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鐵美人智深如海b
“探報說:霸主宮被屠後,龍虎山正一道張教主親自去霸主宮廢墟中尋找什麽東西,結果找到了一條被磚瓦柘掩壓了的暗門,通向一條地窖。張教主在地窖中找到孟氣和時,小孩已經氣息奄奄了。小孩的旁邊躺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全身乾枯,血液流盡,已經死了。這女子的兩根手臂上有無數刀痕。傳說是孩子的母親,與兒子一起蒼促躲入地窖,來不及先備飲水吃食。敵人走後,出口翻板上壓的東西又太重,二人又出不來。做母親的只好割破血管,讓孩子每天飲她身上的一些血,以延續小兒的性命……”
“哢嚓”一聲,孟大宇坐椅上的木扶手斷了。他拚命咬緊牙關,不哭不喊,雙手抓斷了木扶手,熱淚流進了脖子。他感到喉頭一甜,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文皇后柔聲道:“孟大俠請節哀節悲。明帝國國內四方暴亂,國外與滿蒙開恤,這都是朝奸所致。當此大劫之際,遇大難受大苦的蒼生,何止尊夫人一個?尊夫人全節全義,爲夫救子,乃是巾幗英雄,孟大俠若從敬字著想,又何悲之有?”
孟大宇沈默片刻道:“文皇后所言有理。請接著講。”
“我知道的消息說完了。探馬送回的消息中如有新消息,我再設法告訴大俠。”
“多謝。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皇后回答。甚麽探馬能打探到如此隱密的武林隱私?”
文皇后沈默片刻後,說:“孟大俠懷疑我捏造消息麽?如此一來,我只好漏一點大清機密給你聽了。我大清有一個滿族武林高手,在中原行走了近二十年,認識中原武林許多高人,能輕易得到探馬老手花千金萬金也弄不到的消息。至於他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多謝。請問皇后有何事要在下代勞?”
“且慢。”文皇后說,拍了一下手掌。
霍都走了進來,手中抱著一個一尺多高的嬰兒——孟大宇第一眼將那物件認作嬰兒,只因他有頭有手有腳,但長著根須,他再一看,看清了這原來是一隻成了人形的千年參王。
文皇接過古參王,示意霍都退下,然後對孟大宇說:“我聽說孟大俠精通天下一切殺人手段。只是苦於內力不足。請孟大俠將這參王服用了,才能對付我想請孟大俠去對付的人。”
“你要在下爲你殺人?”
“正是如此。”
“殺誰?”
“睿親王多爾袞手下第一高手,西藏密宗黃教副教主康巴日隆喇嘛。多爾袞欺世淩世,仗持的就是這個康巴日隆大和尚。將他殺了,或將他打敗了,和談就有望了。”
孟大宇想了想道:“好吧。”
“請孟大俠收下這支參王。我已令霍都爲你準備了一間密室,備齊了熬參的物件。只是不知道孟大俠用不用其他臣輔之藥?”
“不用。加了臣輔之藥,雖可防止意外,但損藥力。”
“不會出意外吧?”
“不會。”
“那好。我令霍都帶你去密室。你什麽時候能打熬好內力?”
“三天。”
“好。三日後我令霍都來接你,咱們去親王府約戰康巴日隆喇嘛。”
“去王府約戰?”孟大宇沈聲問。
“是的。以宴席間比武的方式解決這事。這樣就能起到威鎮睿親王多爾袞本人的作用。”文皇后說完,拍了一下手掌,霍都進來,將孟大宇領去了密室。
三日後,霍都將孟大宇從密室中接出來時,他發現孟大宇比原來瘦削了一些。他驚奇地發現寬大的密室中,地上不規則地散佈著十八個直徑逾尺的大土坑,土坑深亦逾尺,泥石濺得滿室皆是。
“這……這是怎麽了?”霍都問。
“這是劈空掌力打出來的。”孟大宇淡淡說。他沒有進一步說這是人在空中飛繞迴旋的同時所發的劈空掌力、隔空抓力造成的。他此時的功力,已能將八脈飛龍七十二式的式子一口真力演變出三十六個飛行變式了。
孝莊文皇后的鳳輦向睿親王府行去時,孟大宇騎著馬,雜在隨從之中。他想起將事情早些辦完,回到鳥德鄰池去。心鑒還在那裏守著被上界神車中的巡天使者以特殊法門“冬眠”在火山井下的宋朝人崔公度。那,才是他不要身家性命、不要個人安樂,也要畢生探求的!
睿親王府外面,多爾袞與他的福晉小玉兒將文皇后迎入王府大廳,設宴款待。孟大宇及其他人則在外歇息。
文皇后在席間道:“皇上這些時日忙著和談的事,整日整夜不回宮中。你們見皇上回朝了,也不進宮來玩。我一個人悶得慌。王爺府上有什麽解悶的招兒,何不喚些出來瞧瞧?”
文皇后縱然與睿王府福晉是姊妹,但駕臨王府也不是常事。多爾袞聽文皇后這麽講後,才放下了一點心事,喚來歌姬舞妓樂女,以歌舞助飲取樂。
聽了半晌,文皇后打下呵欠道:“王爺,在關內,明朝上下文武皆以這等柔歡軟樂度日,以至文臣無操持、武將不能戰。撤下去吧。”
多爾袞忙道:“是。讓臣弟喚兩位奴才上來比武助興,皇嫂以爲如何?”
文皇后做出一付寂寞的樣子:“也好,傳上來吧?”
少時,兩個王府武士帶刀進廳,二人行了禮後,便開始比武。二人的打法,都是戰場上大開大闔的打法。但二人本著比武助興,互不傷害的原則,雖然打得熱鬧、喝聲震天,卻是毫無驚險。
文皇后厭倦道:“這等遊戲,猶如哄孩童一般。還不如獵野豬令人興奮。”
多爾袞望瞭望文皇后,擡起手摸了摸鬍鬚,不明白文皇后今日是怎麽了。但既然皇后已經流露出了這個意思,他便喝令兩個武士退下,叫人去大牢提一位武功高明的囚犯來。
不時,侍衛帶進一個囚犯,手鏈還未解開。侍衛道:“稟報王爺,死囚帶來了。”
“這是什麽人?武功可好?”
“這是從關內到關外來偷販軍馬的一個大盜,武功很高。”
“當時是誰抓到他的?”
“是正藍旗的赫庫都統帶人抓到這個大盜的,咱們死了十幾個弟兄。”
“明白了。傳一等侍衛都兀進來。他的武功比赫庫都統好,應當能夠殺了這個人!”
不時,一等帶刀侍衛都兀進來,見過禮後,多爾袞道:“都兀,你能殺了這個盜馬賊麽?”
都兀道:“能!”
多爾袞道:“將這大盜的手鏈解了,給他一柄刀。”
多爾袞又令人拿來五十兩金子,說:“都兀,殺了這大盜,金子歸你。”然後,都兀又通過滿漢語通譯告訴大盜,如若他贏了,可以令人放他回關內,免他一死。
那位關內來的販馬大豪大喜,活動著手腕著:“在下若有一柄長刀,定能勝了這位都兀侍衛。”
多爾袞令人取來一柄大刀,拿給販馬大豪。販馬大豪接過大刀一掂,頓時目露微笑。笑意一斂,雙目中頓時神光大放,一含虛步,左手握刀一伸,右掌一豎爲禮,竟是一招正宗的二郎門春秋大刀起手式。
那個都兀侍衛,才不管這一套禮節,他單刀一引,刷的一刀就劈了過去。他要以短兵刃去搶長重兵刃,那本是吃虧的打法。但他毫不在意。刀勢一展開,他就便搶販馬大豪的內門。那販馬大豪見他來勢兇猛,身子一退,大刀一回,已經回刀劈斬了下來,一招“倒步混手攔月”快如閃電,一下子便將都兀逼退了回去。
那販馬大豪一招搶回先手。卻並不搶攻。一是身份不同,不容他放肆,二是想看清都兀侍衛的招式,勝他時才可不必傷殘了他。
接下來,都兀侍衛不管招式如何淩厲,均被那販馬大豪一招逼退。五六個回合下來,都兀急了——皇后、王爺、福晉在場,他如勝不了一個馬盜,五十兩金子不能到手是小事,那臉卻是萬萬丟不起的。
都兀侍衛一聲大吼,刀勢一變,突然上步欺身猛劈。這一刀似乎劈得很笨拙,但正因爲笨拙,便叫人不知道他的後招是什麽。那販馬大豪有些吃驚,一招“黃龍出水”,大刀向上撩格上去,就在短刀和長刀相碰的瞬間,那侍衛突然起腿向販馬大豪手中的大刀長柄踢去。那一腿快如人電,而且事先毫無半點預兆,竟然正好踢中長柄,販馬大豪的長刀頓時便被踢得蕩開去,下半身空門大露,差幸販馬大豪死力抓住,大刀才未被踢飛。
販馬大豪吃驚後退,都兀侍衛已經側身進步,一招“回手撩陰”,刀鋒便向販馬大豪的下陰攻去,那販馬大豪卻也利害,見得刀鋒撩來,退步起腳一掃,竟以北腿腿法中的“提膝擺掃”,用腳內側掃中都兀的刀內彎,頓時又將都兀的半單刀掃開了去。
那都兀並不慌亂。“回手撩陰”失手之後,立變招“左纏頭掃力”反攻販馬大豪的肩胛。那販馬大豪卻也了得,使出的“提膝擺掃”尚未還原,手上已經變招,一招“左扭提步撩陽刀”向都兀的頭部反劈下去,同時右腳後退。這一招退守之中有攻殺,因爲他是長兵刃,一退之下既躲開了都兀的變招攻擊,“撩陽刀”招的殺傷力又絲毫未減。
哪知都兀仗持販馬大豪不敢殺他,竟不顧一切地搶攻進來,短刀被撩開後,竟然左拳搶進,一拳便向販馬大豪的鼻子打去。販馬大豪頭一側,突然身步法一變,身子一晃便已在都兀侍衛的身後,一手放棄握刀,就成風錘向都兀待衛的肩井穴打去。都兀的肩井穴被點,身形一窒,同時便感到肩上和腰部數處穴道同時一背,都兀頓時就被制了動穴,動彈不得了。
販馬大豪一扔大刀,向多爾袞抱拳道:“在下已經勝了這位待衛,請王爺如約放了在下。”
多爾袞起身離座,走進場中道:“好武功,閣下當初怎麽會被赫庫都統抓住?”
“近百人圍攻在下,在下安能不被擒住?”
“你可願歸順本王?”
“這個——在下的家小均在中原,只怕歸順王爺後,家小-受牽連。”
“你不願歸順本王?”
“請王爺不要勉強在下。”
“不勉強你也行。但你得和本王再打一場。”
販馬大豪退後道:“王爺爲何失約?”
多爾袞一聲冷笑,走上前去,將馬蹄袖卷起,隨腳又將地上的大刀踢開,再上前在那個都兀侍衛的背心一拍,頓時便解了那侍衛的穴道。這時,他才轉身向那販馬大豪喝道:“快攻上來!”
販馬大豪到了此時,已知今日勝敗均無好結果,雖不主動進攻,但心中已經狠下了拚死的決心。
多爾袞喝道:“你這死囚!不攻便能活命麽?”
多爾袞說著,一上步側身,已經一腿踹出。這一腿快如閃電,力道極猛,竟然帶起了嗤的一聲破空之聲。那販馬大豪一見,便以右掌向多爾袞的腳掌拍擊下去。多爾袞身形不變,腳掌微退,便已躲過了販馬大豪的拍擊。而那只腳掌,就像手掌一般靈活,竟然退了數寸後,以眨眼更快十倍地又踹了出去。那販馬大豪大驚,身形再退。哪知多爾袞站地支撐身表的腳一彈,那只踹出去的腿便如幻影一般跟隨而進。踹到第四腿時,已經端端正正踹在販馬大豪的肩胸之處,頓時就將販馬大豪踹飛了出去。
販馬大豪被踹飛出去二丈多遠,落下地後,他用肘支起上身,一張口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多爾袞站在二丈遠處一聲不響,望著倒地的販馬大豪,等他站起。
多爾袞的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小玉兒端起酒杯,起身道:“皇姐請飲一杯。”
孝莊文皇太后道:“確實當飲一杯。”
二姊妹照杯,對飲。小玉兒很爲他的王夫之神勇而自得其樂。文皇后含笑點頭,也表示欣賞。
販馬大豪站起身子,拱手道:“在下不是王爺的對手,甘願認輸。”
多爾袞一聲次笑道:“你身手很高,二十招不到便勝了大清的一等侍衛。你這時想假作認輸撿回性命,已經遲了!”說完,步履沈穩地朝販馬大豪走了過去。
販馬大豪過招之後,已經明白自己的武功不是多爾袞的對手。這時存了逃走之心,只想盡展生平所學,支援十數招後,虛恍而逃,越房而去,先逃進市井之中再說。
多爾袞趕到離販馬大豪五步處站定,冷笑道:“你不敢先攻?”
販馬大豪怒道:“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何不敢?”說著,身步一滑,雙臂交叉,一擺身便以右手插掌向多爾袞的喉頭插去。這一招本是通臂拳術中的“臂掄打挂”一招七式中的一個純攻式子,他驟然單獨用出,便成了一招殺手,極具威力。
多爾袞一聲冷笑,身形微側,擡肘翻手成刁,便去拎他的手腕。販馬大豪手一縮,變招爲“釘爪”向多爾袞的腰間大穴打去。多爾袞回肘便反向販馬大豪的臂彎撞去。這時,販馬大豪的左手已經變式爲“二龍搶珠”,右手二指直向多爾袞的雙眼插去。他插得極快,幾乎與“釘爪”同時施爲,滿以爲能夠得手。誰知他驟然感到手臂一緊,雙手被人擒住分開,同時聽到哢嚓一聲脆響,緊接著一陣巨痛從左肋傳來,緊接著又是哢嚓一聲,右肋又傳來巨痛。
多爾袞使這一招,名曰“擒臂膝踢”,乃是極爲王霸的北腿功夫,要訣全在一個快字一個狠字。等到販馬大豪明白雙肋已被多爾袞用膝頭踢斷,巨痛使他幾乎站立不穩時,他只感到手臂松了,頭卻被多爾袞雙手抱住,接著,他聽到了哢嚓一聲脆響,然後便人事不知地離開了人間。他已被多爾袞扭斷了頸子,死了。他從開始以通臂插手進攻多爾袞起,不過使了四招,便在眨眼間丟了性命。
這一次,連一向以王夫的武功得意的小玉兒都忘了喝彩或嚷著要幹一杯,整個大廳中的人都被這閃電一般的野蠻殺人嚇呆了。只有文皇后心中吃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她說:“王爺武功精進,比起十多年前搏殺野豬救了小玉妹子那陣,又不可同日而語。王爺這些武功,大約便是那個從西藏來的康巴日隆大喇嘛傳授的了?”
多爾袞道:“也不儘然。平日與人打鬥多了,也就甚麽武功都會一點。”
“那麽,是王爺武功高些還是那位西藏密宗的黃教副教主武功高些?”
多爾袞笑道:“當然是大喇嘛武功高些了!我連他的身子都碰不上一下,他一鼓氣就能將人彈開了!”
文皇后感興趣道:“我也聽說他氣功高明,能夠吞雲吐霧,手掌中還能放射出什麽三瓣梅、五瓣梅。那玩意兒能不能殺人?”
“能!中人立死!霸道極了。”
“王爺何不請他來霸幾手?讓我們也開一開眼界。”
“這有何難?”多爾袞不知有詐,便令人去請康巴日隆大喇嘛。他卻怎麽也沒料到,這位美貌動人的皇后,已經暗中伏下了一隻黑馬,要等多爾袞極盡威勢後,再以黑馬的絕世武功,一舉打下王府的威勢,在心理上造成一種威懾的效果。
皇后的目的很明顯,既然多爾袞的勢力集團和豪格的勢力集團都覬覦皇位,而她的皇太子所仗持的僅僅只是清太宗的一點偏愛,她要在清太宗之後力克這兩個勢力集團的代表人物,就只有製造二人的對立,使之鬥爭不息,使其雙方的力量在互相絞殺中去互相抵消。具體地說,她要抓住多爾袞去對付豪格,而對多爾袞本人,又需恩威並施——既要防他又要利用他、既要利用他又要防他——施恩以利用他對付豪格(這個恩實際上就是她自己的色相);施威(顯示高人武功、高人陰護)以在心理上威懾多爾袞防他僭越最後的皇權極限。
她的兒子太小,才六歲。所以這一切都得由她本人代替她兒子幹。她十分明白,無威不懾人。無威天子,連屈就別人都沒有資格。所以她要借中原武林高手爲已揚威。這也就是她對孟大宇大耍手段、利用他去打敗康巴日隆以威懾多爾袞的原因。威懾走在前頭了,以後施恩才會有好效果。恩威並施是治人的上策。可是,無威之王,施恩便成了示弱的表現。只有威走前頭,恩才能收買人心,使之爲你效力。
身材高大的黃教副教主康巴日降走了進來。他朝文皇后施禮後,退到多爾袞身側的一個客座上坐下,滿族人信奉薩滿教和西藏的喇嘛教。康巴日隆還有——座之資。
多爾袞道:“大喇嘛,皇后娘娘想看一看貴教的不傳武功,請大喇嘛露幾手如何?”
康巴日隆沈默半晌道:“既是皇后娘娘有旨,老衲獻醜好了。”
康巴日隆喇嘛往廳中一站,突然間,身上的黃色僧袍鼓漲而起,就好像從他體內刮出了一股大風,那僧衣就像吃飽了風的帆篷一般叭叭作響,越鼓越飽,最後那僧衣成了一個大圓球,似乎想飛離著衣人的身體向空中飛去一樣。
多爾袞的福晉一見,頓時叫道:“皇姐,這是極其高深的氣功。普天之下,很少一見的。皇姐請幹一杯!”
文皇后笑道:“這功夫確實好看。只是不知有什麽用處?”
多爾袞道:“可以禦敵,使之近身不得。”
文皇后假作無知道:“真的麽?何不叫一個侍衛來試試?”
多爾袞道:“這好辦。”他從廳下喚進一個侍衛,吩咐道:“你上前去以雙掌出全力擊打康巴日隆大喇嘛。”
那侍衛走上前去,離得三步時,已感氣勢窒人。他以雙掌向大喇嘛那鼓漲的僧衣擊去,只聽“嘭”的一聲響後,那侍衛咚咚咚地連退三步,方才拿樁站穩。
文皇后笑道:“果然叫人近身不得。不過,王爺,只怕是這侍衛武功太差了吧?如果王爺你親自出手,只怕這手氣功不但反彈不了王爺,而且還會被王爺擊飛出去吧?”
多爾袞一聽,頓時仰天大笑道:“好叫皇嫂得知,康巴日隆大師因敵施爲。敵弱,他的氣罩便不施全力。敵強,他的氣罩也強。臣弟試過,攻不破的!不然,也不會被人稱爲滿藏蒙第一高手了!”
文皇后驚訝地道:“他是滿藏蒙第一高手麽?真了不起。皇上最近爲太子延聘了一位客師,今日湊巧來了,我想讓他來試試。”她不等別人有所表示,便對身後的貼身宮女說:“有請孟大俠,看他會不會被大喇嘛的氣罩震退。”
多爾袞奇道:“請問皇嫂,誰是孟大俠?”
“他是中原全真教高人王神仙的朋友,同在宮中作客,爲太子祈福。皇上很賞識的。”
多爾袞笑道:“原來是王醫仙一夥。”
康巴日隆一聽,頓時擡了擡眼皮,又垂了下去,將神功收了,那鼓漲的僧衣頓時軟了下去,一如平常。他站在廳中猶如入定了一般。
文皇后的貼身宮女帶著孟大宇進來了。孟大宇短暫閉關完畢出關後,經文皇后請求,求他暫時扮演保鏢角色。孟大宇因爲欠了文皇后人情,只好答應。這時他抱拳著:“請問娘娘有何吩咐?”
文皇后道:“這位黃教的大喇嘛氣功高明,他以氣鼓衣,成一個大氣球,連一等侍衛出全力擊打也會被反彈出去。高半仙說你懂點武功,你可上去試他一試。”她將孟大宇的來路推給高陽望,那是爲了掩飾自己私托武林高手辦事的行徑。高陽望不同,他是皇宮請進來爲福臨太子祈福的。將孟大宇歸入高陽望一夥,那便不犯宮禁了。
孟大宇道:“在下勉力一試好了。”
孟大宇轉身向康巴日隆道:“大喇嘛,娘娘有所吩咐,在下有僭了。”
康巴日隆雙目一睜道:“且慢——你姓孟?”他的漢話說得極好,一口地道的甘肅口音中雜著大明國都北京的京腔。
“這個——在下是姓孟。”
“你與山西紅雪山莊是什麽淵源?”
孟大宇一聽,頓時失悔沒有易容易名。但事已至此,只好說:“在下孟三雄。在下並不是真要和大師過不去,大師請勿多問。”
文皇后在席間起身道:“康巴大喇嘛。”
康巴日隆忙合十道:“娘娘有何意旨?”
“我在宮中,早就聽說你的氣功很高,接近仙流。只是我從未見過一類高功夫,很早就想見識一下。大喇嘛又何必藏私?”
“既是娘娘有旨,敢不遵從?”康巴日隆謙恭地說著,身上的僧袍陡然間又鼓漲起來。同時,只見他雙手微捏功訣,僧袍竟獵獵作響。
孟大宇一見,立時潛運功力,將內力從諸仙家穴道逼出去,在身周形成一道密實的極富彈性的護身罡氣罩。他的衣袍沒有鼓漲。但康巴日隆作爲內家大高手,卻一眼就看出,在孟大宇身周若隱若現的那一層真氣,才是真正的罡氣罩,而不像他自己必須利用僧袍的質料作爲屏障。
孟大宇慢慢地向康巴日隆走了過去。
於是兩個鬥法者的罡氣罩便隔著回尺的距離接觸在了一起。開始推擊對方。誰若後退,便是輸了。
二人以護體罡氣鬥法,大廳中的人們一時間根本沒有看懂。只因康巴日隆的護體罡氣有迹可尋,鼓袍而具形;孟大宇的護體罡氣卻無痕無迹。除了多爾袞及少數幾個武功極高的侍衛看出有一層淡淡的氣狀包裹,其他人根本甚麽也沒有看出。直到二人的罡氣罩相撞,發出嘭的一聲悶響,接著有一陣噝噝聲向四方溢出,衆人才知鬥法已經開始了。
只見廳中二人似乎一動未動,四目相視,其實均在推擊對方。漸漸地,孟大宇身周的白色氣狀物開始變濃了,而康巴日隆的臉色卻開始變紅了……。
孟大宇在家中之時,得其父悉心調教,以武技而非內力躋身水孟十雄之三。他是霸主宮精選出來查找神車的人選,所以平日嚴令不准介入武林是非。水孟十雄中,孟正流得其父所度的七十年內力,一下子成了身具百五十所內力的王霸流高手,奪去了霸主之位。孟大宇卻寧死不要其父度力,所以儘管常用藥物練氣,內力卻始終在八十年以下。這次一下子捲入了江湖是非,卻又一下子連服少林大還丹、玉液辟毒丸和人參王,各增內力二十年、十年和六十年。由於打熬時間短,人參王應增的百年內力還尚未增夠。他此時身具百七十年內力,已直抵真陽通天經的第六層,於仙家吞吐的某些法門也能禦使了。武技法門是早就會了的,內力一增長,便水到渠成。文皇后利用他去威懾多爾袞,卻連想也沒想到她幫了孟大宇多大一個忙。可是話說回來,孟大宇也不明白他又幫了文皇后多大一個忙。一個得人參王所增的近百年內力,一個卻間接得了天下。這種隱藏在事物表面之下的深層鬥智,得失是說不清的。
這時候,康巴日隆只感到有千鈞壓力越推越猛,他運出畢生功力與之對抗,卻仍然感到力有不支。漸漸地,他的氣罩被壓縮小了,而孟大宇身周的氣團卻越來越濃,越來越大。
陡然間,孟大宇的雙目大睜,猛地向前跨出一步,而康巴日隆頓時便噔噔噔地連退了三步。康巴日隆輸了。
孟大宇收功,那層包裹他身體的霧狀氣體被他收回了體內,逐漸消失了。那氣罩不是消在空中,而是被收回了體內,只看得衆人驚歎不已。
孟大宇抱拳道:“承讓。”
康巴日隆道:“果然是真陽罩。孟三雄內力通神,讓老衲再領教幾招用氣法門。”
康巴日降說完,雙掌一翻,內力一吐,只聽得砰砰砰三聲脆響,從康巴日隆的左右雙掌中,同時各吐出三朵梅花,由於是雙掌同時吐出,所以只響了三下。這當然不是什麽梅花。這是以特殊的內力禦使法門,將打出去的劈空掌力凝聚成梅花形狀吐射出去殺傷或殺死敵人,所以叫梅花印,因爲敵人的傷痕或殺口上狀若梅花。
康巴日隆打出的梅花印六朵共分三層直攻孟大宇全身六大要穴。第一層二朵分取頭部眉心大穴和唇下承漿大穴,第二層二朵分取孟大宇的肩胛缺盆大穴。第三層二朵攻孟大宇的大橫穴和神厥穴,這六朵梅花印從康巴日隆掌心吐出時,輕飄飄的,猶如連風亦吹得散,就像在風中飄飛的雪花一般無根無力。可是,離得孟大宇近了時,卻陡然如閃電般地射了過去,帶起短急的破空之聲,直攻孟大宇六處致命要穴。可是,撞上孟大宇時卻消失得無聲無息。
康巴日隆的雙掌射出梅花印時,孟大宇已經默念化力之訣,施出了化擊打於無形的功法,先運出一層近體罡氣,承受敵人的劈空力道的擊打,敵人的擊打力道一接觸到近體罡氣,罡氣便收縮或化於無形,於是敵人的擊打力道便如泥牛入海,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孟大宇一施此術,頓時便將康巴日隆的六朵梅花印化於無形,變得毫無擊打之力。
康巴日隆見自己的六朵穿牆裂石的梅花印毫無功效,不禁大驚。他這手梅花印功夫,在黃教中僅次於第四世達賴雲丹堅錯活佛。雲丹堅錯雙掌可同時打出十朵梅花印,每一朵皆能在四丈之外擊碎一方巨石。如今康巴日隆見自己這裂石開碑的力道如泥牛入海,方才明白對方的內力修爲比自己實在高得多。他沈默半晌,合十道:“孟三雄這一身內力修爲,明明在水霸主之上,偏要屈居水孟十雄之三。這中間有什麽不可告人之密麽?”
孟大宇道:“水孟十雄的排名是在五年之前,如今時過境遷,自然今非昔比。”
“原來如此。老衲已輸了兩場,本當知難而退,但內力輸了,還得在武技上再領教幾招。”
孟大宇見他糾纏不休,不耐煩道:“請。”
康巴日隆前跨一步,突然間,整個身形飄然而起,一飄出去便成了一團黃影一道黃光,繞著孟大宇飛轉,將孟大宇圍匝在了中間,同時,只聽得砰砰之聲不絕於耳,猶如放爆竹一般,隨著響聲,只見上百朵梅花印,從四面八方和上中下等不同層次,將孟大宇包裹起來,眼看孟大宇無論如何也會被擊中了。
突然,人們聽得一聲清嘯,同時眼睛一花,只見孟大宇已經盤旋著沖天而起。
原來,孟大宇看得明白,康巴日隆所用的身法,是絕傳了二百年的昆侖四煞中的飄風煞的獨門飄風身法,身法一展開,便是十二個變式,猶如一股風一般將敵人裹在中間,同時施以各種殺著。猶如八個高手以八方圍定敵人同時出招一般。孟大宇看見數十上百朵梅花以各種手法在瞬間打出,明白不可能再以化字訣化於無形,便拔起身形,一舉突出重圍。
多爾袞的王府大殿極爲高大,只比皇宮的崇政殿矮一些。殿的正中,從地面到大頂蓋中心,竟有五六丈高。孟大宇陡然拔起四丈多高,快沖近頂蓋時才腰身一折俯衝下來,沖到離康巴日隆二丈高時,雙臂一展,就如大鵬一般,在康巴日隆頭頂盤旋起來。那飛空的身形,既像展翅的大鳥,又像騰空的飛龍。
康巴日隆展開飄風身法如黃光黃影。孟大宇在空中盤旋飛舞如灰鳥烏龍。地上一團黃影,空中一團灰影,兩團影子不住移形變位,互覓戰機,只看得殿上之人眼花繚亂。
陡然間,十分熱鬧更加十分,康巴日隆向上接連打出數十朵梅花印,猶如連放爆竹一般,而孟大宇卻從上向下打出一記記劈空掌力,在大殿中造成一片轟響。
驟然間,響聲中止,殿中一下子變得一片寧靜。康巴日隆站到了大殿門口,孟大宇站到了文皇后的席前。孟大宇衣袍如常、好整以暇,康巴日隆卻黃袍碎裂,袍袖不全、下擺更是成了破布條,一臉死灰,沈默不語。
衆人再看廳中,地上儘是一個一個一二尺見方一二尺見深的土坑。而誰都明白,這是孟大宇的劈空掌力擊打出來的。
勝負已分。
文皇后起身道:“來人。”
貼身宮女道:“奴婢在。”
“代我恭送孟大俠回到王道長住處去。稟奏皇上,求賜孟大俠上等宴席一桌、美女十名,玉一對,金五百兩。”
“是。”宮女說,走到孟大俠面前,行禮道:“孟大俠請。”
這一切都是預先設計好了的。文皇后,當然不會對清太宗講這一切。而誰又能找清太宗求證?於是,預謀完成。
文皇后收到了預謀的效果——多爾袞坐在席間,目瞪口呆。戰亂年代的大人物都蓄養死士。多爾袞怎麽也想不到文皇后爲六齡皇太子福臨蓄養了武功如此之高的死士!他更是做夢也想不到,這其實只是一筆一次性的交易。普天之下,根本就沒有人能收買到孟大宇這樣的人作死士。他心中升起了一絲恐懼。
孟大宇隨著宮女走出王府大殿,走過康巴日隆時,他默默地抱拳一禮,表示多有得罪,見諒見諒。只是這幾個字沒有說出口。說出口反而成了諷刺。他抱拳爲禮時神情莊重,並不因爲勝了而趾高氣揚。
康巴日隆領會到了這種真正的致欠。他還禮,口念密宗的六字真言訣,他輸得心服口服,對孟大宇反而有了敬意。
孟大宇走後,文皇后便起身道:“王爺,我也該回宮了。”
多爾袞稍微有些失措:“皇嫂……要起駕回宮了麽?”
“是的。我要趕回宮去奏明皇上,請皇上降旨,特聘王神仙和這位孟大俠爲皇太子的近身護衛。”
“有這等……高手,當然不可錯過……”
文皇后道:“起駕。”
霍都等人在外喝道:“起駕了——!”
多爾袞和福晉拜送:“恭送娘娘……”
文皇后達到了目的,這目的無人知道,連爲她效了力的孟大宇也不知道。
孟大宇出了王府,將宮女令人牽來的馬揮退,輕聲說:“請轉告皇后,在下已還了人情,這就告辭。”
宮女大急:“孟大俠請別走。你這一走,奴婢就慘了。”
孟大宇笑道:“你放心。這是先講好了的。皇后不會責罰你。”說完,走進大街,三晃二晃便消失在人叢中不見了。
文皇后出了王府時,那宮女還在那裏不知所措。文皇后大聲問:“孟大俠可是不耐和女流之輩一道行走,一晃便不見了?”
富於心計的文皇后早就料到了這種局面,早就連如何掩飾都想好了的。
貼身宮女心領神會,忙著:“啓奏娘娘,孟大俠正是不耐和奴婢一道慢行,說了一聲‘酒癮發也’便一晃不見了!”這宮女也真會機變。
文皇后笑道:“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天地任之遨遊,當今之世,只有大清皇上和皇太子能請動他偶一現身辦些事情。他要去何處,誰也留他不住。起駕吧。”
多爾袞聽了這些話,對皇嫂竟能驅使這等高人充滿了戒意。武夫除了臣服別人,便是驅使別人。他怎麽也想不到除了臣服和驅使外,還有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我才知這等深層次的鬥智手段。
文皇后回宮,退回內寢後,私下問那個貼身宮女:“孟大俠可說過要去何處?”
宮女將原話轉述一遍後,文皇后失望道:“沒有別的了?”
“沒有別的話。奴婢怎敢隱瞞娘娘?”
“好,你退下去吧。這些話不准對任何人講。令霍都無事時多去宮外的西牆走動,發現了孟大俠留下的記號,立即報上來。”
“是。”宮女退出去了。
文皇后獨處內寢時,又開始了籌劃下一步的預謀——以情爲網,去征服多爾袞。
而這是很容易的。因爲多爾袞是個色狼,而且對她這個皇嫂垂涎欲滴。
那是十多年前發生的一件往事。
那時多爾袞剛領兵征服內蒙古各部落不久,因戰功顯赫,很得太宗皇帝歡心,加之多爾袞從小在後宮進出慣了,因此更加沒有限制。
有一天,正是炎夏時節,宮中的人都在午睡。整個宮中除了蟬雀之聲,幾乎不見人影。孝莊文皇后——當時還只是莊妃——帶著幾個宮女在禦花園中乘涼。她在荷花池旁邊的樹陰下坐著,一時興起,便脫了薄紗衣,令宮女爲她洗浴。六七個宮女有的舀水,有的打扇,忙成一團。衆宮女對莊妃的美身軀讚不絕口。
正洗得涼爽時,莊妃突然看見有一個人在不遠處的槐樹下站著偷窺。莊妃穿好薄衣,令宮女去搜。
色膽包天的多爾袞望得癡了,連宮女搜到他身邊。他還在癡望著穿好了薄紗衣的美莊妃。
宮婦報回去:“啓奏娘娘,林子裏站的是睿親王!”
“令他來見我,”莊妃說,她早已知道是多爾袞,因爲只有他和多澤能自由進宮。
衆宮女擁著多爾袞過來了,多爾袞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犯了禁制,連忙跪地請安。
莊妃笑道:“你好大膽!我在這裏洗浴,你這偷眼賊在那裏看甚麽?”她罵他,但心中卻毫無反感。她是從蒙古的山野間獵鹿長大的,從無拘束,對野合之類的事見得很多。
多爾袞磕頭道:“娘娘在此洗浴,臣實在並不知道。”
“你這壞蛋倒會裝傻。算了,我也不追究你了。大熱天的,你不在王府陪小玉午睡,跑進宮來作甚?”
“特來給娘娘請安!”
莊妃似嗔非嗔,多爾袞膽便大了。莊妃聽得十分受用,在多爾袞腮上一捺道:“你這小嘴盡說好聽的話!”
莊妃對宮女說:“沒事了。你們各人玩去吧。”
衆宮女見天大之事化作虛無,而且寓樂陶陶,各人笑著退下了。
多爾袞還跪在文皇后腳下,沒被令起。他望著她又發起癡想來。那妙處實在令他不能不想。文皇后卻也實在喜歡看他這癡迷的樣子,不禁低聲道:“你真大膽!若是你皇兄知道了,你不怕麽?”
多爾袞心領神會,也低聲道:“娘娘不會對皇上講的。是吧?”
莊妃一捺他的臉,笑了一笑。
多爾袞受到鼓舞,不禁便伸直了腰,在莊妃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莊妃本能地四下一望,見無人,便拉起多爾袞坐下,輕叱道:“王爺不得妄爲!宮中人多嘴雜,傳進皇上耳裏,可不是鬧著玩的。何況小玉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王爺還有何求呢?”
“是。臣知罪了。不過……臣心中只有娘娘一人……臣與小玉親熱,也當是在——”
“是在什麽?”
“臣不敢說。”
“說吧。我不怪罪你。”
“總當是在……和娘娘……親熱……”
莊妃臉紅了:“真荒唐!”
這就是十多年前那件事。情根是十多年前早就種下的了。所以,要撤下情網將他拖到身邊來也實在不是難事。現在,“威”已經立下了,撒網之事,不妨等時機到來再撒也不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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