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 海濤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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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11, 04:22 AM   #34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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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幻
    由此,可以瞭解到,唯識學上所講的五十一心所,以及禪宗所講的妄心妄想等等,都是幻化的,可是幻化並非沒有,不過這一種「有」是幻化而有,並不實在而已。一般人對幻有極難體會到。譬如我們對電影、電視、魔術等,很容易體會到它是幻有,而對我們日常所接觸的一切,就不容易有同樣的體會。就像我們現在這一堂人,我用妄想心(妄想並不是亂想,請注意)講課,講過的每一句話,隨時都空去了;你們用妄想心在聽,每一個觀念、每一個道理,也隨時的都過去了,兩個鐘頭以後,所謂「夜靜人散時,江上數清風。」一切都把握不住。這些由於因緣的湊合,臨時的、偶有的現象,都是幻有,而其實也是一種「妙有」。
    事實上,我們這個現有的生命,也是幻有的。如果一個人可以活一百歲的話,他從一歲二歲三歲……一年一年幻去,幻了一百年,也就把這個生命幻完了,何況「人生七十古來稀」,大多人還活不到一百歲呢。
   
    今非昔比
    釋迦佛有一個弟子,十幾歲出家,六十幾歲才回故鄉,與他同輩的人,還認識他,就說:「此猶昔人」。你不是過去小時候的某某人嗎?他回答說:「吾猶昔人,實非昔人。」我是像過去的某某人,可是實在並不是原來的人。唐詩上也有意境相似的一首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音: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這一種道理,可以說與現代的醫學與生理學不謀而合。
    在佛學上,認為一個人的生理(身體),以十二年為一週期。一個人經過十二年以後,連骨骼都換過了;現在的醫學,對於人體的新陳代謝,以七年為一大週期,這些都說明了幻有的道理。現在我們所面對的一切現象,也都是我們意識妄想心所變現出來的,如果學禪而不通唯識,對心理的狀態就很難加以體會與反省,達摩祖師要學禪的人,以《楞伽經》來印證,就是這個意思。
  
    放下也放下
    唯識學的內容非常精詳而細密,不過卻嫌繁瑣,令人有迂悶之感,所以又要禪宗的簡單放下,來對治。在此,我們看看禪宗的一則公案:
    有僧問馬祖:「一物不將來,如何?」(就是說,我的心已經達到空的境界,你看怎麼樣?)馬祖大聲的喝說:「放下。」(心理覺到空空洞洞,這還是意識的作用,如果要達到「真空」,必須還要將這種空的狀態也放下,才能究竟。僧說:「我一物都沒有,還要放下什麼?」(我們大家想想看,既然覺得有一個尋一物都沒有」的狀態,這狀態不正是有嗎!)馬祖說:「你既然放不下,那只好挑起走。」(一個人修行,能夠達到空的境界,已經是不太簡單。可是這種意識所造成的空,卻是佛法的大病。經上說:「寧可有見大須彌,不可空見如芥子。」一般對於學佛學道的人,能夠達到空,是非常的稱讚,唯有禪師們,對於空見的人反而大力棒喝,呵為「擔板漢」、「黑山鬼窟裡做活計」、「大漆桶」等等,認為是最大的根本無明。)結果,這個和尚因此而開悟了。
    諸葛亮曾講過二句名言:「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前兩天有一個老朋友來看我,說他現在對於一切名利富貴均不動心,問我夠「淡泊」了嗎?我說:「你還有淡泊的觀念,就已經不淡泊了。真正的淡泊,應該連淡泊的心理都沒有才對。
  
   
  要「知」道
    意識在八識裡,佔了很重要的地位。我們做壞事,作惡業,以致於披毛戴角下地獄,固然是由他做主角,而做好事升天堂,也是由他打先鋒。《楞嚴經》上提到,使我們流轉六道輪迴,是這六根門頭;若要成佛作祖,也是這六根門頭。六根中的前五 根(前五識)只是工具。而使用這些工具的,卻是第六根(意識)。一個嬰兒,在還不會說話之前,第六意識還沒有開始成長。老子說,修道要恢復到嬰兒的狀態,就是指要恢復到沒有意識的狀態。這樣說來,嬰兒都是「有道」之士了!?不錯,他們的確都是「有道」,可是不是「得道」,因為他們有「道」而不「知」,這一「知」,在禪宗就叫「開悟」。六祖說:道在心悟。荷澤禪師說:知之一字,是眾妙之門。
  
    防意如城
    嬰兒的第六意識雖然沒有成長,而第六意識的根第七識卻非常牢固,因為第七識是生命的我相。一個人年齡越增加,意識的觀念越堅強。學佛參禪,初步就是要把意識的妄念空去,保持意識的現量,所以空去並 不是斷了。用水來做譬喻,我們平時的意識心,如水的波浪,起伏不平。所謂空,就是使起伏的心波回復到平靜的狀態,即文學上所形容的「波平如鏡」,也就是莊子所說的「心兵不興」。這個時候,才可以談得上達摩祖師所講的「可以入道」。
    我們研究大小乘佛學的最根本道理,可以借用中國的一本古書《增廣昔時賢文》的兩句話:「守口如瓶,防意如城。」這是我們中國修身養性的基本原則,與佛學也恰好相通。人很奇怪,壞的一面,容易被染污,而善的一面,卻很難成就。因此,我們對於起心動念,要像防守城門一樣,不可有絲毫的疏忽。
    提到中國文化,卻有很多值得我個人嚮往的地方。對於我們中國人,有時候我還不想表示什麼,原因是現代的中國人,對自己本國的固有文化,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反感,而對於一些喜愛我國文化的外國朋友們,我倒是時常建議他們,若要研究中國文化,只要先把「三百千千」這四本書弄通了,也就懂得差不多,而後透過這些根本知識,再對中國文化做深入的研究,一定有所成就。三百千千就是: 《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
  
    空也空
    普通人,對於意識上的妄念,都是做無限度的擴展,因此伏下了痛苦與煩惱的根源。有一位禪師做了二句詩:「富嫌千口少,貧恨一身多。」上一句是就世俗人的觀念而講,都是要求多子多孫,黃金滿堂;而下一句是就修道有了某種成就的人而言,當他意識上達到空的境界時,連這個身體都會感到是多餘的。另一禪師說得更好,他說:「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這就是說,去年做工夫還有一個空相(我相)在,今年連空相都空去了,這才談得上是禪,如果做工夫還保持有一個空的境界,充其量是意識達到寧靜而已,算不得是「道」、是「禪」。
  
    不當老頑固
    唯識學上所講的:「意識」,就是一般佛學所講的「妄心」,禪宗稱他為「妄想」。不管是意識、妄心、妄想,基本上都是虛妄不實,靠不住的。我們瞭解了這些道理,再從醫學、心理學的觀念來看,嬰兒在開始會說話的時候,意識就慢慢的成長,進入中年以後,便非常的堅強而固執,對於一般的觀念與習慣,認為對的就是對的,不對的就是不對的,別人很難影響他。現在我已經從中年將要跨進老年的階段,有人 罵我老頑固,我到是蠻服氣。因為我懂得這層道理,所以對一般的年輕同學,我只告訴他,憑我的經驗,對於某件事,應該不能這樣做,如果他不聽,我也不堅持,就讓他去碰碰看。因為一般年輕人能有自己的見解也是不錯的,不容易接受別人的意見也是常事,只好讓他由事的經驗去教育自己了。
  
    生命永無休止
  
    人,到了老年,大部份意識都會退化,也就是記憶力衰退了,一般人認為這是生命有了問題。老年的記憶力雖然減退了,但是對於過去的事情,反而回憶得很清楚。因此一般老朋友一見面,就喜歡「想當年」,這一種現象,在醫學與生理學上,認為是腦神經衰退的緣故。可是我不認為這是純生理的原因,大部份還是受心理影響。比如我有一度,也感到心情已進入晚年狀態,當時我馬上把心理堅強起來,結果在看書的時候,認為重要的地方,照樣可以像十幾歲時一樣,背得下來。很多人都講我記憶力很好,其實我對要背的東西,也沒有特別的去下工夫,只是把心寧靜下來,看過也就自然把它記住了。究其實,一般人所覺到的記憶力減退,我想還是心太亂的關係。有些老朋友來看我,說是已經退休了,所以什麼都 不想做。我就告訴他,要特別注意的,人可以退休,但心理絕不可以也跟著退休,如果是這樣,那這一輩子可真是休了。
  
    由定起修
    上面所說是對做工夫上的體會,一個人到了老年,前五識(眼、耳、鼻、舌、身)的功能並沒有減退,只是骨骼、肌肉、血液、神經、荷爾蒙、熱能等四大在變動,有衰退的現象。 至於意識的理解與記憶力的退化,雖然受生理衰退的影響,但基本上還是心理的萎縮,唯心所造。如果我們能夠把意識堅強起來,反而可以促進身體的健康。所謂「返老還童」,應該可以辦得到,但必須從心理做起。意識的堅強,是世間「定」的一種,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是此種定的功用,但可不是出世法。在座的各位老先生,自己現在就可以加以體會,你們感到思想、能力、記憶等都不及從前,認為生埋上四大的衰退影響到意識的萎縮。現在必須從意識的堅強開始,這一種堅強就是「定」的工夫,而這一種定,必須從寧靜開始,而後再促進生理的健康。不過, 真正要達到這種「定」的工夫,並不容易,需要恆心慢慢加以培養。
   
   
   意識頌二
    現在我們回轉來看意識頌二:
    性界受三恆轉易:性指善、惡、無記三性;界是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受是樂、苦、憂、喜、捨五受。意識本身的自性,變動不居,所以它的生起,是受外界所影響,恆轉變易。我們一般人沒有經過修持的工夫,意識所產生的念頭,一會兒善、一會兒惡,心理很容易受到聲、色的左右,所以大半都是欲界中人。有些文學家、藝術家、音樂家,他們一般的慾望較低,可是對於文學的美,藝術的美,音樂的美,卻極為愛好,這些大半是色界中人。而有極少數真正的宗教家,他們對於人世間的一切,都可以放下,這是無色界中人。一般人雖然也在學佛學禪,但是對世俗的一切,一點都不肯捨得,弄來弄去,氣質沒有半點昇華,還是在欲界的低層中轉,這是我們要加以注意的。
    根據意識的道理,我們可以瞭解到人的「人格」是可以隨時變換的。變換分兩種,一種是主動的變換,一種是被動的變換。主動的變換就是靠著修行。慢慢的使氣質變換過來,一旦這種主動的變換成功了,就是經「多生累動」,也不容易再改變。另一種是被動的,譬如由高空摔下來,或是精神上受到重大的刺激,或是生理上受到某些特殊的傷害,都可能產生人格變換。有的得了遺忘症,把過去的事情完全忘記了,所有親友在他眼中,也像陌生人一樣。有的本來很聰明,會變成很笨;有的原來很好靜的,會變成好動,種種變換,不一而足。只是這種被動的變換,有時又會消失,自己無法把握,做不得主。
    根隨信等總相連:根、隨、信等,是指五十一心所的根本煩惱、隨煩惱以及信、精進、慚、愧等的善法,或不定,或別境,都與恆轉變易的意識心相牽連。如果要學禪,對於意識上的心所變動,也就是起心動念的時候,這些善惡喜怒的念頭從那裡來,又到那裡去,這正是要注意的關鍵所在,也就是學佛參禪最基本的「觀心」及「參話頭」的法門。
   
   禪師的操守
    現在有些人談到禪,只在意境上覺得有一點喜悅,認為就是這個。譬如以「拈花微笑」的公案來講,有人看到一朵花,認為很美,心理產生喜悅的意境,便執之為禪,卻不去體會能夠產生喜悅的是什麼?禪的實際理地,是一塵不立,若把心境所產生的喜悅心所,當做是禪,則真不知這是什麼禪?!
    又有一些人看禪宗語錄,只喜歡看一些公案機伶的風光,對於禪師的嚴謹之行,卻不注意。現在就大禪師的嚴肅面,且舉兩句詩以為借鏡:「楊岐燈盞名千古,保壽片姜頌萬年。」楊岐是宋初江西楊岐山禪宗大叢林的方丈,在他當庫頭司(管理庫房的職務。大叢林的制度,組織非常嚴密。管理教育,是住持方丈的責任,而平常生活事務、接待賓客等等,則設有監院總管其責,由都監監察。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幼年曾當過和尚,對於禪宗的大叢林制度非常熟悉,所以他建立明朝以後,朝中很多宮職,都引用禪宗大叢林組織的名稱,例如某某「司」等)的時候,除了辦理公務,才點燃寺廟所設的油燈以外,其他時候絕不點燈,要看經閱論,都借月光來照明,這種公私分明的精神,傳為千古美談。另外有位保壽禪師,在他當住持的時候,有一天生病,教侍者去庫房要幾片生薑來熬湯藥,被庫頭司一口拒絕,理由是庫房的東西,都是常住(整個寺廟)的東西,公用可以,私用一定要用錢買。侍者回去稟告保壽禪師,保壽禪師不但不生氣,還說這是他的一時疏忽,大大的稱讚庫頭司一番,並自掏腰包買姜合藥。他這個故事,為後代立了很好的楷模。其他像百丈禪師也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名言。近代禪宗大德虛雲老和尚,活到一百多歲,這麼大的年紀還是跟大家一起幹活搬木運磚,毫不例外。
    四川成都有一處文殊院,也是禪宗的大叢林,過去的住持,都由諸山長老推選修持與品德最傑出的大德來擔任。在唐、宋的時候,更要由政府或皇帝下聘書聘請,那又是另一種制度。據說民初文殊院的住持,是遜清很有地位的一個人物,但是他自己絕口不提。他為著要培養一個徒弟,用種種方法來折磨他,後來甚至於把徒弟趕出去。結果他徒弟到了下江的江蘇金山寺,在平和禪師處開悟了。他師父曉得他開悟了,才把他召了回去,將文殊院住持的職務交給了他。
    過去在大叢林當一個住持,是非常艱苦的事。就以過堂(吃飯)來說,幾百人的一個大齋堂,鴉雀無聲,比部隊的聚餐還要嚴肅,部隊還需要人管理,他們卻是完全出於自發自動。幾百人坐好以後,老和尚合一下掌,大家就開動。住持若有什麼事情,就利用過堂的時間向大家宣佈,這樣一來,往往弄得自己沒有吃飽。這也是真正修行的一面。有一天,文殊院這位老方丈在過堂時,宣佈他要把住持的位置讓給這位徒弟,自己要離開了。徒弟聽了很難過,心想年老的師父要離開,很放不下心,就問師父要到那裡去?師父說這個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接著,他就教監院到他寮房(臥房),把他放在帳頂上的行李拿來。大家一看,只是一個小包袱,裡有三件衣服。這是他二十年前來文殊院當方丈時唯一的行李。經過二十年,把方丈的位置交出去,要離開的時候,還是這一點行李。由此可見他的操守的嚴謹了。
    說到意識頌這一段,為什麼拉拉雜雜地說了這許多,無非希望大家瞭解一個學佛學禪的人,要隨時隨地反省自己的心念,不管是善是惡,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要認為打打坐,有一點空靈的境界就是禪。只要我們隨時檢察自己的起心動念,工夫成熟了,自性光明的境界自然就會透發出來。這是「根隨信等總相連」的最基本道理。
  
    業由心造
    動身發語獨為最:身體的行動是靠意識來促使的。在坐有幾位喜歡練拳的朋友,你們應該可以體會得到,當工夫練得好時,拳還沒有打到別人的身上,先有一股氣的力量已經透過去了,這就是意的作用。還有,我們說話,也完全由意識作主宰。所以,意識對於引動身根而造身業,啟發口舌而造語業,比其他余識,其力量最為強大。
    引滿能招業力牽:意識所造的身業與語業,像拉弓一樣,拉滿了,就可以把箭引發出去。意識也是這樣,善業造多了,就容易升天,而惡業造多了,也容易下地獄。中國人所講惡人的下場,是他惡貫滿盈的結果,也同是這種道理。這種「業」從那裡來的呢?不是上帝,也不是佛菩薩,更不是魔鬼,完全是由自己心意識所造成。《尚書》上有兩句話:「唯聖罔念作狂,唯狂克念作聖。」狂,就是佛學上講的凡夫。一個凡夫,如果能夠把心念克制住,一念轉過來就是聖人;相反的,一個聖人,一念妄動而不知,在佛學上就叫無明,這一念無明,就是凡夫。古德云:「一念無明起,八萬障門開」,同此道理。因此,學佛學禪,一定要時時刻刻看住念頭,念頭動的時候,能夠明明白白,這就是定。
  
  
  
  
  
  
  意識頌三
    發起初心歡喜地:我們做工夫,意識上的念頭,到什麼時候才能「空」呢?(請注意是「空」,並不是「斷」了。)在大乘來講,菩薩修行的過程分為「十地」,初地稱為歡喜地,必須到達初地才能與「空」相應。剛才我在家裡用飯時,收到住在美國一位老太太的信,她每一次來信,總是問工夫,可是她是信基督教的。這一封信上講,她小的時候很少做夢,到了中年以後,偶而會做一兩次夢,可是在做夢之時,心裡總是非常明白,曉得是在做夢。但是到了晚年,最近所做的夢,都很迷糊,心裡並不清楚。她問我這種現象,是不是工夫退步了。同時還問了很多有關夢的問題,譬如人為什麼會做夢?夢有幾種?……等等,由此可見,她雖然信基督教,而她對於自己的心念,總是時常的檢察,這就是學禪的精神,也是基本的工夫。
  
    醒夢一如
  
    所以,要談修行,不但醒時,對每一個念頭的來去,都檢察得很清楚,就是在夢中,也要能夠做得主,所謂「醒夢一如」,這樣才算差不多了。否則,白天頭頭是道,而到睡覺一昏迷,就亂七八糟,那是很可憐的事。夢,是一種獨影境,而人將死的時候,進入中陰身所現的境界,也是獨影境,夢的境界不能做主,(做主者,就是要做夢就做夢,不做就不做,有時候在做夢時,還可以改變夢的境界。)那在中陰身的境界中,只好「引滿能招業力牽」,隨業的力量,流轉於六道了。
  
    俱生二執的伏與斷
  
    俱生猶自現纏眠:修行到了發起初心的菩薩地——初地歡喜地——的時候,意識雖然觀察到「我」「法」二空,而他的轉智次第,只不過是「智」與「空」得到相應,現行的「分別」我法二執已斷。可是,與生俱來的意根第七識的根本我執,與第八識的俱生種子——根本法執,還在繼續暴發,纏繞於現行的用事上,真有「春蠶到死絲『未』盡,臘炬成灰淚『不』干。」之慨。
    玄奘法師翻譯的這個「眠」字,真翻譯的好,也頗具文學味,如果是翻譯為「綿」字,那味道就完全不同了。「我執」與「法執」,有「分別」與「俱生」之分,分別的我法二執,到初地歡喜地的時候,雖然可以與空相應,但不究竟,因為俱生的我法二執,還纏眠於藏識(阿賴耶識)之中,伏而未斷。譬如我們靜坐的時候,有時候也會覺到蠻清淨,但是經不了好久,莫名其妙的妄念一動,心又亂起來了。因此我時常講,這一種偶而達到的清淨境界,好像是瞎貓撞到死耗子,是工夫來找你,並不是你自己把握到工夫。但是,你也不要輕視這種初步的成就,因為你有了這種經驗以後,要仔細的去體會,就像插頭一樣,最後插對電源了,工夫就出來了。
    遠行地後純無漏:菩薩修行的程度,第七地是遠行地,意識到達了遠行地,俱生的我執法執已斷(注意:這裡講的斷,是破的意思,就是執著打破了,而生命的作用並沒有斷滅),此時的意識,進入純無漏的真空。漏者,滲漏。無漏,就是不被外境所滲漏,時時刻刻都在定慧之中。遠行地的後面是不動地,一個人不管學佛學禪多少年,也不管你有多虔誠多精進,沒有達到菩薩道的第八地不動地,隨時隨地還有退轉的可能。所謂「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兩年,佛在大殿;學佛三年,佛在西天」。
    我有一位老朋友,年紀七十幾,學佛也學了幾十年,而最近信心反而減退。他住在基隆,前一次來信,說是很想念我,我就去看他。他一見我,顯得很傷心的樣子,告訴我說,他最近年紀大了,又得了許多老病,心裡非常怕死,問我怎麼辦?我反問他說:你不是念佛念了幾十年,為什麼現在不念呢?他說念佛念不起來,我說,念佛並非口念而已,應該要用心想。他說也想不起來。我就問他想不想我?他說想,不但想,還想得厲害呢!我說:既然會想我,為什麼不去想佛呢?他不響了。這就是沒有達到不動地,所以信心不堅固,臨老了,還要退轉去。
    觀察圓明照大千:意識在成佛(佛者,覺也,大徹大悟的人。)的一剎那,轉為妙觀察智,像一面在虛空中的鏡子一樣,可以遍照大千世界,觀看整個寧宙,好像觀看掌中一顆小橄欖一樣,這是智慧的成就。
  
    有我?無我?
  
    接下來繼續將第七識、第八識簡單扼要說明一下,以便轉入禪的另一課題。
    第七識一般解釋為我執。佛學的般若思想,以《金剛經》為代表,講的是無我,而佛學的四個基本道理:無常、苦、空、無我,以及所謂的四念處「念身(四大)不淨、念受(人生)是苦、念心(心念遷滅不定)無常、念法(一切事物因緣假合)無我」,與《涅槃經》上講的有我,往往令人產生一種矛盾之感。這裡面牽涉的道理實在很廣。
    佛學的基本道理既然是「無常、苦、空、無我」,而一般學佛學禪的人,第一對於身體就「空」不了。在靜坐中,不是想求健康長壽,就是想打通氣脈得個好境界。健康長壽是靜坐得法必然有的附屬品,打通氣脈,也只是作為忘身的手段,有其道理在,可是到最後,基本上還是空的。再者一般學佛人對世俗的苦不但沒有去掉,為著學佛有時還產生了另一些觀念、妄想,因此,又多了一層學佛的苦。心念的本身本來是無常的,而一般人從來不去體會它的道理,反而對無常引起無謂的煩惱。既然對煩惱的心念去不掉,那也就解脫不了了。尤其,人們往往對一切事物都執個有我的觀念,由自己處處抓執「我、我、我」,無我根本辦不到,因此就產生下面所講的第七識的道理。
   
    末那識頌一
    帶質有覆通情本:末那識是梵文的音譯,它是意識的根,繼意識第六,故又稱為第七識,又稱染污識。此識是阿賴耶識的帶質境,所以稱為真帶質。假帶質則是前面所說的,見到一個樹的影子,以為是鬼是動物等等。由於「我執」之故,能障覆一切淨法,故謂之有覆。我們學禪,往往有一點境界,以為就是道,其實已落在更深的我執裡,還不自知。這一種有情眾生的我執作用,與阿賴耶識的根本相通,所以說它「通情本」。
    隨緣執我量為非:意識的根把阿賴耶識能見的功能,執之為我。我們要體會這種我執的作用,只要在思想感情的起心動念上,就發覺處處有一個我的觀念存在。其實這裡能見的功能,原非是我,認非我為我,故其能緣之量是屬於非量。
    八大遍行別境慧:第七識所相應的心所有十八個,此偈提到十四個:大隨煩惱八個(不信、懈怠、放逸、掉舉、昏沉、失念、散亂、不正知),遍行五個(作意、觸、受、想、思),別境中一個慧。
    貪癡我見慢相隨:加上根本煩惱中的我貪、我癡、我見、我慢等四個,共有十八個,與之相隨而不捨離。
   
    末那識頌二
    恆審思量我相隨:第七識思量的功用,在整個八識中最為優異,因為它能恆常詳審不斷。它之思始終執著一個我相。不管是學哲學或是學道的人,學的越高,「我」的成見越深。譬如我們有時發表某些意見時,或許會申明這只不過是自己的客觀看法。可是這種客觀,放在唯識學上屬於比量,放在哲學上講是主觀的客觀,但我們自已卻很難在這上面體會出有一個「我」的執 著。
    有情日夜鎮昏迷:因為我執體會不出來,就很難得到自在與解脫。有情,就是有我。只要有我,就分別有人。有人有我,就有是非,有是非,就得不到清淨。因此,凡是有情的眾生,始終都沉沒在情慾的昏迷之中,而不得醒悟。
    四惑八大相應起:四惑是上面所講的貪、癡、我見、慢等四個根本煩惱,八大是八個大隨煩惱,這些恆常相應而起作用。本身雖不造業,卻可以促使意識染污而造作種種染業。
    六轉呼為染淨依:前五識以及第六意識,皆依第七識輾轉而起。此識如果染污,前六轉識所發的功用,也是染污的。此識如果回還到平等性的清淨,則前六轉識也停止分別而得清淨。我們平時講「無念」,就是要停止意識上的分別作用,而回還到意根的清明上去。可見「無念」並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起分別而已。不過這種工夫說說還容易,真要做到,可不簡單。
   
    末那識頌三
    極喜初心平等性:初地菩薩見道的時候,稱為歡喜地。這個時候意識上的「念」,已經三際(過去、現在、未來)托空。所以第七識的轉智,與第六意識相關,意識斷分別我法二執時,第七識才轉為初步的平等性智。
    無功用行我恆摧:第七識必須到達菩薩修道位的第八不動地,才進入無功用之用。亦即不要用功夫來管帶,自然的除去了我執,「人我相」恆常的被摧滅,不復增長。
    如本現起他受用:等進入如來地——成佛之時,第六意識所轉的妙觀察智究竟圓滿,而第七識所轉之平等性智,亦復成就。這個時候,佛為著度眾生,再現起「我」的功用,這一種「我身」,是神通妙用所變化而成,專為利他而起用。
    十地菩薩所被機:這一種由神通妙用所變化而成的「我身」,要初地至十地諸聖位菩薩,才能瞭解得到,亦惟此等菩薩,為所教化而得受用。其他眾生,因信心與智慧不夠,雖亦接受教化,但無法得到受用。
  
    真善美的本地風光
    這一次所講的《八識規矩頌》,並不是專就唯識而講,所以只簡單的就字面的意義,與禪宗的心性關係,做一點說明。我們講解的重點,是根據達摩祖師所傳,要以《楞伽經》來印心。因為禪宗所講的心性太籠統,初學的人不容易體會得到。而《楞伽經》上提到: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因此我才引出《八識規矩頌》。
    現在我們再回轉來對禪宗所講的心性,做一個具體的體會。一個人學禪做工夫到了上面所講的境界,在心念上達到絕對空時,就是腦子裡絕對沒有妄念、妄想。不過要注意,這一種無妄念無妄想,並不一定要在靜坐中,要隨時隨地,不管在動中或者是靜中,都保持這個境界才對。同對自己的色身也要空去。此時要注意,身心雖然無妄念雜想,但並不是枯槁,更不是怪異,它是從內在的充滿,流露出一片至善至美至真的活潑潑的天機,內在是一片空靈,外表卻非常的自在而莊嚴。因此,這第七識要到達無功用的程度,才是修道真得成就,莊子所說的「外寄身心」的境界可以與此互相參證。如果我們只是用意識把「我相」壓制住,認為已經沒有我執,相反的,這一種認為沒有我執的觀念,正好就是我執的具體表現,還要把這一種觀念再空去才對。
    以上所談是第七識達到平等性智的概況。這種智慧與工夫,只靠理論上的瞭解,是不能做到的,一定要用身心去實驗,工夫到了,自己自然心裡明白,而行家也會看得出來。
  
  阿賴耶識頌一
    性惟無覆五遍行:第八阿賴耶識,不要說一般人瞭解不到,就是學佛學禪做工夫的人,也很難瞭解。現代西方所講的心理學,只提到意識的反面潛意識(下意識),對於第七識尚不清楚,更何況第八識。阿賴耶識並不是「道」,借用《易經》來解釋,它是太極中的陰面。有人說,他做工夫可以證到第八識,那是很糟糕的事。因為證到第八識,正好是黑洞洞一片,陷在根本無明裡。第八識本身不能造業,同時不與染法相應,所以它的業性是無覆障,同時也是無記。它所相應的心所,只有五遍行(作意,觸、受、想、思)。
    界地隨他業力生:界,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地,九地(欲界之五趣地,為一地,及色界與無色界之四禪、四定之八地)。由於前六識造業的力量,阿賴耶識就跟隨著善惡的業力,引發本身的功能,輪轉於三界九地。
    二乘不了因迷執:二乘的聲聞、緣覺,他們只證到「空」,不曉得第八識的實際體用。「空」與「有」,都是第八阿賴耶識功能的作用,而二乘人只觀空,認為就是究竟。其實,是他們執迷不悟的緣故所致。
    由此能興論主諍:由於二乘人對於阿賴耶識認識不清楚,所以引起大乘的各宗各派的論主,廣引大乘教典,與其諍辯。
   
    阿賴耶識頌二
    浩浩三藏不可窮:此三藏,並不是指佛學的經、律、論三藏。乃是指阿賴耶識有三種大功能:能藏、所藏、執藏。過去的諸法種子(相分),持而不失,是能藏的功能。現在受諸識所熏,現行生種子,這是所藏。阿賴耶識能見的功能(見分),為第七識所執,認以為我,故稱執藏。因此,識體具此持種受熏執以為我,令無邊有情無始相續輪轉的體用,實在是甚深廣大而不可窮詰也。
    淵深七浪境為風:第八阿賴耶識,譬如是大海,而前面的七識,就是海水所起的浪濤。浪濤絕不孤起,必由風之吹動。識亦不孤起,必待境而生。以唯識學的道理來看,不論是中國外國,黃種人白種人,任何朝代的風氣,所影響的人心及產生的各種文化,更可以證明「境風吹識浪」的道理。風浪(境識)互為因果,相續生滅,所以識海,彌失其湛寂之相。如以靜坐而言,就算你定得再好,充其量是回復到阿賴耶識本體的一面,那還是無明的根本。必定要打破阿賴耶識,證到真如光明的一面,才算是「道」。
    受熏持種根身器:受熏,就是熏習,也就是平時所講的習氣。習氣可分習慣與氣質。一個人的習慣養成,就如衣服受香料熏染而有香味。我們做夢,都是按照習慣而做,這就是種子(業力)生現行的具體證明。持種,就是阿賴耶識能夠執持過去的種性,變為現在的現行;現在的現行,受熏以後,又變成未來的種性,這些過去,現在、未來的種子,都藏持在阿賴耶識裡,使之不散失。根指六根(眼、耳、鼻、舌、身、意),身指四大(地、水、火、風),器指物理(物質)世界。按佛學上,把世間分為:器世界,有情世界,國土世界。西方的柏拉圖,也把世間分為物理世界與理念(精神)世界兩種。根身所產生的精神作用,與器所產生的物理作用,都由阿賴耶識的功能產生而來。
    去後來先做主公:人將死時,前五識先停止作用,意識進入獨影境,第七識陷於昏迷。等到前七識都不起作用,在真正死亡的那一剎那,第八識最後離開。所謂暖、壽、識是連帶發生作用,人的身上,只要某一部份還有一點暖氣,表示他的壽命還沒有死亡,阿賴耶識也就沒有離開。胎兒在成胎的一剎那,必須父精、母血(卵),與中陰身所帶的阿賴耶識,三緣和合才能成眙。在八個識中來講,前七識還沒有發起作用以前,阿賴耶識最先來。因此,三界有情的眾生之所以有生死的現狀,以此識作主人公。但未證「道」以前,一般人對於這種說法,是難以理解的。
   
    阿賴耶識頌三
    不動地前才捨藏:第八阿賴耶識的轉智,是跟著第七末那識而轉。菩薩行者在第八不動地前,斷我執種子,第八識的見分不復將末那識執以為我,如此才能捨去執藏的作用。我執種子一捨,真如佛性就顯現出來。
    金剛道後異熟空:到了十地菩薩以上,得金剛喻定的時候,因果的行相空了。請注意,佛學所講的空,並不是沒有,「空」是境界的形容詞,譬如說:「水波不起」,「心兵不興」,都是空的境界。反回來說:波不起,當然還有水,兵(念)不興,當然還有心,怎麼可以說「空就是什麼都沒有呢?還有,佛學所講的因果,與自然律的因果有別。它的因果行相,有異地而熟,異時而熟,同因不同果,是異果而熟,同果不同因,是異因而熟。
    大圓無垢同時發:第八阿賴耶細到了如來地,究竟轉為大圓鏡智,這是果相轉;而因相的一切種子,盡成為無漏智,故名為無垢識。此無垢的成就,大圓鏡智因之而發起。此時,因中賅果,果中賅因,無因果之相,有因果之用。此正是百丈禪師所說的,成道的人,不昧因果,此點請參見說錯一字,誤為「不落因果」,而落五百年野狐身的公案。
    普照十方塵剎中:第八阿賴耶識轉成大圓鏡智時,借用《易經》與道家的說法,心性已轉為純陽之體。後來的呂純陽、張純陽之名,乃由此而來。無垢識的有漏種子已盡,惟是無量功德之體,即為諸佛法身。而大圓鏡智常寂之光,普照十方世界,盡未來際普度眾生。
  
    法執難捨
    談到這裡,我們已把五法、三自性及八識的道理,做了簡單的說明,最後講一講「二無我」。
    二無我,就是人無我與法無我。人無我同於四念處的道理,二乘人(聲聞、緣覺)修到羅漢果,可以把身體亡去,很容易做到人無我。可是他卻把「空」與「定」的境界,當做是道果,這就是不能做到法無我。以我們一般人來說,對於哲學的見解與修道的經驗,常常自以為是,而固執不放,這一種見解上的成見,就是「法我執」。
    《楞伽經》上所講的五法、三自性、八識、二無我,都是「心」的作用。達摩祖師對於心地的工夫,主張用《楞伽經》來印證,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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