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童玉女
第二天中午,崔長風與白茜珠來到河南與湖北交界的新野縣城。二人上了城中間十字口的“吃破天”大酒樓。
這大酒樓地處鬧市,又正逢中午上客最盛之時,“吃破天”大酒樓的樓上樓下的數十張桌子,盡皆坐滿了人。
崔長風二人一走進大酒樓,小二便看出這二人氣宇不凡,明白不能怠慢,連忙上前迎住,帶進酒樓,一邊尋找客人較少的桌子,想替二人找個座位擠一擠。
哪知崔長風才進酒樓,那嘈雜的武林人中,頓時就有人認出了他就是在南陽酒樓上教訓南陽壇主的霸主門少主。此刻,這些武林人正在談論這個話題。有人一認出崔長風,這消息一傳開,酒樓上頓時就沉默下來。眾人齊齊把眼睛盯在崔長風與白茜珠身上。
只見有幾張桌子的十數人一下子齊齊站起,離開桌子,齊齊對著崔偽風跪倒在地道:“霸主門屬下叩見少主人!”
崔長風搖搖頭道:“我不是霸主門的人,我也不受你們的禮,你們自己喝酒吧。”
一個頭目打扮的人走過來道:“請少主人屈駕就坐這裡。”
邊說邊伸手指向一張已經讓出來了的桌子。
崔長風如像對待一般人那樣還了一禮道:“在下再說一遍,在下不是什麼門的少主人,閣下請自便。”
說後,崔長風挽著白茜珠的衣袖,照直往一張只有四人的桌子走去,作禮道:“諸位朋友請了。我夫妻來遲,這酒樓中已經沒有空桌,不知可否擠一擠?”
那四人連忙讓座。為首一個老者道:“崔公子義比雲天,乃當今大仁大義之士。在下閒雲野鶴,沒有家室顧慮,倒要趁機敬崔公子一杯。”
崔長風與白茜珠坐下道:“承讓,多謝。”
二人同飲了一杯。一時,酒樓上鴉雀無聲,二百人的一個大酒樓,就如空無一人一般。
崔長風道:“在下還敬前輩一杯。”
那人連忙站起道:“不敢。在下乃是江湖上無名之輩,怎敢受天下威名最著的崔家劍掌門人敬酒。公子快莫如此。”
“好。前輩自便飲酒,不要拘束。”說罷,調開頭去,望著白茜珠道“珠妹,這裡去武當山還有多遠?”
白茜珠答道:“這裡去武當山大約還有三天路程。”
“來得及,來得及。去報信,還來得及。”
“公子要去武當山報什麼信?”
“我在江湖上,聽說霸主門十天以內要攻打武當山,武當山的道長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有一點準備?這少林武當,領袖武林由來已久,如是無端被人挑了,這武林之中,豈不又要少一批俠義之士?”
“霸主門幾個月前打少林已經失敗了,如今又打武當,不知有沒有把握?”
“聽說上次打少林的三個老魔,即老閻王、老陰魔、老玉和尚,盡皆重回霸主門,又當了什麼護法總護法。如若這些人全體出動,只怕武當派有些為難。”
“那麼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武當派慘遭滅門之禍?”
崔長風道:“管他的,先去與那些道長報個信再說吧。”
這時,只見靠窗一位武林豪客忽然大袖一拋,從他的袖中飛出一只鴿子,這鴿子盤旋著飛上了天,在天上又繞了一圈後,便照直往西方飛去。
霸主門的一個頭目大叫:“武當探子!”叫罷,離桌就向窗前那人搶過去。
崔長風的桌子正在這二人中間。那霸主門的頭目從這張桌子旁邊搶過時,卻被崔長風運出的一道罡氣牆,將他擋住了。那頭目連衝幾次都衝不過去,不禁大叫:“少主,你為何要與霸主門為敵?”
崔長風喝道:“放肆!回去!”
與此同時,白茜珠傳音入密叫那武當派的俗家弟子趕快離去,那武當派的弟子身形一閃,即從窗口跳了出去,從屋頂上掠走了。
那小頭目無可奈何地退回去了,走到另一方窗邊,也是衣袖一拋,也向天空放出一只鴿子。那鴿子卻不在空中盤旋,而是照直往城南飛去。
白茜珠道:“風哥哥,今天咱們可走不脫了。”
崔長風道:“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什麼人物。”
當下,二人慢慢喝酒,一邊找七找八地慢慢交談。
果然,不多一陣,街上響起一陣馬蹄聲,馬蹄聲一停,便有三個人下馬走進酒樓,照直向樓上走來。
霸主門在樓上的十數人早巳站班列隊,那人一上來,這十數人便晚倒在地,齊道:“霸主門屬下恭迎堂主!”
那人道:“免禮,退下。”說著那人照直往崔長風走來。
“崔師弟,你來了。”那人作禮道。
崔長風站起還禮道:“原來是大師哥。珠妹,這是崔家劍站的仲火大師哥,快來見過了。”
這時,同桌的武林人早已退到了別桌。這樓上的人早已走了一半,只有數十名膽大而又好奇的武林人留了下來。
白茜珠道:“弟媳見過大師哥。”
仲火還禮道:“弟妹乃玉鳳門掌門,愚兄不敢當,快勿多禮。”
三人坐下,仲火道:“崔師弟,我剛才接到飛鴿傳書,說是有一個年輕人在酒樓上與霸主門作對,這就匆匆趕來了。師弟請寬坐,待為兄先把這事向屬下問明了,再來陪師弟飲酒。”
崔長風道:“不必問了,那人就是我。”
“你……?怎麼會是你?”
“那人就是我。師哥,當日父親假死,發銀遣散你們到武功山,這霸主門,可是從那時就有了?”
仲火道:“崔師弟,這酒樓上人多嘴雜,這些事,咱們到武功山後再講吧,來人。”
他身後二名屬下齊道:“屬下在。”
“下去車馬伺候。”
崔長風道:“且慢!仲火師兄,你請自便,我與珠妹去武功山以前還有一點私事要辦,咱們就不一路了。”
仲火聞言,冷笑幾聲道:“崔師弟可是要去武當山?”
崔長風直視仲火道:“是又怎樣?” “崔師弟,你去做什麼?”
“武當山的道長們平日潔身自好,行俠仗義,師弟聽說有人要去征服武當山,如若不能征服,便要將武當山的道長們盡行殺了,心中未免有些不平,便想去看看。”
“你是想去增援他們?”
“總不能眼睜睜見那些道長被人殺了吧?”
仲火喝道:“崔師弟,這霸主門的霸業,你道是誰的霸業?”
崔長風冷笑道:“我怎知道?”
“這霸主門的霸業,是崔家的霸業。說到底,就是你崔長風的霸業。”
崔長風斬釘截鐵地道:“在下不要什麼霸業!”
仲火瞠目結舌,定定地看著崔長風,就像看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一樣,良久才道:“這天下竟有人不愛霸業,就好像有人不愛吃山珍海味一般,豈不怪哉?”
崔長風笑道:“仲火師哥,這山珍海味人人愛食,因為食之無害。這霸業可就不同了。歷代武林,謀霸者傷害的武林蒼生,究竟有多少,這些殺伐孰是孰非姑且不說,僅這謀霸者本人,在歷代武林中,誰又有什麼好結果了?所以,這山珍海味可食,這霸業不可謀。”
崔長風話音一落,只聽樓下傳來一聲叫好:“好!江湖傳言,崔長風乃當今大仁人、大義士,果然名不虛傳!”隨著話音,從樓下上來一個六旬左右的文士。這人上得樓來,走到崔長風桌邊,崔長風連忙站起相迎。
那人拱手道:“天台一聖司馬無名,幸會崔掌門和白掌門。”
崔長風與白茜珠連忙還禮道:“崔長風白茜珠見過前輩。”
司馬無名道:“兩位請坐。在下正準備去武功山找你父親,請容我先問這仲火堂主一句話。”
說罷,轉身向仲火道:“閣下可是霸主門常主仲火?”
仲火倨傲地道:“正是。”
“你的師父在哪裡?”
“我憑什麼要向你講?”
崔長風忙道:“請問前輩找我父親有什麼事情?”
天台一聖道:“少俠不知,崔乙叔為謀霸業,數年前就悄悄將我天台世家的子弟門人挖去了四人,這四人於數月前齊齊失蹤,老夫到處尋找,皆無著落,後來偶然在江湖上聽一老友說,我那不肖之子司馬蛟,竟然成了霸主門的什麼堂主!
老夫想去找崔乙叔討個公道。”
崔長風道:“師哥,果有此事?”
仲火道:“有此事又怎樣?這司馬蛟一個大活人,誰還能捆他去做堂主麼?他如不想在這霸業中分一份甜頭,他會死心踏地地效力霸主門麼?司馬無名,你回天台去,不找也罷。”
司馬無名大怒,但他畢竟是天台一聖,卻不怒形於色,只道:“好!仲堂主如此倨傲,必有高深武功,老夫領教幾招。”
仲火道:“看在司馬蛟的份上,我可不與你打,你回天台去吧。”
司馬無名卻道:“傳說仲堂主已得崔霸主真傳,老夫今日務必要領教幾招。”
仲火道:“你那幾年小天星內力,還不在本堂主眼裡,你那一套天台劍法,本堂主已從司馬兄那裡領教過,咱們不打也罷。”
司馬一聖卻是忍不住了。他道:“老夫早就明白遲早會與崔乙叔有一戰,正想今日藉仲火試試虛實。”當下便不打話,雙掌一錯,就拍出一掌。
仲火見他出掌,一聲冷笑,右掌一揮,迎著司馬無名的來掌硬碰硬地擊去。
只見二掌擊實,發出“轟”地一聲爆響,仲火退了一步,天台一聖司馬無名卻退了二步。
仲火道:“你身為天台武林世家的掌門,卻整日去鑽那一錢不值的佛學經文,弄得這內力連兒子也不如,你還憑什麼去找我師尊討公道?本堂主最後再說一遍,你回天台去吧!”
天台一聖道:“孺子信口雌黃,再來!”
忽然,只見一個灰影一閃,在天台一聖與仲火之間,已經站著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道人,正是武當掌門天玄子道長到了。
天玄掌門對著崔長風和白茜珠揖道:“天玄謝過義士夫婦大恩。”
崔長風與白茜珠連忙還禮。崔長風道:“道長來了,再好不過。請道長與司馬前輩今日暫時容忍,這就回武當山去準備迎戰吧。其它事情,可否寬限時日,容晚輩見過父親再說。”
天玄子道:“如此甚好。崔義士對天下武林蒼生的一片仁心,老道如不是忝任武當掌門,真想拜你一拜。義士,請容老道歸去前領教仲堂主一掌如何?”
崔長風正想答話,仲火已道:“牛鼻子,你不服輸?來吧!”
崔長風嘆了一口氣,默默無言。
只見武當掌門面對仲火站下,默運玄功,頓時身周就漫出輕微的霧狀氣體。仲火一見,大吃一驚,也連忙運出三合絕功,陡地臉上紅光大盛,雙掌抬起時,猶如火燒紅一般。
仲火大喝一聲,搶先發掌。天玄子的掌勢卻甚為平和。但二掌接實,只聽轟然爆響,天玄子身子一晃,仲火卻連退三個大步。
“哈哈哈哈!”酒樓東角的橫粱上,傳出一陣轟天大笑,笑聲震得酒樓似乎一陣晃動。酒樓中的武林人,竟有大半感到頭暈目眩。笑聲一止,一人道:“熱鬧!熱鬧!真熱鬧!老夫看得手心發癢,也想找人對對掌了!這武當牛鼻子中,何時出了一位內力如此高的高手?真是稀奇!”
話聲中,從偏梁上飄下一個怪老頭來?正是五陽神魔侯天沖到了!
侯天沖道:“姓仲的小子,聽說你師父到處找老夫,想要收服老夫為他所用。其實,老夫也在到處找他,也想要收服他為老夫所用。你帶個信回去,就說老夫約他二月之後到武勝關打一場如何?”
仲火見今日在場之人,一個比一個霸道,自己數月前蒙面與武當掌門打了一場,那一場只在第二百一十四招上就勝了。不想今日這武當掌門竟判若二人,功力之高,比那日那個天玄子高出一倍尚且不止,不禁有了退意,順勢道:“神魔前輩所托之言,晚輩一定回去稟報家師。天玄子,你今日哪來這麼高的功力?莫非你不是天玄子,卻是別人喬裝?”
天玄子道:“老道天玄子,貨真價實,如假包換。今日這酒樓上武林同道甚多,為叫天下英雄放心,老道就將這秘密公諸天下吧。在這道消魔長之時,武當派為了增加決戰之時的勝算,已經閉關不出的一個師叔,將數十年內力一併度與了天玄。天玄如今有把握與那霸主門的霸主一戰了。
酒樓人的武林人一聽,齊齊發出各種各樣的感嘆。
仲火道:‘牛鼻子增長了幾年內力,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若敢與我師尊一搏,你仍走不出五十招!’
天玄子道:‘老夫在武當山恭侯。無名兄,咱們走。’說罷,向崔長風夫婦為禮作別,二人攜手飄下樓去。”
崔長風在樓口送走二人後,回身對五陽神魔道:“前輩別來無恙?這幾個月中,不知殺人沒有?”
五陽神魔道:“老夫天天忍著,大樹打斷了幾百根,人卻只殺了兩個。”
崔長風道:“殺了兩個什麼人?”
“兩個皆是山大王。”
崔長風道:“也難為你了。前輩今日如若手癢,就來晚輩身上打兩掌吧。不然,我可要去武功山了。”
五陽神魔道:“你不去武當山助牛鼻子麼?”
“大約不必去了。”
“好,你去武功山吧。這兩掌老夫暫且寄下,等你武功山之行有了結果再說。”說罷,身子一晃,倏忽不見。
仲火道:“崔師弟真去武功山,很好。來人,車馬伺候。”
崔長風道:“不必。我夫婦二人不慣與別人同行。仲火師兄有事請便。”
仲火無奈,只好作別帶人而去。
酒樓上這麼一鬧,霸主門便只好暫停攻打武當山。數日後,崔長風與白茜珠已經到了武功山外的萍鄉。
城外十裡,官道旁的長亭邊上,已有一隊人馬在等侯。
一見崔長風二人從官道那方走來,這隊中便有二人搶先迎了上去,他們的服色一看就知是霸主門的人。
二人走到離崔長風一丈左右,跪在地下。為首一個五十多歲的人道:“霸主門內堂總管許太和,參見小主人和夫人。”
崔長風讓在一邊道:“我不是霸主門的人,不敢當總管如此大禮。”
許太和卻不管那麼多,繼續道:“小人奉老主人之命,前來迎接小主人和夫人。”
話音一落,從隊中走出一頂四抬小轎,轎旁左右各有一位奴婢侍候。並另有八名侍女跟在轎後。再後面,有人牽著一匹光鮮的高頭大馬,一起走了過來。
眾人一齊向崔長風大禮道:“奴才迎接少主人和夫人。”
許太和彎腰道:“請夫人入轎,請少主人上馬。”
崔長風道:“我等二人習慣步行,請總管令轎馬退下,其他人一併退下,只麻煩總管一人前頭帶路就行了。”
這總管何等樣人,一看便知崔長風是不願和霸主門的隊伍攪在一起的。當下拜了一拜道:“遵命。”
然後,總管讓在一邊道:“小主人請,夫人請。”
“不必進城,繞城而過。”
“啟稟少主,老主人為見小主人和夫人,特意從武功山來到了萍鄉天字堂,等侯小主人和夫人。”
“那麼 進城吧。”
三人進了萍鄉郊區,只見沿途皆有霸主門的人在路旁迎候。
在城門口,早已等候著六個武林豪客。
為首一人,看見崔長風與總管一起走來,連忙率眾走上前來拜道:“天字堂堂主司馬蛟,率鄰近壇主恭迎少主人和夫人。”
崔長風還禮道:“多謝,司馬堂主司是天台司馬世家的人?”
“天台司馬世家正是小人出身的地方。”
“是了。你父親正在到處找你哩!”
“是。小主人和夫人請。”司馬蛟避而不答道。
進了城,過得兩條街。來到一座府第門前。江月紅站在門口,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向崔長風作禮道:“內一堂堂主江月紅,迎候公子大駕。”言畢,抬起頭來,死死盯住崔長風那極為英俊的臉孔。
崔長風淡淡一笑道:“不敢。”
說罷,伸手挽起白茜珠的長袖,道:“珠妹,你好走。”
白茜珠笑一笑,款款移步登上台階,崔長風在身旁為她抬著長袖,狀級恭敬。
這一切當然是做給江月紅看的。
白茜珠剛上台階,便感到身後有一般潛力猛然攻來,心中一動,護體罡氣已經發出。
只聽身後江月紅一聲驚叫, 連退了五六步,才將這反震之力消去。
江月紅大怒:“賤人!竟敢暗算本堂主?!”
忽然,石階上發出一陣轟然大笑。這笑聲真氣充盈,震人耳鼓,卻是老閻王站在那兒。他的身後,站著左右護法。
“江堂主平日不可一世,不想今日也吃了一點小虧。但又何必動怒?老夫看得明白,這位夫人手不抬、腳不動、頭不舉、身不轉,便也將你震退五步,江姑娘如不見機,只怕以後吃虧更大哩!”
說罷,三人上前,同時對崔長風一拜。
老閻王道:“老夫三人,特到門口來迎公子,只想先對公子賠一個禮,老夫三人各自為你父親擊敗,先有賭約,不敢先約於人。至於對龍仙的承諾,老夫三人是絕對遵從的,絕不敢在武林中憑自己的意思幹一件小事。老夫三人所幹一切,均是出自你的父親指使,這個……自然由他負責。”
崔長風扶著白茜珠走上台階,道:“三位前輩如此強詞奪理,晚輩好生失望。莫非是欺我祖師為人仁厚麼?”
三位老魔同時彎腰長揖拜道,老閻王的聲音一下子降低了,充滿惶恐:“老夫三人,在這天地之間,只對龍仙一人心服口服。公子這麼說,叫老夫三人何以自處?”
崔長風面色微怒,走進門廳,邊走邊說道:“爾等三人,不但對我祖師有諾,還對在下有諾。如今公然失諾,是欺在下年幼、功力不逮麼?”
三人在身後聞言,更加惶恐不安,同時拜倒在地道:“老夫三人,左右不是人,不如一死了之吧。”
崔長風聞言,這才大吃一驚,急忙放開白茜珠,迴轉身來,扶起三人道:“晚輩一時糊塗,對三位求全責備。哎,其實,仔細想來,這錯 又哪在三位?”
忽然,大廳中響起一陣朗笑聲,隨著朗笑聲,只見一個中年的白袍人走了出來。
崔長風一見中年人,頓時拜倒在地道:“孩兒崔長風,拜見父親大人。”
白茜珠跪在一旁道:“兒媳白茜珠,拜見公公。”
崔乙叔笑道:“風兒珠兒起來吧。老夫今日好高興。老夫血戰三場,才將這三位屈為護法,但卻從未得其一拜,吾兒一進家門,便叫這三位縱橫江湖數十年、天地鬼神盡皆不拜的大魔君拜倒在地,吾兒好能耐!哈哈哈哈!”
說完一陣仰天大笑,長笑不止。
連笑聲猶如帶刺鋼鞭,一鞭一鞭地抽在三位老魔心上,令三位老魔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條裂縫,鑽之下去。
崔長風起身道:“父親,這三位前輩並不是拜孩兒。”
“那是拜誰?”崔乙叔的笑聲忽然止住,沉聲問道:“拜你祖師?”
“也不是。這三位前輩是拜他們自己。”
“此話怎講?”
“他們自感失諾於人,心中不安,所以才拜倒在自己的諾言之下。三位前輩頂天立地,武林中無人配受一拜。”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
三位老魔同時齊聲大笑起來。
三人的笑聲,因其內力和生理習慣不同,笑聲各異,但這三種笑聲攪在一起,真是足以驚天地、動屋宇。
老閻王道:“崔掌門,老夫二次出山時,曾經講明,只要你公子一現世,我便退隱回家。”
老陰魔道:“老夫與崔掌門也有此講。”
老玉大師卻從身上摸出一塊玉牌,道:“我那小玉和尚,在江湖與公子為敵。公子以後見了小兒,可憑此玉牌收為你的長隨家將。”說罷,將玉牌恭呈與崔長風道:“請公子將小兒引入正途。”
崔長風想了一想,收下玉牌道:“恭敬不如從命,晚輩收下了。”
三人齊聲道:“告辭!”
“且慢!”崔乙叔一聲大喝,三位老魔已經掠起的身形,又各自剎住。
崔乙叔望著崔長風,一字一字地慢慢問道:“風兒,老夫聽手下人回來說,你從崔門光復之日起,便不斷與我霸主門為難。初時,為父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果然屬實,你今日二次遣走我的護法,究竟是何用意?”
崔長風垂頭道:“孩兒一路南下,聽得天下武林同道,對霸主門門人在外的蠻橫作風多有怨恨。不知爹爹知不知道?孩兒幼小時,爹爹便時常教誨孩兒,要孩兒長大行道江湖,為武林造福。爹爹還常常講,我崔家劍門從崔炎祖父立戶起便是正道劍門。四五十年來,均能和武林同道和睦相處,受武林同道敬重。如今,爹爹立戶霸主門,與祖父垂訓相去甚遠。
爹爹,咱們回山西太原去吧。”
崔乙叔聞言,一聲不吭,但臉上的怒氣是越來越盛。眼看他就要發作。但忽然間,這怒氣一下子又消失了,臉上竟出現了笑容。
“風兒,咱父子盡皆是九死一生,才各自有了今日。咱父子好不容易才又見了面,好多事都未交談,不妨入內慢慢說,走吧。”
說罷,挽起崔長風的手,朝內廳走去。
三位護法一打眼色,同時沖天而起,越房而去。
在內廳,三人坐定。崔乙叔呼道:“來人。”
總管許太和出現在門外,默默垂著頭。
“去叫紅兒來。”
“是。”
江月紅走進後廳道:“弟子叩見師尊。”
“見過風兒沒有?”
“弟子與風弟弟早見過了。”
“你坐下吧。”
“風兒回來了。我想擇日為你們二人早日完婚,你想要點什麼,就自己去對總管說吧。”
“紅兒叩謝師尊。”
崔長風起身道:“孩兒有事啟稟父親。”
“講。”
“孩兒去地仙谷學藝時,為服食騰龍珠提高內力,全身長滿龍鱗。祖師怕崔門絕後,已替孩兒安了家室。風兒已有二房妻配,不願再娶妻室。”
“這江月紅從十歲起便跟為父練武,為父當時便已將她指婚於你。如今你不願意,你叫為父何以自處?”
“這天下退婚之事也屬常有。”
“你讓為父退婚?你想陷為父於不仁麼?”
“反正風兒不另婚配。”
“你是怕玉鳳門怪你麼?”
自茜珠起身道:“兒媳從不管風哥哥自己的事。”
“珠兒不必多禮。為父歷來對玉鳳門好生敬重,只是一直無緣來往。如今成了一家人了,以後還需互相照應。這紅兒的婚事,十年前便已定了,你要諒解。”
“風哥哥自己決定,兒媳絕無異議。”
“好,風兒,珠兒已經同意了,這事就這麼定下了。”
崔長風決然道:“孩兒此生絕不另行婚配。”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孩兒從大洪山逃難出來,沿途九死一生。地仙谷的妻子,明知孩兒服食騰龍珠後會變得奇醜無窮,還是下嫁了孩兒。這珠妹,在蘭州城外從天台殺手下救出孩兒,以後又數度與孩兒患難與共,不嫌孩兒奇醜,對孩兒一心相許,孩兒今生如再貪念其它女色,將成豬狗不如之人。望爹爹不要勉強孩兒。”
崔乙叔此時心念電轉,權衡利害,看來這兒子和兒媳,他是得罪不起的。但在他的霸業中,江月紅又是一匹力馬,武功遠在八大門派的掌門之上,今後還要多有倚重。沉默良久,才道:“這事今日,一時也說不清楚,以後再談吧,紅兒。”
江月紅面若寒霜,默默站起。
“老夫先收你為義女,霸主門上下以後下律通稱你為官主。這婚事,以後老夫自會為你和風兒作主的。”
“謝義父。”
“你下去和幾位師兄一起安排一下吧,三位老魔頭也該迴轉來了,如再不服,不妨將之除去。”
“遵命!”江月紅冷著臉出去了。
江丹紅出去後,崔長風道:“爹爹不該對三位前輩使毒的。”
崔乙叔沉聲道:“老夫創這霸業,全是為了光宗耀祖,揚我崔門。你一回來,處處與老夫為敵,身為人子,你該好好想想,這事以後再說,三個老魔來了。”
只聞一陣清嘯,從空中響起,少時,三個老魔一齊落在後廳門外。
老閻王怒道:“崔掌門對我兄弟真是厚愛,連使毒的手段也用上了。”
崔乙叔笑道:“三位定要翻約,老夫不過是略事小恐。”
老陰魔道:“今日不給解藥,老夫三人說不得只好動真格的了!”
崔乙叔道:“三位何不遵從賭約,依舊約共事!”
老玉和尚道:“老夫寧肯給公子提鞋,也不做你的座上賓。
你將這霸主地位讓與你家公子吧!”
崔乙叔勃然大努:“老狗!你竟敢存心挑起我父子不和,今日定不饒你!”
老閻王道:“老夫三人活得夠久了,於生死早已不當回事,你出來吧。”
這時,崔長風急忙橫在中間道:“父親,請讓三位前輩回去吧。”
“他們剛才不辭而別,老夫也並沒有請他們回來。”
崔長風道:“三位前輩請回吧。”
暗中卻傳音入密道:“三更,十里長亭見。”
老閻王道:“好!今日看在你家公子份上,咱們走!”
言畢,三人倏忽不見。
崔乙叔在廳內道:“風兒,你又搗了鬼,你當我不知道麼?”
崔長風只覺得爹爹變化太大,默默無語地回到廳內坐下,心中異常痛苦。
只聽崔乙叔道:“二十年前,老夫偶然在你母親家的後花園中發現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洞,老夫從中得到一本祕籍,這就是老夫後來修練的三合神功。這天地人三合神功,乃是百年前本朝明教的一個大天王留在地底的。我們崔家的武功,從內到外,都太正道,流於古板。為父少年時便已立志要光大門庭,但苦於內力不斷,無力可施。”
“老夫當時得到這本祕籍,不知怎的被你母親知道,她便百般阻攔老夫,說是修練此功,性情會變得乖張不群,功是魔功,最終惹來殺身之禍。她為此整日在家吵鬧,最後公然棄了家庭和為父與你,投到天魔女門下。”
“孩兒已經見到了母親。”崔長風道。對三合祕籍一事,卻不說破。
“這事老夫知道了。”
“爹爹怎麼知道的?”
“老夫去太原有事,順便逮出徐術廣,一問便知道了。”
“父親將徐老叔怎麼樣了?”
“沒什麼,他還好好的,讓為父接著講,以後老夫一邊暗中修習神功,一邊暗中在武功山設立大本營,謀劃大事,只是老夫神功未成,在這世上還對兩個人有些忌憚。”
“交親是指龍風二仙?”
“是的。這鳳仙倒還沒有什麼可怕,唯有龍仙,那一個禦劍飛行術,只有傳說中唐朝的公孫世家才會此術。實際上,數百年來,誰也沒有親眼目睹,老夫曾聽說六十年前的五大魔頭輸在這一招上,便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以後便做了一種安排,這就是,布恩林海安,並暗中指引他到地仙谷去求師學藝。”
崔長風聽到這裡,不禁長嘆一聲。
白茜珠默默站起,走到崔長風身邊坐下。
崔乙叔默默看在眼裡,也不表露於色。他繼續講道:“這以後,老夫的神功已經十有八九,接近大成之期了,便需避世修練,以期大成。同時,也該送你到地仙谷去學藝摸底了。
風兒,為父的苦心你該知道,為父這霸業,到得關鍵時刻,強敵便可能來至地仙谷,所以要有一個至親之人去那兒學藝臥底,為父怕你年輕,不小心走漏了行藏,又一直苦無良策,此時正好風仙現世,君臨武林,所以就趁機搞了個滅門之計,瞞天過海,遣你去正義門,讓林海安送你去地仙谷。老夫算準這林海安是個多情的人,為報當日救命之恩,必定會送你去地仙谷的。”
“父親 ”
“你要講什麼?”
“孩兒一路九死一生,數次差點死去那可不像是假的。萬一孩兒真的死了,你的圖謀不是白費了麼?你又怎能讓孩兒去……去……”
“去死 這是你想說的話,你心中責怪為父薄情寡義,全不管兒子死活?你知道麼?為父一直尾隨在你身後,那巴山飛虎救你去龍門山半岩的山洞,老夫才暫時離開。你母親在你幼年時偷偷餵你服食過明教的七命金丹,普通掌力根本打你不死。天台殺手那一掌又有何用?後來,玉女劍仙要帶你走時,還不是為父出面救的你?”
“那風塵客果然是爹爹喬裝的?”
崔乙叔道:“那縮骨變形之類的功夫,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崔長風道:“那四神谷的四神君子,爹爹為何卻要殺他們?”
“那四個狗才,不但不職歸順,反倒對老夫百般辱罵,而且揚言,要將老夫妁秘密公諸天下,實在該死!但老夫卻劍下留情,並未殺死他們。”
崔長風垂淚道:“爹爹那般對待他們,實在比一劍殺了他們更過分。”
崔乙叔大笑道:“什麼過分?古人雲:一將功成萬骨枯。
朱元璋坐江山,死了多少人?為了穩江山,又殺了多少人?老夫要謀這霸業,又哪能再去斤斤計較那些小事小節?風兒,倒是你這陣越來越迂腐了。”
崔長風眼見父親如此狂傲,知道勸說無用,便道:“父親當,韌又怎不傳兒子三合神功?”
崔乙叔道:“你若身懷三合神功去地仙谷,那龍仙又怎麼會收你為弟子?傳你真功夫,飛劍術?為父從十年前就籌劃好了這事,所以,這些年一直未傳你三合神功。”
崔長風飲泣道:“風兒的祖師,乃是仁厚之人。對人從無半點心眼。他老人家上了爹爹如此大當,至今還蒙在鼓裡,一點不知。風兒真是愧對祖師的一片仁慈之恩了。”
崔乙叔哈哈一笑道:“吾兒何必如此迂腐?須知為父是瞧得起他,才肯讓他上此大當。吾兒如今已經藝成。為父在這天下,再也沒有可以懼怕的人了。這天下武林,順理成章,是咱崔家的了!哈哈哈哈……”
說完仰天一陣大笑。
崔長風堅定地說:“孩兒寧願死去,將這肉體還與爹爹,也絕不用祖師的武功助爹爹稱霸武林。”
崔乙叔奇怪地望著崔長風道:“為父講了半日,你一點也沒聽進心去?為父謀這霸業,還不是為你著想。咱崔家這霸業一代代傳卞去,最終還不是傳到你的兒子孫子手裡。難道你不愛你的兒子孫子?”
崔長風道:“孩兒只想崔家後人在世上受人尊敬,不願他們受人背後唾罵。”
崔乙叔哈哈大笑道:“儒子迂也!古人道:人之初,性本惡。這天下人,誰不罵誰?天下人今日敬你,明日又會反你,這便是人心向背,只在反掌之間。所以,曹孟德先生雲:與其天下人負我,不如我負天下人。他吃透了夫下人的易變之性,最後鋌而走險,成其大業。只有凌罵於天下人之上,他們才會怕你、敬你。”
崔長風道:“孩兒的孔孟之道,也是爹爹幼時教孩兒的。
那時,父親教孩兒說:人之初,性本善。天下人如真像父親今日所說的那麼壞,早已無國無家,無人倫五常了。孩兒從山西孤身逃難,一路上盡遇的是至情至性的好人 一面未見的林海安師父、冉大哥、徐三哥、師爺、師祖、小瑤……
和我這珠妹一家。要是沒有他們,風兒又哪有今天?能再見到父親?即便是才走的三大魔君,邪惡之中,也有向善的一面。父親,天下武功高明之士甚多,但他們從不想稱霸武林。
只因為,從大說,有傷天和,從小說,自己身邊也經常殺機四伏,整日絞盡腦汁,提心吊擔,全無做人的樂趣可言。”
崔乙叔一聲不吭地盯著崔長風,好久,才沉聲道:“你這小子,越來越迂,不可救也。做人有小趣大趣之分。人倫五常,乃是小趣。這千萬人怕你、懼你才是大趣!算了,這些一時也爭不完。今日就說到這裡吧。不管是你勸我,還是我勸你,總之,你是崔門血統,談到底是父子,是一家人,你退下吧。”
“是。孩兒告退。”
“兒媳告退。”
二人告退出來,由總管許太和迎至二人的住處。二人各自找了一本書翻閱,也不多交談。不時,總管送來宴席,並說老主人吩咐,二人旅途勞累,改日再一起家宴。
二人匆匆吃罷,便早早安歇。
二人和衣躺在床上,崔長風附耳道:“珠妹,身外險境,今日就不親近了。”
白茜珠點了點頭道:“三位老魔中毒之時,珠兒可能也中了毒。”
“有這等事?”
“我感到當時有一絲異風吹進鼻內,但又沒有異味,顯然這藥是無色無形無味的,以真氣發送。”
“你快運氣看看。”
“運氣查看過了,沒有中毒。我想,可能是那千年地衣有解毒之功,也可能咱們的功力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
“和合神功練成後,咱們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麼地步,也沒試過,哪天試上一試。”
“好,睡吧。”
“三更時分,我要去為三位護法解毒,你也去吧,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這裡,為保險起見,你用這闢毒珠解上一解吧。”
三更時分,二人悄悄起床,掠出這霸主門的天字堂,趕到萍鄉城外的十里長亭。
三位老魔已經等在那裡,一見崔長風,便過來見禮。
崔長風道:“父債子還,晚輩任三位前輩責罰。”
老閻王道:“公子便是為此約老夫三人到此地來麼?也未免太將咱三人小看了。”
“晚輩是特地來為三位前輩解毒的。”
“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氣逼出三四。奇經八脈卻動也不動,漸漸發麻,那藥好霸道。”
老玉大師道:“不霸道,能用在我等身上?公子帶來了解藥?”
“沒有。但帶來了闢毒珠。”說罷,從身上摸出闢毒珠,遞與老玉大師。
老玉和尚道:“公子竟將此等寶物示於我等魔頭,可見其心赤赤,可佩。”
說罷,將珠子含在口中,坐在地上。少時起身,吐出珠子,遞與老陰魔。
老閻王最後將珠子還與崔長風時道:“公子與毒聖如何稱呼?”
“毒聖老前輩與晚輩師門有些淵源,晚輩想求三位前輩一件事。”
“請講。”
“晚輩想找醫聖前輩,卻不知該到何處去尋找?”
老玉和尚立即答道:“老夫知道,老夫反正無事,這就帶二位前去如何?”
崔長風大喜道:“多謝玉大師了。”
當下,崔長風因老陰魔回陰山要從山西路過,便托他將自己二人的近況帶信回太原給師爺,隨後三人便往廣西苗家找醫聖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