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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無常判官閻王帖

  公孫晶芸夭矯若風,足不履塵,徑射山頂。
  天罡劍袁星有心要解釋眼前的女人不是陸嫣然.即便是真的陸嫣然,他這時也只愛她公孫晶芸一個。聽到說山頂上又出現那道金光,便末阻止她飛射上去。緊隨其後,快逾疾矢,飛射山上。
  鹿雲娘急道:“等等我!”喚來金雕,翩然而上,銜尾追去,竟是在追到山腰之際,才追及二人。心下不禁駭然:“袁相公的功力已至登峰造極,原是在奴意料之中。這丫頭功力之純,竟不在袁相公之下,天下當真怪事咄咄,她怎麼會有這般精純的武功?”
  心中大惑不解,更覺渺茫,原以為只陸嫣然,雖是勁敵,但僥倖此女並不喜歡袁星,自己尚可發幾分癡心。這時曉得有如此婧麗痴女如己一般心屬袁星,自慚形穢之餘,心灰意冷。
  霎時,鹿雲娘趕在袁星、晶芸之前落在山頂上,縱目四望,冷風蕭然,半點影子也無。
  不及旋踵間,身畔衣袂飄風聲颯颯,袁星、晶芸先後而至。接著頭上勁風壓頂,不用看亦曉得是上官蟬蓮大駕光臨。
  晶芸心中氣苦,又無可奈何,默忖:“我出雷音谷目的便是為袁郎尋到這位陸嫣然姑娘,而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端的是個絕代佳人,我又何必改變出谷時的初衷,與她相爭!”
  轉念又忖:“不對,星哥哥說這位嫣然姑娘當初連正眼瞧他一眼都不,如今怎能對他這般柔情似水?恩,定是這位陸姑娘一下子變成聰明姑娘,看清星哥哥是天下最可愛的人。”
  袁星在山下時,已經明白晶芸的誤會所在,早想向其釋明,只是聽到帶著小尚武的金龜蹤跡又現,來不及解釋,生怕尋到他的機會稍縱即逝.果然不出所料,到得山上,縱目四顧,空空如也!
  時而瘋癲,時而正常的上官嬋蓮,此刻聽到兒子的消息,忽然神智恢復過來,道:“袁星,尚武在何處?他可是你義兄江柳楊唯一留在中土的骨血,也不知那個沒良心的在天竺又娶了幾妻幾妾,生得幾男幾女……”想到平生最是傷心處,又立即進入瘋癲狀態,高嗥著:
  “兒呀!你爹爹不要咱們娘倆,難道你也不願見到媽媽麼?”聲音淒厲至極,催人淚落。
  山下的張發聽說發現小尚武的蹤跡,當真是高興非小,但其並未隨眾追上山頂,曉得那金龜行動之快,絕非人類武學高手所能比擬。在大家起步向山頂射去的同時,他拉起姬碧瑕向後山繞去,心忖:“這樣或許可以堵住金龜。我以前原本以為,烏龜行動之慢與蝸牛是半斤八兩的。現下思來,大大的不對,所謂物極必反,行動至慢的烏龜中一旦出現動作快者,其必動若飄風,不可思議。”
  姬碧瑕被張發帶在身後,感覺騰雲駕霧一般,心中大奇,驚喜至極問道:“小和尚,你是向哪位武林前輩學到的陸地飛騰之術?啊,不對,無論是怎樣高妙的輕身術,也不能在瞬息間,使笨得烏龜一般的小沙彌變成絕頂高手。你定是遇到仙人,學得飛行之術。而且,不治之傷竟也奇怪至極的痊癒;不是遇到仙人,那是遇到了甚麼?”
  目下張發的功力之高,便是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雖然帶著姬碧瑕若飛激射,仍是不影響說話,好似坐在椅子上一樣平靜,突然,眼前金光閃過,張發全力追去,再也無餘暇回答姬碧瑕.
  山上諸人尋不到金龜影子,正怏怏然下山。猛然,震天撼地巨響聲中, 塊萬噸巨石爆炸開來,裡面緩慢之極站起三人,唬得大家冷汗俱下。
  試想山上這四人皆是當世超一流高手,居然會被嚇得流汗,必是遇到人間難遇的詭譎之事.而且他們中上官嬋蓮神智不清,尋常人物如何會驚得她冷汗涔涔。
  岩石爆炸開,站起的三人並非是人,居中是位身著判官衣飾,左手拿生死簿,右手握硃砂筆的判官!在其左右,黑白迥異,立著黑無常與白無常。黑無常頭戴尺余高尖尖的黑色沖天帽,面黑若墨,手摯拘魂牌;白無常頭戴白色同樣又高又尖的沖天帽,面白似紙,手持哭喪棒。
  雖雖于光化日之下,袁星等人亦感鬼氣森森,入了酆都地府 般。
  那判官搖頭晃腦,鬼聲鬼氣唱道:“閻王叫你酉時死,不可留人到戌時!嗯,天罡劍袁星的名字在生死簿第五十九頁上,在這裡呀在這裡,是命中注定要在今天此刻死去。”伸著嶙峋瘦臂,枯枝般的指頭指指點點。
  那黑無常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道:“曹判,那你就快點劃去他名字,小的好立即拘人!”白無常道:“若是姓袁的不服,我這哭喪棒等著他呢。”
  晶芸剛才還想離開袁星,這時聽到判官與無常鬼如此說,反而護在他面前,心中疑惑不定,忖思:“難道真有陰曹地府?莫管閻王判官小鬼,誰要拘星哥哥的魂,得先要了我的命!”掣劍出鞘,臨風而立,怒目相視。
  無獨有偶,鹿雲娘對袁星的相思絕對不比晶芸稍遜,幾乎與晶芸同時護在袁星身前,暗暗運足功力,將大力金剛掌功提到極限,心說:“你是判官也罷、閻王也罷,想要索去袁相公的命,除非先要了我的命!”
  上官嬋蓮稍怔之後,忽道:“兀自那判官,你看看生死簿,我到甚麼時候死?還有,那遠在天竺的江柳楊與他弟弟逍遙浪子甚麼時候死?”
  天罡劍袁星微愕之後,仰天大笑,群山回盪,震得枯枝蕭蕭落下。
  白無常眨著眼睛,好奇地問道:“死到臨頭了,你笑甚麼?”
  袁星止笑道:“原話奉送,你們才死到臨頭。我笑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既然在江湖上混,為甚麼沒有膽量以本來面目示人,假鬼神之名招搖撞騙倒也罷了,可是也應該睜開眼睛,看看欺負到哪個頭上。現在馬上給我現出本來面貌,還可以饒你們不死,速速給我滾下山去吧!”
  上官嬋蓮兀自喋喋不休,問道:“曹判官曹大人,,啊呀不對,應該是曹判官曹大鬼,麻煩你查察,看看我的兒子江尚武能活多少歲。”
  天罡劍袁星舌綻春雷叫道:“上官大姊,你不要再與他們囉嗦。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居然騙到小爺頭上,還不現出真相,不想活下去了嗎?”
  曹判官不理眾人,只管在生死簿上劃掉袁星的名字。
  黑無常高舉拘魂牌,向袁星遙遙相召道:“魂兮,來也。魂兮,來也。”說也奇怪,功力通玄的天罡劍袁星竟然倒下,剎那沒了呼吸!
  晶芸扶起已是渾身冰冷的袁星,聲淚俱下,只哭了兩聲,便已昏厥過去。
  鹿雲娘搖晃兩下.站穩身形.凌虛出指點醒晶芸.同仇敵愾道:“妹子,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快快殺了這三個裝神弄鬼的傢伙,為相公報仇!”瘋狂上撲.掌嘯若雷。大力金剛掌神功豈同小可,地面那些被判官小鬼出來時震碎的石塊,立時隨掌力漫空飛起,石雨一般襲向小鬼判官。
  公孫晶芸抹去淚水,彈身射向黑無常,劍勢如虹,罡氣劈風,發出悸耳的銳嘯。黑無常右手揮動拘魂牌,迎拒閃電之勢的利劍.左掌震飛襲來的石雨,直上直下跳起,叫道:“吆呀不好,咱們拘了男人的魂,女人自然會與咱們拼命,這次大錯特錯,拘魂時怎麼沒有隱形!”晶芸形同拼命,管這無常喊些甚麼,只是運劍如風,殺得無常鬼手忙腳亂。
  曹判官道:“小白,老黑不是兩只母大蟲敵手。你快去接下那使劍的母大蟲,她劍法中含有便連咱們閻王爺都懼怕的那人所創招數,若是援救晚了,老黑會毀在她手下。你也要萬分當心!”
  白無常應諾一聲,直著腿木偶似地趨前,卻是當真迅若鬼魅,突然出現在晶芸背後,高舉哭喪棒,覷準晶芸風池死穴,向下砸來。
  上官嬋蓮倏地探指如風,抓向那哭喪棒,傻笑道:“你這根盡是零零八碎兒的搟麵杖,不去搟面用,為何用來搟人?剛才你們忒也自大,姑奶奶看在你們是閻王手下當差的份上,才問你們。殊是可恨,真是鬼眼看人低,竟然不回答姑奶奶。”說話之際,出手若電,連環攻出十八記辣手殺著。
  白無常不得不撤回襲向晶芸的哭喪棒,縱來躍去,雖是僵直.卻也靈活奇變,以劍魔宮短打絕學之玄妙,居然在三招兩式內未能奈何得了他。
  那判官叫道:“反了反了!看本神不劃去你們的陽壽才怪。”開始翻閱起生死簿.拿著硃砂筆裝腔作勢,在上面晃來晃去,
  晶芸劍底生雷,只是連環三劍刺出,那黑無常已經險象環生。按常理揣度,無論他是人是鬼,絕對在晶芸劍下活不過四合。可是,黑無常的身法簡直是迅逾鬼魅,非但人間少有,而且陰間也怕難尋。是以,晶芸劍術雖然稱得上世間無雙無對,且與大高手鹿雲娘聯手,一時片刻猶未奈何得了這黑鬼。
  鹿雲娘大怒,忖思:“公孫姑娘抵擋黑無常綽綽有餘,那姓曹的判官殊是可惡,索去袁星相公性命的,他是罪魁禍首!”言念及此,閃身錯步,暗暗吸足口氣.避開黑無常,雙掌顫抖,變幻莫測,挾十二成大力金剛掌力,轟轟隆隆推出。
  曹判並非平庸膚淺之輩,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鹿雲娘掌法中的名堂,曉得是武林中人談之變色的“大力金剛弄潮縷青氣,半睜著眼斜睨著見她過來,急道:“不可!我周身三尺之地進不得,空氣中含有劇毒。”言畢又運功驅毒。
  曹判官獰笑道:“袁星,算你命大。我這判官索不了你的命,只有等我家教主親自來拿你。屆時我家教主的“閻王帖”降臨,必取爾等小命!”言畢揮手向黑白二無常道:“走吧,多留無益!”地面陡然生起團白霧.霎時判官與二無常蹤跡皆無。
  袁星大叫道:“大家快快閉息,這煙霧中含有劇毒。”待得煙霧散盡,又道:“晶芸,你到那塊岩石後面看看,是否有他們三鬼的紙身留在那裡。如果見到.萬萬動彈不得,待我驅盡餘毒後,再設法查出端倪。”
  晶芸與鹿雲娘因他活轉過來,莫不大喜過望,爭相奔到巨石後,驚得二女目蹬口呆,只見剛才消失的判官帶著黑白二無常,好端端地立在那裡,半分不動。
  鹿雲娘遙遙舉掌,便要發出大力金剛掌力,襲擊那三鬼。晶芸舉劍攔住道:“咱們要聽相公的吩咐,待他來時再採取行動。”鹿雲娘吐出舌頭,扮個鬼臉,笑道:“多虧妹妹提醒,不然姊姊可要犯下個大錯,到時惹得他生氣.痛在你我的心上。”
  時光易逝,殘陽漸隱,彩霞滿天,暮色降臨。
  一彎新月懸掛在西方天邊,漸來漸亮。終於,天罡劍袁星頭上的青氣轉成白氣,由濃而淡,若有若無,終歸無跡可尋。
  那位劍魔宮的大公主,早已駕御飛衣去得不知所蹤,只剩二女痴痴地望著袁星。在這個世上,真正將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也只有晶芸與鹿雲娘兩個女人。
  天罡劍慢慢睜開眼睛道:“叫你們擔心了。咱們去看看那三具紙人,便可證實我心中所猜測的是否正確。”緩緩站起,輕移漫步,向巨石後而來。
  遠遠的,袁星見到那三具紙人栩栩如生,在晚風中搖曳.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易形魔法,不然那三人怎麼走得恁地快,轉瞬無影。”
  晶芸驚問道:“怎麼,那三個是人!不是鬼?”
  袁星伸手撫摸著她飄逸的秀髮,笑道:“傻姑娘,你想他們若是鬼,我這時還有命在麼?
  你怎麼可以輕易相信他們是真鬼。”
  鹿雲娘每次見到袁星,俱是緊張得耳根發紅,語不成句期期艾艾道:“袁……袁相公.你說他們是甚麼八荒死活鬼教的,天下竟然有這樣拗口的教派,起名的時候.也不想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真個人非人,名豐名,鬼氣十足。”
  袁星極是不願搭理鹿雲娘,但轉念想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自己要是對其疾言厲色.只怕她再無改過向善的機會。面色如恆道:“八荒活死人教之名並非亂起的,而是有所針對的。據北坤罡鬥宮中武林秘事錄記載,這八荒死活鬼教正是中原活死人教的對頭……”
  晶芸笑道:“我曉得了。妹妹的養父創立中原活死人教,他的仇人便創立八荒死活鬼教。
  ‘八荒’對‘中原’.‘死活鬼’對‘活死人’,這兩個教名當真處心積慮.都是鬼氣森森的。”
  天罡劍搖頭苦笑道:“芸兒,那中原活死人教教主是你親妹妹的養父,可說與咱們大有牽連,二教相爭,咱們無法保持兩不相幫,所以八荒死活鬼教才向我們提前下手。”
  公孫晶芸嚇得花容失色,道:“這……這時咱妹妹沒有危險吧?”
  袁星搖頭道:“不曉得。我只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閻王帖’到處,無人能活。八荒死活鬼教向我下毒手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中原活死人教曾大撒‘英雄帖’,廣邀天下英雄雄于明三月初三西子湖比武排座次。如果我所料不錯,凡是似我一樣接到英雄帖的,都是他們下毒手的對象。這也是八荒死活鬼教與中原活死人教作對的一例。”
  鹿雲娘駭然道:“如此說來,現在不知有多少人已經遭到他們毒手,其中不乏你我的朋友。又不知有多少人正面臨著危險,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坐視不救吧?”
  晶芸道:“八荒死活鬼教便是不濫殺無辜,只因其與我妹妹的義父作對,也是我們死對頭,更何況今日他們還向袁郎下毒手,這個個樑子定了。”
  天罡劍袁星點頭道:“不管八荒死活鬼教與中原活死人教關係如何,只要他們將毒手伸向中土英雄,便不能坐視不理。哼!想殺盡所有接到活死人教‘英雄帖’的,不自量力。我義兄逍遙浪子定是在受邀請之列,他們便是傾全教力量狙殺,也不過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晶芸問道:“星哥哥,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閻王帖’究竟是甚麼東西,為何所到之處,無人能活?”
  鹿雲娘輕聲道:“關於這些,我倒有所耳聞,也不知是以訛傳訛,還是真的。聽武林前輩造化仙翁講過,他年輕的時候,武林中曾經掀起一場浩然巨波。江湖上出現位異域奇人,這人為學中土文字,到處尋師求教。原本這也不能算是壞事,但後來出現稀奇古怪、令人聞之變色之事。凡是教過這人文字的人,無論儒、道、僧、俗,皆死在一張書寫著他們自己名字的紙下。”
  袁星接言道:“對,這便是閻王帖。”不覺面上露出恐懼神色,可想那閻王帖的傳說必是駭人聽聞。
  晶芸疑惑不解道:“一張薄紙,如何可以殺人?”問畢自覺見識膚淺,便是以自己目下的功力,莫說用一張紙,便是隨手摘片樹葉,或是拈碎花瓣,挾著內力發出,取人性命,已是綽綽有餘。
  鹿雲娘續道:“當時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人人自危將那張紙稱為閻王帖,將那異域奇人視為瘟神,無不避而遠之。”
  天罡劍袁星插言道:“當時更有人懷疑兇手便是這人,後來江湖上血案累累,驚動一正一邪兩大絕頂高手.其中那個邪派高手,便是逍遙浪子在北冥擊傷的北冥老人陰賀蘭。那位正道高手,即是傳說中的武林皇帝.試想,以這二人的功力, 起出面干預,那‘閻王帖’的主人便是真閻王,也不得不給他們面子,自此銷聲匿跡。有人說那魔頭被武林皇帝在峨嵋金頂一掌擊斃,也有人說是與北冥老人同歸於盡。眾說紛紜,不勝枚舉。只是自那時起,的確邪派第一高手北冥老人在江湖上消失,因是相信這種說法的人便多些。”
  “那位來中原求學的異域奇人呢?他是揭開迷霧的關鍵。”晶芸接著又道:“說不准‘閻王帖’的主人就是他自己。”
  袁星道:“當時許多人也存這種想法。當時紅塵童子蓋老前輩與造化仙翁師兄弟二人,便是負責協助劍魔上官濤看守那人的,三大高手六目睽睽之下,這人坐著一直未動,可是千里以外卻傳來有人被‘閻王帖’索命的消息,而且有目擊者指證那‘閻王帖’的主人便是這位異域奇人。後來上官老前輩、紅塵童子與造化仙翁極力替這人在天下英雄面前澄清,才免去了他的嫌疑。說也奇怪,當武林皇帝與北冥老人公開宣布暫時放下私己恩怨,聯手緝拿‘閻王帖’主人時,那位誠心求學中土的異域奇士竟是不辭而別,‘閻王帖’的主人也隨之消失.”
  “不錯,袁兄弟所講的.正是未亡人來告知大家的。”百丈外一株粗壯的梧桐樹上,輕如白鶴躍下二人。霎眼間來到三人面前,袁星與鹿雲娘俱識得來人,正是近幾年名頭最健的淚觀音唐夫人,身後則是未滿十齡的小唐興。
  袁、鹿二人不敢怠慢,同時上前見禮。袁星引見道:“嫂嫂,這位乃是……”一時不易措辭,俊面數紅,下定決心道:“是你的未來弟妹公孫晶芸。嫂嫂看晶芸比那陸婿然如何?
  哈哈……”尷尬地笑了幾聲。
  唐夫人睨視晶芸良久,沒有作聲,心道:“天下易變男人心,的確不錯.想當年袁小子對嫣然妹子是多麼癡情!嘿嘿,如今見到比嫣然強那麼一點點的,就移情別戀.沒一個男人是好東西1”轉念又忖:“這也不能怪他。嫣然那死心眼兒的丫頭忒無道理,放著出色後生不愛,偏偏去喜歡有婦之夫。憑心而論,這位公孫姑娘相貌的確稍勝嫣然半籌。”不痛不痒地道,“比嫣然如何,你可問錯了人,嫂嫂眼中的賢淑,豈又合你的胃口.情人眼裡出西施,誰是你的情人,自然是誰好。”
  鹿雲娘心傷欲碎,偏偏袁星提出比較的兩個女人,一個也不是自己。轉過頭去,珠淚偷彈,心忖:“我又哪點比她們不上?以前的過錯又豈能怨我!雲娘何辜?可是,奴家畢竟是含垢之軀,便是心中比她們還要萬倍喜歡袁相公.也無法說出,更無力與之相爭!”頹然欲倒,急忙穩住身形,岔開話題道:“唐家嫂嫂,別來無恙。小妹想煞你們母子!咦,星兒不是被空苦大師帶去學藝麼,怎麼還在你身邊?”
  唐興已長高了一頭,變得有些害羞,最初躲在母親身後,這時繞了出來,扭扭捏捏向袁星與鹿雲娘請安道:“叔叔、姑姑安好。姪兒是奉師命回來向娘親學習家傳功法。”
  袁星攙起他,喜道:“比以前有出息了。想來你媽媽已經將唐門絕學全部教你,不知練到何等地步,閒暇時叔叔要考究一番。”梳理著孩子的頭髮,向唐夫人問道:“嫂嫂,你方才說來傳訊,不知傳的是甚麼要訊?”
  淚觀音道:“是奉你義母玄陰聖母之命,傳令於你:聞得你大難不死,北坤罡鬥宮闔宮大慶。又聞‘閻王帖’重出江湖,本該靖魔衛道,只是小尚武下落不明,大家全力尋找,分身不得,此事只好要兄弟你勉為其難,擔當誅滅八荒死活鬼教重任。另外,聖母要我告訴你,來中原傳教的活佛弗陀丹,便是當年那位求學中土的異域奇士.解鈴終須系鈴人,袁兄弟要揭開閻王帖的秘密,聖母指點多半著落在這波斯教主的身上。”
  袁星忽道:“唐嫂嫂,小尚武就在這座六橫島上.如何能與北坤罡鬥宮取得聯繫,快快通知大家尋找。”
  唐夫人聞聽,喜出望外,揚手放出只異種翠鳥,正是北坤罡鬥宮用以傳遞資訊的通靈玉翠。抬頭眼望翠鳥似綠色閃電一般直上九霄,心道:“這鳥端的神奇,飛速之快,任何暗器難以比擬,只要放飛上天,便無人能阻止它。”想到這裡,面綻芙蓉,笑猶未盡,美目中迸射出驚駭不敢置信的神色.
  餘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但見那只已經上飛四五十丈的通靈玉翠,頭上頂著張白紙,冉冉飄落。袁星與鹿雲娘異口同聲高呼:“閻王帖!”晶芸眨動燦燦星眸,詫然道:“甚麼!
  這就是你們說的‘閻王帖’?”
  唐興人小不懂事,見朝夕與己相伴的通靈玉翠落下,便要上前去接.其母大駭,一把拉住,滿面惶恐道:“不可,你不要命了?”
  那只已經死在空中的通靈玉翠,緩慢落地,其上覆蓋著張白紙。紙上赫然寫著行血字:
  “第九十九只通靈玉翠”,唐夫人“呀”的聲驚呼出來,唬得玉面失色,喃喃道:“難道北坤罡鬥宮的通靈玉翠已經被殺過半,那麼掌管這些靈鳥的姊妹性命大是堪虞.”
  袁星震怒,仰天長嘯,聲震四野,落葉飄零.運用在雷音谷中苦練所得的絕世罡氣,吐氣開聲道:“閻王帖的主人,在下天罡劍袁星不才,在這裡恭候多時,何必藏頭縮尾,吝惜一見.是見不得人還是不敢出來現世?”
  忽然,腳下土地凸起,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地方.袁星、晶芸與鹿雲娘齊忖思,這地下的必是“閻王帖”主人無疑,他手下的曹判官與黑白二無常亦是自石中出來,這般一脈相承的地行穿石之術,不是閻王帖的主人又是誰。
  堅逾鋼鐵的岩石裂開,先出現只尖尖的長喙,接著銀光閃閃的鱗甲出現,卻是只穿山甲!
  這只穿山甲拖著碩大強有力的尾巴,爬向那只翠鳥屍體,用嘴巴掀開那張叫人見了發怵的閻王帖,伸出長長舌頭,舐著通靈玉翠屍體。
  諸人面面相覷,齊是籲出口氣。便在聊去緊張之際,猛然,那只穿山甲尾巴一翹倒地,仰面朝天,剎時渾身變做紫色,顯是身中劇毒而斃。人人又都將心提起,大氣不敢出,暗暗替小唐興叫險,若是他去為翠鳥收屍,現下倒斃的不是穿山甲,而是這可愛的小娃娃。
  淚觀音後怕得啊呀聲坐倒在地。這等曾以“觀音淚”名動江湖的女中豪傑,便是不可一世的任何魔頭,也不敢小覷了她。想到兒子沒有被毒死,慢慢站起,冷汗涔涔,走了腔調道:
  “孩子,以後千萬要小心.這回多險呀!”
  忽聽一個陰森森聲音響自耳畔:“你便是中土大名鼎鼎的淚觀音唐夫人吧?”淚觀音凜然大驚,抱住兒子,四下里觀望,竟沒有發現是誰在說話。非但唐夫人大驚,袁星、晶芸與鹿雲娘皆駭然四顧,但見禿峰光石粼粼,一目了然,除五人外。哪裡有半點人的影子。
  天罡劍袁星豪氣乾雲,便要出頭質問那聲音為何裝神弄鬼。忽然見到唐夫人眼中蘊滿淚意,忖道:“這位嫂嫂要施展令天下英雄聞名喪膽的觀音淚,不知誰在故弄玄虛,當年的武林至尊如何,也懼怕這觀音淚的。今天不用我出頭,只要唐嫂嫂一滴淚水流出,沒有擺不平的事。”
  當年淚觀音以“觀音淚”揚威天下,鹿雲娘也在江湖走動,與袁星存同樣想法,俏頰含笑,螓首微頷,曉得有好戲看。晶芸不知其故,見唐夫人楚楚可憐,護在其身前,安慰道:
  “唐家嫂嫂,不用驚慌。有小妹與星哥哥在,就是天塌下來,有我們頂著,你照顧好孩子便是.”
  那陰冷的聲音又響自諸人耳畔:“天大的笑話,堂堂淚觀音唐夫人還用人保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晶芸迅捷無匹掣出寶劍,勢若長虹,劍氣貫至三丈外岩石上。清脆的裂石聲悅耳動聽.跟著轟然聲響,巨石炸裂,石雨紛飛。
  待得亂石落盡.晶芸嬌喝道:“出來.看你還往哪裡藏!”石後卻空空蕩蕩.杳無人跡。
  猛然耳後有人道:“我就在這裡.你怎麼見不到?”似乎感覺到那人說話的氣息,玉面失色.電光石火的剎那,向前彈射出去.忖思:“這不是人.定是鬼魅!”身在半空反手一劍.凌厲無匹。
  晶芸落地,回過身來,驚得瞠目結舌。但見一位寶相莊嚴、渾身瀰漫著祥光慈氣的和尚,立在自己原來的地方!萬萬想不到,來人竟然是已經隨同七十二洞、十八幫群豪離去多時的弗陀丹教主!
  單憑武功而論,場中無人能及天罡劍袁星。可是,就連這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大劍客,也不知教主何時現身,好似弗陀丹原本便站在當地。
  晶芸怔怔問道:“大和尚,你不是不會武術嗎?”心道在洞中天下英雄面前,這和尚裝得倒高明,竟然騙過大家。
  那教主笑道:“我不但不會大唐的武術,而且還要殺盡大唐會武術的人。”
  唐夫人淚眼朦朧道:“你既說不會武術,又哪裡有這等鬼魅難比的身法?更莫說殺盡大唐會武術之人.大和尚,出家人慈悲為懷,去不了這殺生要戒,怎會成佛,還不如還俗的好。”已將近來修煉所得的九種迥然不同內勁運到睫毛上,只要和尚對答稍有不敬,堪稱天下暗器至尊的“觀音淚”便會發出。
  那僧人微頷其首道:“我們波斯人叫技擊不叫武術。所以我說不會武術,並非騙人。但卻能殺盡你們大唐所有練武術之人。”
  自這教主現身時起,天罡劍袁星感覺到只有面對已遭天譴的武林至尊,或逍遙浪子與江柳楊時才有的無形壓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下的天罡劍袁星,與昔日浴血奮戰武林至尊時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在武林至尊面前,感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毫無還手餘地。而今雖然被對方強大無形的氣機壓迫得有些透不過氣,但有種彈簧樣的衝動,似乎壓力愈大,反擊愈強.
  異域僧人漸由微笑變做面色肅然,道:“我說的句句是實,信不信由你們。反正你們都活不得多久,信與不信,實無區別。”面現淒慘神色,幽嘆聲道:“是大唐習武之人殺死我的父母妻子。所以,凡是大唐會武之人,我都要殺!”但唐人尚武,實在是殺不勝殺,只好從武功最高的殺起。你們非但衝撞了我手下的判官無常,而且還有人接了我大對頭的‘英雄帖’。哼,狗屁英雄,個個都是妖魔小丑,誅不足惜。”
  袁星驚呼道:“你就是閻王帖的主人!”聲未落手中玄鐵劍鞘攪起滿天罡氣,罩住那和尚。
  大家看得明白,袁星劍劍落實,明明看到將那僧人斬成十七八爿,可是誰也沒交睫,突然見到距離袁星五丈處,驀地多出位大和尚,正是剛剛被劍氣絞成肉塊的活佛弗陀丹!鹿雲娘驚呼道:“怎麼有兩個大和尚!?”
  “是有兩個的!”小唐興童言清爽,隨聲附和。
  教主大笑道:“胡說,分明只有我一個,哪裡會有兩個!你們細看看,那是佛爺的真身麼?”
  人人將目光移到碎屍上,個個驚駭不已。那又哪裡是碎屍,原來被劍氣絞碎的,竟然是手掌大小的 個紙人!
  袁星抱元守一,注目劍尖,緩緩說道:“大夥注意,這賊禿在施展邪術。千萬不要被幻覺迷惑。”告誡完畢旁人,自己首先舌抵鵲橋,接通任、督二脈,真氣流動不息,眼中精光四射,忖思:“我雖沒有煉到天眼通境界,若是以真氣加強目力,當可不致於被教主的假象迷惑。”
  淚觀音唐夫人忽道:“袁星,你且退下。”睫毛上掛滿淚珠,悲悲切切又道:“可憐我的小鳥,你何辜之有,被這該遭天殺的惡和尚索了性命。嗚呼哀哉,翠鳥哇……”美麗的睫毛倏地挑動,七滴淚水左三右四在九種力道各異的內勁作用下,飛向那大和尚。
  晶芸對唐夫人的“觀音淚”毫無了解,先前以為她又是在傷心哭泣,當見到滴淚水飛出,喝彩道:“妙極、妙極!”眼見那教主身如有形無質的幽靈,東飄西盪,向後退去,躲閃著那七滴淚水,心道:“這眼淚又能有甚麼威力,只是這番邦和尚自重身份,不願被婦人的淚水沾衣而已.咦!這眼淚怎麼射出那般遠仍是餘勢未衰,而且還會拐彎!怪極、怪極!”
  鹿雲娘與袁星對唐夫人的觀音淚知之頗稔,既懼又佩,曉得觀音淚純系以對方的心理感應而發揮威力,如果在襲敵過程中,敵人心中毫無殺伐之心,則落身如同甘露,毫不受損。
  反之,敵人的殺心越重.功力越強,受到的襲擊便愈烈。所以稱作觀音淚,取其慈悲之意。
  當年天殺令主唐雲天暴戾過頭,荼毒江湖,人神共憤。後來遭到應有的果報,功力盡失,癱瘓在床。物極必反,惡極思善,回到四川唐家後,閉門苦讀佛經.頓覺今是而昨非,常常長夜啼哭,懺悔前愆。
  時日悠悠,亦是機緣巧合,若非他武功全失,而且是暗器之王陸世鵬的入室大弟子,縱是以前惡跡累累,在頓悟時也不會涕淚交流.便不會創出天下第一等的暗器“觀音淚”。
  其師陸世鵬當時最忌憚的不是逍遙浪子,而是遠在天竺的江柳楊。得知徒弟創出足以稱雄天下的暗器絕技,遠巴巴趕到蜀中,名譽是與弟子共同修改彌補這種暗器之不足,實際是向徒弟學藝,可是他殺心忒重,無論如何也學不會這大慈大悲佛家神通,誤認徒弟藏奸,由是種下唐家滅門之災。
  後來,暗器之王陸世鵬以酆都幽府主人身份,要擄小唐興用以修煉通天無敵神功,以致屠殺唐家滿門,不過是藉口而已.天下之大,又哪裡尋不到童子小兒,哪有非要自己徒孫性命的道理.
  異域大教主如何能知悉“觀音淚”的成因,既是‘閻王帖’的主人,自然不會大慈大悲。
  世上第一奇怪的暗器“觀音淚”在夜空中閃閃發光,已經感應到波斯和尚的殺氣與霸道,盯住不放,霎時間顯示出佛家無上神通,將和尚的惡業盡數轉換,變做抵消惡力的慈悲之力,反噬業主。
  如以武學觀念解釋,則是至高無上的藉力打力心法。而且發出觀音淚的動力,是數種不同的迴旋奇勁,以致小小淚珠在空中可以隨敵人轉彎變勢,甚至可借助敵人力道噬敵,威力之強,可想而知。
  開始時,異域高手因所習練的不是中華武術,感應不強,當惡念生起,觀音淚的威力驟增,迫得他不斷躲閃後退。越是這樣,越是戾氣衝霄。觀音淚後來竟發出悸耳的尖嘯,飛速倍升。僅聞其聲,已知中者莫管是銅澆鐵鑄,必毀無疑。大教主狼狽不堪逃出數丈,險象環生,卻不知是自己發出的殺氣作用著淚珠來討命。
  場中不乏絕頂大高手,袁星、晶芸自吸得地精元氣後,功力驟增,目聰異常。二人俱是看得明白,那和尚身法雖迅捷至極,但在變得越來越神奇的“觀音淚”中,已然相形見絀。
  便連鹿雲娘亦已看清優劣.大放其心,忖道;“淚觀音果然名不虛傳,有她在哭泣,世間還有誰能夠笑得出來!”
  倏地,異域教主拔身而起,扶搖直上。那七滴淚水竟也陡然改變方向,排成七星北斗形,由下而上,旋轉著射向他雙腳心湧泉穴、兩側環跳穴、雙眼與泥丸宮.教主怪笑 聲,凌空折身,翩若驚鴻,躲避七滴淚水的同時,撲向唐夫人.在他眼中,七滴淚水之所以這麼厲害,必是其主人唐夫人在做怪,是以當機立斷,決意釜底抽薪,向唐夫人凌虛攫來。
  空中絲絲白氣颯然激射向唐夫人,與觀音淚銳嘯形成鮮明對比。驀地,唐夫人睫毛又眨動兩下,十滴淚水飛出,迎向抓來的十縷白氣.那震古鑠今的觀音淚與異域奇人無匹內力當空相撞,霎時變化做另外一種聲音,尖銳異常,旋即傳來番僧恐怖至極的慘呼,“啪”的聲響.直墜下來.在地上翻著白眼,口歪眼斜,狀甚痛苦。
  和尚不向唐夫人下毒手,或許可以憑著深不可測的身手破解前七滴“觀音淚”,但發出指力後,凌空躲避前七滴“觀音淚”的身法難免滯窒,而且後十滴“觀音淚”在與其指力相逢後,已改變其指力方向.挾著分進合擊。所以他所中不是七滴,而是十七滴“觀音淚”。
  莫說是十七滴,便是一滴著身,已經是無人可以抗拒的。番僧渾身痙攣,痛苦至極去撕自己的僧衣。撕了半天,手足酸軟乏力.便連一個釦子也未扯落。
  晶芸不知觀音淚的厲害,忸怩著道:“你這大和尚,不可以如此無禮!雖然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是這裡畢竟有我們三姊妹。若是再撕衣服,姑娘我便一劍殺子你!”
  唐夫人自悲淒神色恢復正常,笑道:“小妹妹,何勞貴手。咱們只管走,這番僧已是必死無疑。”晶芸見她說得自信之極,大惑不解,問道:“那幾滴眼淚,還淋不濕他衣服,如何會取他性命?只是暫時封住其穴道罷了。這和尚也真是的,不就是被婦人的眼淚封住穴道嗎,何必想不開,竟是不想要這身衣服了,忒也迷信至極。人說婦人眼淚沾到僧衣,那比丘必遭大難的說法,是無稽之談,你可萬萬脫不得衣服!要脫,也得待我們離去之後,你再脫不遲。”
  袁星望著晶芸赧然神態,與唐夫人及鹿雲娘相對莞爾。
  晶芸頗是不悅道:“你們笑甚麼?難道我說得不對麼?”
  鹿雲娘粲然一笑,微頷螓首道:“對,對得很!走吧,這人既是閻王帖的主人,曝屍荒野也是罪有應得。”拉起晶芸,領著她那頭金雕向山下走去。
  一行五人下山不久.忽聽頭上鳴鏑似地,響徹雲霄。唐興抬起小腦袋,喊道:“媽媽,看那五團會叫的白光,真好看!”斯時夜色已濃,空中飛來的銀光分外耀眼。
  唐夫人凝視著那五團快速迫近,周邊閃爍碧火的白光,大生疑惑道:“這、這是甚麼東西,我從來沒有見到過!”
  天罡劍袁星腦中電光石火的剎那,進出一線靈光,高呼道:“那是閻王帖!”不啻滾滾驚雷,除唐興人小不懂事外,餘人俱是駭然。烏光驟起,袁星早已玄鐵劍鞘在手,風雷立發,拔身而起,舞出層層烏雲迎向那五團在夜空中旋轉而下的奇異光團。
  三女反應自也不慢,晶芸如影隨形,劍底生雷,劍氣紛飛,向空中怪光撞去;鹿雲娘不是飛身射起,而是微躬柳腰,玉掌霎時粗壯幾倍,已是提運十二成大力金剛掌力,蓄勢待發;淚觀音唐夫人將兒子拉到懷中,泫然欲泣,睫毛上掛滿淚珠,擬以觀音淚應付不測。
  剎那間,空中五團怪光分飛向五方,袁星與晶芸的劍勢,只籠罩住各自眼前的一團,餘下竟也會繞著彎子,劃弧襲向地面三人。
  不待怪光及身,十八滴觀音淚早已飛出,迎向襲擊唐氏母子的那兩團。當觀音淚與怪光凌虛相撞,空氣中發出“啵、啵……”聲響,宛若大串的爆竹點燃一般。
  “轟隆”巨聲驟發,鹿雲娘玉掌之中,迸射出道五色斑斕氣體,有形有質,正是威震武林的大力金剛掌真氣。襲來的怪光與金剛掌力相撞,突然燃起團火光,照亮四野。
  正在二十餘丈高的袁星與晶芸同是用劍氣裹住怪光,雖然劍底發出震耳欲聾的奔雷聲,劍尖所射出的卻是至柔至陰力道,所以同樣的怪光,卻沒有引燃。袁星見多識廣,提氣當空喊道:“大家閉息!這火裡有古怪。”可是已經晚了,鹿雲娘一掌擊燃閻王帖,正感得意,耳聽袁星告警之際,鼻中嗅到異香,曉得不好,眼見火焰略滯,再度撲面而來,勉強飛出另一只手掌.掌罡只是發出一半,雖然震歪火勢,人卻仰面摔倒,失去知覺。
  唐夫人雖然要對付兩團怪光,反而是最輕閒的。十八滴足以擺平絕頂武學高手的大慈大悲“觀音淚”,平分各九,飛向那兩張發出異光的閻王帖。頓時怪光收斂,茫茫夜色中,藉著鹿雲娘擊燃那張“閻王帖”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當真是二張普普通通的白紙!
  袁星右手舞劍,與晶芸左手互握,徐徐降落,兀自雙劍合璧,在四周布下風雨不透的劍幕。那兩張閻王帖雖然陰魂不散地跟來,卻也只有盤旋回繞,莫奈得了他們。
  鹿雲娘臨失感知倒地時,耳中竟聽到那在山頂身中“觀音淚”的和尚獰笑道:“嘿嘿,倒要看看是你們的‘觀音淚’厲害,還是佛爺‘閻王帖’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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