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大宗教爭奪戰
孟大宇身形飛掠,也不管是不是光天化日,會不會驚世駭俗,就如閃電一般向北方的少林寺飛掠而去。
傍晚時分,他從宜昌下面的宜都附近覓船渡過了長江,再飛掠了半小時辰,到了宜都至當陽之間的鴉雀嶺,覓了一家客棧住下,準備吃點東西,打坐個把時辰,又再趁夜趕路。
他要了一點酒菜,在房中飲用。
順治二年初,他和他的祖爺在少林寺後山查看心鑒與崔公度被殺時,孟大宇拜請來了“上界神車”。“上界神車”見崔公度死了,無可奈何,離去時,將封丹紅和楊麗萍吸過來補償孟明達。以至三個人爲一段死去了幾十年的戀情,發生了隔世糾葛。孟明達無奈之際,採納了孟大宇的意見,點了兩個女人的動穴,獨自飄然而去。
孟大宇在京成尋找到蒙鄂格格,留下竹劍殺四人照顧蒙鄂格格後,他也去了極北地的貝加爾湖。他如今能記得的就只是他在黑龍江的鳥德鄰池和孟明達、孟氣和會合後,祖孫三人就去了貝加爾湖。
他們找到了貝加爾湖——北海,在一片原始森林的湖邊水面之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深洞。他們正在窺視這個水面巨洞時,突然莫名其妙地昏睡了過去。
孟大宇醒過來時,突然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海灘上。他經過巡視,才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大海之中的海島上。海島上住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人,靠遊牧生活,有部落聯盟,成片的瓦板房和一種奇特的獸皮帳篷連成一片。這些人的農業和山海關外的滿人差不多,還是刀耕火種。
孟大宇在海島上住了一段時間,才知道那裏的土人叫他們的地方作毛利國,族人叫毛利人。孟大宇的神奇武功,使毛利人崇拜他爲天神。一年後,毛利人造好了一條船,將孟大宇送到了一個叫澳大利亞的大陸。他在那裏又漂泊了一年,才搭上一條英國船,到了非州的好望角,在英國人爲他開列的旅行圖上,他沿著非州東海岸行走,到達了埃及的開羅。然後從歐州經波斯回到了中原。
如此一繞,七年過去了。
他當年在貝加爾湖昏過去後,醒來便到了毛利國,即後來英國人爲之取名爲新西蘭的海島中。
他醒來時,根本記不起他和“上界神車”以及“小矮神”所發生過的一切交往,因爲他已經被“上界神人”用他們的“法術”消除了他頭腦中關於這一切記憶。直到幾天後,他從他的衣袍的夾層中,發現了他沒有失去的記憶時,悄悄用蠅頭小楷寫下的一切,他才明白,他莫名其妙地到了毛利國,又是“神車”的傑作——“上界神車”不願意他和他的祖爺去探查他們的秘密,將他們用神光照昏後,將他消除了記憶後,弄去丟在了南太平洋的毛利國,卻不知道另外將他的祖爺孟明達和他的兒子孟氣和弄去丟在了哪里?
三保太監鄭和在一四○五年起七下西洋,可最遠也只航行到紅海的天方城和非州東海岸的慢八撒,他甚至可能還不知道毛利國在何方。每思至此,孟大宇便不禁苦笑。他同時明白,他不管武功如何高,卻根本不是“小矮神”的對手。因爲“小矮神”的“法術”不是人的肉體所能施出的神奇氣功所能企及的。幸好他當初留了一手,悄悄將他未失去記憶時的經歷用文字留下了記載。如今憑文字而知道“天車”“小矮神”的基地在北海——貝加爾湖。
只有一點值得慶倖。孟大宇從在毛利島的海灘上醒來時,便感到他的內力,比服食了蟒靈珠以後更增加了近幾倍,幾近達到五百年的氣功修爲。他在巡視海島時,在一個地方看見毛利人正在進行血親復仇戰爭。數百人用原始的長矛、木棍、石斧相殘殺。孟大宇站在一棵孤樹的樹巔上,一聲大喝,暗含了真力聲的功夫,使數百人盡皆脫力,然後孟大宇站在樹巔上發出劈空掌力,將地上隔著十五丈距離打出了一個深坑,就在毛利人嚇得目瞪口呆之際,孟大宇施展八脈飛龍七十二式,一個身形猶如神話中的神一般在天空飛舞盤旋。毛利人頓時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將孟大宇崇爲天神。
圖騰崇拜是人類共有的文化經歷。神文化是人類的一種共有現象。跪拜禮大約更出於人類的一種原始恐懼的本能。
孟大宇想,大約是“小矮神”將他消除記憶後,將他弄去丟在數萬里之外時,作爲補償,爲他輸入了“等離子微粒流——真氣”,使他成了功力通神的超人。
孟大宇此時坐在客棧的樓上房間內飲酒,數裏路外的動靜他都聽得一清二楚。這時候,他感覺到一裏路外,正有一個夜行人向鴉雀嶺飛掠而來。
孟大宇此時對夜行人十分敏感。他立即展開天視神功,查看那人。一看之下,不禁大驚——原來那人是一個和尚,正是他在北京崔公度講學的時候見過的臨濟派大師憨璞聰。
只見這憨璞聰從南邊匆匆而來,到了鴉雀嶺也不投宿,徑直向北方飛掠而去。
孟大宇想:他奔掠得如此匆忙,是不是去北方參與圍殺封丹紅?
想到這裏,孟大宇立即丟了一點碎銀在桌上,從窗口直掠出去,尾隨憨璞聰向北而去。
一路上,這憨璞聰概不投宿,不管過寺廟還是過客棧,皆是望而不入,不分晝夜地趕路。每次飲食,皆是吃飽以後,便帶上一些乾糧,吃完飯後又立即趕路。
孟大宇如法炮製,一路尾隨。
憨璞聰如此從宜昌附近的鴉雀嶺一路急趕,向北飛掠了整整三夜二天,足足奔行了千里之遙,到了第三天上午,已經趕到河南嵩山下面。
孟大宇在石門聽高陽望講了八大門派要捕殺封丹紅的消息後,這時見憨璞聰連夜急趕奔至少林,更加相信憨璞聰與此事有關,於是孟大宇便更不露面,要暗中查看。
誰知憨璞聰卻並不往少林寺去,卻越過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腳,過了少林河,直往太室山的後山飛掠而去。
孟大宇一時間給搞糊塗了,但他仍不灰心,而且更加想看看個中究竟。他尾隨在憨璞聰後面,繼續追蹤。
只見憨璞聰從登封上山,經過了無極老姆洞,經過二仙洞,繞過白鶴觀和天爺廟,竟直撲禦筆峰,直向禦筆峰的峰頂飛掠而去。
禦筆峰三面絕壁,萬丈深淵,只有天爺廟白鶴觀這方一條通道。孟大宇知道憨璞聰要去峰頂與人約會,便不再直接尾隨,而是從天爺廟前面便改走山崖外面的險道。這山崖外面,其實根本就沒有路。只是在陡峭的懸崖上有些凹凸之處或松樹吊藤之類。但是,只要有這些東西,對於孟大宇來說,簡直就和平原地上的大官道一般康莊好走了。
孟大宇沿著天爺廟外邊的懸崖縱躍、攀越、貼行,實在毫無借力之處,他便以八脈飛龍七十二式飛行過去。如此片刻工夫,他就已經到了禦筆峰峰頂的懸崖外面了。他竟比憨璞聰走正山道還要先到片刻。
孟大宇悄沒無聲地隱身於峰頂懸岩外面的一處凹坎中,展開天視神功,查看峰頂的情形——一看之下,不禁大驚:只見峰頂上成圓形團團坐著七個和尚,均是四十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武功修爲極爲高深的高僧,如非此時孟大宇的功力已成地仙之流,恐怕早已被峰頂的七個和尚發現了。
七個和尚成圓形席地而坐,但卻一個個垂眉閉目,一聲不吭,山頂上只聽得從長空吹來的風聲,除此而外一無異響。這時候,憨璞聰從禦筆峰的正面飛掠上來了。
憨璞聰一到峰頂,便大聲說:“我來遲了。各位恕罪。”
一個比憨璞聰年輕一些,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和尚,坐在上面,睜開了眼睛。
其他和尚一起睜開了雙目。
那個坐在上面的和尚便是浙江吳興報恩寺的住持玉林繡。他說:“不遲。老衲算准了你接到飛鴿傳書後,如是晝夜不停地趕路,應當在今日申時趕到此地。如今才巳時末,你早到了整整一個半時辰。一席空地,專爲汝留。你請坐下。”
於是,憨璞聰在爲他留的空地上坐下,八個和尚剛好合圍成一個圓圈。
玉林繡說:“禪宗臨濟派長老會議,人已到齊。京師海會寺住持玄水呆長老請進會旨。”
八個和尚之中另一個大約五旬的和尚說:“貧僧受京師佛門弟子委託,前來南方尋訪高僧,去京師宣講佛學。這次北方的佛門弟子委託貧僧來南方約請有道高僧,背景就是因爲一個高陽望、一個湯若望,領盡了教門風騷,將我佛門弟子視若無人。”
“要說清此事,得從滿清進關說起。”
“滿清未進關前,全真教龍門派的高陽望和德國基督教的傳教士湯若望,就去過關外盛京與滿族權貴暗中交往。交往的細節和隱情無從查清。但能否查清,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因爲這二人都成了大清的要人,這才是對佛門的威脅。
“從順治二年初,高陽望就以他的武功爲仗持,以宣道爲口實,以發展龍門派爲目的,開始接近孝莊文皇太后和少年順治皇帝。從順治五年起,便執領道教事務,名爲道錄司左正,實爲順治帝私人道常導引。如今他在京師公開傳道,清廷並不干涉,由此教門大振,弟子已逾千人之數。高陽望得隴望蜀,更將弟子中能說會道者,派往各省設壇傳戒,廣收弟子。
“說到高陽望廣收弟子廣開教門一事,老衲要提請各位高僧注意,高陽望所收弟子之中,有我明朝遺士大夫子弟,這些人慧根獨具,皆是尋常百姓之中萬中難求一人之上上人選。如是從興盛教門,廣羅人才這個角度看,高陽望獨具慧眼,已比臨濟派先走了九十九步。
“另一個教門人物湯若望,他對滿清皇族的影響更大。他成了大清國欽天監監正,官領正三品。這一點倒不值一提,確是過眼煙雲。但有一點只怕省外的佛門弟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湯若望利用他在權力鬥爭中對孝莊文皇太后影響,在華夏大開基督教門,以致德國基督教會在中原長軀直入,西方大批天主教、基督教的傳教士摩肩接踵擠入中國,在中國獲得了自由傳教的權利。全國此時領受異教洗禮,加入天主教、基督教的人數,說出來要嚇諸位大師一跳,竟達十數萬人之多!”
“兩個月前,湯若望的一個弟子,也是個德國傳教士,公然在北京南堂公開宣稱:‘伏羲也爲亞當子孫,而系來自猶太國者。中國之哲學如果和基督學說的赫赫之光相比較,則僅爲瑩火之明。’”
憨璞聰大吼道:“真是欺人太甚!這些洋鬼子不過是依仗皇權欺壓中原佛教而已!待貧僧到北京去,將少年順治皇帝度化成光頭和尚,到那時再來看誰是瑩火之光!”
“好!”
八個和尚中,有六個和尚不約而同,大聲叫好。只有玉林琇一個人沒有出聲,但也沒有反對之辭出口。他顯然是默認了的。
孟大宇運功吸附在禦筆峰外岩壁凹坎處,聽到這裏終於弄明白了,臨濟派八大高僧聚會,不是要商量對付封丹紅,而是要商量對付來華侵佔宗教領地的西洋基督教會。
這時,只聽京師海會寺住持玄水杲說:“聰大師願去度化順治皇帝,真是太好了。據老衲所知,這順治皇帝慧根獨具,他此時才十四歲,可是,他已比同年齡的任何人成熟。這一點可以從三個方面去看:
“一,少年順治所學很雜。他既從範文程、洪承疇、金之俊等漢臣太傅處,學了許多儒家的治國策和漢文化的雜學,又從高陽望那裏接受了道家的許多老莊思想,更從湯若望那裏學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西學。”
“二,他本人的經歷很不幸。孝莊文皇太后爲了替他弄到皇位,並保住皇位,耍盡了種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她本人以身侍多爾袞,更縱容多爾袞霸佔毫格之妻。這些事引起了許多親王大臣的不滿。這些親王大臣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將鄙視流露過,順治自己也深感恥辱。加以多爾袞仗勢欺淩少年天子,所以這順治皇帝的性格和感情均很複雜,很敏感。他恨他母親,恨一切欺淩過鄙視過他的人。恨,這是厭世出世的慧根基礎。”
“三,順治皇帝對女人很荒淫。這一點一者是出於太監的引誘,二者是他本人心中的怨憤無處發泄,所以借女色而泄隱憤。如此大肆縱欲之後,身子空虛,正是靈魂不安之際。這時候,也正是慧根萌發之時。”
“有這三點,度化順治應該是能夠得手的。”
玄水呆說完之後,玉林誘道:“阿彌陀佛!靈魂因憎恨和苦難而不安,正是它想尋求解脫的時候,這時候,佛法便大有用武之地了。何況此時此際,我們另外也無路可走了。我們除了也去敲皇宮之門,與基督教、道教放手一爭之外,難不成靠野廟的晨鍾去喚來皇上自求信奉麽?”
憨璞聰道:“只是有一點,臨濟宗八大家住持,皆無一人的武功內力,可以和高陽望一搏。高陽望服食了太行石髓,又得他師父度與的一身內力後,已臻仙流。難不成臨濟僧以心修禪,還要廢去幾位兄弟,搞搞灌頂大法來對付佛門法難麽?”
這時,只聽禦筆峰外面的懸岩下有一個聲音說:“高陽望由我來對付。”
隨著話聲,只見一個著大明朝文士服、滿頭黑髮以束發冠束住的中年人,從百丈懸崖外面的空中冉冉升起,升出懸崖後,仍在繼續上升,那身形既不王霸、又不飄逸,卻說不出的隨和自然,只見他的身形高出懸崖三丈後,微微一抛袖袍,他那身形便向峰頂的八個和尚上空以直立式平飛過來,飛到八個和尚中間,他的身形便比直地落了下來,正端端落在八個和尚中間盤膝而坐。
“孟大宇!”憨璞聰大聲喊道。“他是孟大宇!”
八個和尚一齊合十道:“阿彌陀佛!”
玉林琇作爲臨濟宗的宗師,又是最大寺廟的住持,等孟大宇一坐下,便說:“江湖上對孟大俠褒貶不一,咱臨濟宗的僧人卻對孟大俠向來心儀。話說回來,孟大俠要插手此事,總該有個理由,臨濟僧才能放心。”
孟大宇道:“各位如能將順治皇帝度化成光頭和尚,實在是太妙不可言了。滿蒙貴族以六十萬鐵騎征服了我大漢民族,這中間有種種天意,種種劫數,實在非人力所能挽回。這種外族征服之所以成功,首先是漢人自己內亂不已,國力財力人力物力早已內耗一空。加上大明朝在關外的三次大戰役均行失敗,弄得兵員大損,已沒有足夠的兵馬戰將去對付大清鐵騎。
陳圓圓並不是劫數之環,不過是一隻啓劫之手而已。”
幾個和尚一齊合十道:“阿彌陀佛!”
孟大宇又道:“滿蒙皇族在軍事上征服了我大漢民族,我大漢民族五千年文明可不能被他弄個以劣代優。相反,你們如能以佛教文化使順治皇帝化去兵家戾氣,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再進一步看,我漢文化如能同化異族,使他們在語言、習俗上皆與我漢族無異,豈不是將一場軍事上打敗了的戰爭,又以習俗同化爲漢方而勝了回來?所以,你們以佛法去敲皇宮之門,高陽望由在下對付。”
玉林繡道:“阿彌陀佛!孟施主願爲佛門效力,何不便皈依了我佛門?”
孟大宇一聽,頓時失笑道:“大和尚真是機心敏捷,只可惜你會錯意了。在下此生根本就不會爲誰效力。不過,既然咱們在這件事上志同道合了,何妨就同心協力?在下先去京師找高陽望,叫他不得干涉諸位大師的作爲。請了。”話音一落,場中已經不見了孟大宇的影子。
八個和尚皆是大宗師,皆是佛門思維修、氣功修、性命雙修的高僧。孟大宇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竟無一人看清他怎樣來的、怎樣走的。加之孟大宇留下一席妙論,比之臨濟僧們的門派之見又高了不知多少。頓時,幾個和尚同時失聲喊道:“大天神!”
只聽憨璞聰道:“高陽望有人對付,咱們可以商量如何接近順治皇帝了。”
玄水杲道:“海會寺座落在皇宮與南苑的中途,京師佛門弟子已集資準備重修。一年之內一定完成。那時聰大師便可來海會寺等著見皇上了。”
孟大宇從禦筆峰下山,便對直去了少林寺。他準備找少林方丈明性大師直接談一下封丹紅的事。
孟大宇掠行到少室山東邊的少室峰時,突然看見從北方的天空中,遠遠飛來一隻飛鴿。孟大宇心中一動,頓時明白這是少林寺派出去辦事的人放回來的飛鴿。
孟大宇立時展開輕功,一個人形頓時快得就像一團光影,就從那樹巔石頂飛掠過去,竟然比那飛鴿早一步到達少林寺外面,正遇到飛鴿從空中俯衝下來,要向少林寺裏面飛去。
孟大宇身形一晃,已在少林寺的高牆上面,擡掌向那十數丈高空中的飛鴿一招,那飛鴿立時就不由自主飛翔,一頭向孟大宇的掌心栽了下來。孟大宇手掌一抄,那飛鴿便已在他的掌力之中了。
孟大宇略一查看,便發現信鴿的腳杆上綁著一張紙條。孟大宇取下紙條,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鄂東女魔殺了五行、六合掌門人。八大門派四十人只剩下十八個。火速增援來山東半島。”
孟大宇看完後,仍將紙條綁回信鴿,然後將信鴿放走,他自己卻身形一晃就下山走了。
孟大宇知道這個消息後,反而不急著去找封丹紅了。他繞過少室山,便從嵩山後山趕到黃河,渡河向北京趕去。他算了一下,去北京辦完事後,再去山東找封丹紅不遲。他聽高陽望說封丹紅殺了人,八大門派正在追殺她,他捫心自問,他是追去制止封丹紅殺人麽?不。其實他是怕深愛著他祖爺的封丹紅吃虧。他的名字叫孟大宇,其實卻完全爲私情制約,一點也不正義。正義,其實也只是一個中性名詞,誰都可以說擁有它,卻又誰也說不清它究竟屬於誰。
四天後,他趕到了北京。
一路上,孟大宇每過城池關卡,總要受到清兵的騎隊追緝他。此時的北方,已是清軍的一統天下。哪里還見得著穿大明服色,滿頭黑髮,完全是明朝裝束的男人?縱然有時可以看見穿大明朝袍服的人,可也是剃了個陰陽頭。所以他除非不現身,一現身總要引起騷動,引起追緝。可是誰也追不到他。
孟大宇到北京之時,是黃昏時分,他在城外找了一個地方藏身,不願意因爲袍服發飾和清兵發生衝突,徒廢時間。到了天黑,他便飛越池牆,躥房越脊,向宣武門外的白雲觀飛掠而去。
到了白雲觀,孟大宇飄身落在觀中的香鼎台基旁邊,揚聲向內喊道:“高道長如在觀中,孟某人但求一見。”
他和高陽望在湖南石門分手,高陽望如是直接回京,路上不因事耽誤,應該是已經回到京師白雲觀了。
高陽望平日住在白雲觀。
果然,高陽望在裏面答道:“陽望晝夜急趕,就是想先一步回京恭候孟兄。”
隨著話聲,高陽望出現在大殿門口。
“貧道先到兩個時辰。貧道一路聽說有一個完全大明朝穿戴的人,滿頭黑髮從不受剃,被清兵一追,馬上就失去蹤影。弄得沿途的清兵疑神疑鬼,戒備森嚴。孟兄以後想在中原便宜行走,何不接受陽望一樣饋贈?”
“在下明白,那饋贈是道袍一領,道冠一頂。多謝。”
“孟兄請。”
二人進入觀中,分賓主坐定。高陽望道:“孟兄是來找蒙鄂格格的?”
“是。只是另外還有一事。”
“請講。”
“臨濟派的和尚要來紫禁城敲門,請高道長勿要和他們爲難。”
高陽望一聽,頓時大驚:“這……這……這話怎講?”
“臨濟派的大師們見不慣湯若望的教黨在北京和中原肆行無忌,要來和湯若望一爭高下,以佛法取代基督教、天主教。在下以爲,你們何不聯手對付了基督教、天主教後,龍門、臨濟各半天下,井水不犯河水?”
高陽望沈吟半晌後道:“這樣也好。省得貧道一人對付湯若望的教派費力太巨。只是,臨濟派的和尚們如若得寸進尺,陽望又當怎處?”
“不會吧?”孟大宇道,“崇禎和李自成鷸蚌相爭,清軍來個漁人得利,結果亡了國。總不成到了今日,道佛還想大打一場教門恤,讓天主教、基督教坐收了漁人之利去?漢人已經鬧了個國土盡失,總不成還要鬧一個儒釋道全軍盡墨吧?”
高陽望一聽,頓時離座站起,向孟大宇一揖道:“孟兄如是代臨濟僧而來,各半天下的事就算說定了。”
“如此甚好,在下告辭。”
“孟兄此去鄭親王府尋找蒙鄂格格,只怕有些麻煩,可願陽望同去作個和事佬?”
孟大宇一揖道:“此事當真還須高兄作個證明。否則她若一口咬定是在下殺了他父親,只怕在下還當真有口難辯。”
二人出了白雲觀,又再上房越脊,直向濟爾哈郎王府掠去。
自從多爾袞暴斃在喀喇城以後,僅僅過了二十六天,少年順治就將他的雷霆之怒發作了出來,將多爾袞挖墳暴屍,銼骨揚灰。這以後濟爾哈郎又成了朝中的炙手人物。孝莊文皇太后對濟爾哈郎放心得多,要用他去除盡多爾袞的黨羽。濟爾哈郎的王府,此時車水馬龍,燈火通明。
孟大宇從白雲觀出來,已經套了一襲道袍在外面,頭上套了一頂道冠。二人掠至鄭親王府,便在王府對面屋頂隱身下來。
這時王府客人正多,七八個各色人等正在廳中議事。本來親王大臣在府中嚴禁聚官議事,可濟爾哈郎這時成了首席攝政王,王法自然又寬容了許多。
高陽望在對面傳音入密向濟爾哈郎說道:“王爺請辭退客人,高陽望爲王爺帶來了一位貴客。”
濟爾哈郎陡然一聽到高陽望的傳音,先是吃了一驚,繼而便向衆人抱拳道:“本王忽然想起了一件要事,今晚就談到這裏。各位請便。”
這時期,清中期和清晚期盛行的“端茶送客”的官風還未盛行,濟爾哈郎即便逐客,還算客氣的。等到衆人離開王府後,濟爾哈郎向外拱手道:“高道長請將貴客帶來一見。”
濟爾哈郎一句話未說完,只感眼前一花,他面前已經多了兩個道人。濟爾哈郎定睛一看,立即認出了孟大宇。
“孟大俠——你回來了?”濟爾哈郎倒吸了一口氣,說。
“是的。我回來了。”
“你來找蒙鄂格格?”
“她可在府中?”
“在。但你走吧,她不會見你的。”
孟大宇搖了搖頭道:“她會見我的。愛亦好,恨亦好,她總是會見我的。請王爺令人去請她出來吧。”
高陽望道:“孟氣通都七歲多了,王爺就讓他父子見上一面吧。”
濟爾哈郎沈吟半晌,終於令人去叫蒙鄂格格前來相見。
那人剛去不久,一個滿裝女子手提長劍,急如風火地沖進了大廳。她一沖進來,對著孟大宇便是一陣急殺——快刺、橫削、反挑、斜劈,這一招四式的峨眉劍法“風湧雲急”攻完之後,因孟大宇早有準備,被孟大宇閃了開去,她便將後殺之著源源使了出來,急攻猛殺,毫不設防。
“蒙鄂格格!是我!是孟大宇!”孟大宇一邊躲閃,一邊輕聲說。
“蒙鄂格格要殺的就是孟大宇!你這騙子,你還有臉回來?”蒙鄂格格惡狠狠地罵,手上越攻越快,殺著越來越狠。
孟大宇歎了一口氣,只好不住躲閃,先讓蒙鄂格格攻累了再說。他將道袍運內力吸附在身上,猶如穿了一件緊身的夜行衣。蒙鄂格格那快如風火閃電的劍招,一口氣攻了一百餘招,竟連他的袍角都沒有沾到一點。他的身形,常常就在蒙鄂格格的劍網下以毫釐之差閃避開去。
蒙鄂格格一口氣攻了一百餘招,見殺他不了,又氣又怒,長劍一回,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孟大宇一伸手,拿住了蒙鄂格格的腕脈。蒙鄂格格全身發軟,再也使不出力來。
她大罵:“奸賊!惡魔!騙子!你殺了我父親!你殺了我父親!”她罵著,驟然哭出聲來。
孟大宇輕聲道:“蒙鄂格格,我沒有殺你父親。高道長可以作證。”
高陽望輕聲道:“蒙鄂格格郡主,貧道可以作證。不是孟大俠殺的你父親。”
蒙鄂格格大叫:“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和張應京殺的!我還知道是皇——”
濟爾哈郎一聽蒙鄂格格要抖出皇太后,大驚失色,急忙上前一把捂住蒙鄂格格的嘴,大喝道:“下人全都退下!快!退下!”
在王府大廳中當值的下人,頓時一個個退得千乾淨淨。只有竹劍殺、謝五燈、太行夫妻刀四人,帶著七歲的孟氣通,見主人夫妻相殘,不便勸阻,便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濟爾哈郎放開手道:“蒙鄂格格,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皇族做的事是不容議論的,皇太后是不容反對的。竹劍殺他們已將當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訴過你了,你也曾找過高道長,弄清了當年除去探王的原因——”
“父王你別說這個!皇太后怕我父王威脅皇權,一見面就下了手,比我父王在中原武林的敵人還狠毒,這一點我明白。父王你讓開,我要問孟大宇另外的事。”
“只要你不牽扯皇族,你問吧。”濟爾哈郎退在一邊。政界無親情——大權在手,榮華富貴都有了。大權一丟,身家性命都失了——所以濟爾哈郎在這一點上毫不讓步。
蒙鄂格格問孟大宇喝道:“放開我,你這騙子!”
孟大宇放開蒙鄂格格的腕脈,退後三步,站在蒙鄂格格對面。
“孟大宇,我問你,你從盛京瀋陽帶我進京時,知不知道我父王是大清探王已布海,而且沒有死這件事情?”
“你問這個幹什麽?”
“說呀!你知不知道?”
“知道。”盂大宇不想再欺騙她。
高陽望在一邊大急,忙傳音入密道:“別說實話!”他想的是,只要愛是真的,又何妨用欺騙來維持它?此時此刻,反而是這個從不近女色的全真教道士還看得清楚些。
孟大宇裝作沒聽見。
蒙鄂格格又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孝莊文皇后告訴我的。那時她還不是皇太后,因爲皇太極還沒死。”
“她爲什麽要告訴你?”
“她想借刀殺人。你父王是探王,手下有一個探馬網,盡皆武功高強。你父王如若功成回京,對皇權是一個威脅。所以她使了個借刀殺人之計。”
“你以後當真進關追殺起探王來了,你得了她什麽好處?”
“我是漢人。追殺大清探王,責無旁貸。要什麽好處?這一點,我早就告訴過你。這是公恨。當年在大青山,我就反復向你講過,我們倆人所屬的民族,正在進行民族的疆土戰爭。我們相愛,會是一個悲劇。你不信——”
蒙鄂格格打斷孟大宇的話:“你說了公恨,還有私仇,那又是什麽?”
“以春藥暗算我,拷打我逼問神珠的那個人,是你父王的得力手下。他在逼問時失言,說我的一切都處在他們掌握之中。所以我當時就有些懷疑,山西紅雪山霸主宮被血屠,是不是與他們有關?所以,我要查出探王。”孟大宇說到這裏,爲往事弄得很難受。每一次想起那個包容了偵探、皇權爭鬥、愛情糾葛、人際盤纏、血殺、奇遇以及無窮心計的複雜故事,他就幾乎要失卻定力。“蒙鄂格格,求你不要追問這些好不好?所有這些,我本來是想一個人隱忍至死、不必對你講的。我不願意你跟著我時時難受。我愛你,這感情一點也不是假的。”
“住嘴!你到現在還騙我!你若真的愛我,當初爲何不對我講?你還不是想把我當人質騙到北京,用我去引誘我父王出面,受你追殺!”
“我沒有走這一著棋呀,蒙鄂格格!”
“你這樣打算過,是不是?”
孟大宇猶豫了一下道:“是。”他怕否認這一點使她更反感,所以說了實話。
“奸賊!騙子!”蒙鄂格格大罵著,又驟地哭出了聲來。
“蒙鄂格格。我想過,但我從來沒有使用過。因爲我後來真的愛上了你。”
“騙子!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我當時所懷的孩子。”
孟大宇目瞪口呆,無言以對。既然蒙鄂格格要這麽看,而時間背景心態事實又都正好合榫,這又叫他如何解釋?
“你沒話說了麽——你這騙子!”蒙鄂格格大叫著一劍向孟大宇刺去,孟大宇斜跨一步,向旁邊閃開。誰知蒙鄂格格一劍刺空,卻並不變招,而是身形的沖勢不變,一支長劍使向由四個家將護著跪在地上的孟氣通刺去!
蒙鄂格格氣得失去了理智,竟然想將七歲小兒孟氣通刺死,以此來報復孟大宇。
孟大宇大驚,由於精神上毫無準備,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幸好高陽望在一旁看得明白,攔截上去,伸手一抄,便將蒙鄂格格的長劍奪了過來。而跪在孟氣通旁邊的竹劍殺洪皓,經驗老到,一見蒙鄂格格仗劍直撲,明白她失了理性,要不利孟氣通,已經伸手一抄,挾起孟氣通飄了開去。
孟大宇一把抱住蒙鄂格格,雙目熱淚長流道:“蒙鄂格格,虎毒不食子。你不能這樣。”
“那不是我的兒子!不是!那是你的兒子!是你這個騙子的兒子!我殺不了你,我只好殺了他!”
孟大宇熱淚長流,大聲說:“蒙鄂格格,我想殺探王,但一直沒有殺到他。最後內力增長了,超過他了,能夠一舉格殺他了。我又一直沒有出手。因爲你們皇族要除掉他,比他的武林仇敵更迫切,更急不可待。如果你恨我起了心追殺探王,甚至因此要殺孟氣通,那麽,你父王殺了我紅雪山莊一百六十條人命,這個仇又該找誰報?你父王化名徐九銘,欺騙了我姐姐孟正梅,成了我姐夫並殺了孟正梅,這個仇又該找誰報?這一切我都沒有計較,你還不明白我的心麽?”
蒙鄂格格大叫:“我不信!你編出這套謊話想叫我良心不安,我不會上你的當!”
孟大宇道:“你可以去問張應京。你父王買通了五十一世張天師,易名王鵬舉,混進了錦衣衛,私下調集了錦衣衛、東廠及官府內的捕快高手,明裏說去對付李自成的農民軍,動手時才講明是對付霸主宮,一舉血屠了我霸主宮一百六十多口人丁。這等血殺,也只有你父衛才策劃得出來!”
“我不信!”
“你去問張應京吧。”
“張應京此時在哪里?”
高陽望道:“正在龍虎山天師府內閉關。”
蒙鄂格格哭泣道:“放開我!我要到龍虎山去查對此事!”
孟大宇放開她,向太行夫妻刀等人道:“請三位老叔嬸和謝兄一起陪夫人去龍虎山,不知幾位肯否?”
洪皓四人叩頭道:“主人對老奴等人總是這麽客氣,老奴等人實在擔當不起。老奴等人立即收拾,明晨即隨夫人同行。”
孟大宇從身上摸出一顆夜明珠道:“將這珠子換成金銀,作沿途用度。”
洪皓接過珠子道:“遵命。”
這顆夜明珠,起碼換金五萬兩,走一趟龍虎山作用度,怎麽揮霍也用不完。
謝五燈道:“小主人怎麽辦?隨行否?”
蒙鄂格格道:“將他留在王府,誰也不准帶走!”
孟大宇道:“是。我先到山東辦點事情,然後去杭州夕照山會介之推。以後我就可以到龍虎山來找你了。”
孟大宇對蒙鄂格格說完後,轉身對高陽望一拱手道:“多謝。”言畢,身形一晃,倏忽不見。
蒙鄂格格失聲大叫:“你——”你什麽?她沒有喊出口,卻猛地失聲大哭起來……
山東登州海邊有座丹崖山。
丹崖山上有座蓬萊閣。
蓬萊閣外面有一方臨海懸岩,古人稱爲觀日岩。岩上有一座小亭,古人稱爲觀日亭。亭中坐著一個年輕姑娘,在這裏已經坐了將近十天了。
蓬萊閣周圍,四處隱隱約約躲藏著大約二十多個八大門派的武林高手,他們要等強援到來,然後一舉格殺這個年輕姑娘。
這個年輕姑娘,就是四處殺人、以血留字找人的鄂東女神封丹紅。
封丹紅自從在嵩山北面的黃河邊上失去了孟明達的蹤迹後,她就一直順著黃河追了下去。她追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想到孟明達可能早已渡過黃河去了山西紅雪山莊。
封丹紅追到霸主宮。
霸主宮其時正在孟正流的指揮下修復。孟正流心中對孟明達一肚皮不滿,見封丹紅熱火火地來找大天神,便譏諷了封丹紅一頓。二人打了一架,封丹紅不敵而逃走了。
孟正流在譏諷封丹紅時,嘲笑說孟明達去天竺修習佛法去了,因懷戀亡妻而準備出家當和尚。哪知封丹紅信以爲真,當真去了天竺,找不到人時,便滿世界地尋找起來。從陸上找到海上,再從海上找到陸地上,最後因八大門派的追殺,來到了蓬萊閣。她想從這裏再次出海,再去海上尋找孟明達。她在大陸上到處寫下了血字找人,孟明達如在大陸,應當現身,他沒有現身,說明他不在大陸,所以她再去海上找人。
孟明達望著她喊那一聲“夢薇”,比含著深情喊她自己的名字更叫她怦然心動。那麽深遠而真純的情感,只可惜是屬於一個叫水夢薇的死了近九十年的人。如果這種感情這種愛是屬於封丹紅的,封丹紅真是死上一萬遍也毫無怨言了。
她租了一隻大船送她去東瀛,那大船要檢修,她必須在此等候。她一路上與八大門派的人打打走走,她已經厭倦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打鬥。
觀日亭的前方海面上,廟島、長島、大黑山島、北長山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萬頃波濤中就像幾顆碧綠的翠玉石。一陣柔風從海天一色的水面吹來,那樣輕柔地撥動了她心中的情弦,她的雙目中情不自禁地湧上了一眶熱淚,她低喚:
“明達……你……在哪里……?”
這時,有一個腳步聲從她身後傳來。她沈聲說道:“是誰?退回去!再走一步我叫你立死無疑!”
她沒有回頭去望那人,卻已慢慢擡起了手,準備向身後走來的人打去隔空指力。
“二王別打!我是九王龍生!”
“龍生?”封丹紅驚異道,回過頭去,“果然是你。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鄂東十二王之九王龍生走上前來,笑道:“我可以在你身邊坐下嗎?二王!”
“坐吧。你怎麽找來了?”
“哎,還問!你十天前格殺了五行、六合掌門人,這事情已經轟動了整個武林。如今誰不知道你在這裏?所以,你父親就令我先來看看。他們隨後一齊都要來。”
“他們來幹什麽?”封丹紅皺了皺眉。
“哎!你已經七八年沒回家了,你父親想見你呀!”
“誰要他見?你回去,叫他們速回九宮山去!我租的船今天已經修好,明天早上就要出海了。”
“出海?你出海去幹什麽?”
“這你別管!”
“你租的海船?”
“嗯。”
“你哪來那麽多銀子?”
“淮縣官庫取的。”
“哦!二王原來還是在幹老本行。”
封丹紅沒有接話頭,說:“你快快回去,在路上攔住父親,叫他們速回九宮山去,謹防在這裏和八大門派的人發生衝突,給日後引來不少麻煩。”
“二王,你究竟出海幹什麽?”
“你問到底,要幹什麽?”
“我總該對你父親講清楚呀!”
封丹紅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找孟明達?”
“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麽?”
“我當然知道!整個中原,十五座城中,被殺了十五個人。這十五個人的血被寫成了同樣的七個字: ‘孟明達,你在哪里?’二王,真帶勁!這些人真該殺!只是,二王呀!那個孟明達真的值得你喜歡,值得你到處去尋找嗎?”
“住嘴!”封丹紅說,“誰讓你來說這個?”
九王龍生抖了一下,似乎很怕封丹紅,他向後退了一步,道:“是大王叫我來勸你回去的。”
“你替我立即滾回去!”封丹紅氣得發抖,公然有人敢來和她談論她的尋找“值不值”,真是找死了!封丹紅擡起手來,本能地便想擊打龍生。
龍生連忙抱頭縮肩,大叫道:“別打別打!我們是結義兄妹呀,你也要打嗎?”
封丹紅收回手掌,垂下手臂道:“你快走吧。你去叫爹爹他們趕快回山。”她一邊說著一邊回轉身,又面向大海坐下,繼續說道:“我的事——啊——”
封丹紅一句“我的事不用你們管”還未說完,突然一聲大叫,整個身子便向觀日台下面栽了下去。鄂東九王龍生,趁封丹紅賭氣地回轉身去時,雙臂輕擡,從他的衣袖下面打出了兩簇各五枚弩釘,十枚弩釘齊齊打在封丹紅的雙肩上。封丹紅在毫無防範的情形下,真力鬆馳,儘管在弩釘打進她雙肩後她的內力起了本能反應,但她整個人已經被十枚弩釘的巨大衝力打得撲了出去,整個身子便直向日光岩的下面栽去。
鄂東九王龍生不等封丹紅栽到岩底,已經右手一抖,一條天蠶絲編織的長繩抛了出去,套在正在下落的封丹紅的雙腳踝上,將封丹紅提了回來。封丹紅雙肩後面被弩釘射中,只因她內力太過深厚,所以入肉不深,她的雙手仍能動彈。封丹紅雙腳踝被套,再被鄂東九王提起,她便伸手去抓套她腳踝的天蠶繩。只要她一抓住蠶繩,便可與鄂東九王龍生對搶天蠶繩了。
誰知龍生似乎早已算准了她有這一著,便將他握住的天蠶繩交左手,他的右手又抖出另一根天蠶繩無聲無息地繞過去,正好套在封丹紅的脖子上。
這時封丹紅正在折腰去抓腳踝上的天蠶繩,不提防一個結套從她的腦後無聲地驟然套住她的脖子,使她頓時感到呼吸不順。當她正準備擡起手去抓住脖子上的天蠶繩時,套在她腳下的天蠶繩已經彎了上來,將她從背上到腳後像捆蝦子一樣地捆成個U字形,頭和腳被捆在了一起。套在她脖子上的那根天蠶繩再一抖動,又反過來再捆了她一遍。這樣一來,封丹紅縱然還未昏死過去,卻已不能動彈了。
這時,只聽得嗖嗖聲不住響起,一條又一條的人影不住掠來,觀日亭上頓時就擠滿了八大門板的人,足足有四五十人。
原來,八大門派的強援不住趕到,卻按兵不動,直到一切都籌劃好了,才依計而行。如若這一手失敗,後面還會有種種計謀不住施出,縱然封丹紅上船出海了,那船也將是她的葬身之船。
鄂東九王龍生伸手在臉上一抹,現出一張仙風道骨的臉形。易容爲鄂東九王龍生的那人歎道:“封姑娘,爲了擒住你,只可惜了老道頜下這五綹青須和一生英名。但你內力太高,爲人又太毒辣,逼得老道非下此毒手不可。封姑娘,如今老道代表八大門派賜你是一顆化功丸,你服用之後,就可以回九宮山去了。看在大天神的份上,咱們也不取你性命。你以血寫字,你殺了十四個人,其中有九個漢人,四個八大門派的人,然後又殺我八大門派兩個掌門人,十二個門人,重傷八個門人,這筆債本來要你死二十六遍才可抵償!如今咱們也就不再計較,兩相抵消了。”
原來這老道是武當派的掌門人元元真人。五行、六合兩個掌門人被封丹紅殺了以後,逼得武當掌門人親自出手,還得易容僞裝。封丹紅敗了卻也值得。
元元真人將一種天下絕無僅有的化功散藥丸捏碎臘封,點了封丹紅的動穴,再將她脖子上的活套鬆開,其他捆綁處卻還不敢放鬆,將其仰起放在地上,這才將化功散丸喂入封丹紅的口中,以內力送下封丹紅的腹中。
然後,四五十個八大門派的人便在蓬萊閣觀日亭上分數處坐下。有的圍住封丹紅,防她有異;有的散在亭外,以防莫測。
封丹紅被綁成對折形,成一團倒在地上。她此時正感到藥力化開,內力正在莫名其妙地逐漸消失,自己正在由一個內力幾達二百年修爲的王霸流內家高手變爲一個普通女子。以後就算活著,就算沒有受傷,那些使慣了的武功招式將有許多根本就使不出來。使得出來的招式,由於沒有內力,速度和力度也毫無威力,還不及一個孔武有力的操刀屠戶亂揮亂砍足以致人死命。
想到這裏,封丹紅雙目中的熱淚默默地流了下來。隨著內力被逐漸化掉,她肩後被打在肉中達一指厚的弩釘處,傷口已開始疼痛得她不能忍受起來。邊時,從八大門派的人堆中,走出一個中年人,這人提著一個藥箱,在她身邊蹲下,將藥箱打開,先以一種紅色藥液抹在她肩上的弩釘周圍,然後將弩釘一枚枚拔出來,再爲她止血敷藥。這一切弄好以後,已是將近兩個時辰過去了。
這時候,封丹紅已經被完全化掉了內力,成了個尋常女子。她那一身莫名其妙由“上神”在轉瞬間輸入她體內的“等離子微粒流”類真力,已經被人間的奇藥化散得乾乾淨淨。如今她比從九宮山跑出來時還不如得多了,簡直就和一個操鋤鏟地的農婦一般了。
元元真人道:“來人,解開她身上的天蠶絲繩。將她的穴道解了。將她放了。”
元元真人的兩個弟子走上前去,收回天蠶絲繩。封丹紅肩背上十處傷口,這時痛得她不住呻吟,躺在地上竟然不能支撐起身子站立起來。
元元真人一聲令下,八大門派的人便從觀日岩上退下岩去,離開了蓬萊仙閣,下了丹崖山,起程回山了。
這時候,封丹紅躺在觀日臺上,她滿面流淚,望著無邊的大海,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天……神……!”
觀日岩口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一個聲音陰陽怪氣地說:“大天神救不了你了,鄂東女神。”
封丹紅回頭一看,頓時大驚,只見兩個四十左右的中年武林豪客,正在滿臉淫笑地走了過來。封丹紅認識這兩個人。這二人和曾經被她殺掉的另一個人合稱爲滄州三虎。老大斑爛虎有眼不識真人,幾個月前想淩辱她,被她揮掌一拍,便擊碎了天靈蓋。如今老二黃毛虎和老三吊額虎找她報仇來了。
封丹紅大驚,急忙以手肘撐地,就要從岩邊爬去,想要跳岩自殺。
二虎哈哈一笑,幾個起落便跳到了岩邊。黃毛虎一把抓住封丹紅的衣服,一把將她提進亭中,順手便在她的臉頰上抓了一把,哈哈大笑道:“小妞,你此時這付雨打梨花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俺大哥想嘗你的美味,結果被你一掌拍死。不想我二兄弟豔福齊天,竟撿了天大一個便宜。”
黃毛虎一邊說著,一邊便抻手去扯封丹紅的衣襟。
這時,只見人影一閃,,亭中已經多了一個灰袍道人。這人雙手一伸,便將兩隻淫虎提了起來,掄起一撞,兩隻邪虎兩顆頭頓時撞在一起。砰地一聲,兩隻邪虎的天靈蓋頓時陷了下去,立時死去。
那道人撞死二虎,再提著二虎向著大海的方向雙臂一送,便將二虎遠遠地扔了出去,跌在十幾丈外的山岩海邊。
道人彎下腰去,望著躺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封丹紅,輕聲問:“封姑娘,你如今內力全無,這是怎麽回事?”
封丹紅這才驟地哭出聲來:“孟大俠……你……怎麽才來?大天神呢?”
“我也在找大天神。你先回答我,你失去了內力,這是怎麽回事?”
“元元真人易容成鄂東九王龍生,將十枚弩釘打進我雙肩,以天蠶絲繩將我綁起來,強迫我服了化功丸。如今我又成了一個廢人,孟大俠,你快一掌將我超度了吧!”
孟大宇恨聲道:“好一個俠義道!將一個年輕姑娘弄成廢人,讓她任人淩辱,何不將她一劍殺了更爲仁慈?封姑娘,我帶你去找元元真人,討回公道如何?”
“不!你一劍殺了我吧!”
“何必尋死呢?我起碼可以叫元元真人送你回九宮山,你還可以重新練武,可以照舊生活下去。哎!封姑娘,亦怪你殺孽太重了些。走吧。”
孟大宇伸手一抄,抄起封丹紅,便向丹崖山外追了出去。
追出去二十裏左右,孟大宇便在蓬萊至黃縣的官道上追上了元元真人所帶領的八大門派的門人。孟大宇從斜裏飛掠過去,往路中間一攔,將封丹紅輕輕放在地上,囑咐道:“你先坐著別動。記住,別尋短見,在下自有安排。”孟大宇感激封丹紅對他的祖爺的一片深情,故對她特別關心。
孟大宇往路當中一站,合十道:“掌門人久違了。”
元元真人一見到孟大宇,頓時大驚。孟大宇從宜昌西陵渡口救走歸莊的事,還未傳入這一帶。如今一見孟大宇擋道,頓時心中忐忑起來。
元元真人潛運內力,抱拳作禮道:“孟大俠回來了?貧道這方有禮。”
“掌門人不必多禮。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掌門人。”
“孟大俠何事不明?”
“這位封丹紅姑娘,在江湖行走,並不多事,只是默默尋找一個她所尊敬的人。有一些狂徒欺她單身行走,見她人又美麗,便起了邪念,欲行非禮。封姑娘出手狠毒,是殺了些狂徒,這中間大多數是該殺的邪淫狂徒。有幾位八大門派的弟子,不弄清原由,自以爲伸張正義,要除去封姑娘。結果技不如人,枉丟了性命。這也是事出有因,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以後八大門派集四十名高手追殺封姑娘,打鬥之中,多有死傷。這武林人性喜械鬥,八大門派要報仇,盡可將封姑娘制住之後,一劍殺了,倒也乾乾淨淨,以命抵命,在情在理。在下不明白的是,掌門人明知她是一個單身女子在外行走,被你以化功丸化掉了所有內力居,便成了一個毫無抗惡能力的普通姑娘。在下趕到蓬萊閣時,便見得滄州二虎正在非禮封姑娘。掌門人明知這一層道理,卻爲何要這麽做?”
“哎!”元元真人歎息道:“孟大俠真是誤會貧道了。八大門派被封姑娘殺死近二十人,傷了近十人,貧道看在大天神面子上,並未取她性命,已是仁至義盡了。孟大俠爲何反要責怪貧道?”
“掌門人有理由殺她,卻不殺她,藉口甚麽看在大天神面子上,卻又不對她成爲廢人後可能被仇家辱而後殺作點安排。甚麽看在大天神份上的話,恐怕有些不實吧?”
“這個……封施主可能被仇家辱而後殺這一點,貧道實在沒有想到。”
“哼!好一個沒有想到!八大門派在場的人,無不是久走江湖的高手,竟無一人想到這點,豈不太過奇怪?”
“孟大俠如要這麽想,貧道等人真是有口莫辯。”
“掌門人想讓她活得比死去更慘,恐怕這才是真的吧?”
“貧道分辯不清也就不想分辯了。”
“元元真人,你在潛運內力,你也知道麽?”
“甚麽?老道潛動內力,你也知道麽?”
“是的,在下對敵手的真力運使是非常敏感的。你現在正在加緊運氣了。你在將真力源源運往足六經。嗯,你是想對在下施展你那天梯殺?”
元元真人沈聲道:“孟大俠將貧道稱做爲敵手?孟大俠想與八大門派爲敵?”
孟大宇一聽,頓時仰天大笑:“元元真人,你一人可以代表八大門派麽?你這僞君子!你要殺封丹紅是占了理的,你要讓她活著受辱,這手段就太卑鄙了。拔劍吧!在下就以空手會會你的天梯殺。”
元元真人拔出長劍道:“孟大俠如此逼迫老道,老道還真的沒有退路了。”他口中說著,腳下早已離地飄身而起。
元元真人的身形飄起三尺高後,突然左腳一跨,右手長劍便遞出了招數。這一招是專爲天梯殺苦思出來的“滿天飛虹”,是在中距離出劍,以真力運使在劍上,埕出劍芒威懾敵人。
敵人見了劍芒,勢必慌亂。要移形換位出招以對。這時,施出天梯殺的人便可以空中移步換位,猶如在地上一般靈活,卻比在地上移步換位更加飄逸和詭異。由於配合第一步天梯走的“滿天飛虹”太過淩厲,那一招六式一經展開,劍芒就如飛虹一般構成一道劍芒的光網,中人立死。敵人只要步法一亂,施出天梯殺的人便有機可乘,立即變招。在大多數情形下,只需走出奇詭絕倫的第二步天梯步,施出第二招“天隕一星”,即可制死敵人。
如今元元真人使出了“滿天飛虹”,一招六式,分成六個角度將摧山裂石的劍芒煞向孟大宇身上六處要穴攻去。
誰知孟大宇見了這一招六式,式式要人死命的劍芒煞,非但不躲不閃,反而伸出手臂,袖袍一拂。只見他的袖袍上驟然亮起一團白光,猶如一團球形閃電,頓時便將元元真人那霸道無比的劍芒煞盡皆擋在外面,根本就攻不進去,只聽得一陣嗤嗤聲,發散出去,轉瞬便消失在空中。
元元真人大叫:“好一手真氣屏障功夫!”口中叫著,卻早已斜跨一步,人在空中猶如天馬行空一般自如,而手中的長劍絲毫不慢,早已一劍刺出。只聽“砰”地一聲爆響,從元元真人手中的劍尖上,脫射出一點指頭大小的白光,猶如夏夜從天而落的流星一般快,一般亮,直向孟大宇的心窩射去。
孟大宇擡起手指,迎著那一丸白光一點,只見他的食指尖上,同樣脫射出一丸白光,迎著元元真人從劍上射出的光彈撞去。這一次不是嗤嗤嗤響了,而“叭”地一聲爆響,緊接著是一聲尖嘯,然後那真力光彈才消失在空氣之中。
元元真人不再說話了,他緊接著再跨出一步。這時他已在空中連跨了三步了,步步升高,每步一尺,這樣他的腳在空中行走的高度已經超過盂大宇的頭部的高度了,而且,人已經繞位到了孟大宇的身後。只見元元真人手臂一掄,長劍如閃電般地在空中一劃,只聽一聲尖嘯,一道閃電從上而下,直向孟大宇的腰部斬去。這一手氣劍斬,也只有武當山的道士們才使得出來。封丹紅未被化掉內力前,她的內力與元元真人不相上下。可是她除了以霸道無比的臂空掌力和快捷絕倫的劍法縱橫江湖外,那一身內力實在不知怎麽變成奇詭無空的仙人招術。元元真人就不同了,武當山駐了道家四個流派:隱仙派、淨明派、武當山本派、正一教分舵,每日裏吃飽了飯就專事思仙悟道,竟將道家武功修行發展到了一個極高的高度。世人見了,不知人怎麽可能修行出如此神奇只有傳說中才有的武功,便崇爲地仙。
其實這不是“仙”,正如幾百年後人們就會知道“上界神車”,其實也只是一種地外文明的宇宙飛行技術而已一樣。
元元真人這一手氣劍斬功夫,便是合抱粗的大樹被其斬中,也會成爲兩截,切口平整,猶如桌面一般。孟大宇知道其厲害,可是他此時的功力比元元真人高出一倍不止,武技更是比元元真人高出十倍不止。在他而言,他可以有一百種技擊法門另加一百種閃避步法來應付這一招,可是他見元元真人的招術越來越發淩厲,下手越來越見兇狠,不禁動了真怒。當下手臂反揮,手掌向上斬去,一道真力刀法的有形氣刀從他的掌緣發出,迎著元元真人的氣劍斬硬碰上去。
只聽一聲慘叫,元元真人手中的長劍被震成了六節,飛落在附近的田野裏,而元元真人的身軀,直被震飛出去三丈,方才落在八大門派的衆人面前。武當派早已搶出了兩個人,將元元真人的身軀接住,元元真人這才沒有跌落在地上。
元元真人站好之後道:“貧道輸了。孟大俠但有所令,貧道一人無不遵從。”
孟大宇道:“多謝相讓。請掌門人送封姑娘回九宮山,交給她的父親,以免她一人在路上受人欺負。”
元元真人回身向八大門派的人道:“衆位朋友請各自回去。武當派的人隨貧道送封姑娘回九宮山。南星,你去前面找一輛馬車來,讓封施主坐車回家。另外請一名丫環,沿途照顧封施主的起居飲食。”
很多年前在武勝關被大清探王的部下斬去了一隻手臂的南星子,領令而去。
孟大宇蹲下身子,對封丹紅說:“封姑娘,請你先回九宮山去,在家中先住一陣子。養好傷後,可以重新修習武功。一年之後,等你的體能恢復正常,我會令人給你送兩粒藥丸來,助你增長四十年功力,恢復你從九宮山出來時的武功。請你就住在家中,不要再出來尋找了。我找到大天神後,會將你的事情告訴大天神。如若你們真有緣分,大天神或許會來九宮山找你的。”
“我能相信你的話麽?”
“請相信在下。”
“好吧。我等大天神到九宮山來。”
“我可沒答應你這個。大天神也從來沒有對你有過什麽承諾。不過,既然大天神還可能活在世上,你又尋什麽死?”
“誰說我要尋死?”
“不尋死就好。掌門人,人交給你了。”孟大宇說完這句話,那個地方也便失去他的人影。他已於眨眼間倏忽不見了。
武當派的人,從元元真人到門下弟子,一個個噤若寒蟬,均被這絕世武功所震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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