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壽宮秘戲圖b
董秋萍一聽,頓時明白是佛陀在指點她。同時也明日飛龍長老在拿話套她,大約是想了解唯識宗近來的隱密。
當下她一聲冷笑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提起太陽神功的來歷,卻不直說,反要拿話套我。飛龍長老,你是個卑鄙小人。你先出來,我與你公平一搏。”
說罷,心意一動,人已飄前三丈,長劍還鞘,準備先以己之長與飛龍長老硬拼掌力,不能取勝時再拔長劍。
飛龍長老見董秋萍指名叫陣,不便示弱,飄前三丈,也是抬起雙掌,只是那掌式一前一後,一陰一陽,明顯是想以掌法而不是以掌力取勝董秋萍。
董秋萍明自他不想拼功力,而要比武技,當下也不喝破。她想到佛陀在側,至少對黑虎長者不必防得那麼專心,心中又多了一分取勝的把握。
兩人相隔四丈距離,對視良久,董秋萍一聲大喝,對掌掌力猛吐,兩道黃光直向飛龍長老擊打過去。
董秋萍掌力甫吐,前面已經不見了飛龍長老的人影。這種結果其實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已用雙眼看定了飛龍長老的身形變化。飛龍長老的身形剛剛向右飛起,她的掌力已經轉向空中,追著飛龍長老拍出了第二輪掌力。
哪知飛龍長老的身形,明明是向右邊上空飛起,董秋萍第二輪掌力打出後,卻忽然又一次失去了攻擊目標。當下連忙換步移形,怕的是飛龍長者改攻下三路。步法變化時,左腳已經踢出,果然一腳踢出,便聽到“噫”的一聲驚叫。飛龍長老的身形已經飄開了去。
這一來,飛龍長老幾變身勢後,力道已經減弱。飛空之勢已經不是快如電,已經有跡可尋。而董秋萍,已經展開了一套五行門的密宗步法。這是她從五行門的關山肅那裡打賭得來的武功。她一邊躲閃飛龍掌老的攻勢,一邊看準敵蹤,以剛猛無敵的掌力猛攻。一時間,二人便在玉熙宮外的御花園中打成了一團。
黑虎長老在一旁暗提功力,正準備從旁襲擊,忽然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一個聲音說:“不要插手,讓他二人公平搏鬥。”
黑虎掌老一驚,那冷汗一下子就鑽了出來。他那等武功,竟被人欺到身一尺之地,拍了肩了,還不知道,豈非怪事?又豈非是要命的事?
從元朝以來,龍虎山正一教欽命主領三山符錄,教眾遍及中原者,少說也是三五萬人。
黑虎長老身為正一教人大長老之二,武功、地位僅僅低於教主副教主和飛龍長老。連神道教的教主陶仲文也敬他三分。如今被人拍了肩頭,這個跟鬥栽得太大了。
黑虎長者驚駭得一動也不敢動。怕的是那人一見他動,就立施後殺。他想了想問:“來人可是玉鳳門言掌門?”
“不是。”那人回答,聽聲音似乎很年輕。
黑虎長老陡然想起一人。他問:“那麼可是古少俠?”
“正是在下。”
“你纔來?”
“是的。在下剛才有事纏住了。”
黑虎長老見他言語平和,不帶敵意,不禁調頭去看——只見古長啟站在他右邊,氣定神閒地看著場中二人打鬥,似乎對黑虎長老站在身側並不在意。
大凡江湖中的大門大派大教,對江湖中異軍突起的門派和個人,總是不放心的,總是心存敵意。能合便思拉攏為我所用,不能合便想除去以絕後患。
黑虎長老也不例外。他見古長啟站在身邊不足一尺之遙,雙目看定了場中打鬥之人,一臉關切之情,生怕他夫人董秋萍吃虧,對他黑虎長老全不在意。當下黑虎長老便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調開頭去——可是,頭剛擺開,右手已偷襲而出,二指並攏直點古長啟後腰部大穴。
可是,一指點出,卻點了一個空。幾乎是同時,左肩又被人拍了一下。
還是古長啟,站在左邊說:“飛龍長者要敗了,你先看完。”
這一下,只嚇得黑虎長老三魂六魄少了大半,差點就堆了下去。他那一指點出,真力貫注,別說是速度快於眨眼十倍百倍,僅那內力,點空之後,內力直射出去,竟將它丈之外的一根小樹擊穿。而古長啟,既不驚奇,也不報復,簡直沒將他的偷襲當作回事。
黑虎長老再也不敢妄動了,明白武林傳說古長啟是武功神入,半點也不假。
龍虎山八大長老,這次一舉六人進京,自然先是因為陶仲文有了計謀,大量需要人手。
而六長老也是想要坐會古長啟,看看武林傳說的‘神人’是否果真是‘神人’。
這一下他相信了。
這時,只聽古長啟道:“陶真人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只聽遠處傳來陶仲文的笑聲:“多謝少俠相邀。”
聲落人到。場中已經多了一個陶仲文,站在打鬥場中的另一邊。再過了一瞬,才另有三人飄至,落在陶仲文身後。
黑虎長老一見陶仲文和龍虎山另外三位長老現身,便想趁機脫身。他轉身同古長啟拱手道:“古少俠,在下有點事,想先過去一下。”
古長啟點點頭,寬厚地道:“請便。”
黑虎長老先想藉口走開,心中其實一點不存希往。別人可先殺你而未殺你,你卻偷襲人家,別人還會饒你活命?古長啟一言“請便”,使黑虎長老先是一怔,隨後便大受感動,細道這年輕人不但是武功神人,而且是個心胸寬闊的“善之兒子。”
黑虎長老後退三步,一揖到地。說:“多謝少俠高抬貴手。從今以後,凡是少俠所到之處,在下先行退避。”
古長啟搖搖頭,拱手還禮道:“心存一善,即是朋友。又何必退避?長老請便。”
黑虎長老又是一怔:這人不但饒恕敵人,而且將敵人視作朋友。善心博大,已臻愛心之高度。這人不但是武功神人,還是人中之!
黑虎長老一聲大吼,便如受傷的猛獸一般突然向宮外飛奔而去,轉瞬間失去了蹤影。
陶仲文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吃驚,面上卻不動聲色,似乎一句都與他無關一樣。
他說:“古少俠,前四十招,尊夫人和飛龍長老一直打成平手,不分高低,從第四十一招開始,尊夫人卻招招料敵先機,將龍虎山很少示人的獨門道家武功一下子熟悉得瞭如指掌。少俠不奇怪麼?”
“有什麼奇怪?秋萍資質過人,數十招一過,便能將敵人的武功各類看出一些底細,也是正常的。”
“少俠一點也不懷疑有人暗中指點她麼?”
“陶真人懷疑在下搗鬼?”
“非也。老道指的是大興隆寺的佛陀。”
“哦。原來你是懷疑佛陀老前輩。”
“這不公平。飛龍長老的功力稍遜於尊夫人,功質也略差一些。佛兄還要從招式上去指點,使尊夫人招招料敵先機。如此作為,分朗是想置飛龍長老於死地。借刀殺人,未免太卑鄙了一點。”
只聽一聲長笑,場中已多了一個矮小的老和尚。正是佛陀本人現身了。
他一現身。便站在離古長啟六尺遠的一條小徑上,大聲道;“奸邪己辯,善惡已分,敵友已明。陶真人又何必再作遮掩?”
陶仲文笑道:“果然是佛兄在搞鬼!”
佛陀道:“陶真人注意看好了。”
這時,飛龍長老在平地與董秋萍以指力對掌力互攻。等到董秋萍忽然改用太陽指力與他強攻時,飛龍長老忽然雙腳一縱,又向上縱躍而起,再以自己的飛天特異功展開攻殺。他一縱起,便即向左繞空一匝。飛龍長老本是向左繞的,哪知董秋萍卻不攻左方,反而身形拔起,從上向下,將掌力向左方打去。
在場之人,都是武功甲天下的絕流大高手,哪裡看不出飛龍長老在空中的變勢?原來,飛龍長老形左實右,縱起之際,左手一揮,打出一團黑影向左方飄去,就象是他自己向在飛繞一樣。而他自己的真身,卻繞向了右方,十指連射,竟然是十道指力,成兩個扇形發出,一攻前右、一攻左右,將董秋萍的身形可能移動的前後左右各個方位都罩了個透死。
這樣,董秋萍唯有向上猛拔才能躲開攻擊,才有還手的餘地。
所以董秋萍猛然拔起七丈高,那掌力居高臨下轟打下去,猛如千斤重錘。幸好飛龍長者見勢得早,指力甫發,已知打空,連忙施展生平絕技,藉著指力打在地上的反震力道,已經藉力飄開。董秋萍的掌力打在地上,只打得泥土飛揚,地上現出二個土坑。
佛陀道:“陶真人,貧僧可沒有指點她吧?”
陶仲文失聲道:“言掌門?”
陶仲文話音一落,只見夜空忽然出現一物,冉冉從遠飛來。這東西飛得很慢,在皇宮內燈火反射下,閃閃發亮,猶如一只會發光的飛鳥。飛到打鬥場的上空,即便停住,眾人看清,這是一柄短劍。
這柄短劍飛到眾人上空,竟然停在十數丈高的天空中,劍尖指著陶仲文,凝然不動,極為詭異。
陶仲文沉默半晌道:“言掌門,你與大明朝朱家有著血緣關係,卻為何不助皇家,反助暗殺陛下的賊人?”
言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古夫人要刺殺皇上,自然有人攔阻她。陶教主將三千御林軍和八百錦衣衛盡數調進宮中,究竟是要除去武林強敵,還是要不利於皇室?”
“貧道忠義之心,皇上有知。言掌門欲要離間麼?”
“大明後宮禁律,太監宮女,亥時熄燈,不當值隨侍主人,不得主人令,不能在宮中隨意走動。陶真人,你將御林軍調進後宮,究竟有什麼圖謀?”
陶仲文額上沁出了汗珠:“貧道蒙聖上厚愛,得出入宮禁免報權。”
“三千御林軍、八百錦衣衛、龍虎山長老,也得出入宮禁免報權麼”?
陶仲文怒道:“言掌門欲要何為?”
“罷鬥。維護宮闈。”
“好。飛龍長老,請回來。”陶仲文說。
言央在遠處道:“古夫人,請隨古少俠先退出宮禁要地。”
場中二人,打了近二百回合。董秋萍是功力稍強。飛龍長者憑一套飛龍三十六式,武林中人絕大部分連聽也沒有聽說過。飛龍長老一個變勢,飛回陶仲文身邊。
董秋萍恨聲道:“言老前輩,這飛龍長老太過卑鄙,晚輩吞不下這口氣。”
言央道:“生死之際,誰還顧得太多道義?普天之下,大約也只有天君上人和他那弟子古長啟,還講這個。古夫人不要太責他人了。你自己年前縱橫江湖時,不也行事詭異麼?”
董秋萍站在場中,還恨恨不想罷鬥。
言央又道:“明日戚繼光將軍要面聖議事,商討沿海退倭之事。古大俠千萬請以百姓安危為重。”
古長啟一聽,身子一晃,已到董秋萍身邊,挽著董秋萍的腰道:“言老前輩,晚輩夫妻,這就退走。”言畢,帶著董秋萍,掠出宮去。
佛陀隨後一晃,倏忽不見。
那柄飛劍,同時倏忽不見。
御花園中,只留下陶仲文數人,怔怔發呆。
三人掠出大內,從燈火通明的京城屋脊上掠出京城,來到郊外。古長啟在一處無人的郊野停下,放下董秋萍,等著從後面趕上來的佛陀。
董秋萍慢聲問:“我進皇宮後,你到哪裡去了?”
“先是有人從身後偷襲我,我追上去時,他卻鑽進街市的人叢中不見了。後來又遇到水夢薇與一個蒙面人打鬥。那個蒙面人一看見我就跑了。水夢薇也是一看見我就跑。我追上去逮住她時,卻是一個易了容的不認識的女子。”
董秋萍明白中了敵計,倒也怪他不得,只好嘆了一口氣,將心中的萬千委屈盡數藏於心底,連說也不敢說出來。可是,一想起自己在玉熙宮中所受的侮辱,便又想進宮去將皇帝殺了。
這時候,佛陀趕上來了。
翠薇仙子知道佛陀親眼看見了自己在宮中所受的非禮,怕他不小心說出,引起夫妻不和,便搶先斂衽為禮道:“多謝老前輩指點武功之恩。”
佛陀道:“老衲當真只是你的老前輩麼?”
“老前輩的意思是……”
“龍長老說那些話,你當真不懂麼?”
“這——你老的意思是,家師與你老真有師門淵源?”
“無師徒之名,有師徒我實。你當是老衲的徒孫。”
董秋萍明白此話不假,便問古長啟:“長啟,你看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古長啟道:“理當回歸師門。”
董秋萍見夫君同意,便向佛陀叩了九個頭,算是認歸了師門淵源。
佛陀受了禮道:“古少俠,此地無人,咱們何不席地而坐?”
“如此甚好。”
三人席地而坐。佛陀道:“萍兒,老衲與瑞妃娘娘的淵源,你已知道的了。今晚時日不多,這佛門唯識宗的事,你該知道。中土佛教從隋唐起,開始逐漸分化為天如宗、華嚴宗、淨土宗、唯識宗、密宗、禪宗等大宗派。各宗信奉的菩薩不同,修習的佛經有別,武功修為法門也不同。老衲的師門唯識宗,是唐朝玄奘法師與其弟子窺基法師創立的。玄奘法師去天竺取經,帶回了《解深密經》和《瑜伽師地論》等玄奧無比的博大經書。天竺遊學十七年,神師心中已有了經範。將青年時期對佛經的紛歧迷惑一掃而光。回國之後,將所帶回的大量經書,選其經義相近者編撰為《成唯識論》,遂開唯識一宗。”
佛陀合十道:“本宗的經義博大深玄,連許多佛門宗師也證論不通。總的說來,‘我’和‘法’,都不是真實的存在,僅僅是‘識’的一種變化。所以窺基神師說:“識即佛。但僅僅破除了‘我執’和‘法執’,仍不算‘識’,只有以‘三相’經義解釋宇宙萬有事物的起源和演變,方為‘大識’,方能成‘佛’。法相經義太過玄深,所以在佛門中也是曲高和寡。窺基神師又太執著,令門人不得俗解法相經義。所以傳了幾代,門人修習不通,紛紛改投他宗。但祖師卻不求招賢門人而放棄對高深佛學的修習,反而擇徒更嚴。所以,禪宗少林每逢開講或慶典,在家俗家弟子一去便是人山人海。唯識門人論經時卻只三五人、多時也不過八九人。但一開堂便是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
古長啟道:“請問大師,如此一來,秋萍又怎能算得上唯識門人呢?她連一句最簡單的經文也不懂。何況又是俗家女子。”
佛陀道:“經義無緣,武功可證。玄奘法師在天竺那爛陀寺修習佛學時,從藉賢法師處學回深密練骨神功。人之一體,元陽從何而來?練武之人皆會回答。從真氣而來。真氣又從何而來?人皆會答:先天者由母本丹田來,後天者為天地靈氣來,守先天不洩,來後天而補,得其氣而足。可是,至陽真氣又從何而來? 三陽經固然可得少陽、三陽、六陽、九陽、真陽、玄陽,但都不是至陽。只有以真氣練骨,由人之骨骼中濾化之後,方得至陽,這便是太陽內力。”
佛陀說著,向旁邊五丈遠處的一棵小樹虛空一抓,那小樹咋喳一聲應聲而斷。然後,佛陀抬手一招,那小樹便到了佛陀手中。
佛陀將小樹丫枝用二指剪斷扔開,將小樹的生濕丫枝插在三人中間的空地上,就那麼盤膝坐著,雙掌虛空圈抱著小樹丫枝,從掌心中吐出一團團紛黃色的煙氣,將小丫樹裹在中間,旁人頓時感到熱氣撲面而來,片刻工夫,那又生又濕的樹幹就開始冒煙,不時更燃起點點火星,再隔片刻,那稍細的丫枝已經開始燃起火苗了。
“果然是太陽神功!”古長啟驚道。
翠薇仙子翻身跪倒道:“徒孫從師父只學得練骨的初級功法。這一身內力,又是師父白白傳與徒兒。徒孫空有一身太陽內力,卻不會太陽神功的種種禦使法門,還求師祖成全。”
佛陀收功道:“你起來。老衲追上來認你這個徒孫,就是要傳你太陽神功。我唯識宗在整個中原,門人不足五百,其中修習太陽神功者不到十八,還是強敵對峙,才擴大傳功的人數。以你此時的內力武功修為,在老衲圓寂後,正當為唯識宗護法,老衲怎會不傳你神功法門呢?”
“且慢。”古長啟道。“前輩為何忽然提到圓寂?莫非 ”
佛陀道:“陶仲文勢力雄厚,一戰下來,只怕老衲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要對身後之事預先做些安排。”
古長啟沉默了。
佛陀道:“此處離京城太近,不是傳功之處,異日有暇,再傳秋萍功訣。”他起身要走。
“前輩要去何處?”
“後日是你去居庸關與陶仲文見面之日,老納要回京城加緊打探,看他有何密謀。”佛陀言畢,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古長啟與董秋萍站在荒郊,此時已過交更時分。古長啟道:“秋萍,既已回到京城,咱們不如回玄極門去看看。你以為如何?”
“也好。到了京城,也該去看著公公婆婆。”
於是,二人再越京城城牆,回到城中。
京城中,此時燈火稀少了一些。但許多茶樓酒肆,仍然人聲嘈雜。
二人來到玄極門外,只見玄極門大門緊閉,裡面似乎沒有聲音。但二人都聽見園中有人悄悄遊行,而玄極門內更有人隱伏,那些隱伏者雖然極力屏息閉氣,但二人聽來,卻如打雷一般。
二人對望一眼,走到旁邊胡同,看準一棵大樹,先後縱躍上牆,再隱入大樹的樹葉濃蔭中,悄悄觀察下面的梁府動靜。
不時,只見二個人伏著身子,竄到大廳外面,這二人東張西往似乎正在尋找什麼。不時,這兩人來到大廳外面,正準備潛進大廳,突然間,燈火驟明,只見四下里一下子掠出十數人,將二人圍住。
翠薇仙子一見二人,不禁失聲驚叫,幸好古長啟及時掩住她的口,她才沒有叫出聲來。
下面二人,正是董不辱和笑魔女。
廳門洞開,走出一個身穿武官袍服的人,正是勇武忠勤正使梁建成。
梁建成喝道:“二位深夜人府,到處搜尋,究竟要找什麼?”
董不辱拱手為禮道:“梁姻伯,晚輩董不辱,乃是翠薇仙子董秋萍的哥哥。”
“是又怎樣?老夫並不認識你。”
“秋萍和古長啟成婚之後,咱兩家……”
“甚麼?啟兒當日在霸主宮與水公主成親,這事老夫知道,怎地又鑽出翠薇仙子來了?”
童不辱驚道:“這天大的事情,武林中誰人不知,梁老伯會不知道麼?”
“不知道。老夫日日入宮早朝,於這武林中享,早已不感興趣。你二人趕快離去吧。”
說罷,轉身就要進去。
“且慢! ”董不辱喝道:“秋萍與長啟的婚事,不管你知與不知,認與不認,有一件事,還請前輩留步講明。”
“什麼事要老夫對你講明?”梁建成傲然道。
這是古長啟在海岸邊與他父親分手後第一次見面,他總覺得父親在眉宇神情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這時,只聽董不辱厲聲道:“請前輩放出一個人來。”
“放誰?”
“董——陽——歌!”
梁建成聽罷,忽然仰天一陣大笑:“老夫那啟兒破解神珠都幾個月了,為了不使武林人再無端爭奪,已將神珠劈成兩半扔進了大海。你這小子想神珠想昏了頭,到如今還要找董陽歌查那神珠的下落麼?”
“晚輩對神珠不感興趣,只對人感興趣。”
“為什麼?”
“因為董陽歌是晚輩的父親。”
“哦,原來如此。只是你為什麼要到我這裡來找?”
“晚輩前不久捉到了嶺南鐵觀道人。”
“那又如何?”
“晚輩嚴刑逼他,他說出,當日家父三人最後落在南劍範玉平手中。”
“那你該找范玉平要人才對呀!”
“這世上其實根本沒有范玉平這個人。”
“哦,是嗎?”梁建戍雙目中陡然現出一片殺意的光。
“晚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北刀的玄極門和南劍門早已秘密結盟。”
“這在武林中已經不是秘密。”
“秘密結盟是騙局。只因玄極門和南劍門,本是一人開宗之兩處門戶。”
“小子,記住‘禍從口出’這句老話!”梁建成慢慢抬起了雙掌。
“在下是怕死之輩麼?”董不辱傲然道,連晚輩二字都不用了。“在下查清,秘密結盟是個幌子,目的是讓人們查到這個秘密,就不再查下去。其實,南創北刀是——啊——”
董不辱剛說到是字時,他的身上突然燃起一團烈火,他剛啊地慘叫出聲,他身邊的笑魔女也幾乎同時起火慘叫出聲。頓時,兩個人成了兩個火團,遍地滾動。
翠薇仙子一聲驚叫,身于一晃,便從大樹上射了下去,口中大叫:“哥哥!”
古長啟不知陶仲文隱身在側所以想不到二人會受到火攻。他見翠薇仙子射了下去,連忙隨後跟著射下去。
翠薇仙子一落地,大叫著,伸手便往火球抓去,想要從烈火中救出她哥哥,古長啟一把抓住她,一邊大喝:“抓不得!”一邊雙腳一縱,便往大樹上跳回。果然,他剛剛射起,他與董秋萍落在之處,轟地一聲又無端地燃起兩團大火。
陶仲文知道董秋萍到了樹上,也等於知道古長啟到了。他火攻董不辱,就是算準了董秋萍要撲救。董不辱並不值得他花費那極為難煉的火藥,他的目的是燒古長啟。不想古長啟一沾地又射起,根本火攻不到。
古長啟射回大樹,翠薇仙子還在大叫,狀似瘋狂。古長啟隨手點了她的穴道,挾著她,又向旁邊的一棵大樹射去。他剛射出去,他身後的大樹轟地一聲又燃起沖天大火。
古長啟不敢停留,他挾著翠薇仙子,從他才落腳的大樹上再藉力一縱,身子斜斜地向玄極門對面的一幢府第的屋頂射過去,落上屋頂後,藉力又射,如此連射六七次,隱沒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間,古長啟已掠出城去,又飛掠一陣,估計已在數十裡以外了,才找了一個地方,將翠薇仙子放下來。
剛剛放下,他似乎覺得有人正向自己追來。他運起地聽神功,聽得大約十裡外有人飛掠而來。他再查周圍,沒有動靜,就決定等這人追上來。
來人近了,是佛陀。
佛陀老遠就道:“少俠有驚無險,可喜可賀。”
古長啟不悅道:“甚麼可喜可賀?秋萍的哥哥被陶仲文的邪火燒死了。她若醒來,還不知如何悲傷呢。”
“人已死了,只有盡力安慰她,助她報仇好了。陶仲文在京師勢力甚大,咱們不如再奔遠些,才好讓古夫人靜心養歇後半夜。等天明時分再為她解開穴道如何?”
“如此甚好。”
佛陀帶路,直奔妙峰山上。佛陀對這一帶甚熟,他將古長啟引進一個山洞,二人相對而坐。
古長啟道:“陶仲文既然約了我三日後會談,為何今夜卻又下手?”
“你以為他會守信與你會談?這時你心中對他最無戒備,其實是他下手的最好時機。他正是選準這時機想一舉燒死你,他不知你已知他有此手段,倒失算了。”
“請問前輩,陶仲文將兩個大鐵球藏於何處,你可知道?”
“還未打探出來。不過,陶仲文約了你後日去居庸關見面,倒是一個機會。”
“陶仲文約我見面,只怕未安好心。他不過是想以家師二人作人質要挾我歸服他罷了。”
“正是如此!”佛陀以掌擊膝道:“少俠如何處置?”
“寧死不從!”
“少俠深明大義,老納放心了。少俠昨晚在看不見陶仲文的情形下,僅憑感覺,就能躲開他彈出的火藥,說明你完全可以與他正面一戰。異日大戰時老衲與少俠共同對付他。”
古長啟熱血沸騰:“好!”
“後日去居庸關時,不宜帶尊夫人前去。她一見陶仲文就會衝動蠻打,反要誤事。”
“是。晚輩設法安排。”古長啟道:“咱們何不多約人手,到時候在居庸關上將陶仲文除去,豈不省事?”
佛陀苦笑道:“少俠想的太天真了。陶仲文半官半道勢力之大,你簡直無法想像。為官,大內高手他盡可調用,為道,神道教高手如雲,演練有素。屆時他在居庸關必有安排,咱們反算不到他的。你說多約人,約誰?因陶仲文深得聖寵,八大門派擔心與他對抗,會激怒官府和皇家。霸主宮在京一代根本就沒有勢力。而且,一般武林人,約去也不過送死。少俠一人前去,能談就談,不能談時,你要走,誰也攔不住你。”
“好吧,我先一人前去。”
“如此,老衲先回城再打探。”
二人站起,古長啟拜道:“老前輩偌大年紀,如此辛勞,晚輩深感不安。”
“道興佛滅,老衲睡不安穩。哦,對了,那天一清師太在路上等你,以傳音入密對你講話。大約就是說老和尚親近皇權,不太靠得住,是不是?”
“這個……”
“你太厚道,撒不來謊。老衲是佛門長老,豈能眼看著佛教衰微?老衲不滅道,但發誓要滅陶仲文。為了滅陶仲文,老衲除了正當手段外,萬不得巴時,連卑鄙手段也要用一用。
這大約也就是一清師太和言央瞧不起老衲的地方了。”
“他們不是瞧不起你……”
“是!這清修派見了接近皇權的和尚,都是那付自命清高的嘴臉。他們當老衲看不出來麼?他們一生宣佛講法,不過感化千人成萬人而已。老衲如遇明主,以佛法善化於他,施出仁政,那是億人休息安居,天下樂業繁榮的極樂景象,那才是我佛的最高宗旨。為了宏揚我佛,老衲別說耍點手段讓人瞧不起,那是連命也願意搭上的。”
古長啟見佛陀如此坦誠,不禁大受感動,想到那些清修派的前輩不苟言笑,反覺得這熱血沸騰的老和尚更接近凡人。
佛陀伸出右掌道:“瑞妃死後,老衲只有你這同盟了。咱們再擊一次掌,如何?”
古長啟伸出手掌。二人擊掌,幾乎是異口同聲道:“為盟!為生死盟!”
天明時分,古長啟解了翠薇仙子的睡穴,翠薇仙子一睜開雙目,一看見古長啟,就想起她哥哥慘死的事,哇地一聲又哭起來。
日光從洞外照進來,照著鬢髮零亂的翠薇仙子哀哀啼哭。古長啟心中老大不忍,心想她一家人數年前盡皆慘死,父親至今生死不明,哥哥如今又死於非命。說起來,自己梁家實在擔著老大關係。他想了想說:“秋萍,你不要哭,聽我說。”
董秋萍慢慢止住哭泣道:“你說吧。”
“昨晚上哥哥到玄門去向父親要人,接著便慘遭殺害。這說明哥哥去那裡要人要到點子上了。今日咱們不防再去玄極門要人。”
“我也正這樣想,咱們這就走吧。”
二人出得山洞,找了一條下山的路,向山下掠去。
二人剛掠下坡,只聽有人大喊道:“主人!”
這喊聲一停,立即有幾個聲音大喊:
“主人!”
“主人在那裡!可找到了!”
古長啟和翠薇仙子剎住身形,只見山野間一下子鑽出十個二十歲到三十歲間的年輕人。
翠薇仙子臉色大變道:“夫君,這些人陰魂不散,可不是我的錯。”
古長啟道:“我並未責怪你。”
這些劍俠奔近了。這次公然十個人一齊找來,一個不缺。連在望神嶺被斬斷了一臂的沈存信也在其中。十人齊向翠薇仙子揖拜道:“參見主人!”
翠薇仙子怨聲道:“我早就講明從此解除賭約,你們為何還纏夾不清?如今我已成親,為人妻內,更不能隨便與人交往。你們去吧!”
沈存信大聲道:“主人寬宏大量解除賭約,可我等在武林中也是小有名氣的人,如若順勢賴賭,豈不被天下人恥笑?”話音一落,九人附和,齊聲道:“正是如此。”
古長啟失笑道:“各位遊俠江湖,那是何等瀟灑?我夫妻得罪了陶仲文,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各位何必來淌這淌渾水?”
小千手殺向仲龍道:“古大俠武功天下第一,得罪陶仲文有什麼了不起?就算得罪了皇帝,我等也是一條命奉陪!古大俠這麼說,可太瞧不起人了!”
古長啟道:“我夫妻二人還真得罪了皇上!”
武當派的石兆鱗道:“古大俠,小可想請你藉一步說話。”
“好,石兄請。”
二人走出幾十丈外,於一無人處站定。石兆鱗道:“古大俠真以為我等是為拜倒石榴裙而來的麼?”
“石兄此話怎講?”
“小可是受一清師太差遣而來。”
“哦,原來如此。在下時常納悶,奇怪一直不見師太。石兄快講下文。”
“一請師太差遣我等前來,今小可向古大俠解釋。因陶仲文與皇家關係太深,所以這次武林紛爭,八大派實在不便大規模捲入。師太為八大門派執旗盟主,也不便調八大門派的高手去救天君上人和水麒麟。請少俠諒解。”
“這個……她實在是不便。石兄請講下文。”
“近些時日,師太一直在江西貴溪密切注視陶仲文的老巢的動靜。原因是師太仍然發現神道教的高手盡集貴溪仙源宮,日夜訓練一個奇陣,名曰‘陷神陣’。”
“陷神陣? ”古長啟驚道。
“又叫‘誅神陣’。古大俠,你在江湖被人稱為奎神,而這陣又名叫‘誅神’,只怕陶仲文是容你不得了。”
“這陷神陣很厲害麼?”
“集道家方術武術之大成,更集火藥之大成。誰若入陣,萬難生還。”石兆鱗道。“則時師太會告訴你的。明日去居庸關見陶仲文時,古大俠不可露出已知此事。”
“多謝石兄指教。”
“我十人如今以奴才身份跟隨你們夫婦二人,還可做些送信、探馬一類小事。師太的意思是請古大俠假作糊塗。”
“很好。就這樣吧。”
二人正待走回,只見梁中舒走了過來:“二弟,為兄有話對你說。”
石兆鱗走開後,梁中舒道:“二弟,你見過父親沒有?”
“沒有。昨晚的事,大哥可聽說了?”
“聽說了。”
“父親為何要加入神道? ”
“不知道。這事實在有鬼。頭晚宴席上父親還說梁家有了你,從此可以睡安穩覺了。那知第二天就宣布並入神道教,並接受皇上封賜。我後來知道這消息,進後院找父親,父親已進宮去了。”梁中舒道。“兄弟何不回去查查?”
“大哥,還有一事,父親將董陽歌三人囚于家中,可有此事?”
梁中舒尚未回答,只見白影一閃,翠薇仙子已經到了二人身邊。她大約是聽到了問話,關心過切,一到就問:“大哥,你快說!”
梁中舒道:“三年多前,董姻伯最後失鏢在洞庭王和陰山九煞手中,洞庭王使藥將董煙伯三人藥倒,令陰山九煞將其活埋。家父將陰山九煞殺了,奪下姻伯三人,關在地牢中。父親宣布並入神道教後,我曾偷下地牢看過,地牢中已經無人,顯然是神道教劫走了。現在只怕兇多吉少。”
翠薇仙子一聽,又哭起來。
古長啟道:“秋萍莫哭。咱們這就回家去問父親。”他與二人走回對八位劍俠道:“各位既要追隨內子,在下也無話可說。只是我二人有事要辦,各位在此等候如何?”
眾人齊道:“‘遵命。”
二人掠下妙峰山,向京城掠去。二人一齊展開輕功,快如閃電,縱是大白天,路上也只看見兩團影子一間即逝。二人來到京城,就從僻靜城牆處飛躍而上,竄房越簷,到了玄極門。
玄極門大門緊閉。古長啟二人掠過大街,直落玄極門門樓之後的院道之上。
只聽一個聲音沉聲道:“啟兒,你終於來了。”
梁建成夫婦坐江大廳正中。除此而外,四周一個人也沒帶。但古長啟已聽出四周都是埋伏者的呼吸聲。他二人走去,跪拜道:“孩兒(兒媳)叩見父親母親!”
梁建成身著四品武宮袍服。正容道:“啟兒,你當日和水夢薇一起北上,去霸主宮成親,這事滿天下誰人不知?為夫雖然瞧不起水麒麟的為人,但木已成舟,為父也無可無不可。但翠薇仙子實在是紅顏禍水。她是當令皇上要的女人,你卻去沾惹她作甚麼?”說到後來,梁建成聲音嚴厲起來。
董秋萍越聽越不能忍受,加之想起淒慘身世,不禁失聲哭了出來。
古長啟老大不忍,心中對父親充滿反感,他站起,又扶起董秋萍道:“不要哭了。我二人在兩千武林面前拜的堂,你生是我的妻,死亦是我的妻。莫不成有人要你,我便將你送人不成?”
他對梁建成道;“父親母親,這董秋萍嫁與孩兒,就是咱家的人了。總不成皇上要,咱梁家就拱手獻她進宮?那豈不枉遭天下恥笑?”
梁建成大怒:“逆子住口!玄極門在京城稱雄,怎能無端開罪皇上?自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今晨下詔,今梁府將這女子送入宮去。咱梁家如此違抗,以後怎麼在這京華之地立腳?你為一己之樂,置玄極門上千人的生死而不顧。真是大逆不孝!”
古長啟見父親如此不可理喻,不禁怒從心起。陡然間,他父親將他從小棄於街頭的種種不慈之事,一下子湧上了他心頭。他曾聽母親講過梁高輔召妹子進宮一事,當時梁父誓死不從。如今卻要逼兒子將妻子送與皇上,此等醜事,只怕天下少有。他抱起董秋萍的腰道:
“愛妻,咱們走吧。這個家容不下咱們。咱們也只當沒有這個家好了。”
突然,人影一晃,他母親已離坐擋在二人面前。他母親哭泣道:“啟兒,你父親是為你好呀!這女子會為你的一生帶來災難與不祥,你休了她吧!你休了她吧!”
古長啟傷心透了,他料不到母親也會如此不慈。此等丟盡顏面之事,縱然是一個三五流的武林人也不恥幹的。想不到梁家為北方武林大豪,卻如此丟臉!他明白哀求無用,帶著董秋萍,繞過他母親,就要奪門而去。
只聽門外有人大喝:“拿下二人!”隨著喝聲,從四周湧出二三十個大內高手,為首一人,正是當日在梵淨山追了他很遠的棉衣衛指揮使陸炳。
這陸炳昨日下午在大內中了翠薇仙子的掌力,當時受傷不輕,口吐黑血,不想服了龍虎山黑長老的靈藥後,今日又能逞能拿人了。不過他也知道這二人實在利害,自己在武功上連邊也沾不上。所以,他只是阻在路中間虛張聲勢,並不認真拿人。
古長啟正在氣頭上,未看出陸炳為了交差,虛張聲勢。他怒極反笑道:“就憑你等也要拿人? ”當即挽著董秋萍身子一晃,只聽轟地一聲震響,陸炳一個龐大的身軀已經飛起,重重地撞在牆上,落下地後,好一陣才爬起來。好在古長啟並不想傷他,連三成力道也未用上,陸炳才未又受重傷。
大廳之中,已經不見二人的身影。
古長啟帶著董秋萍,從房上飛掠出城。
出得城來,古長啟將董秋萍放在一個荒郊無人處。董秋萍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古長啟,痛哭失聲。古長啟也感到無話可說,只好默默抱住她。
良久,古長啟將董秋萍的臉扳過來道:“當日我從離恨宮得了靈智寶珠出來,一路南下,父親均在暗中保護。當日的父母,與今日的父母判若二人。我懷疑這中間另有原因,只是一時也說不清。秋萍,你莫傷心。古長啟既已娶你為妻,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再說,以你目前的武功,當在水夢薇之上,誰又能欺負得了你?你將當日從離恨宮剛剛出山時的氣度拿出來,硬氣一點,莫要過分委屈了自己。”
董秋萍一聽,頓時喜笑顏開。她怕的就是古長啟抗不過父母之命遺棄自己。如今見他如此體貼,方才放下心事。她拉著古長啟的手,貼在她的臉上,無言地望著他,雙目中充滿了溫情。
突然,風聲勁急,古長啟一把抱住翠薇仙子向上縱起七八丈高,下面一道人影,夾著一道白光,從他們所站的位置直射而過。這人連火帶劍,直刺翠薇仙子。一刺不中,立即遁走。但古長啟已經看清,那人是水夢薇。
“薇妹!”古長啟人在空中,未落下地,就失聲大喊。
水夢薇一聲不吭,飛掠而去。
古長啟落下地來,手中還抱著翠薇仙子,便展開身形,朝水夢薇追去。
董秋萍被古長啟抱著去追水夢薇,那心中的滋味才真是亂七八糟,酸甜苦辣,甚麼都有。她想掙脫,但掙不脫。她想求古長啟別去追水夢薇,又明白這辦不到。想到水夢薇出身華貴,霸主宮勢力又大。自己卻父兄家人盡皆慘死,剩下孤單單一個人,天賜了一張美麗絕倫的臉,卻時時被壞人算計,隨時有受欺辱的可能。離了夫君,連幫自己的人都沒有一個。
一身血仇,一點未報,更有昨日所受的侮辱,傷害還只能藏在心中,對誰也無法訴說。
她想到這裡,不禁在古長啟懷抱中大哭起來。
古長啟抱著董秋萍去追悼水夢薇,跑著跑著,見董秋萍一下子哭起來,水禁慌了,道:
“別哭別哭,追到她就好了。”
一陣急掠,他終於追到了水夢薇。水夢薇聽得身後風聲勁急,飛掠之中,忽然一個變勢,一回身一劍便向古長啟懷抱中的董秋萍猛刺過去。
古長啟奔行之中,忽見水夢薇身形迴轉,肩頭一引,一劍刺來,急忙往旁一繞,躲過了直刺劍勢,順勢伸出左手,夾指一奪,硬生生將水夢薇手中的長劍奪過來扔出去老遠,然後三轉二轉,一把抱住水夢薇,高興得如孩童一般大叫:“你再也跑不掉了!你再也跑不掉了!”
忽然,只聽一聲嬌喝,兩個女子已經在古長啟懷抱中打起來了。
原來,古長啟一抱住水夢薇,水夢薇一轉臉,就看見了董秋萍的淚眼正在盯著自己。一看見這另一個女子也在同一個夫君的懷抱之中,水夢薇不禁大怒,右手一伸,二指一鉤便向翠薇仙子的眼睛插去。
翠薇仙子早有防備。水夢薇剛才第一次偷襲,她就已經明白水夢薇要殺自己。古長啟追上她時,她回劍猛刺,還是要殺自己。此情此景之下,她怎會不防呢?
所以,水夢薇一把二龍搶珠攻出,董秋萍立即豎掌如刀砍下,去切水夢薇的手腕。
水夢薇一抓不成,手一縮,一把小擒拿,就去扣董秋萍的腕脈大穴。
翠薇仙子一切不中,見她扣來,手掌一翻,單指敲下,便去點水夢薇手背的中渚穴。
如此你來我往,二人展開小巧功夫,就在古長啟的左右懷抱中,面對面對拆起來。
先是以一隻手對拆,後來兩隻手都用上了。一時間,招式越打越快,內力越貫越強。只聽得一陣劈劈啪啪的擊打聲,響不絕耳,眨眼間便拆了數十招。
這一來,只苦了一個古長啟。他的頭直往後仰,還是躲避不了。他左手抱的是愛妻,右手抱的也是元配夫人。這兩個女人都是他的妻子,並無大小之分,妻妾之分。如今二人在他懷中以四隻手象飛梭一般打個不休,時不時便有一隻手擊打到他本人的臉上。他又不敢運出護體神功,怕是反震之力傷了二個愛妻中的哪一個,他都心痛。
這一來他便苦了。二個女人,都是內力一二百年的絕頂高手,都是一掌能拍破老虎天靈蓋或者一拳能打死蠻牛的重手。如今時不時有掌或拳打在他臉上,雖不能傷了他,卻也叫他頻頻吃痛。
看來,無錢無能之人找不到老婆,不一定便是壞事。明世宗三千佳麗,煩惱不少,古長啟尊如神人,一個妻子天下最美,一個妻子天下最強,他卻弄得閉著一雙眼睛挨打,亂了方寸,失了主意,連將兩個女人丟開躲躲拳掌,也想不起來了。這煩惱還小了麼?
終於,兩個女人在古長啟懷中拆了數十把小巧功夫後,打得上火了。水夢薇先使出了重掌力,那 陰化力掌發將出去,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猶如刮起一陣寒風。翠薇仙子將太陽內力使將出來,周遭的冷空氣驟然又變熱,猶如三伏天守在火爐旁。
水夢薇一掌掌擊出,一邊大罵:“皇帝要的臭女人,你怎不去死7要殺皇帝又不真殺,裝樣子給誰看?”
董秋萍大怒,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聲斷喝,雙掌猛推。水夢薇見來勢不好,也將功力急提猛推出去。
只聽轟的聲大響,掌力接實,古長啟再也抱不住,二個女人同時倒飛了出去,連古長啟這等功力神人也連退三步才拿樁站穩。
翠薇仙子此時功力比水夢薇強了三分之一,震出去後,幾個空翻就將反震之力化掉。水夢薇倒飛出去時,還在空中,已經慘叫出聲,落在地上,口一張,吐出一大口鮮血。
古長啟一見翠薇仙子無事,水夢薇受傷,當然先照顧受傷之人。
他朝水夢薇跑去,連聲問:“夢薇,體傷得重麼?”
水夢薇本來受傷不重,一見他如此著急,索性雙眼一閉,又是一聲慘叫,隨即向後便倒,詐詐昏死過去。
古長啟一見,頓時手忙腳亂地將她扶起,又是餵藥,又是度去其力,搞了好了一陣,水夢薇才睜開雙眼,倚在他懷中撒嬌。等到古長啟想起翠薇仙子還未安撫,回過身來去尋找董秋萍時,她已不知去向了。
古長啟猛然大叫:“不好!她又到皇宮中刺殺皇帝去了!”
想到言央說今日戚繼光將軍要面聖,不禁心急如焚,轉身就往京城射去。他掠出去幾百丈後,才又記起水夢薇還在身後,一聲大叫,折回來又找水夢薇,要將她帶在身邊。可是,水夢薇也不見了。
古長啟一聲長嘆,想到這日子甚不好過,大大不如在虎跳峽天君上人身邊單純而寧和。
但一想到沿海百姓大受倭寇騷擾,其苦不堪,翠薇仙子會驚了聖駕,壞了軍國大事。當下他甚麼也不顧了,展開身形,如飛一般向京城皇宮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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