒有瞧不見的。”
辛梅淡淡地一笑,說道:“枉你聰明一世,你們是恩愛夫妻啊,是不是?”
莊蓉低下頭,又居得意,又是害羞,辛梅巳又說道:
“那雪山可不是個好去處,大慨你聽說過,那妙化夫人如何好生了得,多半是他不願你跟去涉險,是以繞道上山去了。”
她兩人在此一問一答,立處相距茅屋甚近,那周洛如何聽不到,只是現在他正以內功為陶丹鳳驅除寒毒,出聲不得,一時也未明白辛梅為何要騙她?
只聽莊蓉道:“我不信,我在高處,四面八方都瞧得清清楚楚,無論他繞道何處,我沒有看不見的?”
辛梅嗤地一聲笑,笑得甚是輕蔑,說道:
“大概你也知道須彌遁形,輕功蓋世無雙,我可不是小看你,月前我施展這神奇輕功時,你娘也奈何我不得,想來你還不會忘記,他已習了須彌遁形,顧名思義,以須彌山之大,尚能遁於無形,何況是人。”
原來須彌山乃是佛家指喜馬拉雅山而言,佛言須彌納芥子,即是說佛法無邊,須彌遁形,亦不過以此形容輕功之快。
那莊蓉雖然不是個老實姑娘,但她關心周洛太甚,正是關心則亂,竟信以為真,急道:“噯唷,那我趕緊追去。”
辛梅道:
“是啊,你們是恩愛夫妻,難道忍心瞧他前去涉險麼?”
莊蓉不言語,轉身就走,飛一般向雪山上奔去,只急壞了周洛,這時才明白是辛梅得知他巳與莊蓉結成夫婦,由妒生恨,周洛此時不能出聲,又不能在行功之際半途中止,故爾大聲說話,這可不由那莊蓉不信了,若說她所言有假,周洛是在茅屋之中,他會不出聲麼?
辛梅見莊蓉去了,在雪地上站了好半晌,又氣又恨,又是傷心,轉身回到茅屋,依在門邊不言不吾。
周洛心下好生焦急,心想:“莊蓉這一上山,她必會身入雪山派的重地,她哪是妙化夫人的敵手,被獲遭擒,那還是好的,若然有個不測……”
但繼而又想:“她師祖師叔都已來了,想來早巳到了,何況還有天帝辛璜同行,以他們三人的輕身功夫,那會不比他兩人快得多,只怕巳與那妙化夫人惡鬥起來了,是則莊蓉此去,又有何擔心的?”
卻因他這麼一想,他心下倒又生出懷疑來,皆因這三位前輩高人,腳程比他兩人快得多,那麼自會早到一兩日,若然雪山,已有事故,這辛梅沒有不知的,她未提起,那雪山上自是安靜如常,也可見三人並未前來?
周洛想到這裡,心裡急得不得了,但陶丹鳳所中冰蠶寒毒,已有十來日,渾身青色亦巳變成黑色,可見寒毒之深,那比得那日他在桃花塢身中冰蠶之時,不但他立即行功驅毒且有多九公在旁相助,才能好得那快,此刻陶丹鳳膚黑如墨,著手冰冷,渾身巳然僵硬,別說一兩日好不了,便是十天半月,能否復原尚且難說。他這一陣用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她體內的陰寒之毒,他功力雖是在數月中巳精進了不少,但陶丹鳳卻仍無半點溫暖,不由暗暗吃驚。
他繼而一想:“是了,我雖然在行功,但適纔一陣聽辛梅和莊蓉淡話,難免分心,功力自是小了甚多,而且我時時驚心,純陽真火自也閃爍斷續。”
想到這裡,忙不迭擯除思想,只當那辛梅不在身邊一般,一會,便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他盤膝坐在陶丹鳳身邊,陶丹鳳上衣已除,不過身上蓋著幾塊獸皮,周洛是伸手在獸皮之內,用掌心貼著她的前心,瞑目而坐。夜更深。北風在茅屋之外呼嘯,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人說道:“怪事,怪事,這地方不錯,怎麼沒見茅屋,也不見人了?”
周洛行功恰是一百個周天,要知他雖在渾然忘我的境界,但身外有些風吹草動,倒比平常人的耳目更加聰敏。
他聞人聲,心下一動,忙睜眼一看,才知這時已有白濛濛的光亮,原來此刻天已大明,只因茅屋中天光不能射入。只透過雪層,透入了點微光。
周洛看時,那辛梅已不在屋中,茅屋的門也關得緊緊的,心下大是詫異,倒非因辛梅不在之故,而是那茅屋之門,不過是樹枝編成,怎會透不入光亮,這也罷了,這才聽得外面人聲,怎又說連茅屋也不見了?
他心下在想,同時瞧了瞧陶丹鳳,只見她象熟睡一般,雙目緊閉,但面上那黑色雖未減退,卻甚安詳。就知他以純陽真火為她驅除寒毒,巳然見效,略放寬心。
這不過是他瞬眼間事,早聽外面又有人說道:
“此事忒怪,昨日天黑之前,我們還見到那妞兒向這裡走來,怎麼不見了?”
周洛聽這兩人談話的聲音甚遠,至少在二十丈外,就知道兩人口中所說的妞兒,必是指辛梅無疑,心下甚奇,若然說話的女子,倒不奇怪,心想:“這邊除了雪山派的人外,那還有男子在此,而且那話聲雖低,但絕不是多九公和陶六如,也不是黃梁道人和天帝辛璜,不但口氣不象,而且他們說話,不會放低聲音?”
他即刻伸出手來,那陶丹鳳睡得好熟,他也要歇一口氣。當下站了起來,向門邊走去,生怕這兩人是懷敵意而來的。
他尚未走到門邊,即已聽得先前說話那人,又在說道:“是了是了。”另一個說:“你見到甚麼?”
便聽那人說道:“這雪山一帶,到處是雪坡,每一個雪坡看來都相同,本來巳不易分辨得出,昨晚後半夜和今晨,又下了一場大雪,怕不增厚了一兩尺,那茅屋本來巳快被雪掩埋盡了,這一來那還能有痕跡可尋。”
另一個便道:“不錯,若果然如此,除非我們將這一帶山坡都挖盡了,不然難以尋找。”
周洛巳走到了門邊,向外看時,果見門口巳被雪花阻塞了,想來是茅屋頂和雪坡上的雪,滑落下來之故,不然也堆不了這麼高。這茅屋建築之時,周洛本來先挖成了個雪坑,是以等於巳埋了一半在雪中,現今被積雪掩蓋了,自然不奇。
他本想向外瞧瞧說話的是甚麼人的,現下巳不能夠了,卻聽那兩人似乎走近了一些,一個且邊走邊說,道:“何必費那麼大的勁,怕那妞兒不出來麼,我們只在遠處等侯就是了,而且要是被她發現了我們,豈不是打草驚蛇麼?”
周洛忽地聽清話聲,心下大驚,原來說話的這兩人,竟是華山二無常。
二無常漸行漸近,他們說到遠處去等,那知卻來得近了,周洛心下著急,生怕他們走近前來,要知他一人本不懼,但現下陶丹風身中劇毒,二無常又心狠手辣,若然被他們發現了,他絕護不了陶丹鳳,再者,這茅屋雖然被雷掩蓋了,但頂上是茅草搭成,不過是幾根粗如兒臂的樹枝,若然二無常走到上面,塌了下來了,陶丹鳳比非受傷不可!
隨聽二無常的腳步聲走近了,真真象是向茅屋頂走過來了,他心裡大急,便想奔到陶丹鳳的跟前,若然茅屋塌了下來,他好趕緊護救,但繼而一想:“我怎麼這樣笨,何不衝出屋去,將二無常引走。”
他心念才動,正要衝出屋去,忽聽兩人腳步停了下來,是白無常聲音說道:“都是你的主意,說別動這小妞兒,那小子必會回來的,那知一等就等了這些日,總沒見那小子回來。”
周洛聽兩人並不再向這面走近,便也不再出屋去,也明白兩人口中所說的小子,便是指他。
恍然大悟,才知為何辛梅與陶丹鳳在此居住,那妙化夫人和二無常竟視若無睹,原來他們都是守株待兔。
周洛心道:“好險,昨晚幸喜未撞見他們,不然陶姑娘可就險極了。”
他明白了二無常的心意,哪還敢再衝出星去,幸喜二無常並未再走近來。黑無常卻又嘿嘿一聲笑,說道:
“你急甚麼,那小子早晚必來的,你沒瞧見他和那個受傷的妞兒,親熱的象小兩口一般,他會捨得不回來麼,而且你我要小心些,別讓那小子被那婆娘截去了。”
周洛知他所說的婆娘,便是指妙化夫人,愈相信自己想得不差。
隨又聽白無常道:“好,就依你啦,且再等兩日,現今, 女金燕也來了,她和妙化女人連起手來,你我又多了勁敵,別落在她們後面才好。”
兩人說著,巳走遠去,聽腳步聲,知是打茅屋下方,向對面走去的。周洛聽得 女金燕也來了,不由皺起了眉頭,要知那 女金燕乃是莊蓉之母,便也是他的岳母,想那黃梁道人如何會將她饒過,偏是她又與妙化夫人勾結起來,這一來是敵對的了,到時教他怎來處,而且若然黃梁道人不放過她,莊蓉豈不傷心?
他越想越是為難,不由嘆了口氣,轉身走近陶丹鳳身邊,見她仍然睡得沉沉的,只是茅屋中太黑,看不出她的面容,但她既然睡得很熟,可見替他驅除寒毒,巳然見效,想起這才黑無常之言,心中又慚愧起來,心想:“她要得知我與莊蓉巳行之婚禮,不知她會有多傷心。”
現下更令他傷心的是:莊蓉昨晚被辛梅騙走,辛梅又隨即失了蹤,想來她也跟隨上山去了,又不知兩位老前輩與黃奇到了沒有,多九公與陶六如不知安危如何,昨晚忙著替陶丹鳳驅除寒毒,又未曾問得。
他真恨不得即刻上山,但陶丹鳳又非要連續行功不可,豈能離開,不然前功盡棄不說,只怕還有危險,是以,他雖心亂得很,但也儘量忍耐,坐到她身邊,擯除了雜念,為她驅毒哪知他才伸手進入獸皮之下,手心不過才觸到陶丹鳳的肌膚,她身軀忽地一顫,向里一縮,驚呼道:“你是誰?”
周洛一驚,昨晚見她分明中毒巳深,不信會好得這麼快,陶丹鳳卻已翻身爬起,象是立即覺出上半身沒穿衣衫,早又是一聲尖叫,忙不迭抓起獸皮來遮在身前。
周洛喜道:“陶姑娘,別怕,是我。”
哪知陶丹鳳聽出是周洛的聲音,松了口氣,忽地向後倒去!
周洛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肐臂,扶她躺下,才知適纔是她受了驚,並非是大好了,但也可見她體內之毒必巳除去,只是身體太虛弱了,忙道:“我再以內功助你,好得必快,快躺下了。”
那茅屋之中,雖然昏暗得很,但他內功精湛,現下和陶丹鳳面對著面,自然也看得甚清,只見她淚光瑩瑩,說道:“周大哥,我幾乎見不著你了。”
周洛道:“你別難過,現在不是快好了麼?”一時間他大費躊躇,昨晚在事急之時,適纔在她熟睡之下,掌貼她的前心,還沒什麼,現下她人巳清醒,可就作難起來了,而且現下他是有婦之夫,對陶丹鳳已是愧對,怎能再作肌膚之親?更怕的是,因此一來,兩人間又將增了情愫。
他心下遲疑,陶丹鳳似巳明白,說道:
“周大哥,我們之間,難道還要顧甚嫌疑麼,何祝我早晚是你的人了。”
周洛心頭一震,以往還只是心照不宣,不料她竟會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陶丹鳳巳又說道:
“多九公和我哥哥被困了好些日,雖聽辛妹妹說,那妙化夫人並未傷他兩人的性命,但也該趕快去救,周大哥,趁這日間,你快些助我復原。”
周洛道:“那得罪了,陶姑娘,你躺下來。”
陶丹鳳嫣然一笑,說道:
“周大哥,你怎這麼客氣啊?”她躺下之際,向屋中掃丁一眼,忽地又笑起來,說道:
“咦!辛妹妹怎不見啊?”
周洛道: “我也奇怪得很,昨晚我替你行功驅毒,入於忘我境界,她何時離去,竟也不知。”
陶丹鳳想了想,忽然點了點頭,說道:
“是了,辛妹妹這些日來,時以救出九公和我哥哥為念,必是她見有你陪著我,故爾放心去了,但這時天巳大明,也該回來了。”
周洛道:
“陶姑娘,我正要問你,小梅怎麼象變了個人似的,昨晚雖然知個大概,但你們都語焉不詳,到底你是怎生著了冰蠶,九公和令兄又怎生失陷的?”
陶丹鳳道:“說來話長得很。”她躺了這麼些天,體內寒毒又未盡除,是以坐了一陣,巳感不支,話說得也有氣無力。
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躺下,我一面用內功助你復原,一面聽你說。”
陶丹鳳躺下,這才說出他離開此門後,發生的一切事故。
原來那日辛梅獨自走了,卻並未走遠,見周洛巳奔天山而去,便於當天晚上,偷偷進入雪山,她想:“那上天梯既已經知道所在,又何必徒勞往返,卻往天山去請我爹爹。”
她也和周洛一般忖思,心想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輩必與我爹爹大有淵源,不然她不能請得動我爹爹下山,我去見她,她必會將上天梯給我。
她在聽周洛述說下冰窟的經過之時,巳打定了主意,卻不言語,怕的是周洛會阻止她,再者若待她爹爹前來,上天梯到了她爹爹手中,那時她別想再練那上天梯的武功,試想她爹爹連他本門的武功,尚且不傳她,怕她惹是生非,何況這上天梯中的武功更加厲害。她爹爹更不會準她練的。
她想得甚好,心想周洛此去天山,往來至少也得一兩月,有這麼久的時間,她足可將上天梯中的武功記熟了,是以待天色才黑,即刻奔雪山而去。
那日她隨在周洛身後上山,已知路徑,而且仗恃她輕功神妙,雖知不是妙化夫人的敵手,但是暗入暗出,不信會被她們發現,那知妙化夫人豈是等閒之輩,那雪山入口處,設有暗卡,辛梅一入山,即巳被發現了,而且不單是雪山派的人發現了她,無巧不巧,多九公等三人在白天逃出後,以為周洛巳被獲遭擒,三人知周洛雖然被擒,妙化夫人絕不會傷害他,是以也待天色一晚,即刻也向山上走來,想去將周洛救出,恰好撞見了辛梅。
那陶丹鳳只道她也是去救周洛的,心中甚喜,即要趕上前去打招呼,那知忽見雪地裡冒出一個人來,多九公忙不迭向陶丹鳳一打手式,三人一伏身,只見那人是個白衣女子,待辛梅去遠,即抖刺裡向山上奔去。
多九公道:“糟了,她這一被雪山派的人發覺,山上必然巳作戒備,我等今晚要想救人,只怕不能了。”
但陶丹鳳怎肯甘休,想了想,說道:“九公,只怕對我們更加有利呢,試想她這一去,豈不是成了誘敵麼,以她輕功的神妙,妙化夫人想來也奈何她不得,我們卻可趁機救人,這不是該當周大哥有救麼?”
陶六如道:“妹子說得是。”
多九公卻 聲浩歎,道:“你們既然都如此說,我就拼了這幾根老骨頭,只是大家要多加小心。”
要知多九公雖也佩服辛梅的須彌遁形端的神妙,但這神妙只是在方位變化之上,幻化萬端,若在妙化夫人的網下,可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試想那網撒開,方圓廣被十丈,便是飛鳥也不能逸脫。
當下三人尾隨辛梅之後,遠遠跟著,還未上到半山,巳有兩個暗卡現出身來。
多九公亦是心驚,暗叫了聲慚愧,這時辛梅走在前頭,否則他們也早巳被發現了,而那些女子皆是身穿白衣,又是隱身在雪裡,憑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休想不被發覺的,而且你休想能發現她,黑夜裡,只要相隔七八丈遠,若是她站著不動,簡直分不出是人還是雪地。
待得辛梅轉過山腰,雪地上已先後冒出六個女子來,除了當先那個已去得無影無跡,餘下的五個白衣女子,卻扇形跟定她身後,辛悔走得快,五個女子也快,相距仍有七八丈遠。
那雪山乃是她們生長之地,日日住雪地上行走,正是熟能生巧,帶不出半點聲音,是以辛梅在前,竟然毫無所覺。
轉過那山腰,下面便是雪山派的重地,忽見那五個女子互相一打手式,多九公道:
“不好,這女娃娃要被獲遭擒。”話聲才出,巳飛縱趕上。
說時遲,那五個女子早巳一揚右手,同時掠出,雖是無所見,但想來必是撒出了五張網,在黑夜雪地之上,身穿白衣,尚且不易發現,何況是那白如銀絲的網兒。
多九公尚未趕到,見五個白衣女子巳然出手,立即喝道:“還不向前竄!”
辛梅聞聲知警,點地疾竄,一掠幾近四丈,且腳下不停,再又連續縱出,才回頭一望,她白天已曾親見那網的神妙,聽得多九公喝聲之時,已知是那話兒了。回見五張大有數丈的網,自三面向她罩來,堪堪落在她身後,亦是驚心!
哪知她這一回,忽聽一聲嬌叱,已有三四面網向她罩下!恰似地羅天網,而身後那五個女子已經在剎那間,將網收了回去,而且飛快發出!
辛梅這瞬間只有身後可以逃走,但五個女子的網兒又巳發出,登時逃無可逃,饒是她平日鬼討多端,絕頂聰明,一時也慌了手腳,這也是她在白天親見華山二無常尚且被圍住,那二無常是何等人物,尚且英雄無用武之地,何況是她!
就在這危機如發之頃,那多九公恰好趕到,呼地一掌劈出,五個白衣女當中的一個,立即被震出 丈有餘,慘哼一聲,內臟已被老花子的掌力震裂,那網也自然半途落下,辛梅那敢怠慢,飛身急掠,從那白衣女死屍之上脫出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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