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車下凡
李自成在山海關一片石兵敗之後,被親兵擁上坐騎,奔回了京城。過後撿點部卒,一片石一戰,竟死傷了近四萬人,失散二萬人。起義軍節節防守,卻累被清兵攻破,一直被清兵逼到了北京城下。
李自成這時深悔當日沒聽李岩之言。李岩當日面諫不成,上奏摺一封,勸李自成以陳圓圓送歸吳三桂,以息兵戈,以示招撫。可李自成沒有同意,一意親征。他一是沒將吳三桂放在眼中,根據他的經驗和探報,此時大明朝已經沒有可以和他抗衡的將帥和兵力;二是沒有想到吳三桂竟會倒向清兵,那麽快就將清兵引進來了。
如今遲了。
他退出京師時,舍不下陳圓圓的絕世美色,想將她帶在身邊。
宋獻策一聽,連忙進宮求見。
“軍師何事如此驚慌?”李自成問。
“馬——巍——坡。”宋獻策行了君臣之禮後,站定說。一字一頓,意在引起注意。
果然,李自成驚愕了。
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故事,在民間流傳很廣。彈評說唱,茶樓酒肆,史志書藝,都有述及。李自成是知道這個典故的。
“你說陳圓圓是楊貴妃一類招禍的女子?”
“請新順王陛下恕臣直言,陳圓圓,禍水也!陛下何不捨棄?”
李自成良久未語。
宋獻策知他難舍絕色,便道:“陛下如能穩住江山,能得天下絕色,何止一個陳沅?何況這女子乃是一個妓女,一個殘花敗柳,一個許多男人睡過的女人。陛下何不棄之如潑水?”
李自成還在猶豫。
“陛下,一個女人竟不如一個江山那麽重要麽?咱們九死一生、幾敗幾起、興兵百萬,到底爲的是什麽?爲了百萬饑民有一溫飽,爲了殺盡大明朝的貪官污吏,還是爲了——一個女人?陛下,數十萬義軍弟兄會怎麽看?”
李自成一聽到“數十萬義軍弟兄”這幾個字後,明白自己無論如何應當果斷處決此事了。義軍不是鐵板一塊,義軍弟兄也不是唯“李哥”馬首是瞻的盲從之輩。每個人都長有一個頭腦。每員戰將又都有一批同生共死、被一股“義氣”連結在一起的弟兄們組成一股勢力。如若他帶走了陳圓圓,只怕會真的再發生一個他李自成自己的“馬巍坡”。那時,他李自成縱然能征善戰,只怕也沒法對付了。
李自成咬咬牙道:“賜她死吧。”
宋獻策大驚:“新順王何不將他送還吳三桂,招撫吳三桂去對付清軍?”
李自成倏地睜大雙眼望著宋獻策,欲言又忍。
宋獻策大著膽道:“文人愛妾可以贈人,武將更將愛妾換馬,陛下爲了江山,竟不能以一女子招撫吳三桂麽?”
李自成沈聲道:“不行!送還陳圓圓討得一時平安,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一片石戰敗,我百萬義軍不過死傷散走六萬左右,義軍元氣尚在,又何懼三桂及其清兵?此計不可行!此計不可行!”
他的聲音逐漸高起來,在乾清宮內回蕩,顯得煩燥不安。
宋獻策見他動怒了,便不再言語。實際上宋獻策已經達到了目的了。他已說動李自成捨棄陳圓圓。而且,一片石戰敗後,義軍中已有人鼓噪陳圓圓是禍水,要殺陳圓圓及吳家老小爲一片石死去的弟兄報仇。如若真的把陳圓圓還與吳三桂,只怕弟兄們也不會答應。軍人就是在生死之間討一口氣、討一口飯,既然有了“一片石”,已經勢成水火,誰還甘願屈辱求安?
陳圓圓被帶出來了。
受令去帶陳圓圓的親兵恨眉怒目。陳圓圓已經明白她的處境是怎麽回事了。她飽經風霜,一生在男人的眼色之中過日子,在男人的爭奪之中過日子,甚麽人她沒有閱曆過?她一生就是在別人的臉色上討生活。李自成在一片石戰敗後,她就明白自己成了義軍數十萬士兵的憎恨目標,她就明白自己可能會有什麽下場。當吳襄及其家人在城樓上被殺之後,她明白下一個就是她了。
李自成盯著她看,一聲不吭。
陳圓圓自知必死,卻早已想好了對策,她心中不慌,可畢竟有些害怕。一種羞怯哀怨的情緒,使她的臉看上去無比淒清而動人。
良久,李自成說:“桌上有一杯毒酒,你喝了吧。”
陳圓圓笑了。
“多謝大王。”她說。“陳沅一介弱女,活在這亂世之中,早已感到無比吃力。好累呀。好多時候,在受到男人瘋狂愛撫時,大王,你猜我在想什麽?”
“你在想什麽?”
“我想出家做女尼,或者出家做一個女道士。我想有一間雲房,能讓我度過這多磨多難的一生。那時,精神好時,頌頌經修點來世,精神不好時,亦有一處安靜的地方,使我可以歇息。好久時間了,天天看別人臉色過日子,別人笑我得跟著笑,別人不笑我得花力氣費心思讓別人笑。好累呀。要是真有一處道觀,真有一間雲房屬於我自己,那多美。”
李自成一聲不吭,只感到一陣揪心之痛。陳圓圓那鶉鬟閃光的秀髮,含淚如秋水之波的大眼,淺笑時泛起的令人心醉的笑渦,比古代任何最美的春宮詞更像一首春宮詞,比古代任何一幅最美的仕女圖更像一幅仕女圖、比古代任何一支相思曲更令人相思相戀……。
“這樣死亦好。”陳圓圓走近毒酒杯。“這樣死倒也可以免了身首分家血濺五步。免了許多作嘔。可是,大王,有一件事,你和這位宋先生不知想到沒有?”
“什麽事?”
“聽說大王已經準備撤離京城,可有此事?”
“有此事又怎樣?”
“聽說吳三桂本來是打算歸降大王的了,只是因爲大王不肯交還賤妾,所以他才降而又反。大王如將陳沅帶走,吳三桂必然窮追不捨。大王賜死了陳沅,吳三桂亦會因此而成爲大王死敵,窮迫不舍而事仇無止。大王可想過這一層?”
宋獻策大聲說:“你想我們把你送還吳三桂麽?”
“小女子怎敢作如此妄想?賤妾知道民軍官兵恨死了陳沅。而且民軍士兵個個都是寧肯戰死也不肯苟且偷安的好漢子!”
“那你想怎樣?”李自成問。
“大王何不將陳沅留下自生自滅?你自己西去再謀決策,還可再爭天下。賤妾留在城中,見了吳三桂,可以勸吳三桂不要追趕,以報大王的恩遇。那時,大王從容撤軍,防亦好、攻亦好,盡可從容行事,于大王豈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陳圓圓端起毒酒:“如此留下陳圓圓,於民軍的威望絲毫無損,又可使吳三桂停軍不追。豈不是不露痕迹,而對義軍大大有利?”
李自成調頭去看宋獻策。
宋獻策點了點頭。
李自成道:“那麽,你出宮去吧。”
陳圓圓將毒酒置還桌上,離宮而去。
於是,義軍西去後,陳圓圓便留在了城中自生自滅。陳圓圓爲妓未被田國丈買走之前,曾有一個“賣油郎獨佔花魁”之類的平民傾慕者,陳圓圓離宮後便藏在了這人家中。
吳三桂進城後,四處找她。她探得吳三桂傾慕是真,毫無虛假了,方才送信去讓吳三桂派人來接。那個平民藏美有功,吳三桂賞了他五百兩銀子,著實發了筆小財。
陳圓圓派那平民送給吳三桂的信,極爲有趣。這封信不知怎地保留到了後世,竟被史家載入了別傳之中,後來累見於野史豔史拾遺之類籍冊。
陳圓圓寫道:
賤妾陳沅謹上書我夫主吳將軍下:
妾以陋姿,猥蒙寵愛,爲歡三日,遽別征旌。妾雖留滯京門,魂夢實留隨左右,陌頭之感,不律難宣。三月經旬,闖賊東來,神京失守,妾以隸于將軍府中,遂遭險難,以國破君亡之際,即以身殉,夫亦何惜?妾以未見將軍,心迹莫明,不敢遽死。闖賊累圖相犯,妾以死拒,幸闖賊猶畏將軍,未下毒手,令妾得以瓦全,妾之偷息以至於今者,皆將軍之賜也。及闖賊舉兵西走,妾得乘間脫逃,期一見將軍之面,捐軀明志,乃聞將軍複出追寇,不得已暫寓民家,留身以待,今幸將軍凱旋,將別後情形,謹陳大略,伏維垂鑒,書不盡意,死待來命。
陳圓圓在信中將自己僞說成一個沒有失身於李自成的守貞烈婦,固然可笑之至,但卻也可以看出,一個薄命紅顔,生於亂世之中,縱然美絕天下,傾國傾城,卻也並不容易。她想有一道觀有一雲房安靜歇息,此時不行,還須等到紅顔褪盡,姿色自行消亡,再也引不起男人興趣,那時就可以與雲房合而爲一,得到寂靜了。
到了晚年,陳圓圓在昆明出家爲女道士,法號寂靜,字玉庵。而李自成在石門夾山寺當了和尚,法號奉天玉。李自成出家在先,取法號奉天玉在先。陳圓圓取法號寂靜,字玉庵,在後。這一個玉字,是否有些微妙?吳三桂生平愛的是妙齡少女,陳圓圓自然大受冷淡,這時候,她或許想起了那個擊案高亢《大風歌》的豪爽漢子,想到了那個爲她而死了四萬士兵的偉大愛情。
李自成西去時,將強迫貪官污吏交出的七千萬兩金銀分類溶爲金餅銀餅,每餅千金,共鑄約七萬餅左右,各軍領用了部分,運往西安約有六萬餘餅,從西安轉運出來約有四萬余餅作爲五軍主力之軍餉,特派三千百戰精騎押運,管車的軍士尚在三千之處,共約五千人左右押金而行。
李自成籌劃潼關大戰時,因敵人過於強大,便令李過押銀先行,向義軍的密集地帶撤退。如若潼關一戰勝了,再運加大營。如若潼關一戰敗了,此金便作招幕新軍之用,向西南覓地以圖再起。
這一天,李過押著金銀餅到了離武勝關二十裏的地方,便被一隊蒙面騎兵攔住了。
這一隊蒙面騎兵,大約有八百人左右。爲首一人,身材高大,坐下一匹大宛神駒,也是高頭長腿長身,這一人一馬,竟比其他騎者連人帶馬高出一半。這人未帶蒙面黑巾,卻帶了一張人皮面具。這面具亦怪,用各種顔料勾畫出一張黑張飛的臉譜。臉頰紅黑相間,鬍鬚上翹,眉毛畫得猶如火鉗般又粗又黑,額頭正中用朱色畫了一個王字。
李過身經百戰,又正值三十不到的青壯年華,一身外門功夫登峰造極,天不怕地不怕,但見於這人,卻莫名其妙地感到心驚。但他是主帥,又怎能臨陣退縮?心驚歸心驚,但一聲大喝之後,仍然打馬上前。
“甚麽小丑?裝神弄鬼想幹什麽?”李過大聲喝問。
花臉大漢吼道:“俺乃雞爪山山大王是也!留下車輛買路錢,可放爾等過境!”
任何一出大戲的山大王出場,都是這個腔調,加之這人又用內力逼變了聲音,所以還真叫人聽不出他是誰來。
李過一聲冷笑,打馬沖了過去。
花臉大王一見,立即打馬沖了過來。
李過的馬跑的是右邊,所以李過的長槍持的是左架。
那花臉大王也是手持一杆長槍,他的馬跑的是左邊,但因爲是與李過對面相沖,他的長槍亦當是左架。誰知他直到二人的馬匹對沖至十丈時,還是將長槍提於右手,也不作架擺式,亮出攻擊或防守意圖。直到眨眼間二人的馬匹已沖至只距離八丈時,他突然將持於右手中的長槍向李過飛擲而出,直向李過的門面射去。
李過一聲冷笑,將手中長槍一挑,便將那花臉大王抛射而來的長槍挑飛了出去。而且,這只是一招中的一個槍式。李過一挑開敵人所扔射的長槍,立即搶尖一抖,抖出一片槍花,這是再防敵人還有其他暗器打出來。然後二騎交錯而過時,他才一槍刺出——。
可是,李過一槍刺出時,敵人的馬背上卻已經沒有人了。那花臉大王早已趁李過以槍挑槍之時,飛身離馬縱起,施展武林人慣用的飛空之勢,到了李過的頭頂,伸手一抓,便抓住李過的腰間皮帶,將李過從馬背上提了起來。另一隻手再一指點出。連點李過身上三處動穴。饒是李過外門功夫登峰造極,皮肉堅如鐵石,被這花臉大王以內力貫注的手指一點,李過頓時便不能動彈,被這人提在手中,落在地上。
可是,花臉大王提著李過剛剛落在場中,尚未站穩,他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人手指一抖,頓時就點了花臉大王身上的三處動穴,挾手從花臉大王手中奪過李過,隨手又解了李過的動穴,然後將李過扔回他的本陣,說道:“李將軍請招呼部屬,休要混戰。”
李過的身子輕快地飛了十來丈遠,落在他自己的陣前,他剛站穩,尚未明白過來,他的陣中已有數十人大叫起來:“五軍第一勇士!五軍第一勇士!”
原來,那個年輕人一制了花臉大王的穴道,便伸手從他臉上揭下了人皮面具。那人一露出真面目,立即被李過的部下認了出來。原來這個花臉大王,正是百萬義軍中的第五軍第一勇士孟正流!
年輕人問:“你叫孟正流?”
孟正流被人制了穴道,又揭破了身份,早已氣得七竅生煙。他怒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偷襲本霸主?”
年輕人奇道:“我怎是偷襲你?我從你的馬側迎面奔來,你自己看不到,怎麽反怪我偷襲你?”
孟正流大驚:“你迎面奔來,我怎麽會看不到?”
“你功力不高,所以看不到。這也怪不著別人。”
孟正流突然盯著年輕人,雙目一瞬不眨,看了許久。
那年輕人道:“你可認出我來了麽?”
孟正流道:“你先解了我的穴道。”
年輕人道:“好吧。你是我的曾孫。我讓你如此出醜,本來也有失長者之道。”
年輕人說著,隨便在孟正流面前一跺腳,一股大力從孟正流的湧泉大穴傳過來,震開了孟正流被封制的動穴。
孟正流感到穴道一被震開,立即便是一爪向年輕人的喉頭抓去,另一爪向年輕人的下陰抄抓過去。他這一招,是“攝真陰陽煞”大邪功中的“陰陽雙絕抓”十六式的絕殺之招了,右手抓喉,右手抄撈下陰,真是陰毒至極。以他此時的功力,這一爪抓出,普天下應該是沒有人能夠躲開。孟正流有一次說,大約心鑒、高陽望、玉林琇能夠躲過半招。因爲這“陰陽雙絕抓”十六個抓式,共抓三十二個死穴,均是每一式抓兩個死穴,一陰一陽。不管你怎麽暴退閃躲,他均能隨形附影,不容你躲,不容你閃,非要抓到你制你於死地才罷休。
可是,孟正流這一“抓喉撈陰”比閃電還快地抓出之後,卻仍然抓了一個空。同時,孟正流感到肩井一麻,又被人制住了穴道。這一次,他被制穴道時,姿式正好是他以側架上抓下撈的姿式,就比他剛才站著被人點了穴位時,樣子不雅觀多了。
那年輕人慢慢從孟正流身後轉了出來,說:“你將你的部屬止住。不然我一掌斃了你這畜生!”年輕人這樣說時,孟正流的屬下中,已有六人翻身下馬,想沖過來救孟正流。
孟正流連忙大喊:“不要過來!”
那六人頓時就不敢過來。
孟正流道:“你究竟是誰?天下有誰這麽年輕,卻又有這等內力武功?”
年輕人不回答,怒衝衝地打量孟正流。
孟正流被看得全身發毛,訥訥說,“你……你像我紅雪山霸主宮列祖神殿中的老祖宗孟明達。可是,你這易容奸賊,你忘了,我霸主宮五世祖孟明達,是紅臉奎神。那像你這等既年輕又一臉風霜?”
那年輕人道:“我孟明達從虎跳峽出來時就是這個樣子。你沒到過那片大山,不知金沙江的河風山風有多大。我的臉變紅過,還變綠過哩!可是,如今怎麽又變回了本色,實在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如要我取信於你,可等宇兒到來。他馬上就要到了。”
“宇兒?這是指誰呢?”
“孟大宇嘛。”
“你見到他了?”
“還是他撞活了我的哩!”
“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
“你先解了我的穴道好不好?”
“我一爲你解了穴,你又要搗鬼?”
“我不搗鬼了。我等三郎來了再說。”
這時,遠處傳來了孟大宇等人的馬蹄聲。年輕人一聲清嘯,那馬蹄聲響得更快更急,如飛而來。
孟大宇一到,便從馬上飄身而起,飛落到二人面前。孟大宇道:“啓稟霸主,這是我孟氏氏的五世祖孟明達大天神。你可見過了?”
孟正流道:“見過了。你沒看見我被他點了穴道?”
孟大宇向孟明達跪下道:“求祖爺解了正流兄的穴道。”
孟明達又是一跺腳,傳力出去,解了孟正流的穴道。
孟正流一被解了被制的動穴,立即大聲問:“三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孟大宇道:“啓稟霸主,這事既離奇而又複雜,說來話長。而且,祖爺爲什麽自己震斷了的心脈能癒合而復活?實在也沒有人能夠說清。你先拜過了祖爺再說。”
孟正流道:“我不拜。莫名其妙就要我孟正流向人叩頭?辦不到!”
孟明達道:“叩頭是小事,不拜就算了。孟正流,你先叫你的部下退走,讓李將軍的軍隊過去了再說。”
孟正流道:“這可不行!我紅雪山霸主宮被人燒殺一空,我還等著取了這批銀子回去修宮複門哩!”
孟明達道:“這不行。別人那銀子,是幾十萬農民軍的飯碗。你憑什麽要用幾千萬兩金銀?”
“我才不管這許多哩!”孟正流道:“你不是孟家的老祖宗麽?爲何不幫孟氏家族,反幫別人?”
“孟家要興盛,亦不能吃死那麽多人來興盛自己。何況你圖的是什麽興旺?當霸主?奴役武林?甚至搶劫戰敗的農民起義軍?”
孟正流抗衡道:“孟家可不興講這一套白道的大道理。咱孟家的母系孟于淳老祖宗,到從北池老祖,到從夢薇、從海霞老祖,都是這個樣子,爲人就是要爲霸!我不霸武林,誰來霸?讓別人來霸?讓別人來奴役孟家?那麽上蒼又爲何生我孟正流這九尺大漢一條?”
孟明達大怒:“你這畜生!你已入魔道,不堪救藥也!”說罷,伸出手去,便要將孟正流抓住扔出去。
孟正流這次可是十足的防範了對方的懲罰。他一見孟明達眼中有了怒意,他便先行腳踩陰陽步,這套步法極爲繁複,是當初陰陽煞王從“太極魚陰陽步法”中演化而出,看起來,他是以陰陽魚的陰陽交界線的線路暴退,但卻不知在哪一點上突然轉踩陽步,再迷幻一般地腳踩陰步,一下子就轉到了孟明達的身後,一肘撞去,結結實實地撞在孟明達的背胛骨上。
一聲慘叫,一條人影飛了出去,跌在三丈開外,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場中之人,除了孟大宇看清了孟正流以陰陽步法套反肘撞招式擊打孟明達,連李過和日月王吳一夫等人,都是直到聽到慘叫,看見一條人影倒飛出去,才明白二人又打起來了。直到那條人影落在地上,人們才看清,孟正流被孟明達的護體神功反震出去,受了重傷。
孟明達挨了一肘,雖然絲毫未損,但亦踉蹌了一步。他站定之後,摸摸腦袋道:“他的武功好高呀!”
孟大宇連忙跪在地上道:“孟正流懷疑祖爺不是真的,是什麽人易容而來,所以才敢撞擊祖爺。他並不是有意犯上,求祖爺饒他的死罪。”
“死罪?這又是從何說起?”
“祖爺不懲罰孟正流了?”孟大宇爲他的大度所感,欣喜地說。
孟明達道:“這等已入魔道的畜生,我不斃他,但要廢了他的武功,讓他不能作惡。”
孟大宇一聽,頓時又叩下頭去,大聲道:“祖爺不可廢他武功!紅雪山從孟二氏百六十口人,從孟嫡系七十多個,如今就剩下四個了。求祖爺千萬不要廢他武功!”
“可他那一身邪功用去作惡,害人必多,又當怎處?”
“祖爺可令他起誓,不可無故傷人。”
“他肯麽?”孟明達走向孟正流道:“你肯麽?”
孟大宇跟著過去,再跪求道:“孫兒再求祖爺千萬不可廢了孟正流。孩兒要陪祖爺走遍天涯海角,這複門報仇的事就全靠他一人了。”
孟明達一怔,頓起想起他和孟大宇要去極北之地尋找“上界神車”的基地,不可能留在中原幹這複門尋仇的俗事。當下他長歎一聲道:“罷了!孟正流,你招呼你的屬下離去吧,不要難爲這些起義求生的兄弟了。”
孟正流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明白這個年輕人是孟明達無疑了。只是他怎麽也想不通,爲何這個人被“天車”吸上天時是二十歲,隔了六十年被放回人間,還是二十歲?而自震心脈死去時是二十歲,隔了二十多年復活回來,還是二十歲模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孟正流想不通,可還是拜了下去。他默默地拜了四拜,站起身來,心中納悶得慌,仰天一聲大吼,嚇得無數戰馬亂跳,人立起來,悲聲嘶鳴,不知這是什麽天敵到了。孟正流吼罷,帶著屬下回山西紅雪山複門去了。
李過重任在身,見自己能抽身站開,便不願過來。直到孟正流帶隊退走,他才走了過來,向孟明達拜了下去,道:“多謝這位少俠援手,救了李過一命。這位少俠一身武功,連孟霸主亦不是對手,何不加入我們義軍,爲將爲帥,爲天下苦人謀一點安樂?”
孟大宇連忙接過話頭道:“將軍不必稱謝,亦不必相邀。在下祖孫另有大事要幹,不能留在中原。咱們這就別過。請將軍路上小心,這麽多金餅銀餅,只怕想要搶劫的人,不止孟正流一拔。”
孟明達道:“只怕清軍要搶,明軍的藩鎮更會眼紅。”
李過道:“多謝二位俠士提醒。李過是苦兒出身,對軍中的苦人弟兄一片赤心,對天下苦人也是一片赤心。只要李過命在,斷不會讓這金銀被人搶去。”
李過對苦人一片赤心,後來獨擋一面高舉反清義旗時,易名爲李赤心。
孟大宇道:“李兄,咱們這就別過,請多保重。”
孟大宇等人站在官道旁邊,直等這五千車馬騎步兵過完方才回身北上。
吳一夫道:“大天神和孟兄要去天涯海角,一夫反正孤孑一身,願跟隨前往效力。”
孟明達尚未開口,孟大宇已道:“多謝一夫兄厚愛。只是此去海外,太過遙遠,而且異常兇險。十個大天神加上十個孟大宇,只怕亦是有去無回。加上此行純是孟家的私事,實在不敢勞累一夫兄。”
吳一夫失望至極,強忍心中的失望道:“一夫無緣追隨大天神,這就告辭。”
孟大宇感動道:“咱們是好兄弟,千萬別說什麽追隨不追隨的話。吳兄,後會有期。”
吳一夫別過衆人,向南方獨自飄去。飄遠之後,他對著荒野大哭了一場——好孤獨的人生!好難得遇到一個令你傾倒的人!哭完之後,他去武勝關酒樓,將大天神坐過的桌子包了,一個人大醉了三天,以不能追隨大天神爲憾爲恥,然後離去,從此不知所終。
孟大宇一行七人,再向嵩山行去。
在武勝關酒樓中,吳一夫對衆人說過了漯河城是清軍佔領區,誰知他們僅在信陽前面的長田關過了一夜,第二天北上時,下午時分在駐馬店,便看見大批難民湧向南來,一打聽,原來是清軍已經打到遂平城下了。
孟大宇道:“祖爺,看來咱們得繞道豫西山地去嵩山了。”
孟明達道:“這些事你作主好了。”
於是,衆人繞道豫西山地而去嵩山少林寺。
一路上,好在有個孟明達,凡是前後左右有不管那一方的軍隊行動,他都能老遠地聽出動向來,或回避、或繞道,如此一路行去,倒也平安無事。
他們是從嵩山西邊經南天門、玉皇寨、二祖庵上山的,沿途看見衆寺廟秋毫無損,和尚們照常念經,孟大宇稍微放心了一些。他沿途都在擔心,如若清軍佔領了河北河南,說不定會對少林寺不利。他倒並不是怕清兵佔領了河南會和少林僧衝突。不是。因爲他明白道觀寺廟一般都不介入大規模的兵家之爭。和尚們一般都持比較超然的態度,明哲保身。而兵家的勝方,有奪取天下的打算,又勢必要利用教權作爲統治的輔助手段。他實際上怕的是心鑒和崔公度有什麽意外。因爲當日在九華山的深洞中,大清探王實際上並未受重傷,孟明達將他扔進洞中,落在大蟒尾巴上,大蟒一抛,又落入陰河中,均是“嚇擊”而非“死擊”。如是那陰河不久就流入附過的九都河或其他小河,以探王的武功,要閉氣內息在水中潛行個把時辰,完全是淹不死他的。他既然一路跟蹤孟大宇南下,還會不知道孟大宇去過少林寺?他若活著,肯定會去少林寺報復的。
到了少林寺,孟大宇向守山門的和尚說要見少林方丈,那和尚見孟大宇雙目神光內蘊,已近反璞歸真的程度,知他不是俗類,連忙進去通報,不時,方丈便親自迎了出來。
“阿彌陀佛!孟施主來了。這位年輕施主可是武林傳說的大天神?”
孟大宇知道少林寺有它自己的探報網,早已知道復活了一個孟明達這件事。當下便不再隱瞞,爲方丈作了引見。
少林方丈行晚輩禮道:“奎神前輩當年除去妖道陶仲文,八大門派因事關皇家,不便出面,敝師祖心中一直不安,但又無緣致欠。哎,奎神再現人世,真不知又是什麽神意,又會再曆什麽劫難!”
明性大師因奎神現世而十分不安。
人上天之後,又再返地上人間;人自殺之後,又復活再現人世,這本來就是一個誰也想不破的謎。
一個人生老病死,這是正常態。
佛教認爲,一個人活完了他的一生後,死了,靈魂去十殿閻王處接受善惡評判,然後主管靈魂世界的神,根據這人生前所作所爲中的善惡正邪的多寡,決定這個靈魂在陰間所受的待遇的好壞,決定這個靈魂轉世爲人的時間的長短,決定這個靈魂轉世爲人後的命運的好壞,甚至決定這個靈魂是不是還夠格轉世爲人,或轉世爲十二生肖中的其他生物。這就是佛教的靈魂審判學說和轉世輪回學說。它是勸善學說的補充手段,是一種迷信。但卻一度成爲佛學思維修的主流。並在佛教的實踐活動中佔據了支配地位。
而孟明達生而上天,上天後又返回人間,返回人間後自殺而亡,自殺而亡後又復活過來,中間共歷時百年。而百年過去了,卻還是那麽年輕。
這個謎不但超越了人生的正常態,而且超越了佛教的靈魂學說和輪回轉世學說。用正常態無法解釋這種生命現象,用佛教的迷信學說也無法解釋這種怪異現象。
所以,少林方丈驚歎古奎神再世,必是某種更高的神意的安排、神意的體現、和神意的執行。而這又必然會和某種劫數聯在一起。
這個謎要再過三百年,才開始有人專門研究。在明清換代這樣的時候,到處是一派動亂、戰爭、血殺,人類文明在進步和倒退這二者間都被扭曲得不成模樣。三百年後,由戰爭導致了飛速發展的科學開始轉而更多地思索人類的生存。這時候,人類才發現在地球人類的以戰爭爲主的文明之外,還有從別的星球飛來的地球的地外文明存在。這個地外文明因爲恐懼戰爭,所以不敢和地球人類建立聯繫,而一直游離在暗處窺探地球人類。崔公度、孟明達,其實只是外星人的一種科學實驗。一種對地球文明的認識積疊與適應企圖。
衆人在少林寺略作停留,便一齊往後山行去。
經過達摩洞,又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心鑒所住的那個絕壁上的山洞面前。
孟大宇等人一到達那面絕壁上的洞門前,頓時便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道洞門還是原來那個樣子,緊閉著,似乎沒有什麽反常。可是洞門上,卻用人血畫著一隻人體一樣的大眼睛。
眼睛,這是大清探王的徽記。
在這只眼睛下面,另外又畫了一隻張開大笑的嘴巴。
大約畫這只嘴巴的人怕別人看不懂,還在這只嘴巴旁邊寫了四個大字:哈哈哈哈……!這分明是表明他在得意大笑。他本人走了,便以畫上的嘴巴笑給孟大宇等人看。
四周沒有人笑,孟大宇卻感到四面八方都是探王的得意狂笑。
冷汗從他的額上冒了下來。
少林方丈是知道探王存在的。他一見之下,也是大驚失色。他失聲道:“孟大俠,裏面肯定出事了!”
孟大宇立即問:“這門怎麽開法?”
“只有裏面才能夠打開。從機括一裝置完畢,裏面便沒有缺過人。”
“既然大清探王已經進裏面搗過鬼了,他可能破了原來的機關,說不定還安了反機關對付我們。”
日月王道:“孟大俠是機括大師,相信一定能破。”
孟明達道:“何必費神去破?你們站開,我在老遠用石塊或劈空掌力去擊破石門,豈不簡單便宜?”
孟大宇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固定機括的有效殺傷力一般都比較窄,一般不超過十丈以內的殺傷範圍,因爲它要對付的都是近距離的人。祖爺可在二十丈以外用石塊或劈空掌力擊破石門,引發機關。只是這石壁外面乃是絕崖,而在二十丈深的石台懸崖下面發力,又擊打不到石門,這卻有些犯難。”
孟明達道:“這有何難?你們退開。”
日月王道:“大家不妨退上山頂去。如若這個平臺的泥石下面被大清探王埋了炸藥,退在邊上也躲不開的,那就太冤枉了。”
於是,衆人全體重返崖頂,然後,只見孟明達一人站在山頂的懸崖邊上,背向崖外,深吸一口氣,全身真力流動,猛地倒縱出去,平平地後掠出去二十多丈,然後從空中垂直落了下去,落到與洞門基本平行時,孟明達猛然翻掌,打出兩股劈空掌力——只見兩道白光一閃,兩道力逾幹鈞的掌力遙遙擊打到石門上面。果然,事情被日月王不幸言中,只見孟明達的掌力擊破石門時,擊破石門的震響聲響過一瞬之後,埋在石門前的泥石地下的火藥轟地一聲就炸開了!
幸好衆人避上了山頂,而孟明達又垂直落下了石門外面的平臺外面的懸岩下面,探王已布海在平臺上所埋的幾處炸藥,炸開之後卻連一個人都沒有傷到。
炸藥炸起,泥石滿台飛濺,等這一切平靜下來時,孟明達已經從懸崖腳下飛縱上了平臺,站在平臺的泥石上,喚衆人下來。
衆人下來,只見洞內不遠處躺著兩具屍體,那是兩個守大門的中年和尚的屍體。謝五燈和洪皓想過去查看,卻被孟大宇拉住道:“別去!謹防還有反算機關。”
於是,孟明達以劈空掌力一路遙擊,或由孟大宇以其他手法行事,將大清探王所安的反算楊關盡行破去,衆人方平安地抵達洞底的石室。沿途只見守衛幾處內門的和尚盡行死去,從進門到洞底這長長的通道中,探王離去時,竟安裝了近十道反算機關,可見他在洞中行事的時間非常充足。孟大宇第一次來時,知道五道石門後面各有兩個內家極流高手守衛,如今他們都死了。他們是先被日月棍的殺人光射昏死,再被人用長劍挑破喉管死去的。探王來時,大約還帶了親信。
洞底的石門也是大開著,只見心鑒斜靠在石壁上,耷拉著頭,已經死了。而崔公度躺在床上,喉管爲劍挑破,血從喉管中流出來,幹結成了一個長長的疤塊,很顯然也是死了的了。
孟大宇大驚,只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儘管他一路上見守衛的和尚盡數死去,心中已預感到心鑒和崔公度大約也逃不脫厄運,但他親眼看見二人死去時,仍然不能接受這過分的殘酷現實。心鑒行事,還可說在善惡之間,糾纏不清。可崔公度一介文士,復活之後,惹過誰來?他被外星人做了“智慧生物同體變異”手術,改變了生理結構,因而也改變了心理結構,地球人人性中共存的善本能和惡本能變得一派平和。他與誰爲敵了來?探王爲什麽連他也給殺了?
孟大宇大吼:“先生!”他吼叫就要衝過去,他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了,幸好孟明達一把抓住了他,使他動彈不得。
孟明達大叫:“那大清探王在洞中安了那麽多反算機關,這裏怎會不安?你怎麽連這一點也忘了?”
孟大宇冷靜下來,痛哭失聲,情不自禁地就失聲哭喊起來:“我怎麽向上神交差?我怎麽向上神交差?”
孟明達輕聲說:“住口!”他說這兩個字時,聲音雖然低,但真力貫注,震處得孟大宇微一眩暈,隨即清醒過來。
孟明達對衆人說:“探王安在這最後一處的反算機關可能十分霸道。爲免意外,各位請退出洞外去吧。”
衆人見了孟明達的神功後,早已對他十分崇敬,這時就遵令退出山洞。
孟大宇也冷靜下來,開始慢慢查找探王所安的反算機關。
孟明達道:“宇兒,探王如是用了炸藥,將火藥引線連在屍體上,咱們一動屍體,豈不連屍體辦炸飛了?”
孟大宇問:“祖爺會不會隔物透視神功?”
“不會,天下真有什麽隔物透視的神功麽?”
“不知道。不過宇兒想,祖爺既能天視,又能地聽出數十裏外,爲何就不能隔物透視?”
“我確是不會。此說真是聞所未聞。地聽不過是將真力集中發射在山脈的脈向上,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聲音。探王如在二人的屍體下埋了炸藥,炸藥未炸開之前,毫無動靜,又怎麽地聽?只有從地皮上去尋找有沒有什麽痕迹。”
“可是炸藥若埋在屍體下面,有痕迹屍體也給壓住了,又怎麽看得見?”
兩人商議良久,最後決定由孟明達以真力箍功夫輕輕抓住二人屍體,猛地後拉,於瞬間將屍體拉離爆炸範圍。
於是二人退至十幾丈遠處,孟明達開始運功。
突然,孟大宇大叫:“且慢!”
孟明達驚道:“什麽事?”
“心鑒大師身上,藏有九十年前陶仲文使用過的霸烈火藥。心鑒大哥死了,那霸烈火藥會不會爲探王所用?”
這事極爲兇險。探王如將那霸烈火藥據爲已有,作爲反算手段,置放在屍體的某處,那麽,只要一動屍體,屍體就會燃燒成一團大火,秧及移動屍體的人一起被燒入火團之中。
二人無計可施,只因那火藥珠由極薄的玉珠裝盛,一觸即燃。想了許久,孟大宇才說:“祖爺,咱們動用最後一著吧。”
兩人退出石洞,來到洞外的平臺上,孟大宇向少林方丈道:“明性大師,探王將心鑒大師身上的霸烈火藥珠置放在屍體上面,只要屍體被稍一移動,立時便會燃燒。如今在下想在這石臺上辦點事情,求大師與衆位朋友退出二裏之外;最好是暫回少林寺去,還請大師別問緣由,給於方便。”
明性大師見心鑒與崔公度均已死了,自己在此也實在無事可幹,宣了一聲佛號後,便飄然上崖而去了。
等日月王等人隨後上崖退開時,孟大宇道:“洪老叔,請你持劍將山崖的獨路封鎖了,任何人不准下來。
竹劍殺道:“遵命。”
等衆人退出裏許之外,孟大宇在平臺上跪了下來,向著北方大聲說:“神啊,神啊,宇宙奴有重大事情,要向上神啓奏。”
孟明達見孟大宇開始祈求上神,連忙在孟大宇身邊並排跪下。他默默無言,但卻一臉虔誠。
孟大宇再叩頭奏道:“奴才孟大宇,因去南方打救兒子,便將崔公度藏於山洞之中,托義兄心鑒大法師照應。奴才以爲心鑒義兄的武功比奴才高,照料崔公度當是萬無一失。誰知奴才回來,發現義兄和崔公度均已被人害死了。神啊,求你快來。”
天空一片晴朗。
這時已是盛夏。嵩山在長江以北,黃河以南,靠近黃河不遠。這些天是連晴高溫,連山野間也似乎沒有半絲風吹過。烈日高挂,正頂的空中連雲絲也沒有一片。只有在遠處靠近黃河那個方向的萬山叢中,才隱約有一片黑白相間的雲層。
孟明達跪在旁邊,心緒不寧。他想見神車,又怕見神車。怕被再吸上天去,怕又被神消除了記憶——他聽孟大宇講過小矮神以神光消除人的記憶這件事。他甚至想過,在神車出現時龜息裝死,以便逃過再被神車吸上火去的幸運或者不幸。
孟大宇見天空還是一片死寂和空曠,還不見神車出現,便大叫了一聲:“神啊,請救崔公度!”。
這時,從遠方的天空中,無聲無息地閃過一道白光,還不容人的頭腦中有什麽反應,嵩山少林寺達摩洞以北四五十裏處的這座懸崖峭壁上的平臺外面天空中,已經驟然淩空懸浮著了一個銀灰色的大圓盤。
孟大宇見神車出現了,立即恭恭敬敬地叩了四個頭,然後大聲說:“神啊,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的兒子,被人劫持,奴才去南方搭救兒子,將崔公度託付給義兄心鑒照護,誰知奴才辦完事回來,崔公度和心鑒卻被人殺死了。”
這時,跪在一旁的孟明達,等孟大宇一說完,立即說:“神啊,我是孟明達,我是你們的神珠所發神光度化過的孟明達。”
孟明達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聲音:“你錯了。你所接受的強化體能的等離子微粒流輸入照射,並不是我們的航空器的技術行爲。那是從另一顆行星進入太空的宇宙飛行器。它在你們的星球上爆炸了。你得到了從它裏面掉出來的一顆恒星能綜合器。這顆綜合器很先進,具有數十種功能。輸入強化體能的射線給智慧生命,是它的一種功能。”
這個聲音在孟明達腦海中響起時,它同時在孟大宇的腦海中也響起了。
這個聲音繼續說:“只可惜你在接受了它的等離子微粒流射線輸入後,將它破壞了。你們地球人就是如此令人失望。你們將自己不理解的事物歸於‘神’、‘奇’,而不願花力氣去探究它的發生和運動規律,歸納出應用技術。所以你們至今還沒有科學。”
孟大宇叩頭道:“神啊,你們有那種神珠嗎?”
“有。”那個聲音無聲無息地傳入孟大宇和孟明達的腦海中。“可是,我們在應用上沒有賦于它那麽集中的多功能。我們有別的儀器從恒星能中去分離和集聚自由電子、自由基、離子……等超微粒物質。我們有更先進更簡便的輸入技術。當我們選定你爲宇宙奴時,曾經考慮過強化你的體能、使你成爲地球超人。可是,電腦在對你的心理進行分析時,顯示出來的模糊心態太多,而且是在堅強意志掩飾下做作的心態模糊。經過進一步的鑒定,發現這是一種以僞裝的忠誠掩飾起來的,想探查我們的秘密的複雜意圖。幸好你只是想探查秘密,沒有更進一步的惡意。不然,我們不但不會選你當宇宙奴,還會早就消除你的記憶了。由於你雜念太多,不可能專一地爲我們服務,所以我們托辭拒絕了你想成爲超人的要求幫助的要求。”
孟大宇嚇得冷汗直冒,良久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不必緊張。”那個聲音說。“我們不打算消滅你。因爲你構不成對我們的威脅。啊,等一下,我們的遙測器已經查出來了,崔公度和那位和尚已經完全死亡了。所謂完全死亡,是指血液和造血系統裏面的活性物質全部死亡。它是比心臟停止跳動、腦細胞停止活動更不可救藥的一種死亡。他們已經無法救活了。那位和尚先死三天,是被一種光電武器電昏死後,再被人割斷了喉管而死去的。崔公度多活了三天,顯然那人想從他口盤問什麽,失望之後將他殺了。當時我們正在北極海域進行海底勘探,感測器受到深水層的阻隔。如今我們也無法再救活他們了。你們就依照你們地球人的方法安葬他們吧。”
“他們身上被人安置了霸烈火藥珠沒有?”孟大宇詢問。
那個聲音反問:“是一顆指頭大的玉珠?”
“正是。它裏面是空的,盛著一種霸烈火藥,一觸動就破,就燃起一團幾丈高的大火。”
“有。每具屍體下有一顆,安置在和尚的左腋下的崔公度的右腋下。”
“上神能夠將那珠子排除了嗎?”
“何必冒險去排除?人已經死了,沒有價值了,又何必再讓活人去冒險?你們地球人不是有些人喜歡火葬嗎?將那火藥珠引燃,正好完成一次火葬。”
孟大宇一想有理,便道:“多謝上神指點。”
停了一下,他又問:“上神如何處置奴才呢?”
“神車”裏面的“上神”沒有回答。那只大圓盤就那麽一動不動地懸挂在那裏。那個直接傳入孟大宇兩個人腦海裏的聲音問:“是誰有那種光電武器可以電昏二人?”
孟大宇回答:“是一個名叫已布海的滿族人。他是清國皇族派來中原專門打探中原人秘密的探馬首領,叫探王。”
“明白了。原來是他有這種恒星熱能武器。那是一根短棍發射白光,是吧?”
“正是那樣。”
“那根光電棍是pi星人在外星球進行科探時用以防身的一種恒星能光電武器。這個探王殺人成性麽?”
“正是一個動不動就殺人的魔頭。”
“他在哪里?”
“不知道。奴才正想找他報仇呢。還盼上神指點出他的藏身之處。”
“你以爲我們是萬能的麽?不。我們亦有局限。你自己去找吧。用你們自己的方法去找。”
“那麽,”孟大宇欣喜道:“上神不會因爲奴才失職而懲罰奴才了?”
那個聲音說:“處罰你於事無補。崔公度死了,我們雖然被廢了一個科研專案,但我們的事情還多。責怪你也沒有用。因爲你們的社會組織不健全。你們是智慧生命。但你們的智慧卻基本上用在了互相衝突、互相殘殺之中。山海關一片石那場大戰就是一個例子。”
孟大宇大驚:“一片石那場大戰?神啊,你們也看見了嗎?”
“看見了。我們用了隱形技術。我們的飛行器就懸停在戰場上空,觀察戰爭,而你們卻看不見。你當時騎在一匹馬上,戰在一個步兵方陣前邊?我們的思維跟蹤螢幕上,不斷地閃現一組數碼語言,那是你對那場戰爭的評價。你不斷地反復地想:“天呀!爲了一個女人!這場戰爭是爲了一個女人!如若不是爲了一個女人,也是以一個女人爲契機!天呀,十數萬人在一個戰場上廝殺,就因爲他們的主帥爭奪一個女人!天呀,人們怎麽可以爲了這麽愚蠢的行爲去拚命?生命竟這樣沒有價值麽?天呀,一戰下來,數萬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就因爲一個美女引起兩個軍事首領的爭奪?這種對美女的追求究竟是一種情、還是一種欲?如若是一種情,它是善的嗎?如若是一種欲,爲什麽不能更簡單些?因爲如果是一種欲,那就應該是別的女人也能提供滿足,爲什麽非要如此固執地定向在一個陳圓圓身上?這什麽要造成如此慘烈的結果?宇宙奴,你一連在心中喊了四十二個‘天呀’!一種深刻的苦惱在折磨你,一種深沈的絕望在折磨著你。你的思想中有一種比較文明的呼聲。”
“神啊,你是指文化嗎?”
“不是。文化是一種知識概念。文明是一種精神狀態概念。各種最真美善的文化觀念組合在—起,才構成一種文明。因爲你們戰亂不斷,戰爭不息。戰爭是一種最反文明的原始行爲。難道你們不明白這一點嗎?”
孟大宇的雙目中,淚水奪眶而出。
“神啊,你們用什麽……技術……改造崔公度,就是讓他回人間來宣善的嗎?”
“有這種意圖。不過這不是我們的明確意圖。我們最早是想改變人體生命元素結構比例,以便確定某種比例和某種心態構成之間的生理——心理關係。”
那個聲音說到這裏,那個大飛盤的下部突然發出一種若隱若現的紅光暈,飛盤開始緩緩地向前向下移動,離山洞比較地接近了,離孟大宇他們大約有十丈高,二十丈遠。
孟大宇大驚,跪著挺直了腰:“神啊,你要消除奴才的記憶嗎?”
“不會。沒有那必要。你的大腦中有我們的生理電感測器,你的思維對我們有用。沒有必要破壞一個完整的意識,沒有必要截解一個有價值的意識之流。我們靠近山洞,是要引燃探王安置在崔公度身上的火藥珠。它的屍體不能落入別的外星生物的手中,否則,我們的科技秘密會被另外星球的智慧生物破解。”
一道白光從那個懸浮在天空中的大圓盤中的一處邊縫裏射出來,一直向洞內射去,只聽轟地一聲,洞的深處傳來了燃燒的炸裂聲。
孟明達的頭上射出了光環,他已經展開了天視神功,向幾近一裏深的洞內看去,他看見石室中燃起了兩團大火,將兩具屍體裹在火團中燒了起來。
白光消失了。“神車”中的“神”發射出“神光”,引燃了洞底深處的心鑒和崔公度身上的霸烈火藥,完成了對兩具屍體的火葬。
兩個奇人消失了。
孟明達的腦海中響起了“上神”的聲音:“你是一個奇怪的組合體。你自己是一個氣功大師,又接受了冗星人的太陽能綜合器從太陽光能中分離、集聚出來的等離子微粒流輸入。因此,你的經絡特別強健。你的經絡網中,從主到次、從粗到細,從深層到表層,氣的生化過程特別活躍。各種超微粒子毫不衰弱地不斷地重新排列它們的正負電荷,永遠保持一種十分穩定的電中性。因此,你體內的生理電微子的生化現象和傳遞速度,比你的任何同胞的水平都高。所以你是一個人類中的超人。但是,你卻因此原因而有一天死得既突然又很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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