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埋葬處女情
從姍要去濟南找一個人,找到這個人,比目前直接去探莫幹山莊更為有效。
從姍要找的這個人,就是陳妙娘。
自從洞庭王談到她的後娘的事情,她才知道了家中一個極大的秘密。當天晚上,她潛去洞庭王處,單獨與洞庭山談了一個多時辰,將這後娘的來龍去脈全部弄清。她後來不斷思索,想通了在黃河邊上想用魔音殺自己的也正是這陳妙娘,教花茂雲魔音攝魂大法的還是這個陳妙娘。那麼,紅雪山莊出事後,這個陳妙娘很可能就落腳在濟南花鳴鏢局內。
不日到了濟南,從姍在城外覓店住下。傍晚時分,她向店家問清了花鳴鏢局的所在,便趁著夜色進了城,先找到了花鳴鏢局,然後找了一家酒店,獨自吃了點東西。
這濟南是山東首府,異常繁榮,所以,直到“入定”時分,交了“亥”時,街上仍有許多行人,酒店裡也還有酒客,並不打烊。直到“子”時過了一刻,店家才懶洋洋地開始第一遍喝:“準備打烊了 !”
這時,從姍才走出酒店,在一個小巷無人處,一晃便上了房頂,向花鳴鏢局掠去。
這花鳴標局極為氣派,由四個大合院和一個小花園組成。
但從姍在四進合院內反覆暗查,均不是見她要找的人。找不到陳妙娘,找不到象花啟陽的人,也找不到花茂雲。甚至連看樣子身手高點的人都沒有一個。直到燈火全部熄滅,也只看見了一些一般的鏢師和家人。
從姍並不知道,她在這裡找人這個時候,正好是衛靈壁藝成下山洞,受令去了杭州莫幹山莊接應她;也正是從北池正在太行山的深洞中服食了地脈靈乳,假裝成乙玄真人出洞的時候。
從姍當晚實在找不到什麼人,最後從鏢局的一間練功房裡,將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點了穴道,提出城外,在一處山崗上細細追問,才問出花鳴鏢局已經傾窠而出,去河南一帶辦事去了,再問其它,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於是,從姍又騎馬南下,直插河南。
濟南一行,使從姍耽誤了幾天時間,算來要在十天內直到洞庭湖,行程一千八百餘裡,實在沒有時間專來尋找,好在她這一路去洞庭湖,要從河南路過,倒可順路查查。
一日,從姍來到了山東與河南交界的商丘城,住下以後,便走進商丘城內蕞大的一家酒樓,目的是想聽聽最近的武林的消息。
在這裡,她果然聽到了一個驚人的大消息。這便是乙玄真人橫空出世的消息。由於這乙玄真人在江湖招搖過市,人們談論時,也大張旗鼓,毫不隱諱。
從姍悄悄找了一張桌子,默默聽著人們談論。
一個中年人,正在高聲談論乙玄真人在開封城外陳留鎮與三大掌門人的事情。從姍聽到這人講到乙玄真人用真陽洞金指力,在四丈外洞穿人體一般粗細的大樹樹身時,心中大吃一驚。這真陽通天經的內力,據她所知,當世只有四個人才練得有:“即她從家三人和魔殺天君一人。從姍想,父親死後,另外就只有哥哥和魔殺天君練有這種內力。但人們講這乙玄真人是個白髮白眉的高大蒙面人,魔殺天君卻是身材矮小的中等個子。莫非這人是從北池?但從北池的功力才在真陽通天經的第五層,連第五層都還未曾修完。那麼,莫非他也有了什麼奇遇?
只聽那中年人道:“這種指力,當真是舉世無匹。四丈外洞穿人體般粗細的大樹,那麼,這指力實際上豈不是可以在七八丈外殺人傷人?這樣強的指力,在下可是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的。”
另一個人道:“這樣的指力,只怕是吹出來的吧?”
那中年人道:“閣下這麼說就未免太井底觀天了。那棵被這指力洞穿的大樹,此時還在陳留鎮外,離這商丘也不過兩三天的路程,閣下何不自己去看看?”
那人被說得啞口無言。又有另一個人道;“聽說這乙玄真人沿途好威風,不斷招兵買馬,收服各地英雄豪傑,一路打過去,不知此時打到何處了?”
最先那人道:“聽說快到阜陽了。只怕在阜陽還有一場好看。”
從姍又聽了一陣,見沒有什麼新的,便回到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打早便南下了。
中午,從姍來到一個山谷,忽見山頂上有一個和尚正盤膝坐在一塊大石前面,雙目低垂,猶如入定一般。從姍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這和尚不是別人,正是少林寺掌門人一貫大師。
從姍翻身下馬,將馬拴在路邊,便向山上掠去。
少林掌門聽到她掠去時的微弱聲響,倏地睜開雙目,一看見是從姍,忙用傳音入密功夫傳話道:“山那面有人,不要出聲,悄悄過來。”
從姍展開輕功,如飄絮一般掠到一貫大師身邊,蹲在大石下面,傳音入密問道:“大師,那一邊是誰?”
一貫大師傳音入密答:“那邊是一男一女兩位施主,好生無恥。女施主是 女門的陳妙娘。男施主是花鳴標局的花公子。從施主請先坐下。”
從姍一聽說是二人,這心中頓時便湧起了一陣殺機,只恨得銀牙緊咬。以她此時的耳力,三十丈內的呼吸聲也能聽出,此時更是清晰地聽見那一陣男女混和在一起的喘息聲,其中時時傳來一個女聲的嬌吟。
從姍緊緊閉上雙目,淚水從她的雙目中如斷線一般流了下來。隔著一個山頭,那邊,正有一男一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幹那苟合非禮之事,其中一個女人是自己的後娘,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小妾;而另一個男人,卻是以魔音攝魂大法佔有了自己貞操的人。她愛過那個男人。她只要他一招手,便會投進他的懷抱。可那個男人卻事先懷著極大的陰謀,以極下流的手法佔有了她。她的最初的、最美的、最純的愛情的幻夢,一下子被一場無聲的戰爭粉碎了。
這時,山頭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花公子,你是越來越無能了。”
好一會兒才傳來一個男子虛弱的聲音:“我……只怕要死在你的手上。”
那女聲道:“我可沒有找你。是你自己找上來的。”
那男聲道:“你每次都吸我那麼多內力,你還不如一掌殺了我吧。”
那女聲道:“內力失了,還可以再練嘛。又何必那麼小氣?
玩堂子還要丟一錠金子出去哩!”
那男的沒有說話,只嘆了一口氣。
少林掌門一貫大師忽然彈起,雙腳在大石上一登,便如一只大鳥一般向那裡射去。從姍也跟著縱起身子,搶先奪去。
陳妙娘和花茂雲正在穿衣和整理東西,悴不及防,便被一貫和從姍將他二人堵在山坡上。
光天化日之下,只見陳妙娘的白袍還未完全掩上,花茂雲卻委頓地坐在地上。花茂雲一看見從姍,先是一怔,隨即便異常羞愧地垂下了頭。而陳妙娘、看見二人搶來堵住了兩頭,先是一驚,隨即便冷笑起來。
“老和尚,你也思凡了麼?”陳妙娘說完這一句,又轉向從姍道:“姍兒,你退下!這裡沒有你的事。”
小姍雙目盡赤,更不打話,長劍一揮,幻想一片劍影,便向陳妙娘攻去。
陳妙娘這一二個月來,每日不斷找武林高手交媾,專事採陽補陰,內力增長很快,她可沒有將少林掌門和從姍放在眼裡。但從姍一展開劍式,陳妙娘便明白她是太輕敵了。她從從姍的身法和出劍的速度力度上,一眼就看出從姍的內力,實在不在自己之下,只怕反在自己之上許多。當下,陳妙娘連忙躲閃,雙指連點,想用隔空指力先竭止從姍的長劍攻勢。
一時,只聽到長劍的壁空之聲和指力的破空之聲交織在一起。
從姍攻得快,陳妙娘閃躲也快,場中就只看見一團灰影和一團白影在晃動。陳妙娘此時的指力儘管很快很強,但總是點在從姍身後和身旁。而從姍的長劍,卻始終咬住陳妙娘,使陳妙娘無法扳回先機。
十數招一過,只聽一聲慘叫,陳妙娘被從姍用一招崔家劍法中的劍夾掌的絕招,一掌拍在陳妙娘的肩頭上,將陳妙娘一掌打出兩丈以外,陳妙娘落在地上,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陳妙娘被擊飛落地,噴出一口鮮血,正待站起逃跑,卻被從姍搶上前去,一腳踩在她的胸口上。陳妙娘哇地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
從姍以劍指住陳妙娘道:“賤人!快說!你是怎麼設計害死我父親的?”
陳妙娘大聲辯道:“我與你父親恩愛如新,我怎會設計害死你父親?姍兒,你別聽那和尚血口噴人,跟著外人來迫害你的後母!”
從姍大怒:“賤人還要狡辯?除了你,誰能接近我父親?
誰能使我父親在遇害前兩個時辰中了天下最厲害的化功藥?
快說!賤人,你都勾結了哪些人進莊殺害我父親?”
陳妙娘大叫:“冤枉 啊!”
陳妙娘一聲冤枉還未叫完,便“啊”地一聲慘叫起來。只見她的右臂,已經硬生生地被從姍一劍斬下。
從姍大喝:“如不是要問你口供,我早已將你砍成十大塊!
賤人!你說不說?”
陳妙娘慘叫過後,痛得幾乎昏死過去。她還尚未答話,這時候,從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大喝:“哪裡逃?!”
這聲大喝聲剛傳來,只見一條黑影猶如閃電一般已經掠過從姍,從姍剛想抬劍刺去,忽然呼地一聲,肩頭已經中了一掌,頓時便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向山下飛去,幸好這是一個斜坡,山下是一片樹林,從姍的身子撣在一棵大樹上,落在草地上面。
少林掌門大師見一條黑影將從姍擊飛,搶過去向那黑影就是雙掌猛地擊出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那掌力盡數打在斜坡的草地上,擊出一個大泥坑。可是,那前面卻哪裡還有半個人影?那條黑影一掌擊飛從姍,手一抄,已經抓住陳妙娘的身子,早已走了個無影無蹤。
一貫大師正想下坡去救從姍,卻聽得一陣極強的破空之聲又飛了過來。一貫大師從這人追前一人的情勢判斷,這人是友非敵,便閃在一旁讓道。少時,只見一條人影從一貫掌門面前一掠而過。但少林掌門這時運足目力注意看,已經看出,這才掠過去的人,正是玉鳳門的崔烈崔老人。少林掌門這纔明白,先前那一人,正是千面魔怪。
這條人影一閃即過,忙著去追千面魔怪,更不停留。少林掌門望著崔烈的背影作了一禮,轉身就向草坡下走去。正在這時,他又聽到有人掠過來的破空之聲,連忙站住,仔細一看,認出是魔殺天君。這條人影的速度比前二人可就慢一些了。少林掌門連忙大叫:“快救從姍!”
那魔殺天君的身形雖比前二人慢一些,但也極快。一貫大師看見他從那面掠來,便喊出這句短話。他剛喊完,魔殺天君已經從他身前一掠而過一二十丈。但魔殺天君一聽到喊聲,身形在草坡上劃了一個大弧圈,已經站在一貫大師面前。
“姍兒在哪裡?”他大喝。
“在草坡下面!”一貫大師也大聲喊叫。
二人跑下坡,搶到從姍身邊,只見從姍雙目緊閉,滿臉腓紅,紅中卻又現出一些黑色的隱斑。
魔殺天君大叫:“靈猿掌!”
一貫大師也驚叫:“果然是靈猿掌!”
魔殺天君將從姍平放在草地上,迅速地摸出一顆藥丸,約有母指般大小,塞進從姍的嘴中,運內力將這藥丸逼下從姍咽喉。
一貫大師道:“天君,只怕無救了!”
魔殺天君大怒:“和尚住嘴!”
一貫大師合什道:“是。老衲定力太差了。”
魔殺天君道:“紅雪山莊從家的真陽通天內力,本身具有抗毒解毒的功能。一般毒掌根本就傷不了她。靈猿掌毒絕天下毒掌,固然可以給她帶來毒害。但她目前被掌力震昏,無法運功化毒。只須將她救醒,她的功法一發動,便能化盡毒力,反變毒力為功力。而且,和尚,你知道老夫餵她的是什麼藥麼?”
一貫合什道:“不知道。老衲只從氣味上辨別出有些象天山雪蓮丸。”
“什麼天山雪蓮丸?這一顆藥丸,是一整朵海碗般大的千年雪蓮花煉製而成。老夫去西域追這使靈猿掌的狗才時,專程去天山魔姥家中偷的。老夫偷來,準備有一天和那千面魔怪打架時用的。不想今日救了老夫的女兒。值得,值得!”
一貫大師道:“天君別要只顧教訓老衲,忘了救從施主。”
魔殺天君道:“不妨。雪蓮丸藥力一化開,她就醒了。”
果然,正說話間,從姍已經睜開了雙眼。她首先看見的是魔殺天君那張醜臉和骯髒的綠袍。她不禁叫了一聲:“義父,果真是你麼?”
魔殺天君老淚縱橫,道:“姍兒!是義父!是我魔殺天君!
你快坐起,趕快運功。你如此時運功,不但可以化靈猿掌毒力為真陽通天內力,而且,義父才餵了你一顆雪蓮丸,那藥力化開,憑空又可以增加三十年功力!快,快,快坐起來運功。”說罷,扶起從姍坐好。
從姍坐起,卻感到丹田內的真力無法集聚。幸好此時雪蓮丸的藥力已經完全化開,從姍便以這團藥力化散出來的氣機,慢慢集聚丹田內被震散的真力,直到真力在丹田內已經集聚,自己開始發動周天,她才用意導引。
魔殺天君與一貫大師,就一直在旁邊護法。
一直過了兩個時辰,從姍才將靈猿掌的毒力化盡。她這功法,並不是將毒力逼在一起,從某個穴位化出體外,而是將毒力在經脈中煉化成真陽內力。任何毒藥,如遇相克的靈藥或是相克的另一種毒藥,毒力便會在人體內被中和、被人體吸收或排泄。真陽通天內力在每次練功發動時,都要吸收天地間的精、靈、神氣,這中間本身就含有毒質。所以,長期練功,便具有了化毒功能。加以從姍又服食了一整朵海碗般大的千年雪蓮丸。那靈猿掌的毒力,兩個時辰內就被化完從姍收功站起,只覺得內力鼓盪,比以前又大有增長,不禁就走近自己撞在上面落下地來的那棵人體般粗的大樹前,一掌劈去。只聽 嚓一聲巨響,那棵大樹竟被她一掌生生劈斷!
從姍轉身,走到魔殺天君面前,雙膝跪地,拜伏下去,無聲地磕了四個頭,抱著魔殺天君的腳,便失聲痛哭起來。
魔殺天君一動不動,只是老淚長落,一聲一聲地重複說:“姍兒,你吃苦了。姍兒,你吃苦了。”
一貫大師在旁道:“從施主,你別哭了。你若再哭,只怕老衲這方外人也要流淚了。從施主,要商議的大事很多,請先別哭。今日你已重傷了陳妙娘,並斬了她一條手臂,也算報了一點仇了。”
從姍止住眼淚,又對魔殺天君拜了幾拜,才站身站起。
一貫道:“武當和華山掌門也在附近。天君前輩,請移駕過去,許多武林大事,還要請你指教。”
這少林掌門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只是魔殺天君與他的師父平輩論交,已經八十一了,所以,他以晚輩自稱。
魔殺天君道:“姍兒,你意如何?”
從姍道:“女兒受大師委託,已經重新收歸從家舊屬,準備立幫抗 女門與靈猿真人。義父,請你無論如何要扶女兒一把。”
魔殺天君道:“好。反正我也追不上崔老兒他們了。就與你一起去吧。”
從姍驚道:“崔老兒?義父,是不是崔家劍的老前輩?”
魔殺天君道:“你稱前輩,我卻可以叫他老兒。”
一貫大師道:“前輩與從盟主快走吧。老衲這就引路。”
三人復上山坡,準備翻山過去。
從姍忽然默默地站住了。
花茂雲,他正站在那兒,默默無言地低垂著頭。
從姍對站在那兒盯著花茂雲的兩個老人道:“義父、大師,請你們在那邊山下等我。”
魔殺天君道:“姍兒,這人是最下賤的壞人!老夫早就從他的相神中看出來了。乾脆一劍殺了吧。”
一貫大師道:“從盟主請前行。這人是不值得你一顧的。”
從姍道:“孩兒知道。義父、大師,請在那邊山下等我片刻。”
魔殺天君呸地一口唾沫,吐在花茂雲衣服上,轉身走去。
一貫大師嘆了一口氣,默默跟去。
二人默默地站在黃昏的山坡上,過了好久,花茂雲才抬起滿臉淚水的臉,道:“從姑娘,你一劍殺了我吧。”
從姍調天頭去,道,“你有刀,你不能自己動手嗎?”
從姍說著,雙目中又流下了兩行淚水。她說;“我為你感到蒙羞。花大哥,我為我自己曾經那麼天真地對你一心相許而蒙羞。”
她說得很輕,聲音就象是對自己訴說。實際上,她能夠對誰訴說呢?她面前的這個下賤男人,她曾對他一見鍾情。那時,她情竇初開,什麼也不懂。她愛上了他,只要他一句話,一個眼色,她就會對他獻出一切。可這個男人,卻以最下賤的手段,用比暴力強姦還要卑鄙十倍的手段,姦污了她,使她和他有了夫妻之實。可是,有了那夫妻之實後,她卻對他再也沒有了半點愛情。
“花大哥,不是小妹負心。如不是今天發現了你是這樣一個人,從姍即便出家為尼,心中也還記得那些往事,會讓那些往事長伴她枯守青燈。那些往事是很殘酷的。花大哥。你將戰爭和血殺帶進了一個少女的愛情,使一個少女最初的、最純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成了一種陰謀、一種攻心戰爭的犧牲品。可是,那些往事即使殘酷,卻也還沒有今天這麼骯髒。花大哥,小妹決心要忘記那些往事,它太髒了。殘酷和血殺有時也是可以原諒的,但它和骯髒卑賤攪在一起,就誰也不願再去想它。”
從姍垂下頭,揩掉臉上的淚水。
花茂雲默默地垂著頭,從魔殺天君吐他口水時起,一直到現在,都默默地垂著頭。
從姍說:“花大哥,你如還有勇氣活在人世,請多自重。
我要走了。我們的一切,從今天起,就一刀兩斷了。”
她說完,默默地轉身走去。
她只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呼地一聲跌響聲。那是一個人倒地的聲音。
她站住了。她站在那裡,任山風吹指著臉上溫熱的淚水,一動也不動。她知道花茂雲已經自殺了,用他自己的刀、那曾經被江湖人稱為花一刀的那把刀,把他自己一刀殺了。
從姍猛地回過身去,咬著牙,向倒在地上的花茂雲的屍體前面三尺的泥地一掌擊去,地上被擊飛起一大堆泥土,正好蓋在花茂雲的屍體上。她擊出這一掌時,抽泣著“啊”了一聲,她似乎顯得很吃力,又似乎這一掌打在她自己的身上,又似乎打起的泥土埋葬的是她自己。
她用掌力擊飛起幾大堆泥土,就將花茂雲埋在了他自殺去世的地方。
她雙目盯著那一堆新土,在越來越深的暮色中,她忽然似乎聽到了陣音樂從不知什麼地方傳來。音樂中,似乎有一個低沉而含飲泣的聲音正在且琴且歌:美人去兮,瑤琴瘦,天下尋覓兮,朱樓渺!
‘’‘’‘從姍猛地摀住臉,失聲痛哭起來。她從來就沒有朱樓、沒有朱樓!別的姑娘,不管遭遇多慘,不管一生有多少朱樓淚,那痛苦和眼淚,卻也屬於愛情的樂與苦。而她,她的最初的、最純的愛情,一開始就和戰爭連在一起,就和陰謀連在一起,和一場武林血殺的繼續連在一起。對她來說,愛情就是戰爭,戰爭就是愛情!
天啊,你竟是如此殘酷,一點值得回憶的東西也不給一個少女留下?
天黑了。
從姍最後望了那新墳一眼,在那若有若無、響起於天際之間、充滿血殺意味的悽愴音樂中,轉身離去。
一切都埋葬了。
她埋葬的不單是花茂雲,她同時也埋葬了自己的初戀。
那一個人一生只有一次的初戀啊……。
從姍走到山下時,她已恢復了常態。可是,魔殺天君卻似乎什麼都知道。他說:“姍兒,你隨和尚去吧。老夫要走了。”
從姍道;“義父要到哪裡去?”
“老夫要去一趟山東!”
從姍很驚詫:“你去山東?”
“老夫去將花家的人一個不剩地殺了!”
從姍拖住魔殺天君道:“義父,那些鏢局的人,與那人的事全不相干。你不能枉殺無辜。”說罷,眼淚又流出來。
魔殺天君嘆了一口氣道:“好,好。我不去山東了。和尚,老夫不去見那些小輩了。老夫還是去幫崔老兒一把。你有什麼話就快說。”
一貫大師合什道;“是。從盟主,請問,你招集舊屬的事辦的如何了?”
從姍連忙將赴洞庭湖以後的一切都簡要地講了一遍,最後說:“大師,晚輩最後想了一下,這楓木令上的舊屬,只怕真正靠得住的,沒有幾個。晚輩真不話該怎麼辦才好。”
魔殺天君道:“姍兒,這事你莫憂鬱。你反正又不是長期和這些鬼怪打交道,又何必那麼認真?你剛才講的兩個辦法,都很可行。一是將莫幹山莊挑了,二是將假歸屬的人查出來殺了。這樣辦,姍兒,你先將這些人都穩住,幾時義父將靈壁叫上,老夫再約幾個人,咱一起去莫幹山莊先將陳妙棠逼出來殺了。”
從姍道:“靈壁?義父,這靈壁是誰?”
魔殺天君道:“對了,這事你還不知道。靈壁是老夫才不久收下的唯一的一個親傳弟子,叫衛靈壁,是梅莊弟子。這娃兒的脾性很對老夫的口胃,武功也還馬虎。”
從姍道:“孩兒認得這人。”
一貫大師在旁連忽然合什道:“老衲要恭喜從盟主。”
魔殺天君親自:“何喜可恭?”
一貫大師親自:“那些楓木令上假歸屬的人,從施主不用愁。有一個人能將這些人製得服服貼貼。這人便是你哥哥從北池從施主。”
“我哥哥?大師,他在那裡?”
一貫大師道:“他正在江湖上行走。此刻,他可以說是天下武林中最威風的人。他就是那乙玄真人。”
從姍大喜,抓住魔殺天君的肩膀,只高興地喊了一聲義父,便喜極而泣起來。如果不是經歷了那些心靈深處的苦難,只怕此刻已經又跳又笑了。
魔殺天君愛憐地後拍她的手背,道;“和尚,你說什麼乙玄真人?你將老夫搞糊塗了。”
一貫大師道:“從北池施主有了奇遇,功力已經曠古絕今。
他在太行山洞中中了一條黑影的掌擊,被打下深洞,卻奇異地服食了太行山的地脈靈乳,成了當今天下武林的第一高人。
他因鬚眉盡皆雪白,便索性蒙著臉,裝起百五十年前的乙玄真人來了。這事實在妙不可言。”
魔殺天君道:“姍兒,好了。你從家報仇有望了。幾時老夫師徒,合上你兄妹二人,已經夠將莫幹山莊一舉挑了。”
從姍道:“挑莊之事,目前還不適宜。沒有拿到司馬洛是仇人的充足證據。也沒有拿到他與 女門公開勾結的證據。陳妙棠住在莫幹山莊,是二十年前八大門派同意了的。義父,請你去幫助崔老前輩將那使靈猿掌的人殺了。這次武林劫殺一過,孩兒再來侍奉你老人家。”說罷,拜跪下去。
魔殺天君含笑受了四拜,道:“和尚,人交給你了!”說罷,身子一晃,倏忽不見。從姍站起身來,對一貫大師道:“大師,你怎會在這一帶?”
一貫大師道:“老衲與雲陽道兄等人在這一帶追殺萬獸王及其猛獸。這一帶人煙太密,怕百姓被誤傷。無論如何,也要將萬獸王逼回西域不可。”
從姍道:“大師,楓木盟以後和八大門派如何聯絡?”
“從盟主儘管先回洞庭湖去。以你目前的功力,就算有人謀反,也不足慮。老衲隨後派羅漢堂的慧達前來島上擔任聯絡。”
“如此甚好。晚輩告辭。”
“從盟主請多保重。”
從姍上馬,連夜南下往洞庭湖而去。
十天后,她到了洞庭湖。三十多位舊屬已經聚齊,楓木令上還有六人未來,眾人也不等了。這些武林大豪,平日天各一方,據地為霸為傑,但各人卻都是認識的。原來各人被從于淳收服時,因是單獨被收服,互相間多有不知。如今見了面,才知已是同盟。一時間好生熱鬧。
第二天,洞庭湖神水幫的議事大廳上,滿滿站了一大廳的黑白兩道的大豪。從姍與洞庭王高居令台之上,客位上坐了少林寺羅漢堂的慧達大師。慧達大師是羅漢堂中最年輕的一個,卻已四十多歲了。武功在江湖上是叫得響噹噹的。
從姍道:“今日開宗,首先明義。先父生前為了稱霸武林的野心,以各種手段使各位英雄屈名在楓木令上。先父當初做下這一件事,實在有些得罪各位英雄豪傑的地方。古人雲,子不言父之過。這些事來來不當由我來講的。但晚輩受八大門派委託,為了抗拒 女門與靈猿門的稱霸野心,所以才又
將各位請來了這裡。先父去世後,這楓木盟本當終止。今日為了抗拒劫難,又將各位請來,實在是萬不得已。所以,晚輩要先說明兩點。第一,這楓木盟以化除這次武林血殺為己任,絕無稱霸野心。待得 女門與靈猿門的血殺一化除,楓’木盟便自行解散,當眾將楓木令燒掉,各位英雄豪傑仍回各地,再也不受任何約束。”
各路英豪,站在下面的左右兩旁,一時盡皆面露喜色。如不是幫規約束,只怕便要高興得大叫大笑了。
“第二,先父生前對各位英雄多有得罪,晚輩在此,向各位英雄賠一個禮。”從姍說罷,走下令台,向各路英雄拜了一個團團揖。這是男子的禮儀,從姍因是代父賠禮,所以就沒有斂衽為禮。
各路英雄大吃一驚,有那厚道的跪下還禮,一時便齊齊跪了一地,連洞庭王也走下令台,作了一個長揖。
從姍禮罷,道:“各位英雄請起。從今以後,咱們這楓木盟是道義盟,免除跪拜禮,以揖拜為最高禮儀。”
眾人大喜站起,齊道:“遵命!”
洞庭王在下面,帶著眾人行屬下禮,算是正式確立了從姍的盟主地位。
從姍道;“今日有兩個消息要告訴大家。一是慧達大師昨日進湖,帶來了 女門正式進關的消息。先父生前駐在陽泉,不管怎麼說,對關外的 女門是個屏障。如今屏障已去, 女門經過三十年的準備,一舉進關,那是非同小可的。慧達大師帶來的消息說, 女陰魔那一招大轎,由十六位武林高、手抬著,只那十六名武林高手,便有一半是三十年前的成名人物。更不說 女門那本門的嫡傳弟子了。靈猿真人在西域的動靜,正在玉鳳門與八大門派的監視之中。”
湖州大俠孫立出班道:“啟稟盟主,屬下南來時,曾遠遠看見乙玄真人的轎抬,那也是同由十六位武林高手抬著。這乙玄真人莫不是靈猿真人裝的麼?”
從姍笑道:“這也是本盟主要告訴各位英雄的第二個消息。好叫大家高興,這乙玄真人,不是別人所裝,卻是我的哥哥從北池所裝。”
眾人大吃一驚。連慧達大師也吃了一驚。因為少林掌門遵囑保密,誰也沒有告訴。不想從姍為了鎮住假歸順的人,竟將之消息透了出來。
從姍道:“我哥手中有一些紅雪山莊被屠的線索,此時正在江湖中追查。我也就可以騰出手來,先應付 女門的事情。
我看你們之中,有一些人為從北池出山一事感到不安。本盟主向各位保證,這楓木盟的人,本盟主絕不讓從北池有半點欺凌。”
眾人這才略略放心。
千手魔宋剛出列道:“啟稟盟主,池少主的脾氣可是大著哩!天下要找盟主這般心地仁厚、以禮待人的人,只怕不多。
到時候,盟主能管住池少主麼?”
從姍道:“我哥哥經歷了這次屠莊血難,很可能走上或正、或邪二個極端。如今他服食了地脈靈乳,內力增長,幾近仙聖一流,恐怕更難管了。我想,只有以德感之,再請一些前輩高人教化他一下,或許能走上正路。”
宋剛拜道:“幸好小人已經歸順盟主,有盟主保駕了。”說完,便要回歸班列。
從姍道:“且慢!宋剛,我問你,你兄弟二人收下莫幹山莊的兩萬兩銀票後,如今可有什麼打算?”
千手魔一怔,隨即明白當天晚上與司馬靈台的談話被從姍偷聽去了,二人以額碰地,只磕得咚咚作響。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懼怕莫幹山莊老莊主的武功,被迫答應了暗中歸順他。小人實在該死。” 從姍聲音如常地道:“二位請起。剛才本盟主已經講了,咱們這楓木盟乃是道義盟,免除拜跪禮。你二人站起來,慢慢講。如是確有所難,便是退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以八大門派的實力,天下白道英雄加上玉鳳門和魔殺天君的實力,只怕 女門和靈猿門再準備三十年,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只是有一點,要對你們二位講清楚,如有所難,可以回沂蒙山去,但絕不準歸附莫幹山莊。只因這莫幹山莊與 女門在淵源上甚為不明不白,安知將各位收去莫幹山莊,不是為 女門所用?所以,凡是楓木令上的人,如有歸順了莫幹山莊的,今日能講明白,發誓脫離莫幹山莊者,不予追究。
如若今日不講,以後臥底報信者,查出之後,殺無赦!”
千手魔與千腳魔各從身上摸出一萬兩票標,默默地交與付盟主趙若愚。
從姍道:“你二人是打算留下了?”
二人道:“我兄弟願留下將功贖罪。我兄弟在沂蒙山上,何時能識得眾多英雄?只要盟主不殺我兄弟,斷手斷腳,絕無怨言。”
從姍笑道:“我若令將你二人的手腳斷了,到打仗時,豈不是還要令人抬著你二人上戰場麼?”
眾豪盡皆大笑。
千手魔忽然抬起手堂,用力打自己的臉,邊打邊罵:“千手魔不是人!千手魔欺盟主年幼!千手魔不是人!掌嘴!掌嘴!”
千腳魔也抬起手掌,用力打自己的臉,也是邊打邊罵。頓時,二人的臉便腫起老高。
從姍道:“夠了。你二人歸隊吧!此事從此揭過了,不必再提。”
千手魔二人一歸隊,隊中陸續走出十一人,齊齊在廳下站立揖拜,其中有好幾人,頓時便將從莫幹山莊所受的銀票交了出來充公。
從姍對這些人,一律不加責罰,連重話都沒有一句,反倒寬慰道:“當今天下很亂。武功不能超凡入聖者,要在這幾股勢力中生存,原有一定難處。本明主九死一生,歷盡艱辛,深知其中苦處。本盟王裝聯絡哥哥和義父,逼莫幹山莊將各位歸屬免除了,以免以後受製於人。各位心中不必不安,大家總要齊心協力,度過這次劫難才好。”
這十一位英雄,平日刀尖上打滾過日子。此刻聽到這仁厚軟語,竟有幾人忍不住垂下淚來。眾人站在中間,羞愧難當。從此對這年輕盟主,口服心服。
洞庭王在旁邊,對從姍的將帥風度,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此一心輔佐,再無異心。
從姍道:“本盟主明日出湖,會同義父魔殺天君與崔門長輩一起,先將那打前站在中原活動的靈猿真人的弟子殺了。那人武功好高。崔門長輩在中原追殺了他一年多,竟一直不能將之殺掉。平日只見一團模糊黑影,根本看不清身形容貌。各位以後行走江湖,對此人務必小心在意。不要硬碰。如不是崔烈老前輩死死咬住這人,不知他一人便要殺多少武林人!”
眾人齊道:“是!”
從姍道:“昨晚我與幾位前輩商量了一下,宋剛、萬武、關術圖、五虎門許峰掌門,四位隨我去杭州一帶。其餘各路英雄豪傑,請盡隨付盟主趙若愚前輩前往嵩山,與八大門派的精英會合,北上抗拒 女門。”
眾人齊道:“遵命!”
第二天,眾人一齊過湖,在岳陽分兩路各自行去。
從姍一行,共有二十多騎。一路風馳電騁,五六日後,已經過了東至鎮,看看離黃山不遠了。
這日行到一個山谷,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兵刃相碰的聲音。眾人打馬向前,只見一男一女,皆是五十多歲,正在圍攻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顯然受了傷,正在極力抵抗。從姍一見,心中大急,大喝一聲:“住手!”喝罷,人已如怒箭一般飛射過去。
那正在被圍攻、受了重傷的人,正是衛靈壁。
衛靈壁當日和從北池在大別山南部山脈的山谷中分手後,便一個人去了杭州。他奉師尊之命,前去援手從姍。
當天晚上,衛靈壁宿在一個小鎮,住下之後,便一個人上街去打酒樓喝酒。
剛喝了兩杯,便有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孤身一人,身穿白袍,面蒙黑紗,但衛靈壁從她進店時,便已認出這女子便是白天在山谷中追殺從北池的那個妙娘子。
妙娘子徑直走到衛靈壁的桌前坐下,小二見這小店中忽然來了一位天仙般的美貌婦人,連忙上前招呼。
“夫人,請問你要點什麼?”
妙娘子丟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道:“我要將這酒店包了,今晚不再接待別的酒客,除此而外,什麼也不要。退下。”小二吃驚地撿起銀子,跑回了櫃檯。
衛靈壁一聲不響地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妙娘子道:“衛公子何必就走?上午你刺了我一劍,我並不記仇,難道公子反倒記恨不成?”
衛靈壁想了想,坐下道:“在下感到很驚奇。”
陳妙娘道:“何事感到驚奇?”
“ 女門三十年前被八大門派逼出關外,自願劃地為牢,不想今日卻在江湖公開活動起來。難道 女門又要復出了麼?”
陳妙娘沉默了一下,忽然輕笑了一聲,揭下臉上的蒙面黑紗,頓時露出了一張無比豔麗的嬌容,將整個簡陋的酒店也照得明艷動人。
“衛公子,你看我是妙娘子麼?”
衛靈壁心中怦怦亂跳,忙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道:“在下晚生了三十年,不識得妙娘子。但夫人是上午將二位掌門人戲弄的人,在下卻是認得的。”
“那麼你相不相信我是妙娘子呢?”
“你即便不是妙娘子,卻是 女門的門人,這一點不會假吧?”
“公子也恨 女門的門人麼?”
衛靈壁道:“恨。”
“為什麼呢?”
“杭州莫幹山莊的陳妙棠,一見面便送了在下一件很特殊的禮物。”
“什麼禮物,公子可以告訴我麼?”
“連環血殺。”衛靈壁一字一字地說。
陳妙娘一怔,隨即曼笑起來:“公子不喜歡這件禮物麼?”
“不喜歡。又有誰會喜歡?”
“公子,你恨錯了。這還是因為你與本門有緣,我那姐姐才會送你這麼好一件禮物呢。”
衛靈壁起身站起,一聲不晌地丟了一點碎銀在桌上,便要離店。
陳妙娘道:“衛公子要到哪裡去?”
衛靈壁一聲不晌,出店而去。
回到客棧,時光尚早,天黑不過才半個時辰,但小店已經關上門了,連小店門口的燈籠都摘下了。衛靈壁知道其中有鬼,但也不怕,仍然推開客棧門,走了進去。
穿過院子,走上台階,也不見有人出來掌燈迎客。衛靈壁想房中必定有古怪。本想就此離去,但一想,是禍躲不過,便將真氣布滿全身,推開房門。他站在門外,聽了一聽,周圍的房間和自己房間的門內,都沒有呼吸聲,便走了進去。
他站在屋中,藉著窗外傳來的微弱天光,看見床上帳幔放下,床中似乎盤膝坐著一個雪白而發亮的肉體。
此帖於 2008-07-08 05:34 P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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