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女探莊a
這是一家山林酒店。離陽泉縣十五裡,離紅雪山莊十五裡。建在路面的小林邊上。它是個小酒店,小得只有兩張桌子。從酒店開張數十年來,它這兩張桌子從未坐滿過酒客。從陽泉到從家莊,從從家莊到陽泉,近幾年來,人來人往,但卻很少有人在這裡歇腳。因為它離兩頭都太近了。
自從紅雪山莊被屠後,這個酒店一下子熱鬧起來。酒店老闆臨時添了六七張桌子,添了三個伙計,還是應付不過來。
這一天,近十張桌子都三三五五的坐了許多武林人。三個伙計不斷為客人添酒送菜,忙得滿頭大汗。
這時,一個老尼帶著一個弟子來到酒店外面。酒店裡一下靜了下來。她們打量著酒桌,似乎想找一個位子。
三位武當派弟子搶出門去,齊齊拜跪在地。為首一位道:“武當派弟子空靈子拜見空寂老師太。老師太如欲歇息,請屈尊就坐弟子們這張桌子。”
空寂打個問迅道:“如此便打攪三位了。”
空靈子為空寂介紹另兩位武當派弟子道:‘這是敝師弟空空、空雲。師太請上座。”
空寂客氣了一下,在上首坐下,道:“蘭馥,見過武當派的三位師兄。”
空寂這位女弟子一身俗家打扮,長得甚為美麗,站在空寂身後,與三人見禮道:“師妹于蘭馥,見過三位師兄。”
三人連忙還禮,應靈子道:“師妹請坐下歇息。我師兄三人這就移桌。”
空寂抬手止住道:“不妨,你們儘管坐下飲酒。老尼只飲一點茶,等一個人。蘭馥,你坐下。三位請別拘束,坐下吧。”
眾人坐下,小二送過茶來。空靈子又點了一些果酒之類,送到空寂師徒面前。
“雲陽師兄可好?”空寂問。
空靈子道:“承師太問,掌門師父很好。”
自從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進入酒店。這酒店忽然安靜了許多,包括黑道人物在內,說話也放低了聲音。空寂師太見此、便站起來,打個問訊道:“各位同道如因老尼在此感到拘束,老尼喝完這杯茶便迴避。”
眾人紛紛站起,隔桌還禮,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花茂雲與其它幾個武林人坐在旁桌,恭身站起道:“師太是江湖著名的慈祥長輩,果然名不虛傳。我等今日能與師太同店飲酒,甚感榮幸。”
空寂師太道:“看服色,閣下是花鳴鏢局的人?”
花茂雲起身作禮道:“晚輩花茂雲,見過前輩。”
空寂師太“哦”了一聲,她看了花茂雲一眼,道:“原來是花公子?請坐下飲酒。”
“是。”花茂雲坐下。
空寂師太那慈和的臉忽然變得有些冷淡。她垂下雙目,喝了一口茶,道:“花公子近日在江湖上的名頭越來越響,真有如日中天之勢。可賀。”
花茂雲的眉尾動了一動。空寂師太說“可賀”,但這“可賀”的用法,一般前面當加“可喜”二字,連起來是“可喜可賀”,如今空寂說“可賀”,卻不說“可喜”,自然大有深意的了。
花茂雲隔桌道:“謝前輩誇獎,晚輩年輕無知,以後還望師太多加教誨。”
空寂道:“花公子不嫌老尼嘴碎麼?”
花茂雲道:“師太乃當今有名望的幾位前輩高人之一。晚輩能得師太教誨,那是晚輩的福緣。”
“那麼,我送你四句偈言。”
花茂雲站起,垂手恭聽。
空寂令于蘭馥取出紙筆,寫了四句偈語。寫完時,她自己看著那四句偈語,嘆了一口氣,隨手遞與花茂雲。
花茂雲接過偈語,看了一遍,忽然臉色大變。連忙將偈語收入懷中,對空寂拜下去,道:“晚輩萬分感謝師太教誨。”
花公子好自為之。老尼在此等人,咱們各自隨便些吧。”
“是。”花茂雲退回桌上,自與各人飲酒。但他心中此時,卻是再也不能安寧。
這時,酒店外面又走進三個人,這三個人一進酒店,酒店中又是一片沉寂,剛剛熱和起來的氣氛一下子又變得緊張起來。
這三個人一進酒店,為首黑衣蒙面人便對直走向峨嵋空寂師太,其餘二人自去找桌子坐下,要酒要菜。
黑衣蒙面人走近峨嵋空寂師太,作禮道:“積石山夏候海,能在此得見師太,真是幸何如之!”
空寂師太早已站起,還禮道:“老尼今日在此等人。算來時辰快到了。夏候掌門請自便,異日相遇再謀一敘,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失陪。”夏候海退回去,自便飲酒。
忽然,兩個人風風火火地撞進店來。當先一人,穿著紅袍,正是陰山紅魔。落後一人,卻生得仙風道骨,面容清 ,卻是異人幫幫主屠連城。
空寂師太,雙目低垂,自顧飲茶,只作不見。
這二人卻也知趣,並不過去招呼,只是選了一張桌子,打連坐下,要來酒菜,大吃大喝。
這張桌子上原本有四人飲酒,這時,陰山紅魔二人要來許多酒來,但將原來四人的酒菜擠得移至桌邊。其中三人,自知惹不起二位惡魔,便起來移至他桌。唯有一個年輕人,看樣子約有二十七八歲左右,卻是一動不動。
陰山紅魔盯著他道:“小子,你不怕湯水濺在你身上?”
那年輕人並不回答,只是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下。
陰山紅魔道:“小子,你聞到什麼氣味?”
“臭味。”那人回答。
“哪來的臭味?”陰山紅魔四處看看,忽然奇詭地眨了眨眼睛道:“小子,你說的臭味可是從這位屠兄身上發出的?”
屠連城大怒,盯著陰山紅魔看了一眼。他明白陰山紅魔想對這小子發難,怕沒有把握,要拖上自己。但話題已經落在自己身上,要想避也避不開,便盯著那年輕人,看他如何回答。
那年輕人又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道:“二位身上都有臭味。”
陰山紅魔大笑起來:“屠兄,聽明白了麼?想是屠兄平日屠豬殺狗太多,身上氣味特濃。與你一路,連老夫也沾上了臭味。小子,其實你不用扇,這臭味很好聞的,只是老夫身上這臭味還不濃,還要向你藉點材料加濃一點。”
年輕人笑道:“陰山紅魔是想藉在下身上的血,去加濃你的臭味?”
“小子好聰明,一猜就中,你如與老夫好好讀書,一定是狀元。”他說“你與老夫好好讀書”,那是將這年青人當作了子姪輩,佔了他一個大便宜。
年輕人恨聲道:“這店中高人甚多,不能攪了他們的酒興,二位官道上請。”
說罷,當先出去,站在酒店外的空地上,等著二人。
這陰山紅魔,惡性惡根,無處不顯,但又經驗老到,見這年輕人不謙不讓,知他必有所恃,所以念頭一轉,處處提上屠連城一起作惡。此刻二人在酒店中數十人的冷眼旁觀下,卻是不下場不行了。
陰山紅魔搶先跳出,道:“小子,你倒比老夫還急了?”
年輕人道:“陰山紅魔,你處處無禮,今日是你的死期。”
陰山紅魔道:“小子,報上名來,老夫掌下不斃無名之輩。”
年輕人道:“現時對你講了,你會嚇得無力打鬥。你去西天的路上,自己會明白的。”
陰山紅魔見這年輕人沉著鎮定,有恃無恐,心中不禁有些後悔,但此時是不打不行,索性便一提雙掌,搶先攻出。
忽然,陰山紅魔的掌勢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的掌前,停著一柄黑色的長劍,他的掌勢如是在再送前幾寸,手掌便坐穿在劍上,那時,只怕變招也來不及了。
陰山紅魔大驚失色,退後兩步道:“閣下是杭州司馬世家的什麼人?”
年輕人道:“在下司馬遷武。”,說罷,伸手在臉上一抹,抹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陰山紅魔雙手一拱道:“原來是莫乾山山莊的二公子,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司馬遷武嘆道:“閣下求饒遲了,閣下要獨坐一席,在下便讓了你又何妨?只是閣下不該辱及家母。今日閣下不留下點什麼,那是不能完事的。”
陰山紅魔的臉色蒼白,盯著司馬遷武道:“公子易容在席,人皆不識,不知不罪。二公子又何必逼人太絕?”
“我已饒你不死,更待如何?”司馬遷武怒喝。
“二公子何不好人好到底?”
“辱及家母,便是魔殺天君,在下也要拼命,你這狗才,自己說,留下什麼?”
陰山紅魔嘆了一口氣,伸出左手道:“留下小指吧。”
話未說完,慘叫一聲,左手小指已被司馬遷武一劍削去,陰山紅魔叫過以後,便一聲不吭,離店而去。對掉在地上的小指,連看也不看一眼。
司馬遷武回到店內,便向眾人作禮道:“在下打攪各位高人酒興,本當知罪離去。只是在下在此等候一個人,還得多待一會兒,請各位恕罪。”
花茂雲起身道:“司馬二哥瞞得小弟好若,小弟與司馬二哥對面而不得敬酒一杯,真是失禮。”
司馬遷武見峨嵋師太垂目不理,便不過去打攪,自己回到原桌坐下,道:“花兄弟如不嫌這桌還有臭味,不妨過來同飲一杯。”
“遵命。”花茂雲道,端著自己的酒杯走了過去,“小弟先敬司馬二哥一杯。”
“請。”司馬遷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此刻他不再裝假隱瞞,恢復了平日本來面目,擺出了一付頤指氣使的派頭,一付趾高氣揚的樣子。
司馬遷武道:“愚兄回敬花兄弟這一杯。”
他一恢復本來面目,他那隱在別桌的手下人便過來伺候,他的手下人為二人斟上酒,二人舉杯,又欲一飲而盡。
忽然,二人手中的酒杯同時破碎。二人還未回過神來,只聽同桌的屠連城一聲大叫,已經飛了出去,飛過兩張桌子,撞在牆上,而桌前卻已多了一個奇醜無比的綠袍人。
綠袍怪人道:“小子,你要找魔殺天君拼命,老夫便送上門來了。”
司馬遷武站起來,作揖道:“一時口急,口中帶上了前輩,還請前輩恕罪。”
魔殺天君道:“好,老夫恕你死罪,你也留下點什麼吧!”
空寂師太隔桌嘆道:“好快的業報。”
司馬遷武臉色發白道:“請前輩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放晚輩一馬。”
魔殺天君道;“你改一個字,將這句話再說一遍,老夫就放你一馬。”
“前輩的意思是…”
“你將‘看在家父面上’,改為‘看在家母面上’。”魔殺天君笑嘻嘻地說。
司馬遷武大怒,如今他只有拼死了。他如照此重說一遍,別說是他,便是司馬世家,只怕以後也別想再在武林中抬起頭。
花茂雲悄悄地退回了原桌。
“請。”司馬遷武向門外一指道:“晚輩自不量力,陪前輩玩幾招。”說罷,便向門外走去。
魔殺天君伸手虛虛一抓,司馬遷武的手下人便頭骨破碎,軟倒在地。
魔殺天君道:“你還有幾個手下在這店中?”
司馬遷武這時感到不能動彈,身邊猶有一道氣牆裹住自已,他明白自己著了魔殺天君的道兒,但苦於自己無力反抗,便一聲不吭,等待時機。
魔殺天君道:“你有什麼資格對老夫說‘請’?”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
“你有什麼資格和老夫玩幾招?殺了你,倒成全你做了條好漢。老夫會上你的當?你與老夫把小手指割下來!”
司馬遷武道:“陰山紅魔幾時成了前輩的人?”
“他不是老夫的人。”
“那前輩為何替他出氣?”
“他與老夫是黑道上的同道。這黑道上同道的義氣,有時是你們白道人懂不起的。君不見花茂雲這小子見你麻煩,便悄悄溜回桌去?”
花茂雲雙手放在桌上,一聲不吭,眼睛定定地望著桌上。
魔殺天君道:“小子,你割不割?”
“晚輩身子被前輩的無形真氣箍緊,手腳不能動彈。”
魔殺天君收回力道:“你快割,老夫還有事。”
司馬遷武抽出長劍,忍痛割下左手小指,眉間也未皺了一下。
但他還是疼得臉色發白,冷汗淋漓。
靜寂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左右,走到司馬遷武面前,從懷中摸出傷藥,為司馬遷武敷上。
魔殺天君道;“你是司馬家的什麼人?”
那人道:“家丁。”
“你不怕老夫捏死你?”
“怕。”那年輕家丁道。
“那你怎麼不隱在人叢中?”魔殺天君問。
“主人有難,做僕人的不能視而不見。”
“老夫要是打死了你的主人呢?”
“我就繼續隱在人叢中。”
“你不找老夫拼命?”
“不拼。”
“那你還是不夠做一個義僕。”
“我拼死了,誰為主人收屍?誰回杭州報信?我拼死了,又有何益?”
魔殺天君怔了一怔道:“好,好,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站在司馬遷武身後,一聲不吭。
你總應回答老夫吧?”
“主在此,小人的姓名不足掛齒。”
司馬遷武道:“他叫司馬達。”
這僕人聽說,一下子跪在司馬遷武身後道:“主人!”
司馬遷武道:“從今日起,你不叫錢達了,我賜你姓司馬名達。”。
“謝主人賜姓大恩。”
魔殺天君望著二人,愣了好一陣子,才道:“你栽在老夫手裡,並不丟臉。”
司馬遷武點了點頭。
“從于淳死後,這天下就只有白茜珠他們一二個人,才能奈何老夫。”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
“老夫廢你一根手指,送你一個忠告。”
“前輩請講。”
“花啟陽家的那個娃兒,比黑道魔頭還陰險。你要小心了。”
司馬遷武一聲不吭,花茂雲也一聲不吭。
魔殺天君看了一下眾人。然後走到夏候海桌前,道:“不是積石山的人走開。”
夏候海桌上共有六人,另外三人聽魔殺天君如此說,趕忙離開,靠到對面牆上。
“夏候海,你那毒障阻了老夫大半天。老夫就因為遲了這半天時辰,才恰恰碰上白茜地仙,被壞了大事。你還老夫一個公道。”
夏候海笑道:“天下有什麼毒障能阻前輩大半天?前輩如繞道而行,一柱香的時辰就過來了。”
“你明知老夫的脾氣,不願繞道,定要破了那毒障才甘心。”
夏候海道:“在下無話可說,天君請劃下道來。”
“你們三人齊上吧。”魔殺天君說。
夏候海道:“遇到天君,說不得我們也只好三人同上了。”
殘缺的三人一齊站起走出酒店,在外面場中站好、魔殺天君盯著三人的背影,直到他們已經站好方位,才慢慢走出去。
這時候,魔殺天君身後有一個女聲說:“站住。”
魔殺天君猛地回身,驚訝地叫道:“女娃兒?”
從姍端端正正地坐在夏候海剛才坐的位子上。注視著魔殺天君道:“前輩請坐。”。
魔殺天君在她對面坐下道:“女娃兒,你是怎麼進來的?”
“夏候前輩出門時,我就進來了。”
魔殺天君望著這酒店,這酒店只有正面是通的,其餘三面皆是泥牆,沒有窗。他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夏候前輩對面進來的。”
“老夫一直望著三人,怎地會沒有看見你?”
“那我怎麼知道?”
魔殺天君望望酒店中的人,盡皆瞠目結舌,顯然,盡皆沒人看見她是怎麼進來的。
“你用的是邪術障眼法。”
“天下哪有什麼邪術障眼法?前輩是天下第一魔,前輩可會障眼法?”
“不會。”
“那就是了。”
魔殺天君問:“三天滿了?”
“滿了。”
“地仙呢?”
“地仙回去了。”
“她都傳了你一些什麼武功?”
“地仙托我帶一句話給你。”從姍不答魔殺天君的問話。岔開話題道:“她老人家說:天君一生武功和武林地位達到目前這樣的高峰,已經很不容易了,應該善加珍惜。”
魔殺天君沉吟了一下道:“就這一句話?”
“就這一句話,應該夠天君終生受用了。”
“地仙的意思是要老夫退出這次血殺事件?”
“是的。”
“老夫如果不退出呢?”
“那也只好任由天數了。”
“她傳了你克制老夫的武功?”
“正是如此。”
“但她只傳了你三天武功。武功一途,三天夠學什麼?”
“魔殺天君,你知不知道這三天是怎樣的三天?我從五歲開始學劍,六歲開始修習內功。雖然年輕,卻敢說是一等一的了。我從她老人家那裡學到的和悟到的武功,相當於我過去的三個十二年,尚還不止。魔殺天君,這就叫做水到渠成。”
魔殺天君想了想道:“儘管如此,你還是不能克制老夫。
你的劍術縱有奇異增長,內力卻還是不夠的。”
從姍忽然站起,向著峨嵋空寂師太拜了下去道:“老前輩來很久了麼?”
空寂師太側身道:“不必多禮。你辦完正事,咱們再敘。
我等你。”
“是。”從姍站起道:“魔殺天君,她老人家傳了我一柄劍,又請來了 柄劍。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魔殺天君坐在那兒,雙目從從姍臉上轉到峨嵋空寂師太臉上,從峨嵋空寂師太的臉上又轉到從姍的臉上,忽然沖天而起,從屋頂上撞出一個洞,衝了出去,一聲怒嘯,揚長而去。
夏候海三人進屋對從姍作揖道:“夏候海謝過從女俠援手之恩。”
從姍道:“前輩過獎了。其實,要謝的是地仙她老人家。”
“是,只是我等無此福緣得見地仙。從女俠,我有一件東西,請你過目。”話罷,背向眾人,將一隻手掌舉在從姍面前,嘴唇蠕動,顯然正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向從姍同時解說。
酒店裡一片寂靜,無人動作,也無人說話。
從姍聽完,拜了下去,道:“多謝前輩大恩。”
夏候海道:“受人一恩還一禮。咱們暫且不謝,扯平。告辭。”
說罷,轉身對著峨嵋空寂師太揖了一揖,出店而去。
積石山三人走後,從姍走到空寂師太面前,跪拜下去,道:“從姍家中遭此大難,如今在這人世,孤寂一人,無依無靠。
從姍曾要求地仙收容,地仙說從姍的命中歸宿在峨嵋。從姍懇求師太有二天能收留晚輩。”
空寂師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很好,你比你的父兄都好。你什麼時候再上峨嵋來,我什麼時候收你為關門弟子,你起來吧。”
從姍拜了四拜,空寂師太也欣然受之。
空寂師太道:“你在這裡可能有些事要辦,我先走一步。
三天之內,我在你要去的路上等你。到時,我先傳你幾手武功。”
“老人家知道孩兒要到哪裡?”
“知道。而且,我也令人為你做了一點安排。”
從姍垂淚道:“孩兒何德何能?得受這許多老人如此鍾愛?”
空寂師太道:“一念仁心天下尊。姍兒保重。我去了。”
從姍跪在地上道:“孩兒恭送老人家。”
空寂笑笑,帶著于蘭馥,飄然而去。
從姍一直等空寂師太二人去了,才站起身轉向司馬遷武道:“司馬二哥也來了,小妹這裡有禮了。”
司馬遷武道:“家父聽得這裡出事。立即就派愚兄來了。
姍妹,天下三大莊猶如三兄弟。愚兄此次前來,為的就是幫助姍妹,查出仇家,再圖報仇。姍妹如有什麼線索,儘管交給愚兄去查找。”
從姍道:“如此最好。”
當下嘴唇蠕動,以傳音入密功夫向司馬遷武說了一陣,然後,向司馬遷武道:“司馬二哥,這就前去,如何?”
“好,愚兄這就前去,告辭。”
說完,司馬遷武帶著那個一直以背對著從姍的司馬達離去,離去時,對花茂雲連望也不望一眼,隱在武林人中的六七個手下也跟隨而去。
從姍這時才對花茂雲說話:“花大哥,我們走吧。”
花茂雲起身道:“是,從姑娘,要不要備馬?”
“備上。”
臨走,從姍才向酒店中的武林人道:“各位武林同道,難女有一句話,想向各位說一說。這次從家遭到血殺,牽涉到一個大的陰謀。各位如欲染指,稍有不當,便有生命之危。我想勸各位一句,為自己的安危,還是回家去吧。”
眾人眼見這從姍一出現,便圍繞著出現了如此之多的武林大世家、大魔頭、大掌門,知道這裡面牽涉極大。又看到從姍一下子得到地仙和峨嵋派的陰護,武功大有提高。單以她出現在酒店中那 手,眾人便直到此時,也還鬧不明白,她是怎麼進來的?怎麼坐在魔殺天君的後面的?可見,她從白茜珠地仙那兒不知得到了多少絕頂武功。
從姍說完話,作了一禮,轉身便走。店外,花茂雲已經將馬備好,二人上得馬,沿官道急馳而去。
行了大約兩個時辰,二人奔馳到一個小鎮前,這個小鎮叫岩會,只有幾十戶人家。從姍下馬,道:“花大哥,你幫助我尋找一個記號。”
“什麼記號?”
從姍用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梅花形符號。
花茂雲大吃一驚,衝口說道:“這是湖北黃石府梅家莊行走江湖的暗號。”
“是的。岩會鎮西一里半。咱們先找到再說。
花茂雲明白了,這是青海積石山殘缺門的掌門人夏候海告訴她的。、他們在鎮西一里半一片山巖下找到了這個記號。這個記號畫在廠片山巖腳下,雨水衝不掉。雖然淺了一些,但還能明顯看出。這個記號多了一個箭頭。這是指明走向。
二人沿著這個箭頭的指向,找到了一個山洞。這一帶本來異常荒涼,平日只有獵人,樵夫纔來。從姍想,這下可找到線索了。
但是,她失望了。這個山洞一片原始景象,根本沒有任何痕跡,沒有火堆餘跡。沒有墊睡的野草什麼,也沒有人用後扔掉的雜物。就象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夏候海告訴她,這個山洞明顯有很多人隱伏過。
從姍想:“明顯?為什麼自己看不出來?”她又仔細尋找起來。
她終於找到一些肉渣,這些肉渣掉在地上,是螞蟻搬動,才引起她的注意。她想,隔了十三天,這地上的肉渣,食物渣,螞蟻還未搬完,夏候海他們發現這裡時,果然是應該明顯有痕跡的。要是再遲一些時日來,那才真是會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她在那些可能坐人和睡人的平坦地方,果然又找到好幾處擦痕,最奇的是有一處岩壁上,被人用掌力拍毀了一塊,碎石還在岩壁腳下。再向裡走,又找到了一片被腳踏擦呈現出來的亂痕。這顯然是有許多人在這洞中不斷來往造成的。
二人出洞,在洞外的平地上坐下歇息。
從姍望著地上,沉思了很久,站起來,道:“花大哥,據說你的刀,在當今天下,只比梅家莊的梅勇慢一點?”
花茂雲想了想道:“沒有比過,還不知誰快誰慢。”
“這點暫且不說。總之,你的刀是天下最快的一把刀。”
“從姑娘,你怎地想起問這個?”
“小妹想請你攻我一刀試試。”
“這……這又是為什麼?”
“我想看看這三天的學藝,有沒有增長。”
“好。”花茂雲拔出單刀,下意識地在身前挽了一個刀花。
從姍暗暗心驚,如非雙目盯著他的手,很可能根本就不注意他的刀出鞘後已經隨手就挽了一個刀花,只當他拔出刀,便伸在那裡。
“從姑娘,準備好了沒有?”
“花大哥儘管出招,如是與仇家相對,他會先問我準備好了沒有麼?”
花茂雲雙目一眨不眨地望著從姍,似乎是在想她這句話的意思,又似乎是在尋機出刀。
忽然,他雙腳一彈,人已離地平平射出,他平平射出時,單刀在前,已刺出一刀,感到眼睛右方一花,刀一撇,又順手劈出一刀,這時,射出的身影才落在三丈外,他落地站起時,單刀還纏身繞舞了一圈,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靜靜地聽著身外的動靜。
四周靜靜的,一點響聲也沒有。只有遠處傳來幾聲鳥鳴。
他慢慢迴轉身來,看見從姍站在他原來站的地方,正在望著自己。
“花大哥用了幾成力道?”
“八成。”
從姍想了想,道:“恐怕是九成吧。”
“大概是,總在八九成之間。”花茂雲,忽然他嘆了一口氣道:“在下活在這個世上,已經是多餘的了。”
“花大哥不必如此想,一個人的武功成就,常常和他的人生大運有關。這就是他的命中的武運。小妹資質不如花大哥,只不過武運好一點,受得一二個高人指點罷了。”
“在下再世投生,恐怕也沒有這種武運。”
從姍忽然道:“花大哥,剛才你那一刀是真的想殺了小妹?”
花茂雲望著從姍,望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明白了。”
“我是直到最後一刻才明白的。如不是你落地時那一招‘繞身繞指’,守的那麼謹慎,我還是不會明白的。”
“是麼?”花茂雲下意識地問。
“如不存心殺人,又怎會怕人反攻?”從姍道:“花大哥你現在該告訴我全部真相了。”
花茂雲不答反問:“你躲開我這一刀時,用的是什麼身步法?”
從姍想了想,道:“天蠍步,加上搖風身法。”
“搖風身法是你從家紅雪劍法中的重要技功,這點我知道,但你從家沒有什麼天蠍步。”
“這是白茜珠才傳我的。”
花茂雲垂下頭去,想了好一陣,才道:“天蠍有八只腳,可以隨心所欲向任何方向,任何角度的移動,八只腳前是兩只巨爪,身後一條長大的尾巴,在爬行移動中,也有極大的作用。但人卻沒有八只腳,也沒有尾巴可用作助力活動。這世上,只怕沒有什麼天蠍步。”
從姍道:“咱們不說這一點,我對老人家發過誓,絕不以天蠍步示人。”
花茂雲似乎沒有聽見,忽然聲音一變,吟哦般道:“在下懂了,這天蠍步是以八經真氣為腳,以四脈真氣為尾……”
從姍忽然冷笑一聲,厲聲道:“花大哥,你又在施用魔音攝魂大法了,你真是個壞人嗎?”
花茂雲一怔,隨即滿面通紅地垂下頭,雙手也無力的垂在身側,忽然,他抬起頭來,雙目定定地望著從姍說:“我先是受令上峨嵋出來,假裝成香客暗殺你。後來命令變了,叫我跟蹤你,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要從你的口中套出那幾本武功祕籍的下落。如若套不出口風,就一直跟隨你,在你或你的家人展示祕籍時,忽然出手搶奪你們從家從天下盜去的七部祕籍。”花茂雲知道無法隱瞞了,乾脆就說了實話。
“從家從天下盜取了七本祕籍?”
“是的。”
“你知不知道是哪七家的祕籍?”
“不全知道。只知道有殘缺門的《天缺心經》、武當派的《真武詮經》,崆峒派的《伏魔之劍》、《峨嵋內經》、《六合心法》,還有兩家我不知道。合起你們從家的《真陽通天經》等你從家手中共有八本祕籍。這麼多祕籍集於你從家一家,可是天下武林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大事。”
從姍此時,驚得瞠目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父親哪能盜得這麼多祕籍,他很少出門的。”
“有四本都是你哥哥從北池去盜取的。”
從姍想了想,道:“明白了,花大哥請接著講。”
花茂雲嘆了一口氣道:“這天下哪有什麼妙女?我又哪有什麼妻子是妙女?一年前,曾有一個面蒙黑紗的絕色美女,到山東濟花鳴鏢局來傳了我魔音攝魂大法,只傳了三個時辰,她就走了。那時候,她便成了我心中的妙女。但迄今為止,我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問父親,父親低頭不語。但那以後,我就從未見過她。”
“那麼,那一切癡情都是裝給我看的?”
“正是。但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條計策也是傳書上規定的。
看來,傳書的人很明白你的性情,知道用這種方法能迷惑你。
使你愛上我。”
從姍臉上流下了兩行熱淚,她想起了山洞失身的事。
“從姑娘,花茂雲萬死莫贖其罪。”
“花大哥,請接著講。”從姍忽然擦掉眼淚,堅定地說。
“六安異人幫,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圈套殺你,又故意安排讓你殺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死心踏地的相信我。”
從姍道:“好大的陰謀。丟出數十條人命,只為博取一信。”
“我知道的,說完了。從姑娘,你殺了我吧。”
從姍道:“沒有說完。花大哥,你接著講。”
花茂雲道:“你是想知道誰主使我?誰叫我來接近你?”
“正是。”
“從姑娘,你心中是懷疑我父親?”
“究竟是不是?”
“不是。我父親也只不過是別人手裡的一張牌。”
“這幕後的人是誰?”從姍問。
“不知道。”花茂雲回答。
“你怎會不知道?”
“恐怕連我父親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怎麼會替那人幹這麼大的事?”
“我有幾次看見父親在悄悄調配解藥,似乎是想解一種什麼毒,我問父親,他卻滿面悲戚,不告訴我。從姑娘,我並不是一個壞人,我如不照令行事,這花鳴鏢局便會象紅雪山莊一樣滿門被屠。”他的聲音一下子顯得那麼悲傷,說完便一聲不吭了。
“我明白了。”沉默了許久,從姍才道:“你心中早就不堪忍受這莫名其妙的支配。你想殺了我以後,再殺自己,以求一種永久的解脫。”
“是的。”花茂雲雙目流出了眼淚。“我雖然以卑鄙的手段欺騙佔有了你,但我從那以後就真心愛上你了。”
“你現在還想死嗎?”
花茂雲擦掉眼淚道:“不能與你同死,我不獨死。”
從姍笑了:“那麼,咱們一起合力將你父親後面那人揭露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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