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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08, 08:57 AM   #1258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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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園滿心髓神功

  北京這時正是仲秋季節。這一年是順治二年。如以其後不久開始推行的西元曆計,這一年是西元一六四五年。
  順治皇帝在沈阻登基繼承滿清大統之前,德國傳教士湯若望曾去東北傳教,推行西元曆。奇怪的是,多爾袞對此竟很有興趣。所以滿清入主中原後,湯若望竟躋身進了大清皇朝,主持欽天監。 
  孝莊文皇太后與少年順治帝于九月二日從瀋陽啓程,移都北京時,儀仗龐大,如巨蟒般遲緩而行。有時一天所行,不足三十華里,真是一路上擺盡了排場。
  多爾袞在迎候的隊首,接到移都之師時,不禁目瞪口呆:出師時被他羅織謗君之罪而下獄的肅親王豪格,竟然一臉冷然地跟隨在皇太后身後,仍然穿著親王服色——戴二層冠、頂銜紅室石、著石青親王服、繡王爪金龍四團圖案。
  多爾袞頓時明白,豪格複出了! 
  孝莊文皇太后這位宮廷政治鬥爭的大高手,明白一個最高統治者不能專一地倚重一位權臣或一派政治勢力,那樣會造成權臣弄權,飛揚跋扈。  
  歷代帝王多有利用派系之間的相互鬥爭去抵消各派的勢力,造成各派在派系鬥爭中勢均力敵,自知既不能集中力量篡位,還得討好最高統治者,在最高統治者的支援下對付其他的爭權派系。於是,最高統治者——皇帝——便可淩駕於各派勢力之上,穩穩地把持皇權、操縱一切。
  孝莊文皇太后用的就是這種手段。  
  她不是皇帝。可是,她必須使用皇帝的種種手段去穩定她的七八歲小兒子的皇權。
  於是,豪格作爲均衡棋局中的一隻棋子,複出了,重主正藍旗。
  清太宗皇太極死時,豪格作爲統率正藍旗兵馬的“虎口王”和皇長子,他想嗣位,孝莊文皇太后利用多爾袞將豪格壓了下去。  
  如今多爾袞成了征服中原的問鼎功臣,勢力日盛,孝莊文皇太后不得不考慮要扶持多爾袞的敵對勢力,以取得朝廷中的力量平衡,使多爾袞失去壓倒優勢。一個濟爾哈朗是不夠的。於是她又啓用豪格來抗衡多爾袞了。  
  當晚,多爾袞進了內宮。他在這裏和在盛京瀋陽一樣,宮禁對他並不存在。
  “我真想你,皇嫂!”多爾袞抱著孝主文皇太后,一陣狂吻。
  皇太后回報著熱吻。她既滿足了被愛的歡愉,也享受了自己所需要的愛人的欲望。欲話說,女人的性欲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孝莊文皇太后正在如狼似虎的年齡。比她小兩歲的多爾袞正合她的口味。
  “你沒想錯吧?”孝莊文皇太后換氣時說。“中原美女如雲,一個比一個漂亮……”
  多爾袞打斷皇太后的話,說:“中原美女,味同嚼蠟!簡直是味同嚼蠟!不是嚇得發抖,就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不是強作歡笑,就是故作呻吟令人心煩。哪里及得上咱們這種你貪我愛?”  
  “真的麽?可別口是心非。”
  “出生入死的人,還要口是心非過日子?未免太沒味了!”
  於是,巫山倒了,雲雨彌漫了後宮……
  只有這個時候,孝莊文皇太后才沒有她那儀態萬方的威嚴,才沒有她那比皇帝多了十分憂思的深沈。這時候,她那芳香的色澤閃亮的柔發秀髮,才沒有被皇太后本人特有的九鳳金珠冠所罩壓,才零亂地披散在床毯上,被多爾袞咬在口中,或裹在她自己的臉上,使那張猶如妙齡少女的十分美麗的臉龐,更增加了十分嫵媚。
  這時候,她擺動如玉體橫陣,翻滾如浪裏白條,多爾袞是她的最佳對手,雖然最後總是她的手下敗將。
  她開始陶醉得雙目朦朧時,呻吟聲也出來了。  
  “太后,爲什麽又啓用豪格了?”多爾袞突然問孝莊文皇太后。
  “什麽呀?這時候是談豪格的時候嗎?”她仍然醉眼腥松,但已經停止了呻吟,她的意志正在迅速恢復。
  “是。只有這時候談他最合適!”  
  “好嗎。”孝莊文皇太后推開多爾袞,坐起身來開始整理,頭髮。她的臉上又恢復了比九五之尊還要更多九五之尊的威嚴之色。她說:“因爲戰場太寬,必須啓用他。” 
  “戰場太寬又怎樣?咱們還少戰將嗎?”  
  “能夠用去對付張獻忠和李闖的戰將,實在不多。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哪能讓虎口拔牙的‘虎口王’吃閒飯?滿王族誰不在出生入死?爲什麽要讓他閑著?”
  “可他想嗣君呀!”  
  “帝位定了,正統定了,他想嗣位也無從想起了。再說,不是有你在嗎?王爺,你作爲攝政王,你怕他嗎?”
  “哼!笑話!”
  “那麽王爺又何必計較?”  
  “那你打算怎麽用他?”
  “給他正藍旗。讓他去對付張獻忠。不是傳說張獻忠是天煞星下凡嗎?恐怕也只有虎口王豪格才對付得了張獻忠了。”
  “這是誰的主意?”
  “范先生、洪先生、鄭親王都提過這事。他們爲大清著想,王爺總不至於遷罪他們吧?何況這主意也不是他們最先想出來的。”  
  “誰?誰最先想出這主意?”
  “已——布——海,探王爺!”皇太后說。
  多爾袞沈默了。  
  他突然又驚道:“十一王回來了?”
  “他回來幹什麽?”皇太后笑道:“四方山比這裏舒服多了。”  
  “四方山?。四方山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多爾袞匆匆走了。已布海才是他的勁敵。相比之下,肅親王豪格不但算不上是將帥,連車馬炮都算不上,只是一個稍有威脅的過河兵罷了。他要回王府去佈置一批高手在身邊,以防探王爺暴起發難。
  這時候,移都之師剛到,要到下個月準備好了才祭天祭地,請迎大清歷代神主,奉安太廟。
  孟大宇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到達京城的。
  濟爾哈郎主管鑲藍旗,兵駐南郊,要等十月順治祭天之後才帶兵出征。他的鄭親王府,暫時沒在南城一處故明朝的王府中。後來聞名于京師的“大八家”親王府郡王府,這時候還沒有起意哩!
  這下下午,鄭親王濟爾哈郎的王府中,來了五個人。爲首一人,正是濟爾哈郎見過的孟大宇。其餘四人是日月王父女、竹劍殺洪皓、謝五燈。
  濟爾哈郎一見孟大宇,不禁大喜。他以爲有了孟大宇和蒙鄂格格這層關係,孟大宇必爲他所收用了。
  古代的將帥,處世用人的原則也就是“爲我所用”這麽四個字。異化了的觀念比後世的人要少得多。濟爾哈郎卻不明白,他遇到的孟大宇,既不是練成武藝下山尋仇的衝動少年,也不是只求揚名闖蕩博取江湖虛名的武林豪客,更不是謀取榮華富貴的逞勇死士。霸主宮令他從小文武雙修,是要他畢生致力於尋找神珠。他自己讀書萬卷後,卻連自己也不明白地就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將簡單的武林正邪人間善惡觀念,變成了一種自己也說不出意義的素質。更將單一的尋找神珠的目標,變爲了想要探明神車、神珠、神人之謎的更高追求的理想。  
  前一個目標已經是注定不可達到的悲劇了,而後一個目標,無疑是悲劇的十倍百倍。  
  蒙鄂格格見孟大宇找來了,不禁喜極而涕,她挺著一個肚子,快要臨産了。太行夫妻刀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她說:“你……你終於……找回來了……”  
  孟大宇一看見蒙鄂格格的大肚子,心中就湧起了一陣絞痛。他罵自己:孟大宇你算什麽東西?別人一心相許,爲你守空房懷孩子,你卻一肚皮壞水,要利用蒙鄂格格去引出大清探王,引出蒙鄂格格的父親已布海,然後加以格殺。  
  格殺已布海真的是那麽重要麽?他是大清探王,在中原活動,目的是要使大清擊敗大明。可是,作爲大明朝的死敵,只有他一個人才該殺麽?多爾袞、濟爾哈郎、多澤、豪格……誰不是大明朝的死敵?誰的手上又不是沾滿了漢人的鮮血?爲何又一定要格殺已布海而傷害對自己一心相許的蒙鄂格格?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蒙鄂格格見孟大宇一臉悲痛之色,不禁問道。
  “沒什麽。”孟大宇掩飾道。“想起了一些往事。來,秀蘭,讓我扶你進去歇息。別傷了胎氣。”
  孟大宇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兒子或女兒的喜愛。他已經決定退出血殺了。大明朝被李自成的農民軍滅亡了。李自成又被大清擊敗了。這個爭殺動不動就是十萬人百萬人的大劫殺大兵家之爭。他孟大宇可以憑絕世武功多殺一個大清王爺,並不能就將在戰場上衝殺致勝百萬大清騎兵盡數殺盡。那麽,多殺一個大清探王又于事何補?他有自己要幹的事,畢生追求不一定會有結果。那麽又何必執著地要殺已布海,最後傷害了蒙鄂格格?  
  他決定放棄追殺探王已布海。他準備天明就隻身北去北海——貝加爾湖,與他的祖爺會合,探尋“上界神車”的秘密基地。  
  可是,人類的遇際,永遠是一個無盡的複雜組合。能化不是劫數,是劫數不能化解。想殺大清探王的人到處都有。而大清探王卻又自己找上門來了。 
  子夜時分,屋頂上面一陣響動。響聲很大,顯然是故意踩給下面的人聽的。
  其時孟大宇正在床外側打坐。蒙鄂格格已經在床內側睡下了。孟大宇想了一想,隨手在蒙鄂格格的睡穴上輕輕一拂,讓她從自然睡眠進入被制睡眠。
  這時,孟大宇聽得隔壁的竹劍殺和謝五燈首先掠了出去,然後日月王掠了出去。然後,濟爾哈郎及其六個貼身的一等帶刀侍衛出去了。但孟大宇沒有動。他不動,太行夫妻刀也未動,楊麗萍也未動。
  孟大宇透過窗戶,看見一個四十左右年齡的人從屋頂上以武當派的禦風飄落輕功身法落在花圓之中,先後出去的人,在他的前方和左右方分三方站定。日月王身子微抖,顯然是在極力克制自己。這裏是王爺府,王爺濟爾哈郎既然已經現身了,他不說話,誰也不先開口。
  濟爾哈郎滿臉迷惑地問:“你是誰?”  
  那人歎息了一聲道:“連爲人厚道一點的鄭親王也明知故問,這究竟是爲什麽?”那人說著伸出手掌,手掌正中,赫然:畫著一隻眼睛!
  “十一王兄!”濟爾哈郎驚異地失聲大叫。他成爲攝政王後,探王的事情也照會他知道了。
  “正是本王。”那人說。“王兄沙場征戰,竟能安然無恙,實在不易。本王這次來京,可以說是遊子歸家。想回家來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可是我一回來就覺得不對。范老兒勸我去南方協同對付張獻忠,本王讓他帶路去見皇太后,他卻支支吾吾。本王一人去慈甯宮,王兄,你猜是誰守在宮外?高陽望!張應京!本王大聲呼喚大玉兒,她出來了,幾句話一說完,又退走了。慈甯宮中起碼有二百個大高手四外潛藏。
  王兄啊,在這群炙手可熱的權勢人物中,只有王兄你身邊沒有延聘漢人高手。只有你心懷稍微坦蕩一點,不怕本王回來討一座王府,要一份王爺俸、圈幾丈旗人賞地、享一點王爺的榮華富貴?”  
  濟爾哈郎一聽,頓時作禮道:“十一王兄言重了。這大清朝問鼎中原,能有今日,王兄你也有一份功勞。王兄的功勞有多大?我不知內情。但絕不會在我等之下。”  
  那人冷笑道:“如是孝莊文皇太后和多爾袞王兄也這麽看就好了。他們防著老夫回來分一份王權。孝莊文皇太后延聘了中原道家的絕頂高手,多爾袞更是甚麽百毒頭蛇、紅黃教內家高手、陰山邪派人物搞了一大堆。不知要花大清國庫多少銀子。范老兒不搞這一套,因爲他知道老夫不會對付他。老夫不能對太祖不忠,是不是?”
  “是。王兄深明大義,本王好生敬佩。”
  “哎!要是他們也這樣看我已布海就好了。只可惜他們對本王充滿戒備。這戒備來得好早好快啊!本王在中原出生入死,孤軍作戰,連安穩覺也少有一睡。本王累了乏了,時常是以內家氣功法門調息一下,就又幹事情去了。可是,他們在內宮中都幹了些什麽?”
  濟爾哈郎大驚:“幹了些什麽?”  
  “他們利用事先講好的僞裝方法,說已布海戰死了。於是把本王的獨養兒女送到你的王府中由你收養。實際上是將蒙鄂格格藏在你的王府中,必要時作人質要挾本王。王兄,是不是這麽回事?”  
  濟爾哈郎驚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些事!太宗皇帝對我說這是王爺的遺孤,托我照管。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其餘的也沒人向我透半點口風。”  
  “這倒可能是真的。因爲這是他們的心計,心計是不可能告訴別人的,不可能對別人講明的。本王原來一直以爲蒙鄂格格在宮中,直到問起皇太后,她才說從小寄養在你處了。哎!探王探王,探馬之王,天下應該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他卻連自己的女兒從小被人藏起來作了長線人質也不知道。這個跟鬥栽得真大。”  
  “王兄誤會了。”濟爾哈郎道。“如說是將蒙鄂格格作了人質,爲何至今又沒有人來押管她呢?可見王兄誤會了。”  
  “何必押管呢?順其自然不是更不引人注意麽?何況皇嫂又將我的事向山西紅雪山霸主宮的孟三郎捅了出去,她算准那人作爲中原武林精英,知道了這消息,必然要來中原查殺我。哎!皇嫂呀!你竟比三朝元老范軍師的心計還厲害呀!”
  已布海的聲音悽愴而悲憤,孟大宇在室內聽了,心中也不禁爲這皇家爭權的謀術之高超之深沈之駭人之殘忍而感到驚心動魄。 
  孟大宇早已用傳音入密功夫傳話穩住了日月王和楊麗萍。他告誡他們父女二人,全力一擊的時機未到,切勿輕舉妄動。  
  濟爾哈郎的聲音結巴起來:“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
  “你當然不知道了。王兄,我女兒呢?你叫她出來,我要帶她走。”
  “是。來人,請郡主出來見她父王。”濟爾哈郎吩咐道。
  一個侍衛應了一聲,正要離去。
  突然,濟爾哈郎一聲大叫:“不對!”
  已布海驚道:“什麽不對?”
  “十一王,你剛才提到過一個甚麽孟三郎?”
  “是。那人叫孟大宇。”
  “他追殺過你沒有?”
  “追殺過了。只是他沒能殺了老夫。怎麽啦?你認識他?”
  “這……這……”
  “究竟怎麽回事?王兄快講!”
  “他……他和……蒙鄂格格……”  
  “怎麽啦?究竟怎麽啦?”已布海大聲問。
  濟爾哈郎冷汗直冒,掙扎般地大吼:“他們結爲夫妻啦!”
  探王已布海一怔,下意識地反問:“他們結爲了夫妻?”
  濟爾哈郎的身子微微發起抖來。他沒照管好蒙鄂格格,這個禍可惹大了。陰差陽錯,蒙鄂格格嫁給了她父王的仇人!傳說這探王的武功在中原也是罕逢敵手,他如發怒殺人,可沒有人攔得住!  
  探王大吼:“說呀!他們可是結爲夫妻了?”
  濟爾哈郎被這吼聲震得頭腦一暈,幾乎便要倒了下去。他的六個一等帶刀侍衛連忙擋在濟爾哈郎身前。
  探王已布海到了這時候,終於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怒極反笑道:“好得很呀,王兄!老子在中原出生入死,東征西戰,全是一個人四處玩命。你們倒好。你們怕我回來分大清一份基業,你們將我的獨生女兒從王府弄進宮中,又從宮中轉藏在別處。皇太極死了,他的文皇后更凶,乾脆把老子賣給了孟三郎。你,鄭親王,你受皇太極之令代養我女兒,卻又愛管不管,以至讓霸主宮的孟三郎將她拐走!你先死——”
  探王一邊大吼,一邊伸手去腰側取日月棍。可是,他最後一句話:“你先死吧”的“吧”字還未說完,只聽遠處傳來一個中正平和的聲音:
  “且慢殺人!皇太后駕到!”
  馬車聲轔轔、馬蹄聲得得,一陣車馬從遠而近,到了王府外面。首先列隊進王府的是數十名大清一等帶刀侍衛。然後是兩名道人——高陽望、張應京,然後是多爾袞的王府死士百毒頭陀、陰山邪王、千山九道、遼東雙煞等。然後是一群頭戴黃帽、紅帽、白帽、花帽的西藏密宗的喇嘛和尚們,大約有二三十人之多。最後,孝莊文皇太后走了進來,她的左邊是多爾袞,右邊是一個身高五尺身材瘦削的黃教喇嘛,大約有六十多歲。  
  大清朝另外兩個重要人物順治皇帝和軍師範文程沒有來。  
  走進王府的這六七十個人,在離已布海二十丈外站定。衆武功高手將皇太后、多爾袞、黃衣老喇嘛擁在中間,高度戒備。高陽望和張應京站在兩邊。  
  已布海一直一動不動,雙目盯著衆人魚貫而入,臉上一無表情,雙目一眨不眨,身形更是猶如鋼釘入地,一動也不動。但他心中雪亮,明白天底下人世間清皇朝滿王族裏面,一幕因果關係最奇特、含義最豐富,內情最複雜、結局最意外的一段歷史,到了清算的時刻了。 
  已布海更明白,他在以爲他的全盛時期即將到來,即將以一個功臣的身份回來滿皇族中,分一份王權、占一份威勢,逐漸攝取最高皇權時,結果卻是別人一見面就開始對他進行清算的時候。  
  這一切他能理解。因爲在算計和反算的對抗中,誰都有出奇制勝的機會。他唯有一點沒有想通——他一生致力於偵探別人的秘密隱私並加以利用,而且從沒失過手,爲何如今別人在他的身邊撒開了一張網,他卻一點沒有察覺?他的偵探網中,人多的是,爲什麽竟沒有一個有些察覺而提醒他半句?
  他望著文皇太后右邊的那個黃教喇嘛道:“黃教四世活佛雲丹堅錯。你怎麽到了這裏?” 
  原來這個喇麻和尚就是西藏密宗失蹤已久的四世活佛雲丹堅錯。他又矮又瘦又老。他雙目無神,看去似乎沒有武功根底,而且疲倦極了。
  去年孟大宇在鳥德鄰池曾經和假活佛假雲丹堅錯交手,以梨花弩釘射殺了他。那時康巴日隆說真活佛失蹤了,不想他今日卻突然地出現了這個夜晚,這個地方。
  黃教活佛雲丹堅錯合十道:“依照十一王的意願,老衲應當在四方山的地牢中終此一生?十一王卻不知道,老衲命不該絕死在四萬山。從崇禎十年老衲被你秘密囚于四方山地牢之日起,老衲便專修火龍神功,終於被老衲練到了九層。這一次你離開四方山達半年之久,老衲便以火龍指力燒斷了鐵鏈條,逃了出來。如今咱們該作個了斷了。”
  已布海道:“將你囚作人質,是太宗皇帝皇太極的手令。他死了,他的皇后還在,兒皇帝還在,你爲何不找他們了斷此事?”  
  活佛道:“滿皇族從上到下,無一不否認有這回事。無一不指證是你個人自作主張,胡作非爲。老衲若去和才屆入齡的世祖皇帝纏雜不清,又讓你來撿便宜麽?”  
  探王已布海氣得連聲冷笑道:“好好好!原來你們早勾結好了。老夫從太祖皇帝起,受令少小離家,去本溪水洞踩水仙人處投師學藝,其後去中原,所幹每一件事,無不是爲大清昌盛著想。如今大清終於入主中原了,卻容不下老夫了。大玉兒、十四賊,你這猖夫淫婦!你二人把持朝政,唾手撿得列祖諸王死戰得來的江山,清君側竟先拿本王開刀!老夫要是活著與你們爲伍,實在也太厭惡得慌。老夫死不足惜,只是有兩件事要弄明白。”
  多爾袞道:“你有哪兩件事要弄明白?” 
  已布海道:“老夫一生,專事偵探別人,結果自己落入你們的算計,卻一點預感也沒有。這件事未免太過奇怪。” 
  孝莊文皇太后笑道:“王爺,這事怪不得別人,說來說去,還是要怪你自己。”  
  “爲何要怪我自己?”
  “你太貪心,一心撲在追查神珠那件事上,將其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探王長歎了一聲道:“大玉兒,你竟甚麽都知道?原來又是你趁我一心追查孟三雄,趁我精力轉移時,收買我的探馬網?”  
  “王兄真聰明。” 
  “可是,誰有能力去實施這一詭計?老夫的手下,又豈是簡單的金錢地位能收買的?實施這一詭計的人,如無絕世功,又哪能得逞?”  
  高陽望拱手道:“釜底抽薪者,區區在下。”
  張應京道:“本天師也算一個。”已布海恨聲道:“原來是你兩個狗賊幹的好事!你們爲什麽不去恢復明朝宗室,卻要來幫助大玉兒、十四賊這對姦夫淫婦?”
  高陽望道:“在下幫的是世祖。只盼他長大後親政時成爲明君,使天下蒼生少吃些苦。” 
  “文過飾非的狗才!”已布海調頭問雲丹堅錯道:“請教活佛,老夫那四方山還在不在?”  
  多爾袞道:“那些美女已選進宮中,那些金銀財寶已收歸國庫。四方山嘛,已用火炮火藥炸成亂石堆了。”
  已布海歎道:“幹得真漂亮。老夫本來想以四方山誘殺孟大宇,誘殺中原武林諸班宗師高手,不想卻毀在你這狗賊的紅夷火炮與黑色火藥之下。哎!只可惜了老夫那七十二道機關。老夫花了七年時間,綁架了中原十二個機弩大師。耗金達二十萬兩。不想卻毀在你這狗才的手下。哎,幹得真漂亮。”
  “王兄過獎了。”
  “不必客氣。到老夫開始殺人時,你是第一個該死的。你最好像濟爾哈郎王兄一樣,讓你的死士侍衛之流擋在你面前,還可多活片刻。”  
  多爾袞冷笑道:“今日不必本王操心。你的敵手已經夠你對付的了,你又哪有閒心來對付本王?”
  “十四賊,你不相信?好吧。到本王開始殺人時,你就明白本王想殺誰、想怎麽殺,幾乎沒有人能夠改變。”
  高陽望笑道:“探王所仗持的不過是一根日月棍和從心鑒大師身上搜去的幾顆霸烈火藥罷了。在場諸人之中,有一個人不怕這二種東西,你知不知道?”
  探王奇道:“普天之下,有誰能不害怕這兩樣東西?日月棍乃是上蒼神物,以神光照殺凡人,中者立昏立死。心鑒身上的霸烈火藥,比紅夷大炮還利害,裹身燃燒,連水也撲不滅。又有誰能不怕火燒?”
  西藏佛教密宗四世活佛道:“崦嘛呢叭眯哄!那是老衲。”
  探王一聽,頓時呆了半晌,才道:“家師踩水仙人曾對本王說過,佛門有一種‘大圓滿心髓神功’,比百年前京師佛門唯識宗的高僧佛陀大禪師所練的太陽神功還利害,神功練成之後,不但練功人可以發出閃電一般強烈的殺人光,還可以經受雷暴閃電擊中卻安然無事。大活佛會這手神功?本王卻從不知道,這跟鬥亦栽得太大了。不過,陶仲文的霸烈火藥他也怕麽?那就未免太誇口了!”
  雲丹堅錯道:“老衲的火龍神功已同時練成,全身所發出的紅光罡氣罩,可以將火團隔離開去,燒不著老衲的肉身。”
  已布海心中吃驚,口中卻說:“很好。這兩種神功集于大和尚一人之身,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第一了。咱們兩人才真正是互爲克星,是不是?”
  雲丹堅錯雙掌合十,又念了一遍六字真經咒。
  探王道:“本王還有一事,辦完之後,大家便可放手一搏了。孟大宇,你出來吧。”  
  探王話音一落,孟大宇已在場中了。日月仙子比他慢一拍,在武功低的人看來,卻幾乎與孟大宇一起現身。她現身後站在她父親日月王身邊,暫時按兵不動。她的心思和她父親一樣,一是怕妄動殺不了探王,二是也想多等等,看這謎團究竟有多深?還有些什麽出奇的意外之處?
  已布海望著孟大宇道:“本王去後宮找大玉兒正名時,大玉兒告訴本王,說蒙鄂格格在鄭親王府。本王來時,還不知道你已到了。看見日月王時,才明白你可能在這裏。你和蒙鄂格格成親了?”
  “是的。不過是在片刻之前才真正成親的。”
  “此話怎講?”
  “因爲在下去年將蒙鄂格格帶來中原,雖說愛她是真心實意的,但用她來誘殺你卻是真正的意圖。後來我不忍心傷害她了,所以一直未走這棋。”
  “對了,在天壇追殺老夫失利後,你本來可以走蒙鄂格格這著棋。”
  “在下之所以未走這步棋,是因爲蒙鄂格格太純真了。我實在不忍心傷害她。到了現在,蒙鄂格格這著棋永遠也不會走了。不是因爲你已現身在這裏,一個原因是因爲蒙鄂格格快要臨盆了。”  
  “甚麽?她快臨盆了?”  
  “是。所以我點了她的睡穴,以免驚嚇了她。洪老伯,請你和謝五燈退回室內,和太行夫妻刀一起保護夫人。今生今世,要死也死在夫人的身前身後。”
  竹劍殺和謝五燈一聽,立即飛身縱回室內,場中少了兩個人。  
  孟大宇又道:“鄭親王,你爲人比其他王爺正派一點,請你退回府中,從此以後,莫讓蒙鄂格格受半點委屈。”
  濟爾哈郎正在求之不得想離開此地,立即道:“孟大俠放心。本王自己養大的女兒,情同親出,這女兒和外孫,就永
  遠住在本王府中了。我進去看看她睡得可還安穩?”說罷,帶著他的六名侍衛退了進去。場中又少了七個人。
  探王問:“你剛才說蒙鄂格格臨盆是一個原因,莫非還有其他原因使不走那步棋?”  
  “有。你太可憐了。”孟大宇說。
  探王一聽,頓時默默。是的,他爲大清王室賣命一二十年,臨到大清問鼎中原成功了,他卻成了皇室第一個要除去的目標,比他在中原的敵人還巴不得他早些死去。
  孟大宇說:“看來,今晚你是難免一死了。蒙鄂格格從此也將成爲真正的孤兒。她從此才算真正的無依無靠。我與她既然有了後人,又怎能不將她當家中人看?所以,今日事了之後,我若未死,定要將她明媒正娶,迎去紅雪山莊定居。”
  “你若死了呢?”
  “水孟二族,少了照料她的人麽?”
  “你又何必一定死呢?本王本來是打算饒你一死的了。”
  “仇深似海。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孟大宇說完這句話,突然大喝道:“徐九銘!你將人皮面具摘下來!”
  探王已布海一怔,隨即仰天大笑。那一串一吐即止的笑聲猶如狼嚎虎嘯。他一笑即止,然後沈聲道:“好二弟,你不是在盛京三清觀中救過麗萍麽?怎地到了此時才想通其中關竅?”
  衆人大吃一驚,場中一共七八十個人,只有日月王父女知道內情。皇太后多爾袞那一方的人盡皆不明白探王已布海怎麽又叫徐九銘了?探王本身已經是一個深不可解的謎了,孟大宇怎會和她的女兒成了親?爲何又要喝叫他爲徐九銘?徐九銘爲何又要稱呼孟大宇爲“好二弟”?
  孟大宇道:“各位休要驚疑。孟三郎是以武排行,在下居三。但水孟大族中,家父這一房人,在下占二,上有一姐,嫁與本朝開國功臣徐達的後裔,名叫徐九銘。其實,那個真徐九銘早已被已布海殺了。已布海冒充徐九銘的身份,易容成徐九銘的臉型,混入霸主宮中,成了三年前血屠紅雪山莊的策劃人。已布海,你是怎麽策劃的?”
  已布海笑道:“好兄弟,細節就不必多講了。因爲講起來話太長,講到天亮也講不完。只是有一點,你該叫我姐夫呢,還是岳父?”
  探王已布海這一調侃,使孟大宇勃然大怒,但他的怒氣轉瞬即逝,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深沈沈的悲哀。
  “孟正梅在哪里?”孟大宇問。
  “她已死了。是自殺的。”  
  這一點倒不使孟大宇感到意外。他沈默半晌,道:“已布海,你將人皮面具揭下來,看過之後,咱們就好決一死戰了。”
  已布海道:“免了吧。死戰亦好,想著本王的廬山真面目亦好,都免子吧。兄弟請退開一步。等我將多爾袞和雲丹堅錯殺了,咱們再覓地決一死戰,如何?咱們何必在這裏殺,驚了蒙鄂格格?”  
  孟大宇想了想,退後一步,表示同意。他和已布海這種關係,從敵與友、情與仇、利與害……這些角度看,太說不清楚了,纏雜得太複雜了。  
  孟大宇傳音入密向日月王道:“已布海如若戰敗,由麗萍搶回日月棍,我搶人,你斷後,到妙峰山相見。”
  然後,孟大宇又傳音入密向楊麗萍說:“已布海如若戰敗,我搶人,你奪日月棍與令尊一起斷後,妙峰山相見。”
  二人不動聲色,表示默許。  
  已布海伸手在腰間一拍,已經取棍在手。
  已布海的對面,黃教四世達賴活佛雲丹堅錯,已經運功在身,只見他的身體四周,陡然間爲一層厚達一尺的肉眼可見的橙紅色光幕籠罩。這就是火龍神功的罡氣罩。
  雲丹堅錯道:“十一王,當年你以十一王的身份,和老衲促膝證經,正在談得投契時,你突然出指點了老衲昏穴。今日咱們正大光明,公平比武,你請儘管施爲。”
  雲丹堅錯說話時,未見他有任何身形作勢,一個身形卻陡然間向前飄了近十丈遠,穩穩站在打鬥場中。就像商量好了一樣,多爾袞與孝莊文皇太后卻在幾個貼身侍衛的護衛下,退出了王府大門。
  已布海雙目望著雲丹堅錯,右手所握的日月棍橫空一劈,那日月棍的棍身頓時就發出瑩瑩白光。  
  留在場中的武林高手如高陽望、張應京、百毒頭陀、陰山邪王、康巴日隆之流,立即從各人的背上取出一付物件,三抖二撐,頓時成了一付長條形的擋箭牌,握在左手之中,右手持械,各人分開,蓄勢以待,顯得異常緊張。
  探王厲聲道:“那是什麽東西?”  
  高陽望道:“這是一種木制牌,可擋你的日月棍所發的殺人之光。”
  原來,這高陽望不但內力深厚,武功高明,處事應變的心機也是異常地機敏而靈活。他得知雲丹堅錯練成了“大圓滿心髓”神功,便求他演示雷鳴閃電掌力。雲丹堅錯開始不肯,但聽說和已布海的日月棍有關,就演示了一遍。只見雲丹堅錯運功完畢,右掌一擡,嘩哢一聲爆響,一道閃電般透亮的白光直射出去,就和夏天雷雨時大自然中的閃電一樣。這一道閃電般的掌力打在十丈開外的一匹戰馬身上,那戰馬立即昏死過去,掌力所中之處,皮肉焦裂,如被自然界中的雷暴閃電所擊一樣。
  高陽望立即找來一些物件,有鐵板、木板、棉絮等,分別擋在馬匹身上,承受閃電掌力。最後只有木板擋身時,馬匹中而不死。於是高陽望便制了這種折疊式的木制擋光板。
  再試驗時,果然木板雖碎,人卻不爲火閃電擊。“大圓滿心髓神功”的修練者,須從日光之中吸取光質修練神功。雲丹堅錯被困前,已修至六層,被困四方山的密牢中,卻正好面臨東方,處於山腰的一間囚室,兒臂粗的鐵條密封了一道小窗口,陽光卻一個上午都能直接照射進來。所以他得以修練完第七層神功,所發掌力竟與自然界的閃電一般厲害。
  探王聽說這種木板能擋日月神光的射殺,不禁大奇道:“木板能擋日月棍的神光射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說著,一抖日月棍,那日月棍便發出殺人神光,直向衆人橫掃過去。
  高陽望等人一見,各人頓時將那木制的擋光牌迎著殺人光的來向去向橫向擋住,攔在身前,果然,那日月棍發出的殺人光從木牌上掃過,各人卻沒有倒下昏死。
  只有雲丹堅錯,這個來自青藏高原的日光神功修練者,沒有使用任何遮掩物,而且站在最前面,那道殺人光從他腰間橫掃而過,他卻硬受了下來,沒有昏死過去。 
  已布海大怒,伸手再一抖,他手中那根日月棍所射出的殺人光,便照下向雲丹堅錯的雙眉之間射去。探王想的是,漫射殺你不死,射穴總要將你射昏死!
  雲丹堅錯見他刺棍直射,便知他要以光射穴,當下左掌一擡,以發出一團吸咐在掌心智吐不定的虹光去阻擋那道日月棍的殺人光,那道日月棍的殺人光射在雲丹堅錯掌心的虹光之上,頓時便失去了中人立昏的作用。
  與此同時,雲丹堅錯一聲輕喝:“呔!” 
  隨著喝聲,雲丹堅錯右掌一揚,從他的右掌掌心,嘩哢一聲炸響,猶如雷暴響起一般,一道閃電一般的白光,直向已布海的頭部擊打過去。
  已布海大驚。他平日仗著一身深厚內力和一身中原道家武功,仗著大清國庫用之不盡的銀兩,仗著非凡的智謀,在中原確是罕逢敵手。他得到日月棍後,更是有恃無恐。他卻忘了驕兵必敗。因爲他的殺人手段從第一次殺人之後,江湖上就有許多高人在悄悄地尋找破解之道。恰逢雲丹堅錯在這個時候逃了出來,找進宮中追尋十一王,孝莊文皇后便抓住機會不放,利用他來對付探王已布海。這一晚人家是什麽都算計好了安排好了有備而來,大清探王還在自恃日月棍之能,未免有些昏頭昏腦。
  他平日動不動以日月神光中人昏死後,再以劍挑破別人喉管。如今殺人光射人被擋,再被雲丹堅錯以閃電掌力擊打頭部,頓時便有些驚慌失措,心中本能地對佛門高氣功陽光修功夫發出的閃電擊充滿恐棋,情不自禁地便向旁邊躲閃。
  已布海這一瞬驚惶失措的舉動,哪怕極短,猶如眨眼般短,但已經足以使他死上一次了。他剛一閃躲雲丹堅錯的閃電擊,驟然間,兩條銀灰色的人影,如幻影如幽靈,與閃電擊的速度一般快,分從左右兩方,直向探王已布海射去。
  只聽“嘭”地一聲悶響——
  已布海驚惶地躲閃雲丹堅錯的閃電擊,哪里防得到中原道教全真教、正一教的兩個大宗師高陽望、張應京,竟然不顧一切地要殺探王,一個不惜以三百年功夫行偷襲手段,一個不惜以二百四十年功力行偷襲手段,目的就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包括宗師的名譽——殺掉探王,使漢人少受一些殺劫。這兩個二三百年功力的王霸流大高手要偷襲人,誰能躲得開這閃電般快的致命一擊?
  只聽“嘭”的一聲悶響,兩柄長劍同時刺進了探王已布海的胸腹之間。  
  哪知大清探王也不是弱者。他躲閃雲丹堅錯的陽光修心髓力閃電掌時,已瞥見兩條灰影向自己攻來,百忙中小臂和手腕一挽,已使出了一招近身格擋套近身擊打的招式,這一招名曰:“挽格挑打”。探王使這一招時,前半招沒有格擋住兩柄長劍,因爲兩柄長劍快了一拍先已刺入了他的身體,幾達一尺多深,連劍尖都從探王的身後冒了出去。這時候,探王的日月棍才完成“抑格”動作,力道很猛,竟將兩柄長劍格斷成了兩截。劍峰在他體內,劍柄在二個道人手中。
  這時候,探王雖然中劍,但還有力道使完這一招的後半招。他的日月棍挑打出去,日月棍的光柱,頓時從高陽望和張應京的肩胸部掃過,兩個道人身形一窒息,便慢慢地軟倒了下去。
  幾乎是在兩個道教宗師偷襲的同時,孟大宇已經發動身形,斯近了探王已布海,已布海那個“挑打”動作剛完成,日月神光剛剛掃中高陽望、張應京,兩個道人還未倒下,孟大宇已經挾手從探王已布海手中奪走了日月棍。與此同時,楊麗萍已經抓住了已布海的背心,拖住已布海的身子,倒縱回去,退回日月王身邊時,又順手點了已布海身上三處穴道。
  而孟大宇奪得日月棍後,便留在了場中斷後,冷眼看著從皇族陣營中撲出來準備搶日月棍的百毒頭陀、陰山邪王一夥。孟大宇那不攻不守、全身儘是空門、卻又無一處是空門的殺勢,頓時嚇得那一夥人呆然站住了。
  日月王怕夜長夢多,加之報仇心切,便對楊麗萍說:“乖女兒,這探王已布海不是一個可憐的人,而是一條可憐的毒蟲,讓爹爹一劍將他殺了吧?!”
  楊麗萍雙目一閉,兩行清淚從她的雙目中流了下來。
  日月王手起劍落,已布海一顆人頭便從脖子上落了下來。楊麗萍雙手一松,已布海的屍體就倒在了地上。楊麗萍退後二步,險些昏倒在地。
  日月王急忙扶住她。
  楊麗萍猛地哭泣起來。她不敢多看那具屍體一眼,也不忍心不願意多看那具屍體一眼。這個人曾博得了她的芳心相許,騙得在日月山住下來後,卻悄悄幹他那綁架活佛的勾當。幹完了,對愛他的人便始亂終棄了。走時還偷了日月王的日月棍,氣得她父親一下子老了十歲。如今這人死了,她父女倆的仇也報了。可是她心中並不快樂!爲什麽?
  日月王扶住她說:“乖女兒,堅強些。等孟大俠辦完事,咱們就回西域去。”
  這時,門外的孝莊文皇太后和多爾袞又進來了。二人一見探王已布海身首異處,二人同時笑了,多爾袞笑得出了聲來。二人去了一大心腹之患,紫禁城中的龍椅,至少少了一個爭著要坐的人了。  
  多爾袞說:“多謝活佛。”
  孝莊文皇太后說:“來人,將高道長和張道長擡回車上,先送進宮中治療。”  
  衆侍衛過去擡人,孟大宇退在一邊。
  孝莊文皇太后笑著招呼孟大宇道:“孟大俠,別來無恙?”
  孟大宇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聲不吭。
  多爾袞怒道:“什麽東西?敢對皇太后無禮?”  
  孟大宇怒道:“甚麽狗屁王爺?意敢對我孟大爺無禮?”一邊說著,一邊便以左手朝著多爾袞一揚,一道臂空掌力,隔著十丈左右的距離,無聲無息地湧了過去,眨眼間打在多爾袞的肩頭上,將多爾袞打得飛了出去。差幸他手下人多,前後左右都是人,衆人急忙扶住他,才沒有跌在地上。
  陰山邪王身形一晃,便向孟大宇沖來。孟大宇隨手以日月棍一揮,看似以殺人光掃他頭部,陰山邪王忙以木牌一擋,誰知那道光突然變爲貼地掃來,掃中陰山邪王腿部,陰山邪王頓時便昏了過去。
  孝莊文皇太后急忙喊:“孟大宇手下留情!”
  孟大宇冷哼道:“你可令黃教活佛前來殺我。何不下令?”
  孝莊文皇太后愁眉苦臉道:“我對孟義士充滿尊敬,怎會令人殺你?”  
  孟大宇冷哼一聲,轉身想走。
  雲丹堅錯道:“孟兄弟!”  
  孟大宇回身道:“活佛複得自由,而且練成了絕世神功,可喜可賀。只可惜貴族與清廷關係太深,活佛你本人,也不知還是不是十年前與在下在官道旁席地面而坐談古論今的那個高僧?咱們這就別過。” 
  雲丹堅錯連忙道:“孟兄弟暫且別走。咱們是忘年之交。你于公於私,都理當留下來爲我作個人證。”
  孟大宇疑惑道:“你要作甚?”
  雲丹堅錯不回答,卻轉身向孝莊文皇太后道:“皇太后,你先要老衲和十一王交手,老衲講定了不要別人插手,你卻爲何又安排高道友、張道友偷襲十一王?如若天下人認定是我雲丹堅錯與人串通暗殺十一王,本活佛又有何面目再見世人?”
  孝莊文皇太后搖頭道:“二位道長出手殺十一王,我事先二點也不知道。如今人也死了,活佛又何必如此拘泥?”
  活佛道:“錯了。我黃教在西北西南西域有數十萬信徒,我身爲黃教活佛,豈能與任何不可見人的無信無義不公不正的醜行聯在一起,招人非議?”
  雲丹堅錯一表明了心迹,便不再多說,就習地盤膝坐在地上,將頭上的黃帽取下來,置於身邊三尺之處。  
  雲丹堅錯說:“孟兄弟,當年你從青海路過,我二人在官道上一見如故,老衲心中早已當你是忘年之交。老衲請你作證於天下人,老衲本想憑本事與十一王一見高低,以雪被囚之恥。不想兩個道人趁機偷襲,這事可與老衲無關,此心昭昭,可鑒天地。”  
  雲丹堅錯說到這裏,全身陡然發出一陣七彩瑩光,這瑩光一閃即逝,然後從雲丹堅錯的頭頂上,突然沖天而起,射出一道七彩虹光,猶如雨後的彩虹一般,在黑夜的王府花園中,卻更像是一道焰火。
  雲丹堅錯的弟子們一見,頓時齊聲痛哭。紅帽黃帽花帽的各色僧人,圍著雲丹堅錯紛紛跪下,一齊以額著手,以手著地,沒有哭的盡皆念起六字真經咒來。刹時間,念頌“崦嘛呢叭咪哄”六字真經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雲丹堅錯輕喝道:“呔!哭甚麽?”  
  衆弟子經此一喝,便不敢大哭,抽泣中一齊念起六字真經來。 
  在一片頌念密宗六字真經的聲音中,只見雲丹堅錯的全身陡然發出一陣紅光,他身上的衣物陡然間便化作了一陣輕煙,無端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鞋襪也一起同時被燒化成輕煙了,現出了一具瘦小的皮包骨頭的身軀。這時,人們才發現雲丹堅錯的身體變得小多了。
  從雲丹堅錯的頭頂又射出了七彩虹光,在黑夜中顯得異常醒目,比火把還亮。那根七色光彩的虹柱,射起達二丈多高,就像新皇帝登基時所放的焰火禮花。這道虹光一股一股地射上天去,每射一股,雲丹堅錯的肉身便小一些,如此發射了數股虹光後,雲丹堅錯的身子已經小如幼童之軀了。
  孟大宇早已垂首抱拳,彎腰揖拜了下去。日月王父女從未見過這種事情,只有日月王還多少聽說過一點有關“虹化”“升天”的事,這時也跟著孟大宇彎腰揖拜。
  那虹光開始連續不斷地噴射了。只見虹光不斷噴射,而雲丹堅錯的身子則不斷縮小,漸漸地便小如嬰孩之體了。
  孝主文皇太后和多爾袞的侍衛,多數信奉薩滿教和喇嘛教。當時滿蒙蒙族藏族的人幾乎都信奉這二個教派。這些人一見活佛虹化升天了,早已恭敬得跪了一地,以肘臂著地頭伏在小臂上,掌心向天,跟著雲丹堅錯的弟子們念頌密宗的六字真經。
  只有孝莊文皇太后一臉冷峻,站立如樁,誰也沒有注意她,更沒人去猜想她此時的心境。多爾袞猶豫了半晌,也跪下去了。只有孝莊文皇太后沒有屈膝,始終沒有跪下。她心中充滿了恐怖,自己覺得身子在發抖,但她苦撐著,就是不肯跪下去。她對這種虹化升天的神奇事充滿恐懼,但還不願屈服。她的身份是皇太后,若信迷信說法,她也是上神下凡轉世投生者,而且,她不跪,還因爲她是一個——鐵女人!
  虹光消失時,雲丹堅錯的整個五尺之軀,已經由變爲幼童變爲嬰體而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全部虹化成氣體消失在空氣中了。在他盤膝而坐的地方,只有十征手指甲和十片腳趾甲以及無數毛根,留在地上沒有與身體一起虹化、光化爲氣體溶入空中。
  此時在場的黃教諸人,以康巴日隆地位最高。他擡起頭來,向著西方的天空大聲念道:“崦嘛呢叭咪哄!”
  然後,康巴日隆起身,將僧袍撕下兩大塊,先以一塊攤在地上,將雲丹堅錯的二十片指甲撿起放好,再將毛根也收好了,仔細包好,交給一個弟子捧好;他再將另一塊僧袍攤在地上,將雲丹堅錯所坐之處的泥土,用手指挖起一層,放於僧袍布塊中,仔細包好了,又交給另外一個弟子捧好。
  然後,衆喇嘛再對天地禮拜之後,衆人便護著兩個包袱,一路念著經文,一段梵語,一段藏語地交錯念頌,轉著手搖法輪,出了王府徑直步行投西而去。  
  他們要一路步行,一路禮拜,將雲丹堅錯虹化升天後所剩下的遺物:活佛帽、毛舍利、指甲舍利,送回西域的黃教神廟中供奉。  
  雲丹堅錯這種死法,就是佛經上記載的高氣功修虹化圓寂現象。  
  這種虹化肉身的現象,實質上是一種純陽真氣從人體內部火化肉體的自我完成過程。人體的水質、肉質、骨質,都被那溫度相當高又相當內含而集中的發光過程氣化熱化光化了。
  但是這種光化肉體的法門——用今天的語言來說,就是方法,技術程式——在佛經上和武學典籍上一直不見有詳細記載。只有一些文字玄粵的抽象記述,零星散失在浩如煙海的佛教文字中。悟性不同的人會有毫不相同的理解,實踐上偏差更大。這種純粹依靠吸取太陽之光來進行氣功修的修行,歷來修成的人少之又少。因爲“大圓滿心髓功”專密性太高。  
  這中間有一點很令人深思:修習“大圓滿心髓神功”的人,純粹以攝取太陽光來進行修練,修練到自己能夠發放出太陽光芒的時候,自然也就是他的體內積蓄太陽光達到飽和極點、並且可以通過體內生理——心理調節技術,使吸收進體內的太陽光轉化爲人體光能。這和外星人以高技術從太陽光中分離。聚變出類真氣的“等離子微粒流”,真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沒能虹化盡的(氣化、熱化、光化)毛髮指甲之類,成了教徒的神物,成爲舍利子,受到供奉、膜拜。
  “舍利子”本來特指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本人圓寂火化後的殘餘骨燼。未火化盡的佛骨爲佛骨舍利,餘爲佛發舍利、佛牙舍利。相傳釋迦牟尼圓寂火化後,有八國國王分取捨利,建塔供奉。可是佛祖舍利有限,不夠衆多神廟供奉。於是佛教內創立宗派的宗師或有特異功能、高深學識修的法師之類的遺骨,也就成了某一宗的神物。舍利子有時還會引起教內的爭奪與血殺。  
  康巴日隆一行奉著舍利於走遠了。
  孟大宇向教莊文皇太后道:“皇太后,過去的事,在下不想再提。你利用了我,那是在下自己愚蠢。蒙鄂格格要留在鄭親王府中,你和攝政王,誰也不許報復她,否則,在下將大開殺戒。”
  皇太后和多爾袞一言不發,表示默認。
  孟大宇回身向日月王和楊麗萍說:“咱們走吧。”
  孟大宇說完,伸手攜住日月王的手臂,帶著他飄然而起,一飄就是七丈,一個空中變式天馬漫步又是七丈,勢未盡時,又在中途的一架假山上一借力,再一縱步、一漫步,又是十四丈。從他起步之外算起,到大花園的外圍牆,將近三十丈,如此一縱便到了牆頭,只嚇得孝莊文皇太后和多爾袞瞠目結舌。其他武林高手更是自歎不如,慶倖自己沒有冒昧出手,自找苦吃。他們看見孟大宇身影妙曼,不疾不徐全身白光包裹,速度不快,用力未借助“勢道”,才更顯示出功力之深厚。那兩個一飄縱一漫空行走,一氣呵成,是失傳已久的“仙人渡二界”的神仙功夫,意思是說這一飄一跨,簡直可以渡過陰陽二界。
  楊麗萍知道孟大宇要示威,當下飛身一縱,斜掠而起,在三丈的斜角內,拔高卻達五丈多,然後身形一變,一式飛鳥投林,向前直射出去六丈多遠,途經一棵樹時,伸手一撥,又射出去六丈多遠,直撥得那棵樹向後彎腰下去,幾乎折斷。如此一路借力,比孟大宇挽著日月王還先到牆頭。  
  她飛掠的輕功架式剛勁有力,速度更是快如離弦之矢,衆人只看見一條綠影射出,一路急響未停,人已到了牆頭。
  等孟大宇到了牆頭,三人再一晃,便已倏忽不見了。
  三人向西飛掠,從北京城的屋頂上直向西方掠去。三人飛掠到黎明時分,已經早就過了蘆溝橋了。
  突然,孟大宇站住了。日月王父女也站住了。
  在黎明的微光之中,前面的田野上,在離地十幾丈高的空中,淩空懸浮著一個大圓盤。這一次,這大圓盤的底部噴射出紅光,恍乎一聽,似乎有極輕微的響聲,仔細一聽,卻又沒有任何聲音。它底部的紅光,將田野中間的官道照得很亮。  
  孟大宇陡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天車”就像一個攔路打劫的強盜,日月王和楊麗萍是第二次看見“天車”。第一次是在少林寺後山的石崖前。父女倆鑒於日月棍的神奇,對神車一類傳說信得很深。此時一見“神車”,孟大宇還未跪下去,他二人早已在孟大宇身後跪了下去,膜拜如儀了。
  孟大宇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聲音:“你得到了丌星人的光電武器,請交給我們。”
  孟大宇立即大聲反抗:“不!這日月棍是另一架‘神車’上的神物,不是你們的,不能交給你們!”
  孟大宇這句話一說完,那“神車”中久久沒有聲音傳入孟大宇的腦海。
  日月王父女跪在地上,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卻聽到孟大宇無緣無固地說了那麽一句話,不禁感到驚奇,便擡頭去看孟大宇。他們正好看見孟大宇手中的日月棍無端地飛離了孟大宇的手,直向天空中懸浮著的大圓盤“神車”飛去。 
  孟大宇感到有一股吸力在吸奪日月棍,便死命抓住,可是那日月棍仍然從他的緊握中被吸飛上天而去。
  孟大宇無可奈何,便站著不動。他明白自己沒有能力擊落大圓盤“神車”,又害怕被它吸上天去,冷凍成隔世人,更害怕惹怒了神車上的小矮神,被他們發光消除了記憶,所以他只好按兵不動,裝著失望至極。
  其實他心中確是失望至極!
  那“神車”也不管他,吸走了日月棍後,便開始冉冉向天空升高,然後,倏忽遠去了,瞬間便消失在空中。
  日月王突然明白過來,大叫道:“孟大俠! ‘神車’搶走了日月棍!”  
  孟大宇輕聲說:“是的,它奪走了日月棍。可是,又何必驚慌?”  
  日月王呆子半晌,長歎一聲道:“是的,又何必驚慌?上界神物,被上界‘神車’收回去了,有什麽好驚慌的?在下與神物無緣,得而複失,只當從未得過罷了。只是孟大俠,咱們以後幹什麽?”
  孟大宇道:“日月王可帶令媛回日月宮去。在下可要告辭了。”
  楊麗萍忙問:“孟大俠要去找大天神?”
  孟大宇忙道:“不!在下要回去接蒙鄂格格。在下快做父親了,二位不道聲喜麽?”
  孟大宇說罷,一聲輕笑,身子一晃,倏忽不見,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這一消失,就整整消失了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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