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七戰七勝絡成聖僧
所以,當野史上所說的“癩和尚”出現在順治的禪房中時,順治耳目一新,立即就跟著“癩和尚”走了。
順治又做皇帝後,仍然不理朝政,朝政仍然由攝政班子以“藍批”代決。順治仍舊留在禪房,托言身體不適,需要靜養。
作爲對順治出家的善後遮掩,皇太后安排了一千五百名和尚在阜成門外的慈壽寺領受菩薩戒,又安排太監吳良輔在憫忠寺剃發出家,作皇帝出家的替身。玉林琇這一切善後手法討得了皇太后的極大歡心,便封玉林琇爲“國師”。
就在一切進行得有序而熱鬧時,清皇族開始放下了一樁心事時,奇峰突然出現了。
這天晚上順治又坐禪了。
坐禪已經成了順治的一種習慣。這些年,每逢煩惱,他總是可以在坐禪時獲得暫時的寧靜。玉林琇那一套世法出世法的“宏論”,無疑是爲皇太后不准他出家當和尚作注腳。這使順治反感。他覺得茚和尚實在些,他有些相信茚和尚。
這時,順治聽見有人說:“喂,行癡,我來了。”
順治睜開眼,看見三尺之外,席地坐著一個奇醜不堪的癩和尚。
順治大驚,但一看那和尚笑得很祥和,沒有惡意,順治放下了些心事。
順治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整個西苑,起碼有五百個侍衛內外守護。萬善殿內,更是宮中的絕流侍衛高手十二人一值。這人怎麽進得來?
“我進來時用了點兒隱身法,他們看不見。”
“甚麽隱身法?朕不相信。”
“你想親眼看看麽?”
“想。”
“好。你將眼睛睜大些,盯牢點兒。我要隱身了。”癩和尚話音一落,立即就不見了。
順治大驚:“喂,你在哪里?”
“我在你面前。”
“朕怎麽看不見你?”
“我施了隱身法術嘛。”
“好。朕相信了。大菩薩請現身吧。”
那癩和尚一下子又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順治面前。仍然是盤膝而坐。
順治問:“請教大菩薩法號。”
“山林。”
“山林菩薩?”
“是。”
“佛典中哪有什麽山林菩薩?”
“佛典中又哪有什麽玉林琇?”
順治大悟,笑了:“可山林作何解?”
“孑身修道,披緇山林。”
“這才叫出世?”
“好聰慧。這才叫出世。玉林琇之流,不過是披著袈裟的官吏,混吃皇糧的俗物。”
“說得好!”順治說。“你怎麽才來?”
“我該此時來。”
“什麽意思?”
“我來接引你。”
“你來度化朕。”
“然也!”
“這就去山林麽?”
“是。”
“那就走吧。”
“你還有俗事未了。你該去向皇太后說一聲,免得你走後,他們到處找你,到處搜查時,又苦了無辜百姓。”
“可到了皇太后眼前,咱們還走得了麽?”
“走得了。”
“哦,朕忘了你會隱身術。”
“別怕。我的法術很多。別說你這大內的諸班侍衛,就是三五萬騎兵合圍,我也照樣接引你去山林出世。”
癩和尚說著,一個身子飄飄而起,同時袖袍一抛,便攜住了順治。二人便從大殿中飄了出去,直向西苑的外牆飄去。
順治只感到雙腳離地,虛空飄行,就像騰雲駕霧一般,不禁又驚又喜,明白實在是遇到了真佛真神了。他看見飄過了院牆,飄過了筒子洞。飄上了西華門的城牆,再過了瞬間,便已到了孝莊文皇太后所住的慈甯宮了。
這時,順治感到停在了大殿外面的一處回廊上,他聽到耳中鑽進了一個細如蟻鳴,卻又清晰可聞的聲音:“行癡,玉林琇正在皇太后的授意下商量怎麽對付你,你注意聽,不要出聲。”
果然,順治雖然看不見皇太后與玉林琇,卻聽得皇太后的聲音傳來:“有了大覺普濟能仁國師這封號,比再造一座報恩寺賜你,不是更好麽?”
“是。多謝皇太后諡恩。”
“那你爲何還要請旨離京?”
“太后要留老臣,老臣又怎敢再領旨離京?”
“很好。你記住,我要你留住他的心。”
“老臣盡力而行。”
這時,順治聽得身邊的癩和尚說偈道:“聖恩翊思,誰假誰真?貳臣三臣,換作國師。妙!妙!妙!”
一偈說完,癩和尚又沈聲道:“改朝換代,血流成河,清室出個高僧化化戾氣,這又有何不可?西去法山,蓮花張目,來是出世法,不來還是出世法。去也去也。”
這時,順治皇帝又感到騰雲駕霧了。他的身子仍然是在癩和尚的袖袍攜帶下淩空飛行。只是他看不見癩和尚雙腳的輕功動作和在京城的夜間的屋脊上所做的種種飄行的借力著力之處。他就只感到一直在淩空飛行。他對這癩和尚大山林菩薩崇敬得五體投地。
他看見京城的燈光在身下不住後退,飛出了紫禁城,飛過了一條條街道,飛出了阜成門,又飛過城外的街區,終於到了荒郊野外,落在一棵大樹下面。二人席地而坐。
癩和尚說:“行癡,你累不累?”
“不累。”
“你當然不累了。你知道我一路度了多少仙氣給你?十年?”
“仙氣?”
“就是凡間所說的真力。茚和尚不是傳過你一手練氣功夫麽?”
“哦。朕懂了。多謝。”
“行癡不妨盤膝坐好,我再送你十年仙氣。”
“山林菩薩爲何如此破費?”
“明日咱們去靈鷲神山,路上會有許多俗物鬼怪阻攔,咱們得與他們鬥鬥法。我怕你受不住驚嚇,所以要先度一點仙氣壯你真元。”
“咱們去靈鷲神山?菩薩是指五臺山?”
“正是五臺山。”
“太好了。朕一直向往五臺山,卻是無緣。”
“以後別用朕這個稱謂了。不嫌著相麽?”
“是。我記起了,山林菩薩從不用老衲貧僧之類自稱。”
“正是如此。你我他便是大覺稱謂。”
“然也!”
“好。你睡一覺吧。我已經又度了十年仙氣與你了。”
“多謝。我感到神定氣足。不想睡。咱們何不談論佛法?”
“佛法盡在不言之中。何必,談論?”
“哎呀,我又著相了。”
順治見癩和尚垂下了雙目,便跟著垂下了雙目。
天亮了。
癩和尚睜開雙目道:“行癡醒來。”
順治醒了。他驚道:“我何時睡著了?”
“該睡著時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好香。”
“當然香了——我一直在以真氣爲你安神。”
“多謝。咱們這就去靈鷲山麽?”
“是。我與諸鬼鬥法時,你要自衛。”
“我沒有劍,也不會武功。”
“有劍有武功也沒用。敵手太厲害。我從來處來時,曾去鄂北一座洞天中爲你討了一架一馬力的弩機。如果有鬼怪纏著我打鬥,別的鬼怪搶你回去,壞你出世修行正覺,你只須將弩機對著鬼怪一按機括,便可發射出一枚仙弩,將鬼怪擊倒。”
“太好了,比我宮中紅夷三眼跳彈槍如何?”
“威力還大一些。咱們走吧。”
於是,癩和尚又以袖袍攜著順治,他自己則展開道家的禦風飛行術絕頂輕功,向西掠去。
行了大半個時辰,看著前面已是太行山邊沿了,只見前面路上一字排開站著八個身穿大清一等侍衛服色的人,四人帶劍,四人帶刀,將官道封了個透死。
這八人一見順治皇帝與癩和尚飄風而來,先是大驚,繼而齊齊跪下道:“奴才叩見皇上。”
順治道:“你們在此作甚?”
“奴才等人奉太后之令,來接皇上回宮。”
癩和尚喝道:“閃開!”隨著喝聲,只見他雙袖向前一振一分,那八個侍衛便嚎叫著向官道兩旁的田野中倒飛出去,跌倒在田野之中,不能動憚了。
順治驚道:“山林菩薩,你殺了他們麽?”
癩和尚又帶著順治向前飄行,一邊回答:“這等無知,何必殺他?我佛慈悲。我不過是以鎮邪術將他們暫時鎮住而已。”
“前面還有人攔截麽?”
“有。而且很多。”
“咱們繞道走不好麽?”
“要想繞道走,又何必在大樹下坐一夜讓他們佈置截殺?不經鬥法,你以後在靈鷲神山又怎麽坐得安穩?”
“這倒也是。”
“這次前面擋道的是關東六道。”
“他們怎麽會到這裏?”
“他們是皇太后令人去召來對付臨濟和尚的。後來臨濟和尚如了太后心意,那一場沒有打起來。如今正好用來攔截你了。”
“你能對付麽?”
“不在話下。”
關東六道現身在山口,六道可不比八個侍衛。關東六道朝著順治略一稽首,齊唱個肥諾,便成扇形散開,六柄長劍在陽光下展開攻勢,眨眼間便是萬道霞光,鋪天蓋地的向癩和尚攻了上來。
癩和尚喝道:“羅雀劍陣,實在不入法眼。”
關東六道的六劍羅雀陣,施展開來,就是一隻麻雀也休想從劍網中飛突出去,何況人那麽大的體積。只見癩和尚將順治一放,迎著羅雀劍陣便飄了過去,自投劍網之中,哈哈哈哈一聲長笑,那劍網就凝然不動了。他以無上真力聲功夫,震得關東門道頭昏眼花。劍網合成,卻再也無力施展下一招殺人之著。緊接著,癩和尚袖袍連抖,只見六個道士慘叫著倒飛出去,又是跌倒在官道旁邊的田野中,口中鮮血狂噴,卻已無力再攻上來了。
一個道士大叫:“這是道家真陽內力!普天下只有紅雪山霸主宮人才練。閣下是誰?”
癩和尚回身以袖袍攜裹順治,向太行山中闖了進去,根本不回答那道士的問話。他可沒空和關東六道之流閒聊。
順治問:“山林菩薩怎會道家法術?”
癩和尚一笑道:“大羅金仙,會盡天下諸班法術。不信你等著瞧。利害的妖道來了。”
在聖水峪的山口前,站著一個老道人。這道人見順治,稽首道:“啓稟陛下,這癩和尚是江湖騙子易容僞裝。皇上請勿上當,還是回室去吧。”
順治怒道;“好大的口氣!你當朕是三歲小孩子,還會動不動便上人之當?”
那道人一怔,無言以對,便對癩和尚道:“貧道遼東本溪水洞踩水真人。探王爺已布海是我的徒兒。”
癩和尚正色道:“踩水真人在武林中好像有點斤兩?”
“甚麽意思?”
“可你那徒兒爲何被人殺了?”
踩水真人大怒:“癩和尚好大膽!竟敢在本真人面前裝瘋賣癡!”他的喝聲中已經貫注了真力,直向癩和尚噴去。
癩和尚冷笑道:“真人也好,假人也好,千萬不要吆三喝四。你若惹惱了和尚。和尚吆喝起來,包你頭昏眼花。”
“本真人還真想領教一下佛門猴子吼。”
“當真?”
“不假。”
“那你站穩了。”和尚說。“我要吼了。”
“且慢!”踩水真人大聲道。
“咱了麽?”
“傷著皇上怎麽辦?”
“和尚已用真力將他裹隔開了,你那點嚇小孩子的仙人嘯,根本傷他不著。”
踩水真人一聽,頓時淺笑兩聲,口中發出一陣低嘯之聲。只見這嘯聲一起,山口處頓時風聲大作,只刮得樹枝樹葉刷刷作響。
順治大驚,喊叫道:“山林菩薩,他會呼風喚雨!”
癩和尚道:“別怕,小法術。待和尚吼他一吼。”
癩和尚說完,嘴一張,一聲大吼。只見吼聲一起,踩水真人頓時身子一晃,嘯聲便中斷了,踩水真人嘯聲一停,風聲便停息下來。風聲停了,踩水真人自己卻抖個不停。
抖了片刻,踩水真人運功止住身體顫抖,大叫道:“這不是佛門獅子吼!這是紅雪山莊水孟二氏的真陽吼。你是誰?”
癩和尚反問:“你說我是誰?”
“你是大天神?”
“就算是大天神吧。那你怎地還不退下?”
踩水真人面如土色,道:“貧道真笨!能以真陽神功催使少林鐵袖擊打神功的,能一舉震飛關東六道的,天下除了大天神,還能有誰?能輕描淡寫地一吼便令本真人頭昏發顫的,普天下除了大天神,又還能有誰?”
“這倒是真的。你回本溪去吧。”
“可大天神爲何要來趟這淌渾水?”
“有關神佛的事,大天神不管,誰管?”
踩水真人一聽,頓時發起怔來。沈默半晌,他才說:“貧道本來有幾手絕活,原以爲足以傲視天下。如今在大天神面前,只怕連施展都不好意思。貧道告退。”
“請恕不送。”
“不敢當。”踩水道人說完,飄然而去。
踩水道人走後,順治問道:“你究竟是大天神,還是山林菩薩?”
癩和尚失笑道:“山林菩薩大天神,大羅金仙癩和尚,誰是誰?哎,著相了,咱們走吧。”
於是,二人又如前番那樣向太行山深處飄去。再向前行時,山路陡險起來。可是,順治在癩和尚的衣袖攜裹之下,始終如在雲端飄行,一層柔和的氣體裹帶著他,就像自己在騰雲駕霧一般。
順治問:“你是在騰雲還是在施展輕功?”
“在施展輕功。這是道家的禦風飄行術,很像是在騰雲。”
“我能學會麽?”
“能。只是你學不到我這麽高深。”
“爲什麽?”
“你沒吃過我這麽多苦。而且,你是思維根,不是氣功根。”
“我吃的苦還少麽?”
“哎,你吃那點苦,實在微不足道。不過,這件事到了神山再說。咱們已經走進埋伏圈了。前面是一個山谷,名喚鬼見愁。穀內是大內三大絕頂高手擋道。”
“什麽?你是說遼東一異、陰山王、百毒教主?”
“正是這三人。”
“那咱們繞道走吧。這三人太厲害,你一人不怕吃虧麽?”
“小菜一碟。山林菩薩連這三人都對付不了,後面的高手還怎麽對付。聽我說,三大高手阻在谷中,兩邊懸岩上是弓箭手,各五十名。咱們後面,另有一隊三百人的鐵騎兵。”
“天呀,那咱二人怎麽突圍?”
“該怎麽突圍就怎麽突圍。不過,有一點,我若將你放下,你站在原地,不要亂跑。我眨眼工夫辦完事,又要帶你走,莫讓我費時間尋找你。”
“悉聽安排。”順治說。“不過,讓我來喝退他們不好麽?”
“你能喝退他們,皇太后又何必強你還俗?”
說話間,二人已經掠進了山谷。
大內三大絕頂高手已經現身在山谷那一端了。
這大內三大絕頂高手,一個是吳三桂考中武狀元之前的師父遼東一異,一個是內蒙陰山王,一個是百毒教主。三人之中,陰山王和百毒頭陀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遼東一異在順治初年四方漂?白,後在吳三桂軍中小柱時,爲大內延聘而去。
三人一見癩和尚和順治,更不打話,身形一晃就攻了過來。癩和尚一見三人的攻法,竟是攻順治、誘自己兩頭忙的打法,立即放下順治,身形一晃就對沖了過去。眨眼間,四個人便混戰成了一團。
百毒頭陀在眨眼間朝著癩和尚打出十來種毒物後,更以毒指向癩和尚不斷攻擊,眨眼間便點出了七七四十九指。陰山王展開陰風蝕骨掌,那掌力一打出,山谷中頓時便寒風凜冽,好像嚴冬加劇了十倍百倍一般,而遼東一異的一支長劍朝著癩和尚一攻出去,便是劍芒淩厲,劍劍皆是摧堅穿甲的致命殺著。
山谷中響起了慘叫。
慘叫聲響過之後,山谷的地下擺了遼東一異、陰山王、百毒頭陀三具屍體,而癩和尚與順治已經沒有了蹤影。待得兩邊山上埋伏的弓箭手聽到慘叫聲響過後,想要以箭射封住山谷山口時,山谷中已經找不到要封閉的人了。
那隊騎兵從後面趕上來了。這是一隊禦林軍,約有三百人左右,爲首一位王爺穿戴的人帶著騎隊,往山谷中直沖進來,沖到屍體前停了一下,見三人已死,便指揮馬隊直沖過去。只可惜了那三個大內絕頂高手,平日誰見了都要陪個笑,今日死了之後,竟被急追而過的亂騎從屍身上踩過!
可是這隊禦林騎甲,剛過了一半,前面的人馬便一個個地跌倒出去,馬不嘶叫人不喊,原來這隊騎甲竟闖入了癩和尚所佈置的毒障之中。這毒障的毒性十分霸道,但人馬吸進毒氣後,嗅入鼻中的人可走十步。嗅入鼻中的馬可繼續賓士二十丈。如此一來,先喚入毒氣的馬奔出去後,後面的馬繼續嗅入。直到前馬倒下,後馬有的跌了過去才倒下。有的就倒在前馬身上,刹那間就倒下去了一半多人馬,後面數十騎人馬見事不妙,想要退出山谷,但從前面陡然吹來一股大風,風中便飽含了劇毒,後面想退出山谷的馬隊,頓時便紛紛倒下,近三百騎甲,在不到半炷香的時辰內,竟然全部被癩和尚使毒毒死在山谷中,擺了一地。
從馬隊開始中毒倒下時起,左面山上有一個個人影不住地從山上往山谷中栽下來。有的落下山谷時發出慘叫,有的卻在被打飛下山谷時,便已死了。眨眼間,左邊山岩上埋伏的五十名弓箭手就被盡數打飛下了山谷。
右邊山岩上設伏的五十名弓箭手嚇得呆了,只見左邊的弓箭手一個個急落下去,怎麽落下去的卻看不明白,有人發一聲聲喊,開始向左邊射箭,有人發一喊,開始往山下逃去。可是,右邊的人幾乎也立即就遭到了同一命運,未逃走的被丟下了山谷吸入毒氣中毒死了,逃走的卻被一條快如閃電的光影紛紛擊破頭蓋骨,死在山坡上。
這癩和尚大開殺戒,竟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殺死毒死了曰百零三個大清高手和官兵。
癩和尚幹完這一切,掠回順治等待之處,挾起被不知不覺制了穴道的順治,向前飄掠了二裏路後,才解開順治的穴道。
順治問:“咱們突圍了麽?”
癩和尚說:“突圍了。”
“那些禦林軍呢?”
“抓不到咱們,回宮複令去了。”
“那三位大內絕頂高手呢?”
“他們互相殘殺了,都死了。”
順治奇道:“不是你殺了他們麽?他們怎會自相殘殺?”
癩和尚道:“中原武林有一種武功,叫以敵殺敵,是專門用來對付合圍之敵的。這套武功很繁複,要有非常深厚的內外功基礎。臨敵之際,更要講究一個快字。快,是指自己的眼法快,頭腦反應快,身法快,手法快。比如今日,大內三大絕頂高手是以二人攻我,一個搶你的打法沖過來,我不能兩面分散精力,便將你放下,對沖過去。他們便被迫改變打法,三人一齊對付我。可是我表面是從正面對沖過去,但沖到一丈五的近處時,等他們搶位搶攻已經攻出時,我已變勢變式閃到了偏峰,一掌拍在百毒頭陀的肩頭,他的身子便飛過去撞在遼東一異的劍上,被刺中喉結,一劍致命。我這時拘身形已經到了陰山邪王的後面,反掌一拍,便拍碎了他的舌腦。可是他沒有立即死。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一個三角形上,他一踉蹌,拍出去的掌力的方位發生變化,便盡數打莊遼東一異的要穴上。於是,他們三個人便幾乎是眨眼間就司時死去了。”
“好厲害!山林菩薩也殺人麽?”
“殺。不殺敵人,山林又怎麽修練得成菩薩?”
“這豈不犯了殺戒麽?”
“如若山林菩薩被人殺死了,豈不是更有違佛法麽?”
“這倒也是。可是,玉林誘怎麽只修佛法不練武功呢?”
“誰對你說玉林琇不練武功?臨濟高手,玉林第一。”
“他殺過人麽?”
“他在前面,你很快就可以直接問他。”
“他在前面等著要殺我們?”
“殺我。搶你。”
“他在哪里,我怎看不見?”
“他在二裏外的官道中坐著,你不會天眼通法術,所以你看不見。”
二裏路飄完後,果然看見玉林琇正盤膝坐在官道中間。
玉林琇這一年是四十七歲,此時正是他的內外功功夫都登峰造極的時候,也是他的體能處於最佳狀態的時候。可是,他平時從不顯示武功,只因沒有那個必要。他登壇宣講佛法經義時,一臉祥和,誰也看不出他會武功。
玉林琇一見順治和癩和尚走過去,癩和尚剛放下順治,玉林琇便對順治柔和地說:“行癡,你且來老衲身邊坐下。”
順治一聽,立即便柔順地起步走了過去。可是,他只走了兩步,便走不動了,只感到前面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在擋著自己,碰在上面軟軟的。
順治清醒了,回頭對癩和尚說:“我的頭怎麽有些昏?”
“這是玉林琇以武功作用於你造成的。”
“他什麽時候用了武功?”順治大爲不解。
“他對你說話時。說話便是武功。”
“那算什麽武功了?山林菩薩別騙我。”
“那是佛門最高內家武功。那一手功叫‘我佛感召’。他對你說話時,話音中帶有看不見的真力,射入了你的某幾處穴位,所以你就發生了意識模糊,失去了判斷是非的能力,便乖乖聽他召喚了。這一手武功,本來是邪派最高迷魂亂性邪術,不想佛門弟子使用出來,取名叫‘我佛感召’,便成了正道武學了。”
順治道:“這不成了文過飾非了麽?”
“正是如此。”
順治問玉林琇說:“玉林禪師,他說得對麽?”
玉林琇歎了一口氣道:“皇上年輕,容易受騙。誰見過真力夾在話音中發現?山林老友,你爲什麽要騙皇上?”
順治調頭怒道:“山林菩薩,你爲什麽要騙朕?”
癩和尚道:“玉林琇又對你使一招,叫‘佛光返照。’”
順治又醒了,大怒道:“玉林琇,你竟敢一而再地用邪術蒙朕?”
癩和尚笑道:“夠了,玉林繡,用皇上來鬥法,未免有些大逆不道。”
癩和尚盤膝而坐,與玉林琇正面而對,說,“和尚與和尚鬥法,算是窩裏鬥,倒也不落閒話給別人說。”
玉林琇歎:“山林老友,你爲何要與臨濟派作對?”
癩和尚道:“多年以前,我在太室山禦筆峰聽過臨濟高僧們宣佛。那時,本和尚好生敬佩,敬佩得連酒肉都戒了。不想到了性命攸關時,到了招禍上門時,高僧也膽怯起來,竟忘了捨生取義的佛法,由大義凜然,爲排異教的義士,變爲了貳臣三臣。這叫本和尚好生失望。還有甚者,順治帝舍了帝位,皈依佛門,你們竟連他也出賣了,出賣給了皇太后。玉林琇,你這等作爲,也夠一派宗師的氣度麽?”
玉林誘啞口無言。
癩和尚調頭對順治說:“行癡,你退開二丈,在一旁坐好,慢慢觀看和尚鬥法。”
順治一聽,連忙向側行了二丈,盤膝坐下。
玉林琇道:“咱們非要鬥一場麽?”
“從你接受了‘大覺普濟能仁國師’這個稱號起,一場鬥法便勢所難免了。”
“高陽望也是國師。”
“他沒去欺壓武林同道。他沒去討好皇太后壓行癡,行癡是入佛門不是入全真道門。玉林琇,你的人占了同一禪宗同一臨濟法脈的曹洞派善權寺,打死打傷十二個曹洞僧,此事早已爲武林所不齒。”
臨濟派分龍池,曹洞兩支,進京的是龍池僧,龍池僧占了上風後,以臨濟正宗標榜,欺壓曹洞派。
玉林琇啞口無言。
癩和尚又說:“兩年前,浙東鄞縣詩人董道權作詩曰:
文字傳燈記北遊,
鋤山擬築禦書樓。
從今不哭新蒲綠,
一任煤山花鳥愁。
就爲這首詩譏了你們一句,木陳暾竟派人去追殺董道權。玉林琇,你這作爲,未免與太室山筆筒峰的初衷大相徑庭了吧? ”
玉林琇道:“那麽,咱們今日怎麽鬥法?”
“悉聽尊便。要從掌腳打起,和尚也奉陪。”
“那等未流武師的把戲,就免了吧。”玉林琇說著,從地上隨手抓起一把泥土,揚手便向癩和尚打了過去。他這把泥沙一打出來,刹時間滿天尖嘯之聲大作。尖嘯之聲,竟然在這山谷前的曠野之中引起了陣陣回聲。
癩和尚袖袍一挽,袖袍在他身前揮舞而過,他的面前,竟忽然出現了一丈高一丈寬的一堵氣牆,這堵氣牆有形有質,拔地而起,就像大戶人家門前的照壁,正好擋在癩和尚的前面。
玉林琇的閃電一般迅速,利箭一般勁烈的泥沙,擊打在這堵氣牆上,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氣牆消失了。
癩和尚道:“這一手‘金鋼沙’功夫,倒也可以傲視天下了。只是不幸遇到我,就無功可奏。讓我也還你一把‘金鋼沙’試試。”
癩和尚說著,也是隨手在地上一抓,隨手向玉林繡打了過去。
癩和尚這把金鋼沙打出去,卻是無聲無息,去勢也不快,連順治這等毫無武功的人也能看明白癩和尚打出去的泥塊、石子、沙粒團的飛行軌迹。
誰知玉林琇見了,卻大吼一聲,一個身子飛射而起,射離地面二丈高後,也不多作浪費性升高,堪堪等癩和尚的金鋼沙打過之後,他就落下地來,仍舊坐在原處。
誰知玉林琇剛剛落下坐好,卻突然悶哼一聲,哇地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連身子都踉蹌了一下,差點就跌倒下去。
玉林琇大怒:“三郎爲何暗算於人?”
癩和尚道;“金鋼沙功夫,內力是一種,手技打法卻有六種。這又不是我創立的武學,你們臨濟派的始祖早年創立這手功夫,以‘金鋼撲林’,‘金鋼舔穴’,‘金鋼脫衣’,‘金鋼回首’,‘金鋼彌天地’,到‘金鋼涅’,你哪一手不會?你欺我打出‘金鋼回首’是形似而達不到神似,自己掉以輕心,怎麽怪我暗算於你?”
玉林琇冷笑道:“好!好!紅雪山霸主宮果然是偷盡天下武學、買盡天下武學。可我臨濟一脈單傳的鎮派武功,你也會麽?”
癩和尚輕輕一笑:“臨濟棒喝?”
玉林琇一聽,頓時身子一晃,幾乎險些又要跌倒。
“你……你……連臨濟棒喝也會?”
“猴子吼、姹陰喊、臨濟喝、仙人嘯、迷魂哭笑、魔殺跳、玉女吟、龍門催眠唱……這一切,都不過是一種真力聲功夫,都不過是以發音掩藏真力射穴,或用真力改變聲音的震人力度。天下武學,萬流歸宗。玉林琇,你能說清楚是誰學誰?”
玉林繡臉如死灰,心中吃驚,幾乎嚇破了膽,這才明白,大天神之所以被稱爲大天神,那確是不是僥倖。可是他還不死心。他潛運真力,輕輕一喝:“嗨——!”
隨著喝聲,只見一道白氣,從玉林琇口中鑽了出來,直向癩和尚的喉結刺去。這道白氣形如寶劍,氣體晶瑩發亮,似氣柱又似光柱,似氣劍又似光劍。這便是臨濟派最高武功——臨濟四喝之“金鋼玉寶劍喝”。這氣劍可以洞穿堅壁、頑石、巨木。臨濟四喝依次下去是“踞地猴子喝”、“探竿影草喝”、“一喝不作一喝喝。”這最後一喝也就是玉林琇見面時對順治所用的“如說話之喝。”這“如說話之喝”毫無痕迹可尋,卻又最奪人魂魄。是臨濟四喝中最厲害的喝。
順治皇帝坐在一邊。見玉林琇口中吐出一柄氣劍,直向癩和尚刺去,心中不禁大爲著急,不禁就失聲哦了一聲。
正在這時,只見癩和尚嘬口一次,也是一道氣柱光柱從口中吐出。癩和尚的氣柱成網形。猶如一根氣柱氣棍,直向玉林琇的氣劍撞擊而去。
只聽“砰”地一聲脆響。兩股氣柱相撞之後,頓時化作霧狀物,消散在空氣之中.而玉林琇卻一聲大叫,整個嘴唇鮮血四濺,猶如被人一拳打在嘴唇上一般。
沈默。誰也沒有說話。
整個山谷口一片死寂。
只有順治皇帝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良久,玉林琇悲聲道:“看來,老衲是帶不回皇上的了。可是,大天神你得給老衲一個萬全之策。如若因爲此事而引起兵戈之爭,中原戰事因而更劇,天下蒼生勢必更苦更慘,大天神,你又忍心不忍?”
癩和尚笑道:“這可不關我的事。行癡是你們度化的,你們早該想到這一切。玉林通禪機天下第一,難道連這點善,後之策也想不出來了麽?”
玉林琇道:“想得出來也沒用。”
癩和尚想了想道:“你是怕行癡以後有所舉動,壞了你們的善後安排?”
“然也。”玉林琇道。
癩和尚調頭道:“行癡,你皈依山林之後,皇太后如若找不出萬全的善後之策,便可能遷怒於臨濟派,甚至遷怒於天下蒼生。你若死了,皇太后便可另立新皇帝。可是,如若新皇帝立了起來,你又顛三倒四,那就會節外生枝,仍然是一個動亂加劇,生靈塗炭。如今你自己拿個主意,要回去做皇帝,便跟玉林琇回去。要去靈鷲山,就須當順治已經真的死了。
順治皇帝立即道:“別說是順治已死,就是福臨已是死了的了。從今以後,只有癡道人。連癡道人也絕不見生人。”
玉林琇長身而起,說:“很好。順治皇帝已經出天花死了。皇太后可另立新皇了。陛下的意思該當立誰?”
“太后立誰便是誰。”
“阿彌陀佛!”玉林繡合十頌佛,聲音中充滿了輕快,然後飄然而去。
癩和尚起身,攜扶著順治,又再向五臺山飄掠而去。
順治問:“沒人阻攔了吧?”
癩和尚道:“有。最厲害的還未露面。大約在紫荊關佈置好了。”
“誰?高陽望?”
“然也。”
“他比玉林琇還利害麽?”
“他的功力比玉林琇還深厚好多;但這不可懼。可懼的是龍門派八大長老加上他本人,而面成的九九金龍陣。”
“那麽山林菩薩有法應付麽?”
“當然有。爲了破他這九九金龍陣,我苦思了三年。”
“奇怪。你整天想著殺人、武功、內力、法術,怎麽修禪悟道?”
“我是護法菩薩,不將天下高手的殺人絕招了然於胸,怎麽護法?”
二人飄了一陣,來到了紫荊關隘口。
果然,高陽望坐在關外的平壩上,八大長老則坐在他的身後。
“孟兄久違了。”
高陽望盤膝而坐,起不起身,打了一個手勢,要二人坐下說話。
順治道:“高陽望,你帶人退開吧。”
高陽望笑道:“你若還是皇帝陛下,我自然遵令退下。但你此時既是山野出世之人,我又怎能再聽令於你?你還是去一旁坐下。熱鬧看完了,該跟誰走,自然也就有結果了。”
順治一聽,頓時明白,自己從此以後身份不同,說話的方式口氣,只怕還真的該變上千變、改上一改了。他默默地往五丈開外的地上一坐,不再多言。
癩和尚道:“高國師近些年功力又精進了不少,紫禁城禦藥庫不知又丟失了多少靈藥。今日你是想以九九金龍陣來難爲我麽?”
“在下怎敢難爲孟兄?只是當今世祖皇帝,親政以後,好不容易才將國策由剿而變爲撫,這等有利於天下蒼生的轉變,大家都應當匡扶才是。”
癩和尚笑了一笑:“如若崇禎皇帝不吊死在煤山,仍然可能有大改變。高國師又怎麽不匡扶一番呢?”
“非也。崇禎優柔寡斷,個人累死累活,大事卻失用於臣。世祖福臨夙根聰慧,個性由欲而情,受了巨震後,正是由情而定,大徹大悟的時刻,如再假以時日,必將成爲明主,何況道法自然,又何必再提崇禎?”
“那麽,今日你是想帶回皇上了?”
“此事只怕不由陽望想。不過,陽望歷來欽佩孟兄,老早就想向孟兄討教幾手絕學,還請不吝賜教。”
“請。只是有一點我說在前頭。如若有人趁我和人纏鬥之機,想要劫持行癡,我是要立施殺手的。”
高陽望道:“八大長老。”
八大長老齊聲道:“屬下在。”
“請勿作劫持想,別爲龍門派留下禍根。”
“遵命。”
“大宇兄,有僭了。”高陽望安排好後,說。“有僭了”三個字一說完,突然身子蜷縮成一團,就像一個大圓球一般,閃電般地一彈,飛一般地就和癩和尚撞了過來。
癩和尚失聲大叫:“仙人撞!”
癩和尚一邊大叫一邊飛身而起,縱起五丈之高,暫避開去。
這“仙人撞”武功,仍是唐代道教地仙呂洞賓所創的武學,失傳已近十年。連癩和尚這等武林世家出身, “偷盡”“買盡”“思盡”天下武學的霸主宮人,也只聽說過有這等武學,而從未見過。如今高陽望驟然使出來,癩和尚不明底蘊,便不敢硬碰,只好先行躲閃,看個十之六七以後再思反擊。
很多年以前,“癩和尚”曾聽一個道教隱宿講過這套武功。據傳說它有七個撞式。表面看去,它都是身形蜷縮成一團,猶如發石機所發射之石彈,飛射而出撞擊殺人。但實際上,它的七個撞式,不但有七種內力運集禦使法門,撞人殺人之法也有差異:
彈丸撞如金鋼
大水撞如驚濤
柔風撞如軟棉
飛天撞如沖天炮
雪花撞如幽靈
仙泥撞如磁鐵
隕石撞如暴風驟雨
這仙人七撞,內力講究不同,撞出去的技擊力道不同,撞身法也不同,自然殺人法門也就不同。表面看去,宣以整個身形蜷縮成圓形撞人殺人,實際上,雙手雙腳雙肩,一張嘴十根指二十四大仙人穴,均可以不同法門殺人。每一撞皆有三招五式,奇詭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可是這都不是仙人撞最霸道的。最霸道的是它那蜷縮成圓球形的球體外面,有一團溢出人體半尺左右的護體罡氣團。你若攻他,他有罡氣護住球體,你攻他不著。他若攻你,你根本無法判斷他的攻擊從球體的什麽部位發出。這才是最致命的。
既是仙人武功,怎麽姿式毫無仙人飄逸味道?傳說呂洞賓修練內力未成地仙前,與當時的一個邪魔至烈尊君決鬥,專爲對付至烈尊君那一套至烈掌法,而思悟出這套仙人撞。至烈真君以雙掌擊打仙人球,卻被呂洞賓以藏於膝彎下的手指,發出隔空指力射傷。呂洞賓殺了至烈真君後,便從此沒有使用過仙人撞這一套武功了。
高陽望如今使出這手絕傳武功,一招“彈丸金剛撞”撞向癩和尚,癩和尚縱起躲閃,高陽望那彈丸一撞便撞在地上。
“轟”地一聲大響之後,癩和尚所坐之處,立時便是一個大坑。場中頓時便是沙飛石進。
可是,高陽望一個身形毫無滯留,地上撞出一個大坑,撞得飛沙走石,其實他的身子根本沒有著地。那坑是掌方打出來的。而且,一擊不中,他早巳借力施出了“飛天撞”一個身形已如一個空心皮球一樣飛彈而起,照直向避在空中的癩和尚沖天撞去。
如若癩和尚不會飛天武功之最——八脈飛龍七十二式,只怕縱得再高,閃得再快,也難以躲開這電光火閃般地眨眼二撞。癩和尚縱起在空中,已經明白,簡單落下去,勢必在戰機上受制於人。他展開八脈飛龍七十二式中的“神龍遊空”之式,身形遊動,並未停留在身形縱起時的停空點,也因此才沒有被高陽望的沖天炮般的飛天撞撞中。如被撞中,只怕多少也要帶點彩,更重要的是輸了招式。
高陽望兩撞不中,一個球身突然在空中猶如一片雪花一般無根,而又極爲飄逸地東一飄西一飄橫一飄下一飄地飄飛起來。似乎只要空中有點兒風,他那蜷縮成一團的球身,就像一片雪花一般,可借力向任何空間飄飛過去。這等真氣禦使下的飛行姿勢,和神龍飛天的張體變式的陽剛渾雄大相徑庭,顯得如幽靈鬼怪一般奇詭,卻又一樣地具有飛天之妙。
癩和尚一邊飛天與之周旋,一邊仔細觀看高陽望的“仙人撞”在外形上的玄奧,猜測真力在體內的運行路線,更從氣感上去判斷用力強度,並—二邊揣想反擊之法。
高陽望在空中飄飛,一個球形之身異常詭異,只因這球狀身形太過反常。形意門任何一種形意獸形體態要飛天,人們的思想習慣均能接受,可這圓球形的體態,行走亦難,何況飛天?可高陽望就能球體飛天,並如雪花般飄逸,實在是大違常理;連癩和尚也看得心驚肉跳,由此更興歎武學之博大!
高陽望禦使“雪花撞”,連撞數式,都撞不中癩和尚,眼看力道快要盡了。
只見高陽望突然一聲大吼,一個身子在空中張開,雙手一振,雙腳閉攏,腰身一彈,一個身形便如大鳥一般直向天空鑽去。頓時又升高了四丈左右。
到了他的身形升起比癩和尚高時,他突然又蜷縮成了一團,變式爲隕石撞,罡氣團前部陡然變尖,形如氣椎,直向癩和尚的遊空之身飛撞過去。
癩和尚見了如此奇詭的武學,更加不願硬碰。他變式爲“神龍升天”,身形陡然再上升了四丈多高,又躲了過去。
高陽望以“隕石撞”而不中,撞地之後,彈起身形,還原爲平常站立式,望著在空中游飛的癩和尚,一聲不吭,要等他勢盡落地時,再施以其他撞擊。
果然,癩和尚見高陽望落地,他也就不再遊空。他的身彤開始下落。
就在癩和尚的身形下落到一丈左右時,高陽望突然又是蜷身一射,又以仙人撞向癩和尚飛撞過去。
高陽望這一撞撞出去,整個紫荊關前,突然間就像爆發了山洪一般,發出一種轟轟的衝擊聲。同時,只見高陽望球體的前端,發出一波又一波的氣浪,猶如大水之波,直向癩和尚衝擊過去。
可是,癩和尚是何等武學修爲?豈有不明白高陽望要乘他勢盡時攻他的道理?他故作勢盡落地時,已存誘敵之心。果然,高陽望以“大水撞”撞過去時,前面已經不見了癩和尚。
癩和尚弓經不等落地就已變式飛出了十丈開外,落在一處山崗頂上。
高陽望一撞撞空,那氣浪將前面的草木盡行刮飛出去,大大碗公粗的大樹也被那氣浪刮斷。癩和尚射到山崗上時,剛落腳站穩,誰知就在這時,他突然心中不安,察覺到殺氣逼近,他百忙中回頭一看,只見高陽望一個球狀身形已如附骨之咀,正隨在他的身後緊迫而來。
癩和尚大驚,頓時明白這是仙泥撞。這一撞是利用敵人逃掠時的飛射引起的空氣旋流,猶如磁鐵吸鐵釘一般隨後緊追。只要一迫近敵人,便要施以“柔風撞”。顧名思義,這“柔風撞”的力道,大約像柔風一般柔。可是,武林史上,至柔力道比至剛力道厲害的,從魔殺門的天魔內裂掌,介之推的柔風掌,到高陽望的“柔風撞”,只怕還要數高陽望的柔風撞厲害些。
癩和尚見高陽望以“仙泥撞”附影追來,立時左掌伸出,在山岩上一拍,頓時那身形就橫掠出去,再向旁邊射出。
高陽望的仙泥撞才不管你射出去的角度如何變幻,只要逃敵的身形在空氣中有氣流,他就可以附影隨行,借力追過去。
所以,癩和尚身形橫射出去,高陽望仍以“仙泥撞”的球狀身形,也隨著橫撞過去。
哪知高陽望這次可上大當了。他以“仙泥撞”尾隨橫撞過去時,卻突然猶如一個快要旋轉力盡的陀螺一般歪倒起來,原來他的身形撞進了一道空氣的旋渦激流之中,而這道空氣旋渦激流,正好是癩和尚橫射出去時,利用他自身的身形旋轉二—真陽旋風射造成的。它是那麽強,就像剛剛升成的龍捲風暴,竟旋得高陽望的身形失去了平衡。
高陽望身形失去平衡,便不敢強運真力相抗,怕的是真力走岔路線,導致走火入魔。如此一來,他就完全被動地被旋得直向棵人一般粗的大樹撞去。高陽望只好伸展身形,雙掌向大樹拍去,以免頭被撞中——只聽哢嚓一聲,大樹被拍斷爲兩截,而高陽望已借大樹的阻擋之力,穩住了身形,落在一邊。
高陽望輸了。
他恢復了大宗師氣度,飄回場中。
癩和尚已經和順治皇帝並排而坐。
高陽望在他們對面坐下,失望地說:“在下先前以爲這失傳已久的神功可以打孟兄一個措手不及,不想陽望以傲視天下的內力武功,竟然經不住一道旋風氣流。好在陽望不是以一己和孟兄爭霸主之位,而是以一派和孟兄爭奪世祖皇帝的去留。陽望主持的龍門派,有一個九九金龍陣,想請孟兄教正。”
癩和尚笑道:“實話對高國師說了吧,在下對付你的九九金龍陣,比對付你的仙人撞還要容易。霸主宮設想了近十種破陣之法。而在剛才,在下又多了一種破陣之法。高國師何不猜猜,這才發現的破陣之法是什麽?”
高陽望目露不安之色,沈默不語。
順治道:“山林菩薩想以你的‘仙人撞’神功去破你的九九金龍陣,你竟想不到麽?”
高陽望道:“皇帝陛下,陽望再蠢,不至於連這個也想不到。只是陽望想不明白,陽望當年僅僅參祥秘笈就用去了半年,才敢正式引氣去練習。孟大宇再聰明,總不會比高陽望聰明一千倍吧?他看見這套武功,不過一炷香時間,怎麽就會使這套神功了?”
癩和尚道:“高國師想看看在下實演麽?”
高陽望道:“極想領教。”
於是,癩和尚慢慢地屈起雙膝,將頭置於雙膝之間,雙膝夾緊,再以雙手抱緊雙腳,雙手諸指卻伸得筆直,對準前面。然後,從二十四大仙家穴慢慢外發出真氣,地球狀身體外面布上一層半尺厚左右的瑩瑩真氣罩,雙眼從膝間看出去,望著高陽望眨了眨。
高陽望道:“已具形,不知有神否?”
癩和尚一聽,頓時飛射而去,一個球狀形身子已如彈丸一般向高陽望撞去。
高陽望大吃一驚,頓時本能地向上一縱,閃避開去。誰知癩和尚卻比眨眼還快百倍地換了撞式,由金鋼彈丸撞,換作了沖天炮般的飛天撞,正好撞在高陽望的腹部,頓時將高陽望的一個身子直向八大長老撞飛過去。
八大長老一字排坐在十丈外的高地上,其中數人連忙飛身而起,接住高陽望。
高陽望站穩,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連忙席地而坐,運氣療傷。
少時,高陽望站起身來,又摸出一顆藥丸吞下腹中,才向癩和尚說;“陽望今後歸隱山林,請孟兄多多保重。”
癩和尚忙道:“高兄錯了。應當歸隱山林的,不是高兄,而是在下。”
“陽望不解。”
“在下要做的事,不在朝廷,不在江湖,不在武林。在下接引了行癡之後,在世間已經無事可幹。倒是高兄,請多爲留發者想。”
“是。陽望記住了。”
高陽望與八大長老,齊向順治和癩和尚作禮,然後離開了紫荊關。
癩和尚說:“行癡,咱們可以直去靈鷲神山了。”
“可以。”
“沒有阻劫了麽?”
“沒有了。”
二人起身,向五臺山飄然而去。
第二天,二人到了五臺山。癩和尚帶了順治直去清涼寺後面二處山幽景佳之處,這裏已經有人修好了幾間房屋。從外面看去,這茅屋古色古香。進內一看,卻是光潔典雅,窗明几淨。另有兩個和尚專門照料順治,卻是癩和尚從他兒子孟氣通身邊調來的竹劍煞洪皓和謝五燈。竹劍煞已年近八旬,後來卻活到了百歲高齡,謝五燈年近五十,直陪伴順治數十年。到康熙皇帝上山省父時,竹劍煞都還未死。孟大宇早年在五臺山藏有一匣金銀珠寶,價值數萬金。他告訴過蒙鄂格格,蒙鄂格格卻從沒有將這幾萬金數放在心中。如今正好起出來。作了此次大接引的用度。
順治皇帝緇衣山林的同時,在京城中,已經有條不紊地在作善後處理了。
先是傳出消息說皇帝病了。這是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四日。
正月初七,宮內傳諭,心間“毋妙豆、毋燃燈、毋潑水。”這都早有人出天花時的禁忌。而只有皇帝出天花,才能傳諭民間尊此習俗。
湯若望聞訊,進宮去探視順治,順治不見他,“帶信”給他說:自己有“許多罪惡,沒有見上帝的資格。如果他能再恢復健康,一定要信奉湯若望的宗教。”因此,湯若望後來留在德國弗賴堡教會的檔案中,對順治的死因便只有猜測,而無見斷——他猜測順治死於天花或者是肺結核。
然後,正式宣佈皇帝殯天。這是正月初八日午後。令百官入宮至房部各領白帛一條。
正月初九清晨,皇三字玄燁在太和殿臨朝,年僅八歲的小兒成了新皇帝康熙。
喪禮正式開始了。百官得令,各返衙門守制,二十七日內嚴禁回家。
順治的梓宮特別大,大得連景山的本門都進不去,只得拆開車邊一大段宮牆,讓順治的梓官通過。
燒了許多珠寶爲順治作冥錢。平日投珠燒爲“小丟紙。”到二十七日喪期將滿時,乾脆便以大車滿載珠寶器物而來,投入火中,謂之“大丟紙。”
還是茚溪森來爲順治做的法事。
還是茚溪森舉火投炬火化的順治梓官。他先爲順治的愛妃投火,如今又爲順治投火。
茚溪森持禪林說法偈道:
大衆!
山門前得的句,
撣堂裏商量去,
進到方丈,
不必再舉。
何也!
慈翁不肯辜負汝,
若有人知落處,
許他隨我去。
茚溪森主偈後,投炬柴薪,火化了順治……
喪禮期間,孝莊文皇太后一直操持而冷靜。直到喪禮將畢,許多人才看見孝莊文皇太后身穿黑色素袍,來到乾清門外的台基上。她站在那望瞭望天,突然身子搖晃了一下,她連忙扶住漢白玉石欄。宮女中有人想去扶她,自知不是時候,聽聽又誰也不敢動。有人也看了看天,卻發現天上什麽也沒有,還是往常的迷蒙冬宇,便不明白皇太后看見了什麽,爲什麽震動得身子也搖晃了一下?
這時候,只聽得場中響起了一個哭聲,哭得很悲哀。原來是孝莊文皇太后哭了。她扶在石欄上,面向南方,略爲向西,哭得悲哀而毫不抑止。
大約在這時候,她才省悟,正是她自己那種極爲詭異的“愛”,也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逼向了去五臺山的路。大約是這時候,她才省悟,正好是“愛”要求被愛的人順服自己,因而造成了大悲哀,竟比“恨”留下的大悲哀還要深遠。
康熙十九年,高陽望無疾而終,極盡榮華,葬白雲觀。在他死後二十四年,康熙還追封他爲抱一高士。
以後,野史載:皇太后兩上五臺山,去找緇衣人,卻始終沒見到她要找的緇衣人……
野史載:康熙五上五台……
癩和尚將行癡安置好後,便離山走了。他掠到北台頂時,卻掉了易容物,果然便是孟大宇。只是他爲了裝和尚裝得像,當真還剃掉了滿頭黑髮,從此緇衣光頭,又去了極北地的北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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