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魔殺
崔乙叔從關外敗北之後,一路上恨得滿腹殺機,不斷籌措除去崔長風的種種計謀。但種種計謀又被他自己否決,思去想來,最後還是只有一種計謀可行。
數日後,崔乙叔抵達太原北郊,總管許太和與仲火在城外等候。仲火一見崔乙叔的神色,便明白此行不利。當下先道:“啟稟師尊,數日前,八大門派的主力在武當山誓師之後,殺下武當山。八大門派殺下山之日,密探便已放飛鴿飛報武功山、宜昌和鄭州各處。目前,鍾祥師弟兼程趕去。武功山中的八大王已趕去宜昌,會同四大護法和總護法,目前正與八大門派在荊山一帶僵持不下。鍾祥師弟帶人南下增援時,我等曾會同商議,打算趁少林空虛,將其一舉挑了。只是少林寺中,地字輩的老和尚,閉關不出的尚有二人,功力皆在弟之上,所以,等候師尊回來定奪。”
崔乙叔想了想道:“我那逆子到了沒有?”
“少主人先於老主人半日回到太原。”許太和稟道。
崔乙叔道:“你二人暫且不動。後日前去辭行,就說我早已悄悄走了,你二人要回武功山尋我。餘下的事情由我親自去辦。從今日算起,五日之後,齊集鄭州地字堂,老夫帶你們去將少林寺一舉挑了。”
當下,各人便分頭行事。許太和與仲火走後,崔乙叔於半夜時分,又偷偷出現在水月紅的房中。
水月紅此時已經入睡,她被崔乙叔喚醒後,心中頓時湧起了一種複雜的感情:既怕、又厭、又恨。崔乙叔是何等樣人?豈有看不出來之理?但他卻不聲張。他明白這姑娘已經真心愛上了崔長風,所以才對自己有那麼一種感情。他深夜潛來,已經不是要水月紅再為他辦什麼事。他已不需要水月紅為他辦事了,明白了她對崔長風的感情後,他已不寄希望於水月紅。他來不過是要對她再事摧殘,然後便棄之南下。
崔乙叔假作慈疼地道:“甜女,你何處不適?為何顯得如此不安?”
水月紅皺眉道:“女兒近來身沉力乏,心煩意亂,怕是病了。”
崔乙叔笑道:“甜女,這裡沒有外人,你不必以女兒相稱。
你今晚再好好服侍老夫一夜,老夫便要回武功山去了。你心中早已愛上了風兒,老夫是看出來了的。老夫回武功山後,你可留在此地,能否得到風兒的歡心,那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如能得到風兒的歡心,老夫豈有不成全你的麼?”
水月紅被崔乙叔說破心事,不禁滿臉緋紅,將被子拉上來遮住了面容。
崔乙叔臉上閃過一絲獰笑,除去衣袍,鑽進被窩之中……
數日後,嵩山少林寺外,來了二十多個武林人。其中一半穿著霸主門服色,一半卻蒙著臉面。為首一人,高大威猛,正是崔乙叔。他的身後,站著仲火等人。
少林寺從山下到山門外,全不設防,一個人也沒有。崔乙叔一行輕易地就上了山。但他們剛到山門前,還未喊話,那沉重的包鐵大門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從裡面魚貫走出二排和尚,每排九人,一看便知是十八羅漢陣的陣容。
這十八人走到山門外站定後,從山門內接著又飄出二位老和尚來。這二位老和尚,年齡均在八十左右,一個瘦小乾癟,一個高大威猛,但二人都只穿了一件極為陳舊的僧袍。二人往前一站,矮小乾癟者道:“崔乙叔,你終於還是來了。”
崔乙叔道:“老夫既然存心要稱霸天下,這少林寺嘛,遲早要來,地空禪師,今日你是與老夫單打獨鬥呢,還是你與你師弟地通禪師一起上呢?”
地空禪師道:“崔乙叔,你不必先用言語扣住我師兄弟二人,我二人閉關十數年,於這人世虛名虛套早已看破。今日不管是一人對敵也好,二人對敵也好,總之是要將你趕走,總不成讓這少林寺給你挑了吧?”
崔乙叔道:“好吧。多說無益,咱們掌下見高低。”說罷,走進場中。崔乙叔今日來此,可以說是有恃無恐。他那日在武勝關與大覺掌門對了一掌,那日大覺掌門連退五個大步,站定後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而他自己卻只退了二步,雖然也咯了一點血,但卻遠不如大覺那麼嚴重。而大覺掌門還先接受了一個師叔度入的功力,尚且不是崔乙叔的對手,所以,崔乙叔估計這兩個地字輩和尚的功力不足為懼。
地空禪師正要跨出,高大威猛的地通卻道:“師兄且慢,讓老衲先接他一掌再說。”
地空道:“師弟小心。”
地通走進場中,一言不發,慢慢抬起雙掌。崔乙叔冷笑一聲,也抬起了雙掌。
崔乙叔道:“老夫本來不耐與人抃掌,只因老夫的內力,如是用來摧動劍式,那是威力更增,常常能在十數招內便取了任何高手的性命。但老夫今日倒要看看,少林寺的元老在這掌力修為上究竟有多深?來吧。虛實攻防那一套免了。咱二人幹乾脆脆對上數掌如何?”
地通道:“很好。掌力拚過以後,老僧再領教你的劍法。”
二人走近,相距六尺。這個距離,在這等使用劈空掌力相拚的高手來說,是異常危險不過的了。只見二人對視良久,各自默運玄功。驟地,二人同時出掌;各自打出二股剛猛無比的掌力,二人的距離本來就站得很近,這掌一打出就接實,只聽“轟”地一聲炸響,猶如天上打了一個巨雷,二人的身形同時向後震飛,但崔乙叔卻後飄一丈左右即站定,而地通大師卻落在二丈之外,落地之後,又連退了二步,方才站定,“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崔乙叔仰天陡然發出一陣大笑:“老和尚呀老和尚,原來你這元老也是徒有虛名!這江湖中數十午相安無事,你等居安不思危,功力下落了個下乘,如今便明白也遲了!乖乖地把八大門派的命符交出來吧!”
矮小乾癟的地空禪師走進場中道:“好功力,待老僧來領教領教。崔乙叔,老僧對你講明了。我師兄二人修習的功夫,大違常理。老僧矮小乾癟,照理講,就當多習技功,老僧那師弟高大威猛,本應氣盈力猛,豈知我師兄弟卻恰恰相反。師弟他高大威猛,卻偏偏長於技功,老僧矮小乾癟,卻偏專修內力。老僧對你講明了,一會兒你別以為老僧使詐。”
崔乙叔見這老僧神閒氣定,眼見地通拚敗掌力卻也不慌不忙,必有非凡修為。當下連忙默運玄功,平復剛才對那一掌時引起的內力湧動,慢慢走進場中。
二人又來到距離六尺處站定。二人也是同時抬起雙掌。地空禪師的個頭,比崔乙叔要矮上半個腦袋,身材也要小上許多,如論體重,比崔乙叔怕要輕上數十斤。但地空禪師才一抬掌,那身周與掌心便泛出一種淡黃色的霧氣,繞體盤旋不已。
崔乙叔大叫:“好!這是易筋經內力。老夫等的就是這次較量!”
崔乙叔喊罷,身周也汎出了一片迷濛真氣,雙掌掌心之中,同樣是真氣充盈。
地通在後面叫道:“這是三合催心掌,師兄小心!”
話音才落,二人已經同時發掌。只見真力碰散,一聲驚天震地響後,滿場發出劈劈叭叭的爆響聲。這無數爆響聲過後,只見崔乙叔後退了五大步,地空禪師卻也退了五步。地空禪師雙手摀著腹部,而鮮血就從他那摀著腹部的指縫間流了出來。
地空禪師周身顫抖,抬起一隻手指著崔乙叔罵道:“崔乙叔!你好卑鄙的手……”
一句話未罵完,他已仰面一倒,七孔流出汨汨黑血,頓時死去。他的身子還未倒地,地通已經搶過來扶住了他。地通一看,只見地空的腹部,中了數枚弩箭。這弩箭是從崔乙叔的腰部二側發射出來的。崔乙叔在發掌的同時,趁地空的功力集中在雙掌間發出,腰腹部的護身罡氣減弱。崔乙叔用挽在手肘上的一根拉線帶動了藏在腰兩側裡黑袍下的弩箭筒,發射出四枚弩箭,全部打進了地空的腹部。箭頭上浸飽了毒藥,地空一中箭,頓時便死去。
崔乙叔早已知道,這八大門派唯一的威脅便是這修練易筋經達二十年之久的地空禪師,早就想好了這對付之策。如今果然一舉成功。他本人雖然在對掌時也受了一點傷,但卻無大礙。對他這等大高手而言,那點傷,不過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急速的運氣幾周,便可療好的。
地通大怒:“崔乙叔!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既想打遍武林當霸主,為何卻如此不自重身份?你一點臉面不要,就當了霸主,又有什麼光彩?”
就在地通大罵之際,崔乙叔已經運功療好了內傷。他一招手,他身後的仲火便大叫:“上!合力將這少林寺挑了!”
仲火喝聲一起,他身後的二十多人便已衝出,直向少林派的和尚們撲去,更有人就想搶進山門。
這時,忽然有一支長劍,帶著極其強烈的破空之聲,從斜刺裡如閃電一般飛來,直向那些撲向少林寺和尚的霸主門殺手射去。只見這支長劍快如閃電,猛如飛龍,靈活卻如一個大高手手禦一般,頓時就將衝在最前面的霸主門殺手殺死了七八個。一時間,只聽得慘叫聲連天響起。
仲火大驚,呼道:“師尊,這是禦劍術,崔師弟又來壞我們的大事了!”
仲火聲音剛停,只聽一個蒼老的女聲道:“孺子信口雌黃!
這次可不是風兒的義舉!崔乙叔,你作惡太多,驚動了玉風門的大高手,薇夫人的飛劍術取你的性命來了!”
隨著話聲,只見從少林寺的左側山牆後面,走出兩個女人。一個四十左右,正是薇夫人湯暨薇。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嫗,卻正是天魔女。說話的也是天魔女。天魔女手中提著一柄出鞘的長劍,護衛在薇夫人身邊,而薇夫人卻緩緩行來,平伸出手掌,掌心吐出真力,正在禦劍殺人。二人的身後,還跟著水文韶。
崔乙叔急道:“且慢,老夫有話說!”
天魔女道:“你要殺人時,便更不打話。別人要殺你的人了,你卻有話要說。崔乙叔,這地空禪師,五十年未出山門一步,從不在武林中多事,可以說得上是一個雙手一滴血也未沾過的武林人。對這樣的高僧,你卻用那等卑鄙的手段暗害!憑你這種人品,也想稱霸、領袖武林?”
這時,湯暨薇的長劍已經殺得那餘下的十數個霸主門殺手退回到崔乙叔身後。湯暨薇的長劍就在離崔乙叔一丈高的空中盤旋,但卻不急於進攻。
崔乙叔道:“親家,咱們非得成為仇敵麼?”
湯暨薇一邊禦使長劍在空中盤旋,一邊道:“崔乙叔,我本來是不想殺你的,你那兒子太好,我不忍心殺了你而傷風兒的心,但你為了稱霸武林,做惡太多。今日你又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殺了一個猶如赤子一般的老人。你知道這地空禪師是誰麼?他出家前姓郭,是皇妃熟玉鳳的後家姪兒,是我祖母的堂弟,也就是我的表老爺。你站出來,咱們作個子斷。”
崔乙叔見今日以親戚關係是說不脫殺劫的了,當下也就走了出去。同時傳音入密給仲火說:“我一發動進攻,你們就衝下山去,照第二套計劃行事!”
說罷,崔乙叔一聲清嘯,身子一縱,便仲手去抓飛劍。但湯暨薇早已防他這一著,心意一動,早已禦氣使飛劍升高,並繞到了崔乙叔的身後。崔乙叔一抓不中,卻忽然身形一變,凌空向地通射去。
這時,仲火等人在崔乙叔一發動攻勢時,便一聲吶喊齊齊向山下飛掠而去。那十八名少林高手,發一聲喊,便隨後追去。
地通此時一直抱著他師兄地空的屍體,一直不曾放下。崔乙叔一抓飛劍不中,凌空變勢向他射去時,他才驟然驚覺,匆忙中左手攬著師兄的尸身,右手打出掌力迎敵,可是,崔乙叔此時撲向地通,卻根本不欲與之對掌,而是展開了一招極奇詭詐的掌法,左掌與地通右掌對拍,他的右掌,卻一掌拍在地通的天靈蓋上,頓時便將地通打死。
此時,湯暨薇的飛劍已經直刺崔乙叔的後心,崔乙叔一個空翻,躲到了被打碎天靈蓋,卻還未曾倒地的地通身後,再 發掌一推,地通二師兄的屍體便齊齊向飛劍迎去。
湯暨薇此時劍勢太猛,來不及禦使變勢變道,那飛劍便一劍刺進了地通腹部,一時根本退不出來,而地通的屍體落地時,將湯暨薇的長劍也帶落在地上。
崔乙叔沖天一陣轟然大笑,大笑著晃動身子,便向山下掠去。他不敢去攻殺三個女人,怕的是殺了這三個女人,惹得崔長風夫婦動怒,更怕惹得龍鳳二仙回大陸報復。他在大笑聲中飛掠下山,但掠勢卻並不太快,而是有意要引三個女人來追自己。
果然,天魔女一聲大喝:“好狠的奸賊!追!”
湯暨薇從霸主門的死屍中抽出一柄長劍,他大喝一聲:“追!不殺了這奸賊,誓不為人!”
水文韶卻大哭道:“天呀!這罪惡怎麼洗得清?”
三個女人一起向崔乙叔身後追去……
這一追就追了一天。一天之中,從嵩山追到白沙,從白沙追到了許昌。在許昌,崔乙叔還回身與湯暨薇和天魔女打了數十個回合,等到水文韶追上來時,他又跑了。
跑過許昌城外東面三十裡處的一座大山時,崔乙叔已經領先了大約百丈左右。這時,黃昏降臨,崔乙叔藉著暮色往一叢樹叢中一躲。他躲進去了,樹叢中卻另外又閃一個與他一樣身穿黃袍,與他一樣身材高大,與他一樣臉孔的人,這人又繼續向前飛跑,同時發出一陣聲音與崔乙叔一樣的轟然大笑。
天魔女三人從這樹叢五丈外追過,認准了崔乙叔就在前面,卻不知已經追的不是崔乙叔本人,而是一個替身了。
崔乙叔等這四人都追遠了,才從樹叢後面走出來,換了一張青年人的人皮面具,玄功一運,只聽他的骨骼發出一陣輕響,他已成了一個矮小個子的人。
然後,他脫去黃袍,另外換了一件灰袍。他將黃袍點火燒了,拍出二股勁風,再將灰燼吹散,就展開身形,直往太原飛掠而去。
而天魔女、湯暨薇、水文韶,追那個假崔乙叔又追了一個夜。天明時分,發現他正在前邊一棵樹下倚樹歇息,三人追過去時,那人卻又飛奔而去了。
如此追了數日,直追到離徐州城不遠的芒碭山下,那人才停下身子,等著天魔女三人追上前來。
天魔女怒道:“惡賊,看你還能夠跑到哪裡去?”
那人卻並不轉身,而是先脫下黃袍,扔在路邊,抓下肩膀上的二塊墊肩,人便頓時變了形,不那麼粗壯了。然後,他從臉下取下一張人皮面具,雙手一搓,那人皮面具就成了粉塵。最後,他轉過身來,面對著三個女人 這人卻哪是什麼崔乙叔?
湯暨薇大驚:“風殺神飄無影?”
那人道:“正是在下。薇夫人、天聖女,小人兄弟四人被崔霸主征服,被迫服了崔霸主的慢性毒藥腐骨丸。我四兄弟中,如有一人不聽命令,崔霸主就要停發解藥,並以奇異方法催動藥性。所以,小人受令將你們三位引來這芒碭山時,小人明知要得罪三位,卻也不敢不從。小人如要跑,三位是絕對追不上的。薇夫人,你們不如多花點精力去想一想崔霸主目前在哪裡,又準備幹什麼吧!”
湯暨薇萬般無可奈何,想殺了這飄無影,卻又明知追他不上。這飄無影的輕功,只怕普天下也很少有人追得上。當下不禁問道:“這崔乙叔此刻又在哪裡?又想幹什麼?”
飄無影道:“崔乙叔一生宏圖,全在一個霸字,誰若阻他稱霸,便親娘老子,親兒女,也是大仇。”
湯暨薇大驚:“如此說來,他是欲害風兒夫婦麼?”
飄無影道:“小人可不敢亂說。”
湯暨薇道:“不好!快去太原!”
說罷,三人已經轉身,一齊向太原方向飛掠而去。
飄無影一直等到這三個女人去遠了,才全身無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實在跑得力乏無比,再也跑不動了。如此歇了半個時辰,他已恢復過來。他站起身來時,才又取下臉上的第二層人皮面具,恢復了他的真實面目
原來,他是天台一聖司馬無名。
山西太原府崔家劍門中,崔長風正淪陷在無比悲苦的沉悶之中。多數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在書房中飲悶酒。白茜珠勸過他二次,卻不起作用。她明白他此時如若真能一醉,或許還好些,也就不再多勸了。
這時,這崔府左右,還有一個人也淪陷在無比悲苦的沉悶之中。
這人便是水月紅。
崔乙叔和他的屬下離開太原後,就剩下她與她的丫環留在太原。當初她被霸主門人出重金買走,說是送與京中的大官。不想如今落在崔乙叔手下,備受摧殘。崔乙叔當日哄她,說他的霸業有她一半。可如今說走就走,全不管留她一人在此是如何苦悶。
天生尤物水月紅,獨得蘇杭靈氣,美豔艷天下,苦悶亦絕天下。
苦在她已屬老子,卻又受令勾引兒子。而她內心深處,又真心愛上了兒子。
她愛他的一切……從內到外……
但她卻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
一露面,白茜珠便也露面,殷勤周道,令她苦不堪言。
但她還得時時刻刻裝出一副小姐的派頭:莊容大度,知禮達儀。
她更時刻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處女風格,去吸引崔長風。
但崔長風卻總是禮儀有度,對她既不冷,也不熱。
這父子倆的差別為何如此之大? 機會卻慢慢來了。
這些日子,白茜珠快要臨盆了。她每天都在產婆侍婆的包圍之下,連劉小瑤也丟下兒子,整日圍在白茜珠的周圍。
這一天,水月紅的丫環春蘭溜進書房,悄悄對崔長風道:“小姐這二日頭昏的厲害,怕嫂嫂知道了影響分娩,不叫奴婢聲張。奴婢卻為小姐好生難過,想請公子過去看看。”
崔長風聞言,便一人跟了過去。
崔長風隨著春蘭進了李家老宅,跟春蘭來到大廳,春蘭進去了一會兒出來說,小姐請公子進書房相見。
崔長風進去,春蘭便溜了。
書房內,水月紅倦怠地依在軟榻上,地上拖著長長的輕紗。
那是薄如蟬冀的透明軟垂真絲紗。
她靠在那兒沒有抬頭,聽見腳步聲,卻假裝呻吟了幾聲。
崔長風以為她病得厲害,便走了過去,想問問病情。
但他忽然一下子在軟榻前呆住了。
在透明的、薄如蟬皮的披紗下面,是一個玉石一樣潔白的嬌嫩絕倫的裸體。
水月紅抬起頭來,慢慢站起,望著崔長風嫣然一笑。
崔長風的心猶如小鹿亂撞一般地狂跳起來,人卻像被點了穴道一般呆然木立。
水月紅 就像剛從天上降落凡間的仙子一般明艷照人。
水月紅發出一聲嬌吟,道:“哥……我頭昏。”
她說著,一下子閉著眼倒向了崔長風。
崔長風木然無知地扶住了她。
忽然,她的雙手勾住了崔長風的脖子,她的櫻唇已經壓住了崔長風的嘴唇。
崔長風只感唇幹舌燥,全身發軟,頭腦一陣昏脹,雙目視線一片迷糊。
他想掙脫,但卻無力掙脫。
他想大叫:“不!不!不能!不能!”
但他口中卻叫不出來……
忽然 他叫出聲來了:“啊 !”
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慘叫:“啊 !”
一柄長劍穿進了他的背心,直透心臟而過,穿透了他的胸膛。
這支長劍刺穿他的胸膛後,又刺進了水月紅的胸膛,再從水月紅的背心穿刺出去。
這支長劍將二人刺穿在一起。
這是一支寶劍。是五代時期王建鑄造的異物“奪命龍”寶劍。崔乙叔本來想將這神兵利器贈送常寧,常寧不在,他便留在了身邊。天下有什麼護身罡氣能擋這般神兵寶刃一刺?更何況崔長風此時已沒有了那護身罡氣……
水月紅先看見了站在崔長風身後的黑衣蒙面人。但她已說:不出話來……
這蒙面人聲音沙啞地冷笑了一聲道:“常人聞服這唐門的迎風醉,功力只退三亭之一。功力越深,退得越多。加上老夫下藥很重,你怕退了一半功力也還不止。任你武功通神,哪及得我的計謀這般通天徹地!?”
二人此時還未倒地,只因蒙面人還未鬆開手中劍柄。
崔長風聲音柔弱道:“可是……爹爹殺了……孩兒?”
“你這亂倫逆子,你便知道了也好!”
說罷,鬆開劍柄。
二人倒在地上。
那支長劍還將他們刺穿在一起。
他們直到死去。水月紅的手,還是勾在他的脖子上。
崔長風想要掙脫,卻提不起真力,沒有了力氣。
蒙面人一閃,即從窗中掠了出去。
崔長風最後看見了這個身影,認出了確是父親,他勉強說出了他這一生最後的一句話:“被你殺了……也好,省得別人殺你時……孩兒無法自處……哎……只可惜了……我這義妹……的清白……名聲……”
他說到這裡,便已舌頭僵硬,頭一垂,去了西天。
他到死也還不知道,他為其名聲憂心的這個義妹,每天晚上遭受崔乙叔徹夜渲淫,所以變得如此柔弱無力。
只苦了崔長風,成了亂倫之人,怎麼也解說不清楚。
因為他死時,有一個全裸的少女勾在他的脖子上,披紗滑在一邊。
不知過了多久,有幾個人闖進了這間空無一人的房子。剛闖進大廳,一個中年婦女便喝道:“快閉住呼吸!有唐門迎風醉!”
這人便是湯暨薇,她說話時已撒出了解藥的藥粉。
她的身後是常寧、水文韶、天魔女。
她們的身後,跟著白茜珠、劉小瑤、產婆侍女、玉大師……等一大群人。
人們聞不出唐門風醉的藥味,因為這藥無色、無形、無味。只因湯暨薇慣用三分散,對這二種性質相同的化功神藥有一種特殊感應,所以她喝出了聲。
人們聞不出迎風醉,卻聞到了血的腥氣。
天魔女三人離開飄無影,在回太原途中,遇到常寧。一談之下,方知中了崔乙叔的計謀。他們連忙趕回太原找不到崔長風,才尋到這裡。
他們遲了三個時辰。
他們一進書房便發現了被一支長劍刺穿連在一起的兩具死屍。
崔長風穿著齊整。水月紅卻全身赤裸,而且雙手勾在崔長風脖子上。
劉小瑤驚叫一聲便撲了上去。但她被天魔女一把抓住,再也撲不過去,便大哭起來。
白茜珠卻只是細細看著,既不動,也不哭。
但是,她卻慢慢地摀住肚子,蹲下了身子。
她的羅裙下慢慢流出了污血。
湯暨薇忙令男人們退出書房。
男人們剛剛退出書房,便聽見裡面傳出了一個嬰兒的哭聲。
頓時,裡面便出了一群女人的哭聲。其中水文韶更是哭得昏天黑地……
崔長風的死,使整個江湖都騷動起來。
能夠脫身的江湖武林人,都來到了太原。
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前來弔唁的武林人。
後來的武林人無處可住,便在大街的街簷下打坐過夜。
挽幢、輓聯、花圈、等弔唁之物堆了幾條街,人們進出店輔,中間只有一條窄道可行。
水月紅的屍體已經草草先予安理。整個崔門知道此事的人都被嚴令不准談及這事。
崔長風的屍體用保屍藥物和極品寶玉保了起來,停在靈房中,只等前來弔唁的武林人弔唁完畢,便要安葬。
少林寺來了一個龐大的唱經班,專司道場等白事禮儀。
武林人還在不斷地從遠方趕來。
第十二天上,太原府尹親自弔唁,弔唁完畢後,求崔門快些安葬,求崔門不要做滿七七四十九天。這成千上萬的武林人聚集在一個城市,不知會出什麼事。
所以道場只做了十四天。
出喪這天,二十四個武林人抬著二幅巨幢在前開路,左面幅書:天下第一仁人,右面幅書:世上第一義士。隨後是各種挽幢、花圈、招魂幡一類喪葬物件。
中間是一輛異常儉僕的靈車。靈車上的棺木也是普通的棺木。
但靈車左右,卻是天下武林大小九十多個門派的掌門人列隊護送……
靈車後面送葬的武林人,長達三里多遠……
靈車來到太原西郊的崔門祖墳地。
墳井已經挖好,棺木慢慢放下了坑中。
忽然,一個女子跳下坑井中,抱住棺木,只哭得幾聲,便頭一垂,伏在棺木上。
徐忠和玉大師跳下去,想要扶起她,卻發現她已經死了。
她是劉小瑤,已經服毒死去。
她服毒自殺,殉夫跟隨而去。
十四天中,她整日跪在靈前,向江湖武林同道拜跪謝禮,玉大師與徐忠抱著她的一歲的兒子,在後面跟著答禮。
她欲哭無淚,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靈棺旁邊呢喃低語:“夫君,你等著我……夫君,你等著我……”
她的這句話被掠過城市上空的山風又吹回山野……十四天中,飄回了地仙谷,飄回了生長著二條騰龍的那個深山古潭,隨後,被山風吹散。一時,漫山遍野,每一棵樹,每一片葉,每一根小草,一陣沙沙低泣。似乎都在跟著她說:“夫君,你等著我……”
如今,她服毒殉夫,跟著去了。
人們流著淚揩乾淨她臉上的毒血,把她和崔長風的屍體斜斜擠著合放在一起。
這是真正的合葬。
比傳統的雙棺合葬還要真切。
這是一棺合葬夫妻二人。
白茜珠抱著嬰兒跪在墓坑前道:“好姐姐,你放心去吧。
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不能死,我還要殺一個人為風哥報仇,你就放心去吧。”
她默默地捧起一把土,這土從她的指縫裡戀戀不捨地慢慢落在棺木上,這時,墓坑四周響起一片經樂之聲和梵唱。在這沉重、憂傷、肅穆的頌經聲中,更響起千百人的哭泣之聲。
一時,墓地四周黑壓壓在跪倒了一片人群,輩分太高的沒有跪倒,卻也作揖或拱手為禮與死者作最後之別。
崔門的人開始鏟土埋葬。
有人走過來,捧土慢慢撒入坑中,這是洞庭湖三君子中僅存的老大烏龍棍潘天義。
又有人走過來,捧土慢慢撒入坑中,這是天星劍江海亮,他無能說出心中想說的話,就只是捧土一捧捧地撒入坑中。
趙仕豪走了過來……
小閻王走了過來……
八大門派的掌門人也魚貫地走了過來,依次從右邊捧土撒入坑中,從左邊離去。
鏟土的崔家劍門人停止了鏟土,跪在墓旁答謝捧土的人。
徐亭與王元圖各抱一個嬰兒,跪在墓旁答謝眾人。正義門二百多門人,黑壓壓跪了一片,答謝眾人。
江湖中碩果僅存的三大老魔頭老閻王、老陰魔、老玉大師,排在八大掌門後面,捧土慢慢撒入坑中。
三大魔頭身後,排起了上千人,等侯捧土埋葬死者,
八大掌門肅然撒土後便禮別離去。
老閻王卻邊撒土邊道:“小兄弟,老夫八十的人了,生平從未對人有過好感,更不服誰。連對你師祖,老夫也只懼他武功,說他一聲正派。老夫好不容易服了你了,你卻為何又早早離去?”
老陰魔捧土舉過頭頂道:“龍吟劍一時沒有傳人,但老夫當著這上萬武林人發誓,今生絕不再幹一件不義之事。”
老玉大師卻道:“往日老夫嫌與小兄喝酒太沉悶,今日便想再與小兄喝一台悶酒,卻也不能了。惜乎?痛乎?”
人們聞言,盡皆嘆息不已。
捧土的人一直持續到午後,方才漸少。
正義門的人這才過來砌石立碑。
碑文異常簡單:仁人義士崔長風偕夫人劉小瑤之墓。
天下卻又有多少人當受這簡單的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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