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真人微言化蒼桑b
郭詩韻父母隱居此島已久,素不與外人交接,不想天師教教主竟然大駕親臨,為兒子求親,一時不明事情緣由,只得拖延,言明須待女兒回來後自己決定。
郭詩韻聞知此事後,驀然想到張正常那日的冷言斥責,一時怒起,立時回絕。郭詩韻父母亦不願攀結權貴,見女兒意向堅決,便婉言辭去婚事。
張正常羞惱殊甚,不想以自己的名頭居然會碰釘子,一怒而離開桃花島。
郭詩韻雖對張宇初那日冒雨送她頗存感激,時日一久,此事也就淡漠了。
說來也是宿孽,過了一年,郭詩韻行走川中時,川中五鬼窺其貌美,又是單身女子,遂起不良之心。夜裡於路上設伏襲擊,郭詩韻猝然遇襲,雖殺掉兩鬼,卻負傷不支,眼看要落入三鬼之手,飽受羞辱而死,。恰逢張宇初到川中巡視教務,當即出手殺死三鬼,救下郭詩韻。
郭詩韻此次受傷甚重,還仗著張宇初醫道高明,精心照料,月余方漸痊可。
照料其間,張宇初雖無論大小事體,無不精心細微,於婚事上再無只言片語,舉正矜重。言語謹慎。無事時便自己在窗外彈琴吟詞,吟的便是元好問的的這首《摸魚兒》,每至高亢淒涼處,輒不免泣下沾襟。
郭詩韻此時方覺出這少年可愛之處,不由得情苗茁長,情愫日重,傷勢好後,張宇初亦不離左右,郭詩韻亦不言行,終於在一個春風溢香,明月高懸的夜晚,兩人互道心中之情,遂於月下訂三生之盟。
兩人從此形影不離,一路相伴,至江西始分手,各自去向父母稟明。
郭詩韻回至島上,不意父母在她外出期間,身罹怪疾,已然雙雙病歿。郭詩韻摧心裂肝地痛哭幾月,打點行裝,去天師府尋張宇初。
哪知到得上清宮,張宇初已然在父親逼迫下與一名儒女兒成親多日。張正常忌恨桃花島拒婚之辱,是以張宇初一稟明戀情,張正常厲顏訓叱,並月餘內為其訂親,娶親,張宇初違拗不過父意,只得從命。只盼日後父親回心轉意,尚有與郭詩韻聚首之日。
郭詩韻雙禍臨頭,於客棧哭了半月,只覺天地茫茫,渾無生趣,不由得百念俱灰,投到峨嵋門下落髮為尼。
其時峨嵋正值凋落之期,郭詩韻在俗時武功已不凡,悟性更高,峨嵋派武功在她手中重又弘揚光大,群尼便推她為掌門,法號“百劫”。
張宇初後來得知,多次上峨嵋尋她,但她已然皈依佛門,於張宇初成親內因亦不知曉,是以每次都將他逐下山去,堅執不見,張宇初傳送書信解釋,亦被她原封退回。幾年後,兩人雖在江湖上偶爾相遇,百劫總是預先避開,絕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然而每至秋雨打窗,一燈孤明之時,她腦中便浮現出張宇初送她回客棧的情景,拂之不去,思之更亂,元好問的那首詞不禁擊桌高吟出來。
百劫師太驀感身子一震,渾身內氣亂竄,劇痛難堪,知再也拖延不下去,開口道,“羽兒,撤掌吧,我是不管用了。”
張宇初和淨思大驚失色,見段子羽滿臉清淚,說不出話來,方知端的。
淨思位道:“師傅,您不能死,您死了我可怎麼活呀。”
百劫勉強笑道:“有你小師叔照料你,你不會受人欺負的。”
轉過頭看了張宇初一眼,道:“”那件事我不怪你,是我們沒緣分。“張字初一直對她負疚殊深,甚盼得到的便是她的寬恕,不想等了二十幾年,終於等到了,而二人也將決別。
他痛楚道:“不,是我害了你這一生,我不會饒恕我自己。”
百劫師太忽然一笑道:“愛憎會,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都不過是滿眼空花,一場虛幻。”頭驀然一轉,便魂赴西天了。
張宇初欲哭無淚,欲泣無聲,呆呆立在榻前,魂魄失落一般。
淨思哭得死去活來,司徒明月等將她拉到一邊,極力慰撫。
段子羽掌心仍未離開百劫師大的頭頂,但觸手處已然漸漸冷下來,他耳邊驀然想起與百劫師太初相識時,百劫師太於客棧中擊案高吟這首“問世間,情為何物”的絕妙籲同,由張宇初痛不欲生的表情上可以想見這二人當年的一段熱戀,雖不知後來因何未能締結良緣,但值此際,自不能再加追問,何況他對此亦無興趣,百劫師大的死倒使他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華山、峨嵋兩派弟子痛哭盡哀,少林、崆峒等派已從後趕至,聞訊亦無不落涕,在三位武林高人遺體前弔祭如儀。
段子羽目毗欲裂,直欲馬上與明教決戰,第二日即集齊各派,誓師討伐明教。華山、峨嵋兩派人抬著華山二老與百劫師大的屍體上路,益增悲壯之感,張宇初面容凝肅,與段子羽並肩走在前面。
段子羽與張宇初率武林各派一路徑至大光明頂,沿途卻無明教設伏阻截。
望著莽莽山峰,眾人心中無不肅然;便是這座山峰,自唐朝後期以來,建為天下第一大教總壇,歷經三十二代教主,綿延數百年之久,獨與中原武林與朝延抗衡,迄今仍雄姿屹然。
段子羽四下望望,卻不見天師教有人到來,詫異道:“大哥,你的手下怎麼不見蹤影?”
張宇初道:“毋須等他們了,該到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到,咱們先攻攻這七巔十三崖,破此天險。”
段子羽聽他話中似有機鋒,知他腹筒豐瞻,良富韜略,“必然言出有因,也不去細想,當先向一山崖行去。這道山崖乃大光明頂第一道關口,設於百米高的山上,兩旁峻峰聳入雲天,中間通道僅容一人獨行。段子羽藝高膽大,泯然無畏,徑向山口行去。臨近山口,一陣亂箭放出,段子羽長袖一振,罡氣激盪,亂箭四處飛散。張宇初提氣趕上,道:“羽弟,別太過涉險,咱們一關一關地慢慢破,他們終不會放棄總壇重地。”
段子羽笑道:“我視此如平地,何險之有,想當年六大門派圍剿大光明頂,不也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現今我等人眾多出十多倍,如若畏縮不前,豈不貽笑後世?”
張宇初一拍他肩道:“好,我與你並肩齊上,看看魔教朋友如何招呼我們。”
二人談笑間已闖入狹窄的山谷通道,段子羽奮身而起,如大鳥向裡撲去,張宇初仗劍而行,一上一下,衝了進去。
二人劍上挽起劍花,護住周身,進得裡面,卻訝然大驚,原來是裡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段子羽不解道:“這道關隘他們怎麼輕易棄守了?”
隨後跟進的司徒明月道:“這是十三道關隘中最為平穩之處,他們大概不願在此損折人手。向後面退守了。”
段子羽心中愕然,這道關隘實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險,竟爾在十三道關隘中屈居未位,其他關隘之險峻難攻亦可想見了。
張宇初道:“我想張無忌是欲在光明頂上與我等決一死戰,他自然也知道僅靠幾道天險是無濟幹事的。”
果然如張宇初所言,一連通過幾道關隘,明教教眾只是放一通滾木、擂石阻遏其攻勢,便一關關向後退守,大有誘敵深入,一鼓全殲之意。
這些滾木、擂石,居高臨下放下,武功高的一避而過,武功較弱的也被擊傷一些,各派銳氣不免小挫。
到了第九個關隘,卻是在山腹中以人力開鑿出來的長長的隧道。
隧道石門升起,裡面卻是漆黑一片。段子羽向裡望去,見這條隧道足有百多丈長,卻一人也沒有。
段子羽舉步欲進,張宇初腦中電光一閃,攔住道:“且慢,待我試上一試。”
他舉起一塊百多斤重的條石向隧道裡扔去,登時石壁兩則射出幾十枚火箭,隧道內火焰騰起,隧道石門隨即落下。
段子羽失聲道:“這是專為對付我的。”
張宇初笑道:“張無忌抓住你陣陣打先鋒的特點,故意棄掉八道關隘以驕你之心,隨後在此布一圈套,裡面先噴滿石油,一俟你入內,便以火箭點燃,前後閘門一落,你縱有通天之能也難逃劫數。”
段子羽凜然道:“他倒真瞧得起我,如此大費周章。”
張宇初嘆道:“張無忌唯一忌憚的便是你,我與他大戰過一場,老實說,實無勝算在手,當年他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手’,的是名下無虛。”
段子羽正欲以倚天劍強行劈開閘門,司徒明月道:“何必如此費事。”走到閘門旁一塊大石上,兩手握住大石兩端,向左旋了三下,閘門吱吱呀呀升了上去。
段子羽喜道:“原來你知曉這裡的機關,方才如何不提醒我,險些令我變成烤豬。”
司徒明月笑道:“段大俠神功無敵,這區區一把小火豈能奈何得了你。”
段子羽又氣又笑,卻也知如若張字初不攔阻,司徒明月也必會出言阻止。他正籌思如何攻打隧道這關,驀地裡山峰頂上哨聲急厲,剎那間傳遍山野。
司徒明月愕然道:“總壇有外敵侵入,這怎麼可能?”
張宇初微笑道:“是宇清他們得手了。”
司徒明月依然不解,道:“上山路徑只此一條,他們遮莫是飛上去的?”
張宇初道:“不是飛上去的,而是從地裡鑽出來的。”
司徒明月恍然道:“秘道。他們是從秘道裡進去的。”
張宇初點點頭,道:“魔教後院起火,已然顧不上守關了,咱們也得快去接應宇清他們了。”
他一馬當先,衝入隧道,果然明教人已撤走,那急厲的哨聲乃是說明總壇有大敵入侵,所有人等一聞哨聲,即需火速返回總壇。
段子羽一行人疾速向大光明頂上趕去,沿途果然再無人把守關口,兩個時辰已然登上大光明頂。
段子羽和張宇初率先登上,卻見方圓幾裡的峰頂上血戰正酣。
原來張字清等人早在明教總壇布下內應,於山腹中的明教聖地 地下秘道中殺出,登時殺了明教一個措手不及。
楊逍乍然之下,以為武林各派也全從秘道中通過,是以發出了明教最緊急的集結令,倒令段子羽率武林各派兵不血刃地越過十三道天險。
明教教眾訓練有素,雖然變生肘腋,但不久即穩住陣腳,與天師教激戰。
天師教雖高手濟濟;但人手方面大居劣勢,已然損折過半,與五行旗、天鷹旗拼個兩敗俱傷。
張宇清在張無忌凌厲的攻殺下,已然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劉三吾師兄弟幾人也被楊逍、韋一笑、殷野王等打得大居下風。
段子羽清嘯一聲,一掠橫飄二十餘丈,左手箕張,向張無忌抓去。
張無忌驀感腦後風生,顧不得再攻張宇清,向旁閃了出去。
段子羽呼呼幾爪攻出,將張宇清周圍明教教眾逼開。張宇初也加入戰團,劍上連演天雷劍法絕技,將殷野王等逼開。
張無忌見武林各派從山下源源湧人,方知中了天師教調虎離山的詭計,倘若不急速召回守關教眾,武林各派縱然能攻上山頂,也須大折人手。他一揮手中法旗,明教教眾紛紛向後集聚,以免被武林各派包圍。
段子羽冷冷道:“張教主,我們終於在此處相會了,咱們是依武林規矩逐一解決,還是大家混戰一場,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請尊駕出道兒吧。”
張無忌正躊躇間,周芷若在旁道:“與他們單打獨鬥,哪方贏的場數多,哪方便為勝家。”張無忌一聽,著實是良策,遂大聲說將出來。
張宇初皺眉道:“羽弟,何必多此一舉,將他們一鼓全殲不就結了。”
段子羽道:“若是混戰起來,這些人怕有一半同不了中原,何如逐慚決戰,以定輸贏,少傷些人命總是好的。”當下便答應了張無忌的提議。
雙方雖是世敵,卻都是武林中人,此議一出,大光明頂的氣氛緩和不少,適纔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大血戰總算避免了。
淨思為師報仇心切,搶先躍出,指名向周芷若挑戰。
周芷若笑道:“小妹妹,你若想向我遞招,還是回去再練上二三十年吧。”
淨思叱道:“你殺我師傅,此仇非報不可,大不了再送你一條命罷了。”
周芷若聽她豪氣千雲,小小年歲有此膽識實屬難能可貴。再見她指上套的玄鐵指環,心中一酸,曾幾何時,自己也戴著這指環與明教為敵,現今卻要助明教對付自己的同門,一時間感慨頓生。
沉吟須臾,緩步出場道:“你既已是峨嵋掌門,身份自然不同,我與你交手不算是以大欺小。”
淨思揉身疾上,一掌向周芷若拍去,周芷若識得是峨嵋“金頂綿掌”當下依式拆解,二人攻打雖烈,外人看來,卻似是同門師姐妹拆招一般。
張宇初憂心道:“這孩子忒煞不識天高地厚,怎地向這女魔頭挑戰?會不會有危險?”
段子羽道:“周芷若源出身峨嵋,未必會下辣手,況且眾目睽睽之下,殺一後生晚輩也有失她身份。咱們權且輸一場,讓淨恩了卻一份心願。”
淨思堪堪一套金頂綿掌打完,周芷若拆解無誤,所用也均是正宗峨嵋掌法。
淨思驀然一指攻上,疾點周芷若“天突”、“羶中”、“中院”三穴,卻是用的一陽指。
周芷若不防她會使“一陽指”,險險被點個正著,身子倒仰,一式“鐵板橋”,後腦幾已觸地。
其實以她之深湛技藝,斷不會讓淨思打完一套金頂綿掌,三招兩式即可將淨思擊敗。但她與百劫師太拼掌,雖說逼不得已,將百劫震得經脈崩絕而亡,卻也負疚殊深。
淨思年齒雖小,已是峨嵋掌門,周芷若不想讓她敗得太慘,準備三四百招過後再將之擊敗,寧損自己威譽,來成全新峨嵋掌門的聲名,用心之苦亦無以復加了。
哪知淨思人甚機敏,明知自己不是敵手,故意先打出對手最熟悉的掌法,以示己之虛,然後猝然發難,果然一擊奏效。
在眾人“咦”“啊”的驚訝聲中,淨思一腳旋風般掃出,周芷若無奈以頭拄地,倒立起來,避的雖然巧妙,但被一晚輩打得如此狼狽,實已顏面盡失。
淨思乘機連連出指,她內力不強,尚不能以指氣傷人,但一連十餘指也今周芷若手忙腳亂。
段子羽等喝彩不絕,淨思內力雖弱,指法倒盡得精要,這十餘指攻殺凌厲之至,倘若能隔空髮指,周芷若早已中指而敗了。
周芷若飄閃連連,身法迅疾,如鬼似魅,群豪也大是折服。
淨思二十餘指後,周芷若驀然一記“九陰白骨爪”攻上,直插淨思頭頂,對點向自己左肩的一指渾然不睬。
淨思忙不迭後躍,周芷若身影一閃,手臂摹地裡伸長了半尺,五指扣在淨思頭上。
張宇初一驚而起,欲上前救援,段子羽攔住道:“莫慌,淨思不會有事。”
周芷若望著淨思冷然無畏的秀眸,笑道:“好膽識,不愧是尊師的衣缽傳人。”向後一飄,退了回去。
淨思怏怏而返,意有不甘。段子羽勸慰道:“你能有此戰績,殊堪告慰師太在天之靈了,你年歲尚小,期以時日,不難將武功大成,光大峨嵋門戶。”
接下來,華山掌門寧採和出面挑戰,天鷹旗內三堂堂主出面應戰,一百二十幾回合上被寧採和一劍擊成重傷,雙方扳平。
殷野王忿然出陣,他掌力剛猛,連敗寧採和與成楠二人。幸好雙方對混戰均有顧忌,是以交手之際只求勝而不痛下殺手,寧採和與成楠僅負輕傷敗下陣來。
少林掌門圓覺方丈越眾而出,道:“殷施主,貧僧也與施主對上三掌,誰多退一步便判誰為負。”
殷野王雖久聞他大力金剛掌極具火候,但自忖掌力只遜于段子羽,便一諾無辭。
二人相距尺許,各自緩緩出掌,驀然相撞,轟然一聲巨響,腳下塵沙飛揚,二人卻均絲毫不動。
砰砰兩聲,二人各竭盡全力,迅疾對了兩掌,殷野王腳下一晃,退了半步。
圓覺方丈袈裟鼓脹,仍絲毫未動。殷野王心下一驚,慘然道:“大師高明,老夫認輸。”
圓覺猛然口一張,一股鮮血噴出,合什一禮,退了回去。
眾人既愕然復恍然,不想圓覺性子如此老辣,寧肯受傷也不退步卸力,若依掌力而論,殷野玉實佔上風,但他為化解掌力退了半步,就只能認輸了。
殷野王方欲迴轉,段子羽身邊的史青一躍而起,喝道:“殷老賊,還我娘的命來。”抖手發出九枚連環梭。
殷野王撥出腰刀,叮叮噹噹幾聲,將梭鏢擊落。
史青左手一揚,幾十枚蜂尾針滿天花雨罩向殷野王,殷野王運刀如風,將周身上下護得水洩不通,蜂尾針紛紛落地。
史青右手一揚,四枚黑黝黝的暗器上下左右打向殷野王,殷野王刀砍掌拍。
張無忌瞧出不對頭,大喝道:“速退,接不得。”
殷野王招出如電,待聽得張無忌提醒,已然無及。登時轟隆四聲巨響,四枚暗器同時炸開,殷野王手掌拍到一枚,掌心被炸得血肉橫飛,刀截住一枚,刀亦被炸成粉碎,前心後背俱中一枚,炸出兩個拳頭大的血洞,僕跌地上,已然性命難保。
張無忌見嫡親的舅舅罹此大難,大吼一聲,飛掠而至,一掌向史青拍下道:“本座先斃了你這暗算小人。”
砰的一聲,卻是段子羽搶先攔住,接下這一掌,道:“殷野王害死史幫主,此乃他罪有應得。”
張無忌怒不可遏,掌砍腳踢,霎時間連攻出幾十招,俱是生平武學之精粹。太極拳法,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神功融會一處,凌厲無儔。
段子羽連施九陰白骨爪反攻,兩人頃刻間拆了五十餘招。驀地裡兩掌相撞,各不相讓,膠結一處,已然成了比拼內力的局面。
周芷苦揮鞭攻上,卻被司徒明月攔住,兩人一修九陰神功,一修九陽神功,鞭來劍往,爪攻指還,一時鬥得旗鼓相當。
這兩對一交上手,雙方人手齊發一聲喝,紛紛湧上,混戰起來。
張宇初截下楊逍,張宇清截下韋一笑,其他雙方好手也各捉對廝殺,登時光明頂上成了修羅屠場。
此乃中原傾力和與明教總決戰的盛況,混戰一起,雙方紛紛有人死傷。武林各派所出盡皆本派精英,是以交戰伊始,明教教眾死傷慘重。
但明教高手雲集,值此生死存亡之際,更志在拼命,不惜與敵偕亡,雙方不時有好手同歸於盡,慘烈異常。
張宇初對付楊逍,打得遊刃有餘。楊逍武功雖博雜而精粹,但內力運遜於張宇初,張宇初一記記天雷神掌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張宇初時不時還騰出手來將撞至自己身旁的明教教眾料理了,卻又不使楊逍擺脫,楊逍雖竭盡全力,仍是苦不張宇清對付韋一笑卻大感吃力,韋一笑身法如鬼似魅,趨遲若神,張宇清搶攻幾招,險些吃了一記“寒冰綿掌,”只得盡取守勢,韋一笑卻也無奈他何。
雙方激戰正酣,從峰後忽然湧出一群人來,卻是小昭所率的波斯教眾。
小昭因眷懷張無忌,以相助東土明教為名,堅執不肯返回波斯,一直住在坐忘峰上。
六位波斯王、風雲三使被段子羽殺得大敗而歸後,十二寶樹王苦諫小昭返回波斯,不捲入東土武林之爭。
小昭得知明教有難,愈加不肯離開,十二寶樹王也只有徒呼負負。今日聽到大光明頂上的哨聲,遂率教眾趕來增援。
天師教與中原武林本已佔盡上風,不想這些人突然湧入,十二室樹王與風雲三使更非同小可。霎時間天師教與中原武林各派不少好手喪命。
段子羽目毗欲裂。悔不該因礙小昭的情面,沒將風雲三使和六位寶樹王殺掉,他猛催加內力,張無忌已將九陽神功提至極處,雖不若段子羽的天縱神功,但運起太極心法,守得堅韌之至,段子羽若想擊敗他,亦絕非一時三刻之事。
段子羽驀然提氣,發皆上束,衣袂鼓起,作乾坤一擲之擊,張無忌頓感胸口如中重擊,蹬蹬蹬震退三步,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已然受了內傷。
段於羽身形如飛,竄入人群中,專向波斯教眾下手,他左手使九陰白骨爪,右手運倚天寶劍,所過之處,波斯教眾紛紛倒地身亡。
十二寶樹王面現懼意,勢逼此處,又不得不戰,遂一擁而上,合戰段子羽。
段子羽下手再不容情,倚天劍橫斬豎劈,當之者刃斷身折,一個回合被他以獨孤劍法殺掉兩王。
十王不敢櫻其鋒芒,只得退開幾丈,開几丈喝道:“我饒爾等性命,爾等卻不識相,莫怪我辣手無情。”他身子疾掠,長劍直刺,將罡氣從劍上射出,劍離人尚有兒尺之遙,劍氣己然把人擊穿,片刻間又殺掉二王,其他八王唬得魂飛天外,怔在當地。
段子羽正欲續下殺手,驀然香氣一飄,小昭已閃至他面前,冷冷道:“是我錯看了你,你把我殺了吧。”
段子羽愕然怔住,望著小昭美若天仙,渾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聖潔面容,立時自慚形穢,倒似自己做錯了什麼,持劍的手垂落下來,面頰赦紅。
張宇真輕功絕佳,不亞于韋一笑。正在人叢中穿梭往來,專揀弱手遞招,甚是得意,武功高於她的明教高手也不少,但欲纏住她卻是萬難。
張宇真瞧見段子羽對小昭的神態,心頭火起,幾個起落飛了過來,叱道:“你有什麼了不起,我就殺了你又能如何?”
她一按腕上機關,登時一篷銀針向小昭打去,張無忌正運氣療傷,驚得魂不附體,情知以小昭的武功絕難避開,只感眼前金星亂竄,又噴出一口鮮血,傷勢益發重了。
八位寶樹王忌憚段子羽至甚,避得惟恐不遠,此時欲要救援,哪還來得及,無不魂飛魄散。
段子羽身子一移,恰遮在小昭身前,銀針盡數打在他背上,被他護身罡氣震落地上。段子羽緩緩道:“大姐姐,你我一場相識,我絕不會殺你,但你若不率人離開,我可要將你手下殺盡。”
小昭不動聲色道:“你既如此怨恨明教,我乃明教總教教主,你只消殺了我,不就可將明教剷除淨盡嗎?”
段子羽既氣且怒,但若讓他殺掉小昭,他是寧死不肯下手的,驀然間運極內力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猶如睛空霹靂,不少人被震得兵器落地,心寒膽落,張宇初等人也聞聲住手,楊逍已然汗透重衣,內力虛竭,吃此一聲巨喝,撲通跌坐地上。
段子羽走至張無忌面前道:“張教主,今日之事應由你我二人了斷,總不成讓女人家庇護自己吧。”
張無忌吐了兩口血,神智倒很清醒,四下一望,心下慘然。
此際尚能一戰的高手已然不多,亦多陷入圍攻,波斯教眾退在一邊,頗有退出戰局之意。惟有韋一笑仗著輕功獨步,在人群中四處策應自家兄弟。
張無忌緩緩撥出屠龍刀道:“也罷,今日你我一了此局。”
周芷若一躍退回,道:“我來接這一陣。”張無忌搖搖人,知她功力與段子羽相差懸殊,絕非六脈神劍之敵。
小昭忽然奮身而上,從袖中掣出一柄鑲嵌珠玉的寶劍,向段子羽攻上。
她雖多年不動身手,自幼武功根基不薄。作了波斯總教教主後,閒來無事便精研乾坤大挪移心法和聖火令上的武功,限於資質,乾坤大挪移神功只練至第三層,聖火令上的武功卻嫻熟無比。
段子羽一驚,飄身急閃,小昭身法靈活怪異,一招招連續不斷,段子羽對她仰慕有加,最失意時曾得她溫言撫慰,始終感懷不忘,是以不願反施辣手。小照的武功卻也非同小可,段子羽一味閃避,反倒左支右絀,大處下風,但他身法如電,趨避若神,小昭雖馨盡平生之能,卻也刺不到他。
雙方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雲層裡飄來一陣琴蕭合奏之聲,緲緲如在九重天上。眾人均感匪夷所思,仰首向天上望去。
但見峰頂上飄落兩人,一捧瑤琴,一橫玉蕭,邊行邊彈撥吹奏,步下飄飄,似御風而行。樂聲悠雅,令人聽之俗念盡消。
在場中人雖多武林豪莽,亦不乏諸通音律之人,聽聞此曲,恍懈如置身仙境,於身外的血腥殺戮已然有隔世之感。
小昭也停手不攻,見這兩人來得甚奇,不知是敵是友,憂心更重。
段子羽趨前施禮道:“楊姐姐,賢伉儷何以到此?”
楊瑤琴望著狼藉一地的屍體,嘆道:“不想我等還是晚到了一步,沒能挽此浩劫。段世兄,武林中事大可斡旋調處,公道自在人心,何必非來一場大火併不可?”
段子羽微感赦然,張宇初冷冷道:“尊駕好大的口氣,此事怕不是你們兩人能擔承得起的。”
楊瑤琴不以為忤,笑道:“我二人自不夠份量,是以四處奔走,尋找足以夠份量化解此難的人。”
張宇初見她躊躇滿志的樣子,似是已尋到了“這個人,可想遍武林卻也想不出何人夠此份量,能令雙方諫然欽服。卻見瑤琴二人下來的峰上,又冉冉飄落一人,青佈道袍。面容清灌,仙風道骨,全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得道高人,正是武當奇人張三豐。張無忌驚喜逾恆,霎時間渾忘了爭殺打鬥,勝負存亡,疾迎上去跪片於地,泣道:“太師父,想煞孩兒了。”
語音哽咽。心頭有無數話,競爾不能接續。
張三豐已是兩甲子開外的人,對於俗塵中事早已摒棄無餘,此時得見自己平生最喜愛的張無忌,亦不禁面露喜色,扶起張無忌道:“乖孩兒,讓我看看,這幾年你音信全無,我也好生懸念。你既無恙歸來,我這顆心也就放下了。”
他將張無忌細細端詳一陣,見他面容並無大的變化,只是練達了許多,老懷殊暢。前些年,張無忌忽爾下落不明,張三豐委實擔了一陣心,惟恐他出甚不測。
段子羽看著這位活神仙,頓生仰慕之情,近前叩拜道:“晚生段子羽拜見真人。”
張三豐扶起他道:“段氏後人,果然不凡。只是你殺孽過重,有失令先祖厚道之德。”
段子羽聽他微言指責,不盡以為然,躬身道:“真人,小子非是心地歹毒之人,只因小子親厚之人盡多喪命明教之手,小子才作出這等事體來。”
張三豐嘆道:“明教與中原武林恩怨糾纏十數世,就中是是非非實難道明,不想愈演愈烈,竟至火併起來。老道雖不與聞這些俗事,卻也不願見兩方拼個玉石同焚,是以特到此處,望大家化干戈為王帛,和平相處,也算體念上蒼好生之德。”
段子羽雖心有不甘,但張三豐一言既出,焉能拂其意旨,恭聲道:“真入法旨,小子等不敢不從,只是怕明教日後再尋各派的晦氣,小子豈不成了武林罪人。”
張三豐笑道:“你是怕我有所偏袒,處事不公吧。”
段子羽惶恐道:“不敢。”
張三豐慈愛地看著張無忌道:“無忌,當年你因緣乘會,執掌明教,已然化解了與各派的宿怨,現今雖宿怨重起,何不致力化解?”
張無忌道:“太師父,孩兒向來不願與人結仇,今日之事實是勢逼此處,不得不爾,倘若中原各派願罷手言和,孩兒自當稟遵太師父旨意,約束屬下不與各派再起衝突即是。”
楊瑤琴拍手道:“這不結了,真人,還是您老面子大,幾句話便把事情擺平了,段世兄,張教主,你兩人握握手,從此中原武林與明教的過節一筆勾消。”
段子羽和張無忌相視片刻,驀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意,兩隻手握在一處,段子羽乘機運功過去,張無忌初始一驚,旋即感到一股雄厚無儔的熱力湧遍全身,身上傷痛登時緩住,舒適無比,笑道:“段盟主好武功,不愧為天下第一高手。”
兩人手一分開,武林各派聚集一處,不再包圍明教人眾,既然段子羽與張無忌立約,又有張三豐這個硬保,相信天下無人敢違此約,而能不與明教為敵,實是一大快事。
張宇初心中凜然生畏,他大鬧武當山,險些將張三豐的徒子徒孫一鼓全殲,驀然撞見張三豐,中免心中忐忑。
張三豐飄然而至張宇初面前,笑道:“這位是少天師吧。”
張宇初只感他慈祥的面上有股懾人的威嚴,不由得低下頭去,施禮道:“晚生張宇初見過真人。”
張三豐微微一笑道:“武林各派總算還給老道一點面於,不知少天師如何?”
張宇初百般不甘,這一役天師教損傷慘重,眼見明教覆滅在即,豈肯中途罷手,但段子羽和中原各派已然與明教言和,自己若堅執一戰,萬一惹翻了這位活神仙,也著實擔當不起。況且聽張三豐語氣平和,與他大鬧武當山一節略而不提,心下寬鬆不少,沉吟許久道:
“真人乃當世活神仙,既有意令武林安寧,晚生自當遵命。只是明教蠱惑人心,四處作亂,擾得天下不安。明教如能收束教眾,僅作為武林一門派,而不騷擾天下蒼生,晚生便釋兵言和。”
張三豐笑道:“邦有道則民安,邦無道則民亂。請你轉告朱天子,他若仁政愛民,自無人挺而走險,他若亂施酷政,則天下自亂,與明教無涉。”
張字初汗顏道:“真人法言,晚生自當轉稟皇上。”他細想明教經此重創,實力已所剩無幾,實不足以成大事,何不順水推舟,賣給張三豐一個面子。
張三豐笑道:“大家都給足了老道面子,此事便就此了解,日後再也休提。大家不妨敘上一敘,老道去也。”
他說走即走,張無忌焉敢這然割捨,拉住他袍袖道:“太師父,孩兒好容易見到您,何不多留幾日,讓孩兒親近親近。”
張三豐道:“傻孩子,我見到你無恙,已然塵心盡了。人生聚散無常,多留幾日又有何益。”“拂袖徑去。張無忌跪拜於地,對著于地,飄然而去的身影大磕其頭,心中不勝孺慕之至,知從此一別,怕是再難見上一面。張宇初和段子羽相約下山而去,一場武林大火併就此收場,大家回想起來,都恍如一場惡夢。明教自此一役,元氣凋喪,再無振興之象。張宇初和武林各派甫進玉門關,驀然發現段子羽與張宇真、史青、司徒明月蹤跡全無,寧採和袖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封書信。拆開一閱,恰是段子羽所留,言道此次率各派出關,累及各派損傷好手無算,心中歉疚殊深,亦厭倦武林生涯,是以歸隱崑崙山中。信中託付華山派照應淨思與峨嵋派,以了百劫師太心願。張宇初袖中也有一書,卻是段子羽叮囑他遵守言諾,退出江湖。張宇初自百劫師太亡後,頗感心灰意冷,既然明教已無圖謀大業之能,也不願攪在江湖武林中,回到中原後,即傳令各處教眾退出武林,專心修道。長江入海口處,幾艘巨艦啟錠待發,張無忌攜周芷若站在岸上,正與遠途相送的楊逍、辛然等人話別。幾人正難舍難分之際,一艘艦上小昭大聲道:“公子,快上船吧,再遲了怕在海上遇到颶風。”
張無忌毅然道:“楊兄,就此別過,你也要多加保重。”
楊逍垂淚道:“屬下已是風燭殘年了,惟盼教主福泰安康。”
張無忌與周芷若灑淚作別,一躍登上船去,大艦揚帆而行,須臾已成一個黑點,向海外飄沒。
崑崙山坳,幾座陵墓不遠處築有一座精舍,四周幽雅清靜。段子羽攜三妻為父母、百劫師太、華山二老掃墓拜祭。
拜祭完後,張宇真笑道:“羽哥,明年清明節上墓時,可要六個人來。”
段子羽笑道,“哪裡又多出兩人,遮莫大哥二哥要來嗎?”
張宇真拍手笑道:“你真會亂猜,哪裡是大哥、二哥,是你的大兒子,二兒子。”
段子羽大喜,又一時摸不著頭腦,想想道:“你們中哪兩個為我段家立此功勞?”
張宇真拉住史青和司徒明月的手笑道:“你這丈夫也算笨到家了,這等事自家還不知道。是兩位妹子,不過這也是你的功勞,不能全歸她倆頭上。”
史青和司徒明月羞暈滿頰,原想過些時給段子羽一個驚喜,卻被張宇真抖了出來。後一句調侃之語更令人赦顏。
段子羽喜慰不勝,段家數世單傳,這下總算後繼有人了。他忽然道:“真兒,你呢?”
史青和司徒明月登時抓住張宇真逼問道:“你呢?羽哥也沒少在你身上下功夫,你何時也生一個?”
張宇真窘然,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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