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浪打普陀僧話佛
天罡劍袁星以氣馭木,迎風穿浪而來,遠遠聽到百獸吼聲震天,知道敵人便在附近。疾速繞過小島,見到海面黑壓壓成片木筏上,蹲踞著猙獰百獸。當即豪氣乾雲,不覺縱聲長嘯。
他這麼盡情一嘯,風雲變色,大海為之顫慄。百獸儼如遭雷噬頂,始時側耳傾聽,如醉如癡,接著搖頭晃腦,歪歪斜斜。未有多久,終致大小解失禁,木筏中心的倒下翻滾,邊緣的紛紛落水。
司馬頭原本身懷百年功力,再加上巧獲的姬煞君與苗王兩大高手功力,業已躋身當世十大絕頂高手之列。但袁星神功初成,幾乎同逍遙浪子不分上下,豈是區區司馬頭所能抵禦。
百獸再無站立者後,老魔亦支持不住,倒在木筏上。
袁星興猶未盡,正擬將功力提到極限,化作驚天地、泣鬼神雷霆長嘯,瞥見海中鑽出似魚非魚海怪上的七人,恐傷到他們,內力所化長嘯戛然而止。
七人兀自掩著耳朵.晶芸驀覺肩頭被人輕輕拍子下,出於少女自衛的本能,回肘疾撞。
袁星見到晶芸後,棄了腳下樹幹,翩若驚鴻落到其身後,滿腔柔情蜜意,輕撫伊人香肩。
萬沒料到晶芸冒冒失失抬肘幢到。這便是所謂變生肘腋,防不勝防。
晶芸功力之高,亦可躋身當世十大高手之列,出肘之快,縱是事先告知,尋常高手絕難避過。
須知此刻的天罡劍袁星,已同與晶芸分開時判若兩人。快逾電光石火的奪命香肘只差寸許擊至,兀自有暇苦思冥想:“芸兒怎麼了?是怪我不辭而別,還是嗔我甚麼?要是躲開這一肘,她豈可出氣?裝做躲閃不及硬承受,又怕內力反震痛了她!這可如何是好?”
晶芸香肘挾著披堅摧銳內力,已及袁星胸前璇璣死穴!再也不能猶豫,他卻不慌不忙,從容斜跨半步,妙到巔毫閃過。
嫣然看清是袁星,心中悵惘若失:“這冤家剛剛現身,便不顧我的感受,當眾與公孫姑娘……欸,這又怨得了誰,當初我是鬼迷心竅,那般對他絕情……失去了才知珍貴,我也難脫世俗。”
晶芸看清拍自己的人是誰,先是如釋重負,旋即大後其怕,伏在袁星肩頭,嬌嗔道:
“人家分明看見你站在那木頭上,怎麼鬼魂一樣來到身後,也不叫 聲再拍我。倘若那一肘擊中,你死了不要緊,豈不害得我也得立即殉情活不成!”
袁星笑道:“若是我避不過你這 擊,也不會來得如此突然。能看清來人是我,你也不會出此毒手.明白這個道理,還後怕什麼?”
陸雲喜上眉梢,擁住袁星道:“你見過逍遙兄!是他使你煉成開天目神功的?逍遙浪子偏心眼兒,一樣的兄弟,為何不助我也修煉成這等慕煞人的絕代神功?”
霍老人自聽過袁星雷霆狂嘯後,懸著好久的心已然落底,道:“袁小子,老夫避居世外,受逍遙浪子之托,幸不辱寵命,保護他們周全,將六個毫髮無損大活人交到神功已成的你手裡。可是,老夫為此付出的代價忒過巨也!可憐我的三個子姪身首異處,埋骨荒島.”
袁星雙手抱拳,深探揖下.餘人這才曉得霍老人與大家在一起,決非風萍偶聚,乃是逍遙浪子所托,來保護大家的,個個深感其德,躬腰拜下。大家正在措辭,想說出些安慰老人的話,卻覺衣袂飄風聲起,霎時颯然而逝。
拾頭望去,但見袁星來時所乘的那段樹幹上,倒剪雙手傲然仁立著那位霍隱俠,隨波遠去。透過風雨海濤,傳來老人清越激昂高歌聲:“幼怕亡雙親兮,父母亡!少怕亡女人兮,愛妻亡!老怕亡後裔兮,子姪亡……”痛訴著淒苦,其子姪所亡,是人所共知,聽其悲歌,方知老人一生如此坎坷,聞者幾欲落淚。
碧瑕親生父母雖未死亡,卻是自幼失怙,目下自己情郎又被司馬頭迫害成雙耳失聰殘廢人,聽著歌聲,香淚奪眶而出。
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稍事調息,審時度勢,曉得再拼下去,無異以卵擊石.一縱而起,便要跳入海中。
耳聾後的張發屈居人下,忍辱偷生,非是在司馬頭的淫威下臣服,而是時時刻刻尋找報仇雪恥機會。見到老魔頭欲藉水遁逃走,快如迅電出手,使出天竺絕技瑜珈神功,恰巧握住司馬頭雙足湧泉、大鐘四穴,叫道:“還我耳朵來!”
二人一個懸空, 個站在木筏上狠命後拉,互使出全力,僵持不下.司馬頭被袁星怒吼震得氣血翻湧,體內原是混一的真氣分做三股,便是不與張發僵持,再也萬難控制住吸自姬煞君與苗王的真氣。
兩股異種真氣左衝右突,正自無渲洩路徑,恰好張發雙手各握住司馬頭足少陰腎經兩道大穴,便如突然打開缺口,山洪爆發般一同衝向他體內。
張發所修乃是異域武學,瑜珈神功原本便有許多玄乎其技之處,竟將入體的兩股真氣巧妙至極注入氣海,使之不能傷到自己。若非司馬頭此刻內力已經失去控制,他所懷瑜珈神功縱是神妙,絕難如此。
也是機緣巧合,劫數使然。張發感覺對手內力傳來得愈多,雙手握得越緊.姬煞君與苗王兩大高手所失內力,在司馬頭體內已不再循經蹈脈,宛若無體遊魂似地,一經尋到宿體,很快便悉數進入張發體內。
開始司馬頭想以內力震飛張發,發覺己身真氣源源不斷流失,想要收住已是不能。待吸來的所有真氣外洩無遺,形勢急轉,變得張發內力強大,老魔頭更難收拾殘局。
晶芸驅動海怪來到近前,姬碧瑕凌空而起,落到張發身後,抱住向後急拉,意欲助其
臂之力。驀覺手臂上抱著塊炭火似的,不由自主鬆開,被股強大的力道震得倒飛出去。
堪堪姬碧瑕已落到大海中,袁星好整以暇拔身而起,掌力發出,將之送回木筏上,身不停留,劃孤飛回,站在張發身後,伸展雙臂道:“不可靠近他們,壞了張君的好事猶且不算,小心遭受池魚之殃。”
姬碧瑕莫名其妙問道:“他們難道不是在拼比力道?為何我助張郎,反被震飛?”
袁星搖頭道:“我也不知曉,大抵是與張君所習異域奇功有關。現下,老魔頭真氣在被他源源不絕吸來,所以誰也不能碰他們。接觸到張君的,難免被其渾厚內力震飛,碰到司馬頭老鬼的,必被張君隔著他軀體吸幹真氣。”
聞者無不咋舌,均暗暗慶幸其中玄機被袁星識破,不然定有人遭受池魚之殃。
陸雲撟舌難下,半響才訥訥道:“這麼厲害,倒與柳楊兄獨創的北冥神功有些相似。會不會是柳楊兄到天竺後,將曠世奇功寫到那梵文秘笈中的?”
倩文同嫣然齊聲道:“不對!”
莞爾接著道:“江柳楊才到天竺幾年,張發習練的梵文祕籍,卻是百年前由武林皇帝冷秋魂帶到中原的,風馬牛難相及。”
晶芸傳音入密向妹妹道:“你以後可得注意,不要 覺醒來,內力全給他吸去。”
袁星疑惑至極道:“難道說天竺原本就有這等類似北冥神功的絕學?”
陸雲大搖其頭道:“不可能!似柳楊兄獨創出北冥神功,得需要多少機緣巧合,亙古難再有二。”
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莫衷 是。
盞茶功夫,司馬頭內力幾乎洩盡。被張發提小雞似的,提著來到木筏中心擲下,怒道:
“老鬼,你害我耳聾,今天便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拳演“雙風貫耳”,擊向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
司馬頭面色蒼白,閉目等死:心中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因何突然不及張發,忽地睜開眼睛,大聲道:“你不將怎樣戰勝我的法門相告,老夫死不瞑目!”
張發似是聽到,一怔後收住雙拳道:“我也不知究竟。老魔頭,誰要你死不瞑目,只要你聾不瞑目。”雙拳擊實,力道恰到好處,震殘司馬頭雙耳。
姬碧瑕雀躍而起,抱住張發道:”張郎,你的耳朵怎麼能聽到聲音了?天見垂憐,不藥而愈!”大喜過望,興高彩烈之極,將情郎連掄三周猶不放下。
張發不忍拂逆碧瑕,任由她抱著,悄聲道:“瑕兒,大姊等人俱在身邊,你快將我放下,免得旁人笑我們痴狂。”
姬碧瑕反而將嘴探過他的肩頭,“嘖”的聲響,香在張發耳根底下,抱得愈緊,撒嬌道:
“偏不,要讓天下人都曉得我是怎樣的喜歡你!”
風雨聲中,遠遠透過來句佛號:“阿彌陀佛。罪孽、罪孽!老衲但聽張發公子一句,是決心向佛,還是為姬施主還俗。”
茫茫雨中,一舟無槳自劃,船上四角盤膝端坐著四位大和尚。海面波濤山岳似地,那船卻穩如會飛行的寶舟,始終在浪峰上行駛,片刻已接近眾人立身的木筏。
袁星迎上,深施一禮道:“少林四大神僧,得暇共泛扁舟,難得、難得!樹人谷分手後,別來無恙?”
小舟破浪飛起,落到木筏上。以方丈法空為首少林四大神僧,紛紛上前同筏上群俠見禮。
張發師父法圓道:“發兒,為師與你師伯叔此來,悉是為你與姬姑娘之事。到底你想如何,為師絕不難為你。”
張發屈膝跪下,低頭道:“掌門師伯、師父、師叔,弟子如同是這渺茫大海中的一葉孤舟,迷津之中,難辨何去何從,請四位前輩指點。”
姬碧瑕緊張至極,毫不猶豫跪在少林四大神僧面前,淚眼汪汪道:“請活佛大發慈悲,成全小女子。”
法通大師向三位師兄道:“阿彌陀佛。既然發兒俗緣未了,便要他今生了斷俗緣,以求來生清淨,證得果位。”
法圓早有此意,望向方丈法空師兄。未等法空開口,達摩堂首座法無大師道:“如此亦無不可。但是,掌門師兄,你答應發兒還俗前,必須得要他將那卷經書留給少林。”
少林寺方丈法空大師頷首道:“張發,你聽見了三位師長的話沒有,交出那卷梵文經書,便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張發叩頭稟道:“弟子無能,經書被天竺來的陸地行舟龍乘風奪去了,這時怕是他已經回到天竺,便是想奪回來,也得到天竺去。”
少林四大神僧面面相覷.半晌後,法圓道:“發兒,師父相信你。”法空大師道:“既非己物,失則何亡?天竺中土,原無明固.張發,自此你便是少林俗家弟子,身入江湖,一切好自為之。”
法圓來到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身前道:“波斯聖火教攜帶佛家三宗寶經東來大唐,本是可喜可賀之事。但爾等教徒行事偏激,近乎魔道,我們正宗佛教出於維護我佛形象尊嚴,不得不規勸,實在不願與爾等盎盂相敲。但不管如何,我們畢竟是兄弟鬩於牆。所以請你們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退出大唐,不得對聖火教趕盡殺絕。”
波斯八荒死活鬼教首席護法司馬頭,此刻便連說話的勁兒也無,上下嘴唇翕張.氣若遊絲,發不出半點聲音。
袁星笑道:“四位大師,這魔頭變得如此模樣,便是你們教導弟子有方,才使張君初出江湖,便鬥敗這等不可一世的巨魔。”
少林四大神僧聞言,更是暗中惋惜那部梵文祕籍之失。
法圓謙遜道:“袁大俠見笑,老衲樗櫪之材,難教導出像樣弟子。”
袁星道:“既然這司馬頭老魔是貴派俗家弟子降伏的,我們便無權處置。在下本意也是將此獠廢去武功,然後遣回邪教教主克耳罕身邊,藉他之口,傳話於老魔頭:限波斯八荒死活鬼教於十天內撤回波斯!”
法空道:“袁大俠之意,正是少林之意。對付波斯的八荒死活鬼教,就有勞你們了。逍遙浪子早已傳喻少林,波斯傳入大唐的聖火教,是佛家的另支,由我少林出面對付,以免江湖朋友難以捏拿得恰到好處。”
法圓接著道:“波斯八荒死活鬼教妄想聯手少林, 舉消滅聖火教,豈不知少林雖然沒有與他們公開為敵,實質上是正邪難兩立的。”
陸雲道:“大和尚們,張君現下武功之高,便是我也慕煞。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便由你們少林調遣,莫要小覷了波斯來的聖火教,實是藏龍臥虎。”
法空道:“聖火教雖名為教,實質是我佛家一脈,不見得非動刀槍不可,倒是你們與八荒死活鬼教為敵,正需張發這樣的高手。”
袁星道:“還是讓張君追隨在四位大師左右,如若不然,萬一發生意外,屆時張君感念師門深恩,豈非噬臍莫及。不要以為聖火教中,只有兩位護法使者是來自波斯的高手。除了彼霍與傑延外,另有深藏不露的絕頂波斯高手,那便是表面不會任何武功的教主弗陀丹,實際他早煉成佛門大無相般若神功。”
此言出口,聞者莫不悚然大驚。便連動彈不得的司馬頭亦暗暗道:“原來弗陀丹果然是念著兄弟之情,才對我家教主手下留情。教主猜測他也是煉成了佛門的大無相般若神功,才似半分武功也無,其實以其功力,便是我與教主聯手,也萬難是其敵手。多虧我沒有直接冒犯過這位活佛!”
法圓不解道:“那弗陀丹已經修煉成佛家的大無相般若神功,便是北坤罡鬥宮的逍遙浪子,也不見得是其敵手。如若一旦大動干戈,我們帶上發兒,不也是多半送死的麼?”
袁星微笑搖頭道:“非也!張君原本身懷異種真氣,頗是不可小覷。如今又集三大高手內力於一身,以先前的異種真氣為引子,將三大高手真元業已混統為一,真正的成了他自己的元氣,與先前司馬頭老鬼吸得姬教主及苗王真元,有本質上的區別。”
陸雲道:“不錯。那司馬頭雖然巧得兩大高手真氣,卻是常常三股真氣在體內打架,哪有張君這般渾然一體,旁人近身便被彈飛。二人禦使的雖說是同樣三種真氣,卻有天壤之別。
單以內力雄渾而論,張君已不輸於世上任何人.”
法圓心中存疑,雙掌運氣,輕輕按向張發肩頭。驀地,所觸便似燒紅的鋼鐵,尚未來得及掣掌,藉大的身軀被股沛然莫可抵禦真氣震飛。
張發大愕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瑕兒能夠抱著我,師父就觸摸不得我?”
姬碧瑕得意至極道:“第一次我也被你震飛,後來我與你接觸時,只需時時刻刻想到是你妻子,你在我面前便成了尋常人。你說怪哉不怪哉?因為這是命中注定我是你妻子的緣故!”
晶芸笑道:“小妹,你放心,沒人會喜歡上他這呆和尚的,絕對不會有人與你競爭。”
袁星湊趣道:“碧瑕妹妹,張君的業師已答應他為你還俗.更不會有人不許張君還俗的。”
先後不到兩個時辰,,于張來說,變化之劇,幾疑夢中,傻怔怔不知所措。談論他的話頗多,只聽進姬碧瑕與晶芸二人的。心忖:“芸兒說不會再有人喜歡我,她自然也不喜歡我。”悵惘若失之餘,又想道:“人心不足蛇吞相。她們姊妹生得一般模樣,既得瑕兒癡心真情,何敢得隴望蜀!”豁然想通,面綻微笑。
漫空陰霾風流雲散,誨上的天酷似少女情懷,陰晴變換無常,令人莫測。
豔陽明媚,少林方丈撫著銀髯道:“水中木筏上百獸雖非人類,卻也是有知生命,咱們既不能讓它們回到大陸禍害百姓,也不能妄開殺戒,更不能棄之於茫茫大海不顧,那邊有座荒島,大家便將之流放在上,任其自生自滅。”
晶芸忽地瞥見木筏上的胡蜂箱子,道:“快快將出口堵死,不然天已經晴了,這些胡蜂飛出來,人人要狼狽不堪。”
陸雲過去封住蜂巢,忖道:“若非少林四大神僧在場,大可溺死這些胡蜂。”
袁星將司馬頭擲上一排小小木筏道:“能否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見到克耳罕,告訴他若不在十日內率眾回到波斯,便洗乾淨脖子等我去取其項上人頭,以祭奠死在他毒手下的百餘中原武林人物。”
陸莞爾邀請少林四大神僧至島上觀中,法空道:“阿彌陀佛。老衲與聖火教教主弗陀丹相約,明日正午在普陀山互相切磋佛法。倘若僥倖我朝僧人佛理高出一籌,他便返回波斯。
反之,我朝所有高僧便要聯名上書朝廷,為聖火教在洛陽建寺,以供養宏揚佛法的波斯僧人。”
法圓道:“師兄之言不假,我們少林寺已經廣邀天下高僧,這時沒有千位羅漢到達那普陀,也有幾百。忝為發起者的少林寺,豈能後人。如果諸位有興,不妨隨後趕到,也做個見證。”
莞爾笑道:“來得及、來得及!不妨在敝觀中歇息一日,明晨早起,棄舟禦駛海怪,片刻即至,豈不美哉!”
嫣然道:“妹妹,你我若想隱居荒島,還貪戀紅塵作甚?更不可隨俗逐流,去那普陀山湊熱鬧。”見到少林四大神僧面現不悅,轉臉望了袁星一眼,頗覺不是滋味兒.天罡劍袁星垂下頭去,心道:“嫣然妹妹嗔我冷淡了她。設若在以前,她肯正視我一眼,已經是夢寐以求不得的。老天真會作弄人,在沒有遇到晶芸的時候,為何不讓嫣然妹妹這般……”陷入深深迷惘,欲要徹底忘記嫣然,始終不能,畢竟是刻骨銘心喜歡過。心中若有她的影子存在,又覺得對不起晶芸。
少林四大神僧均自忖道:“陸家這道姑忒是無禮,難道只有她看破紅塵,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我們這麼多年的修行只修得個‘隨俗逐流’,亂湊熱鬧?”
陸雲看出其中關竅,附在少林方丈法空耳邊道:“大師不要誤會,舍妹所言,實是無心,乃是……”悄聲將因由相告,最後說道:“若是大師就此離去,倒顯得少林大德高僧鼠肚雞腸,在乎了嫣然,她可要自此心中難安。”
“阿彌陀佛。三位師弟,咱們便在這島上盤桓一日,不然盛情難卻。”脣齒微動,將原因傳音入密說與三位師弟。
陸雲又附在法圓大師的耳畔道:“舍妹嫣然與袁星及公孫姑娘之間的事,是我最頭疼的,尚請四位大師微言點化他們。”
當下少林四大高僧棄舟登上海怪。晶芸甫欲控制海怪回島,倩文忽然道:“且慢,我與雲哥哥相約要做九九八十一件善舉,眼下便有一樁,豈能放過:”眾人怔愣中,她已飛身落到少林四僧來時駕御的小舟上,蓮足微跺,迅速趕上載著司馬頭流放的木筏,提之入舟後,扶搖而起返回海怪身上。
簡陋的道觀中,所食只有野果。晚膳用罷,法圓六師叫出天罡劍袁星,緩步踱到海邊,聆聽潮音。良久之後,法圓問道:“袁施主,你可聽到甚麼?”
袁星答道:“潮聲澎湃。”
“除此之外,還有甚麼?”法圓躍到塊巨大的岩石上,背對袁星問道。
袁星訝然不解道:“沒什麼!難道還有甚麼?”
少林高僧不再言語,盤膝坐下,雙掌緩緩推出,將凹凸不平的石頭擊得石屑紛飛,現出五尺見方平整石面。又出指如刀,在堅硬的石面上劃下盤棋枰,才道:“對弈一局,可有雅興?”
袁星並不躍起,緩步凌虛而上,盤坐在法圓對面,笑道:“空無棋子,何分黑白?”
“原本無棋,何子之來?袁施主,既無棋子,更無黑白之分。小到一棋一子,巨到一人一世,無一是真的,不過是暫時因緣業力聚成。 旦緣盡,業力不在,什麼都是虛的。”說著話時,已在己方棋盤上以指力刻畫好十六枚棋子。
袁星若有所思,出指在棋盤相應位置畫下“車、馬、砲、相、士、將、卒”,道:“大師先請。”
海面白白一線湧來,三尺高下潮頭立如水牆,撞擊在二人坐下的巨石上,碎浪濺起,幾星水花落到二人身上,頗覺涼爽,愜意至極。
落日映紅法圓面孔,更顯得鶴發童顏。老僧右手拇指捺下,將馬前“兵”扣了出來,圓如刀削,大小儼然工匠精心製成的木製棋子。
袁星當下左手小指微屈,輕輕在“砲”上彈下,那原本是石上的一個砲字,應指躍起,落在迎門“卒”後,擺好當頭砲,開始便是咄咄逼人,揮師大舉進攻。
法圓自然而然將“兵”後的“馬”跳起,護住當頭門戶。
暮日垂下大半,殘陽如血。袁星耳中,澎湃的海潮聲變做千軍萬馬廝殺聲,眼前棋盤化作萬里沙場,烽煙滾滾,屍橫遍野。
好一場龍爭虎鬥,二人但覺剛剛坐下,殺至殘局時,已是明月在天。清冷銀光灑下,照到袁星緊張之極的臉上,豆大汗珠涔涔滾落,手中棋子被汗浸濕,始終難以落下。
驀地,法圓大師掌中射出股湛藍色罡氣,擊得棋盤化作齏粉。飛身而起,面對袁星慈祥地微笑。
衰星愕然,問道:“正在關鍵時候,大師何以不讓此局終了?”
“阿彌陀佛。世事如棋,哪有終了之時?人生如夢,難道你我方才不是在夢中?情場戲中.更是虛幻至極。袁星,你現在可醒悟了麼?”取出懷中敲木魚用的棒棰,重重在袁星頭頂擊下,“鐸”的一聲,震得法圓手腕發麻,險些鬆手。雖是拿住,手中卻突然輕極,堅質榆木棒棰只剩手中握著的把柄,並非震斷,而是化作木粉隨風飄逝。
袁星受到當頭棒喝,驀然醒悟,抱拳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尚請大師收錄門下。”
已於剎那想得明白,何必讓世上三個好姑娘為自己傷透芳心,長痛不如短痛,莫若早些勘破紅塵,免得大家煩惱。
法圓不聲不響,取出剃刀,便去剃袁星頭髮。
“嗤”、“錚”、“嗖”聲響連成一片,樹林中升起頭神雕,飛過二人頭頂,雕上人幽幽道:“大和尚,你這般替袁郎解惑,姑娘我第 個便要殺了你!”
月光下,袁星看得明白,是鹿雲娘發出喪命針嗤然而至,“錚”的聲擊飛法圓手中剃刀,力道甚是驚人,嗖然聲中剃刀飛向大海。
又是 女凌虛落下,揪住法圓耳朵,疾言厲色道:“大和尚,你勸我星哥哥娶誰都可以,姑娘便是見不得他做了同你一樣的和尚!”來人宛似乘著月光而落,香風颯然,幾疑月裏嫦娥落塵埃。
法圓看清那姑娘,咧嘴呼痛道:“公孫姑娘,手下留情!”來人正是晶芸,杏眼圓翻道:
“你若是口下留情,小女子也不敢手下不留情!”法圓痛得呲牙咧嘴,連連道:“袁星的事.老衲再不置喙、再不置喙!”
晶芸揪著法圓耳朵不放道:“不行,你已經置喙,必須說個明白。”
袁星望著乘雕遠去的鹿雲娘,心道:“最苦的是她,芸兒與嫣然之愛敢於表達,雲娘自慚形穢,只有默默承受著痛苦的煎熬。”回過頭來,正要替法圓講情,見到嫣然立在巨石側的一株梧桐樹上,美目閃著熠熠光輝,雕像般盯著自己,睫毛也不眨動半點.法圓大師喊道:“袁星,還不快快管教你老婆,痛煞老衲!”
晶芸粲然一笑,放手道:“大和尚,你早這樣說,我也不會揪你的耳朵。”
法圓不知她因何放開,正自愣愣不知所措,身畔又是香風襲人,另側耳朵驟然劇痛,接著響起陸嫣然的聲音:“她是袁大哥老婆,那麼我就該做一輩子道姑?”
嫣然與晶芸本都是文雅矜持淑女,可是在終身大事上,忽然齊變得這般模樣,非但法圓大師不信世上有這等事,袁星也不敢置信。但一個耳痛,一個親見,不由得他們不信。
“潮音非水流,緣法莫強求。師弟,一夕努力,換得的只是耳朵紅腫,尚幸這苦差事老衲沒有答應陸雲。”飄然走來五人。除少林三大神僧外,陸雲攜著倩文,望著妹妹遠遠喊道:
“嫣然,快快放手!”
陸嫣然暗中窺探法圓開導袁星,夜闌人靜,潮水拍岸,想到袁星以前對自己的種種好處,深悔莫及。見法圓竟然勸得他要出家做和尚,早氣得欲同老僧拼命,這才失態,薅住大和尚耳朵。待眾人現身,便是哥哥不呼喝,亦要放手。聞言猛醒,放開纖纖玉手,羞得抬不起頭來,飛奔回觀。
陸雲替法圓揉著雙耳,哭笑不得道:“迂和尚,我是要你替袁星解開目下難題,誰要你勸他做和尚。”
倩文道:“這也不怨三個丫頭同你不客氣,若是你勸雲哥哥出家,我也得同你拼命!”
法圓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天下最難勘破的莫過於情,老衲再也不度化情劫中的人了!”
倩文道:“大和尚,你成不了佛。”
法圓詫然道:“願聞所以.”
倩文笑道:“佛家四宏願是甚麼?”
法圓朗朗道:“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倩文拍手道:“著啊,第 條便是普度眾生.地藏王菩薩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你若不再度化情劫中人,怎麼可以成佛?既然成不得佛,還穿著袈裟做甚?”
法空見師弟愕然不知所對.忙道:“楊施主詞鋒犀利,愚師弟拙嘴笨腮,斷難那打詞鋒。
若是楊施主興猶末盡,不妨明日向波斯僧人挑戰。”
楊倩文確是興猶未盡,道:“如此說來,你們師兄弟是自認不及那波斯僧人弗陀丹了?”
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合什道:“究竟誰人禪思慧敏,明日午後自知。”
陸雲拉起倩文道:“不要打擾大師們清修,所謂臨陣磨槍,不銳也光,咱們回去。”
翌日黎明,東方稍現曙色,除嫣然、莞爾不願離島外,,余人上巨大海怪,路經桃花島,又繞過一大一小兩座荒島,抵達舟山島。
普陀山位於舟山島對面的島嶼上,但普陀鎮卻在舟山島上。鎮上新近住滿江湖中人,俱是來普陀山觀看波斯和尚與中原高僧鬥法的。海怪穿過兩島間的水域,如箭飛射。
巳時過半,海怪背上諸人皆欲快些趕到普陀山,本不想在普陀鎮上耽擱,一來恐怕誤時,二則免得海怪驚世駭俗。世事十有八九樹欲靜而風不止,突然岸上有人斷喝一聲:“強弓硬弩侍候,咱們飛鯊幫尋的就是這條海怪!”
“嗖、嗖、嗖……”箭若飛蝗,雨點般射向諸人坐下的海怪。
陸雲曬然道:“飛鯊幫算甚麼東西,也敢來擋我的去路!”大袖揮處,飛箭掉頭,岸上傳來淒厲慘叫的聲音。海怪幾乎身子脫離水面,曳出長長水線。普陀鎮上目擊之人雖眾,未來得及驚呼者頗多,它已然載著諸人掠過。
普陀山上,七十二島十八幫好漢早已簇擁著弗陀丹到來。眾擎易舉,諸路英雄七手八腳,片刻為弗陀丹修築好遮陽涼亭。
地上立起竹桿,影子漸來漸短,草坪上七八百名中原高僧開始竊竊私語,議論這次辯法發起者少林四大神僧,怎麼時已至此,猶未現身。
弗陀丹心境平和至極,閉目於涼亭中小坐後,起身緩步在附近走動,觀看山水形勝。聖火教兩大護法跟隨在側,彼霍問道:“師父,您老人家真正是心懷如海,馬上到決定我教聖火能否在中原延續的關鍵時刻,兀自鎮定如恆,弟子自忖再修煉百年,也難達到師父目下境界。”
弗陀丹道:“其實聖火教能否傳入中土,早成定數,又何必刻意。我教在神州流傳,也未見得能給神州生靈帶來福氣。反之,神州百姓亦不會因不知世上有我教而遭到塗炭。欸,百年之後,神州因有我教,掀起腥風血雨,貧僧已經後悔將聖火教傳入神州。”
聖火教另一護法傑延道:“師父,聽您這般說法,我已知辯法結果,百年後的事,是百年後的業報。我們師徒將聖火教傳入神州,是要度化神州生靈,怎會反給神州百姓帶來災難?”
活佛弗陀丹肅聲道:“因雜果亂,此乃天機,不可向你等說明。咦,你們看,那邊有座霧氣飄緲的山洞,過去看看.”
距離那洞口尚遠,便聽到海潮聲清清楚楚傳來。弗陀丹住足,回身下望平靜的大海,心中疑惑:“哪裡來的潮聲?距離漲潮時候尚有幾個時辰,莫非是這洞中大有蹊蹺!”
慧眼開處,見到海面上游來只怪魚,頗是巨大,雖在山頂,兀自看得清楚魚背上坐著許多人,微笑道:“彼霍、傑延,咱們等侯的少林四大神僧,已經帶著中原武林中的幾大絕頂高手來了。你們這便去替為師迎接,還要特別注意八荒死活鬼教動靜,克耳罕必然聚齊教中所有高手,趕來這裡,妄想將神州武林一舉消滅。”
彼霍稽首道:“師父,您一個人進洞,弟子不放心。”
傑延雙手合什道:“無量光明佛祖。師兄,你便隨行在側.外面事有我應酬。師父,倘若克耳罕師叔果然帶人來搗亂,弟子是否衛道除魔?”
活佛弗陀丹走向洞中,背對二人道:“你們都下山去迎接少林四大神僧。至於對付克耳罕那魔障,便是你們想誅殺他,也無那緣法,自有他的克星出來懲治。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無量大光明佛祖。”
彼霍與傑延對望一眼,雖不放心師父孤身入洞,但師命難違,只得率七十二島十八幫群豪下山迎接法空等人。
活佛弗陀丹入洞才十餘步,眼前已是迷霧如織,雖然修煉成慧眼,卻也看不到腳下。倘是常人,早已出洞。活佛閉上眼睛,神光反照,似乎透過迷霧,辨別出洞中每一塊石頭所在。
當下按照腦中呈現出的路徑,前行不停,竟是沒有撞到石壁上。驀地,返觀到的景物中現出道金光,繚繞不散。耳中潮音也化作珞瑛繽紛聲。將那道金光用意念定住,但見金光中隱隱現出朵萬寶蓮花,其上端坐著位虛無飄緲的白衣仙女瑞相,頭上金光萬道,右手托著淨瓶,左手拈枚怪怪的樹枝。那樹枝既生柳葉,又生楊樹葉子,正是傳說中的楊柳枝!
潛意識中,弗陀丹想到神州古老傳說的觀音菩薩,慌忙屈膝跪下,頂禮膜拜,虔誠之至道:“無量觀世音菩薩,弟子弗陀丹求您解惑。據弟子膚淺道行測知,聖火教傳入中土.並非只是為蒼生帶來福份,弟子是否還要繼續傳播?”
那虛幻中的菩薩竟然發出聲音:“弗陀丹,玄奘法師西天取經,與你東來傳經殊途同歸,宗旨俱是宏揚我佛。一切如你聽說,但植善因,莫理惡果。今天因你之來,日後這普陀山成為‘金五台,銀普陀,銅峨嵋,鐵九華’四大神州佛土之亞。此亦非我本意,便連我也有不得已的,何況是你。因起緣落,孰奈之何?無因滅緣,般若涅架。”四句偈語了時,幻相裊裊散去。
活佛弗陀丹跪地良久,反覆吟詠:“因起緣落,孰奈之何?無因滅緣,般若涅磐。”始時覺得此偈簡淺易懂,念到十八遍後,但覺其中妙理殊難言喻。忖道:“我之所以來神州傳播大光明三宗寶經,乃是緣落,又不知是何時種的因?但既是緣落,佛祖菩薩也莫可奈何,只有惟念善固,繼續修行下去。”
叩頭逾百,這才起身,腦海中再也呈現不出洞中景象,摸索著出洞。足足費了半柱香光景,活佛弗陀丹來到洞外,吩咐奉彼霍之命守在洞口的崑崙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無論發生甚麼事情,你只管帶領七十二島弟子護住這潮音洞。”
王界躬身應諾。山下趕上來的尚島主也聽到吩咐,立即分布屬下,護住潮音洞。
少林四大神僧在近千僧眾簇擁下,眾星捧月般,上得普陀山,與活佛弗陀丹相互稽首為禮。
袁星攜著晶芸玉手,站在法空身側,見山頂並無事先築起的法台,暗暗稱許:“弗陀丹與少林神僧果然都是非常人,恁大盛事,就這般隨隨便便坐地談經論法而決,確是大家風度!”
活佛弗陀丹席地而坐,右手虛托,左手如拈,學著方才洞中觀音大士瑞相模樣。閉目良久,方自口宣佛號道:“無量大光明佛祖。”
法空大師被眾僧推舉為首席,坐在弗陀丹對面,聞得異國僧人所宣佛號與中原有異,不假思索,接口道:“阿彌陀佛。”
碧瑕心忖:“你們要是單比誰念佛念得多,法空必勝。因為他念的‘阿彌陀佛’只有四字,弗陀丹活佛念的‘無量大光明佛祖’,卻是七字,幾乎半數之差,還用比甚麼,勝負不是早有定數!”偷偷將己所想說與張發。
現如今的張發,已與當初被她抱著離開少林寺時判若兩人,得到神龜幫神物神龜內丹倒也罷了,吸得當世三大高手元氣,豈同小可!雙目湛湛發光,輕聲道:“瑕兒,他們比的不是念佛.”
姬碧瑕大惑不解,問道:“和尚除了比念佛以外,還能比什麼?難道是比武功?”
張發道:“大德高僧在決定另 教派能否流傳到中原,說來雖也是門派之爭,但豈可以武功強弱而定.倘若真的比武,咱們這裡,除了袁大哥以外,恐怕無人可是活佛弗陀丹敵手.”
袁星搖頭道:“不然.張君此刻功力通玄,怕是非愚兄所能及。”
晶芸與碧瑕見二人因為同自己姊妹之間關係,變得客氣起來,暗中高興。
張發繼袁星之後,搖頭道:“非也!但以內力強弱而論,我或許略勝兄 籌,可是當真交手,絕難擋住兄長的十三記殺手。若是遇到逍遙浪子,恐怕三記殺手也難抵擋。”
“錯了,張兄弟若能抵擋住愚兄十三記殺手,亦可以在逍遙兄掌下走過十三回合.放眼宇內,可以擋住逍遙兄三記殺手的,實是寥若晨星,能夠與之頡頏至十合以上的,更是風毛麟角。”
晶芸暗暗捏了把袁星,櫻桃玉口湊到其耳畔,柔聲道:“不害羞,你這麼說,豈不是自誇堪與逍遙浪子媲美。”
活佛弗陀丹宣完佛號,始終沉默.法空大師亦是不語。兩大高僧默默對視片刻,齊閉上眼睛。觀者無不莫名其妙,正自難明究竟,活佛弗陀丹睜開眼睛,接過晶芸話頭道:“袁大俠並不是自吹自擂。宇內能與逍遙浪子不相上下的,只有三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向來謙遜的袁星竟不言語,面露微笑默認。
少林方丈法空大師稽首道:“阿彌陀佛.師兄果然乃當世活佛,老衲服輸!”
自各大寺院趕來的高僧,具是愕然.少林達摩堂首座法無越眾而出道:“師兄,你們並沒有講經論道,豈可認輸!想必是師兄偶染風寒,神智有些不清,還是貧僧來同異域大師切磋。”
法空緩搖其頭,說偈道:“三千大千界,莫非我佛土.既無異域分,何來異域人?”
達摩堂首座心下吃驚:“怎麼回事!師兄恁高的禪定功力,竟是著了妖僧的懾魂術,替他說起話來。”
法無早生戒心,運起金剛伏魔神功護體,忖道:“便是最厲害的邪術,也休想侵入佛爺神智中.”大踏步而前,盤膝坐在弗陀丹對面,雙手合什。
天下英雄十者到七八,會同中土高僧,上千雙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凝氣,注視法無。但見老和尚霜眉欣動,神光外溢,周身發散著若有若無淡淡的金光。
識得法無在運金剛伏魔神功護體的人均想:“這下不會再似法空大師一樣,上前默默坐了片刻,便著了異域和尚的道兒。”眾人心念無已,法無大師忽然起身,向弗陀丹頂禮膜拜起來。這下,千餘人更是瞠乎其目。
羅漢堂首座法圓高宣佛號,趨前拉回師兄.法空道:“師弟,你二師兄並不是中邪,而是虔心膜拜。方才,便是師兄我若非想到少林乃是佛家中的禪宗,活佛所傳是另一派別,已經跪下拜師.”
法無大師掙開師弟,道:“他並不是邪魔外道,而是真正的佛家先覺者,應該受我們一拜。”
法空不理會二位師兄,雙手合什,上前坐下,心忖:“他們明明沒有開口講經,便已服輸,不是邪術又是甚麼?我這回不管番僧如何,只管講我的經,叫他魔無從入!”方生此念,感覺心中突突而跳,一個慈祥的聲音來自心底:“老僧並非不讓你們開口,而是開口以聲鬥法,決非是宏揚佛法的盛事,乃是對我佛的褻瀆。在佛眼中,名利之爭,地域之分,那是什麼?”
搔搔耳朵,確認聲音決非來自耳中,驚駭不已,法空心道:“難道這老和尚已經達到‘他心智證通’境界!若是果真如此,倒是佛家正宗神通……”念方及此,心中突突感覺又起,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不錯,正是‘他心智證通’。我佛眼中,何來天地,三千大千世界俱是業力聚化而成,因了果散,業力斷除,一切成空。既是由來無物,又哪來你我之分,更無派別地域紛爭……”
弗陀丹以佛家‘他心智證神通’同法圓大師講法,不同於武術中的傳音入密,根本沒有聲波,所以服食過地精元氣的袁星等人也捕捉不到。
眾人緊張至極看著,但覺法圓也不說話,兆頭不對。後來看到他面露微笑,中土僧眾才暫釋重負。
活佛弗陀丹繼續以‘他心智證通’傳遞心聲,“由來無一物,我來中土又傳甚麼?其實甚麼也沒傳給眾生,只是向人們揭示世界人生的本相,去嗔去貪,了斷無明而已!”
法圓再也感覺不到外來心聲,怔了有頃,渴望聽下去,以解多年來積鬱心頭的佛學疑問,不覺也將弗陀丹看成是活佛,叩下頭去,道:“無量壽佛.請大師出聲講法,以解在場諸人困惑.”
法無大師亦道:“活佛如不公開講法,中土僧眾定要誤會是少林寺被你們聖火教買通,怎曉得聖火教雖教名聖火,實是正宗佛教的分支。”
少林方丈道:“阿彌陀佛,師弟所言極是.只有弗陀丹活佛說法,沒有聽過的人聽過後,才曉得大師堪稱當世活佛.”法圓言出由衷附和道:“對,師兄說得不假,弗陀丹大師稱為活佛,當之無愧!”
西來活佛弗陀丹始終盤坐未動,面綻祥瑞,講起佛祖釋迦牟尼為拯救眾生,轉生到尼波羅南境,成為淨飯王的王子,再從人修煉起,菩提樹下又成佛的故事。
所聞者多半是以前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成佛的,細聽弗陀丹講過釋迦牟尼成佛經歷,俱被感動,堅信自己原本也有善根佛性。當即有人匍匐向前,懺悔莫及道:“在下平生最信佛教,可是人在綠林,怎會不殺人。活佛,我還能有成佛的可能麼?”
弗陀丹拈指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下講起“佛”是對覺悟者的稱謂,並非神秘,向善時已經覺悟,所以已經成佛,只是果位不同而已。說到精彩處,陡然天空落下各種五彩繽紛花朵。活佛心中不覺疑惑:“正說到佛家的正信者要破除迷信,怎麼我也講得天花亂墜,難道真有六道輪迴,是天人也來聽法,為我喝彩灑下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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