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仙龍接力大法c
水麒麟哈哈一笑,真力發動,全身一亮,猶如一只瑩火蟲瑩光一閃,光亮收斂時,他的衣袍已經幹了。
古長啟對著二人重新跪拜下去:“孩兒見過師父和岳父!”
天君上人細看古長啟,見他此時面色紫紅,猶如廟中上了硃砂色的山神一般,不禁嘆道:“天意!天意!”他伸手一托,扶起古長啟。
水麒麟道:“啟兒要多禮了。山上陣勢未破,咱們快去將它破了。”
眾人看時。只見快到山頂的山腰間,有一團濃霧,約有三四十丈方圓,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不沒有。只有一柄閃閃發光的短劍,時而從霧中飛出來,猶如閃電一般鑽進霧中。
古長啟大叫:“那是言央前輩的飛劍!”
天君上人:“你走之後,陣中只怕唯有言央能與陶仲文一搏了。咱們快上去吧!”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大叫:“爹爹!”
水麒麟大叫:“薇兒!是你麼?”
只見兩條人影沿著河岸飛掠而來,正是水夢薇與董秋萍聞聲奔來。
水麒麟望著飛奔而來的水夢薇道:“薇兒休要激動。千言萬語,待破陣之後再敘。”言畢,飄身而起,向山上掠去:“各位,快隨我來!”
水夢薇隨後跟去,見他父親右側無臂,連衣袖也隨手臂一起斷了,心中不禁一悲。但見父親御風飄行的身法和速度,大勝往昔,心中不禁又是一喜。一路上去,只見遍山坡盡是死屍,心中不禁又無比駭異。
眾人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到了那片濃濃的大霧面前。
水麒麟停在濃霧面前,道:“梅花易數套五行障,雖然厲害,卻難不倒老夫!”
只見他轉過身去,用左手掌朝地上一吸,一塊石頭被他吸到掌心,他再將石頭朝團濃霧的主角扔去,擺在巽位。然後,隨手又吸。每吸一聲,就擺一個方位。有的方位上只擺一塊,有的方位上又擺數塊。待得擺佈完畢,只見他從地上吸起一把泥土,提在左手中,朝著霧障的“五鬼”格,脫手打去,大喝道:“散!”
“嘩 !”幾聲巨響,空中閃過幾道白光,一陣狂風無端刮來,頓時就將濃霧吹散了開去。
濃霧一散,前面山坡上頓時現出通天台。陶仲文的聲音從高臺上咧咧地傳來:“何方高人駕到?竟能破了老夫的霧障?”言畢站起,慢慢走到通天台邊上。
水麒麟仰天大笑道:“妖道!看仔細了!”
霸主官娘娘失聲叫道:“霸主,果真是你來了麼?”
陶仲文站在台邊,頓時呆如木雞。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呆了片刻,他忽然失聲大喝:
“梁高輔!是你壞了老夫的大事!你這老狗!與老夫滾出來!”
水麒麟冷笑道:“妖道!老夫為啟兒所救,怎地扯上梁高輔了?”
陶仲文恨聲道:“這狗才逃了。逃回南陽去了。水麒麟,老夫在那洞中,每隔十丈埋下千斤炸藥,洞深一百四十丈,老夫共令人埋炸藥一萬四千斤。這些炸藥,能將一條山洞盡數炸塌。你們三人,本當埋在山體之下,永世不見日。如非梁高輔偷進洞中,將中間近百丈距離的炸藥線搗了鬼,那些炸藥怎會不炸響?”
水麒麟道:“這倒也是真的。莫非真是梁高輔救了我三人性命麼?但他乃是你的同黨,怎會反救我三人?這中間另有隱情麼?”
陶仲文道:“這就不足為你道了。”
言央道:“架高輔要陶仲文敗了、死了,他才能專寵於帝側。”
古長啟失聲道:“好深的心機!他將水庫術的破法悄悄告訴我,我還以為他明哲保身,全為南陽清心觀作想,不想內心深處,卻是另有遠謀。”
一清師太道:“人心難測。古少俠以後遇人遇事,都還要多個心眼才好。”她說話時,眼睛卻掃著佛陀。幹君上人現身之後,她只看了一眼,就一直沒有再看他。她心中一直懷疑當初離恨公主計陷天君上人二人,是佛陀在背後主謀。但又沒有證據。
佛陀笑道:“師太為何總對老衲放心不下?老衲身上十一處重傷,外加失了一臂,難道還未全力協助古少俠破陣麼?”他全身是血,所言句句是實,誰都能看見。
古長啟道:“前輩大恩,晚輩永記心中。”
水麒麟道:“錯了。應是他佛兄將你的大恩永記心中。”
天君上人一直未說話,此時不禁合什道:“阿彌陀佛!無量佛!恩亦罷,仇亦罷,十年百年都是一死,記它作甚?”
天君上人話音一落,只聽一人在陣外大叫:“師父!”
眾人不用回頭,聽聲音就知道是梅九牧到了。梅九牧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晃就到了天君上人身前,跪拜下去道:
“師父!你老人家終於脫險!”言畢,哭泣出聲。
天君主人一聲嘆息,卻未說話。他對這個弟子是失望透了。
霸主宮娘娘許小薇和公主水夢薇互相望了一眼,忽然同時向梅九牧撲去,二人四隻手二十根手指頭,不斷點射出 陰於幻指力。一時間,只聽得指力破空聲不絕於耳,猶如打出萬千枚暗器一般。
但梅九牧早已有防,見得二人一動,身子貼地一射,已經躲進了天君老人的身側。
水麒麟喝道:“妖道未死,爾等先打成一團,成何體統?我大哥既已脫困,又哪要你二人再多管閒事?退在一邊了!”
兩個女人經此一喝,恨恨地退在一邊。許小薇從懷中摸出一物,用手指彈上天去。立時,空中響起一聲銳響,尖利而高昂,直響出數裡之外。
天君上人向霸主宮娘娘合什道:“事過之後,貧僧讓九牧還你一個公道好了。”他說這話,明明是看在十七年前梅家的份上,還在護著梅九牧。那公道如何還法?實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霸主宮眼中,梅九牧當死十次,他又能眼看自己第一個恩師的唯一後孫死在他的眼前麼?
水麒麟道:“大哥不必放在心上。霸主宮被梅九枚殺了幾百個門人,那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此事從此揭過了。”
這時,從山下遠處的官道上,傳來一陣得得蹄聲。那響聲猶如天邊滾過來一陣連續不斷的悶雷。眾人向山下看去,只見官道上有一支騎隊急馳而來。這支騎隊竟然長達數裡路,少說也在千人之上,那“霸主!霸主!”的歡呼聲,先還只是隱約傳來。到得後來,千人齊喊,聲霸天地。那些武林草莽,一直對水麒麟怕多敬少。但這一年沒了霸主,多受神道教的氣,反倒念起他來了。
陶仲文站在通天臺上,眼見得如此聲威,不禁心驚肉跳、但真正令他心驚肉跳的,卻是台下這七八個人。這些人相互間不管有什麼恩怨,但都要殺他。霸主宮那些應援的武林豪客自有神道教眾抵擋。可是,水麒麟一到,要想再憑陣煞將眾人隔開來各個擊破,卻是辦不到了。言央、古長啟、天君上人、佛陀、木麒麟之五個人,如若聯手對付他,他只怕連兩招也走不出去。尤其是言央,根本就未出全力,一身舊袍滴血未沾,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
陶仲文想了想道:“言掌門。”
言央在台下道:“恭城伯要說什麼?”
“聽說言掌門懂玄理,能掐知未來。細推起來,言掌門也算大明朝朱家的皇親國戚,不知言掌門可曾掐算過大明朝的帝運沒有?”
“恭誠伯究竟要說什麼?”
“唐 武 宗”陶仲文一字一字地吐出三個字。
“哦。”言央輕輕哦了一聲道:“逍遙劫?”
“正是。昔年趙歸真隱於深山修道練氣,大成之日,正待下山,忽得一夢,見太上玄元皇帝前宣諭……”
佛陀大吼道:“妖道死到臨頭,還要妖言惑眾?”
古長啟道:“太上玄元皇帝是誰?”
水麒麟道:“就是道教的老祖宗 老子。太上元皇帝這個尊號是唐高祖尊封的。”
陶仲文誰也不望,只望著言央道:“太上老君託夢說,武宗登基,天數六年。武宗少時,在宮中頑劣異常,專喜將一株人人喜愛的幹年桃樹,一枝一枝地折斷,用以打馬催騎。
這枝桃樹被他折了兩年,枝丫折盡,開始逐漸枯萎了。”
水麒麟笑道:“妖道,唐武宗犯桃花劫了麼了?”
陶仲文繼續說:“有一天,武宗又到那裡去折桃枝打馬催騎。他見桃樹已枯,便令人將它挖了出去,丟棄在園中。武宗臨去時,又去將這桃樹僅剩的一枝佔枝折斷,用以催騎打馬。他折這最後一根丫枝時,其枝已枯, 喳一聲折斷後,那斷口處突然冒出一縷黑煙,直飄上天,修忽間就不見了。那年他才十四歲,離登基還有十三年……
佛陀又大吼道:“妖道!哪冊史書上有這記載?正史沒有,野史俾史也沒有!你要妖言惑眾,也得有點依據!”
陶仲文提高聲音道:“武家二十七歲登基,那是他摧殘千年桃樹後的第十三年。這一年他登基後依例大選嬪妃,其中有一位姓武,入選時年僅十三。此女進宮前在邯鄲便已是出了名的美女,琴棋書畫歌舞,詩詞文章騎射,居然樣樣看得。言掌門,此文如非千年桃精,又安得有此才藝色貌?此女入宮不久,便蒙武宗專寵。其實,唐武宗哪裡知道,這王才女就正是那千年桃精轉世而來,是專來入劫的。”
水麒麟高聲笑道:“妖道!你編故事講,是想拖延到官兵來麼?你看山下,你那神道教的牛鼻子可是攔不住老夫的部下了!”
陶仲文笑道:“水霸主稍安勿燥。古已有賢稱這逍遙劫為帝王劫。從紂開始,死於女色,朝廷敗於荒於女色的,你數得清麼?言本朝而有忌。以唐武宗為例,他登基前之兩個皇帝,皆因服食春藥過多而死。唐憲宗唐穆宗之轍,唐武宗豈有不知?但那才女那等絕色,唐武宗又哪裡忍得任讓她置困而不享用?”
水麒麟大笑道:“說得好!帝王癖!確實是忍不住的!”
“正是如此。”陶仲文回答道:“玄理有言道:入癖即入劫。水霸主,你且容老道先將趙歸真講完。太上玄元皇上託夢趙歸真,就是宣諭他前去合劫。趙歸真領了這道道諭後,醒來便跨上仙鶴,直飛長安皇宮。”
翠薇仙子失聲道:“越編越玄了!”
佛陀兩次插話,陶仲文望也不望。哪知他專對翠薇仙子解釋道:“古夫人不信麼?那是你于武學一途所知太少了。”
古長啟詫道:“武學?這類奇談與武學有何關係?”
天君上人喝道:“啟兒休要出醜!聽他講下去!”
陶仲文笑道:“古少俠,你雖然得了一身空前絕後的內力,卻對將這內力用于武術技擊的法門所知太少。以老夫本從為例,老夫不發功時,體重約有一百五十斤。可是,老夫如將輕功提到極限,體重僅為一十斤。據先師講,當年趙歸真輕身之際,體重比初生嬰兒還輕。
豈不是只有幾斤重麼?趙歸真馴養仙鶴,體高四尺,望頸達六尺,展翅後寬達五六尺,又豈是六七斤重量便不堪負重不能飛了?”
佛陀大叫道:“妖道東拉西扯,當真是要等官兵前來救援麼?”
陶仲文仍然不理不睬道:“歸真先生騎鶴降於長安皇宮的大殿之前,那可真正驚壞了唐武宗。他見有此仙人下凡輔佐,又哪能不崇信得五體投地?他敬稱趙歸真為道門教授先生,就象當今皇上稱老夫為先生而不名一樣。唐武宗在皇宮中為趙歸真寺修了一座‘望仙觀’,給趙歸真居住。唐武系政躬稍暇,常至觀中聽講法典。他又哪裡知道,趙歸真是領了道諭前去合劫的?”
陶仲文提高了聲音道:“癖,便是劫。帝王癖,便是帝王劫。國事荒廢是劫。眼金丹早夭也是劫”見國色而貪享受,元陽日日宣泄。身子淘空之際,入癖便是日深之時。那時,唯有金丹可以滿足帝王癖。所以,這金丹便是啟劫之手。梁高輔是嘉靖的劫。”
佛陀慢聲道:“陶仲文,你將爾等的作為歸於嘉靖帝的劫數天數,我等便不殺你了麼?”
霸主官娘娘亦道:“陶仲文,咱們拼死間陣,可不是來和你一起戲說歷朝帝王藏的。你見當今天下絕頂高手盡集於此,驚慌之際,知道再也逃脫不了……”
“且慢!”陶仲文正色道:“娘娘此言差矣!我陶仲文縱然不能同勝各位,但單打獨鬥卻是誰也不懼的。就算單打獨鬥也不勝,如是要走,那是誰也攔不住的。水霸主,老夫與你皆是武霸,你想不想領教一下老夫的仙遊射?”說罷拔劍在手。他不說要領教水麒麟的什麼武功,卻毫不客氣地要水麒麟向他領教,自然是要激他了。”
“這是什麼玩意兒?”水麒麟傲然道。
水夢薇道:“爹爹小心。仙遊射類似靈猿真人的真力彈丸,只是霸道十倍。”
“是麼?老夫更得試試真偽了!”水麒麟只想好好揚眉吐氣一番。“啟兒,將龍泉劍藉與為父打上一場。”
古長啟默默拔出龍泉劍,倒轉劍柄,遞與水麒麟。
水麒麟傲然微笑,走了兩步,伸出左手去接劍。他的左手剛剛接過長劍,突然間,他的身上“轟”地一聲,燃起了一團雄雄烈火。
水麒麟是何等樣人?他縱然大意傲然之際,縱然與愛婿打交道最不提防之際,也是本能地眼鳳六路,耳聽八方。他接劍之時,眼角瞟到梅九牧動了一動,手指輕輕彈了一彈,接過劍後,順勢就對著梅九枚。待得火起,他立時明白遭了梅九牧暗算,大火一起,他的長劍已經射了出去,正在插進梅九枚的胸口。
這都是眨眼間的事。
在場之人,誰也想不到梅九牧會在這個時候發難,更想不到梅九牧要偷襲,更更想不到他會用陶仲文的霸烈火藥來偷襲,這種獨門霸烈火藥,陶仲文連兒子門人都不傳,梅九牧怎麼會有這種霸烈火藥?
陶仲文與眾人戲說帝王劫、水麒麟的心態鬆懈,加之環處家人兄妹中,自以為最安全,這時間他最不提防。梅九枚的時機選得很好。
一時間,眾人大亂。
言央一見眾人大亂,立即飛身而起,攔在眾人與通天台之間,一柄飛劍已經脫手而出,就在通天台前飛遊防衛,那自然是防衛陶仲文暴起發難了。
陶世恩大叫:“爹爹,快發動陣勢!”
言央立即大喝:“誰敢?”口中大喝,那柄劍已同時照直往陶世恩頭頂百會穴上飛刺而去。
陶仲文伸出長劍格擋:“言掌門劍下留情!老夫言已達意,難道還會反悔麼?”他的長劍格開了言央的飛劍,但那飛劍卻不知怎的,一下子倒轉劍柄,在陶世恩的右肩琵琶骨上一敲,陶世恩頓時一聲慘叫,倒在通天臺上。飛劍倏忽飛回,又遨遊在通天台前的空中。
陶仲文手扶通天台攔,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明白這才是言央的真功夫。
與此同時,那一面,許小薇和水夢薇同時拍出四股陰寒掌力,意圖將水麒麟身上的雄雄火團拍滅。可是,四股陰寒如冰的掌力拍將上去,卻只能使得火團窒息一下,哪裡撲滅得了?水麒麟一個身子在場中帶著一團大火搖晃不定,踉蹌著不願倒下,口中大叫:“大哥!
這是天靈敏麼?小弟……終於……還是死在司馬家的……後人……手中,大哥!”他一聲大吼,終於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一清師太撲上去一把抱住許小薇的腰,同時大叫:“長啟,快拖住夢薇!”如非二人分別拖住她母女,她母女只怕真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水麒麟那一劍正中梅九牧胸窩,直沒劍柄。臺上言央廢了陶世恩,台下眾人見水麒麟起火而束手無策。這一方,梅九牧臨死前卻極盡全力在大喊:“師父!”
天君上人喝道:“你為什麼要這樣亂殺人?”
梅九牧卻不理不睬天君上人亂了方寸的問話,直接喊道:“我恨你!”
“你恨我?”天君上人大為吃驚。
“你不該……愛我媽媽!你不愛我媽媽,父親心性……不會亂!他就……不會殺媽媽……!”
“你 ?”天君上人氣得大吼,卻說不出話來。
“我很你!”梅九牧用盡力道,最後大叫一聲,吼完之後,頭一垂,就一命歸西了。
在許小薇母女倆的哭喊大叫聲中,水麒麟被活活燒死了。水夢薇嘶裂聲音不住慘叫,古長啟只好順手點了她的暈穴。董秋萍搶過來,從古長啟手中抱過水夢薇。
霸主宮娘娘卻慢慢不哭了。水麒麟被燒死後,她朝著那團大火跪下去,伏在地上,默默送別地亡夫的靈魂向西飄去。
大火燒完了……
水麒麟被燒得屍骨無存。地上一團焦黑,燒焦的泥土上只有些微骨灰。一代武霸,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地眨眼間就死了。
梅九枚亦死了。他十七歲就成了一代魔頭,生平殺人卻比為霸武林十六年的水麒麟還殺得多。
陶世恩成了半個廢人,如今連水夢薇也能輕易勝他。
場中一片靜寂,只有言央的飛劍在空中遨遊,猶如一只餵馴了的小鳥。
霸主宮娘娘從地上站起身來,走到梅九牧的屍體前,道:“言大哥,這屍體怎麼料理?”
“你想鞭尸?”天君上人輕輕問,雙目中是一片死寂空茫。
許小薇閉上眼道:“不鞭亦罷。你讓我用藥將它化了。”
“求你……讓啟兒將他埋了吧。”
“能將你那一錢不值的寡憂一併埋了麼?”霸主宮娘娘陡然睜開經眼間。“梅九牧死前說什麼?”
“他說……他恨我。”
“是的!你一生盡做爛好事,誰又真正謝過你了?”霸主宮娘娘大吼道。
天君上人垂下了頭。梅九牧的話深深震撼了他。他與梅小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但梅小姐嫁到杭州後,天君上人卻悄悄留連在杭州司馬世家的莊外山林間。他雖然清愫純淨,不越軌也無半分所圖,但這等少年人的行動本身就大違封建社會的綱常習俗。司馬靈台猜忌之後,他才離去。他在江湖廝殺中與今日的一清師太當日的水靈秀相互傾慕,卻自以為配不上水小姐,與唐蟬匆促成親。唐蟬卻又為他而死。他也為唐婢而出家做了和尚。他與一清師太都出家後定居四川,一個在峨嵋山,一個在虎跳峽。但出於出家人的戒範,二人從不見面。
天君上人抬起頭時,臉上掛著一種堅定的神色,走向滿身是血的一清師太。
他問一清師太道:
“你……的傷要緊麼?”
一清師大道:“不要緊。”
“你……你……真的很留戀那掌門之位麼?”
“……攻陣之前……我已將峨嵋掌門傳與一淨師姐了。”
“哦!天君上人大出意外。
“你才脫困,”一清師太說。你還不知道,我連八大門派的盟主令旗也一併辭了。我如今是閒雲野鶴,飄零一身。”
“那麼,你是還俗了?”
“還什麼俗?身在空門時,心中其實一點也不空。我其實……從未出過家。”她雙目中,流下了兩行清淚。
天君上人默默地走開了。
他走到場中,對著通天台中的陶仲文道;“陶真人,是你指使我這逆徒,用你給他的霸烈火藥,燒死水霸主的?”
陶仲文答道:“何用老道指使?他找到京城老夫的府中,跪下求我收納他為弟子,要學神功‘仙遊射’。老夫不願壞了武林規矩,沒有收他。老夫也想殺水霸主,老夫又何不樂得用他做做殺手?”
“倒是怪你不著。”天君上人道。“不過,今日我與啟兒可是要先將你殺了。”
古長啟道:“陶仲文,你將我父親交出來!”
天看上人道;“啟兒,你找到你父親了?”
“是父親找到我的。師父,他就是玄極門的梁建成。他被陶仲文抓去作人質了。”
天君上人哦了一聲,慢慢走向通天台。
陶仲文道:“上人且慢動手。古少俠,你父親被囚於通天台下。老夫這就令人將他放了。以他作人質。其實一點作用也沒起到。一萬四千斤炸藥炸你不死,豈不是天意麼?”
“殺母之仇,殺妹之仇,又怎生演算法?陶仲文,我與師父還是要先殺了你!”
“老道話說完以死謝罪,古少俠該滿意了吧?”陶仲文說。
古長啟沉默無言,不知該怎麼回答。
陶仲文道:“言掌門,請先將飛劍收回如何?”
言央默默收回飛劍,籠在袖中。
陶仲文說:“咱們不妨先將嘉靖的帝運推算完了,再說其他。言掌門,老道說至金丹啟劫,說梁高輔是嘉靖的劫。其實,天不生梁高鋪,也會有李高輔王高輔出來劫。壞事之禍端,還是那癖、那帝王癖。有帝王癖之所需,才有梁高輔之獻金丹。言掌門,古賢說,飲食男女,人之本性。但一般人又哪能能對國人予取予求?隨心所欲?所以色無度以至成癖者,多為王者。那麼帝王為人,道家便不為人?王有所需,道家便無所需?合劫之際,各取所需,豈不合情合理?”
言央嘆息一聲,沒有回答。
陶仲文又道:“唐武宗當日崇信道教,趙歸真便趁機興道滅佛。唐武宗下令毀寺廢庵近五千所。兩座都城只準留寺各一所,每寺留佃三十人,全為外事所需。如此滅佛,尤勝魅太武帝、周武帝。以至唐宗駕崩之後,各教恨極趙歸真,群起而攻。宣宗繼承大統,納言隊弊,誅死趙歸真,但他卻又多事復興僧尼,西京增寺廟八所,各處廟宇,盡行復修。言掌門,道亂朝為妖,佛敵政難道不亦為妖?所收寺庵良田數千萬頃,又復返還,豈非無謂折騰?更有荒唐者,唐武宗服食金丹通妙。全為享用王才人,以至三十三歲便夭了性命。後宣宗繼統,明知這金丹多服不得,他卻又蹈復轍寵信方士李元伯,大吃其春藥,以至藥性猝發,背上生疽……”
霸主宮娘娘大喝道:“妖道!嘮嘮叼叼說這麼多究竟要圖什麼?”
“老道要圖什麼?言掌門明白。教權與皇權時常互為因果。道興佛滅,佛興道衰,都是劫數。這功罪可辯說不清。所以,老道死後,請言掌門、古少俠、天君上人千萬勿多傷無辜道兄。”
言央道:“我可不向你許什麼諾。不過,陶仲文,你那徒子徒孫,成不了氣候,還沒有人願意花力氣去對付他們。”
“如此一說,老道多少放下了些心事。”陶仲文說完,額頭突然汗如雨下。
言央道;“陶真人何必再硬掌?水霸主破你的陣障時,你本在調息。你如從那時起立時閉關半年,或許能還原十之六七。水霸主一現身,你就坐不住了。你擋了老夫一劍,又立時震斷了幾條經脈。是哪幾條?”
“手三陽,足三陰。”
“那麼,你還有什麼丟不下的?”
“老道丟不下那位佛兄。”陶仲文說:“佛兄,梅九枚成為魔頭,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敢不敢承認?”
陶仲文話音一籌,霸主宮娘娘立即“咦”了一聲,腳下情不自禁地朝佛陀移了過去。除了言央,眾人無不大驚,齊齊望向佛陀。
陶仲文又道:“幾年前,你在徐州將一封信悄悄塞進梅九牧的衣袋。寫些什麼,老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好事。半年前,你又串通殺手殺向慶章,將梅九牧送下霸主宮地牢。你又親人地牢,安排他父叔子三人見面,使梅九牧一下子得到百數十年內力,成了霸主宮的克星。”
佛陀笑道:“這些事何用你來多嘴?娘娘不必出手。老納會還你一個公道的。陶仲文你快死吧。老衲與你要黃泉路上再打一架好了。”
陶仲文這才回頭對弟子門人道:“你等速擬奏折,啟奏皇上,就說我突然病死在仙源宮中了。”
陶仲文言畢,身於一彈,縱出通天台下,雙臂如大鳥扇翅一般舞動,直落下通天台來。
落地之後,一個踉蹌,差點跌了一跤。以他那等功力,落這三十丈高,何須扇臂舞袖?又怎會站立不穩?只因經脈不全之故。換了別人,早就廢了。
陶仲文站在通天台下道:“各位請驗明正身,省得以後找龍虎山萬玉山的麻煩。”
言央道:“此人生死,事關重大。佛兄,你多看二眼。”
佛陀將殘存的右手一揮道:“陶仲文,你快死吧!”
陶仲文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盒,黑黝黝的,不知為何物打造。他將小盒反扣在頭頂,一按機關,那霸烈火藥傾倒而下,落在他頭帶的沉水香葉冠上,轟地一聲,一團烈火沖天而起,火舌衝起二十餘丈高。
陶仲文死了。他一生最得意的武功就是仙龍接力大法和霸烈火藥。他也是死在這兩種武技上。
兩個武霸都死了。
佛陀看得清清楚楚,他合什唱了一聲佛號。佛號宣完,卻怎麼也忍不住心中的高興,仰天一陣狂笑。笑罷,又合什向天膜拜道:“兩個武霸都去了,阿彌陀佛!都去了。武林可享一時之太平,朝中也可少死幾個言官。”
霸主宮娘娘道:“你這大姦大惡,你也該去了!”她一直站在佛陀身側虎視眈眈,但她明白她不能出手。天君上人、古長啟,言央都不允許她出手。何況她也打不贏佛陀。
佛陀道:“老衲事已辦完,當然要去了。言老兒,娘娘稱老衲大姦大惡。你呢,你怎麼看待老衲?”
言央垂頭道:“千秋劫罪,一時也說不明白。不說亦罷。”
佛陀怒道:“怎麼說不明白?老納乃聖僧也!你怎地不敢承認?老納縱然用了不正當手段,卻一力促成了兩個武霸之死。言老兒,換了你來,你敢不敢用這不正當手段?只怕你太愛美名清譽,只能坐著等時機哩!”
霸主宮娘娘怒道:“你想當聖僧?千古留名?好!咱們弄一抬八格大轎來抬你去武林游幸一通!讓萬人景仰一番如何?”
灰影一閃,天君上人已經攔在她二人中間。天君上人道:“薇妹,求你讓他安靜圓寂。”
霸主宮娘娘大吼道:“麒麟卻是被活活燒死的,他怎麼該安靜圓寂?”
一清師太走過道:“嫂嫂,各人命運不同,認命吧。”她勸許小薇,自己卻哭起來。
佛陀道:“多謝二位。老納死後,二位何不出海仙居?中原武林有古少俠,已夠威懾數十年了。”
二人對望一眼,沒有說話。
言央道:“快去吧。你的肉身,由老夫覓地安葬。”
“好!”佛陀大聲道:“言老兒,你認帳了!”
佛陀盤膝坐下,身子一抖,已運內力自己震斷了自己的心脈,一命歸西。
言央道:“請娘娘驗屍。”
“一具臭皮囊!有什麼好驗的?”
“娘娘的霸主宮雜條繁多,何不先退?”
“你怕我多殺無辜,要我先走?”
“正是如此。”言央說,垂下眼皮。
霸主宮娘娘無奈,對一清師太道:“妹子,你和應大哥什麼時候到紅雪山莊來?”
一清師太驚喜道:“紅雪山莊?”
霸主宮娘娘點了點頭。
天君上人合什道:“如此一改稱呼,貧僧,哎,還稱什麼貧僧?在下是一定要來的!”
“那我先走一步了。”她說,身形已向山下飄去。她一邊飄行一邊對古長啟道:“啟兒,你要善待薇兒。”
水夢薇躺在董秋萍懷中,還未醒來。古長啟用力點了一下頭,跪拜送行。
言央等她走遠了,才對天君上人應東陽和一清師太水靈秀道:“恭喜二位。什麼時候,我還要來討杯水酒喝。”言畢,倏忽不見。地上同時不見了佛陀的屍體。
天君上人道:“啟兒,我們也該走了。魔殺門就傳給你了。”
古長啟雙膝跪地道:“師父,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我會託人送信來的。”
一清師太道:“那柄龍泉劍,就留給薇兒了。我們走後,你先上通天台去接下令尊,然後葬了梅九牧。最後弄醒薇兒。”
“是。師父,徒兒有負師父厚望,殺人過多。此事不知當如何處?請師父示下。”
“殺了也就殺了。莫不成我魔殺門的人就任人宰割?你不必自責。如今浩劫已過,以後不開殺戒也就是了。”
“一清師太道;“你若覺得良心上負擔太重,不妨抄寫一百部《大方廣佛華嚴經》,分送各處寺廟。如得高僧偈誦,倒也可以將血光逐漸化解。”
一清師太說完,就向山下飄去。
天君上人說:“就送九華佛門吧。那是為師出生之處。”
古長啟道:“是。”抬起頭時,他已淚流滿面了。
“不必難過。”天君上人說,隨著一清師太,向山下飄去。直到二人飄遠,才站起身來。
董秋萍道:“長啟,別難過了。你師父有了這歸宿,你該為他高興才是。”
“我正是喜極而泣。”
“快上通天台去接公公吧。這山上剩下我三人了。天也快要亮了。”
古長啟尚未回答,只聽通天台後面響起一個聲音:“啟兒,不必上去了。為父在這裡。”隨著話聲,從通天台後面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來。為首一人,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正是梁建成。旁邊一人,卻是古長啟的母親。
古長啟大驚道:“你 你 ?”他不但大驚,簡直就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梁建成笑道:“啟兒不必驚慌,聽為父細道端詳。”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微帶戲腔,充滿自得的洋洋喜氣。
倒是梁夫人抱怨道;“陶仲文、水麒麟、梅九牧都死了,可能找你麻煩的大高手都死了。看你高興得那個樣子!啟兒,我們武功不足,你又不在身邊,我們全憑心智自保,我們活下來了。”她從懷中摸了半塊玉佩道:“你怕再有詭計,可看清這玉佩。這是我們母子在海邊相認時那塊玉佩。這玉佩在我身上,替身是沒有的。”
“替身?”古長啟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梁建成道:“正是替身。從荒島回到大陸,為父算定陶仲文會以為父要挾你歸降。他在荒島上不是乾過一回嗎?為父便潛去嶺南南劍門,將早就備下的兩個替身派去京城執掌玄極門。果然,陶仲文對他二人下了毒手,讓他二人服了歸心散。”
“哦,原來是服了歸心散。難怪那麼聽話。”古長啟說,忽然大叫:“不對!”
“什麼不對?”
“陶仲文搶劫到鐵球後。為何不用歸心散毒害家師和岳父呢?”
“他二人功力太高,陶仲文可不敢冒險留在身邊共事。何況他要以你師父岳父誘你進洞一起炸死,又何必浪費歸心散?那等藥物,煉製容易麼?”
“這倒也是。那麼妹妹也是替身了?”
“哎,你妹子倒是真的死在陣中了。不過,啟兒不必悲傷,你這妹妹不是親生,是為父從小撿回家中義養的。”
古長啟聽後又是一驚,隨即怒道:“縱是義女,也不該讓她遭此毒手!”
梁建成大聲道:“如不舍她,又哪能騙得過陶仲文?”
古長啟頓時默認。但他心中覺得異常悲哀,為義妹感到太不值得,也恨父親太殘忍。為什麼不將義妹送去嶺南避難?想到這裡,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是他的親子還是義子?
如是親,哪個父母捨得五歲就將他棄於街頭去涉那等大謀,吃那等苦頭?
他還沒有問出聲,董秋萍已先忍不住問出了聲;“請問公公,長啟是否你的親出之子?”
梁建成勃然大怒:“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古長啟一下子明白了:他自己並非梁建成的親生之子。如若不然,梁建成不會那麼恐慌不能自製的。
古長啟默默走到梅九牧的屍體前,從他胸中拔出龍泉劍,插回背在背上的劍鞘,對董秋萍道:“秋萍,咱們找師父去吧。”
梁建成夫婦同時大叫:“啟兒!”
董秋萍將水夢薇交給古長啟道:“長啟你抱好薇妹。我問問父親下落。”她走到梁建成夫婦面前問:“請問梁老伯,家父問樑老三人可是被你一直密囚在玄極門?
“先是囚在玄極門內。”梁建成一下子垂頭喪氣。他一得意,終於露出馬腳,讓于露出起了疑心。“後來我夫婦避於嶺南,陶仲文吞併玄極門後,將三人都弄去殺了。”
董秋萍拚命克制自己不哭出聲來,又問:“屍體呢?”
“不知道。大約燒了。”
董秋萍回身接過被點了暈穴的水夢薇,說:“長啟,我們走吧。”話一說完,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梁建成夫婦又失聲同時大叫:“啟兒,你不能走!”
梁夫人一下子哭起來:“啟兒,你是我們的親兒子,這是一點也不假的。只是你父親從小在武林血殺中滾打過來,為人……有些冷酷。你不要看不慣……他到底是你父親呀!”
古長啟從地上抱起梅九牧的屍體,說:“母親,孩兒會來看你們的,今日卻要先去了。
話音一落,他和翠薇各抱一屍一人,倏忽不見。
這時,天色才漸漸發亮。
梁成梁站在通天台下,發了一陣呆,陡然長笑起來。他越笑越響,越笑越狂。如非梁夫人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只怕便會笑得換不過氣來,經脈中出點什麼偏差。
他止住笑,大聲說:“啟兒走了也好。他不走,老夫要稱霸武林,他會阻攔的。他縱然不在老夫身邊,但武林中誰不知道他是吾兒?誰敢不擁戴老夫?”
言畢,建成梁又是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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