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坑奇情
崔長風來到了天柱山。
天柱山是大別山的支脈,又叫皖山或潛山。天柱山有四十二峰、十六岩、五十三怪石、十七崖、二十五洞和十三井。
天柱山峰無不奇、石無不怪、洞無不杳、泉無不吼。
崔長風留連在這峰岩怪石之間已經二天了。他只在山中閒逛,似乎在尋找什麼。
第三天,崔長風早早便上山去遊了半日,中午回到三祖寺時,忽然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大殿進香,這兩個熟悉的身影一映入崔長風的眼簾,崔長風便像被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了也不動了。
不多時,這兩個姑娘進香完畢,站起身來,轉身出殿。
崔長風退在一旁,躬身為禮道:“珠姑娘。”
白茜珠還禮道:“崔公子,你祖師可來了?”
“還沒有。不過也就是這一二天了。”崔長風道,“在華山上又蒙姑娘相助,在下真不知該怎樣感謝才好。”
玉奴道:“崔公子如要感謝,正有一個機會。”
“不知珠姑娘有何事要在下辦理,在下萬死不辭。”
玉奴道:“此事最簡單不過。崔公子先來天柱山,熟悉路徑,不妨引路帶我家小姐看看山景。”
崔長風喜不自勝道:“只不知珠姑娘要不要在下帶路?”
白茜珠含笑低語道:“公子如有雅興,不妨共同一遊。”
於是,三人便往山後遊去。
“崔公子上華山以前,似乎對八大門派了解不多”路上,白茜珠問道。
“本門探子曾報回八大門派不太和睦的消息,但不甚明白,正在探聽。聽珠姑娘說來,好象還甚知內情。”
“我也不甚了解。只是最近見過幾位武林前輩,聽到一些陳一道的傳聞。這華少掌門為人甚為陰險,武功也可以說是歷代華山掌門中最高的一個。手下弟子眾多,加上派在外地服勤的弟子門人,竟有七八百之多,比少林武當的聲威還大。
有人這樣懷疑,這華山派單是維持本門的開支,每年便需五十萬兩銀子。這經費從何而來?恐怕有些手法與貴門有異曲同工之妙。”
“珠姑娘的意思是,這華山派也在打劫黑道巨魁?”
“不是。從沒聽說華山派在何處劫黑道。相反,據說倒是有些黑道人物在華山派進進出出。”
“莫非竟互相勾結麼?”
“正是。只是目前還無人拿著他們的證據而已。那日在華山派議事廳,玉奴刺了陳一道一句,也算向八大門派打了個招呼。”
崔長風一時沉默不語。
“崔公子在想什麼?”
“在下近來常常想起幾次見到小公主的情形,心中好生敬佩。” “崔公子怎麼忽然又說起迂腐話來了?”
“這武林之中,正邪很難區分,向來又是恃強凌弱,如非珠姑娘這般大智大慧,武功又高的人,不能領袖武林。”
白茜珠聞言,忽然小聲笑起來,那笑聲依然曼妙無比。
“崔公子怎會作此奇想?這不是推白茜珠跌下懸岩麼?”
玉奴在旁,忽然道:“我家小姐的確是大智大慧。崔公子也是仁厚之人,你們二人武功又皆高絕,要是能聯手起來,說不定還真能領袖武林哩!”
白茜珠喝道:“玉奴休得胡言!”
玉奴道:“玉奴說的是實話嘛!”
白茜珠喝道:“玉奴退下!”
“是。”玉奴委屈地道,“玉奴退下就是。”
玉奴退開,遠遠跟著二人。
白茜珠道:“這領袖武林的事,萬萬想不得的。天下武林人,不是性格複雜,心機深沉,便是性情粗野,殺心很重。要領袖他們,除了要有天下第一的武功外,還得整日絞盡腦汁。
那日子是人過的麼?”
“珠姑娘好精闢的見解。”
“你不知我曾祖母一生,是如何九死一生,才博得一個仙字,尚且還不能領袖武林呢。”
白茜珠提到曾祖母,沉默了一下道:“上次我曾答應對你講曾祖母為何要殺正義王的事情,今日便對你講了吧。”
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道:“小公主,讓小人代你說了吧。”
隨著話音,從一尊岩石後面站起一個胖大和尚,接著,從四面八方陸續站起十幾個人。其中有半數均為蒙面人,倒是黑道人物,如圍殺正義王的五大魔頭、玉女劍仙、火靈神等沒有蒙面。
這十數人一現身,便已亮出兵刃,竟是預先設伏在此。
白茜珠沉聲喝道:“爾等在此作甚?”
玉和尚道:“小公主與玉奴快些後退吧。咱們是鳳仙老前輩派來取這正義王首級的。”
小公主大驚道:“我怎不知此事?爾等可有手令?”
小閻王右手一翻,手中現出一張二指寬的黃紙,對著小公主道:“小公主可要看明白了。”
這小閻王當時對正義王的武功已經心服口服,自斷一臂,表示與正義門的仇事已作了斷。誰知此事竟被黑道將小閻王說的一點骨氣也沒有,小閻王心中復又燃起仇恨之火。這次得到鳳仙暗示,竟一不做,二不休,從金刀王處偷得玉鳳紙令,將小公主矇混。小公主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玉和尚道:“凌遲老狗有一次在殺死大內待衛時,露出了一手武功,被鳳仙的孫女看見,覺得極像得自一箇舊人的傳授,便令我等去殺他,逼他使用看家本領,目的是看這正義王究竟是不是那位舊人的弟子。”
崔長風怒道:“為了這一點理由便將一個人活活殺了?”
玉和尚仰天一陣大笑道:“這武林之中,毫無一點理由便將人殺了的事,還多得數不勝數哩!”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小陰魔在旁邊陰測測地道:“正義王,今日任你功力通神,也是必死無疑。咱小陰魔雖是黑道人物,但做事做人向來卻光明磊落。做人,從不蒙面,要殺你,也讓你死個明白。據說你能在身體四周布上一層罡氣,但我們今天請來了一位前輩,便是這位橫行江湖四五十年的火靈神。他的火靈掌下從無活口,這火靈指嘛,專破內家罡氣,你不妨先試一試。”
說著往旁一讓,從他身後的山坡上慢吞吞地走下來那個紅面老者,即南藏的火靈官。
白茜珠忽然走進場中道:“且慢!小閻王,這玉鳳令是你傳的,你敢擔保這中間沒有半點虛假?”
“小公主何出此言?莫非這玉鳳令還有假麼?”
“不管有假無假,今日之事,暫且作罷,等我問明了曾祖母再作主張。”白茜珠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根玉鳳釵。“這根玉鳳釵,才是玉風門的最高信符,令威還在黃紙令之上。爾等都退下吧!”
玉女劍仙越眾而出道:“小公主,今日之事,恐怕由不得你作主了。咱們這些人,雖說平日還聽鳳仙招呼,卻畢竟不是玉鳳門的屬下,不是玉鳳門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隨意支配的。
除掉這正義王,事關我等的身家性命。小公主,你還是退下吧!”
這時,山坡上一個蒙面人逼變聲音大叫道:“時久則變!速戰速決!”
玉女劍仙忽然沉聲喝道:“白茜珠,你是讓與不讓?!”
小公主忽然右手一翻,掌中已平平擱著一把短劍,喝了聲:“起”!那短劍便快若怒龍般地向玉女劍仙攻去。
蒙面人大叫:“禦劍術!火靈前輩,快擊斷氣機!”
在蒙面人的大叫聲中,只見數條人影如箭矢一般射向小公主,其中火靈神的身形最快,只眨眼工夫,已從山坡射至白茜珠面前,人在空中,便已發出六記火靈掌,六股劈空掌力從六個角度罩向白茜珠,只見滿天紅光,這六股劈空掌力帶著炙人熱氣,罩住了白茜珠。
白茜珠頓感全身如入火爐之中,真氣為之一窒,連忙騰身一縱,離地三丈多高,方才脫出火靈掌力的包圍。人在空中,收回了攻向玉女劍仙的短劍,凌空一提真氣,向下拍出一記劈空掌力,只聽下面傳出一聲慘叫,顯然已有一人受了重創。但立時又有幾股掌力擊向小公主。火靈神卻向小公主拍出一記火靈掌,人卻飄身飛開,掠向另一個戰團。
原來,數條蒙面人影攻向小公主時,其餘的人則盡數攻向了崔長風,一擁而上,竟有十數人之多,一直只見滿天皆是刀光劍影,此去彼來。正義王早已拔出長劍,一記“漫天飄雪”,將眾人的攻勢挫得一挫,人卻已如大鵬一般從合圍中升起,飄在空中,人在空中一個折身,又凌空盤旋掠下,長劍一挽,只聽下面發出數聲慘叫,已有數人死于崔長風劍下,待得下面合圍主人一齊將兵器掌力攻向崔長風時,他卻已藉力又飄在空中,準備再次凌空下擊,傷其主力。
哪知這時山坡上的家面人一聲 哨,從四面山坡上忽然現出數十個蒙面人,拉弓搭箭,將箭矢如雨一般平平射向飄在空中的崔長風,崔長風連續騰空,此時又受萬箭齊射,只得先以長劍和掌力擊落箭矢,護住身子,一邊落下身子,重入戰團之中。這一來,埋伏在山上的箭手便不再射箭,怕的是誤傷他們自己人。這時正義王已經明白對方的戰術之周密,竟連每一點 即正義王的護身罡氣和空中優勢 都預先想好了應對之策,自己要想騰空下擊敵人,太是危險。此時崔長風心中怒火漸起,攻出的長劍,已帶有二尺劍芒,每一招攻出,便有幾聲慘叫聲響起。但這些人悍不畏死,重傷者卻倒下,輕傷者仍是不斷猛攻。
崔長風一邊反攻,一邊向白茜珠靠攏。
哪知這時從山坡上又衝下來數十個蒙面人,個個身手高絕,皆是江湖一流高手,頓時又將白茜珠與崔長風隔開。
崔長風這時發現攻向白茜珠的人雖多,卻此時彼退,目的顯然只是將其拖住,便改變主意,不忙著向小公主靠攏,暗中提聚真力,忽又凌空躍起,只是此次卻躍起不高,只在眾人頭頂盤旋,一時只見滿天光影,下面的敵人頓時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死傷了一大片。
掠陣的蒙面人大喝:“鋼筒侍候!”
這一來,戰團的數十人中,便有一半人從懷中各自摸出一個晶亮的鋼筒,齊齊對準在眾人頭頂盤旋的崔長風,一按機關,十幾蓬藍色細針帶著破空之聲,射向崔長風。
崔長風在空中左掌連拍,拍出一團團濛濛罡氣,將毒針盡行擊落,但自己卻已真氣不繼,又落回地面。
崔長風大怒,展開身形,右手使劍,左手使出太陽神抓,一陣猛烈反擊,一時只聽又是一片慘叫之聲不斷響起。
只聽旁邊掠陣的蒙面人怒聲喝道:“火靈前輩為何還不出手?!”
原來,火靈神從小公主那邊掠過來時,便已被崔長風的功力震驚,一時站在戰團外面,察看崔長風的武功路數,估計崔長風的功力深淺,心中便在謀劃對策。此時聽得蒙面人喊叫,知道必須出手了,便一閃搶入戰團,對著崔長風雙手十指連揮連點,一時,只見一條條紅色氣束,帶著呼嘯的破空之聲,竟然疾如箭矢,射向崔長風。
崔長風大喝:“火靈指!來得好!”言畢,將長劍含在口中,雙手十指成爪狀,同樣連揮連點,只見一條條淡黃色的氣流射出,與火靈指的指風接個正著。
只聽“轟”地一聲震響,崔長風被震退一步,口角泌出幾滴鮮血,而火靈神卻被震退四步,方才拿樁站穩,口一張,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顯然已被震傷。
“太陽太陰比神抓!”
火靈神大叫,雙目盡赤,滿頭須發立起。
“老夫的火靈指打遍天下無敵手!不信就收拾不下你這小子!”
火靈神伸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顆閃著紅光的火靈珠,含在口中,慢慢抬起雙手,運勢蓄力,一時只見火靈神全身陡然長粗長大,滿面紅光照耀,顯然正在運集一種絕功。
白茜珠大駭:“火靈絕毒掌!崔公子快向山上退走!”
崔長風見火靈神一開始運勢,人便大變其樣,心中已作準備,已將功力提至極限。此刻聞言,急忙大叫:“你二人先退,我再擋一陣!”
說罷,趁火靈神正在運集.絕功的機會,向後一彈,身子帶著厚厚的護身罡氣,將圍在後面的眾敵撞倒,閃身向小公主的戰團衝去。
就在他一退之末時,圍殺老正義王的五大魔頭加上玉女劍仙等人,忽然從人叢中射出,成扇形向崔長風撲來。七人中,四人拍出七股劈空掌力,大內高手的子母搜魂鞭一猛掃,一點穴,小陰魔全身打出上百件暗器,而小閻主則長劍幻起千重劍影,一齊向崔長風擊來。
如此猛烈而又周密的一擊,顯然正是事先安排好,準備趁崔長風強弩之末時,全力一擊,以圖一舉成功。這七大絕頂高手的一擊,換了其他人來,早已打成肉泥。但崔長風此時身具二百年的內力,在彈退的同時,左掌連拍,使出了他從出山以來從未使用過的萬化幻影掌,這萬化幻影掌同少林派的千手如來掌有異曲同工之妙,頓時便將四人的七股掌力(玉女劍仙只有一隻手)尺數擋住。掌力接實,只聞一聲巨響,爆散得滿空場滿盡是真氣的強猛氣流。這強猛氣流卻正好將小陰魔慢了一拍而發出的暗器盡數震飛。小閻王的劍光眼看便要落在正義王頭部,卻見正義王右手伸出長劍,伸進那片劍光中一絞,便已將小閻王的劍盪開,正好隔在大內高手橫掃來的長重母鞭上。但崔長風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內高手那短小的子鞭,他本來以為是一虛著的,卻忽然從鞭頭射出一支七毒搜魂釘,趁虛而入,打在崔長風的大腿上。崔長風只覺一震,身子一個踉蹌,急忙展開身形,向山上小公主二人退去的方向掠去。七大魔頭二度展開攻勢時,崔長風卻已掠出了二十多丈。
蒙面人一聲大喝:“追!務必殺掉正義王!”
這時只聞遍山皆是一片吶喊之聲。這二百多名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均是運足真力長嘯吶喊,那聲勢之強,只震得天柱山也為之動。
崔長風追上山頂,卻見小公主與玉奴站在岩邊,玉奴竟有些驚惶失措。崔長風一看,原來下面竟是百丈深淵。
崔長風道:“玉奴休慌。”
言畢,雙手拍出一片濛濛真氣,匯至玉奴腳下,竟將玉奴托起。
崔長風道:“玉奴快施展輕功,減輕體重。珠姑娘如不嫌棄,請站上,以便一起下落。”
此時吶喊聲越來越近,白茜珠深知不能失機,便輕輕落在氣層上,三人一飄,便向百丈深淵冉冉落了下去。
就在三人落下去約二三十丈時,已有三人追至岩邊。這三人一個是玉女劍仙,一是火靈神,一個是蒙面掠陣者。
火靈神怒極,對著深淵大叫:“小子,跌死你算便宜了你!落在老夫手上,非將你化為肉漿不可!”
與此同時,玉女劍仙與蒙面人相視一笑道:“任你機變百出!武功能神,也難逃老娘的預謀……。”
崔長風拍出真氣,用氣層托著二人,冉冉下落到谷底。這百丈高的深谷,就以崔長風的功力,也有不勝之感。加之負傷以後,還要運氣阻止毒氣上竄,所幸二人輕功本身高絕,白茜珠本人發功之後,體重可輕至二十多斤,玉奴稍重,二人也不到七十斤。所以三人順利落至谷底,完好無損。
一到谷底,崔長風便摸出闢毒珠,含在口中,跌坐地上。
不時,毒性盡解。崔長風,又伸出手掌,運氣吸出毒釘,上了金創藥後,站起身來,對著白茜珠為禮道:“今日支蒙珠姑娘出手相救,崔長風此生此世,看來是無法報答姑娘的大恩了。”
白茜珠道:“今日是我與玉奴拖累了公子,以公子的曠世武功,如要脫身,易如反掌。再說,公子心懷坦蕩,不疑我也參與了陰謀麼?”
崔長風道:“崔長風如作此想,當真是豬狗不如之輩了!”
白茜珠道:“多謝崔公子信任。崔公子,既落谷底,不妨先察看四周形勢,以防有變。”
崔長風大為折服道:“此言有理。”
於是,三人便在谷底查看,尋找山谷之路,但是,他們失望了。只見這谷底四周,全是百丈或數十丈高的懸岩峭壁。
這谷底就如一個大木桶一般,根本無路可以出去。找不到路,他們也不慌,以他們的功力,只要想點辦法,要出這谷底是不難的。只是這時,天已漸漸黑了,四面山巖上不時有火光閃動,顯然敵人還未撤走。於是商量在谷底暫待一夜,等次日天明再作計較。
三人在谷底正中間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休息。三人不坐岩邊,是防上面扔下雷木滾石之類。坐下之後,白茜珠問:“崔公子,你與火靈神對指力時,似乎受了內傷,不知此刻如何?”
“感謝珠姑娘關心。不妨事了,我下谷後曾運氣三個周天,已經療好了。”
“公子神功,真是驚人。不知公子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崔長風想了想道:“估計約有二百年左右。”
玉奴伸伸舌頭:“我的天,我家小姐出娘胎便用奇藥蒸、洗、餵養,加上又服了老祖母的藥,現在也不過百年功力。”
白茜珠道:“玉奴不得多嘴!崔公子有此功力,一定是有什麼曠世奇緣?”
崔長風沒有回答,低下了頭。心中卻在發出揪心的痛苦,暗暗泣道:“我寧肯只有七十年內力,也不願有這二百年內力卻不敢見人……”
白茜珠只道他有難處不願回答,便道“崔公子,你可知道火靈官的絕功是怎麼回事?”
“在下正想請珠姑娘指教。”
玉奴忽然笑起來:“公子還客套個沒完,出生入死都這麼多次了,好不可笑!”
說完嬌笑不止。
白茜珠喝道:“玉奴放肆!罰你去打點野味回來權充晚餐。”
玉奴道:“這大天井底哪有什麼野味?”
白茜珠道:“剛才找出谷之路時,我看見有幾只野兔一閃而沒,你去找找吧。”
玉奴跳起身子,高興地大叫:“真的,玉奴立即便去逮來!”
玉奴說著跑開去了。
這一岔,二人便將原來的話題岔開了,一時都有些不好意思。好一會兒,只聽白茜珠深深嘆了一口氣。
“珠姑娘為何嘆氣?”
白茜珠道:“我想起那玉女劍仙說的話來,不禁憂鬱。”
那玉女劍仙道:“咱們這些人,雖說平日還聽鳳仙招呼,卻畢竟不是玉鳳門屬下,不是玉鳳門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隨意支配的!”
白茜珠道:“公子不知道,我曾祖母平日殺伐太重,武林人動輒得咎,正邪二道都是敢怒不敢言而已。我玉鳳門的武功向來是傳女不傳夫,母親和祖母的夫君皆是粗通武功的文人,擇徒又嚴,門人不廣。所以玉鳳門的實力實在是不算強的。單批獨鬥尚能應付,如像今日這般,那就難了,我曾祖母萬一百歲以後,武林人很可能要怪罪玉鳳門,更有些人甚至可能興師清算,你說憂是不憂?”
崔長風絕對想不到這叱吒江湖的小公主心中卻原來充滿憂鬱,不禁道:“珠姑娘快別憂壞了身子,世上只要有崔長風在,便不容任何人加害一個玉鳳門人。”
白茜珠道:“公於此言當真?”
“如有半句虛言,崔長風不齒於人!”
白茜珠起身為禮道:“白茜珠先行謝過公子。”
崔長風急忙還禮道:“小公主快別折殺了在下。”
這一來,二人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白茜珠別過臉去道:“其實玉奴的話還是有些道理。”
“什麼話有些道理?”
“她剛說的話,你就忘了?”
崔長風忽然省悟,頓時沉默不語。
“崔公子?”
“在下在。”
“我們其實真的不該那麼客套了。”
崔長風垂下頭道:“崔長風出身平寒,遵囑稱一聲珠姑娘,心中已是大為不安。實在不敢與公主……再套近乎。”
“崔公子別論門第了。來日很長,難道我們要為這禮儀客套弄得很生疏麼?風哥哥,這武林黑道的勢力,今日一展,簡直驚心動魂,黑道人物,百成之中,來了不到一成,便已如此駭人至極,要是任其結成死黨,正道門派只怕連頭也抬不起來了。風哥哥,咱們不能再為禮教隔阻,反成生人了。”
“是。”崔長風低聲說。
“那你怎麼叫我?”白茜珠低聲問,臉也紅了,不禁羞得別過頭去。那秀髮在背上輕輕一抖,極為動人。
“珠姑娘……不,珠妹。”
“這就對了。”白茜珠回過頭來。只見她滿臉笑容,燦如朝陽,那笑容中還微微含有一絲羞怯,更像那朝陽上覆蓋的一朵彩雲,真是豔麗無比,頓時使將那小公主的高不可攀的雍容高貴形象驅散了,成了一個美不勝看的含情脈脈的秀麗姑娘。崔長風不禁看呆了。
“公主!公主!果然有野兔!”玉奴老遠便叫道:“還讓我逮到了二只哩!”
玉奴跑近二人,一手提著一只活野兔。這二只野兔在玉奴手中亂跳,卻掙扎不脫。
崔長風道:“珠妹、我去找水洗剝乾淨了,烤給你嘗嘗。”
玉奴笑嘻嘻地道:“珠妹?珠妹?叫得真好聽。”
崔長風接過兔子道;“我記得那邊有條浸水泉,我去洗了回來。”
白茜珠道,“風哥哥,一起去吧。”
玉奴拍手大笑道:“風哥哥!風哥哥!叫得真好聽!”
如此笑鬧一番,三人來到泉邊,剝洗乾淨,崔長風取出火絨,用手一捻,便冒起煙來,再運集一口至陽真氣一吹,火絨便燃起了火。崔長風在玉奴找來的草枝上點燃了,不一會兒,野兔燒熟,三人就著浸泉,一邊喝水,一邊吃兔肉,不一會兒,便將二只免吃了個精光。
吃完兔肉,玉奴興猶未盡,逮到二人的一聲稱呼,便又拿小公主開起玩笑來:“珠妹風哥的,喊得好香啊!比這兔肉還香!”
白茜珠不依,二人便又追打起來。
原來玉鳳門掌門人郭念鳳特別喜歡這孫女兒,從小就給她配一個女奴,你為玉奴。這玉奴與主人一樣年齡,一起練武,以圖長大後行走江湖時,白茜珠有個照應。這二人在場面上分主僕,背地後則親如姊妹。這一打鬧,頓時便將這谷底弄得生機勃勃。
忽然,崔長風覺得不對,只感丹田中升起一股慾火。崔長風開初還不注意,心中暗罵自己妄生邪想。但這丹田中的暖氣越來越烈,崔長風不禁想起了在玉女門時中了暗算的那種感覺,這才大驚失色。但無論怎麼想,也不明白怎麼會又服食了“公子笑”藥。
正在驚疑,準備照瓷像上的功法將熱氣引人經脈,卻見二女紅臉撲撲的追打了過來。玉奴想躲在崔長風身後,不知怎的,卻一下子撲進了崔長風的懷裡,崔長風駭然,急忙推開玉奴,正準備向白茜珠賠禮,卻見白茜珠緊皺著眉頭道:“風哥哥,我覺得不對。”
這時玉奴又撲上去抱住了崔長風,口中喘著粗氣,連喊“公子……公子……。”
崔長風推開玉奴,叫道:“珠妹,我們中了奸計,被人下服了玉女門的‘公子笑’藥!”
這時三人腹中慾火如熾,白茜珠拚死壓著慾火道:“我們中了玉女劍仙的暗算,那野兔是他們餵食了公子笑後放在谷底的。那浸泉中,也定是先下了公子笑藥丸……風哥哥,你快一劍殺了我吧!”
“珠妹別急,有辦法的……。”
“有辦法我能用麼?”白茜珠打斷崔長風的話,心中狂熱,急得大叫:“我白茜珠血管裡流有太祖皇帝的血,哪能如此不顧禮教?我即便心中想嫁與你,又哪能……未經大禮……便幹那苟合之事?你快一劍殺了我吧!”
崔長風大急,一聲清嘯,頓時便將二女的靈台震明。
崔長風忙道:“趕快盤膝坐下,將丹田熱氣照我說的穴位導引。”
於是念道:“氣海沉石門 ”
玉奴叫道:“已過關元!”
崔長風道:“過中極、過曲骨,存至會陰。待得氣機充盈,意念二分,一導長強引督脈,一導幽門走衝脈……。”
於是,一邊自己坐下將熱氣引脈歸經,一邊輕輕報出穴位。二女聞言,連忙收攝心神,依法導引,幸喜二人內功精深,定力較強,丹田慾火一經導引,頓時便大感輕鬆。
好一會兒,崔長風才將此功法的第一個周天搬運念完,又道:“反覆導引,直至藥力產生的熱氣完全消失。”
良久,崔長風收功站起,默默走至一邊,不一會兒,白茜珠也收功站起。最後,玉奴也收功站起。三人想到剛才一幕,心中仍在驚駭,駭中又帶著羞恥的不快感覺。
崔長風在三丈外的暗處說:“珠妹,一個月前,我在關外,便險些中了玉女劍仙的暗算,幸喜發現一個瓷像,事急時依線行,才沒遇害。”崔長風一邊說,一邊心中叫道:“珠珠妹妹,為兄謊言騙你,實是不便啟齒道出真情呀!”
崔長風道:“珠妹,愚兄發誓一定要殺掉玉女劍仙,以報今日之仇!”
良久,才聽到白茜珠輕聲說:“要交更了,睡吧。不過,睡時警覺一點,以防敵人暗算。”
四面面巖上谷底,此時一片寂靜。三人下谷之時,敵人尚在四面岩上吶喊辱罵,後來天黑了,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卻不時有火把四處巡查。現在這些黑道人物不知是走了?埋伏起來了?睡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不一會兒,三人便各自睡著了。
不知幾更時分,崔長風忽然被什麼聲音驚醒。他醒後一動不,洗耳靜聽,卻又沒人聲音。便以傳音人密功喚醒白茜珠道:“珠妹,有人下谷來了,不要出聲。”
白茜珠已經醒了,傳音回道:“知道了。”
隔了一會兒,一個女聲沉聲道:“常懷遠,你果然沒有死!”
這時,崔長風聽到白茜珠傳音入密的聲音:“風哥哥千萬別出聲,這是我曾祖母。她要殺你,你千萬不要出聲。”
空氣中又傳來一個蒼老的男聲:“是,我沒有死。”
崔長風一聽,忙又傳音入密白茜珠道:“這是我祖師到了,龍鳳二仙見面了。”
白茜珠心念一轉,悠地伸出手去,點了玉奴的睡穴。這一來,玉奴不到天亮或不蒙解穴,是不會醒的了。
黑暗的夜空中,傳來龍鳳二仙的對話。
風仙責問道:“你為什麼六十年不回家?”
常懷遠低聲道:“我不能回家。”
“還是為了那些孤兒寡母?那些沒有人要的人,竟比你的妻子女兒都重要?”
“這是一個原因,另外還有一些原因,我不能回家。”
“還有一些什麼原因?是因為我罵你武痴?罵你野人?是因為我逼你去大內殺朱姓人?你就賭氣六十年不回家?”
“不是,不是這些理由。”
“那麼,你是相信了崔子健的含污之言,以為我真的受了朱梓臨幸?你感到 ”
常懷遠連忙打斷郭鳳的話:“鳳妹快不要說這個!懷遠從來就沒有將這個放在心中,也根本就不相信崔子健那廝的挑撥離間。我不能回家,沒臉見你,那是另有原因!”
“那是什麼理由?天下有什麼理由可以使一個男人遺棄妻兒?是不是那小天魔女纏上了你?”鳳仙忽然怒氣沖沖,“你這沒良心的狗才!我郭鳳下嫁你時,你便又老又醜!這又老又醜的人公然還要在江湖中去追風逐月!常懷遠,你的良心何在?”
常懷遠一聲不吭。
“你為什麼一聲不吭?”
“鳳妹心中有氣,你就先罵個夠吧。”
“我罵夠了。”
“就罵這麼幾句?你就罵夠了?”
“你要老身像蒼夫、山婆一樣,一罵半天?”
“懷遠不敢,懷遠謝過鳳妹。”
“懷遠不謝,你為什麼六十年不回家?快快講來!”
“懷遠不能講。”
“你這寡廉鮮恥的人,幹了什麼壞事不能講?”
“鳳妹,你為何硬要將懷遠想得那麼壞?”
“那你為何還不進?”
“我不能講。”
“放肆!”公主將枴杖在地上震得山響:“六十年不回家,總得有個理由。不能講?憑這一句話便想將六十年混過去?”
“講!”
黑暗中一片沉寂,常懷遠又沉默下來。
良久,常懷遠才說:“鳳妹,我們都是近百高齡的人了,往事已經過去,就讓他過去吧!”
“常懷遠。”
“在。”
“倘若你在家,是郭鳳一跑六十年,你就不想問個明白?”
她罵完後,心中又暗笑,其實正巧是她自己一跑六十年!而且跑到兜率天宮芥子神湖去了!
“是。道理確是如此,但懷遠不想使公主失望之後,更加失望,所以,懷遠請公主恕罪,懷遠不能講。”
“該死!你真要逼老身出手麼?”
黑暗中,常懷遠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聽到他一聲長嘆道:“鳳妹,你可記得武林中有龍仙之說?”
“那果真如珠兒傳書所講,與你有關麼?”
“你見過龍仙沒有?”
“沒有。傳說中這龍仙是南藏人,奇醜不堪入目。你怎會是龍仙?”
黑夜中靜悄悄的,只有少數蟲鳴。
良久,才聽到常懷遠嗚咽的聲音道:“懷遠……變得奇醜不堪入目,所以……不敢回家。”
“這龍仙……果真是你?”鳳仙的聲音一下子顫抖不已。
常懷遠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道:“鳳妹,懷遠想告退了。”
“你……你還要到哪兒去?”
“懷遠山居……獨處慣了。鳳妹,你便讓懷遠山居……獨處……終此一生吧。”
“不!你站住!傳說中的龍仙奇醜不堪,來歷不明,卻也只有六十年前戰敗歸隱的五大魔頭看見過。常懷遠怎麼會變得奇醜不堪?又怎會變成龍仙?這些都未弄明白。常懷遠,老身今日非親眼證實,死不閉目。”
“懷遠已是傷心人,公主為何還要相逼?”
“常懷遠,你道郭鳳這一生過得快活麼?郭鳳隨她師父進兜率洞練功,只想練成絕世神功,就出洞來殺盡仇人 朱元璋、崔子健、天魔女、五邪魔,不想進洞二個時辰,練了二個時辰的芥子神功,出得洞來,人間已過去了六十年!這算什麼狗屁天意?為何要如此捉弄郭鳳?六十年中,你在哪裡?為何不進兜洞來找一找?常懷遠,我難道不算傷心人?你為何要讓我這傷心人死不閉目?常懷遠,快將臉上的蒙巾與我取下來!”
“不!不!懷遠死也不能!”
“為什麼?”郭鳳的聲音裡一下子充滿了殺氣。
常懷遠道:“懷遠離家時,再不濟這夫妻間還有恩愛,還有想起來值得一笑的回憶。要是公主看見懷遠這張臉……這張醜臉,只怕你連想也不願再想懷遠一下了。”
“常懷遠。”
“懷遠在。”
“你當郭鳳是什麼人?”
“懷遠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郭鳳是何等身份的人?這常懷遠,哪怕便是變作一堆狗屎,也是郭鳳的夫君。郭鳳會因他變醜了,破相了,便棄之如履,另圖新歡?郭鳳天上人間六十年的活寡都守過來了,還有什麼可變的,快取下蒙巾!”
良久沒有聲音。
忽然,黑夜中傳來鳳仙發出的一聲驚叫,接著便是鳳仙駭然顫抖的問話聲:“你……你……是誰?”
“公主,這就是懷遠……你的懷遠……”
“你怎麼會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六十年前,懷遠在祁連山誤食了騰龍珠,內力一下子增長了近三百年,卻也……就變成了這樣……滿身滿臉皆是鱗斑。”
“這……你找過醫生沒有?”
“醫、毒雙聖研治了三代人,都無法可治。”
“這可如何是好?”
“公主相信了吧?”
“相信了。”
“公主,你當你看見的不是常懷遠吧。常懷遠早在六十年前便已死了。”
“是。”鳳仙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那樣木然呆然。
“公主,懷遠告退。”常懷遠硬咽著說,聲音在夜空中是那樣淒涼。
“慢。”鳳仙喝道,“你還要到哪裡去?”
鳳仙這時的聲音已經鎮定如常。
“懷遠山居獨處慣了,懷遠回山去。”
“還回什麼山?你有家在雁盪山,在寧波,在普陀山島,你還不回家?”
“懷遠不敢作此奢想。”
“我叫你跟我回家!”鳳仙將龍頭枴杖在地上一頓。“你聽是不聽?”
“我……不願整天惹你心煩。”
“你不回家?你又要棄我母女,老身都認命了,你還做作什麼?”
“懷遠不敢。懷遠只是怕惹公主心煩。再說,我這個樣子,一入人世,便遭物議。懷遠萬死也不敢再累公主。”
鳳仙想了想道:“不入人世也好。這樣吧,我已在一年前將玉鳳門遷至舟山島外的普陀山島。普陀山島出去,那大海中有的是無人荒島。有的荒島,真如仙境。咱們便一走了之吧。”
好一會兒,才傳來常懷遠的聲音:“懷遠……感謝鳳妹……恩寵。”
“這事就這麼定了。”鳳仙道,“傳說你六十年前一招降服六大魔頭,你用的是一招什麼武功?”
“禦劍降魔!”
“你不妨用這一招將半山腰偷聽那人殺了。”
“是。”常懷遠道。隨著話聲,只見一道銀光飛起;疾如閃電向半山腰飛去,瞬間,只聞一聲慘叫,從半山腰的一塊岩石上滾下一個人來,已然身首異處。銀光一閃飛回黑暗中常懷過的站處,悠然不見。
“好了,珠兒,你過來吧。”鳳仙道,“跟你一起的那人是誰?”
白茜珠道:“是玉奴。”
“明明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呼吸,你還想瞞我?”
常懷遠道:“那是我的徒曾孫。風兒,你也過來吧。”
白茜珠不等鳳仙發問,便先問道:“曾祖母是什麼時候到的?”
“三更。”
“可曾看見數百名黑道人物雲集在這天柱山上?”
“沒有。”鳳仙道,“先見過你曾祖父再說其它。”
白茜珠走至常懷遠面前,磕下頭去道:“曾孫女白茜珠叩見曾祖父老祖宗,老祖宗你可終於回家了。”說著,淒然掉下淚來。
常懷遠一見白茜珠這儀態萬方的天人形象,頓將萬千煩惱忘在腦後,呵呵笑道:“鳳妹,懷遠愚魯,竟不明白人倫大常,遠在任何塵世淒苦之上。白白失去了六十年的天倫之樂。風兒,見過你祖師母。”
崔長風叩拜下去:“徒曾孫崔長風叩見祖師母鳳仙老前輩。”
“你便是新正義王?”鳳仙卻沒有什麼高興勁,板著臉問:“你怎會和珠兒在這谷底?”
崔長風見鳳仙聲色俱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茜珠見狀,急忙上前將下午被二三百名黑道人物圍殺一事敘述一遍。說到三人墊氣下落時,忽然若有所悟,一時呆呆地望著常懷遠,又調頭望著崔長風。這二人一般的裝束,一般的功力,莫非竟有一般的遭遇?
鳳仙問:“珠兒,你說的全是真的。”
“珠兒幾時騙過老祖宗?”
“那玉女門的妖女竟敢對我玉鳳門的人如此放肆?”
“曾祖母,你和曾祖父出海仙居,只怕玉鳳門也就大難臨頭了。”
“老身將這一幹人全部殺絕了再走!”鳳仙大怒道,“懷遠!”
“懷遠在。”
“你與老身聯襟江湖,將這些人殺完再走。”
常懷遠尚未回答,白茜珠已經手一翻,以一把短劍對準自己的咽喉,雙目流淚道:“曾祖母,你要殺就先殺珠兒吧!”
“珠兒不可!”二個老人同時大喊。
“珠妹不可!”崔長風也同時大喊。
“別過來,我有話說!”
白茜珠這麼一說,三人聞言便不敢再動。
“曾祖母,你可記得,你這一生殺了多少人 進兜率洞前殺了多少人、出洞後又殺了多少人?”
鳳仙一時無言以對。
“你從二十歲行道江湖,尚可說殺的是黑道人物,殺的是可殺之人。但你自從兜率洞出來後你一悲傷,便將氣發在武林人頭上,這時傷害的便多是不該傷害的人。曾祖母,你這般無端殺伐,可知玉鳳門在江湖人眼中成了什麼?江湖人怕你鳳仙,可也只對你一人無可奈何,只因你是太祖皇帝的女兒,又是武功曠世的地仙。但你如今要和曾祖父一起出海,你若一去,這玉鳳門二百多口人何以自處?曾祖母,自古以武力打天下,以仁心安天下。你為何非要為後人種下禍根不可?”
這一席話,聲淚俱下,義正嚴辭,竟將鳳仙說的啞口無言。
“曾祖母,小閻王等人圍殺風哥哥時,曾出示了你的玉鳳紙令。你又為何要殺風哥哥?曾祖母,曾祖父已經回來了,你就止住殺伐吧。”
風仙忽然柔聲說:“好,珠兒,曾祖母一切都依你,你將劍拿開吧。”
“曾祖母,你說話可要算數?”
“你曾祖幾時騙過你?”
“曾祖母一言九鼎,自然不會騙小孩兒。可你一旦怒氣衝昏靈台,便沒有什麼能約束你的了。”
“難道你要逼老身發誓麼?”
“珠兒不敢。但珠兒一想到五鳳門二百多人無以自處,心中便淒苦異常,珠兒還是不如早早死了吧。”
“難道老身不再為難江湖人,這江湖人便能將前事一筆勾銷了麼?”
“只要曾祖不再為難武林人,珠兒自有辦法化解這是非恩怨。”
“好,老身發誓,如再無端為難江湖人,老身不齒於人。
老身與你曾祖父出海以後,根本就不願再見世人!”
白茜珠聞言,短劍鐺地一聲落地在上,雙膝跪地道:“珠兒不孝,竟逼得曾祖母發出重誓,珠兒罪該萬死。”
“起來吧。老身誓也發了,哪會再怪罪於你。”
“曾祖母,珠兒不孝,還有一事求曾祖母出海仙居前,替珠兒作主。”
“什麼事?”
“珠兒請曾祖母先驗看珠兒手臂上的守宮砂。”
鳳仙大驚道:“這是為何?”
“珠兒和風哥哥,從無半點失於禮教的地方。但珠兒想請二位老祖宗為珠兒和風哥哥定了終身大事再出海仙居。”
“不可!”
“不可!”
“不可!”
三人異口同聲地大喊。
鳳仙是因為毫無準備喊不可。
常懷遠是因崔長風有家室而喊不可。
崔長風是因其滿身龍鱗喊不可。
白茜珠道:“風哥哥,你將蒙巾取下來吧。”
崔長風連退二步道:“珠妹不可!我……這臉……和祖師一樣……不可示人……。”
白茜珠道:“我已知道了,我不怪你,你將蒙巾取下來吧。”
常懷遠道:“珠兒不可任性,你可知道,風兒他……已有妻室。”
白茜珠大驚道:“風哥哥,你真的……已有妻室?”
崔長風道:“長風服食騰龍珠前,祖師怕風兒變醜……無人肯嫁,為免崔門絕後,便替我……安了家室。”
白茜珠雙目盯著崔長風道:“風哥哥,你為何不早告訴珠兒?”
說著,眼淚又默默流下了雙目。
崔長風垂下頭道:“珠妹,我們一共只見過幾次面,都只談了寥寥數語。再說,長風……又哪裡知道能蒙珠妹如此恩寵?叫我又從何談起?”
鳳仙此時變得異常柔和:“珠兒,此事權當從未發生,就揭過不談了吧。”
鳳仙轉身又對崔長風道:“老身剛才發誓不再無端殺人,倒便宜了你。”
白茜珠忽然揩掉眼淚,跪在地上,堅定地道:“珠兒還是要請二位老祖宗為珠兒將這婚事定下。”
鳳仙沉聲喝道:“珠兒不可任性。這男子三妻四妾,倒沒有什麼。可他一臉一身皆是龍鱗,我便不嫌棄麼?你曾祖父是先婚後長龍鱗,再說也老了。但你明知此事,卻仍要堅持,就太沒道理了!”
白茜珠道:“曾祖母剛才對曾祖父說的話,珠兒還記得。”
“什麼話?”鳳仙問。
“你說:‘郭鳳是何等身份的人?這常懷遠,哪怕便變成一堆狗屎,也是郭鳳的夫君。’珠兒也是如此。珠兒一年前在蘭州城老河口鎮見到崔公子時,便為他的膽識勇所氣服,早已屬心於他。珠兒沒有曾祖母那般身份可以自重,但珠兒又哪敢水性揚花?變心即變節。珠兒既已心屬公子,便死也不願再屬他人。”
白茜珠喘了口氣道:“再說,這玉鳳門與江湖成見太深,能化則化,不能化解時,還難免兵戎相見。父親武功不太高,祖母一人又獨木不成林,母親和我實在無力和武林。人一較長短。這玉鳳門是個空架子。曾祖母,玉鳳門開宗六十多年,豈能毀於一旦?你便成全了珠兒吧。”
鳳仙此時被這一番話鎮住,想想自己進洞前和出洞後所和殺所傷害的武林人沒有二百,也有百五,當真為玉鳳門種下了禍根,而自己已經決定和常懷遠出海仙居,又豈能永鎮江湖?想著想著,不禁流下了二行淚。
常懷遠想到這一切自己也有一份責任,也不禁老淚縱橫。
崔長風對著白茜珠跪下道:“珠妹,玉鳳門有事,長風萬死不辭。但長風實在不配珠妹,還望珠妹不要讓二位老人為難,不要讓長風無地自容。”
“風哥哥是不愛珠兒?”
“我對珠妹敬若天人,但自感一生淒苦,命運弄人,這婚事……萬萬不能……。”
“風哥哥,你可是怕我嫌你長有龍鱗?怕我以後棄你,怕我在平時讓你受委屈?好。我讓你放心好了!”說罷,猛地抬起手在自己臉上一抓,立即活生生地把嬌嫩如花的臉上抓下三條深深可見肉的傷口來,頓時血流滿面。
“啊!”
三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叫。常懷遠遙遙一陣凌虛急點,封閉了與面部血脈有關的穴道,止住了血流。鳳仙則被白茜珠的如火烈性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崔長風立即搶到白茜珠面前,駭極大叫:“不!不!珠妹你怎能這樣!?不!不!”
崔長風叫到後來,聲音嘶啞,泣不成聲,以額撞地,極其悲慘。
常懷遠從身上摸出金創藥,上前為白茜珠敷上道:“珠兒,讓曾祖為你敷藥。”
“曾祖母可願為珠兒定下終身?”
“我同意了。就不知你曾祖母同不同意?”
風仙柱著龍頭枴杖走上前來,泣不成聲地道:“我……同意。”
白茜珠道:“風哥哥。”
“珠妹要……說什麼?”
“你將蒙巾取下來吧。”
“是。”
崔長風取下蒙巾÷頓時露出一張滿臉長滿鱗斑的醜臉,所幸年輕,五官端正,尚還不至醜如常懷遠。
“風哥哥,二位老祖宗同意我們定婚了。”
“珠妹,我以後服侍你一輩子,一步也不分離。”
“你不嫌我醜嗎?”
“這世上沒有比你更美的人了。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善良的人了。”
“以後我也蒙起黑巾,我們一道行走江湖。”
“是。我們一起行走江湖。”崔長風雙目熱淚長流。
“你還哭什麼?我們只毀壞了面容,我們的心卻是完好無損的,你還哭什麼?”
白茜珠說著展顏一笑。
“是。我不哭。”崔長風說不哭,但熱淚還是不斷地流下來。
“兩位老祖宗,我們該打道回府了。”
鳳仙此時已恢復鎮定,道:“珠兒。”
“老祖宗有何吩咐?”
“你跪下。我傳你為玉鳳門第二代掌門人。”
郭鳳出洞之後,郭念鳳又將掌門令符還與郭鳳了。
“不可!珠兒祖母和母親健在,武功又高,心地仁慈。請老祖宗傳珠兒的母親。”
“念鳳不識天下事,暨薇優柔寡斷,行大事不足以製眾,珠兒快跪下。”
白茜珠想了想道:“珠兒遵命。”
鳳仙待白茜珠禮畢接過龍頭枴杖,展顏笑道:“我將這玉鳳門又交回了六十年前的郭鳳其人手中。只是這新掌門既聰慧又仁厚。老身所托有人,正好出海仙居。”
常懷遠道:“風兒跪下。”
崔長風聞言默默跪下。
“這把龍吟劍,就傳了你吧。”
“師祖,這龍吟門,就數風兒年序最幼,龍吟門的大事,不能壞在風兒身上。”
“你的師門長輩,機變和決斷皆不如你,這緣分就更不如你了,掌門一席,我已委與常寧。你收下龍吟劍後,就隨珠兒回玉鳳門吧。憑此劍可用信物鎮壓五大魔怪及其後人。如玉鳳門有事,龍吟門留在中原的第一代弟子二人,第二代弟子十二人,第三代弟子七十七人,門人四百多人,皆可憑龍吟劍調用。”
白茜珠大喜道:“風哥哥還不趕快謝恩?”
二人跪在地上拜跪謝恩時,常懷遠已挽住鳳仙的手臂道:“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枴杖了。”
鳳仙罵道:“走吧,你這老不死的醜八怪。”
隨著話音,二人已經飛身掠向一處凸。
白茜珠大叫:“曾祖父!”
常懷遠扶著郭鳳,在山巖上停住腳步,回身道:“珠兒要說什麼?”
白茜珠道:“出海之後,到了海島,有一個大驚喜等著你!
你可不要高興得發狂才好!”
郭鳳斥道:“珠兒不准調皮,懷遠,走吧!”她口中雖然斥責白茜珠,但一想到自己進洞“落入”兜率天二個時辰,出洞後人世間卻過了六十年,而她卻仍是進洞時那麼年輕,那麼美麗,她能以當年的年輕美麗去侍奉安慰常懷遠這個明教的大英雄,大仁者,不能不說是一種天意。她自己也百感交加。
龍仙鳳仙在凸凸巖上藉力,便又上升了十丈左右。如此不斷藉力,不斷上升,不一會兒,在岩頂的濛濛發白的天光天幕上,便出現了二人的身形剪影。這身影再一閃,便已倏然不見。
白茜珠道:“風哥哥,喚醒玉奴,我們也該走了。”
人去。
大天井空。
一片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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