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美女愛硬漢
孟大宇醒來時,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不再被合綁在身前,而變成了雙手雙腳成“大”字被仰天分綁在一架刑架上。他潛運內力,發現內力不通,有三處穴道被制,他不明白身在什麽地方,便悄悄運氣沖穴。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他聽得門被打開了。他連忙停止運氣沖穴,又假作昏迷。
那人走近了。孟大宇鼻中聞到淡淡的一股香氣。他明白,來人是個女子。女子要折磨人,那可是花樣百出的。他準備好了承受各種折磨。
突然,他覺得鼻中一癢,情不自禁他打了一個噴嚏,接著他聽到一陣銀鈴似的清脆笑聲。他知道無法再裝,只好睜開雙目。
百毒頭陀的女弟,子站在刑架之前。孟大宇明白了,這裏是王爺府的地牢。
“你已經醒過來了,爲什麽還假裝昏死?”王爺府的郡主笑著說,她笑起來很美,猶如太陽一般明豔照人。孟大宇瞠目望著她,不明白她用細木棍搔癢自己的鼻腔是什麽意思?更不明白那天真無邪的笑容孰友孰敵?
郡主說:“你餓不餓?”
她這一問,孟大宇頓感饑餓難忍。他問:“郡主可否告訴在下,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王府大牢。”
“他將在下弄到了盛京?”
“是的。他要從你口中逼問神珠的下落。你告訴我,神珠是什麽東西?”
“你師父沒有告訴你麽?”
“他說得含含糊糊,我聽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神珠是什麽。”
“那麽我也對你說不明白。”
“你肯定知道的。不然我師父不會費那麽大的勁抓你。”
“我也這麽想。但我真不知道。”
少女見他不肯說,很失望,呆了半晌道:“我給你拿了點吃的來。你先吃東西吧。”她從身上解下一個布袋,從裏面拿出兩塊熟牛肉,送到他口邊。孟大宇想了想,咬下一口,如此將兩塊牛肉吃完,孟大宇道:“多謝。”
“不必謝我。十天前,你給我吃了七味雪蓮丸,咱們算扯平了。”
孟大宇笑道:“你倒很有中原俠女的風度。”
“你別誇我。你苦不講神珠在哪里,我照樣會打你的。”
孟大宇苦笑著閉上雙目。他剛閉上雙目,突然小腹吃痛,痛得他抽了一下。他睜眼一看,那郡主正好收回手掌。原來正是她一掌刀砍在孟大宇的小腹上。折磨已經開始了。
孟大宇一咬牙間,突然感到任脈中有氣上湧,他那被封的穴道,無巧不巧地被她剛才那一砍掌震開了。他連忙運氣護住身體。
“說不說?”郡主恨聲問。
孟大宇又閉上了雙目。
少女大怒,又一砍掌砍在孟大宇的小腹上。可是這一次她不但沒有打痛孟大宇,反倒將她的砍掌震了回去,打在她自己的頭上,連身子也被震退了二步。
少女大怒,走向牆角操起一根木棍,一聲大喝,便以木棍向孟大宇身上劈打下去——只聽哢嚓一聲,木棍猶如擊打在石頭上一般,斷爲兩截。
地牢門外,傳來了百毒頭陀的大笑聲。
“師父,這人的武功怎麽這樣高呀?”
“爲師早對你講過了,你偏不信。這人在霸主宮水孟十雄中排名第三,就是在中原武林,武功上排名也不會低於前二十名。你那點拳掌棍棒,怎麽奈何得了他?你站開,看爲師來逼問他?”百毒頭陀說罷,走近刑架。
孟大宇睜開雙目道:“百毒頭陀,在下先對你講清楚。我水孟一氏,與你百毒教無仇無怨。當年我孟家的老祖宗孟明達在明宮中與你教的老教主公平一搏,敗了一仗,也不該如此心胸狹窄,陰魂不散。你苦無端折磨在下,可要先想清楚後果!”
百毒教主冷笑道:“霸主宮如日中天時,你這麽說,老夫還會想上一想。如今霸主宮不存在了。老夫還怕你麽?孟大宇,是識相的快將神珠的下落說出來!”
“在下如有神珠,會敗於你麽?”
“那就將找到神珠的線索說出來?”
“沒有什麽線索。”
“那你到關外來幹什麽?”
“找藥。在下見那藥泉山的溫泉頗有地靈之氣,便留在那裏練功。”
百毒頭陀也知道霸主宮人修練真陽通天經上的內功,全靠吸取天地靈氣,所以練氣進境很快,找對地方練一年,勝過常人以普通功法練十年。但他不甘心就此信了。他恨聲道:“你這狗才,不動真的,諒你也不會就說出真話!”說著彎下腰去,在孟大宇的六處穴道上點了一遍,孟大宇頓時就痛得哼出了聲音。
“這是百毒炙骨指!”百毒陀道:“就是神仙也只咬牙忍得住片刻,便會出聲嚎叫,普天之下不嚎叫者,百年來沒有一人。孟三雄,還是將線索說了吧!”
孟大宇咬著牙,閉著眼,運功抵禦遍佈全身的體內巨痛,不願哼出聲來。可是他不運功還好,一運功頓時感到內力在消失。他連忙停止運功。一停止運功,那巨痛便痛得他無法忍受,少時便滿頭汗珠流耥出來,再瞬間,他的嘴角沁出了血迹,不時便失聲哼叫起來。
“孟三雄,老夫早就說過,天下無人能忍受百毒炙骨指的折磨。說了吧!”
“你要在下說什麽?”
“說出尋找神珠的線索。”
“神珠在天上,在玉皇大帝的巡天神車中。”
“神車又在哪里?”
“在九天之上……到處飛巡……。”
百毒頭陀一呆,頓時大怒……一重天已經叫人不著邊際了,九天更是何其浩渺,叫他到哪里去找神車?他擡起掌以掌刀對準孟大宇,大聲吼叫:“說實話!神車在哪里?”
孟大宇痛得臉孔扭曲,想到無端死在百毒頭陀的掌下,實在是不值得,不禁苦笑道:“你這魔頭,有本事何不自己上天……去找?”一個“找”字說完,他已經痛得昏了過去。
百毒頭陀想不到這人至死不說,不禁發起呆來。
王府郡主在一旁道:“師父,你快將他的百毒炙骨指解了吧。你真的要弄死他麽?”
百毒頭陀聽得少女聲音含泣,不禁回頭一看,只見這郡主滿臉淚水,竟如雨後梨花一般,不禁奇道:“郡主,你哭什麽?”
“我們滿人崇敬硬漢。”
“原來如此。”百毒頭陀失笑道:“你喜歡上他了?”
“呸”郡主輕斥。“你快將他的酷刑解了吧!”
百毒頭陀將一粒藥丸敖入孟大宇口中,然後解了炙骨之穴,恨恨而去。
少女守在孟大宇身邊,從身上摸出一塊白綢手巾,替孟大宇將血和汗揩幹。不一會兒,孟大宇醒過來了。他睜開眼,看見少女坐在刑具旁邊,正在關心地注視著自己,不禁一呆。
她柔聲問:“你醒了。還痛不痛?”
孟大宇奇道:“在下痛不痛,與你何干?”
郡主怒道:“你這人真不識好歹!痛死你算了!”說完,突然又撲哧一笑道:“你不要人關心麽?你收我做徒弟,傳我內功,我可以救你出去。”
“你要我收你做徒弟?”
“正是如此。”
“你有百毒教主爲師,還拜我作哪門子師父?我不是百毒頭陀也打不贏麽?”
“我師父武功陰毒,我可不願再作他的徒弟。我聽父王說中原武功分爲正邪兩派。孟大俠,你想,我放著正派武功不學,去學百毒讓的陰毒武功,以後弄得滿身毒氣,如何和人相處?如苦練了他們的內功,毒力入血,人也會變得醜陋不堪。你收下我吧。”
孟大宇料不到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竟然懂這麽多。只是她人古怪,說變就變,全憑一時興之所至,這一點卻與他那中正規矩的爲人不合。他說:“我不會收你爲徒的。我有事要辦,無暇教你武功。”
“你要找神珠?”她尖銳地問。
孟大宇機變地笑道:“天下哪有什麽神珠?在下血仇在身,要以性命去查仇家。”
“但你若收我爲徒,我可動用我父王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
“你想錯了。”孟大宇笑道:“我的仇家在中原武林,武功之高,勢力之大,不是你能想像的。鄭親王府中這點高手可起不了作用。我若收你爲徒,等於是拉你去死。”
“你以爲我是怕死之輩麽?”
孟大宇怒道:“休要多說,在下絕不收滿族女子爲徒!郡主大好前程,請自重!”說完,他閉上了雙目。
少女大怒,猛地擡起手掌,向著孟大宇的臉頰摑去。可是,掌勢快近孟大宇臉頰時,卻突然變輕了。以致手掌打在孟大宇臉上,就像是一次重重的撫摩一般。摑了之後,少女的臉上反而變得緋紅。她嗔罵道:“你這迂腐的笨才!”
她轉身沖出了地牢。
與此同時,心鑒和尚已經追到了盛京。
這一年是清太宗皇太極在位的十六年末,是清太宗改無後的“崇德”七年底。明清二國在遼東打了一場大仗,因這一仗,明朝國力大損。
先是於崇德五年秋,清太宗派兵將錦州圍了,搶割了城外的莊稼。崇德六年又因搶糧派兵攻打綿州。
薊遼總督洪承疇聞報,帶了王朴、曹通、吳三桂、白廣恩等八位總兵,統兵十三萬,馬匹四萬前去迎敵。軍中所帶糧草,足足夠這十三萬兵四萬匹戰馬吃一年。
兩軍在綿州城外松山接戰,互攻不下。數日間,竟成僵持局面。
洪承疇老謀深算,小心謹慎,步步爲營,節節推進,使用的是保存實力,等候戰機的戰術。誰知兩軍對接不到數日,卻被清軍多爾袞搶去了輜數百車。洪承疇聞報,又驚又急。正在驚包之際,偏偏遠在京師的兵部尚書陳新甲來令催戰。洪承疇只好偷營快戰。
清軍的軍師範文程算准了洪承疇會孤注一擲,預先挖了刺壕、備好了箭手和火炮,埋伏了騎兵。結果明軍偷營大敗。接著,明軍又被清軍反偷營,損傷無數。明軍兵敗退軍,又被截殺。
明軍被沖得七零八散,洪承疇帶人死守松山城中。糧盡之際,部副將夏承德,被清軍招降,半夜獻城,於是清軍湧入城中。
吳三桂、王朴等總兵在兵敗後逃回關內去了。松山城內的幾個總兵血戰而死。洪承疇在府中正在一籌莫展,總兵邱民仰滿身血污,退回了府中。
“總督大人!”邱民仰以刀拄地支撐傷體聲音嘶啞地說,“曹總兵他們都已戰死了!”
洪承疇大驚失色:“這大勢……怎麽會去得如此之快?”
邱民仰恨聲道:“文官三隻手,武將四支腳!偏偏出征大員如何戰如何守,還得聽從千里之外的瞎指揮。如此胡折騰,這大勢不去,反倒奇怪了!”
洪承疇默然無語。
邱民仰身受重傷,喘息道:“洪公請自行設法保重吧。民仰傷重,無法保公突圍。民仰一死以報皇恩,要先走一步了!”言畢,回刀向項,自刎而亡,屍體前傾,便倒在洪承疇身邊,頸中鮮血狂噴,濺到了洪承疇的官靴上面。
洪隨疇到了此時,知道自己突圍不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條了,當下伸手抓住佩劍,便要拔劍自盡。可是身子一動,洪承疇看見了邱民仰的屍體。那鮮血流了一地。洪承疇微感頭暈,似乎是被血腥氣窒息住了。略一猶豫間,他對這種斷頸自刎的死法生出了無限的厭惡之感。他手一松,出鞘一半的長劍又落回了劍鞘之中。他呢喃道:“膚發受之父母,縱死也當全屍以見地下先人。哎!不如投繯自盡吧!”
想到這裏,洪承疇解下腰帶,結好之後挂于梁上,再歎息,才將脖子伸直,以命投繯。
突然,洪承疇聽到雜亂的腳步聲一湧而入。有人將他攔腰一抱,有人奪去了他的佩劍,然後將他按在地上,捆綁起來。到了這時候,洪承疇明白,自己被擒了。
於是,他閉上雙目,誰也不看。他先是被人推著,後來被人架托著,經過了一些什麽地方,聽到了一些什麽呼叫,他一概不理。他明白自己正被押往清軍大營。他此時心存死志,倒也無所畏懼。他只在心中暗暗覺得遺憾,一是遺憾自己被部下出賣,成了別人求生存求榮華的踩腳石;二是遺憾自己藏在府中的才十五芳齡的美少女碧玉姑娘不知此時被誰搶去了,而他從廣東帶出來的男色玉兒俊仆,大約已死於亂軍之中了。
突然,嘈雜聲遠去了。周圍變得鴉雀無聲。他聽到了前明將領李永芳的聲音:“啓奏陛下,薊遼總督洪承疇候陛下聖裁。”
這時,洪承疇仍然昆閉雙目。他聽到一個聲音發怒道:“你們怎敢對洪先生如此無理?退下!范丞相,請你代朕爲洪先生松縛!”
洪承疇聽這聲音,雖然洪亮,但語音之間微帶喘息,似乎中氣表面亢陽其實並不充足,他微一思索,便明白了這清皇帝大約和自己一樣,在疆場上忙於馬背征戰、在疆場下忙於女人的胸脯上進行征戰,所以才會如此。他不禁微微張目,看了清太宗皇太極一眼。
範文程爲洪承疇松綁道:“文程得見洪公,三生有幸也。”
洪承疇冷哼一聲,又閉上了雙眼。
範文程,字憲鬥,盛京人。他于萬曆四十一年考中大明生員,自忖才學不凡,本當中舉榜首,不想僅爲秀才。他爲此憤而不平,心懷異志,在努爾哈赤起兵反明之初,即萬曆四十六年,他便降了努爾哈赤,時年才二十一歲。努爾哈赤去世後,他又輔佐皇太極,以後還爲順治及康熙輔臣,實在是清國的四朝元老。
他這時受令爲洪承疇松綁,已知清太宗之意,所以洪承疇哼他,他也不在意。
“下人得罪洪公之處,請多包涵。”
範文程這年三十八歲,在清廷已是一切軍國大事的參與決策人之一了。洪承疇當然明白這種客氣乃是勸降的前奏,當下只是閉著雙目冷哼。
範文程道:“兩國交兵,必有勝負。而明朝此次兵敗,非公之過,實在是明廷的兵部尚書陳新甲誤公。公爲朝庸所誤,何不另投明主,以謀後半生的事業?”
洪承疇一聽勸降,連呼:“不降不降!”
範文程笑道:“先生前半生雖然也是封疆大臣,可是處處掣肘,未能盡情施展才華和抱負。古人曰:‘士爲知己者死’。大清國太宗皇帝,賢明聖偉,對先生充滿敬意,有心與先生一起救中原百姓于官匪混戰的水火之中,先生何不以天下蒼生爲重,加投明主以共攘大事?”
洪承疇大呼:“我只知有死,不知有降!”呼罷,側身向西南方向,閉目向天,仰首等死。
豫親王金澤,是清太宗同父異母十五弟,見洪承疇如此狂傲,不禁大怒,堂地一聲拔出腰刀,大喝道:“這人想死,賞他一刀好了!”
清太宗的長子豪格,受封肅親王,也拔出佩劍喝道:“這人愚不可及,偏要做昏君的愚臣!何必同他絮聒?殺了算了!”
清太宗叱道:“休得無理!退下!”
二人見太宗不悅,憤憤退出。
太宗道:“文程,朕以爲你不妨將洪先生請去你的營帳同住,從長計議如何?”
範文程道:“陛下聖明,臣領旨。”說罷,挽起洪承疇回到他的營帳,擺上酒宴,慢慢勸降。偏這洪承疇垂頭閉目,不食不言。範文程勸了半夜,也只好作罷。
第二天,範文程連換幾種勸降方式,直說得口幹舌燥,但洪承疇任他口吐蓮花,抱定一個不理,一個字也不回答。下人送上飯食茶湯,他也一概不沾。
如此直到清太宗班師回朝,洪承疇仍不歸降。
班師之日,文武百官迎至三十裏外。範文程令人備馬,與洪承疇同行,一路時時勸解。洪承疇沿途見得迎送的兵甲盡皆肅整壯碩,心中不禁暗自歎息不已。
清軍班師的軍甲從盛京南門進城,正好心鑒大和尚追到了盛京。心鑒在人群中看見洪承疇被俘,心中歎道:“連薊遼總督都被人家抓回去了,這戰爭是怎麽打的?”
正允看時,心鑒陡然看見一位滿族親王的身後,高頭大馬的侍衛群中,有一個漢裝侍衛,身著便袍,面色呆滯。如非心鑒精於此道,旁人誰也看不出這人戴了人皮面具。
那人腰板挺直,雙目前視,似乎根本不看路旁的人衆。但他走過心鑒所站的人群時,卻將臉極爲自然地調向別處張望。
心鑒施展傳音入密功夫,向著那人的耳朵喝道:“喂!”
那人眼看掩藏不過去了,只好傳音入密回話道:“恩公請稍候。”說完之後,隨著大隊不動聲色地進宮去了。在那悶雷一般的馬蹄聲中,常人說話還得大聲喊叫才能聽到,那人傳音入密,聲音雖然細不可聞,但傳入心鑒耳中卻清晰無比。可見此人武功之高。心鑒明白他沒有認錯人。
大隊過完,市民散去,心鑒便退至不遠處的市井中盤膝坐下,假作化緣的遊方僧,心鑒又老又瘦,一件僧衣又破又髒,倒也很像一個乞討度日的野僧。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那人來了。他從心鑒前面照直走過,並不招呼。心鑒等他走遠了,才起身尾隨而去。
那人直走了七八條街,來到城西的一家酒樓,照直上樓而去。心鑒隨後走進酒樓,便被店家攔住,店家尚未開口攔喝,只感到有一股無影力道將他推開,再一看,和尚已經上樓去了。
那人仍是一身便袍,看見和尚過來,便起身道:“在下許一孤,懇請大師同飲一杯。”
心鑒道;“阿彌陀佛!遊方僧隨遇而安,倒也無妨。”
店家上樓,那人隨手扔了一錠五十兩的銀子在桌上道:“一個時辰內,不得放別的酒客上樓打擾。酒肉素食,只管送來,另行結帳。”
小二大喜,撿了銀子,下去張羅。
那人傳音入密道:“身在清國,宋陽夫不便對恩公大禮相見,求恩公恕罪。這裏有一隻小盒,盒中裝有一顆夜明珠,價值大約八萬兩金子,求恩公收下,換了金子買酒喝。”
心鑒傳音入密道:“老衲不要夜明珠。老衲要求你辦一件事。”
“不會是爲了洪承疇吧?”那人面露憂色。
“洪承疇與老衲無關。”心鑒說:“貧僧要找百毒頭陀。”
那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道:“百毒教主在濟爾哈郎鄭親王府中作賓。”
“多謝。”
“恩公找百毒頭陀有什麽事?”
“他將貧僧的一個結義兄弟抓走了。”
“原來如此,在下聽候恩公差遣。”
“領情。但貧僧看閣下的樣子,似有隱密之事要辦,不願以真面目示人。那就免了吧。”
“也好。”那人說。“酒菜來了。大師請。”
店家上好酒萊下去後,心鑒道:“閣下聽說貧僧的事與洪承疇無關,好象很高興。”
“是的。恩公如要救那姓洪的,可就棘手了。皇宮之中,滿漢蒙回藏的高手,西藏密宗佛門、中原道家關外道家的高手,能與在下一搏的,就有二十多個,能在一百招內勝了在下的,有大約十人,五十招內能勝在下的有大約五人。另外還有沒有高人,在下不知道。”
心鑒驚道:“大清皇室怎地收買得到如此之多的武林高手?”
“清番這些年累勝明軍,搶奪了大明很多財物,庫銀豐足。效力大清的武林人,財物美女享之不盡。”
“原來貪圖的是這個。”
“在下可不是……”
“明白。不管你有什麽事,老衲可無暇再幫你。這就告辭。”
那人知道留心鑒不住,忙道:“恩公如要差遣在下,請來代善王府找漢班侍衛統領淮陽許一孤。”
“明白了。”心鑒說,下樓而去。
下午。心鑒繞去鄭親王府,假作化緣,察看了一番。半夜時分,便越牆進入了鄭親王府,查找孟大宇下落。
心鑒從王府的房頂上輕輕飄過,看見一進庭園旁邊的二扇窗戶中還有燈光,並且有聲音傳出,便向那處飄掠而去,在屋頂上潛聽。
只聽一個女聲說:“父王,孩兒要拜那人爲師嘛。”
心鑒聽那少女稱另一人爲父王,便知是濟爾哈郎本人正在和女兒談話,不禁便多留了一層心。
只聽鄭親王道:“荒唐!你才拜百毒教主爲師不到半年,怎地又要改投別人門下?何況那人是何來歷?願不願收你爲徒?百毒教主又准不准你改換門庭?這些事都很麻煩。你快息了此念吧?”
少女撒嬌道:“那人姓孟。師父說他是山西紅雪山的大高手。父王,百毒師父太奸詐,只怕有真功夫也不會真的傳與孩兒。那個孟大宇卻爲人正直。孩兒許之以利,他卻不爲所動。父王,你去叫他收我做徒弟吧。”
這時,另一個聲音插話道:“郡主說那人姓孟麽?恭喜王爺。”
鄭親王道:“請問大師,何喜之有?”
“紅雪山霸主宮從明武宗起,便威鎮中原武林,家傳的真陽通天經武功練到第七層時,便成地仙。郡主如真能拜在那人名下學藝,只怕王爺一府皆會得益不淺。”
“真有那麽厲害麽?”
“厲害之處遠不止這點。傳說明世宗手下的道都國師陶仲文就是這位孟大宇的高祖孟明達殺的。那個孟明達得了上界天神的變化,那才真是來去如飛。可惜現世僅二年,就被上界天神接上天去了。”
鄭親王笑道:“天下哪里真有這種事情?佛道之神,不過是勸善百姓的口實罷了。本王從小在戰場上血戰至今,大小百仗,哪里見過什麽神車?荒唐!”
“王爺不信麽?我密宗黃教的三世達賴活佛鎖南堅錯教主,就曾在青海湖旁邊的日月山上見到過上界神車巡天。據我歷代活佛傳說,那神車乃是一個大圓盤形的神物,倏來倏去,悄投無聲,有時比閃電快,有時又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怪了。真有此事麽?”
“唵嘛呢叭咪哄!”那聲音頌藏密佛教六字真經道。“真有此事。”
“那麽這個姓孟的武功很高麽?”
“屬下不知。不過他被百毒教主擒了回來,只怕還算不上絕頂之流。”
那個女聲道:“他是被百毒教主使奸計抓回來的。”
鄭親王說:“那又當別論了。桑結喇嘛,咱們一起去看看這人如何?”
“遵令。”
少女高興道:“孩兒這就帶父王前去。”
少時,三個人從鄭親王書房出來,走過一曲回廊時,那黃衣喇嘛對著一間屋子喊道:“王爺有請百毒教主。”
不時,一處廂房的門打開了,百毒頭陀出來施禮道:“王爺有何吩咐?”
鄭親王道:“本王想看看你捉來的那個人。請大師一同前去如何?”
百毒頭陀望了郡主一眼道:“願隨王爺前往一視。”
於是,四人再過了一進庭園,來到一間側屋外面。四個軍士讓進王爺四人後,仍然守在外面。
心鑒明白這是地牢的入口處,便輕輕從房頂上欺身過去,隱身於附近的假山背後,展開地聽神功,聽那幾人下了地牢後的講話。
鄭親王一見孟大宇被牛筋平綁在刑床上,便不悅道:“百毒教主,你與此人是世仇麽?”
“王爺不忍見此人受刑麽?”
“在本王的地牢中受刑之人,當與清國的軍國事體有關。你們的江湖恩怨,如用王府的地牢囚人,傳到江湖中去,豈不叫本王大失人心?本王以後又何以結交武林高人?”
“這樣說來,倒是在下失禮?”
郡主道:“父王,女兒這就爲孟大俠松綁!”
孟大宇道:“且慢!鄭親王,松綁之後,在下便要奪路逃走的。你先想明白了。”
百毒頭陀冷笑道:“這位孟三雄是個軟硬不吃的臭石頭。王爺何必屈駕去交結他?”
鄭親王對孟大宇道:“孟壯士何不在王府盤桓一些日子,大家交個朋友?”
孟大宇冷笑道:“清番累犯大明邊疆,兩國交兵之際,在下身爲武林人,縱然超然物外,卻也不敢在清王府作賓,被人說成漢奸。”
鄭親王失望道:“閣下如此硬氣,小女還想拜閣下爲師哩!”
孟大宇沈聲道:“不敢高攀,免了吧。”
鄭親王沈吟半晌道:“百毒教主,讓小女將他放了,你二人的恩怨,就以江湖手段了結,你不會反對吧?”
百毒頭陀冷哼道:“好。孟大宇,老夫在地牢外再等你公平一戰。”說罷,百毒頭陀離開地牢,自去房內取兵刃。
鄭親王道:“孟壯士,你的兵器呢?”
郡主道:“他的長劍和袋囊,全叫百毒教主搜去了。我去爲他要回來。”說罷,一陣風似地跑出了地牢。
少時,鄭親王、孟大宇和黃衣喇嘛從地牢中走出來,站在地牢外面的庭院中。月光下,鄭親王吩咐軍士去取火燭油筒,插於四周。郡主回來,將長劍及袋囊還與孟大宇,孟大宇裝束停當。少時,百毒頭陀提著鑌鐵鏟來了。衆人退開,讓二人決鬥。
孟大宇知道自己不是百毒頭陀的對手,自己那“萬毒一拂”傷不了百毒教主,而百毒教主的毒,自己又克制不了,那就只好憑武功拚死一搏,再見機行事了。
百毒頭陀心存怨毒,左手提著鑌鐵鏟,右手掌指間真力貫注,走到離孟大宇二丈遠外,右手微擡,做出要以隔空指力擊打孟大宇的架式,突然撮口一吹,只見他口中嗖地一聲吹出一口黑氣,竟然強烈到帶著破空之聲的程度,呼嘯著直向孟大宇的門面吹去,這就是百毒教的護教絕傳秘功真力吹神功。
孟大宇站在百毒頭陀對面,見得百毒頭陀胸腹微吸,已知他要施展真力吹功夫噴吐毒氣,當下連忙躲閃,百毒頭陀的真力吹毒氣使打在孟大宇閃開後的花臺上,將一架瓦盆景打得粉碎。衆人注目一看,盆中那株君子蘭,竟在落地之後。立即便失去了活力,變得枯乾焦黑。鄭親王在回廊上看得明白,不禁大驚:“這……這是什麽妖術?”
黃衣喇嘛在一旁道:“這是中原武林的邪派武功。真力吹功夫本身並不是邪門功夫,佛門和道家均有修練者,但並不滲雜毒力。”
百毒頭陀冷笑道:“桑結喇嘛,你將老夫的功夫稱爲邪派武功,何時有暇,咱二人倒該親近親近。”
黃衣喇嘛道:“隨時恭候。”
少女郡主大聲道:“孟大俠,這等妖邪功夫,你與他鬥什麽?快走吧!”
百毒頭陀喝道:“他走得了麽?逆徒住口!”
郡主被喝,不禁大怒:“你這等邪惡師父,誰還認你?百毒教主,咱們從此兩斷,各不相干!”
鄭親王喝道:“蒙鄂格格不得無禮!”
百毒頭陀冷笑道:“王爺,郡主要斷絕師徒關係,這話可不是老夫讓她說的。孟大宇,你拿命來吧!”
百毒頭陀此時將滿腹怒氣盡行發泄在孟大宇身上,勢必要先殺孟大宇,他雙手握鏟,展開百毒千幻鏟法,那才真是招招取人性命、式式中人立死,再沒有半點故作大度。他內力比孟大宇略高,八十二斤的鑌鐵鏟長達八尺,孟大宇手中的五斤重的輕劍怎敢與他硬碰?當下只好展開身法,不住躲閃,與之遊鬥。
心鑒和尚躲在暗處,見孟大宇一時不至於就有危險,便不忙出去。
孟大宇於躲閃之中,不時偷空攻上幾招。
但百毒頭陀的百毒千幻鏟法展開之後,越打越快,鐵鏟撞擊到什麽東西,什麽東西就被擊得粉碎。連孟大宇打出去的暗器圍棋子,也被撞成碎片。如此一來,數十招一過,孟大宇便漸漸失去了還手之機。
自從在鳥德鄰池中毒之後,到與百毒頭陀動手之前,孟大宇累受折磨,體能下降得很厲害。再打了二十多招後,便感到有些氣喘。百毒頭陀攻如閃電,他必須全力躲閃,稍慢一點便會被鐵鏟打中。這是大耗內力的事情。到得百毒頭陀一招“車輪十八鏟”攻了過來時,孟大宇便只好湧身縱起,躍上一棵小兒身軀般粗的大樹閃避。
百毒頭陀攻得興起,大吼一聲,一鏟砍去,竟將大樹攔腰砍斷。孟大宇只好借力再射出去,再事躲閃。
心鑒和尚正想出去援手,突見一團黑影從王府的一處屋頂上無息聲無地飛了出來,只一飄掠之間就到了百毒頭陀的上空,這人身形妙曼,就如大鵬飛天一般轉折自如。他一飛到百毒頭陀上空,便伸了右爪,虛空向百毒頭陀的頭頂抓去。一爪抓出,只見白光一閃,空中頓時響起哢嚓一聲劈響。
百毒頭陀內力深厚,聽得附近有輕微的飛掠之聲時,已經明白有人要援手孟大宇,待得那人飛掠到他頭頂時,他已明白那人要從空中用劈空掌力一類的功夫在中距離攻殺自己以救孟大宇,百忙中著地一滾,向後翻出。那條黑影發出的隔空抓力便盡數抓在地上,只抓得泥土飛濺,勢道極大。
那黑影在空中見得百毒頭陀向後翻滾逃開,腰身一擰,伸手便向呆如木雞的孟大宇抄去,只一抄便將孟大宇抄起,那黑影就在空中雙腿上下一抖,身形已經變式又向附近的屋頂飛掠過去。途中在一棵樹上一借力,便上了屋頂。
心鑒看得明白,那人在右手以隔空抓力攻殺百毒頭陀的同時,左手已經用隔空指力制了孟大宇的動穴,所以才能一抄便將孟大宇抄走。心鑒飛身一縱,便向那黑影追去,追去乏時,發聲大喝道:“王道友,休得傷了老衲的結義兄弟!”
與此同時,只聽百毒頭陀也是一聲大喝:“高陽望,你敢偷襲老夫?”
二人喝聲未盡,那人已經掠過房頂不見了。
眨眼間,心鑒和尚的身影也不見了。
百毒頭陀身形一彈,猶如一道黑煙一般上了屋頂,也追了下去。
鄭親王的女兒見狀,急忙縱出回廊,便要追去。可是,等她盡展功力縱上屋頂時,早已不見了那些人的影子。她急得在屋頂上大叫;“桑結大師,快帶我去追他們!”
濟爾哈郎歎氣道:“蒙鄂格格休要胡鬧!下來吧。盛京之中,怎地一下子來了這麽多高手?”他的後一句話,已經不是責備女兒,而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只是在場之人,都不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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