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由人算
(…… 霸主宮為水公主舉行的婚禮終於拜堂完畢了,就在新郎新娘步入洞房時,新娘突然開口問:“儀官,我和古長啟真的拜堂結為夫妻了嗎?”
霸主宮人大驚,紛紛撲向新娘……)
一只飛鴿從水達的掌心中飛了出去。
不數日,就有數十只飛鴿從霸主宮的各地分堂或分壇向指定地點飛去。
二十騎快馬從梵淨山飛掠而出,一出梵淨山,便分向四面八方奔去。
這都是向大明朝的全國各地武林人分送訊息或請柬的信鴿或專使,傳達一月後在紅雪山霸主宮奎神古長啟入婿霸主宮舉行武材有史以來最盛大的禮。”
紅雪山上,上萬名泥、木、石、瓦以及其他工匠,正在日夜不停地趕建新的霸主官。在婚禮舉行前夕,它將建成一座比已經燒燬的那座霸主宮更寬大華麗的新的霸主官。
出梵淨山不遠。是一條官道。這是條車馬道,是為上山進香的官宦和富豪們專修的。這官道又連著另外的官道,四通八達;官道上,這一天出現了一抬大轎。轎抬之大,猶如一間小屋:有門有窗,人在裡面可坐可睡。能同時容納近十人。它的轎頂可拆卸,以便乘轎上觀賞風景。如用人抬,這轎要用二十四個人抬。如是加上拉槓和車輪,立即就由豪華的轎抬變成了豪華而快速的馬車。
這一天,二十個霸主宮的門人抬著大轎,在官道上急行。前面是二十名騎手開道。後面四十名騎手跟隨。水達騎著高頭駿馬隨行照應。五裡路前,另有十騎劍手專為安排食宿,後面五裡。另有二十名馬夫押著五十匹備用之空馬。
這支隊伍,需天官牌開道,但實在比巡撫上道還威風十倍。
古長啟是不願乘坐轎抬的。但在水夢薇苦求之下。他又轉念一想:這是你們自找的,我又何樂不為呢?他動了童心,使氣來著。
看見第一個乞丐,他就將身上的碎銀扔了給乞丐。同時,他下令水達給他備用五千兩散碎銀子。
一水達立即派專騎去給他準備。銀子送來後,就放在轎中。一路下去,每見乞丐,古長啟便施捨碎銀。最早的乞丐眼見銀子從天而降,欣喜若狂,其他乞丐便聞風而來。不數日,這五千兩銀子還未到湖北恩施,就散光了。
水夢薇立即下令再備萬兩碎銀,專供古長啟打發乞丐。
古長啟在魔殺門的金洞中,見過的金子何其之金?每次賑災,魔殺門總是十萬八萬賑濟災民。但天君上人十分節儉,每個弟子每月才五兩銀子的月列。古長啟哪裡這般花過錢?他見到乞丐也不丟碎銀了,這銀子畢竟不是他的。倒是水達下令將裝碎銀的拖車拖到隊伍前面去,車上一邊還坐一人專門向乞丐丟銀子,每丟一次,就說一聲:“這是霸主宮的姑爺打發你的。”
古長啟一聲不吭,他又敗了一陣。
進入湖北,官道寬多了平多了,轎抬換成了馬拉。八匹駿馬拖著車轎,隆隆向北。
但坐在車轎中的古長啟,卻實在感覺不到半點威風。這車轎就是他的監牢。水夢薇對他越是體貼,他越是感覺到那春藥給偽造成屈辱和受製的後果,每當這時候,他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翠薇仙子董秋萍,他時常都似乎看見她那秀外慧中的情影在官道前飄飛,在車轎旁漫舞,她的衣裙和秀髮在風中飄盪,她時而回頭望他,每次都淒怨地哀然一笑。
車轎突然停住了。
官道中間,站著一個鬚眉皆白的老道長和一個儀態萬千的是年師太。
古長啟身子一晃,已經到了那二人面前,他恭恭敬敬地叩了頭道:“晚輩古長啟拜見一清師太和雲陽道長。謝過師太在廣西的救命大恩。”
一清師太道:“少俠免禮,快快請起。”
水夢薇走過來,先向雲陽子道了個萬福,便一把抱住一清師太道:“二姑,你這些時日都到哪裡去了?”
“我在江湖中,聽說你和古少俠將要舉行婚禮,想來問問是不是傳聞屬實。”
“怎麼會不是真的?母親已經派人送請柬上峨嵋山去了,還會假的嗎?二姑,你到時一定要來呀!”
“到時看吧。姑姑能來則來,不能親自來,也會派人前來。”
“姑姑在忙些什麼呢?”
“還不是忙著找你父親。”一清師太說,轉向古長啟問道:“古少俠,聽說你在荒島上僅以一手真力吼,就將附近仲文震得搖搖欲倒,口吐鮮血,這是真的嗎?”
古長啟道:“晚輩蒙靈智神珠的神光照射後,內力確實增長了為少。”
“很好。貧尼今日與武當派的雲陽道長來此,是為了知會你一件事情.兩個月前,神道教淮北壇和霸主宮淮南壇,為了爭奪一支鏢銀,打了一天一夜,各自死傷近百人。這以後,神道教和霸主宮的人打鬥不斷。八大門派為此特地會議少林寺,議定中立,只因霸主宮素為武林黑道之蘿,而神道教更糟,它除了霸道武林外,還利用官府和皇家的勢力欺壓良善。在這兩股惡勢力的爭鬥中,八大門派議守中立,是為了避免門人枉遭無辜血殺,所以嚴禁門人介入。”
“那晚輩何以自處?還盼師大明示。”
“這個 魔殺門素來獨門獨戶,行事更是獨樹一幟,天君上人平日如何訓示門人,少俠便如何好自為之吧。”
“是。晚輩絕不敢忘師訓行不義之事。晚輩本當帶薇妹回四川的,但梅九牧火燒霸主宮,晚輩只好去那裡還水家一點面子。”
雲陽子道:“魔殺門連出一正一邪兩大絕頂高手,而少俠又遠在梅九牧之上,還望古少俠善解天意,化除劫殺。”
古長啟想了想道:“是。”他又補充道:“晚輩當細細體會恩師如何以自由之身來處置此事,會如行對待梅師弟,晚輩也當如何對待梅師弟。晚輩力爭既不讓梅師弟為害武林,又不使恩師日後傷心。”
一清師太道:“如此甚好。薇兒,有一件事,我要向古少俠單獨談,過後你不必追問。
總之此事不涉及霸主宮的利益。”
“姑姑請便”水夢薇說。
一清師太改用傳音入密功夫向古長啟道:“吉少俠,京城有一位高僧。人稱佛陀,你可認識這個人?”
古長啟以傳音入密答道:“聽說過,但沒見過。家師對佛陀很是崇敬。”
“只怕那是過去,凡與皇權攪在一起者,恐怕難免近權思利。貧尼個人與這佛陀大師很少交住,於他素來在武林中所享的清譽也未敢妄加評價。不過,貧尼近來打聽到一些事,說與少俠知道。少俠以後見到這個人,請多留些心。”
“是,請師太告知。”
“離恨公主所住的洞府,貧尼最後從梵淨山無思師太處得知,以前乃是佛陀大師為自己準備的退身之所。他的洞府為何住了離恨公主?這是一疑。第二,離恨公主的弟子翠薇仙子,她自身的武功,乃是佛陀一脈。那麼,可以斷定,離恨公主的武功,也當是佛陀一脈,如本是佛陀的親傳弟子,也當與佛陀本人淵源甚為深遠。第三,挪珠的被解法門,曾天下只有九華佛門的單傳弟子才知道。而就連這一點,普天下也只有三兩個佛門高僧才知道。佛陀大師是佛門唯識宗高僧,素得佛門各過如天台、華嚴、禪宗、淨土、密宗等宗派的佛門人士崇敬。他是整個佛門中知道你師父懂得破解法門的三兩個人之一。所以,貧尼猜想,離恨公主所作所為,可能與佛陀本人有極大關係。但貧尼近幾個月來,到處尋找飽食終日佛陀,卻連影子也看不到。貧尼查到京城皇覺寺,皇覺寺的大師們說他幾年都不在京城了。”
“他為何會幾年不在京城呢?他不是素來住在京城皇覺寺的嗎?” 。
他與陶仲文是死敵。大約是陶仲文逼得他無法在京城住下去,佛站弟子中歷來有兩種教徒,一種主張清修,以宣講怫法,直接濟世救人為宗旨;另一種教徒主張以佛法影響皇族或皇帝本人,使之施以仁政,以此轉濟天下蒼生百姓。”
“佛陀大師是後一種佛教徒?”
“正是。古少俠以前聽你師父講過麼?”
“聽過一點,而且從不在意。請問師太。道教中也分這兩種教徒麼?”
“正是如此!唐末的趙歸真、元朝初年的丘處機、本朝的邵元節、陶仲文,正是這一種道教徒。正因為道佛二教中都有這一類教徒,所以,他們在爭相以佛法或道法接近和影響皇族皇帝時,就爭鬥得很厲害。有時甚至不擇手段要將對方除去。陶仲文和佛陀就正好是這樣。”
古長啟想了想道:“以華佛法或道法影響皇權使之施以仁政雨露蒼生,這本來不該是壞事。但如不擇手段地除去對手,只怕此人就心中藏了私,另有圖謀了。”
一請師太喜道:“古少俠如今思路清晰,貧尼好高興。這正是接近皇權的佛道二教的教徒個人的品性是否正派造成的。如教徒本人人品正派,自會宣講佛道機理,極力造就仁政.但教徒本人人品低下,以此道作為謀取個人私利榮華富貴的手段,那就不但造不就仁政,反會敗壞朝綱,使皇帝更加昏亂,如本朝的陶仲文與嚴嵩勾結.梁高輔選三百童女大炬春藥,就十惡不赦了。”
“但晚輩的恩師對佛陀大師十分景仰。晚輩相信佛陀大師不是陶仲文之流的人。”
“是的。貧尼沒有任何證據說佛陀大師是陶仲文一流的人品。但他長期接近皇權,難免不受種種俗事影響,難免不以俗家的世俗手段處置利益悠關的事。因此,才會與清修派有極大的不同。不然,貧尼又怎會發現他有些可疑之處要提醒少俠注意?”
“是。晚輩記住了。”
一清師太點點頭,不再用傳音入密功夫向古長啟講話,他對水夢薇說了幾句祝賀之類的話,隨即告辭而去。
古長啟和水夢薇回到馬上,馬隊又繼續北上。
一路上,古長啟閉目沉思,正襟危坐,水夢薇明白他在想一清師太對他講的話,也不便打攪。她也不問,因為一清師太打了招呼,叫她不必追問。而且.要想從佔長啟這種認死理的人口中迫問,只怕也不容易。
如此北行了大約半個時辰,突然,只聽得一片慘叫聲先後響起,其中夾雜著一件龐然大物落地砸碎的轟響,隨後,一片勁急的破空之聲向馬隊急射而來,接著又是一片慘叫聲和馬傷之後的嘶鳴聲。最後,馬車剎住。官道前面,傳來一陣轟然大笑。
古長啟睜眼一看,前面五十丈外的官道正中,站著四個奇人:一個頭陀手拿一柄一丈五尺長的禪杖,一個道士手提一柄五尺長的木劍,一個幾近一丈高的瘦長桿人手提兩袋飛刀,一個四尺高的矮大胖子胸前掛著一個鼓脹脹的布袋。
這四個人中,除了手提五尺木劍的道人一臉苦相,憂慮甚重外,其餘三人盡皆大笑不止,撫掌跺腳,樂不可支。
水夢薇頓時目露驚駭之色。
官道前面向乞丐丟銀子的那輛小馬車不見了,兩匹馬被打飛在遠處的路溝裡,押車的人和散銀子的人盡數死去。車上的銀子被人當作暗器向馬隊打來,打死打傷了在前面開道的二十名劍手中的大半以上,拉大馬車的八匹駿馬中前面幾匹受傷,猶在嘶鳴不止。
古長啟一閃身,已經擋在四個怪人面前,防止這四人再度出手。
水夢薇隨後追上去。與古長啟並排而立,一邊說道:“啟哥小心,這是東南西北四煞魔。衣次為東煞魔鐵頭陀、西然魔邪道人、南熱度火靈宮、北煞度無影刀。這四人中以邪道人為頭目,平日各霸一方,倒也不無端來中原生事。幾年前,父母為收服這四人,曾約戰崑崙,結果父母一齊出手才與其打個平手,約定互不相犯。這次卻不知怎地聯手對付起霸主宮來了!”
水夢薇說完,只聽鐵頭陀道:“小姑娘說完沒有?”聲音鏗鏘,猶如鐵錘睡鐵。
無影刀道:“小姑娘,這位大約就是奎神吧?他的來龍去脈,你也說一說,好麼?”無影刀的聲音柔細,柔細得無影無蹤,就象他的飛刀,從來聽不到一絲破空之聲。矮胖的火靈官熱棘地說道:“年輕人,請我四兄弟來殺你的人,把你說得猶如神仙,說是我們只要一動,你就知道。他要我們偷襲你。但我們偏不;我四兄弟聯手,只怕玉鳳門的言央也要退避三舍。我四兄弟聯手殺你,已經大失體面了,哪能再行那下三賴的偷襲?你看,我們把你的馬隊殺了一二十人,你不是也沒有半點先知麼?”
邪道人嘆了口氣道:“哪是因為我們殺的人太多,有殺意而無殺氣。所以他氣感再靈,也感覺不到半點殺氣。不過,三位兄弟,我們錯了。”
三個怪人奇聲道:“怎麼錯了?”
“我們確是該偷襲他的。我們太託大,真的不是他的對手。你們不見他來時的身法麼?
誰看清楚了?”
三個煞魔一下了沉默了。
“但咱們兄弟已經收下了四十萬兩根子。這買賣怎麼也得幹到底。”邪道人說著走上前去,其餘三人隨即跟上去,成扇形將古長啟圍住。
古長啟道:“薇妹妹退下。”
“不。“我二人齊上。勝算多些。”
“你退下為我掠陣,我才好放手試試自己的功。我曾聽師父說起過這四人。這四人中任何三人想出一種武功,就支中原來用這種新武功殺一些武林人試試,其中邪道人殺人最多。
他每配製一種新煙,就到中原來試,有時毒煙一放,要傷很多人。”
火靈官笑道:“小子識廣。我兄弟看在有人肯出四十萬兩銀子的價上,就讓你多說幾句遺言。”
古長啟又道:“師父說,他們拿殺人當樂子,所以殺人從不需要有殺意恨意。所以全身一點殺氣也沒有,如不是我師則兄弟盡皆太小,還不能繼承門戶,師父早就出山肛這四人決一死戰了。”
水夢薇無聲地退出戰圈,但在圈外卻是真力運蓄于掌蓄勢以待。
邪道人苦著瞼道:“年青人,你講了你師父那麼多,他是誰呀?”
“在下的恩師是天君上人。”
邪道人一聽頓時大叫:“眾仁兄弟,注意他的魔殺指,那是無影無蹤的!”
無影刀輕聲道:“何必緊張?水麒麟的仙家吞吐, 陶真人的仙遊掌力,不也是無影無蹤的麼?何獨單怕魔殺指?”
古長啟詫道:“陶真人的仙遊掌力……”
古長啟一句話未說完,突見邪道人木刻一指,木劍上“嗖”地冒出一股黑煙。大約這就是進攻的信號了。只見鐵頭陀身形一晃,一根禪杖便向古長啟的上身和頭部罩來,眨眼之間就攻了十六招只攻不守的殺著。鐵頭陀這十六招殺著才攻出第一招,就有炸裂之聲從古長啟站立之處響起,卻是火靈宮向著古長啟所要閃躲的位置打出一連串的毒火彈。這毒火彈每炸一顆,地上就是一個土坑,猶如攻城的官兵所打的火砲一般威力無窮。站在一旁的無影刀則見古長啟閃動,兩袋二十四柄飛刀早盡數條出,一時,只見二十四柄飛刀猶如飛鳥一般,直射的、斜射的、上水衝的、下刺的……真是令人眼花遼亂。邪道人則繞著戰團連轉七圈,連連射出七道色煙。盡皆巨毒無比,一沾就死。眨眼之間,這些殺著悉數攻完。場中傳出一聲變形的慘叫,眾人才停了下來。
只見一個又高又大黑鐵塔一般的頭陀,站在十二顆毒火彈炸出的土坑中間,下身血肉模糊,而從印堂穴起,沿督脈共插十四把飛刀,沿肩部平插六把,兩條大腿各搥插兩把,二十四柄飛刀在這黑鐵塔的大漢身上釘著,成了一個“大”字。但這不是古長啟,而是東煞魔君鐵頭陀!
古長啟呢?他到哪裡去了?
三個活著的煞魔成品字形站著,四下張望,尋找古長啟的影子。
突然,南煞魔火靈宮和北煞魔無影刀同時驚叫,滿臉驚駭,如見鬼一般,齊齊以手指著邪道人大叫。“古長啟!”
邪道人道:“我?古長啟……”
兩個煞神大叫:“你身後……”
兩個煞魔那個“後”字話音剛落,只聽一聲短哼,邪道人照直向前飛出,飛勢之迅,猶如攻城的官兵用發石機打出的石塊。邪道人一聲短哼後,卻也不再發聲,只是照直向三十丈外的一片山巖直飛過去,直到重重撞在岩石上,停了一停,才滑下山巖,跌在岩下,其實在飛途之中,已經死去。
原來,古長啟見得邪道人劍上一冒黑煙,身形隨即在圈外移動,就明白他要繞外圈放毒氣,當即身形一晃,早已經貼在邪道人身後。他的身形從鐵頭陀身邊晃過時,順手在他背上一拂一推一拂製穴,一推推向場中,迎著火靈官和無影刀的殺著,正好迎著毒火彈炸開,正好迎著無影刀打出。邪道人聽得慘叫站定身子時,古長後就在邪道人身後,一動不動。直到火靈官與無影刀二煞神喝出聲來,他才輕輕一掌,打在邪道人背心。邪道人一聲短哼,心脈震斷後,屍體才飛出去。
古長啟恨這邪道人用村莊中的百姓試驗毒煙,所以決意開殺戒,除惡衛善,這才殺了邪道人。
古長啟一動不動,望著剩下的兩個煞神。
兩個煞神一動不動,滿臉蒼白,望著古長啟,骨頭裡冒出冷氣,身子慢慢發起抖來。
古長自抬起雙手,手指張開成抓狀。他道:“真力箍!”
火靈官額頭冷汗直冒,慢慢閉上雙目等死。
無影刀卻大叫出聲:“劃地為牢!”
古長啟的雙手停在空中,不解地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二人願回家中,終身不出家門一步,劃地為牢!”無影刀情急之下,聲音嘶啞,聲音已不再輕柔得無影無蹤了。
古長啟一聽,頓時放下手臂道:“好,你們回去吧。路上不准再殺一人。”
二人大喜,轉身就要離去。
水夢薇大喝道:“且慢。”
兩個煞魔大驚,頓時就僵在那裡。
“啟哥厚道饒了你二人,但你二人也不能白走!”
無影刀說道:“公主要問什麼?”他此時不敢再託大“小姑娘”長短地亂叫了。
火靈官大叫道:“公主要問四十萬兩銀子是誰出的?”
“正是。”
“公主,我兄弟不能殺得古少俠,卻也不能洩露買主的姓名。否則。我兄弟再也無顏見人。其實,公主又何必明知故問?”
“那麼,你們剛才說陶真人的仙遊掌力又是怎麼回事?”
二煞頓時又沉默不語。
水夢薇雙目圓睜,寸步不讓。
古長啟拱手為禮道:“此事晚輩也想知道。還盼二位前輩賜教。”
二人急忙還禮。無影刀道:“古少俠神功蓋世,卻毫不盛氣凌人,在下佩服。”
火靈官大聲道:“我二兄弟做不做人算個屁!卻非結交古少俠這等英雄不可!”
無影刀道:“我兄弟本來就不是人。是魔。”
火靈官道:“仙遊內力是一種和魔殺門的魔殺指、魔殺掌、真力箍一樣,可以彎曲自如無聲無息的真力。”
“陶仲文練有這種真力?”
二煞不語,表示默認。
“二位前輩請自便吧。”
二人同時抬手一拱,倒退兩步,雙腳一彈,已在官道旁的山碉上,再一晃,倏忽不見。
古長啟回到車上道:“水總管。”
水達近前恭敬道:“姑爺有何吩咐?”
“留下十名劍手,將這些門人的屍體和兩個煞魔的屍體一併葬了。”
“是”
“再將碎銀收撿起來,沿途打發氣丐。可不要再說是我打發的了。”
“是。”
轎車繼續北上時,水夢薇倚在古長啟肩上,她此時被他的神功和為人折服了。貴為公主,以色身來收服他,她心中就不感到屈辱麼?如今她半點這種感覺也沒有了,只有溫情只有愛。她說道:“啟哥,陶仲文既然練有仙遊神功,卻怎地不見他使用過?”
“武功藏私,非到萬不得已或決戰生死時才使用,這在武林中也是常事。”
古長啟和話音剛落,耳中忽然鑽進一縷聲音:“陶仲文武功上藏的私,何止仙遊掌力?
他藏的私可多了。古少俠如能不動聲色,假裝瞌睡,老伯倒可慢慢數與你聽。”
古長啟耳中剛鑽進話音時,吃了一驚,身子挺了一下。水夢薇感到異常,問道:“啟哥,什麼事?”古長啟隨口回答:“沒什麼。我有些倦,想小睡片刻。”說罷倒在臥塌上。
水夢薇為他蓋上錦被,自坐一旁想著心事。
古長啟假作睡臥,暗中運起無視神功,頓時看到官道旁邊的山野中,似乎有一個矮小的老僧在以馬車一樣快慢的速度行走,他腳不沾地,御風飛行,僧袍飄飄,大袖舞動,與神仙一般無二。
古長啟傳音問道:“大師是誰?”
“老衲是京師大興隆寺的住持,大興隆寺被陶仲文燒了後,寄住皇覺寺。”
“哦,原來是佛陀神僧。家師對神僧好生欽佩。前輩既今晚輩裝睡,晚輩就無法為禮了。”
“我輩中人,何必拘泥俗禮?敬便是至禮。少俠,老衲本想約你一談,只是不想讓霸主宮的人知道。咱們如此交談,倒也不留痕跡。少俠已經知陶仲文藏私仙遊神功,但他最厲害的功夫,卻是用火。”
“用火?”
“陶仲文練造了一種火藥粉末,只消用仙遊指力彈射出沾物便燃。人藏的些微粉末,可以燒燬一幢民房,或一棵生濕的大樹,可見了其藥之烈。他如用此火藥攻人,那是要將人的骨頭也燒成灰的。”
古長啟驚駭道:“竟有如此厲害?”
“比你想像的還厲害!你記住,沾物就燃,燒化一個人,只需喝一盞茶的時間,而且,他用無影無蹤的仙遊指力彈射,看不見,躍不著,防不勝防,人只有身上著火了,還不知火從何來。”
“可是,前輩為何要將這麼大的秘密告訴晚輩?這豈不是等於已經救了晚輩一命。”
“這倒也是真的。不過,你不必記這個情。天下為公,你是大好人,當在首救之例。其次,陶仲文出四十萬兩銀子雇四煞魔來殺你,可見你與他是至敵。陶仲文的至敵,就是老衲的至友,老衲自然要回護你了。”
“多謝大師。不過,大師以陶仲文為至敵,那是因為道佛二家爭寵皇權的緣故?”
“是。武林中誰不知這一點?老衲不帶私慾,從不以此為恥。少俠莫非因此倒瞧不起者衲了麼?”
“沒有沒有。大師萬莫誤會。晚輩聽說陶仲文那麼厲害,有一事想不通。”
“什麼事?”
“昔日在廣西,陶仲文與霸主宮爭奪神珠,陶仲文既然那麼厲害,搶珠又那麼重要,他卻為何不使出全力搶珠?”
“問得好!但你可知道,當日環視在側的都有哪些人?”
“有哪些入?”
“有貧增,還有一請師太和言央老兒。”
“啊!他們都在附近?”
“如非我等在側,陶仲文又哪會有半點猶豫?如非我等相互間互相提防,提防得誰也不敢出手搶珠,又哪會有你的便宜佔?你當時那點功夫,劫劫鏢,酒宴上耍耍以博一笑,倒還附會牽強,奪珠和保珠,根本就不值一提。哎,天意!真是天意!誰叫天下高手齊齊在場?
當日之際,誰若出手槍珠,誰便成了眾矢之的。搶珠之人只怕奪珠到手立時就會命歸黃泉。
偏你一人福大,言央看好你,一清師太看好你,兩柄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飛劍為你斷後,老衲無奈,乾脆珠也不奪了。回去睡大覺,參大禪,也算賣個人情哎,天意!真正是天意!”
直到此時,古長啟才知道自己當日實是在是得福福于一師太和玉鳳門掌門人言央的陰護。那轟轟烈烈而又古里古怪的奪珠之戰,不過是表面現象,內中還有如此複雜的背景和秘密爭鬥。如非言央和一倩師太在側。陶仲文要動手大搶,這佛陀高僧,只怕也會毫不留情。
古長啟也只怕早就沒命了,會有今日?
“那麼,那日在荒島上,陶仲文如用火攻,晚輩同樣會毫無防備而丟命,他照樣可以搶走神珠,又哪會容晚輩從容毀珠?”
“那日麼?局勢大同小異。同者,言央還在火山洞中未走。貧增藏在玄極門的船上,陶仲文也知道。”
“大師與玄極門的船同來同去的麼?”古長啟大吃一驚,比聽說言央未走還吃驚。
“正是”
“晚輩怎地一點不知?”
“少俠以為被解了神珠,便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麼?”
“不不不!晚輩不敢狂妄!”
“如此甚好。不然,老衲也不願再與你多費脣舌了。那日一清不在,但多了一個你。”
“我?我又怎能均衡局勢?”
“好小子!你破解了神珠,天下矚目,又哪是一清可比?島上盡是陶仲文的敵人,他又哪敢大動?”
“這倒也是。”
“何況你將珠子毀了,上蒼就不會重造與他爭霸的人,對他大有益處。他還可乘機再撒點煙霧,迷惑一下霸主宮人,以為他連你的一聲真力吼也對付不了。其實,他那搖晃是裝的,那口鮮血也是這內力逼出來的。他即使內力不如你,只伯也不會落後那麼多。何況他的武技另比你高而不弱。”
聽到這裡,古長啟才徹底理會到言央在島上告誡他的“你不是神人”的話的含義。從“心機”這個角度講,他仍然是從虎跳峽出來時的那個古長啟。不然,又哪會失陷於霸主宮母女倆的春藥美人計?如果那顆珠是“神珠”,他既蒙”神授”,為何對別人的算計毫不知覺?
他開始相信,那顆珠不是什麼“神珠”。只不過它的來歷撲朔迷離,人還不能製造,所以人們便崇拜為“神珠”。
他沉思起來。
“古少俠!”那人又傳音入密喊他。
“嗯?哦,大師還沒走?晚輩失禮了。”
“別想了。你的麻煩又來了。老衲先走一步,容後再談。”
佛陀話音一落,古長啟就見他沒再平行跟隨車速御風飄行,而是折向一片森林飄倏不見。
八乘大馬車驟然停住了。
一股殺氣湧來,一剎那便將整個籠罩其中。古長啟不用天視,僅憑內力感應,立即就知道這人是梅九牧。
這股殺氣好強!強得連馬也感應到了,直立而起,嘶鳴不已。
“真是多事之日!”古長啟嘆道,坐起身子。
水夢薇一見梅九牧,頓時怒火沖天,身子一晃,便向梅九牧搶了過去,人在中途,已經拔出長劍,一搶過去,唰唰唰便是一陣快攻。
好個梅九枚,雙腳釘在地上,動也不動。只是身形晃動,左偏,右偏,前俯後仰,便將水夢薇的攻勢化解。待得水夢薇抬腿想踢時,他隨意抬起手掌向前一拍,水夢薇頓時感到呼吸窒息,一股大力推開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不迭。
梅九牧冷笑道:“尋死何必著急?先嘗嘗寡婦的滋味再赴黃泉也不為遲。”
古長啟起身,慢慢走下車,慢慢走上前,慢慢走到二人中間。其實他心念急轉.在思忖如何對待梅九牧。
“梅師弟別來無恙?”他說,自己也覺得這樣問太生分了。
“呸!”梅九牧想道:“我二人誰是師兄?誰是師弟?”
“師父當日在離根宮中的訓示,你忘了麼?”
“那作數麼?師父受了水霸主的壓力,從權處理。其實大師兄還是我。魔殺門有梅九牧在,又哪容得你這小氣丐指手劃腳?”
古長啟的性情生來就“直”,今日與梅九牧未曾蒙面,先感殺氣,未曾交談,梅九牧就要水夢薇當寡婦,明擺著要殺他。此刻又如此凌辱他,他哪能再忍?他先前以為蒙神珠“神”授,當處處體現“佛”意。後來發現神珠不知是什麼異物,而“神授”的含義也不明不白。他不禁就慢慢回覆了昔日的自我。
“你敢罵小乞丐?魔殺門除了你沒在街頭要過飯,誰不是小乞丐?就連師父未蒙梅在主收留時,不也是小乞丐?你敢連師父也罵進去?”
吉長啟火氣一起,聲音變大,情不自禁地夾噴出真力。
“魔殺吼?”梅九牧冷笑道。“吼”字一說完,喉頭已經發出低沉的吼聲。
水夢薇大叫:“水總管,退!”
水達身子後縱,大叫道:“眾人快跑!”
幸好有這一喊,否則,隨行的刀劍手,盡當斃命於此地。
水達引著刀劍手們跑出五十丈時,古長啟與梅九枚二人正好有意發出吼聲。“吼”聲中所含的真力相撞,四下飛濺,水達等人在五十丈外尚感頭腦發暈,連忙又再往後跑。
這時,二人的“吼”聲正漸高昂。水達帶著刀劍手跑到一里之外,尚感心跳不已。於是又退,竟然退到二裡之外,才聞其聲而不受其震。眾人見這魔殺門的二大高手以真力吼聲決鬥鬥于官中間,無不膽顫心驚。
突然.一切靜止。二人的決鬥似乎有了一個結果。
水達道:“你等就在這裡等候,我去看看再說。”
水達前行半裡,見水夢薇尚在那裡跌坐,剛好收功站起。二人齊往前行,只見沿途的樹葉落得遍地都是,樹下盡多死鳥。有一條蛇,橫躺在官道中,已經死去。水達叫道:“好乖乖,方圓半裡之內,蛇蟲鳥獸不知死了多少!”
二人至馬車處,只見古長啟端坐車橋之中,放脫的馬匹正都自己尋回。官道上已經不見梅九牧。海九枚大約已經退走。在梅九牧剛才所站之處,地上有一大灘血,血點噴出二三丈遠。可想而知,梅九牧失敗之後,經脈受損,帶傷而退。古長啟念及同門,不曾留難於他。
馬車又再北上時,隨行的霸主宮人對古長啟敬若天神。整個武林,又何嘗不是將他視作“奎神”?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除了功力高些,有幾手魔殺門的絕技指點,不如凡人的地方,還多著哩!
霸主宮!
新修新建的霸主宮!
霸主宮到處張燈結綵,鬥大的大紅燈籠,大書雙喜金字,直掛到紅雪山外,掛到霸主宮外的十里長亭。離正式辦喜事的日子還有三天,各地的賓客已經到了千數百人。其中霸主官的屬堂屬壇盡皆來人送禮慶賀或輪值宮務,送的禮千奇百怪,盡皆珍稀貴重。
八大門派的使者來了。其中還親來了五行、崑崙二位掌門人。當然,他們是衝著天君上人的面子來的。
第二天就是舉行婚禮的大喜日子了。這天晚上,霸主宮娘娘許小薇專門在大廳中設宴款待崑崙、五行及其他在武林中威望較著的掌門人或武林大豪。
大廳中彩燈高掛,披紅掛綠。首席是一張特大的圓桌,可坐二十四人,然後周圍是六張圓桌,每席十二人。七張席桌,專門款待頭面人物或一方大豪。大廳外面,回廓、天井、演武廳,到處都擺滿了席桌,於數百名賓客喊叫歡笑、猜拳劃分,聲浪簡直要將屋頂掀翻一般。
到處是一派洋洋喜氣。
一聲中正平和的喝聲從內堂口內門邊響起:“娘娘到!”
話音一落,只見門簾一掀,兩位絕色美女先行出來打起珠玉簾,然後是四名絕色侍女出來分列兩邊,最後才是儀態萬千的霸主官娘娘許小薇走了出來。
人們盡皆站起相迎。一時間,聲浪小了許多。
娘娘走到首席,與各位見禮,然後端起“杯酒,對著大廳中的眾人舉杯道:“各位掌門人,各位貴賓,外子混跡江湖,久不回宮,這第一杯酒,本當由外子親敬各位……”
一句話未說完,只見七個道人從廳外闖了進來。為首一人,鬚眉皆白,長髯及胸,但神情緊張,一臉肅穆之色,後面六人,更是一臉驚駭之色。
娘娘吃驚道:“雲陽道長……?”
武當派掌門人雲陽子匆忙道:“請夫人趕快藉一步說話!”
二人走至一旁,雲陽子低語了數聲,只見霸主宮娘娘神色大變,急向古長啟招手道:
“啟兒,你過來!”
古長啟過去,低聲問。“可是梅九牧作怪來了?”
“正是。你快帶水達前去查看,這裡由我來應付。你如找到梅九牧,應施重手法將其製住。須知這婚禮一被破壞,魔殺門和霸主宮均無臉面見武林同道。快去吧!”
原來,雲陽子一到霸主宮外的十里長亭,只見亭內享外盡是死屍。那一二十具死屍,橫七豎八,均是一掌或一抓斃命。從十里長亭到霸主宮,本來每隔一里就有一處接送站,沿途路更是每隔幾丈就掛著大紅燈籠。雲陽子見十里長亭出事,便一路小心。果然,每隔一里路一個的接送站,都已經被毀,到處都是死人,還是一掌或一抓斃命。更為可怖的是,原來喜氣洋洋的大紅燈籠,明亮依舊,但那個燙金“喜”字,都已經被人用濃墨改寫成了“喪”
字!
古長啟與水達帶人查來,見此情景,無不心驚膽顫。古長啟怒極,對著芒野大喝道:
“海九牧,滾出來!”
可是,梅九枚殺了人就跑,哪裡會等著古長啟來拿他?
古長啟上在道中,運起天視地聽神功,查出一二十裡方圓,仍然查不到梅九牧半點蹤跡。當下只好和水達商量,紅燈籠全部架在一起燒了,將死屍到溝窪地中草草埋了,將所有霸主宮人撤回宮中。
霸主宮,此時人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一時間,人人都感到自危,開始後悔前來湊這熱鬧了。一般武林人,如無靈藥,如無好功法,如無奇遇,苦練過四五十年,能飛簷走壁已經是一方豪傑了。但若遇上梅九牧這等身具二百多年的功力者,只怕連一聲“吼”也禁不住。但此時霸主宮已經封閉。就算不封閉,誰又願意出去撞上魔煞?反倒是大家擠在宮中安全一些。
時交三更,水達手提長劍,匆匆找到許小薇,低聲道:“娘娘!不好了!梅九牧顯然已經混進宮中,在四處牆上,已經發現了十數條不堪入目的罵人髒話!”
“都寫些什麼?”
“孩兒不敢重複。孩兒一經發現,便令人除掉。只是不久又發現了才寫的。只怕他還正在偷偷寫哩!”
許小薇身形一晃,已經飄開,進宮巡查去了。
進宮不遠,只見一條粗鄙下流的髒話大書在牆上:“古長啟,你為何要娶娼婦的女兒?”
許小薇氣得臉色鐵青,渾身亂抖,拚命咬緊牙關,才沒有怒罵出聲。她實在怕驚醒客人,讓已經入睡的賓客看見這些話實在是太失顏面了。
她呆站了好一會兒,才克制住怒火。這時,她見三條人影從對面掠來。一看輕功身架,她就知道是雲陽子和崑崙五行的掌門人。
三人各提兵刃,掠到許小薇面前站定。雲陽子道:“夫人,梅九牧幹的事,實在有些人神共憤。我等不才,願助夫人一臂之力。”
“多謝三位掌門人。”許小薇道:“三位掌門人能夠來此,已經是給足了霸主宮好大一個面子。只是這梅九牧受度廣他父叔二人的內力,又有一身魔殺門的絕技,加之姦狡異常,實在不好對付。三位掌門人和他結怨,只怕以後不利貴派之門人。三位請歇息去吧。”
三位掌門人見許小薇說得誠懇,只得作罷,一一揖謝,退回房去。
許小薇在宮中巡查,巡至一處牆角,忽然聞到一股血腥氣息。她急忙搶了過去,只見牆角下的血泊中卷縮著一巨死屍。許小薇伸掌一吸,便將那屍體翻轉過來。許小薇一看,認得是武林中被稱作千面客的一個武林散人。這人武功不高,但易容本領卻著實不低。她呼喚道:“來人!”
很快就來了三個霸主宮人。許小薇令道:“搜他身上,看他的易容物品和人皮面具還在不在?”
霸主宮門人一搜,這些東西果然都不見了。
許小薇心中暗驚,明白梅九牧殺了這千面客,將他的東西搶為已用。梅九牧如在野外活動,那還容易發現。但他如易容混跡於兩千多位賓客門人之中,要查找出來就非易事了。
正沉吟間,許小薇聽到宮外大道上有數騎快馬如飛而來。那馬蹄聲在夜空中聲傳裡許。
許小薇趕到宮外,看見六匹駿馬如飛而來。古長啟大約也是聽得蹄聲,與許小薇同時到達宮門外邊。
古長啟一看,認出是他父親的管家家樑仲。
梁管家一見古長啟,立即翻身下馬,上前見禮。許小薇直到這時臉上才有了一些笑容。
她道:“梁總管終於來了。我那親家大約在後面吧?”
樑仲一瞼肅然:“多謝娘娘盛情。家主事務繁忙,不能親來。他令小人給二公子帶來一封家書,並令小人和二公子單獨談談。小人想請二公子藉一步說話,還望夫人不要介意。”
許小薇何等樣人?她頓時明白又有了意外。但她不動聲色地說道:“梁總管請便。”
古長啟滿腹狐疑,隨隨樑仲走到一旁,,樑仲從身上取出家書道:“二公子請先看你父的親筆書信。”
古長啟拆開家書:
“長啟吾兒知悉:
為父接到霸主宮的柬子,才知吾兒與水公主訂了婚事。為父思之再三,覺得此事深為不妥。霸主宮在武林中雖然勢力雄厚,但名聲實在不好。玄極門若與黑道霸主攀親,也將為武林同道視同黑道門派。吾兒接信,可速啟程和總管一道回家。
此訓。
父建成示”
古長啟讀罷,略一思索,便感到不對。當日在大海上,父母每見他與水夢薇獨處議談,就眉開眼笑,上岸後還再三叮嚀要古長啟帶水夢薇到京城家中去玩。此信訓示,態度又與往日大相徑庭。他不禁問道:“這家書可是父親親筆書寫?”
梁總管低聲道:“啟稟公子,這信確實是老爺寫的。”
“父親昔日對神道教和霸主宮不偏不倚,今日何獨又對霸主宮深惡痛絕?”
樑仲打個手勢,讓已經退在一邊的手下再退遠些,更加放低了聲音,將梁建成接受皇帝封賜,又忽然宣布玄極門加入神道教,成為神道教外北堂一事細講了一遍。
古長啟驚道:“這……這怎麼可能?”
“公子,老奴當日覺得不對,剛開口反對,就被陶仲文親自出手擊傷。事後各堂主求情,老爺才又啟用老奴。老奴細察老爺,老爺向來對神道教警而遠之,但宣布並入神道教後,對陶仲文是百依百順,好象換了一個人似的。老奴情疑老爺是不是已經受製于製于陶?
但老奴又找不到證據。請公子回京查個究竟。”
“老叔且先住下。婚禮一畢,我帶水夢薇同你一起回京。玄極門哪能落入陶仲文手中?”
“公子,這婚事……?”
“婚事已經到不能悔改的地步,老叔就不必多言了。我今晚甚忙,只怕不能陪你叼話了。”
樑倒也知趣,沒有纏問。許小薇見他們談畢,便令水達帶達帶樑進去歇息。二人的談話,她已經運功聽了個一清二楚。她對陶仲文的計謀已經了然於胸。她又但了一層心事,她只盼早早辦完婚事。要辦的事情是太多了。
這一晚,古長啟同樣又多擔了一層心事。他只盼找到梅九牧,將他製穴後,等婚禮完畢再放他。但這天晚上卻是再也見不到梅九牧有半點活動。
天色微明時,武林人便已經多有早四處活動的了。但霸主宮人仍然沒有找到梅九牧。
早上倒也相安無事。一直到吉時到來,他仍然隱而不發。霸主宮娘娘算準他要在婚禮上來個大大的搗亂,但卻無計可施。霸主宮辦喜事,總不能將來賓一個個驗明身份才準觀禮吧?那樣做,未免太失禮了。
吉時到來,大廳內外早已經擠滿了人,就連大廳外面的天井、花台、迴廊都擠滿了入。
人人都算準了梅九牧會搗亂。人們與其說等候觀禮,倒不如說等看熱鬧。
儀官高聲宣唱吉時已到,新郎新娘出來拜堂。
這時候,千人矚目,都把雙目看著頭罩遮面喜帕的新娘。新娘是什麼表情,人們看不到。但新郎,這個被譽為功力天下第一的紫瞼奎神,卻人人都看到他一臉苦笑,掩不住滿腔憂慮與隱約現在眉宇間的憤怒。
儀官已經先得到吩咐,唱禮儘快完成,不要逗趣,不要亂喊口彩.總之是不要拖延時間,為的是不要給海九枚以時間搗亂。
可是,新人尚未站好位置,儀官當然不能就開始唱禮。這時候,只聽得大廳外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古長啟,你為何要娶娼婦的女兒為妻?”罵聲罵得很快。
古長後早就防了這一手,一聽罵聲.人已經似怒箭一般射起,從眾人頭頂射過落在發聲之處。可是,發聲之處只有七八個擠成一團,被製了動穴和啞穴的武林人,根本就看不見梅九枚。
古長後大怒,呆立在那裡,卻又發作不出來。結婚已經不是出自本願,父親又不知在京城中出現了什麼事情,如今又加上梅九牧的當眾羞辱,這一切只氣得古長啟目呲欲裂,幾乎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許小薇柔聲喚道:“啟兒,你回來。”
古長自長嘆一聲,將怒火吞回腹中,走回大廳。走了幾步,又回到那七八個被製了穴位的武林人面前,為那幾個人 一解穴,然後走回大廳中。
整個大廳靜悄悄的,誰也不敢說話。誰都怕一句話不得體,得罪了霸主宮娘娘和公主。
而且,人們都對這個“奎神”充滿同情,生怕說錯話來增加他的痛苦。
千百雙眼睛望著古長啟,各種含義都有,隨著他回到大廳。
霸主宮娘娘道。“啟兒,別管梅九牧,你快與薇兒拜堂成親。他如再搗亂,由我來對付他。你不要亂動了。”
古長啟嘆了一口氣,心中說,也只好如此了。
他站在人叢中,與新娘並肩站在大廳正中,面向廳堂的蒼天。不知為何,古長啟在煩雜的心緒中,竟然注意到這是一個老陰天,天色昏濁渾蒙,就象是罩著一層永遠激不開的迷霧。他雙目定定看著天,感到好生奇怪。
他一震,感到有誰握住他的手遞了什麼給他。他一看,那是一條大紅彩綢。另一端是握在新娘手裡,中間結著一個大喜彩。古長啟忽然覺得奇怪:為什麼拜堂的人要用這很喜彩紅綢連在一起拜堂?什麼時候興起的這種習俗?是誰興起的?那個興起這習俗的人聞過春藥嗎?他是不是也曾妻實了一女人後,被迫承認並拜堂娶她為妻?
儀官高唱:“一拜天地。”
古長啟聽得唱儀,彎腰揖拜下去。為了那一聲刺痛的尖叫,他必須揖拜。他曾傷害過她,使她痛苦哭泣。不管當時是什麼情景,他卻無法推脫對她的責任。
他忽然覺得頭痛起來。象他這樣的練武之人,象他這樣蒙神授力的神人,怎麼會頭痛?
儀官高聲唱道:“二拜 ”
大廳外,一個粗聲粗氣的叫罵聲打斷了儀官唱儀:“娼婦有女嫁不出!只好找個和尚。”
這一次,罵聲剛起,就有一條人影如怒箭一般射去。古長啟沒有經驗,霸主宮娘娘就不同了。她射到簷角下時,一眼就看出有一個面容呆滯、毫無表情的武林豪客正在鑽動。霸主宮娘娘可不擔心殺錯人。也毫不猶豫,人在空中.雙手十指已經同時射出十縷指力,隔空打向那個可疑的人。
果然,只聽得一聲脆響,十縷指力同時打在地上,接著是轟隆一聲,一條人影沖天而起,衝破屋頂,從房頂上如飛而去。這條人影眨眼之間就飛掠出了霸主宮,從宮外傳來他的狂笑和辱罵。笑聲罵聲均含內力,整個霸主宮、整個紅雪山,都能聽到。
“哪裡逃?!”霸主官娘娘一聲大喝,飛身上房,尾隨追去。
大廳中,人們有些亂,如在別處,早已經大亂。但這裡是霸主宮、這裡一切井然,大亂不起的。表面看來,大廳裡一樣擁擠,但實際上能進大廳的,均是有頭有面的武林大豪,而且是親霸主宮的。
水達向儀官輕唱:“快唱儀!”
儀官大聲唱;“二拜 華堂!”
儀官本來該唱。“二拜父母”或二拜“高堂”的。但堂上無父 水霸主失蹤了 亦無母 娘娘追殺梅九牧去了。整個霸主宮今日這近二千人中,降了新郎外,只有娘娘能對付梅九牧。梁建成夫婦又遠在京城。所以改唱“二拜華堂。”
古長啟在眾人的扶持下轉過身來,面向廳堂上首。這裡是空的,該坐父母的地方空空無人。但有人無人又有何相關?
他不是棄兒嗎?他差點餓死街頭。如不是天君上人收養並傳授武功,他有今天嗎?。
他呢喃自語:“二拜師尊……”
他拜了第二拜。
儀官大聲高唱:“夫妻互拜!”
有人扶著古長啟調向了頭罩紅帕的新娘子。不知為何,新娘有些矜持。她沒有立即拜,似乎是在等新郎先拜。
古長啟輕輕嘆了口氣,彎腰揖拜。事已到今,不拜行嗎?他既蒙神珠度化,為何不能掐算出有人在洞中散了見風慢慢發散的極猛春藥?不能掐算罷了,身為神人還聞不出來?不,他聞出了點什麼。他不是還動了動鼻嗅麼?啊!真笨!古長啟,你真是神人嗎?
“不!不是!”他對自己說。
他揖拜新娘。
她驕傲的新娘!好驕傲的霸主宮公主!她一直等到新郎拜畢,才向古長啟揖拜。
一二千人同時發出一聲喟嘆。三拜總算完成,這口氣可以吐出來,放鬆一下自己了。婚禮中最最重要的一項總算完成。從今以後,縱然喜宴不開,縱然有人大鬧喜宴,那又何妨?
三拜總算拜完,他二人結為夫妻。已用先人禮儀肯定下來。這才是真正的火藜不雷打不散。
儀官高唱:“禮畢!新郎新娘回洞房!”
丫環群中,兩個丫環便來扶新娘。水達悄聲說道:“姑爺,扶一扶公主。”他要讓古長啟扶著水宮主走,好讓天下人都看看,新郎是如何地敬愛新娘!
但新娘輕輕推開了丫環。她的遮頭喜帕在輕輕顫抖。她輕聲說:“儀官!”
儀官聽得呼喚,本能地就應了一聲:“欸?”但他一答完,便發覺不妥。千百年來,三拜一完新娘新郎總是笑吟吟先回洞房。當然。有哭的、有鬧的,什麼花樣都發生過 但哪有拜禮完畢不回洞房,卻喚儀官的新娘?你們結婚成親出錢雇儀官唱儀,儀官又沒唱錯,還喚他作什麼?大廳中悄沒無聲。人們都感到奇怪。
新娘輕聲問:“我和古長啟結成夫妻了嗎?”
這一問。頓時供動了大廳內外的一二千人。誰也不知她為何會有此問。拜完堂不是夫妻還是什麼?這還用問嗎?性情淺薄些的,早已經失聲笑了起來。
只有水達大驚
霸主宮中熟悉公主的人無不大驚
而古長啟,一聽這個聲音,他的頭突然不痛了。他的麻木發僵的頭腦一下子就全部活轉過來
儀官驚嚇地回答:“你們在眾目睽睽之下,三拜禮畢。從此天地為證,華堂為證,夫妻互相為證,天經地義的,你們當然是夫妻!”儀官大約為自己的精彩論證感動了,又補充道:“誰能不承認你們是夫妻?”
這幾句話落地有聲,猶如鐵錘擊釘,一字一聲雷鳴,頓時便將千餘觀禮者的哄笑聲壓了下去。
大廳中又是一片寂靜。
大驚的水達、大驚的丫環、大驚的霸主宮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多謝儀官!”
新娘一邊說多謝,一邊抬手揭下了罩在頭上的遮頭帕。頓時便露出一張千古絕色的麗容來!
大廳中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這女子的美,不是凡人的美。這是女神的美、仙女的美。美得令人心碎;她那大大的雙目含著淡淡的哀愁;她那絕美的瞼上含著淒清的笑容;她那柔弱的嬌軀是那麼惹人憐愛;揭並遮頭帕那瞬間,她的神情有些落寂而冷漠 但忽然變了;那是她看見了古長啟的時候,她的臉頰上一下子飛起了兩朵朝霞,她一笑,太陽就出來了!一切的陰雲都散開了!
她輕聲呼喚:“夫君!”
這一聲輕喚,終於驚醒了水達。霸主宮的總管大怒大喝:“翠薇仙子,怎麼會是你?”
古長啟抬手朝著水達虛點三指,水達頓時就不能動彈不能說話了。
古長啟問:“娘子,你要說什麼?”
伴娘發出一聲尖叫。古長啟向她點出兩指,又製了她的穴道。
翠薇仙子說:“你……承認……你承認我是你的妻子嗎?”
“我承認。”他大聲說。“我們已經拜了堂。這裡一二幹人都是見證。你是我的妻子,我的。我承認!”
“我好高興!天呀,我好高興!夫君,你也高興嗎?”
“我也高興!我說不出我有多麼高興!”
幾個霸主宮的家臣撲了過來,要來緝拿翠薇仙子。孟恆大叫:“賤人!你將我家公主怎樣了?”
古長啟抬手三點,孟恆便不能說話不能動了。其他人嚇呆了,再也不敢妄動。
古長啟當然不能殺了他們,而只是製了他們的穴道罷了。
翠薇仙子的雙目一直沒有離開過古長啟,她娓娓訴說:“夫君,你知道嗎?那天你一下子成了霸主宮的姑爺,我氣極了。我恨我自己命薄。我絕望地到處亂跑。我衝上一座大山,我向懸崖下面跳了下去。我真的是不想活了。我跳下去時,還記得山風刮臉,但不知有什麼條西絆住我身子,我一震,就昏過去了。我也不知我昏死了多久。直到今天凌晨,並有一個聲音對我說“你乖乖的,不要出聲,照我教你的話去辦,我成全你和你喜愛的古長啟拜堂成親。”我聽不出那聲音是誰。恍惚有些象我師父,但又不象。”
翠薇仙子娓娓訴說,即象是說給古長啟聽,又象是斥說給大廳內外的千餘名賓客聽。她娓娓訴說,好象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天地間就只有她和古長啟二人。
“天意!”古長啟說:“真是天意!”
“其實,是誰救了我,一點也不重要,我又怎麼會坐在水公主的房中,等著人引我出來拜堂,同樣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本來互相相愛,又終於拜了堂,成了夫妻。你說是不是?夫君?”
“是!”他使勁點了點頭。
這時,時,乾慢慢醒悟過來了。人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談論。有人叫好!有人大罵!有人驚歎!有人瞎猜!但人們總算慢慢明白過來:他們接到柬子,大老遠跑來參加霸主宮公主水夢薇與古長啟的婚禮,可是,拜堂完畢後,新娘子卻不是水夢薇,而是翠薇仙子!
霸主宮為誰辛苦為誰忙?
大廳內外,開始人聲嘈雜。
翠薇仙子皺皺眉道:“夫君,這兒好鬧。”
“那麼,我們走吧。”古長啟輕聲說,伸出手去扶住了翠薇仙子的腰。
“我們去哪兒?”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們先離開霸主宮再說罷。”
“好。我聽你的。”
二人手牽手,向大廳外走去。
人們情不自禁地讓開一條路,讓這兩個人╴╴一個是武功神人:一個是女中仙子 走出霸主宮去。
二人走出霸主宮,走上大道,突然發現身後跟了許多的武林人。古長啟一笑,說:“娘子,得罪了。”言畢,他伸手抱住翠薇仙子,邁開大步,朝紅雪山對面的一座大山飛掠上去。他只跨了幾個起落,就拋下了跟在後面看熱鬧的人們。
武林中多了一迷。
人們追查、談論了好久,直到幾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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