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探王縱橫a
九天後,嵩山少林寺的門口來了兩個騎馬的中年文士,其中一個對山門前的和尚說:“大師請了。在下想見明性方丈,煩大師通報一聲。”
那和尚還禮道:“從昨日起,方丈室便有一位師叔在此等人。二位少待,他很快就來。”
果然,話音未落,從裏面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和尚,這老和尚一見兩個文士,立即快步搶了過來,莫名其妙地迎頭便說:“黑——!”
一個文士介面說:“——馬。”
於是老和尚作禮道:“請。方丈已經等了二位一日一夜了。”
那老和尚將兩個文士引進山門,過天王殿、大雄殿、法堂,直抵方丈室外,停步道:“啓稟方丈,客人已到。”
“請。”隨著一聲請字,門口已經多了一位明性方丈。他揮退那位老和尚,將兩個文士引進方丈室,請坐讓茶這類俗禮一點未講,開口便道:“請二位揭下人皮面具,好談正事。”
說話那個文人走到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那個文士面前,從他臉上揭下人皮面具,現出崔公度的面容。而後,他揭下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現出了武當派南星子的面孔。
他說:“在下孟大宇,這南星子少俠的臉孔還不能廢。”
明性方丈道:“明白,孟施主請直去達摩洞。老衲隨後暗護,以免有人跟蹤。”
孟大宇別過方丈,便與崔公度從側門出了少林寺,直去達摩洞。孟大宇老遠就看見心鑒大師正盤膝坐著等在那裏。
心鑒道:“兄弟來了。咱們這就去住處。”說完,帶著孟大宇與崔公度,繞過達摩洞所有的山頭,翻山越嶺,向更荒涼的遠山走去。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下了一處懸岩,來到一大面陡削山壁的前面平臺上。孟大宇曾研習過機關製造,所以一眼就看出這山壁上有一處暗門。果然,心鑒擡手在暗門上捶了三下,那暗門便開了。
裏面有兩個武僧,各持兵刃守在石門後面,開門讓進心鑒等三人後,便又將門關上了。
石洞是天然石洞,但經過人工修整,便成了地下洞府。石洞很深,共有五道石門。每道石門後面都有兩個武僧守衛,越往裏走,守衛的武僧武功越高。而從最外面起,十個守衛無一不是江湖宗師級的武學修爲。而且每道石門暗號不同,開啓方法不同,真可謂警衛森嚴至極也。
孟大宇心中暗想,幸好大哥是得道高僧,如是奸人一流,他與崔公度豈不是要被困在裏面永不見天日了麽?
偶然想到這裏,孟大宇即使與心鑒成了結義兄弟,心中又敬他是個正人君子,但也不禁起了三分疑心。
石洞深處有一間石廳,石廳的佈置很典雅,不傍和尚的清修之處,倒像一個飽學之儒的書房。七個書架,五木二竹製作,全部堆滿了線裝之書。
三人進了石室,心鑒便關上了石廳之門。孟大宇體會到石室內空氣並不氣悶。他仔細一看,看見無數竹管從不同的地方、高度徐徐送進山風,並且形成對流,所以這石廳內空氣很清新,而且一點也不潮濕。但竹管能送進山風,也說明這石室面臨另一面山壁,只是沒有打穿而已。
三人坐下。
心鑒道:“崔老前輩,外面很亂,到處都是戰亂。先生不妨先在這石室中讀一陣書。先生以爲如何?”
崔公度一路南下,見沿途確實到處皆是戰亂,官軍、農民起義軍、地主豪坤的武裝,山大王、土匪、遊杆子、獨行盜……到處皆是,全仗孟大宇武功高絕,使毒、使弩機、使暗器,皆是一遇攔劫,便痛下殺手,方才一路急趕,九天中行了千多裏路,趕到了少室山少林寺。崔公度自己確實不想再出去擔驚受怕了。
他說:“多承大師關照,公度確實想要安穩些時日了。”
崔公度歇息之後,心鑒便與孟大宇退到另一間石室。這間石室大約歸心鑒使用,除了幾個蒲團,便一無長物了。
二人對面坐下。
心鑒:“兄弟,如今咱們該想個辦法,使催公度說出他所知道的秘密了。兄弟有什麽良策沒有?”
孟大宇道:“我一直在想,崔公度這個情況和九十年前先祖孟明達被天車吸走又於六十年後放回人間差不多,都是記不起這中間發生的事情了。崔公度在這中間隔的時間更長,達五六百年,他更是記不起來了。大哥不是用過催眠吐真術了麽?”
“是的。老衲還想再試試。”
盂大宇歎了口氣,沒有反對。他心中知道對崔公度是誘導不出什麽秘密來的。因爲崔公度不過是上神的試驗品,實在連他自己所知道的都不知。心鑒本來可以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接近上神的,但他不願爲奴,不願當“宇宙奴”,所以被上神消除了記憶。孟大宇心中歎道:“你要幹大事,要查明天上飛的神是什麽,卻又不願忍辱負重,豈不是怪事?”
隔了一天,二人走近石廳。崔公度正在看一套宋史。這是心鑒爲了佈置這間書房,專門令人去附近一個舉人家中硬討來的。崔公度在一片石戰場上嚇得舊疾發作,口吃異常,孟正流大笑著背了宋史中崔公度小傳的開頭幾句,譏諷崔公度。心鑒找來宋史,想試試反應。
崔公度一見二人進來,便怒道:“有辱斯文呀,有辱斯文!脫脫其人以爲崔公度死了,蓋棺之定論可以由他亂做了……”崔公度只說完了這一句,便氣得說不出話來。
孟大宇道:“先生稍安勿燥,如若始皇帝像先生一樣被天車吸走又放回人間,看見後人爲他所做的歷史定論,他豈不是要再氣死十回?”
崔公度想了想,覺得此言有理,歎了一口氣,不滿中帶著深刻的頹喪說:“公度今日活在人世,實實在在用得上四個字:莫名其妙!脫脫說公度口吃不能劇談,辭茂才異①不做,公度卻連陽武知縣、幾處知州都做過了,哪里又有甚麽口吃之疾了?公度敬安石公乃一代儒法大家,改革青苗貸、均輸法、公市易、免貧役、興水利農田,乃是利國利民之舉,公度求教,脫脫不屑什麽?真是豈有此理!”
①茂才異:地方上專管秀才的小官吏。
孟大宇想轉移話題,道:“先生一生經歷,十分奇特,何不筆錄下來,移益後人?”
崔公度道:“甚麽一生經歷十分奇特?公度根本就弄不明白他自己一生的經歷是怎麽回事。甚麽妖怪生在北宋活在北宋死於北宋,卻又於五百年後還陽人間?這中間的事誰還記得?又怎麽筆錄?”
孟大宇明白崔公度此時心緒很亂,正是催眠誘供的大好時機,便向心鑒遞了個眼色,讓心鑒施行催眠之術。孟大宇儘管根本不相信催眠吐真術會有什麽結果,但還是不反對試試。因爲他這時算是普天下對天車以及天車中的小矮神知道得最多的了,可是他根本就無法接近天車,無法進入天車,無法接近小矮神,更無法活捉他們。因爲他自忖他所會的一切氣功禦敵術、武技以及非武技制敵手段,都根本不足以和小矮神進行任何較量。他更不知道要怎麽樣,才可以進入天車去獲得“神珠”,或者得到天車裏面比“神珠”更厲害的神器、神物、神兵、神寶……。
心鑒已經在施術了。他盤膝而坐,突然大聲地抑揚頓挫地念起一段經文,隨著挽掌花、合十等動作,他已經暗發真力射穴,不久,崔公度便靠在椅子上進入了睡眠狀態。
孟大宇驚慌地喊:“老爺!老爺!那顆大怪珠又出現在高郵湖上了!”
崔公度在睡眠中,身子抖了一下道,“那麽快叫船家!快,解纜開船!”
孟大宇裝作崔大郎,連聲喊:“船家!船家!老爺吩咐開船。快去將那大怪珠追上了,查查它究竟是什麽物事!”
崔公度沒有反應。
孟大宇道:“老爺,那大怪珠好怪,又會發光又會飛,真是異物。”
崔公度吐實道:“是呀!這大怪珠好怪,竟弄得舉世吃驚!它時而如月之大,徐徐上升,時而如官道之車,在天上疾馳,時而如海市蜃樓中之大氣泡,大如斗室,懸凝不動於太空之中。它更像一顆千倍萬倍於價值連城之寶珠,數年飛行於揚州一帶,人皆想得之成爲巨富。追逐者多,得到者無。快!快劃!”
“是,老爺!船家,將船再搖快些!”
“啊,崔大郎,那怪珠就在前面。它停在湖面上空不飛了。崔大郎,快令船家備網。船一劃近,就與我將大網撒出去,務必要將那怪珠網住了,拖回家中,細加參詳!”
心鑒一邊發功,一邊揚起眉頭,崔公度所說話,與他在長城山頂上所說的話一模一樣,只怕不會有什麽新東西。
孟大宇答道:“老爺,網已備好了。”
“快劃快劃!秘書少鑒孫莘老以八劃飛舟而不得近珠,伯易卻僅以三劃輕舟,就迫近了怪珠,真是天意。近了,撒網——啊!”
崔公度一聲慘叫,大汗淋漓而出,就是在睡眠之中,其恐怖驚駭的心態仍然躍然於臉上。一聲慘叫之後,就沒有了聲音。
孟大宇連忙大叫:“老爺老爺,你怎麽突然飛上天去了?你快回來!”
崔公度不回答,面色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老爺,你怎麽飛到大怪珠裏面去了?”
崔公度不回答,隔了半晌突然說:“好冷。”這麽說了以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無論孟大宇換什麽角度,裝什麽人神鬼,都誘導不出崔公度一句話,就像當年心鑒和尚在山頭所裝的一切誘導不出半句話一樣。
心鑒無奈,只好收功。面對著熟睡的崔公度,二人相視無言。
孟大宇倒不怎麽失望,因爲這結果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所知道的,比崔公度何止多百倍?他如今追逐神車,和北宋時的揚州人追逐大怪珠——神車一樣是注定不會有什麽結果的。幸好他作了最壞打算,追不出結果也不後悔,反正這—生就賠給它了!
他明白他在這裏守著崔公度實在是無事可幹的了。他必須另外設法追查“天車”的秘密,另外設法弄到“神珠”。他該走了。
“兄長,從崔公度身上甚麽也挖不出來,我想走了。”
“兄弟要再去名山大川尋找神珠?”
“不。我要先去龍虎山救出兒子。”
“這件事確實該辦了。可要老衲同你一起去龍虎山?”
“不必了。崔先生需要你保護。我只希望,我出去這段時間,兄長千萬不要蠻幹。催眠術顯然是誘導不出什麽秘密的了。它頂多只證明崔公度被神車吸上過天去這回事,而他被冷凍以後到還陽這段時間的事,他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記憶,所以誘導不出來。咱們還是多讀些史書,從古人的零星記載中去尋找線索吧。”
“兄弟所言有理。愚兄一定聽從。”
“小弟這就告辭。”
“我送兄弟出去。以後兄弟回來,可先去見方丈大師,他會帶你來。這山洞的進出,皆有一定法門,不然會出事的。”
“我知道。”
二人在洞外互道保重,孟大宇便一個人下去了。
孟大宇沒有走原路,他走的是太室山脈,直插登封。他想先南下至武昌。他在武昌東湖旁邊另有一處秘密居處。他從山海關回京城時,曾繞到京城中,通知老叔老嬸送蒙鄂格格到武昌等他,停留了一炷香的時辰。如果沒有什麽意外,他將在武昌和蒙鄂格格會合。北京那個居處算是放棄了。
孟大宇繞過一處山角,立即從懷中取了一張人皮面具戴在臉上,頓時從“南星少俠”變成了一個一般的江湖豪客。
孟大宇沿著太室山的山脊往登封行去。峰頂的路很難走,但極少碰到人。不比山腰的青石大路上儘是各色行人。
行至與達摩洞遙遙相望的永泰寺後面的山頂時,孟大宇突然從迎面吹來的山風之中聽出前面有人說話。孟大宇一聽,頓時閉住呼吸,隱伏而行。從話音上他估計說話之處約有四五十丈,前行了十丈後,他不敢再欺近了。他已從話音上聽出,說話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全真教龍門派律宗的高陽望,有一個是他師父。二人皆是內家絕頂高手。孟大宇便在四十丈外隱伏下來,運功偷聽。
高陽望的師父是龍門派律宗第六代宗師趙真嵩。只聽他歎息道:“一片石一仗,義軍一死便是數萬,真是造孽,當年李自成在開封攻城時被射瞎了一隻眼睛,我就對你講過,此人恐怕不是真命天子。只因自古以來的真命天子,破相而穩坐江山的極少。”
高陽望說:“李自成如今大約已退離京幾了。我在石家莊時,聽說李自成連通州亦失守了。我忙著回來和師父商議大事,後面的事還來不及打聽。”
“李自成看來是成不了氣候了。還是那句老話,咱們趁這亂世,先將龍門派律宗興盛起來再說。”
“徒兒就要說到這點子上來了。”高陽望說。“一片石大戰後,徒兒在附近多隱了一天。我打聽得吳三桂於當晚就剃了發,結了辯子,如今已是陰陽頭一個了。”
趙真嵩道:“且慢——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利用這剃發的事情來做文章興盛龍門派?”
“師父明鑒,徒兒正是這個想法。”
“好。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徒兒想,大明朝被李自成滅亡了,李自成又被吳三桂引進清兵打敗了。清朝問鼎中原,已成不可逆轉之勢。徒兒估計,李自成一退出北京,多爾袞一進駐北京,就會著手將清番的都城從盛京瀋陽遷到北京,以定大統,然後才有名義佈置對中原進行全面的軍事征討。大約十年,也就會平定了中原。徒兒到北方去追王氣,發現清軍每攻佔一處,就強制漢人剃發爲陰陽頭,遼東一帶的百姓,特別是文士士大夫階層的人,最反感這點。他們以滿人的髮型強加于漢人,以滿族的禮俗來制約漢人,與漢人四千多年來的‘膚發受之父母’的禮俗十分抵觸,清軍所占之處的百姓猶可勉強,這士大夫們,許多人寧肯抛棄數百年的祖業也不願剃發,而這些人,恰好。是人中英傑,也就是有道種道根的良材美質。”
“這個謀算很好,很有理。那麽,咱們正好利用這一點去拉攏士大夫階層中的傑出之士,以盛全真教。只是你想過具體作法沒有?你是拉攏這些人走反清複明之路呢?還是收復他們走占地立國之路?”
“徒兒以爲這兩條路皆不可行。”
“快往下講。”
“拉攏這批人走反清複明的道路,一者是在大清的騎兵進剿之下,無異於拉他們走上死路。二者咱們只是教門宗師,既非王公大臣,亦非擁兵軍閥,這宗主權,怎麽排也落不到咱們手中,豈不是成了別人的墊腳石?割地立國亦然同理。所以這兩條路都走不通。”
“快講你的想法,”
“徒兒先求師父免死,徒兒才敢再往下說。”高陽望說著跪了下去。
趙真嵩嘿嘿一笑道:“愛徒請起。你爲興盛我龍門一派,費盡了千辛萬苦,就算你做下了叛國之事,爲師也與你擔了。自古教門宗師,講的是一言止殺,濟我蒼生,猶如元朝的丘處機,於天數之中,擇主勸善,後人縱有謗言,又何損其日月之輝?爲師決定度十年內力給你。暫且寄下。你若興教有方,爲師說不定就將全身內力一併給你,又有何妨?”
“徒兒不敢企求師父的正宗道家內力。還是讓徒兒說正事求師父定裁。”
“快講。”
“咱們依附大清而不歸順大清,借大清之力以興盛我龍門派。”
“依附和歸順有什麽區別麽?
“歸順者,純然爲他所用。依附者,互爲所用也。每一個
朝代,立國之初,都會利用教門宗師爲其打下的江山做些穩定其江山的宗教宣證。所以開國君主對教門宗師比對降官降將客氣得多。龍門派律宗如能出一個絕世高手,勢必爲野心勃勃而又極富遠見的孝莊文皇太后看中,延聘爲他的兒皇帝的護駕國師。龍門派如若有人當上了順治皇帝的國師,便可以趁機行我自己的興教之舉了。”
“滿皇族信的是薩滿教和喇嘛教,道教有把握取而代之麽?”
“有。薩滿教太原始,其教義與道教相比,猶如兒歌與春江花月夜仙曲之比。滿人信奉喇嘛教者太多,喇嘛教勢力日盛,于滿蒙藏貴族聯盟中已經引起滿皇族的不安。黃教活佛雲丹堅錯失蹤一事,徒兒便懷疑是滿人的暗中所爲,只是事不關己,沒有去查。”
“很好。爲師再送你十年內力。講下去。”
“咱們第一步先取得孝莊文皇太后和順治皇帝的信任,然後在漢人反抗最激烈之時,抓住時機,在剃發令上做文章,可在降清大臣中選其說話有力者,進表皇族,說明可以採用中庸之法,實行幾剃幾不剃,比如百姓剃發,僧道人不剃發,如此一來,大批反清而又缺乏回天之力的士大夫中的良材美質佳子弟,便會僅僅因爲可以不剃陰陽頭而得以過後半生,而湧進我全真教龍門派。那時,龍門派何愁不得興盛?而且,龍門派將大批大明朝的遺民陰護起來,則漢人亦喜。所以,咱們不過是識天數順正統以言止殺濟世救人而半點也談不上叛國。”
“好。好徒兒你轉過身去,爲師將將全身內力盡數給你。”
“師父不可!”
“有何不可?龍門派律宗興於你一人之手,爲師年事已高,活與不活皆是無謂之事,唯有龍門派必須興必須興!轉過身去!”
“師父,徒兒身上還有三粒龍回丸。師父身上也還有三粒。這六粒龍回丸分六天服下,可使徒兒增加六十年內力。徒兒再有六十年內力,已經足也。徒兒絕不敢再受師父的內力。”
趙真嵩冷笑道:“你便將這六粒龍回丸全部服用了,能打贏少林派的心鑒、霸主宮的孟正流、臨濟宗的玉林繡麽?大清還有個探王,你不是說他武功也很高麽?”
高陽望沈默不語。
“那麽,我龍門派沒有天下第一的王霸高手,又能去和誰爭武林春色?”
高陽望沒有回答。
“轉過身去。爲師年前已經將掌門之位傳給了你。你再受度了爲師的內力後,便可正式出江湖與天下高手一爭了。我這三粒龍回丸你先拿去,與你的裝在一起,以備以後不時之需。”
孟大宇隱於四十丈外,逆著山風慢慢地向前欺近。欺近過去幹什麽?想搶龍回丸?想廢高陽望師徒的盛教打算?他自己一時還說不明白。他只是直覺到自己應該有所作爲。
只聽趙真嵩說:“陽望,你起誓吧。起完誓就可以度力了。”
沈默了半晌,高陽望起誓說:“全真教律宗第七世掌門人高陽望,受度了師父的內力後,將以整個身心獻身于龍門派的興盛。可背天地、可叛國族,卻必須以恩師所度之力用於興盛龍門一派,律宗一門。如違此誓,死於刀劍之下、萬劫不得超生。”
“好,轉過身去坐好了。傳四大護法前來山頂護法。”趙真嵩這後一句話是對附近的門人說的。
一代絕世高人就這樣誕生了。高陽望後來當真成了順治皇帝的國師,直到康熙十九年才去世。由於辛勞過度,壽數不高,僅活了五十八歲。但龍門派之盛,與佛教禪宗臨濟派鼎立,被稱爲“臨濟龍門半天下。”這是後話。
孟大宇走了。他明白自己不是敵手。對方戒備森嚴,將所做的一切事籌劃安排得滴水不漏,外人很難下手。何況他自己有事要幹,他要先救回兒子,然後利用崔公度與小矮神之間的特殊關係,設下計謀,誘天車臨地,誘小矮神下凡,誘出來之後怎麽幹?還要再謀劃。所以他實在不願意在這山頭去冒險。
他走了。他驚駭于武林人心機之深,甚至深過朝中的謀臣,深過挺而走險奪天下者。如若李自成有高陽望一半心機,他亦不會了爲一個陳圓圓而兵敗一片石了。
孟大宇南下走了。他要先去武昌,然後去龍虎山。
從第二天過了禹縣起,孟大宇突然又像當日和蒙鄂格格從盛京瀋陽出來被人跟蹤一樣,又有了一種被人悄悄跟蹤的感覺。
孟大宇此時不敢乘馬,因爲這一帶正處於義軍和明官軍各自爲戰,正在拉鋸爭奪的狀態,如若一人打馬急馳,農民軍會以爲你是官兵的探子,官兵會以爲你是農民軍的探子,引起許多麻煩。
這天晚上,孟大宇特意在漯河附近的一個郊外客棧住宿。這是一間二層樓的客棧。孟大字要的上房在樓上。盂大宇一進客棧,說了要住店,便吩咐小二引自己去廚房,挑現成的熟食,自己動手撿了一大盤,自己端回房中。如此一來,被人下毒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
孟大宇要的上房在樓上,他一關上房門,就將梨藥弩裝滿,置於桌上,然後才開始進食。
不時,孟大宇聽得有人進店,要的房間就在自己樓下。與此同時,屋頂上也有極輕微的響動。
孟大宇此時的功力雖然未進仙流,但也很高的了。特別是他對禦使真力的種種法門,幾乎可以說是無一不精。他能地聽到三裏左右的聲音,天視到裏許之外。他這時運力天視,先看屋頂,只見那人正在屋頂偷聽。他再看下面,下面那人剛進房放下行李,就已從身上摸出三根小管,將三根小管接在一起後,便已經可以從地上伸到樓板。小管很細,可以穿過樓板縫,悄悄刺入樓上房間,吹去迷藥毒藥。
孟大宇不失時機,拿起桌上的梨花弩,輕輕從窗口飄身而出,他一飛出窗口,一個神龍飛天變式,便已無聲無息地升上了屋頂。
屋頂那人一見孟大宇陡然從屋內飛了出來,大吃一驚,轉身想走。那人身形剛動,只聽得卟卟卟幾聲輕響,那人脖子上背心上已被梨花釘射了進去,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就已經仆倒在房上死了過去。
孟大宇俯衝下去,落在那人的屍體旁邊,伸手一把扯下那人的外袍和內衣,擡起那人的手臂一看,那人的腋下赫然文身著一隻眼睛。
孟大宇大驚:他又被大清探王的人盯住了!他一看那人的臉,更是大驚:這人竟是紅雪山霸主宮河南鄭州堂的一個堂主,好多年前曾來霸主宮當過值,叫什麽破甲錐。這件事使孟大宇立即想到,莫非大清探王將勢力發展到霸主宮中去了?
孟大宇擡腿一勾,便將破甲錐的屍體勾下房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孟大宇借著這個響聲,向馬房方向飛掠而去。他進店之時已經查明了馬房的位置。他一掠進馬房,便扯下一根繮繩,拖出一匹馬,左手一揮,向其他三匹馬打出毒粉。他翻身上馬向大門沖去時,那三匹馬已經倒下去死了。
店門未關,孟大宇打馬沖出客棧,飛馳而去。他根本不想和樓下那人糾纏,不管他是誰,他也不想去查。他只明白對方有備而來,來的人一定不在少數。而他只有一人,所以還是先走爲妙。
孟大宇打馬沖進黑夜中的官道,直往南沖。他聽得從客棧中響起一聲輕嘯,但清嘯聲響過之後,卻沒有人沖出客棧追上來。
孟大宇開始覺得奇怪,但立即明白,這是大清探王第一次暗算他,可能先有規定:暗算不成,不必硬追,只以清嘯爲號,大清探王就另有追捕他的安排。當然,大清探王的目的,顯然還是爲了奪取神珠。
孟大宇如今只有打馬飛奔,將大清探王的追蹤抛掉,另行從面部到服裝全部易容,說不定還能將追蹤人抛掉。
孟大宇急馳了半夜,已經到了西平附近了。他聽得後面無人追來,看准了前面路邊上的一叢樹林,打馬從那裏經過時,他在馬身上重重地拍了一掌,然後自己飛身而起,斜掠進了樹林。那馬吃痛,發瘋似的沿著官道沖了下去。孟大宇卻已展開身形,掠過樹林,從樹林的另一邊掠走了。
他掠到另一座更濃更密的樹林,開始仔細易容。天色微明時,孟大宇出現在另一條路上繼續南下,已經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書生模樣了。他的臉型,易容成了陌生的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的一個寒酸書生的模樣。
這一路下去,他裝著是逃難投親的書生,買了一匹瘦馬,中速而行。這一帶這時候還是大順朝農民軍的轄境。大順朝最盛時,轄地有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陝西的全部和其他一些飛地。這一帶這時候轄管單一,所以比較平靜。
兩二日後,過了信陽,前面就是武勝關了。過了武勝關,便是湖北境地了。孟大宇一路驚詫,這一路下來,竟然沒有人跟蹤他,大清探王的人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他從少林地洞中出來,就沒有以南星少俠的易容出現過,所以,探王的人似乎是追失了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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