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奇詭“劍池”
衛靈壁離開蔭山村的那一天,也就是從姍剛到蔭山的那一天。
衛靈壁走後,“陽泉捕快”因為行藏已露,也走了。“陽泉捕快”走時告訴從姍,蔭山村“一品軒”是莫幹山莊的暗卡,別去那裡買東西吃。從姍想了一想,乾脆便往“一品軒”走去。
一品軒是小鎮上最大最好的一間集酒樓和客棧為一體的舖子。掌櫃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不管什麼人進酒店,總是一進酒店便能認出他是掌櫃。因為他太象掌櫃了。他也總是一見有人走進酒店,便笑著道:“客官請。小二,快引客人上樓。”
他如今也是這樣將從姍引上了樓。不過不是小二來陪上樓的,而是他自己親自陪從姍上了酒樓。酒樓上很空,八張桌子空了七張。有人的一張,也只有一人喝酒。
這人是一個胖大和尚,這和尚一見他上去,便一掌打在桌上,桌子嘩啦一聲,便塌了下去,和尚喝道:“混帳!不准上來打攪酒家喝酒!滾下去!”
掌櫃一怔,隨即笑道:“大師,這酒樓很大,再坐多少客人也不會打攪大師喝酒的,大師請多包涵。”
“包涵個屁!酒家再說一遍,滾下去!”
“大師出家人,何不與人為善?”
掌櫃的話剛說完,只聽“颼”地一聲響,那和尚竟手一推,推出一股劈空掌力,將掌櫃推下樓去,掌櫃一聲慘叫,身子落在樓下的地上。
從姍冷哼一下,她已聽出那掌櫃落地時的聲音不重。那麼,那慘叫聲是故意的了。這麼快就來了血殺?而且這些人敢在光天化日的酒樓上展開血殺?那麼,這和尚一定是從遠處請來的殺手,屬於殺了就走的那一類。
那和尚這時道:“小姑娘!你若不滾下樓去,就過來陪酒家喝一杯吧!”
從姍對這下流語氣不理不踩,道:“大師好高的武功。這麼高的樓,打一個人下去,竟如托著他放下去的一樣,一點傷也沒有。真應上了四個字:吞吐自如。大師明明是高人,又何必以如此下流的手法尋釁、殺人?”
那和尚一怔,滿臉橫肉頓時放鬆,豎起手掌唱了一個肥喏道:“阿彌陀佛,大和尚遊歷江湖,染了許多惡習。這每日的花銷很大,不得不憑本事掙點錢。”
“大師是少林來的?”
“不是,姑娘如此心機,怎識不透這藉功夫打人的栽臟手法?”
“既然冒用別派的武功,那是不想暴露身份了。”
“正是如此。”
“大師想怎麼打?”
“不管怎麼打,反正是要將你殺了。聽說你的功夫很高,大和尚試試你吧。”
和尚說罷,雙手一拂,身邊的兩張桌子都已靠壁而立,空出了中間一片。
從姍知道這和尚身手極高,當下不敢輕敵,“鐺”的一聲掣出長劍,隨手挽了一個劍花,劍尖平指著和尚。
和尚大驚,退後兩步道:“你 你是紅雪山莊的後人?”
“大師受僱前來殺人,連殺的是誰都不知道麼?”
“和尚確實不知道。和尚既拿了錢,又還了人情,當時倒不便多問。”
“大師現在知道了,又當如何?”
“這個 大和尚倒有些進退兩難了。不過,大和尚辦事,向來是進多退少。從姑娘出招吧。”
“大師請。”
“也好。本來是大和尚要殺你,怎麼要你先出招?”大和尚說著,雙掌一錯,猛地反臂劈出一掌,只聽“颼”地一聲響,風聲勁急,已經攻了上來。
從姍知道利害,側身讓開。這劈空掌力能打幾丈遠的人,如若真力貫於手腳,那手腳便同兵刃一般利害。從姍剛躲開這一反臂劈掌,那和尚的前腳便已踢出,接著連環踢出七腿。
可是,從姍一展開天蠍步,這一掌八腿,就連她的衣角也沒有沾到一點。大和尚一輪快攻攻罷,立住身形,有些尷尬。
“大師未盡全力,不妨全力施為。”
“大和尚想住手只怕也不能。從姑娘為何不還手呢?”
“會還手的。不還手,讓你殺麼?”
這時,從姍的耳中突然鑽進了一個細如蚊蟻的聲音:“不要展現內力。將他殺了,但要顯出很吃力的樣子。儘量展用天蠍步,巧中取勝。”
從姍明白又有高人暗助自己,當下對和尚說道,“大師如若不退,從姍即使武功不如你,也要不擇手段殺了你的。”
和尚道:“我已說了,我是欲罷不能!”
大和尚說著,身形一晃,右拳閃電般地直擊從姍的脖子。
從姍向右一閃,大和尚的平直拳已變成了“入環右疊肘”。從姍再一閃,到了和尚身後,大和尚更不轉身,忽然一個後登腿。這連環三招殺手,快逾閃電千百倍,從姍如若不是功力已逾百年,以她南下梅莊時的功力,只怕也躲閃不開這連環三擊。
這和尚使的是少林螳螂崩步拳。少林螳螂崩步拳本不是上乘武功。但這和尚不以拳套對敵,純以殺著打人,這殺著中又夾以其它武技,便叫人無法預測它的下招。因而變得奇詭無比。
待得從姍閃躲到和尚左邊時,大和尚突然左手反掌一撈,已成爪狀,改用少林十三抓中的“鳳凰展翅”,抓向從姍腰肋大穴。
從姍料不到大和尚武功如此奇詭,百忙中向上一縱,從租尚頭頂射過,腳尖同時點向和尚的肩井穴。
和尚見得灰影一閃,急忙變撈抓為“金翅撥雲”托天抓。
可是,遲了,他的肩頭仍被從姍腳尖踢中,雖未踢中要穴,卻也踢得他向前一踉,差點跌倒。
二人站定,和尚道:“好快的身法。和尚心意一動,攻出五招,皆不離一丈方圓,卻連你的衣角也未抓到,還挨了你一腳。和尚本當知難而退,但拿了別人二千兩金子,卻實在是欲罷不能。再來!”
“二千兩金子?”從姍大吃一驚。
和尚卻不再說話,身子一崩,一招“七星左刁手”,又攻了過來。殺著比先前更加霸道,武技更雜更奇詭,真力貫注,風聲霍霍。
這一仗打得異常激烈。從姍本來可以在三十招內取他性命的,但由於有人提醒了她,就不願過分顯示武功,招來更厲害的對手。雙方直打到近百招時,和尚在拳掌中夾著使出了劈空掌力,從姍才在做作的艱難中慢慢夾以殺手。
這時,和尚已經全力施為。拳、掌、腿套著連環攻擊,著著皆是殺手。只怕花啟陽或南北雁盪王他對敵,也要捉襟見肘。直到百一十招以後,大和尚一招“五花神秘拳架”,右拳從從姍眼前勾過,用力過猛,身形一踉,左腿要起而未起之際,從姍趁這一閃即逝的空門,一矮身形,一劍刺在大和尚的日月穴上。這日月穴下面便是心房。這一劍直刺入心臟,大和尚叫得一聲,便身形呆定,不能動彈了。
從姍一退,抽出長劍,大和尚便跌僕在樓板上。
從姍假作費力太巨,喘著粗氣,下得樓來,樓下已空無一人。
從姍走上鄉街,突然發現,整個村子的街道上,都不見一個人,聽不到一點聲音。她站在“一品軒”的門口,站了半晌,聽得北方街口上傳來一個人沉重的腳步聲,夾雜著鐵器摩擦的喳喳聲,正在向街心走來。她想了想,便迎著這腳步聲走了過去。
這時的情景異常詭異:整個村子,在陽光下泛著生意盈盈的光採,但卻靜悄悄的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兩旁的店舖盡皆關門閉戶。而從村北街口走來的那腳步聲,猶如鐵錘擊地,一步一聲鏗鏘聲響,那鐵器摩擦的聲音,大約由於真力貫注,嚓嚓聲也越來越響。這摩擦聲,在靜如荒山的街道上,就象千軍萬馬急馳一般,而那鐵錘擊打似的腳步聲,就象雷鳴一般震人心弦,只震得荒村街房都似乎在顫動一樣,只駭得雀鳥四處亂飛。
哪裡來的如許高手?
那人從荒街上現身出來,走近了。
從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人不是人,簡直就是一座鐵塔。不,比從姍在黃河邊上殺的那個山大王鐵塔更高更大,簡直就象一座小山!這人身高幾近一丈,一只頭顱就象大水桶,腰身就象大酒桶,腳穿兩只鐵靴,一隻手提一根粗鐵棍,長達六尺。這六尺長的實心鐵棍,常人能使精一根,已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了,他一隻手一根,猶如拿一只竹筷子一般輕巧,雙掌將兩根鐵棍合在掌心,不住搓來搓去。原來那金屬的摩擦聲便是發自這兩根鐵棍。
二人走近了,距離三丈,各自站定。
那人咧嘴一笑,輕聲說:“小雞!”他輕聲說一聲“小雞”不打緊,卻震得無人的村街嗡嗡作響。
從姍一驚,連忙運出護體真力。當她明白那聲“小雞”充滿了輕視意味時,她立即反唇相譏:“大水牛!”
那人大怒,雙掌一分,舉起兩根鐵棍,已經劈頭向從姍擊打下來。從姍身形後掠,躲了開去。那人卻已展開雙棍,快如風火、重逾萬鈞地展開了攻勢。
剎時間,只聽得村街上風聲大起。那人一隻手持一根六尺長的鐵棍,就如使雙鞭一般自如。試想從姍手中一柄長劍不過三尺,如何遞得進攻勢去?何況那人的力勢太沉,有時鐵棍打在簷坎石上,或者打在村街的青石板上,也是將其擊得粉碎,逼得從姍不住躲閃,不住後退。
那人邊攻邊吼:“小雞!不還手!快自殺!”
從姍大怒,右掌一揚,打出一股劈空掌力,掌力打在那大漢身上,卻只擊得他退後一步,竟然絲毫傷他不得。
那人咧嘴一笑道:“大爺皮老肉硬,小雞,不行!”
從姍腦中靈光一閃,忽然記起這人是誰了。原來,這人是湖北荊門人,其母也是武林人,進神家架大山中採藥時,被神農架大野人擄去同居,強姦之後,竟然懷了孕。這女人後來逃出了神農架,無顏回荊門,便逃去大洪山中,秘密生下了這個野人的孩子。嬰兒下地時,與普通嬰兒並無異狀,誰知道幾歲以後,孩子的發育就有了明顯的巨人傾向,十歲時便已如成年人一般高大,力氣竟比成年人還大。這女人亦憂亦喜,便教這孩子習武,並為他延聘名師,藝成之後,因其巨人身材、野人智力,武林人送他一個渾號:巨人熊!
從姍因他說話生硬而且不連貫,猛然記起是他,不禁失聲喊出:“野人熊!”
這人最恨別人如此叫他,一聽之下,頓時暴跳如雷,腳尖一勾,街上的石板便飛起一塊,打向從姍,腳尖連勾,頓時那街上鋪路的石板便一塊接一塊地飛出-,紛紛打向從姍。
這些石板當然打不到從姍。從姍展開身形,早已掠到了野人熊的身後,她身子一晃,一劍刺去,正刺在野人熊的腰背處。
從姍刺中野人熊,心中正自一喜,突聽得 一聲,她那長劍已經折為兩節,竟然從中而斷。原來野人熊腰間竟然圍了一塊厚鐵皮!
從姍大怒,身形一縱,便以手中斷劍向野人熊頭部劈去。
哪知野人熊卻也厲害,當下並不回身,右手一舉,手中鐵棍竟然在頭頂舞出無數磨盤似的棍花,不但將從姍的斷劍震飛了去,而且竟將從姍掃飛出去,撞在一間民房的夾泥牆上,撞穿了牆壁,落入民房之內,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從姍幸好早已運出護體真力,不然,只怕早已被打得筋斷骨折了。
野人熊搶近民房,抬腿一揣,民房的門框便飛進了房中,他連揣數腿,這民房的前面部分便已經空出了一大壁。可是,他在這民房內沒有找到從姍,從姍見機得早,早已撞破屋頂,飛掠到了房頂之上。
“小雞!躲?出來,打!”
野人熊站在街上大吼,只震得破房懸瓦直落,從姍站在野人熊身後的房頂上,勃然大怒,雙腳在屋簷上一點,整個身形從上往下直向野人熊射去,雙掌猛擊野人熊的頭脖部分,頓時將野人熊打飛出去,叭地一聲跌僕在一丈之外,頭撞在石板上,石板破成數塊。
從姍望著野人熊,從身上摸出一顆療傷的藥丸服下,轉身向村外走去。
“小雞!”野人熊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從姍一聽,頓時明白,那重逾千斤的重擊,竟然殺不了野人熊。驟然間,只聽得身後風聲大作,從姍明白,這野人熊手持鐵棍又從後面攻了上來。當下身形一晃,躍身縱在房上。
野人熊身形太巨大,上房不便,當下走近房下,一陣推踹,又將民房弄垮,目的是要逼從姍下房,予以格殺。
從姍見民房被毀,不忍百姓受累,復又躍下民房。她此時好生為難:手中沒了長劍,拳掌力又殺他不得。這倒不是因為野人熊內力精湛,已成金鋼不壞之身,而是因為他那野人的特質,長期練外門功夫,已練得皮老肉硬筋骨如鐵。野人熊為霸湖北西南地區,武林人拿他沒法,甚感頭痛。幸好他不四出遊打。
從姍無法,只好展開輕靈步法,不住躲閃,以隔空指力去擊射他的雙目。但是,野人熊臂長五尺,鐵棍長六尺,棍風又罩及一丈左右,跨步之間,又是數尺,竟然逼得從姍只能在三丈之外遊走。她此時指力可達四丈之外,可是,力道卻不夠制服野人熊,那四丈之外裂石穿板的指力,打在野熊臉上,他只是憤怒地擺擺頭,吼幾聲,罵兩句,又攻了上來。
一時之間,竟射不到野人熊的雙眼。
正在這時,從姍的耳中又鑽進了一個細如蚊蟻的聲音:“這野人熊的死穴在腋下的極泉穴,極不好打。大苦禪,你何不採用卸骨法?
從姍大喜。她明白這是京師大興隆寺的佛陀神僧在指點她。佛陀在側,她已有驚無險,剛剛泛起的氣餒情緒一掃而空。
如此一來,她只須再設法將野人熊打倒在地,以極快的手法,採用反關節卸骨法,便能使這野人熊成為殘廢。
離這蔭山村打鬥處大約二裡路距離的劍池旁,昔年司馬飛和尚坐著憑弔古人的那方巨石上,此時正坐著莫幹山莊的莊主司馬洛。他盤膝坐在巨石上,垂目禪定,似在坐關,實際上,他展開地聽功夫,正在密切注聽著蔭山村荒街上的那場打鬥。他先以為少林寺的叛教和尚能夠收拾了從姍,不想卻反而死于從姍的劍下。野人熊呢?大約能行。
巨石前面的泥地上,從五丈遠處開始,擺著數百支插在地上的巨燭,巨燭從五丈遠處起,直插到七丈之外,方圓二丈。燭火熊熊,在光天白日之下也照得池水泛紅。老樹,幽池,密林,坐關的老者,雄雄的燭火,構成了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面。
從姍從正面加緊攻打,她想使用真力箍功夫先奪野人熊的鐵棍,但因野人熊力勢太沉,她竟然數抓不穩,反而帶得自己踉蹌不定。從姍幾次想繞到野人熊身後去,卻因小街不寬,野人熊的棍風常常打得兩邊民房的外門木碎牆毀,一時無法繞過去。當下先用劈空掌力和隔空指力與野人熊周旋,一邊苦思良策。終於讓她想到了一法。
她趁一指隔空指力點中野人熊的臉頰,野人熊擺頭怒吼時,飛身又上了左邊的民房屋頂。一上屋頂,便將屋瓦一疊疊抄起,不住地向野人熊劈頭打去。野人熊被打得睜不開眼,便衝上房簷,又要來拖垮民房。
從姍飛身一縱,已到了右邊屋頂,又抄起屋瓦,從後面向野人熊打去。於是,野人熊又調轉身來,邁著打錘一般的步伐,衝到右邊民房下來折毀屋子。
但從柵已經又飛縱到了左邊屋頂,又抄起疊疊屋瓦,打向野人熊的頭部背部。
野人熊受此捉弄,只氣得吼叫連天,震得四野蛇蟲亂爬、雀鳥亂飛。
如此多轉得幾轉,野人熊漸漸氣得失去了理智,扔掉了鐵棍,抱著左邊民房的一根柱梁,便想向屋頂攀爬上去。他想上房頂去逮從姍。
劍池旁邊,司馬洛知道野人熊要倒霉了。從姍一上屋頂遊鬥,司馬洛就明白這年輕姑娘有計較了。但他一時想不到從姍會以何種武技格殺野人熊。他對她的功力武技不太摸底。
他,司馬洛,他當然有很多種方法制服野人熊 攝魂術、迷藥、金錢、美女…。他也有武技格殺野人熊 九轉玄陰穿雲指,玄陰裂金掌,如是功力不逮,還可採用卸骨法!
司馬洛臉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卸骨法 這個功力不足以拍死點死野人熊的姑娘,肯定會採用卸骨法格殺或弄死野人熊!
司馬洛口唇嚅動,立即作了緊急安排。
野人熊剛開始攀爬民房,在蔭山村的街房屋頂上,突然出現了四個蒙面人,村北左右各一個,村南頭左右各一個。四個蒙面人一出現,便向從姍飛身掠去。他們要和野人熊一起,合力格殺從姍於當場。
突然,村南頭房頂中間出現了一個白袍中年劍客,一聲不響地便向兩個蒙面人截殺上去。村北頭房頂中間,出現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並不截殺上去,卻擋在中間,合什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村北頭掠來的兩個蒙面人一見到這個老和尚,立即站定身形,不敢前搶。少林寺掌門人一貫禪師在此,誰敢妄動?
村南頭那個白袍劍客一出現在屋頂,身形一晃,一劍便向一個蒙面人刺去。那蒙面人剛剛出劍格擋,白袍劍客已經閃電般地回劍反挑,只一挑便將蒙面人的蒙巾挑飛。
那人大驚,身形一回,飛身便逃。
白袍劍客卻不喝破,只是冷笑一聲,飛身一掠縱過小街,又向對面屋頂那個蒙面人攻去。
村中間,野人熊已經完全變成了野人。兩根鐵棍扔在街心,他自己赤手空拳去攀爬房頂。他自己身高體重,猶如一條大牯牛,加以腰捆鐵甲,腳穿大鐵靴,體重不下七八百斤,甚麼房梁能吃如此重量?
他剛攀爬近屋頂,正準備翻身上去,驟然有一股大力從上面擊打下來,只聽“嘩啦啦”一陣巨響,房梁斷了,屋頂落下一大片,隨著野人熊落下地,重重地跌在屋簷下面。
驟然間,野人熊又感到了右膝巨痛。他大吼 兩次巨痛一聲大吼,吼聲未斷,野人熊又感到右臂肘關節傳來一陣巨痛,接著左臂肘關節又是一陣巨痛。這樣一來,野人熊在眨眼之間,就被從姍以卸骨法中的反關節卸法,將雙肘雙膝全部反折而斷,成了一個廢人。
這時候,空中傳來一個喜悅的聲音:“多謝!多謝一貫禪師和白袍劍客方大俠,幫老夫救了姍兒!”
這是司馬洛的聲音。
一貫掌門和白袍劍客方振書同時一怔,互相對望 明明是司馬洛令人來殺從姍,他卻向救助從姍的人喜悅致謝 就在二人一怔之際,三個蒙面人已經飛掠逃去。
野人熊四肢關節被折斷,只痛得從房簷下滾進街心,一邊慘叫不止。從姍在一旁只看得慘然戚然,卻又無法施救。出了此法的大興隆寺住持此時卻又不現身,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空中又傳來了司馬洛的聲音:“姍兒,數月前,老夫正在坐關,陡聞門人報說紅雪山莊出了事情。我匆忙出關,正準備去紅雪山查看,那知還未啟程,便因匆忙出關,氣機有了問題,被迫又留在這劍池旁邊暫作調息。我令靈台和遷武出來接你,你卻又不願來莊中暫住。靈台、遷武。”
“孩兒在。”司馬靈台和司馬遷武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就微弱而不清晰了。
“去將野人熊弄回莊中,嚴刑拷問,是誰派他來莫乾山截殺姍兒的?這人也太大膽了,公然敢到到莫乾來殺莫幹山莊的客人。這武林道義究竟何在?”
一貫大師、白衣劍客和從姍三人,前二人在屋頂上,從姍在街中心,三人見這司馬洛振振有詞,大講武林道義,一時竟驚愕得無話可說,只有白袍劍客冷笑了一聲。
這時候,從一間房舍中,悄沒無聲地彈出了一顆小指尖那麼大的物事,其時野人熊正在街心地上掙扎慘叫,慘叫之際,口唇大張,那小指尖大小的東西,正好飛到野人熊口中。
野人熊昏亂之際,竟吞了下去。
白衣劍客眼觀八方,察覺到野人熊叫聲有異,急忙掠下街心,向一間民舍掠去,一腳踹開一間房門,進內一看,裡面空無一人,再出街心一看,野人熊叫聲減弱,膚色正在變黑,身子縮成一團,顯然已中劇毒,正在死去。
白袍劍客見狀,急忙從身上摸出一顆解毒藥丸,塞進野人熊口中,可是,他這藥丸尚未化開,野人熊已經猛一抽搐,死了過去。
街頭傳來司馬靈台的大喝聲:“中原一劍方大俠,你為何要毒死野人熊?”
方振書一聲冷笑道:“司馬家的人都是如此善於詭辯和栽贓,老夫無話可說。你說是老夫下的毒,就算是老夫下的毒吧!”
這中原一劍方振書是個無門無派的白道遊俠,年約五旬,這次參與此事,大約是應八大門派之邀了。他與從從于淳算舊識,從姍是認識的。
從姍走到方振書面前,揖拜下去道:“姍兒一到到莫乾,就遇到連番截殺,殺手一個比一個厲害。如非前輩與少林掌門大師援手,姍兒已是死人一個了。請前輩與掌門大師先行隱退,讓姍兒看看,截殺姍兒的人,究竟還有些什麼花樣?前輩以為如何?”
方振書道:“如此甚好。你若不是真有殺身之禍,我們原也不打算現身。”說著,將手中的長劍連帶劍鞘遞與從姍道:“你的長劍斷了,用我的吧。”他等從姍接過長劍,身形一晃,已在房上,再一晃,倏忽不見。
少林掌門所站之處,已經空無一人。從姍對著少林掌門所站之處,無言一拜。
司馬靈台面含怒氣道:“姍妹寧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莫幹山莊?”
“那麼,我被人截殺之時,你們怎不現身?”
“家父當時正在劍池調息,我兄弟要在一旁護法。”
“未免太巧了吧?”
司馬靈台道:“姍妹既不相信我兄弟,那就請便吧。告辭。”
說罷,二人退去。
從姍不動聲色,待二人去後,長劍還鞘,一人往劍池而去。
空中傳來司馬洛的一聲嘆息。
從姍剛到村北頭,只見一個四十多歲、五短身材、卻長得甚為剽悍的人走了過來。這人一雙手掌中,右手掌托著五顆鋼珠,左手掌托著四顆鋼珠,不住轉動。
從姍認識這人,這人到從家來送過幾次東西。這人前年還只能玩八顆鋼珠,所以叫白八珠,而今玩長進了,大約該叫白九珠了。
紅砂手白九珠,江東十八惡之首。他的另一絕功是地趟拳。
他迎著從姍走過來,大咧咧地說:“從小姐來了?幾時來的?”
從姍反問:“你又是幾時來的?”
“我 ?哈哈,從家的人,都是這麼火爆爆的。我是前兩天來的。我就知道小姐要來這裡,所以先來等你,有幾句話想對小姐說。”
“你要說什麼?”
“我未說之前,想先請問小姐。在小姐心目中,令先尊尊從于是個什麼人?”
“白九珠,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小姐不好說麼?那麼讓老夫告訴你吧。。從于並不是什麼白道英雄。他,不過是一個黑吃黑的大窩家罷了!”
從姍一聽大怒:“白九珠!你有什麼證據?竟敢如此說話?”
“證據麼?我白九珠就是證據。。從于吃了我白九珠七年,前後十數次,共吃了我白九珠銀子幾十萬兩。五年前,在下十八個兄弟,拼死拼活,在黃河好不容易劫了一支鏢,。滿以為可以吃兩年,享享福。那支鏢的點子很硬,咱江東十八惡很死了些手下。回到家中,剛剛將幾個兄弟的喪事辦完,還未分瓢,你那老子就派人來了。一張口就要去了三股中的二股。剩下的一股,還不夠我兄弟吃半年。後來鏢局的人來尋仇,還是我們自己化解,紅雪山莊連招呼都不派人來打一個。
這黑吃黑的事,如今想起來,還氣破老夫的肚皮!”
從姍越聽越驚,聽到後來,不禁失聲問道:“這是真的麼?”
白九珠得意道:“老夫邊會說謊麼?”
從姍喝道:“狗才住嘴!我不問你!”她調頭向著附近道:“少林寺掌門大師,請你告訴晚輩,這事可是真的?”
少林寺一貫掌門不知還在不在附近,反正沒有回答。
從姍知道這是真的了,不禁失望得哭泣起來。她是抱著查找仇家、為父復仇的心態來的。如今得知父親幹下的勾當,不禁懷疑:父親真的死得冤麼?
這時,她的耳中又鑽進了一個傳音入密的聲音:“大苦禪,你這樣哭不是很冤麼?令尊就算憑武功吃過黑道,但他已經被人殺了,那罪孽也就隨他一起超度了。可這江東十八惡之首的白九珠,他還將狂笑著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你何不將他超度了?”
從姍一聽,頓時止住哭泣,喝道:“白九珠,你想清算姑娘,劃下道來!”
白九珠冷笑道:“你如今孤女一個,老夫如將你殺了,太不夠漢子。今日暫且作罷。”
姑娘偏不作罷!你這狗才,天下只要有姓從的在,便容不得你再幹那殺人劫鏢的勾當!”
白九珠大怒,雙目中陡然精光爆射,突然雙手一揚,九顆珠子分上中下三層,向從姍迎面打來。下打胯腹、中打胸肩、上打頭部。二人本來就只隔著兩丈距離,這鐵彈子打出,更是快如流星。珠子一打出,白九珠本人更展開地趟功夫,伸出鐵爪,便向從姍雙腿抓去,防她縱起脫逃。
一聲慘叫,嚇得村頭樹上的雀鳥哄然飛起。從姍迎著白九珠貼地射去,躲開了成扇形打過來的鋼珠,十指一齊插進了白九珠的胸部。白九珠的雙爪抓住了從姍的肩頭,卻已全無力道,傷她不得了。
從姍倒縱退開,白九珠胸部的十個指洞鮮血狂噴,僕地死去。
空中傳來司馬洛嘆息的聲音,然後,他說:“賢姪女,你幾時變得如此殘忍?足不出村,你已殺了三人!”
從姍冷笑道:“紅雪山莊六十多口人,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個乾淨,無一倖存,那又不殘忍?”
“但這白九珠實在是你不該殺的。因為他是你從家的舊屬。”
從姍大吃一驚:“什麼?他是我從家的屬下?我從家的家將謀士門人弟子,全都被人殺了,哪裡還有什麼屬下?”
“什麼?賢姪女一點也不知道令先尊要謀霸武林麼?”
“他要謀霸武林?哪有這事?”從姍驚猶更甚,快步向劍池走去。
可是,她只行了半裡不到,前面又有兩個人擋道了。
司馬洛將這些人召來,藏於蔭山洞深處,一個個地放出來。截殺不成,他要採用攻心戰術了。
那是兩個武林豪客:一個滿臉虯髯,一臉橫肉;一個尖臉猴腮,一雙小眼不住眨動。
二人齊聲道:“紅雪山莊武林散臣桃衝山二雄見過從二小姐!”
從姍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二人自稱桃衝山二雄,但武林人卻盡皆稱這二人為桃衝山二野 野豬野猴!這是兩個山大王,行事極為殘忍,連黑道中稍有良知者也不齒與二人交往。如若這二人是從家的武林屬臣,那從家的為人未免不正、圖謀也未免不軌。
從姍大怒:“紅雪山莊怎麼去與爾等敗類論什麼主僕?”
二人挨罵,心中頓生殺意。那殺氣異常強烈地一下子就發放出來,使得從姍這等功力的人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但她毫無畏懼,鐺地一聲掣出長劍道:“野豬野猴,想殺人麼?
來吧!”
二野大怒,鐺地一聲,二人同時掣出佩刀。野猴說:“且慢動手!我兄弟二人要殺一個人,那還不容易麼?只是拿了別人的金子,這要說的話還得說完。”
野豬說:“從二小姐,你剛才說,不與我兄弟論主僕。可你父親不這麼看。他吃我兄弟的進貢,吃得心安理得。他整整吃了我兄弟六個年頭。”
野猴說:“六年中,少說也吃了我兄弟二十萬兩銀子。不然,紅雪山莊的花銷從何而來?”
“你老子好兇!有一年,咱兄弟的利市發遲,他竟親自找上門來,將咱兄弟從山上一路踢下山去,直踢到山腳下面!”
“你老子還不出氣,又將咱兄弟人山下打著,要我兄弟再爬上山去!”
從姍朗聲大笑起來:“打得好!打得好!如是我來呀,我還要叫你這野豬野猴將山上的野草吃完,才會罷休哩!”
那二野驚奇地對望了一眼,各人伸出握刀的手去擺開了攻勢。
虯髯大漢道:“我老子搶我兄弟的錢,拿我兄弟的屁鼓去做臉!”
尖臉漢子道:“我兄弟搶了幾個女子上山,多玩了幾天,你老子就那麼兇巴巴地將我兄弟從山上打到山下,又從山下打到山上。但你老子搶了我兄弟的銀子,卻拿去供養 女。”
虯冉大漢忽然喝道:“住嘴!”
尖臉漢子一驚,頓時滿面蒼白,冷汗涔涔。
虯冉大漢道:“將這小妞殺了,咱兄弟快走!”
尖臉漢子道;“是!殺了快回山去!”
說罷,二人各自分開,向從姍走來。
從姍本來已經拔劍在手,此時以劍指住二人道:“說!我父親拿你們的銀子去供養誰了?”
那二人對望了一眼,忽然兩把刀齊出,一上一下地向從姍攻了過來。
從姍已看出這是雙刀合璧之類的刀法,如若被他二人展開,只怕大費周折,當下毫不猶豫地展開天蠍步搶過去,一下子便搶在虯髯漢子的偏門,一劍便斬下了虯髯漢子的右臂。
虯髯漢子一聲大叫,從場中滾了出去。那尖臉漢子的陰刀剛剛攻出,忽然不見了人影,正待變招,便聽到了野豬的慘叫,刀勢只窒得一窒,握刀的右手臂一陣刺痛,右臂已經又齊肩被從姍的長劍斬下。
從姍此時反倒怒不可遏,衝過去以腳踩住尖臉漢子的胸口道:“說!我父親搶你們的銀子去供養誰了?”
尖臉漢子大喝:“要殺就殺!多問什麼?”
已經滾在一邊的虯髯大漢,此時忽然身子一彈,一聲大喝,雙腿連環,便向從姍凌空踢來。從姍踩住尖臉漢子的腳一用力,同時長劍伸出,迎著那踢來的雙腳斬了一個弧形,只聽虯髯漢子發出一聲撕裂人心的慘叫,雙腳已經又被齊膝斬斷,重重地跌在地上。但一時又死不了,只在地上發出陣陣慘叫。
從姍低頭一看,那尖臉漢子已在她剛才那用力一踩之下昏死過去。從姍踩那一腳,是怕那人在下面趁機反撲。哪知那一用力,竟將他踩昏死了過去。
從姍大怒,知道再也問不出這二人什麼了,一聲大喝,發瘋似地連斬幾劍,頓時便將二野斬成了幾塊。二野是再也活不轉來了。
從姍雙目盡赤,揮舞長劍,又將周圍的樹木一陣亂砍。只聽得她邊吹邊喊:“該殺的狗才!怎麼就殺不絕?!出來!還有要說說從于醜事的人沒有?出來!給多出來!!從于醜事做的再多,也是漢子一條!從不在人死了以後去欺凌死人的遺孤弱女!你們這些卑鄙的狗才,給我出來!”
這時,空中又傳出來司馬洛運內力送來的聲音:“賢姪女,你真令老夫失望。”
從姍怒猶未息:“你失望什麼了?”
“你怎地變得如此好殺?”
“好殺又怎麼了?這桃衝山二野又不是正人君子。武林敗類,殺不得麼?”
“可他們是你從家的舊屬,你從家的風屬之中,一半以上皆是這等武林敗類,你能去一個個挨著殺完麼?”
“他們都是哪些人?”
“這個 老夫又怎會對你講他們的名字?那樣一來,豈不等於是老夫叫你去殺人了麼?”
“你不說出來,就是你對先父的含污之辭!”
“賢姪女怎能如此說話?”司馬洛微怒的聲音道:“我與令尊乃是莫逆之交。我怎會污衊自己的亡友?這樣吧,老夫聽說,你父親有一個副盟主,你可以去問問他。”
“好。我去問他。那人是誰?”
“哎,算了吧!你問實在了,又能怎樣?莫非你真去將那些人一個個殺了?縱然你將那些桃衝山二野之流的舊屬一個個殺了,又洗得掉從家的污穢麼?”
司馬洛的聲音越來越深沉而緩慢,從姍聽得耳鼓轟鳴,頭腦眩暈。
“晚輩如不能將他們一個個殺掉,為洗掉從家的污點,晚輩願自裁以謝世!”
“哎!真拿你沒法。那麼,你去問洞庭湖洞庭王吧!”
從姍一聽,頓時心灰如死,相信此事完全是真的。因為洞庭王與與從于過往甚密,往常到紅雪山莊,與與從于在密室中一談就是半天。如非所謀者大,又怎會如此?想到這裡,不禁就想舉劍往頸子上刎去 “阿彌陀佛!”空中傳來一聲佛號。從姍只感全身一震,靈台頓時清明,不禁就放下了手中的長劍。
這聲佛號宣過之後,停了半晌,才聽得少林掌門道;“好內力!自從二十年前五台山大戰後,老衲還從未被人如此震過。不想今日連肺葉也受傷了。從施主,佛有好生之德,好善之德,除惡務盡之德。從施主宅心仁厚,卻要為那二野之流自裁自己,豈不是太冤枉了麼?”
從姍怒道:“司馬前輩,你為何要對我施行攝魂邪功?”
司馬洛傳來的聲音充滿驚詫:“甚麼?我幾時對你使了攝魂邪功?”
“那你說到後來,為何我耳鼓轟鳴、頭腦發暈?”
“那我怎麼知道?想來是你太過激動的緣故吧。一貫掌門,你說一說,使攝魂術者,使人心醉神迷,哪有使人耳鼓轟鳴的?”
一貫大師的聲音說:“這個 倒是真的。”
從姍道:“那你為何將一貫禪師震傷了?”
“我怎知道?他無緣無故向我射來,以少林大金鋼內力劈空擊打於我。我為自保,防了一招,在下無端受人攻打,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姍兒怎地反而怪我?”
一貫大師的聲音說:“老衲錯怪了司馬施主,告罪,這就退下。”
從姍見事情弄成這樣,心中著急,急忙向劍池掠去。
離劍池不遠,從樹林中閃出四個人,一字排開,擋在路上。
“退下。讓姍兒過來。”司馬洛的聲音說。
那四人退入樹林,隱身而去。
從姍一走近劍池,立即被那高樹密林濃陰幽池以及熊熊燃燒的燭火所構成的奇詭景象驚呆了。司馬洛盤膝坐在巨石上,左邊站著司馬二兄弟,右邊站著兩個中年家將。
從姍隔著數百支燭火,站在離司馬洛十丈左右的地方。
她說:“司馬前輩剛才說,先父要謀霸武林,晚輩願聞其詳。”
司馬洛嘆道:“姍兒,每次見面,你都稱我為司馬伯伯,為何如今改了稱渭?這一改豈不改得太生疏了麼?”
“敵友未明,晚輩行走江湖,可不敢對人信託太深。”
“原來如此。你是對莫幹山莊起疑心了?”
“那麼,莫幹山莊是否參與了屠莊呢?”
“放肆!”站在前邊的一個莫幹山莊的家將大聲喝道。
司馬洛一抬手,那人即噤若寒蟬。
從姍冷笑道:“如非如此,為何我一到到莫乾,便連番遇到阻殺?”
司馬洛道:二姍兒問得在理。從今日凌晨開始,便陸續有人悄悄潛近近莫乾。老夫當時正在運氣調息一處經脈奇穴,聽得有人潛近,忙令屬下不要打草驚蛇。老夫先以為這些人是針對莫幹山莊而來,後來,聽靈台說天亮時分,你到了了莫乾,老夫頓時明白,這些人是尾隨著你來的。”
“請問前輩:這些人既是尾隨晚輩而來,為的是截殺晚輩,那又為何不在路上動手?為何一定要在在莫乾動手呢?”
“問得好!”司馬洛大聲說。“這些人將你殺了就走,你的屍體留在在莫乾,這明擺著不是要栽贓贓莫乾麼?”
說著,司馬洛調頭向著砲臺山方向道:“少林派一貫禪師,那慧通和尚,是你少林派當今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他為何要來莫乾山殺姍兒?請現身作一解釋。”
“阿彌陀佛!”只聽少林掌門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司馬施主輕輕一句話,便將殺人罪過推到了少林派的身上。這少林派當真有些吃罪不起。”
話音一落,燭火旁邊已經多了一個一貫大禪師。他一口氣往下說:“這慧通確實是我少林派當今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但他反叛少林,隱身江湖,此事三年前便已盡人皆知。少林寺為清理門戶,派人四處緝拿,幾近半年。老衲沒有證據,不敢說他原來藏在莫幹山莊。但老衲還是想說一句:不知這慧通為何突然出現在莫乾山?三年前,為此事還發過武林帖。
從施主如若不信,可問令師。”
從姍驚道:“我師父來了?”
“是的。她一直坐在中華山上,暗中回護於你。”
從姍面對中華山方向跪拜下去,涕淚道:“師父,為弟子之事,累你數次長途奔波,弟子心中萬分不安。”
遠處傳來空寂師太的聲音:“傻孩子,武林大劫在即,這麼多高人聚于莫乾山,哪會純然為你?起來,站好了。”
“是。”從姍起身站好。
“司馬莊主。”空寂在遠處說。
“師太有何指教?何不過來一敘?”
“不必。中華山不是司馬家的私產,貧尼在此打坐,較為合適一些。關於從于淳謀霸武林一事,八大門派也有耳聞。只是一直不知詳情。司馬莊主與從莊主一起謀霸武林,當然是很清楚內幕的了。”
司馬洛嘆息道:“師太太抬舉在下了。甚麼一起謀霸?如不是從莊主得罪了皇家,皇家密懲了從莊主,司馬洛在明年的泰山論劍大會時,就已經是從莊主 不,就已經是從霸主的屬下了。”
這時,只聽空中響起一個聲音:“司馬莊主說是皇家密懲了從莊主,這意思是不是說,是皇家的人血殺了紅雪山莊?”
司馬洛坐在巨石上,本來神閒氣定,一聽這個聲音,頓時倏地睜大了雙眼,暴露出他一聽到這個聲音,頓時無比緊張。
一貫大師一聽到這聲音,頓時滿面笑容,說:“原來神僧也到了,一貫好生高興。”
中華山方向空寂師太喜道:“姍兒,京師大興隆寺住持神僧在側,老尼還有急事,要先走了。司馬莊主,聽說 女門和靈猿門均有異動,還盼莊主好自為之。”
司馬洛大驚:“有這等事麼?中原武林可有什麼安排?到時別忘了知會在下一聲。在下身為中原武林人,責無旁貸!”
但中華山方向已無聲音傳來,顯然空寂師太已經走了。
空中又傳來神僧的聲音:“大苦禪,司馬莊主先說慧通我殺你,是少林寺的主謀,要一貫大師還你公道。如今又說是皇家密懲了從莊主,看來,你只好去昌平天壽山康陵面前撞碑自殺了。”
康陵是明皇陵諸陵之中武宗皇帝正寢的陵墓。
司馬洛在巨石上坐不住了,站了起來,道;“神僧蒞臨莫乾山,司馬洛幸何如之。”
那聲音道:“無幸之有。老衲就知道,有人要將紅雪山莊的血案栽到皇家身上。老衲身為方外人,本當以清修為本。只是老衲這唯識宗在宏揚佛法的方式上,與其它佛門同道略有不同。老衲走皇家的路子,是望遇一明主,以佛法勸善於他,使他以仁政治天下,萬民沐恩,天下大同。司馬施主如若一口咬定紅雪山莊的血案是皇家做下的,萬一有那匹夫逞一時之氣或一時之勇將皇帝不問青紅皁白暗殺了,豈不正統大亂,百姓羅災?”
司馬洛冷汗直冒,待那聲音一停,急忙辯道:“那麼倒是司馬洛魯莽了。司馬洛一出關便聽說是皇家怒從于淳兄獨闖豹房,遷怒於他。如若不是聽說武宗皇帝已經死了,司馬洛差點就做了神僧所不齒的那種匹夫。”
“真的麼?”那聲音道:“那麼,剛才司馬施主幸嘆差一點成了從霸主的屬下,那‘幸何如之’的喜悅之情又當如何解釋?”
司馬洛感到被逼進了死衚衕。他先令人截殺從姍,截殺不成,正準備採用攻心戰術,動搖從姍尋仇的決心,如有機會,輔以攝神大法,將她逼瘋自刎,如今這京師大興隆寺的神僧在側,他就毫無施展的餘地了。
司馬洛想了想道:“那麼,神僧以為,司馬洛如若成了從于淳的屬下,反該沾沾自喜麼?”
“不會吧。”神僧的聲音繼續從空中傳來。在場的人,各人都在努力想判定他傳音的方位,但始終確定不了。“莫幹山莊三十年的基業,又豈肯白手奉送給他人作霸業基礎?”
“這就是了。”司馬洛喜道。
“那麼,三十年前,司馬莊主的基業是在什麼地方?”
司馬洛一聽,頓時默然。過了半晌,他才喟然嘆息道:“原來神僧懷疑在下來路不正,專程來查司馬洛的祖宗八代?”
“非也!”神僧的聲音從不知何處繼續傳來,“老衲是方外人,並非武林至尊,老衲無權查誰的祖宗八代。只是有一點,三十年前,司馬施主押著三馬車十八箱金銀珠寶突然出現在中原,一下子買了莫乾山的大半片山林溪谷。你當時身手已經很高,中原武林對你不摸根底,心中不安,紛紛查詢。你對人說你來自南方珍珠城珍珠王司馬王豪家。有那好事者不遠萬里去查對,卻發現司馬王豪全家已被人殺了。從此,你的來路便成了一個謎。”
司馬洛一下子挺直了腰板:“神僧究竟要說什麼?不妨明言!”
“出家人莫非還要虛言繞彎麼?老衲話已至此,當然要明言。後來,有人記起,距你突然出現在中原時為止的二十年前,有一個叫司馬飛的天台山國清寺僧人,就在這劍池邊上,和 女門的安娥安宮主有過一段孽緣。為了那一段孽緣,二十多個各門各派的青年俠士自殺身亡,一時間,中原武林譁然。無獨有偶,你當時正好是二十歲,而且,正好是姓司馬。”
司馬洛大怒,厲聲喝道:“這等謠言是誰散佈出來的?誰?
有種便站出來!”
神僧長嘆道:“那人就站在你身後。”
司馬洛大驚 什麼人到了他司馬洛身後,他還會不知道?誰?天下誰有這等武功?
但他不動聲色,潛運天視神功,他已看清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袍蒙面人,就站在離他所站的巨石十丈外的 顆大樹下面。他為了受傷的自尊自信心,沒有轉回身去。但他所站的巨石下面,司馬靈台等四人都已齊齊轉過身去,注視那個高大的黑袍蒙面人, 齊蓄勢,如臨大敵。
從姍一看見這個高大的黑袍蒙面人,就知道是佛陀本人現身了:因為這身打扮與當日在豹房出現的以太陽巨骨神世變形的佛陀一模一樣,心中不禁大喜。
司馬洛背對那人問:“閣下是誰?”
那人紋絲不動:“老夫是誰你不必問。你只須回答:你與五十年前的司馬飛安娥有沒有淵源?”
司馬洛心念急轉,忽然間,身形一翻,翻到離那人三四丈處,雙掌猛推,驟然打出兩股猶如狂的劈空掌力,頓時只見劍池邊上,大樹彎腰,小樹紛紛折斷,飛沙走石,打得山巖林木叭叭叭叭一陣亂響。
蒙面人身形隨著掌力的速度,向後飄去,如此一來,等於是這高大蒙面人既受了司馬洛的掌力擊打,又沒有全受,利用後掠禦掉了部分力道。
高大蒙面人既不還手,也不停留,身形後掠,飄至一處山巖,便照直飄了上去,倏忽不見。只有那粗豪的聲音從空中傳來:“掌門人小心了,六七不離八,雙眼得睜著點兒!”
隨後,劍池周圍一片死寂。司馬洛已經坐在巨石上面,雙目呆定,望著那五丈以之外七丈之內的數百支燭火發怔。
一貫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從施主,老衲要趕去西北方向。從施主何不一起前去?”
從姍道:“請大師稍候。司馬前輩,你剛才說先父為了謀霸武林,在武林中收容了許多屬下……”
司馬洛厲聲打斷她的話:“姍兒對老夫既已起疑,中原武林對老夫疑心甚重,那麼,和老夫又還有何話可說?”
說著,司馬洛慢慢抬起雙掌,猛地一翻,兩股劈空掌力向著五丈之外七丈之內的燭火打去,頓時,兩股剛猛絕倫的中正內力,夾著呼嘯之聲向那數百支大魚燭打去,將五至六丈內的大魚燭紛綸打飛出去,所有燭火,盡皆熄滅。許多魚燭,落入劍池之中。
司馬洛長身而起,身形一飄,便離開劍池,向著莫乾山方向的莫幹山莊飄去,司馬靈台兄弟及兩個家將,隨在他身後,回莊而去。
從姍氣得咬牙切齒,手握劍把,真想衝上去廝殺。事已至此,雖無證據,但敵友已明。可是,轉念一想,今日如不是眾宗師為查司馬洛的出身,聚于莫乾山,自己一人,只怕早已去了陰界路上。如今也只好先離開莫幹山莊,慢慢再作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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