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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7-15, 03:23 PM   #1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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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星期五!可愛的星期五!沒有陽光普照,只是另一個潮濕、灰雲遮頂的典型冬天。
  
  儘管天公如此不作美,在芷芽年輕雀躍的眼底,這個星斯五卻是最值得慶祝的,比任何偉人的生辰忌日郡來得重要.芷芽幾乎是打前晚起。就開始描繪自己與周莊午餐約會的:她吃飯想,走路想坐公車想,夢裡流口水也想,有時想過頭,得意忘形後,還會興奮手腳抽筋,撞公共電話,甚至於坐過站。至於上班嘛,那更是魂不守舍,小錯頻出!
  
  只因為芷芽的心頭甜滋滋,無論陳雅芳對她多麼頤指氣使,她皆一笑置之,她那種有聽沒有到、任你罵到“宜而爽”甘願模洋,差點把陳雅芳惹得氣絕。偏偏伸手難打笑臉入,見芷芽臉上浮現的兩朵酒渦,陳雅芳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抑天尖叫的衝動,自認倒楣。
  
  “真不曉得你今天怎麼搞的,幹麼老衝著我笑!好險總經理今天不進公司,給他看到你這種心不在焉的樣子,包準對你的能力大打折扣 ”
  
  陳雅芳嘴裡念念有辭,雙手忙著將芷芽所打錯的名片卡一張張撕掉,明亮的眼角睨到芷芽又要彎腰笑著賠罪時,不耐煩地以手蒙住眼,求道:“行了,我了解,你不用再抱歉,我就當你今天早上生病。"說著揮著塗著寇彤的手要趕她走,"快十二點了,你暫且收工吧,看是出去透氣、壓馬路都行,只要回來時記得帶根筋就好,還有,別再對我傻笑!”
  
  芷芽也真絕,一聽到陳雅芳強硬的建議,當下"寡廉鮮恥"地聽從對方,拎起那件老氣橫秋的外套走出秘書室,任由緊關的大門將陳雅芳、響脆的打字聲以及乍響的電話鎖了起來。
  
  心情愉快的芷芽和在不同層樓的同事們一起搭著電梯抵達一樓,光可鑑人的兩扇金屬門往旁一開,她便從人群中脫穎而出。推動藉大的旋轉門跨出大樓。走了幾來步,一道冷風撲面,教芷芽打了一個寒顫,於是她停下腳步將外套穿上,不顧他人的目光,對著水銀牆左搖右異地顧影自憐一番,拔下頭上的髮夾,搖著一頭長髮對著牆鏡裡的人神秘微笑,之後她將腳跟一轉,踏著節奏輕快的步伐,興致勃勃地向約會的地點前進。
  
  芷芽獨坐於喧騰的人群中,被炸雞、漢堡、奶昔、可口可樂給包圍住。一群人自大前方蜂湧而來,喧喧嚷嚷一陣子,一群人又哄堂退去。坐在右手邊的年輕媽媽因為娃娃淘氣,打翻奶背,氣得罵娃娃罵到哭天搶地;而左邊那對頭倚頭、心連心、兩嘴喝著同杯可樂的高中情侶,卻不受影響,繼續他們的"來電五十。”
  
  百無聊賴的芷芽將目光從人群挪回自己的奶茶看到杯中尚餘三分之一的飲料後,鬆口氣地舉杯吸了一小口,她提醒自己,在周莊沒到前,絕對不能將茶喝完,以免自己離座後,這個顯眼的位子被人佔去不打緊,怕的是周莊找不到她。
  
  想到遲未現身的周莊,她再次瞄了一眼手錶。一點了,上班族人潮明顯地退去,等到隔壁的少婦抱著氣嘟嘟的娃娃離開後,整個餐室就靜了下來,隱約中,只剩下高中情侶的輕聲細語,當然,芷芽先前"High"得不得了的心情也在無奈空候的情況下,一度一度地降了溫。
  
  正當此時,一個披著風衣的長影在垂著脖子的芷芽面前坐了下來,芷芽不多想便興奮地彈起頭,要對高大黝黑英俊的周莊笑。豈料,對方的確是高大黔黑,長相也稱得上英俊,但卻不是她所等待的人,她失望地收起了笑容。
  
  對方將公事包放在桌上,低頭和藹地詢問她:“我能藉坐一下嗎?
  
  芷芽左顧右盼了一下,才點了頭,"你坐吧,我再一會兒就得走了。”
  
  “請放心,我沒惡意,只是想送你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芷芽咬著唇略有戒心地問。陌生人將手中的厚雜誌放到芷芽的面前,以薰和的口氣道:“送你。”
  
  芷芽歪著頭斜看了一下印著一位名模的放大照片的封皮後,方才了解他要送她的是專業美容雜誌,她不解地抬頭,扶著鏡框問道:“送我,為什麼?”
  
  他給她一個自信十足的笑容後,回答道:“幹美容服務業這行的人,最看不慣容貌。
  
  氣質兼備的女人被無知所糟蹋。”
  
  芷芽不太確定他的話是不是"廣告花束",便老實地說:“先生若是想跟我推銷塑身兼賣保養品的話,我是愛莫能助,因為我花不起這種錢。”
  
  對方呵呵輕笑,"放心,你只要肯挪一點心思翻這本雜誌,就會美不勝收了。”
  
  這本雜誌那麼神嗎?只翻一下就美不勝收!豈不是比阿拉丁神燈還荒誕不經嗎?男子飄盪著一襲風衣消失在階梯處。芷芽沒把陌生男子的話放在心上,但為了打發時間,還是翻開了雜誌,將目光鎖定在第一頁,橫架在臉上的鏡片由"起霧"的狀況漸漸惡化成"水蒸氣",足中過了十分鐘她才動手翻頁,這頁一翻,是直接跳到了封底。
  
  芷芽看不下去,因為她期待的人始終沒有現身,她不認為再耗坐下去會有結果,不過,她還是依約等了最後一次的五分鐘。
  
  自設的時限一到後,芷芽由白日夢中轉醒,她握著那本雜誌起身,自我解嘲,"也對,從沒聽說南瓜能在當午時變成馬車。”
  
  最後,芷芽在計程車上一路咬著南瓜派回公司上一進辦公室,陳雅芳只微微跟她點了個頭,便繼續幫她補鍋,一直到快下班時,才將手頭上的資料放到芷芽桌上,請她下班前將文件歸檔,最後補了一句,"你中午一跨出門。找你的電話就進來了。”
  
  芷芽吞了口口水,吃力地問:“是誰?”
  
  陳雅芳垂下彎翹的睫毛,交臂審查著芷芽的工作進度,回答道:“不知道,我問了,但對方沒報出大名,只說是你的‘飯友’會再打進來,就把電話掛了。”
  
  “喔!芷芽輕應了一蘆,懷疑她會沒聽出周莊的聲音。
  
  “你挺趕時髦的嘛,我聽過筆友、電腦擇友,就是沒聽過‘飯友’這名堂,他就是你今早無心上班的原因?
  
  芷芽對前輩微弱一笑後,不答話。陳雅芳連試兩次引芷芽開口說話失敗後,有點自討沒趣,不過還是倚老賣老地奉送她一句話,"你太嫩了。我不知道你靠什麼本事應徵上這個位子,不過你若還想在‘遠業’這種大公司久混的話,最好學著隱藏自己的情緒,你高興時人家不見得和你同樂,但你若沮喪的話,想見你摔餃的人是一籮筐,數也數不清。”
  
  這時,芷芽巴不得自已是坐在接待室裡那個快樂無憂的接線生,那麼她就可以跟其他同年齡的女同事談天說地,而非面對雅芳小姐的訓誡。從這點蛛絲馬跡來推,眼晴長在頭頂上的陳雅芳會走,不單是被方雪晴捆一掌那麼簡單,真正的原因恐怕是人緣不佳。
  
  當晚八點四十五分時,芷芽辦公桌上的電話乍響了起來,專注於一疊手稿的她忘了自己在秘密加班,不多想便拿起話筒。
  
  “芷芽!你在搞什麼把戲?
  
  芷芽一聽到那兇巴巴的聲調,回道:“怎麼了?天美。”
  
  “你幹麼跟人說你人在我這裡兼差?
  
  “什麼事?你公司裡的同事上我這裡來我你!我手下三個售貨小姐光是幫他找你這位子虛烏有的‘兼差同事’就耗掉了大半個時辰,撇開其他荷包滿滿的女顧客在旁等到臉發青,最後搞得我店裡的生意大受影響。你這個做死黨的想絕交,拆人臺子也不該是這種拆法!”
  
  芷芽馬上說:“對不起,天美,我現在馬上過去。”
  
  “不必!我跟他說你隨車挨著門市補貨去了。”
  
  “喔,那就好。”
  
  “好個屁!"天美一旦發起飆,是六親皆不認,"哪有人晚上補貨的?他說他逛一下後等你下班打卡。看你怎麼辦?"天美很氣,一來氣她不通風報信,二來氣她有"好消息"竟不跟好朋友分享,"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名堂?加班那麼見不得人嗎?還得用騙的?你張芷芽到底加的是哪門子的班?如果不是這條線路還正常,我不禁要懷疑你加的是何種班?
  
  “天美,對不起,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蠢,但……
  
  天美不客氣地接下她的解釋,冷言冷語道:“但你真的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不是不可告人,是我答應人家不對外說的嘛!天美,我知道你還在氣我不跟你明說……”
  
  “我哪敢氣喲,只氣自己錯翻眼皮看走了眼。你若當我是朋友,趕快從實招來!加班的事我且放你一馬,但一你非得告訴我來這裡找你的男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同事而已。
  
  “啊哈!同事會特地跑到你‘兼差’的地方接你下班?”天美嗤了一聲,"你當我三歲孩子那麼好騙?
  
  芷芽藏不住鬱卒,沉著說:“那是因為他中午放我鴿子。
  
  “他竟放你鴿子?“得到芷芽"嗯"的一聲後,天美變得格外的激動,對芷芽說話的口氣也轉了一百八十度,“太差勁了,人長得標致,同事也不能這麼囂張吧,等他折回來,本姑娘不給他顏色瞧瞧就不叫吳天美!”
  
  芷芽知道好友是說到做到,忙要勸阻:“天美……
  
  “你放心,我一定會修理他的,啊!我老顧客來了,找時間再跟你聊,Bye!”
  
  “天美!等一下,我活還沒完……"芷芽的耳際馬上傳來一聲響脆的"喀啦",這就是天美一貫的激進作風,來匆匆,去匆匆,不把人逼到發"轟"不算瘋。
  
  芷芽不敢耽擱,忙收拾桌上的東西,該鎖的鎖,大包包一背、外套一拎,就往辦公室外衝去,她一心期望天美別為了她"兩肋插刀"而去得罪周莊,不單是因為他是"遠業"的小開,而是她在乎他的友誼。他中午放她鴿子這件事不容饒恕,但他的確試過要連絡她,雖說不怎麼積極,但有,總比沒的好。芷芽一路心焦地在行人間迂迴穿梭,因此不少被她的包包橫掃到的人對著她的背影怒目而視;平常當她橫過幽暗不明的巷口時,總是會被唐突竄出的轎車嚇到,現在輪她反嚇轎車司機,當然,橫衝直撞的她一下就不見人影,那些轎車司機也只能坐在位子上怒火中燒地詛咒她"瘋查某、不要命。”
  
  於是,頭遭這麼不怕死、不怕得罪旁人的芷芽終於在十分鐘內趕到了天美的進階內衣的專櫃前,她將包包往地上一放,脫下外套,大喘著氣問:“天美,他人呢?”
  
  天美驚訝地從電腦上抬頭,看到芷芽紅通通的臉頰時,詫異地問:“你用飛的嗎?”
  
  “他人呢?”
  
  天美往芷芽的身後一指,說:“不就在你身後的不遠處嘍。”
  
  芷芽轉頭往天美所指的方向探,沒看到穿著筆挺西裝的單身漢,只看到一個身著休閒裝的偉岸男子斜倚在名家設計師的服飾專櫃,與兩名站櫃小姐一起打量著一位身著銀花露肩小禮服的美女。等到美女甩著一頭在洗髮精廣告裡才有的烏溜溜的捲髮,興奮地調轉銀色三時高跟鞋,以光溜的白膀子勾住那個男人的脖子,當眾獻上一吻時,芷芽發出了一聲輕喘,摀嘴,回頭對著記帳的天美道:“這,天……天美!你看到了沒?這太誇張了吧!”
  
  “不誇張,如果我和那個女人易地而處的話,也會這麼做。一個吻抵一件上萬元的禮服,太划算啦!"天美的口氣是諷刺多邊羨慕的,她看到芷芽難以苟同的表情時,覷了她一眼,說:“芷芽,少古板了,你如果不以正常眼光來看這事的話,我懷疑你能和你的同事和平相處。”
  
  芷芽扶正了眼鏡,伸長脖子搖頭問:“你說什麼?我對這事的感覺是我的事,和我同事扯上了什麼關係?
  
  天美無奈她用筆桿頭搔了右耳,眼帶幾分關注地盯著好友,一直瞧到芷芽恍然大悟、斜眼往專櫃那頭的男人瞟去時,她才對著芷芽的後腦勺子開問:“我以為你會認得出來。
  
  他不是你同事嗎?
  
  芷芽停了好兒秒才回過臉來,雙手攤放在櫃檯上,勉強沖天美擠出一個憨笑,沒那麼熟的,也許我聽錯午餐的日子,不是今天,而是下個禮拜吧。”
  
  天美不想著芷芽故作堅強的樣子,因為她可憐得像個小孤女。天美低頭結算自己的帳,以平常的口氣道:“你不用費唇解釋,否則只會愈描愈黑;人家不想說,我吳天美也懶得聽……”
  
  芷芽失控地橫過櫃檯抱住天美的身子,一頭抵在她的肩窩上。
  
  天美就這麼讓好友抱著,她知道芷芽不願哭出來,但需要藉一個人的肩膀靠一下。
  
  以往唸書時她很樂意扮演這個角色,但現在她希望真正能讓芷芽靠上一輩子的那個男人能夠快快出現。"快交個男朋友吧!”
  
  “沒人會要我的。"芷芽嘟噥道。
  
  天美在芷芽耳邊打著氣,"你上班的公司那麼大,只要你肯先放電,一定有的;當然,最好先刪掉帥哥型的玩家人物,這樣比較能增加自己的信心。其實你長的本來就不難看,年輕就是本錢這句話你沒聽過嗎?才二十而已,只要肯化妝、把美手美腿露出來,還怕沒人要?
  
  芷芽聽了,抽身離開天美的肩頭,不太確定地問了她一句,"真的嗎?
  
  “當然!你眼前的我就是個活生生的鐵證。"天美對芷芽是信心十足,忽然,她臉上的安慰變成了戒備神態,"芷芽,你同事挽著那個女人過來了。”
  
  芷芽在原地傻了好兒秒才轉過身子,這時周莊和那名女子已走到她面前了,她見周莊對她和藹一笑,問:“你補貨回來了?
  
  “嗯?"芷芽一臉茫然,不知要說什麼,天美用筆頭在她背後用力一戳,才教她倏地打直身子,點著頭連說了三個"對"。
  
  “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妹妹周頻,今天剛從瑞士回國。"他看著芷芽將一雙小鹿的眼轉到緊摟著自己手臂的妹妹後,低頭對著妹妹道:“丫頭,這位是張小姐。”
  
  “張姊好,很高興認識你!"周頻甜甜地對芷芽一笑後,鬆開了哥哥的手臂,上前兩步將芷芽一抱後,在她兩頰間猛親一遍,然後劈迪啪啦地解釋,"抱歉,都是我胡塗,錯報了回國的日子,再加上今晨班機誤點,才害我哥趕不回台北來見你。你沒等很久吧?
  
  如果有的話。都是我的錯,你可別怪我哥,怪我好了,反正我已經被大罵到臭頭了。”
  
  芷芽摀著被親過的臉頰,搖著頭說:“還好。”
  
  她的模樣讓周莊篤定卻不失禮貌地截斷了妹妹即將到口的話,"丫頭,你該去會你其他的朋友吧。他們不是在等你嗎?”
  
  周頻無辜地轉身對著哥哥說:“現在就要我走了?”
  
  周莊臉上還是帶笑,不過瞇起的眼底已透露出一絲不悅。
  
  周頻見狀扭頭對芷芽道:“剛才他還硬要人家來跟你解釋,現在目的一達成,就嫌我礙眼了。”
  
  “周頻……"周莊低沉地喊著妹妹的名字。
  
  “所以我沒法跟你多聊,等下次有機會咱們再聚,張姊再見。"說完,她轉身對她哥伸了一下舌,拎著一袋衣物便走了。
  
  周頻一走,周遭的氣氛就靜了下來。周莊抱歉地說:“希望你沒被周頻直來直往的洋派作風嚇到,她說了一長串只是想表示她想跟你見面。”
  
  “我知道。”
  
  周莊盯著她看,"你下班了嗎?
  
  “嗯,我……"芷芽不太確定地回頭望了天美一眼,希望天美能幫她拒絕。豈料天美玉手一揮,馬上拒絕了她的請求,"走,走,走!你下班了,要走趕快,等下一塞起車來,哪兒也去不成。"說著,還將芷芽攤在櫃上的大衣往前一遞。
  
  周莊先芷芽一步接過那件大衣,對天美說了句"謝謝",轉身扶著猶豫的芷芽往電扶梯的方向走去。半個小時後,周莊在芷芽的公寓前熄了引擎,他一路上沒有說話,車裡倒也不靜,因為充盈著莫札特的月光奏鳴曲。
  
  本靜坐傾聽的芷芽在車停穩後,馬上說:“我要上去了。”
  
  “等一下!"他很快地握住了芷芽的手,"我們得先談談。”
  
  “我已經了解你不是故意要失約。"芷芽的口氣雖然柔和,但沒打算要妥協。
  
  是針對他嗎?不是的,是對她自己,因為她已經不打算再編白日夢了,雖然她最後已知道周頻和他只是兄妹關係,但在百貨公司裡獻吻的那一幕,真的把她給搖撼醒了。
  
  她心裡清楚,就算不是妹妹,也會有其他的女人,若不是勤於練習的話很少男人會那麼習慣陪女人逛街。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周莊不肯放,反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古銅的帥氣臉孔往她的湊近,以一種壓抑的音調道:“但你似乎不大了解我心裡有多在乎這一次的失約。”
  
  芷芽略拂開額上的髮絲後,聳肩道:“抱歉,我看不出來……”
  
  她話還沒說完,他的人影就遮住了她的面孔,一等她抬頭探究竟時,雙唇就被堵住了,他先是激烈地含住她,熾熱滑溜的舌尖在她唇瓣間遊走,最後強迫性它地撬開她的齒縫,不顧一切地探了進去。多深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快窒息了,芷芽雙手無力地撐著椅墊想支住自己近乎融化的身子,這時周莊似乎感到她的無助,下意識地將身子往前傾,將她推推進椅背裡,以極霸道卻溫柔無比的方式吻得她忘其所以。
  
  眼鏡什麼時候被摘掉的?她不知道;藍色毛衣下的胸扣何時被解開的?她直覺得親近他、聞他身上煙草與古龍水混雜的味道、感覺他的體熱,以及傾其所能地索取他的吻。
  
  周莊的吻散落在她的五官、髮絲與頸項之間,但最終一定都會回到她的唇上,她從來不知道吻可以這麼地銷魂,令她忘卻自己,直到她迷迷糊糊地反射鏡裡看到一個黑色的圓影罩在雪白之上,她舔了乾渴的唇,又想念他的唇。又努力想看清反射鏡的影像。
  
  芷芽全身因一種不熟悉的感覺而發疼,她聽他喃喃念著自已的名宇,在親吻她潮熱的肌膚。讓她抖顫了一下,也讓她從飽和的熱氣中退了溫。
  
  現在她已清楚地感覺到他舌尖所在的位置,這讓她乍醒過來,當下將他推開,以雙奪環住自已的胸部,睜大眼盯著他模糊的臉孔瞧。她不知道周莊生氣還是懊惱,只聽到他連咒好幾句,接著重喟一聲,往她靠近。
  
  “別……芷芽懇求道。
  
  “我不會對你亂來,只想幫你穿戴好。"芷芽聽他這麼一提才低頭看見自己幾乎半裸的窘態,她急忙將緊身毛衣拉下遮住胸部,吃力地提起裙頭扣住,四下探著,"我的眼鏡……”
  
  周莊從她椅下挖出了眼鏡幫她戴上,然後梗著喉嚨說:“別動,有件事非得搞定不可,否則的後果將是不堪設想。"他說完把她的身子拉近自己,長臂一伸,從她光滑的背脊處往上探進她毛衣,將她的胸帶釦上,然後為她拉上裙後的拉練,這期間芷芽根本連換氣都不敢。
  
  她好久才能說出一句話,"我要上去了。”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
  
  “我送你上去。"周莊篤定地說完,跳下了車,走到另一側為她開門,然後跟在她身後走進公寓裡。在離家門前最後一段階梯的轉口處,芷芽突然轉過身,小聲地對周莊道:
  
  “我……抱歉,我不習慣……
  
  “我了解,你還年輕,上去吧!"周莊低沉著聲音,有點無奈地催促道。
  
  花芽還是停在原地不肯動,鼓足了勇氣說:“我不介意你吻我,事實上,我喜歡你的吻,只是……
  
  “我知道,上去吧!"他依舊是那一句。
  
  芷芽猛搖頭,決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只是……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
  
  我會克服自巳。
  
  周莊整個人為之一楞,他臉上的嚴肅撒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柔,他不自覺地上前一步,抬手拂開她臉上的髮絲,想紓解的緊張。“沒那麼嚴重,只要讓我抱你一下就好。
  
  你願意讓我抱一下嗎?
  
  周莊毫不遲疑地將她環進胸膛,緊緊將她的背擁在手裡,希望這麼做能滿足自己對她的渴望,但才將她溫熱的身子摟進懷,他馬上意識到此舉是不智的,甚至更危險,他陡然鬆手將她推開。
  
  芷芽受力一震,整個背貼在牆上的,她驚駭莫名,倉皇無助的表情更甚過剛才在車裡的模樣。
  
  “對不起,我為自己的行為作嘔。"他想上前安慰她,卻不敢再冒碰她的危險,於是將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裡,敬而遠之地退一步,冷漠地說:“你還是上去吧,我在這裡看你進門。”
  
  芷芽眼裡摻雜著受傷、羞愧與不解,複雜卻又那麼容易教人看穿,她抖著身子,一頭奔上了階梯,顫著雙手取出鑰匙圈,連試了三次才對準了鎖孔。她沒有側頭瞟他一眼,扭開鎖頭後直接推門跨進了家門。周莊雙腿跨開與肩齊寬,翹首等待那砰然乍響的摔門聲。出人意料的是,她僅將門輕輕地推送回去,再輕手輕腳地反鎖上門;這讓周莊了解,她跟他生命中的動輒嬌嗔、砸東搗西的女人是多麼地與眾不同。
  
  芷芽花了一個週末才把整件事想清楚,但清楚跟通透是差了一大截。同一時間,她接到了周莊傳來的紙條,請她傍晚挪出一個小時的時間,在霧都見面,芷芽沒去。連著兩日他重複同樣的動作,芷芽仍舊是相應不理。到了周四,他就沒叫人傳紙條上來了,芷芽崩了好兒日的弦終於松了,沒想到卻被一重又一重的失落包圍。以至于這周過得很不愜意,假日時,無色彩的日子。
  
  別人患的是星期一症候群,她張芷芽染上的是天天症候群。二十歲,別人過得像風和日麗的春天,而她卻過得殘冬,難道就再也沒有法子能讓她快樂起來嗎?
  
  欸!也許是該聽聽天美的話的時候了。下定決心後,又拖了四、五來日,一個衝動,芷芽趿著拖鞋跑到街角的理容院燙頭髮,她想燙成周頻的形樣但因為拙於解釋,只好任藝高膽更大的小姐擺佈。
  
  燙出來的第一晚,她覺得自己是美得冒泡,結果一覺醒來攬鏡自照後,泡影破滅!
  
  只因她不諳整理一頭蛇發,所以早飯也不煮、便當也不帶,兩百塊往桌上一放,讓人一刀除去了三千煩惱絲,這才敢踏進"遠業。”
  
  沒想到,公司大門深鎖,值班警衛告訴她,今天是"行憲紀念日!回家嗎?不,既來之則安之,一個無聊的人在這種非常時期往往能將無聊的定義注釋到完美。
  
  首先,芷芽從超商買來三份報紙及一份時報周刊,跑到速食店裡,嚼著薯條將每條花邊"星"聞,一一瀏覽完畢,才去看早場電影,散場後逛了一下櫥窗,替芷薇挑了一個蝴蝶發圈、幫少鴻挑了一件運動衫,再吃一碗丁香熱豆花和一盤炒麵後,便打著飽嗝去找天美,因為她知道天美絕對會感激她的出現。
  
  芷芽在五點半時回到家,一進陽台鞋還來不及脫,芷薇和少鴻便將鋁門一拉,探出頭追問:“姊!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去天美那裡幫忙啊。"芷芽將鞋放到鞋架上,轉身踏進屋內。
  
  這時芷薇才叫了一聲。"姊!你剪頭髮了!怎麼剪那麼短,像個小男生。”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短,才有女強人的氣派。你不懂就免開尊口。來,來。來,看我替你們帶了什麼回來……"芷芽這時才瞄到藤椅上的禮盒,好奇地探頭問:“那是什麼?”
  
  少鴻興奮地說:“是周大哥送來的,他下午三點到,足足坐了兩個鐘頭才走,他還送我金筆耶,是高仕的喔,對不對,二姊?
  
  “嗯!我的是一件大衣,很漂亮呢!我穿給你看。"芷薇說著從大盒裡抖出衣服往身上一披,雀躍地問:“好看,對不對?”
  
  芷芽沒理妹的問題,反問了一句:“我們跟他非親非故,他幹麼這麼多禮。”
  
  “不知道!不過大姊也有呢!"少鴻從一個紙袋裡掏出一個包裝精類的小盒,遞了過去,"吶,在這裡。姊,趕快拆啊!或者,我幫你拆。少鴻見姊姊沒有出聲反對,當下就動手了,芷薇也一個勁地湊上前去。不一會兒,一陣驚歎不已的"哇"從弟妹大張的嘴裡逸了出來。
  
  “是翡翠別針呢!”少鴻說。
  
  芷薇以手拍了一下弟弟的腦袋,"少驢了,是髮夾,翡翠髮夾,還有碎鑽呢!哇,好漂亮,姊,我幫你夾上……"芷薇拈起髮夾往芷芽的頭髮比了過來,這時她才記起老姊已把長髮給剪了。
  
  芷芽一臉沉默,不悅地瞥了妹妹手上的髮飾後,說:“把東西統統都放回盒子裡,我明天帶到公司還人家。”
  
  “為什麼?"芷薇訝然問道:“只因為姊剪了頭髮就不喜歡這個髮飾了嗎?這東西很特別呢,周大哥一定費了好多心思才買到的!
  
  芷芽叉起了腰,一臉權威地道:“別傻了,有錢還怕買不到東西嗎?再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送我們這些東西,下次我拿什麼還送人家?”
  
  “可是……是周大哥親口說要送我們的啊!我們起先也是跟他說不知道要回送什麼,你若不喜歡,大可把自己的禮物退回去,但我不認為你有權力要我們跟著你去拒絕人家的一番好意。”
  
  芷芽知道芷薇是據理力爭,但她聽不下去,她只覺得周莊打算以散財的方式令到她們姊妹起爭執。"既然這樣的話,隨你們便。"芷芽把自己買來送弟妹的禮物丟在椅墊上後,就進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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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周莊將門關上,轉身像一座高塔般俯視著她,"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芷芽不知道他一臉陰沉的原因,躊躇地提醒他,"有位C.C.先生傳卡片要我來這兒。
  
  難道你不是C.C.?”看到他一身英挺的裝束,她頓時醉了,忍不住嘆道:“你看起來真的是很英俊?
  
  周莊的臉絲毫沒有改善,他緊咬著牙根道:“謝謝你的誇獎,但你可不可以先回答完我的問題後,再拍我的馬屁?”
  
  芷芽大眼一張,忙將胸一挺,緊張地回道:“當然可以,我想這其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在樓下收到一個署名叫C.C.的人的卡片,當然這個名字有點特殊,讓人容易把它想成立方公分……。”
  
  周莊咬牙切齒地打斷她的話,"我就是C.C.,省省你語無倫次的解釋,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個飯店裡,尤其是那個宴客廳。你不是跟我說你今晚跟專櫃請了假,打算跟‘女同學’出去吧?還是我記錯了日子?”
  
  “你沒記錯,我今晚本來的確是要跟同學見面的,但你父親希望我能陪他出席,所以我只好將約會改了期。”
  
  他的情緒不見好轉,反而以更毛躁的口氣問道:“喔,我爸只說一句話就能讓你改變主意。那為什麼我求你跟公司請一晚的假,你卻推三阻四堅持不妥協?”
  
  “那不一樣啊!"芷芽有受冤的感覺,但真正教她不舒坦的是他審問犯人式的口吻及蠻不講理的態度。
  
  “哪裡不一樣?”周莊冷酷地盯著她,"我以為你起碼對我有些好感,沒想到別人簡單一句話倒比我大獻殷勤有效。哈,高職畢業、沒相關工作經驗的你確定不是走旁門歪道,才當上了總經理秘書的職務?還是你提供了特別的服務?”
  
  芷芽被他暖昧不明的影射氣得眼珠子冒淚,"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你爸和我之間的關係?”
  
  “怎麼不可以,他有外遇的前科,對方的年紀不比你大多少!”
  
  她強忍放聲大哭的衝動,咬著每個字道:“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你爸不只說了一句簡單的話,事實上他起碼說了三句。而我之所以答應出席今晚的餐會全是因為你爸建議我跟你媽談談,才嚇得我改變了主意。”
  
  芷芽很氣,什麼原因她一時想不清,她只知道她有一肚子窩囊,想乘機宣泄一番。
  
  “除了周一到周五的晚餐外,你從沒開口邀我出遊過,也從沒事前解釋你會跟誰出席哪兒場宴會。所以你沒資格在這個節骨眼怪我出現在這場宴席上。若你因為怕讓人知道你天天跟著醜八怪吃晚餐的話,直說無妨,一出這個房間,我會假裝不認識你,甚至連在你父親面前都辦得到。我不了解你為什麼要反應過度,我只清楚,單就朋友而言,你沒資格用這種惡劣的態度質疑我。”
  
  周莊靜靜聽著,聽她激動地道出最後一個字後,慢慢貼近她,直到他寬敞的胸碰到她劇烈起伏的前胸時才停住腳步,低沉地問:“真的嗎?我連一點資格都沒有?”
  
  芷芽意識到他們幾乎快貼在一起,不安地往後退了幾步,他則是不客氣再往前跨一步。如此的狀況發生了三次,第四次時芷芽已無後路可退,因為她整個背已貼在門上了。
  
  芷芽硬著頭皮,低聲對他求道:“對不起,你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我……我現在想回大廳去了。”
  
  周莊對她的請求充耳未聞,反而舉起將兩臂抵在門上,鎖住她的去路,"不成,你得先告訴我到底誰是醜八怪。”
  
  “是我!連著一個半月,天天跟你吃晚飯的醜八怪就是我,現在你可以讓開了嗎?”
  
  芷芽邊說過要推開他,但他像一堵牆,屹立不搖。片刻周莊才稍撤離身子,不是放她走,而是為了將她抖澀的身子圈進懷裡。
  
  他低頭將唇移到她的耳邊,輕語道:“如果你堅持自己是醜八怪,深到令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
  
  此時的芷芽已不再打著抖,因為她已僵麻得如一尊木娃娃,不知如何反應,只能任他繼續著。
  
  “我不懂你既有一副軟心腸,為什麼卻還能持有最拗硬的固執?這幾個月來,我用盡心思,依然抓不住你的脾性。你看看我的每一個眼神都像帶著無限的邀請,但每當我一靠近你時,你又表現得像全身長滿棘的刺蝟,排拒我的親近……我常想自己是自作多情,要不然我怎會這麼一頭熱,而你這麼無動於衷、僅滿足於一天一個小時的聚餐,我甚至不敢主動要求你能挪出週末假日陪陪我,只因我怕你給我軟釘子碰……喔,我該拿你怎麼辦?”
  
  周莊將她緊緊揣進懷中,以唇在她的頸項間搜索,隨後下滑到她領口前,以齒技巧地解開她的第一個領扣,吮著她頸間的動脈,喃道:“芷芽;你讓我愛你好嗎?”
  
  一聽到"愛"這個字眼,心亂如麻、頭昏目眩的芷芽像被巫術下了盅,意不知所措地癱靠在他懷中。芷芽的絲襯衫已被他解開,連著外套一剝而去,沒多久她的長裙也滑到軟棉棉的腳躁處,她知道自己將近赤裸,但她不在乎,她只知道他熾熱的眼眸充滿著要她的懇求,這就足夠。
  
  她任周莊將自己抱到陌生的床上,聽著他醉人的呢喃,"只要經過這一次,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距離。相信我,你會愛上並享受那種感覺的。”
  
  芷芽閉上了眼,在心裡應和著他的話,等待他的下一步,但等了良久不見他行動,壓在她身上的重量反而忽地挪了開來,這促使她張眼探個究竟,"怎麼?”
  
  周莊衣衫完整地坐在床緣,歪嘴朝門一努,說:“有人按對講機。”
  
  “會是誰?”芷芽想了一下,低吟一聲後以手重拍了自己的額頭,"糟!我忘記那個男侍還在門外等我!"她從床上翻下地,抓起落了一地的衣服套上身。
  
  芷芽心愈急,手愈抖,鈕扣就愈無法扣齊,最後是周莊伸出援手。她才再度衣衫整齊。
  
  這時,叩門聲己由小漸大,一陣模糊的聲音隱約在擴音器上響起,"張小姐,你還好嗎?”
  
  “我很好,就來了!"芷芽大聲應了一句,轉身要去應門。
  
  但周莊攔住了她,他先在她的面頰狠啄了一記。以大拇指掌著她燒紅的雙頰,輕聲安撫道:“別這樣,我們又沒做虧心事。”
  
  “嗯,"芷芽猶豫地點了頭,她知道並不後悔,她唯一後悔的是沒早早要那個殺風景的男侍滾邊站,她吞了一下口水,道:“我該走了。”
  
  “再等一下,"周莊緊抓住她問:“等一下晚宴結束後,我送你回家好嗎?;芷芽很訝異了他這麼建議,"我不是有帶女伴來嗎?”
  
  周壓低咒一聲,"糟!你若不提,我還真忘了。”
  
  芷芽理解地看著了沮喪的面容解釋道:“你儘管送你的女伴回家,不用操心我回家的問題,因為總經理已事先跟我承諾過,會請他的私人司機送我一程。”
  
  “不,芷芽,我只想親自見你安抵家門,我不能忍受其他男人送你回家的念頭,你不了解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他似乎還想強調什麼,但被芷芽從中打斷,"可是你不能只為這樣的原因就棄你的女伴不顧。”
  
  周莊聞言放聲低咒一句,微帶不滿地望著她,"是,是,是!講了半天,你不要我送到家就是了。”
  
  芷芽緊張地否認這樣指控,"你知道絕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將心比心……”
  
  他忍不住粗聲,翹起拇指往胸前一比,"那為什麼你不比比我的心?你難道不知道我多渴望和你在一起?”
  
  芷芽悶聲不答,因為她的確不知道,"我們幾乎每晚一起吃飯、聊天……”
  
  “那不夠!”周莊直勾勾地盯著地道:“你很清楚我要什麼。你,就是我要的,我要看你清晨在我床上醒來的模樣,而非老在夜剛落時跟你道再見。”
  
  他露骨的表白讓芷芽全身一熱,她情不自禁地紅著臉,情怯地提道:“那麼這個週末就過年了,我們有好幾天的假可以……”
  
  他依然是一副不妥協的模樣,"你可以,我不可以。我已先答應我外公外婆陪他們到日本賞雪,明天晚上出發,一直要到大年初四才會回來。”
  
  芷芽頓覺自己被澆了一大盆冷水,"既我如此,那就只能等過完年後了。”
  
  周莊終於失去了耐性,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口就威脅,"要就今晚,若你要我耗等到明年,到時別怪我找上別的女人。”
  
  芷芽不可置信地望著他,"難道你在乎的只是‘上床而已?”
  
  隱藏在她字裡行間的教條口吻,讓周莊氣急敗壞地回頂她一句,"不然你以為我在乎什麼?純蠢的戀情!別了,我們又不是三、四歲,早過了玩家家酒的年紀。”
  
  一時間,淚光在芷芽的眼裡泛起,她緊掐著手上的包包,好久才無力地丟下一句,"那麼……你還是去找的的女人好了,她們比較能配合你的需要。”說完,芷芽轉身將金環扣一扳,開門疾走出客房。
  
  再見到周莊,是正月初五早上。
  
  開市鞭炮一放完,芷芽便伴隨周原一家人沿著樓層到各部門發紅包給開工的同事。
  
  她站在風姿綽約的方雪晴身後,省去和周莊正眼相對的尷尬,不過,他與旁人的談笑聲卻不時溜進芷芽的耳裡,撥弄著她整個神經系統。
  
  開工儀式在十一點半結束,其他人三三兩兩自行離去。由於芷芽得監督有關單位復原場地,直到過午一點才踏出公司大門。冷風吹得芷芽兩腿發顫,她不多想就放棄搭公車,手攔計程車。
  
  不遠處閃著燈的計程車就要靠邊怎料一輛疾馳的黑色轎車猛地在芷芽面前煞住,車門迅速彈開,戲謔的聲音緊接著從車裡傳出來。
  
  “上來,土豆芽!”
  
  芷芽驚魂未定,雙唇緊抿,對周莊的頤指氣使不予理會,轉身走回人行道。周莊跳下車,大跨步伐地追上她,搭住她的手肘便將她扳回身,不解地問:“怎麼回事?我請你上車,你怎麼反而甩頭就走?”
  
  “你‘請’我上車!周大少爺你何時需要說請字了?”她冷冷地反諷他一句。
  
  周莊打量她幾秒後,無奈地將雙手一攤,"抱歉我剛才忘了說請。現在,請你上車好嗎?我們得談談。”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芷芽誠實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光是你現在的態度就夠我們談上一整天。"他將她推向自己的車,大手往她腦頂一擱,強迫她坐進去,門一關,迅速繞過車頭,一屁股地坐回駕駛位。"現在,你有什麼不滿儘管提出來,我若能辦到,會儘量配合。”
  
  芷芽抵著下巴,轉頭看著窗外,不應聲。
  
  周莊厚著臉皮問:“你難道不好奇我這兩個禮拜是怎麼過的?”
  
  她昧著良心,不感興趣地回了一句,"不好奇。”
  
  得到這樣的回答,他一時啞口,片刻才幹澀的口氣道:“可是我卻很好奇你這兩個禮拜是怎麼過的?”
  
  芷芽有禮地回答他,"謝謝你的關心,我過得再愜意不過。”
  
  周莊雙肘架在方向盤上,緊瞅著她的側臉,嘆了口氣,"我不怪你還在生我的氣,畢竟我是罪有應得,但現在我正式跟你道歉,你好歹給我一個台階下好嗎?”
  
  她語帶抗議,"你只在乎性,”
  
  他坦率地承認,"我的確是在乎,這有錯嗎?難道你不在乎?”
  
  芷芽不禁激動起來,"我在乎的是比性更重要的事!”
  
  周莊挑眉問:“譬如?”
  
  “譬如你的想法、個性、喜怒和……愛!"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吐出最後一個字。
  
  “你既然在乎我的想法,在乎我的個性、喜惡、甚至愛我的話,更沒理由拒絕我的求愛。”
  
  “那你呢?你是否也在乎我的想法、個性和喜惡?你有愛上我嗎?”
  
  周莊好笑地看著她,技巧地規避她最後一個問題,"你說什麼傻話,我當然在乎了。”
  
  芷芽緊追不放,"你有愛上我嗎?”
  
  他笑意頓收,嚴肅地看著她,"芷芽,我說我要你,要你到快瘋了的地步,難道對你而言還不夠?”
  
  “不是不夠,而是太多了。我寧願我所愛的人能多愛我一點,而不是多要我。”
  
  周莊下巴一緊,抓起她的手揉掐一陣子後,嘆息道:“我不怪你有這種不切實際觀念,畢竟你太年輕,而我太操之過急,這檔事我們就先擱一邊不提,等時機成熟後再討論。不過,請你記住一點,我在乎你,在乎到不願和別的女人約會;對我而言,這跟你所謂的愛幾乎沒兩樣。”
  
  芷芽默不作聲。周莊領教過她的固執,所以不與她爭論,只說:“你會改變想法的。”
  
  芷芽嘟著嘴,挑戰地看著他,"錯,會改變想法的人是你!”
  
  她顯少表露的強悍,不禁令他刮目相看,但他實在沒精力跟她爭下去,藉著發動車子引擎,轉口就扭開了話題,"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芷芽一口拒絕,"不好,一片打打殺殺,我只想回家。”
  
  周莊裝作沒聽到,繼續建議,"既然如此,看完不是打打殺殺的電影後,我們再到北海吃活蹦亂跳的生猛海鮮。”
  
  她竭盡所能地不予配合,“生猛海鮮令我過敏。”
  
  “那更好,我們就可以留在台北吃飯,吃玩再去舞廳跳舞。”
  
  “我不會跳舞?
  
  周莊衝她一個萬人迷的笑,"沒關係,我可以教你,包你一學就會。”
  
  “你不懂。我是真正不會跳。我天生沒跳舞的細胞!”。
  
  “芷芽,你知道我不是個有耐性的人,所以別再跟我鬧脾氣了。”
  
  她猛揪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緊張地說:“我沒跟你鬧脾氣,天美說我跳起舞來跟七爺八爺逛大街沒兩樣,你帶我去舞廳,只會教你出醜。”
  
  他輕格開她的手,擰住她的下巴,說服道:“芷芽,我已退而求其次,做什麼事我不管,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因此公開的場所對你來說比較安全。現在你下決定,究竟是去吃海鮮,還是去跳舞?”
  
  芷芽將他的話細想過一遍,才說:“那還是去吃海鮮好了。”
  
  從新春正月到雨季,芷芽和周莊的暖昧關係漸趨向明朗化,他們仍是利用下班後那短短一個小時在人煙瀰漫的餐館裡抬槓,偶爾,他會抗議她給他的時間太少,希望她能辭去"專櫃"的工作。芷芽總以"再過一陣子"安撫回去,早上則是七點半上班,晚上拼命工作到近十一點,逢假日,才將周原的書丟到腦後,放鬆心情與周莊出遊,或登山健行,或看電影壓馬路。
  
  在好事者眼裡,外形迥異的他們一點也不登對,周莊稱頭得像支昂揚華麗的孔雀,芷芽則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土窯雞;這樣的極端似乎是一項十惡不赦的罪。
  
  今夕,他倆在"霧都"親耳聽到臨桌三個生面孔的女人交頭接耳,她們的音量不算大,但恰巧在他們耳力所及之內。"隔桌那個穿西裝的男人條件那麼好,為何不挑一個美一點的,反而帶個長相抱歉的女人出來嚇人。”
  
  芷芽一臉窘迫。周莊則是橫了隔桌女人一眼,懶洋洋地道:“咦,這裡的空氣怎麼突然走味了,莫非有人說話當放屁?”
  
  隔桌三雙"大嘴鳥"登時啞口相望,欲辨不能言,才一眨眼的工夫,便氣呼呼地起身,各夾各的包、雨傘、拿起帳單,結帳離去。
  
  芷芽無語地攪拌著冰咖啡,周莊也沒再多評一句,握起她擱在桌上的左手,以大拇指揉著她的指腹良久,凝視著她說:“在我眼裡,你最不同。”
  
  簡單的一句話讓芷芽落淚,不是因為感動,而是他還是不願提"愛",她抬手抹去淚,瞄到腕間的手錶,梗噎表示,"我該走了,"說完要將左手自他掌間抽回,周莊先是緊握不放人,任她掙扎了兩下才大笑地松了手,"抱歉我又來了,不過我最近發現不這樣黏你一下,稍後渾身就會不對勁……”
  
  “周大少爺是怪人有怪癖!"芷芽為他下了結論後,將包包一拎,迅速閃開他二度伸出來的手,往出口小跑步而去,等到跨出玻璃門後,才捨不得地轉身跟他揮手道別離。
  
  芷芽的人影消失後,周莊也收回眼,拿起擱在桌邊的報紙,這才發現她忘了將那把勾在桌角的長柄黑傘帶走。僅管白天沒下雨,天空仍是陰晦得很,一想到她稍後下班有可能下起雨,便套上西裝,拎著黑傘去結帳,這回沒上回那次幸運,當周莊行至十字路口時,紅燈已亮,芷芽人也在對街了。他發現她是真的很沒方向感,因為她又朝反方向走去!周莊不禁懷疑她究竟是怎麼走到百貨公司上班的?
  
  他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街,目不交睫地追著芷芽的身影,見她疾穿過人群,行過一幢又一幢的大樓,走到"遠業"時,卻不再往前,反而轉身躍上階梯,奔過廣場直朝大門而去。
  
  周莊先是不解,後來想到她有可能回"遠業"拿她忘在公司裡的東西,於是算定等他走到"遠業"後,也差不多是她該出來的時候。
  
  不過,當他叼著半截煙、單手拄著黑傘站在台階正中央等上三十分鐘仍不見她人影時,他不禁懷疑自己看走眼,把別的女人誤當成她了,不過,這兒乎不可能他正努力思索時,一道人影靠了過來,語帶訝異地問了,"周莊,你呆站在這裡做什麼?”
  
  周莊低頭看見矮他兩階的父親時,換了一個姿勢,不疾不徐地應道,"別緊張,只是等朋友而已。你呢,忙到現在才下班?”
  
  周原遲疑了一下,才說:“不是,我剛用完餐,現在正要回辦公室,”
  
  周莊眉微挑,晃了一下腦袋,平著音調道:“喔,又加班?”
  
  “嗯……"周原遲疑一秒,才說:“是,有些文件得看一下。”
  
  周莊知道父親沒說實話,扯了一下嘴角,說:“別太操勞了。”
  
  “放心,我身體硬朗得很,倒是你媽需要你多關心,有空找個時間回家陪陪她吧。”
  
  周莊不耐煩地將煙一彈,敷衍地說:“有空我自然會回去看媽。”
  
  周原對周莊近似忤逆的態度不以為杵,點了點頭後,問:“你明晚抽得出時間嗎?
  
  大麒莊的老董請吃飯……”
  
  周莊不等父親說完,直截了當地推辭了,"抱歉,爸,我約了朋友吃飯恐怕愛莫能助。”
  
  “那沒關係,我只是問問罷了,那麼……明天早上見了。”
  
  “嗯,明天見。"周莊說完故意將身子一側,好讓路父親過。
  
  面對兒子這麼明顯的動作,周原也不好再逗留,他微拍兒子厚實的肩頭,提步上階離去。
  
  周莊的目光尾隨著父親的背影良久,前思後想一番忍不住仰頭往頂樓瞄去,黯然發現,除了位於中央的那間總經理辦公室亮著大燈外,整幢大樓晃一片黑暗。
  
  他毅然掏出行動電話,先鍵入七碼數字,再按三碼分機專線,鈴聲五響後,一個溫柔且為他所悉的女性嗓音便在他耳際響起,"你好,總經理辦公室。”
  
  周莊不作聲。對方也跟著沉默,但很快地又開口問:“總經理,是你嗎?”她的聲音很是輕細、謹慎,但隱在話裡的期待卻教周莊沒來由得心痛了一下。
  
  周莊屏住氣關下行動電話,然後狠疾地將手中的雨傘往台階邊的花叢裡砸去,直到花葉與傘兩敗俱傷後,才忿然丟開傘,改點上一根煙,迫不及待地重吸了兩口,好麻痺自己,但還是壓不下心中的苦。
  
  他被耍了!被一個表裡不一、腳踏雙船的小賤人耍了!他不能理解,她已釣上"遠業”
  
  當家老闆,為什麼又回頭跟他這個沒錢又沒權的兒子牽扯不清?每次任他扒到幾乎裸體盡現時,又技地不讓他得到她?他終淤明白原因何在,因為她根本是個二手貨,佯裝純情少女的模樣無疑是故長線釣大魚,媽的,這真是個爛戲碼!會被這種二流手段給拐到!
  
  周莊愈想心愈寒,不確定是否該留在原地靜觀其變,抑或是衝上樓拆穿她的西洋鏡、瞧瞧她是如何對他父親施展了得的"指上功夫"……想到這兒,一股作嘔的感覺變成他低得幾乎不能辨認的嗚咽。
  
  芷芽對著嘟聲大響的聽筒皺了一下眉,想是線上另一端的的人撥錯了號碼,沒多想便將聽筒擱回原處。這時周原路過辦公室,她忙起身要讓位。周原抬手阻止她,"不,不,你坐著吧。"接著走到正在操作的電腦前,盯著螢幕問:“還剩下多少?”
  
  “就只剩下最後幾行了。"芷芽的十根手指還是在鍵盤上飛舞著。
  
  “你是速度很快,我以為還得再拖上半年呢!"周原臉帶喜悅,看著芷芽謙虛地搖著頭,然後到玻璃牆邊,拉開帆布折簾一角,無言地俯視窗外的夜景。
  
  三分鐘過,芷芽興奮地揮著磁片,朝站在窗邊的周原大喊一聲,"完成了!總經理。”
  
  “張小姐,你做得很好。"周原臉上掛著詳和的笑,沒有芷芽預期的雀躍不已,"接下來,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你能不能現在就將你手中的磁片送到xx飯店給我的朋友?”
  
  芷芽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太確定地說:“可是我不認識總經理的朋友……”
  
  “這無所謂,我會送你過去,你待會兒一進飯店後,直接跟應侍生說你要找位華小姐就行了。”
  
  芷芽覺得奇怪,不經考慮地說了出來,"總經理不一起露面嗎?”
  
  “不,我答應過我太太不再跟這個女人見面。”
  
  芷芽微笑地猜道:“喔,那麼華小姐是出版界的人了。”
  
  “是的,她是我以前的編輯,年經、善良,"周原停頓片刻,才決定跟芷芽說清楚,"跟我有過一段情,也替我生了一個男孩……"他看到芷芽的臉轉白後,面無表情地補上一句,"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只不過我對她和孩子還是有份責任的……”
  
  芷芽猛吞了好幾口口水,才謹慎地問:“所以你才希望由我將磁片交給她全權處理?”
  
  “沒錯。她想帶著孩子出國深造,所以急需一筆錢,而這是我不動用遠業資金的條件下,能籌出錢的唯一辦法。現在你知道我曾是個不忠於妻子的男人後,是否還願意幫我這個忙?”
  
  芷芽雖然同情他們,但不打算評論誰是誰非,因為這不幹她的事。她起身收拾桌上的東西,對一臉尋求認同的周原道:“總經理,既然你答應付我加班費,我便沒有道理拒絕你分派的工作,只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趕鴨子上架要我替你辦私事。”
  
  從"遠業"到"霧都”門前的這一路上,一種說不出的快活在芷芽的心田裡擴散;從今以後她終於不必趕著七點離開周莊了。
  
  芷芽推門而入,很高興地見他人已到,且挑了那張固定的方桌閱報,她一刻不等,直朝他對面的位子坐了進去,隔著一層報紙對另一端的人輕語道:“哈喲,我來了。”
  
  縮在紙牆後的周莊沒有反應,足足五秒過後,才慢條斯理地將報紙一摺,露了臉。
  
  芷芽被他冷冷掃過來的眼神嚇住了,關心地搭住他夾著煙的手,緊張地問:“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嗎?”
  
  他不答,只是震開她的手,一截帶著火星的煙灰因此掉落在芷芽的手背上,教她猛地收手改放在唇邊想將傷痕吹冷。
  
  周莊瞥了她一眼,冷漠地說了一聲"抱歉"後,隨手將煙往那只堆成一座煙屁股出的煙灰缸一頓,無聊地抬手撥弄桌上的鮮花,懶懶地問了一句,"忙嗎?”
  
  芷芽被他幡然一變的態度弄得手足無措,只說:“還好,跟往常一樣,早上忙得不可開交,下午則是輕鬆些……”
  
  沒等芷芽說完,他忽地將頭一伸,兩道炯亮的目光瞬間鎖定在芷芽的腦後方,害芷芽兩手緊張地扣住椅子,不敢動彈,一直到一個露著長腿的甜姊兒扭著屁股、踏著一雙三時金色高跟涼鞋打他們身邊經過時;芷芽才知道是什麼讓他分了神。
  
  他色迷迷的目光跟隨著那雙腿,心不在焉地問她,"內衣賣得如何?”
  
  “嗯……"芷芽稍停了一下,才說:“馬馬虎虎。"這回她沒再多囉唆,她己感覺到他並不是真心想知道。她等著周莊將目光挪回來,但那幾乎不可能,因為甜姊兒也把目光鎖定在周莊身上,兩人仿佛當她不存在,馬上眉目傳情起來。
  
  芷芽尷尬地坐在位子上,想引回他的注意力卻不知該怎麼做,最後為了找個依託而抓緊了她的包包,他的注意力轉回來了!不過脫口而出的話很傷人就是了。"喔,這麼早就要走了嗎?”
  
  “沒有,沒有,我今天沒班,所以可以久待,"仿佛突然發現包包裡裝了炸藥,她猛地將包包往旁一扔,急促地建議,"我們現在就去看電影好不好?”
  
  “你不是說最近的電影都是打打殺殺的嗎?”周莊話才說完,眼神又要轉到別處去了。
  
  芷芽趁他的目光還沒完全轉走前,加快說話的速度,數著指頭道:“我本來也是這麼想,不過天美說,她去看過‘布拉格的春天後便改觀了,她說這部電影很棒,是要據米蘭昆得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改編的,男主角是丹尼爾戴路易斯,女主角有兩位,萊莉葉畢諾許和……”
  
  他從中切入,不客氣地澆她冷水,"兩人最後都翹了辮子的戲有什麼好看?
  
  芷芽眉頓墜,"原來你己看過了?”
  
  “翻過原文書而已。"周莊將頭調轉開去,好像無法忍受她的存在似地抱怨著,"你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那麼聒噪,讓人有點無法忍受?”
  
  芷芽這下根本吭不出半句話,她忍著淚,強顏戲笑地解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結束了晚上的兼差工作,所以快樂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嗎?”他語帶犀利地問,"這是不是表示你和你的金主可以趁著白天上班時暗渡陳倉一番?”
  
  芷芽像是被雷劈中似地,全身僵直不動,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她那受驚的模樣著實像個可憐娃娃,而這,就是他為什麼會被耍的原因。她的演技真是熟到家了!周莊抗拒地取出煙點上,將燃燒的火柴連同盒子往煙灰缸一丟,不帶同情地說:“少擺那種臉出來,既然你的狐狸尾巴已露了出來,也就不必再跟我裝蒜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所說的暗渡陳倉是指什麼?”
  
  “還會指什麼,當然是你和我爸有性關係這件事!”
  
  芷芽兩手掩著臉,拼命搖著頭,"你瘋了嗎?你怎麼能隨口指控我和……你爸有染?”
  
  “若能瘋,我是求之不得,"他自嘲完後,將一個牛皮紙袋推到她面前,"這是你進運業九個月來的人事、薪資紀錄,花了我一早上的時間才從上了密碼的電腦裡調出來。
  
  張芷芽小姐,你是否能告訴我,憑什麼當你明明窩在我爸爸的辦公室對他施展你了得的‘指上功夫時,卻騙我你在百貨公司的專櫃賣內衣?”
  
  芷芽急著為自己辯解,顧不得她曾答應周原不洩漏加班的事,將她進公司的始末說了出來。
  
  “你所提出的問題我都可以解釋,但先讓我跟你說明加班的事,你爸寫了一本書,我能幫他對稿校正並且輸進電腦,他不想其他人知道他又再寫書,所以才僱用我,並要我晚上留在公司加班,只因為我的中打速度很快。”
  
  “我剛開始不想接下這個職務,所以人事室主任就一直加我的薪,可是我還不能確定,等到你爸出面說服我後,我才答應接這個工作。而我當時的處境是真的很需要錢,再加上這個工作所提供的報酬是我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一衝動之下,不顧自己能力有限,就接下了這個工作……”
  
  周莊根本不信她,嗤之以鼻道:“你把故事編得很精采,但就是因為太精采,反而有點失真。但是我願意相信你說我爸寫了一本書,要你校對之類的鬼話。”
  
  芷芽聽到這兒略松了口氣,豈料他根本沒給她辯駁的餘地,"因為十年前我爸也是用這個一字不改的藉口騙我媽,身子一轉後便跟他的編輯華凱玲搞在一起。這次他很聰明,把第二個華凱玲安置在身邊,故意要她打扮得老氣橫秋以掩人耳目,可惜的是,他沒料到你會那麼貪心,想來個大小通吃!”
  
  “我沒有!"芷芽不顧旁人的存在,疾聲否認,"你根本想錯了整件事。周莊,我跟你父親之間是清白的,我一直都把他當長輩看,而我堅信他也是把我看成女兒來對待,你的指控不僅沒憑沒據,而且很傷人。”
  
  周莊吐出一口煙,自言自語地道:“我親眼看著你昨晚搭著我父親的車到飯店。”
  
  “我們是去辦正事,待在那裡不到半個小時就離開了”
  
  周莊惡意地扭曲她的解釋,"只花半個小時?想必你一下子就到達高潮了。"。
  
  芷芽被他的話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含著淚雙手緊揪著桌巾哀求道:“我愛你,在乎你,請你別這樣曲解我和你爸的關係。”
  
  “現在說愛已經來不及了,僅管我曾對你大獻殷勤過,但我不可能會撿我爸碰過的女人。何況我現在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搞不清當初我為什麼會覺得你迷人?”
  
  聽完他不帶任何激動的言辭,芷芽黯然問道:“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相信我?”
  
  他盯著她泛著霧氣的眼鏡,擺出無所謂的樣子,說:“隨你怎麼做都行,我只請你離我遠一點。此外,你最好祈禱我爸穩坐在他的位子上,不然你飯碗難保。"說完後,將三張百元鈔票抖到桌面上,不睬芷芽一眼,拿著報紙轉身坐到那個長腿甜妹兒身邊,與她打情罵俏起來。
  
  芷芽獨坐不到一分鐘,提著包包走出霧都,她告訴自己不能放棄,明天,她可以再跟他解釋。
  
  怎知等明天一變成今日時,周莊外調日本子公司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遠業大樓。
  
  他這一出去是整整三年,再回國時,已排擠掉方家直系的繼承人,獨排眾議地接頂下他外公方耀川的職銜,成了"遠業"企業母公司的董事長,不到一年的時間,又將他父親周原踢下總經理的位置,並將獨力運作的"遠業"改製、拼回母公司的體系。
  
  “遠業"兩百名無所適從的員工裡,首當其衝揪上板接受宰割的人是芷芽;首先,她被調到母公司接受評估審合,一個月後,被分派到他的辦公室去面試。
  
  芷芽永遠也無法忘記步入他專屬辦公室,重新面對他的那一刻。
  
  太陽穴兩側的銀絲,搭上一頭修剪得一絲不敬的烏發,幾乎讓他變成另一個人,不過這無減他的魅力,反而令他看來更成熟穩重。
  
  “請坐,張小姐,"周莊隨手比了一下他桌邊的辦公椅,要她坐下,十指一交,以專業得近乎冷漠的口吻對她解釋,"因為公司體制的的不同,加之,你是本公司新雇職員,我們有權對你和前公司所立的合約進行修正。若張小姐不願接受,那將是本公司的損失,不過我們無法阻止你另謀高就。"說完,將修改過的合約遞給她。
  
  他的言辭婉轉,但口吻強硬,芷芽心知他巴不得她"滾蛋",但她目前沒有丟掉這個工作的本錢,於是盯著合約,低聲下氣地說:“這我能了解,我願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安排。”
  
  “你不等看完合約再考慮嗎?”他挑起一眉,那熟悉的表情頓時勾起芷芽的回憶,也讓她乾脆地搖了頭。
  
  “很好,"周莊大拇指一翹,壓下鋼珠筆。在她的檔案上做了一個記號,頭不抬地說:
  
  “下個禮拜一請到總公司報到。有問題嗎?”
  
  “有!請問董事長 "芷芽輕輕舉起右拳,靦腆問道:“我被分派到哪一個部門呢?”
  
  他掃了她一眼,遞過一串辦公桌鑰匙,張著白晶晶的牙說:“我的秘書室。”
  
  芷芽因此算是升了職。大家都羨慕她不僅保住鐵飯,而且是更上一層樓,只有她和周莊清楚,她上的是"危樓",只要他高興,哪天都能要樓塌。
  
  接下新工作後,芷芽的壓力是一天多過一天,薪水卻整整被砍去了二分之一,只要哪天不高興,他是什麼毛病都敢挑,諸如他不滿意打字機的字型、信封上的抬頭歪了兩釐、咖啡太稀、她講話有氣無力,以及他看不順眼她口紅的顏色。
  
  此外,芷芽還得學著去讀他臉上的"氣象報告",以預測他辦公室內的吹的是蒙古高壓,或太平洋低壓。一天中,她不僅得接待友公司代表,同時得幫他應付不同性質的"女朋友",吃飯的歸吃飯,看戲的歸看戲,應酬的歸應酬,然後上床的嘛……則是沒她管的份。
  
  最可笑的是每天上工前,都要被他"問候"一下,"張小姐,今天可別犯錯,不然我又得從頭適應新秘書了。”
  
  之後的一整天,她都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真可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問候!然而,果真不能承受嗎?若不能承受,她怎麼會一做就是兩年?而且最後在沒"愛"的前提下,利用禮拜五晚上應酬的場合,藉酒裝瘋地對他投懷送抱?
  
  原因只是一個,芷芽天真地以為,只要能讓周莊了解她是清白之身後,他絕對會改變態度;繾綣一夜,他那副沒她就活不下去的樣子不就是最佳證明?
  
  直到翌日清晨,芷芽在飯店的大床甦醒過來,發現除了床頭櫃上的五截煙蒂和一個火柴盒外,他沒留下任何的只字片語便離去。她才了解自己錯得離譜,但她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唯一教她擔心的是,下禮拜一上班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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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她不嫁你,她懷了你的種五個月了,卻死不肯嫁你。為什麼你軟硬兼施、連哄帶騙地要她搬過來同住,每天早上料理早餐給她吃,專車接送她上下班,更把她捧在心口上愛著。我說,你從沒對一個女人這麼孝順過,就連對你媽都沒有,而為什麼她、還、是、不、肯、嫁、你?”
  
  周莊嘴裡銜著一截快燒到濾嘴的煙。兩手無力撐著洗手台,對著一盆飄著刮胡泡沫的熱水自言自語。
  
  “是你沒滿足她的物資嗎?"這點,用肚臍想都知道可能性是零。
  
  “那麼是你表現得愛她不夠多,根本沒滿足她的性需要。"這更不可能!
  
  連月來,她青澀的外殼已被他琢磨殆盡,夜裡她嚶嚀輕喘的聲音及熱情的表現一再顯示她對他很滿意,這種脫胎換骨的遽變幾乎令他空生受傷的感覺。他覺得她只在乎他的衍生能力,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周莊,時候不早了,你再窩在裡面不出來的話。就要錯過你媽的生日了。"她的聲音從門縫傳來,清亮得像個無邪的天使。
  
  周莊沒應聲,弄熄煙頭後,拿起刮胡刀往半邊鬍子刮了下去,一直到他拍上刮胡水后,抹了一把清潔光溜的下巴後,才將毛巾一丟,晃著一身晨袍踏出浴室。
  
  他看見芷芽斜倚著枕頭半躺在在床上,鼻上掛著厚眼鏡,微微凸起的肚前攤了一本書,雙手則不時地將地將蜜錢送入嘴裡。她這身模樣談不上性感,卻令周莊心動意搖,他抓過她的手,舔著她沾了蜜汁的手指,弄得她輕笑出聲,"別……你再不放開我,我包準你出不了門。”
  
  “無所謂,把眼睛閉上。"解開她的睡衣,從衣櫥裡拿出一件服裝將她從頭套到腳。
  
  芷芽頓時睜開了眼,"你這是做什麼?”
  
  “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你得跟你我回父母家。"芷芽聞言就要脫下衣服,"不,我不想去,你答應過我,不強迫我出席應酬場合。”
  
  周莊輕握住她的手腕解釋,"芷芽,今天不是應酬場合,是我媽的生日,大家都期待能見到你,包括我外公外婆。”
  
  “他們為什麼要見我?"芷芽雙眼大睜,駭怕的表情讓他不覺笑出聲。
  
  “傻瓜,你算得上是周家的一分子,理當參與家庭聚會。”
  
  “我不是,我沒嫁給你,不屬於你家的一分子,沒有義務出席周家的聚會。"芷芽揮手掙扎著。
  
  周莊雙手捧著她的臉,彎下膝蓋與她的視線平駕定地說:“芷芽,我堅持你跟著來,你雖然沒嫁我,但我已認定你是我老婆了。”
  
  “但我終究不是你老婆。"她無奈的口吻裡隱藏著一線欣慰,教周莊時楞了一下。
  
  他輕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直視自己的眼,問:“你那麼怕當我老婆!為什麼難道我這幾個月的努力,還是沒法挽回你的心?”
  
  芷芽扯開他的手,調轉開目光,"我們……就保持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結婚?”
  
  “我要給你一個名分,希望你把工作辭了,就此安定下來,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愛你。”
  
  芷芽眼不眨,幾秒後當著他的面苦笑了出來“是,你不只愛我,還想擁有我,控制我生存的能力與空間。也許一年,也許兩年,等你一厭倦之後,會像對待空火柴盒一樣對待我,到那時候我還有什麼用?你告訴我沒了火柴的火柴盒能有什麼用?隨手一扔罷了,如同你甩掉其他女人一樣,從沒放在心上過。”
  
  “也許是我讓你沒安全感,但你不可以把我當成果市場裡的貨物,照大小分類然後稱斤來稱量。不錯,我過去的確是荒唐,但那是因為我愛不到我要的;我雖三十好幾了,卻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你愈不注意我,我愈是想些壞事來引起你的注意力。”
  
  “但你已有我全部的注意力了。"芷芽保證著。
  
  他閉上了眼,沉重地深呼吸後,才吐露擱在心問的話,"那不夠沒娶到你,我心不能平靜。”
  
  “我愛你,但不想嫁給你,因為嫁給你,我會更沒安全感。”
  
  聽到她的話,周莊像是被你賞了一記耳光,但他無法怪她,因為是他鑄成這樣的局面,"就試一次,你不試,情況不會改善。”
  
  “可是為什麼要改?我有錢、有工作、有你的陪伴、甚至有你的孩子,我很滿足於現況啊,跟過去十年比起來,我再滿意不過了。”
  
  “可是你把自己關起來了,你口頭上說愛我,卻把心鎖起來了。”
  
  “我沒有。"芷芽矢口否認。
  
  “你只用你的孩子來稱呼我們的孩子。”
  
  芷芽固執地說:“他是你的孩子啊!"看到他陡然瞇起的眸子,她才無奈地改口,"好吧,他是我們的孩子,我這樣說,你高興了嗎?我說我愛你,就是真的愛你。”
  
  “那麼證明給我看,嫁給我。"周莊將她的臉旋轉了回來,握住她的手,要往房外起去。
  
  芷芽竭力地掙開他的手,一邊抗議,"你不能強迫我嫁給你。”
  
  “你今天可以不給我,但必順跟我回我父母家。"芷芽聽到他的話後,反應比方才更激烈,她退後兩步,眼裡有著警戒,"別強迫我去面對你的家人,因為這樣做只會讓我難堪。”
  
  周莊不覺提高音量,"難堪?有什麼好難堪的?是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還是我的家人找你談過話?”
  
  “都不是,只是我覺得我的身分並不適合出現在你家那種家庭。”
  
  周莊眉頭擰作一堆,垂在腿側的大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後只能往晨袍口袋一放,搖著頭說:“藉口,又是一個藉口,我想真正的原因是你不願融入我的生活圈。你不苟同我們現在的生活方式,又不做任何努力幫我改善,你只袖手旁觀,黑暗中讓我們利用彼此的身體來發洩性慾,然後再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關係在這張床上發爛、腐臭,這就是你想要的,對不對?”
  
  芷芽睜著大眼看著他英俊的面容轉黯,然後輕說了一句,"我以為這是你想要的,別忘了你親口對我說過你永遠也不會結婚。”
  
  他愈翕張的鼻孔顯示他正處於爆發邊緣,"我也說過將來有一天要當總統的屁話,可惜你沒聽到!”
  
  芷芽停了一下後,回道:“你還不到三十歲,這個願望還是有成真的一天。”
  
  周莊忍不住要抓頭皮了,他上前一步把她揪起來,狠狠地啄了一頓,喘著氣說:
  
  “別消遣我!我沒有超能力,不能預知將來的我會推翻以前說過的蠢話。芷芽,我願意做任何事來求得你的信任,但你必須告訴我怎麼做!”
  
  “很簡單,只要尊重我的意願就行了。時間不早了,你該穿衣服出門了。"說完,她走到大門衣櫥前,從中取出一套西裝就近放在貴妃椅上,踩著無聲的步伐退出了房。
  
  星期五午後,芷芽獨自從國泰醫院出來,經過附近的水果攤,見到堆得像塔一般高的紅殼荔枝,不多想就掏錢抱起最大的一把,走到對街的國父紀念館公園散心。
  
  芷芽坐在一張雙人椅上剝著荔枝,裂開的紅殼進紅塑膠袋,多汁甜美的白肉則是祭了五臟廟,她鼓著頰,溜轉著骨碌碌的眼打最散步而過的人,如果沒有人經過時,就捧著肚子仰展兩腿癱坐在椅上,仰頭看著浮世變幻的雲聆聽和風過樹間的沙沙聲。
  
  難得的靜溢不久便被傳來的聲音給破壞了,"太陽這麼毒,當心中了暑熱。”
  
  芷芽聞言一驚,像是被苦主當場逮到的現行犯,心虛吐出荔枝籽,摟著袋子起身面對撐著一把洋花傘的方雪晴,好半天才吭出一句,"總經理夫人?
  
  方雪晴微點頭示意,收起陽傘、踩著細長的腿來到她身邊,揮著銀黑色的絨布夾包撣了兩下芷芽旁邊的空位,轉身一屁股地坐下去。
  
  芷芽站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最後,是對方的一句,"坐啊!"才讓她滑進了原來的位子。兩個女大倚肩並坐足足一分鐘,卻沒人開口,這很不尋常。
  
  直到一雙嗡嗡的蜜蜂拍著翅膀朝芷芽掂的那個沾了甜汁的袋了俯衝過來時,眼尖的方雪才揮著洋傘驅趕蜜蜂,"去!去!走開,沒你能吃的!”
  
  纏鬥兩回,蜜蜂敗陣飛走後,她得意地打開洋傘撐在自己與芷芽中間好遮陽。令人驚訝的是,傘影倒是落到芷芽身上的多。
  
  方雪情傾過身子,以眼角睨了芷芽可觀的肚子一眼後,問:“你哪裡買的荔枝這麼大粒?甜不甜?
  
  芷芽兩手拎著袋子,憨直地往她身上一送。
  
  方雪晴考慮了一下遞出傘柄,對芷芽說:“先拿著。”
  
  芷芽剛握住了傘,手上的荔枝就被方雪晴接了過去,只見她動著光滑細嫩的手接下吐出來的籽子往袋裡一丟,順手剝開第二粒,出人意料地送到芷芽的唇前,"吶,你再來一個。"大方的模樣仿佛這串荔枝是她帶來的,芷芽只好張口好讓方雪晴將果肉擠進自己的嘴裡。
  
  對方垂著沾著甜汁的十指,轉頭問道:“剛做完產前的檢查?
  
  “一切正常?”
  
  芷芽點了點頭。
  
  “那就好,"方雪晴剝著荔枝,說:“上回周莊回家時提起你這胎個男的。”
  
  芷芽初聞時稍楞了一下,不多想斬釘截鐵地否認,"他撒謊!”
  
  方雪晴沒露出震驚的表情,反而從容道:“別那麼大驚小怪,這又不是他第一次對我說昧心話,我這個當過媽的人還會看不出來嗎?你預產期什麼時候?
  
  芷芽悶悶地應了一句,"十一月中旬。”
  
  “那你什麼時候才肯嫁周莊?”
  
  芷芽讓步的語氣帶了那麼一點保證,"我不會嫁給他的。”
  
  方雪晴聞言嗓間一提,兩眼瞪了過來,"那怎麼成,你打算剝奪我做奶奶的樂趣嗎?
  
  芷芽容忍地重申,"我肚子裡的孩子是女的。”
  
  “女的又怎麼樣?你以為我會那麼勢利,衝著男娃兒來嗎?
  
  “你不是嗎?”芷芽沒多想就回頂一句。
  
  “當然不是,我是衝著你來的。”
  
  “衝著我……來!"芷芽強吞了一口唾液,在心裡告訴自已沒什麼好驚慌的,她對方雪晴無來由得懼怕似乎是一種天生的警覺就像羊對狼、兔子對老虎、鹿對獅子——見了就想躲,躲不過就臣服……仿佛已厭倦這樣拐彎抹角的談話方式,方雪晴掏出手巾拭幹手指後,兩眼掃了回來。
  
  “我承認自己打第一眼見到你就相當喜歡你,你那時看來憨直、實心眼得很,不過大半原因恐怕是因為我料定周莊不會看上你。沒想到他不但看上你,還聰明地交了好幾個女孩好分散我的注意力,一直到今年年初,我才從他的嘴裡知道你們在交往。”
  
  芷芽停了好久才問了一句,"總經理夫人知道後,為什麼沒出面阻止?
  
  “你那麼希望我出面阻止?”方雪睛伸出一指警告式地朝芷芽晃了兩下,"我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但這是周莊頭遭跟我提起這話題,我當時想,他這樣絕無僅有的破天荒提出總該有某種程度的意義才是。而最教我驚訝的是,我在聽到你的名字時,竟沒有強烈的排斥感,”
  
  “那可能是因為總經理夫人還是不相信周莊會找上我吧。°芷芽提起膽猜測著。
  
  “不,我是不相信他能和同一個女人牽扯上八年竟還拐不上手,你真教人意外。”
  
  高不可攀的方雪晴的口氣裡帶有一絲的認同。卻引起芷芽些微的反感,"單就這點並不讓我好過其他女人。”
  
  “是沒有,不過至少贏得我的另眼相看。”
  
  芷芽蹙起了眉頭,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看法,"其實,能否贏得你的好感對現在的我並無任何影響。
  
  方雪情盯著芷芽沉靜的臉龐良久,忽地反問一句,"是嗎?那你為什麼一臉怕我的模樣?
  
  “我不再怕你了,也許以前曾真的怕過,但我想那全是因為年輕無知。
  
  “這麼說,你認為現在的你夠成熟懂事了?
  
  芷芽仿佛能大聲說是,但似乎又沒那麼確定,鼓後她只說:“當然。”
  
  方雪晴嘴一撇,不以為然地說:“我倒看不出來。一個成熟懂事的媽媽不會希望她的孩子是個私生子,更不會意氣用事地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芷芽知道白己應該要生氣,應該要駁斥回去,並提醒對方沒權利跟她說教,但奇怪的是,她就是沒氣好生,只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有不想嫁的理由。”
  
  “如果你是擔心我不接受你的話,你可以鬆一口氣了。"方雪睛說完,玉手搭上了芷芽擱在肚上的手。
  
  芷芽驚訝地發現,方雪晴的手竟是暖的。多奇怪啊!她一直以為對方是冰做成的。
  
  她回道:“這不是讓我躊躇不前的原因。”
  
  “那還有什麼天大的問題讓你拒絕周莊?你認為我兒子不愛你嗎?
  
  “不,我相信他是愛我的,以他的方式在愛我。"芷芽遲疑了一秒,才坦白說:“其實我的問題沒你們想得嚴重,事實上是很小很小的事,說出來你可能會笑。”
  
  “你就說說看吧!反正我也很久不曾笑過了。”
  
  芷芽抬指摳了一下眉尾,才說:“是他隨手亂丟火柴盒的模樣讓我心起栗。
  
  方雪晴起初面無表情,三秒後方將臉轉正,小人確定地問:“那是什麼模樣?
  
  “滿不在乎的模樣。”
  
  “你小題大作了,這是一般抽煙人的習慣。”
  
  “也許吧,不過我無法停止自己把這點和他甩女人的模樣聯想在一起。”
  
  聽到芷芽這麼一說,方雪晴抹著精妝的冷淡面孔在轉瞬間柔和了起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能想得那麼遠,不過倒有個火柴盒的故事想說給我聽聽。"話到此,她遠眺前方良久,才將目光轉回。
  
  “我先生年輕時也有用火柴盒的習慣,因此周莊從小便跟在他爸爸後面撿空盒,到了周莊快升國中時,所蒐集的火花就有千來個,散得滿地都是。我曾威脅要他把它們丟掉,但他死也不肯,想個法子把他爸爸用過的火柴盒拼黏在一起,做成裝飾品擺在梁上,以防我破壞。直到周莊高一那一年,最後一次跟他父親要火柴盒時,才赫然發現他父親改用起打火機了,他以為是我送的,不多想就問我哪裡買的,我支吾過一句,丟下他們父子藉口進房。"她以近乎愧疚的面容,轉頭看了芷芽一眼。
  
  “我和周原的婚姻那時早亮起了紅燈,但我們很技巧地瞞住周莊和周頻,但就是那一天讓好強的我,忍不住跑到周原的書房和他理論,我大聲警告他不准在我的房子裡當著我和兒女的面,用那個姓華的野女人送的打火機抽煙,並用了很難聽的字眼罵那個是公共廁所,誰都可以上。周原聽得冒火,一舉手就要打我,誰知道門正巧被推了開來,周莊站在入口,親眼目睹我們醜陋的真面目。我和我先生當時都楞住了,以為周莊會有激烈的反應,沒想到他周莊梗著喉說,‘你們小聲點,周頻還在睡覺,然後轉身就把門帶上。隔天黃昏,周莊親手提著五大袋火柴盒守在大門口外,等垃圾車。”
  
  方雪晴把故事說完後,雙手揪著手絹湊到鼻前,擤了鼻水,但她精雕細琢的妝不可避免地被奪眶而出的淚水給弄糊了。
  
  芷芽見狀,忙掏出自己的手帕揪住一角,傾頭輕輕幫她印去暈開的眼線和睫毛膏,不料卻弄巧成拙。最後,是方雪晴掏出了鏡子當著芷芽的面撥下兩道假睫毛、以濕巾抹去臉上的厚粉,才挽救了她那一張臉。卸了妝的方雪晴看來可親,多了股媽媽的味道,她緊張地掐著芷芽圓嫩的手問:“我看起來怎樣?很多皺紋對不對?
  
  芷芽搖了搖頭,真心地說:“沒有,一點也沒有。
  
  “那是因為我沒笑,"方雪晴說完,馬上對芷芽衝了一個示範的笑容,比了自己的眼角,"瞧,我一笑起來,統統冒了出來。”
  
  芷芽往後靠了一下,仔細地審視對方的臉,客觀地說:“可是我覺得那些皺紋讓你變得更美了,一種成熟的美。我記得小時候我媽在世時,自己常坐在她懷裡幫她數笑紋,每當數到一條我就很懊惱,但她卻很開心地摟著我,說那些笑紋就是我的年歲,她的笑紋若沒了,就表示我快要長大了,芷芽抬手抹去了懸在眼角邊的淚珠,強擠出一個笑說:
  
  “可惜我現在長大了,卻再也數不到她的皺紋。”
  
  “要叫周莊幫我數是不可能的,周頻又那麼好動,根本不可能靜下來。"方雪晴思索地看著芷芽,突然建議道:“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幫我數數看。我可以假裝是周莊或周頻在幫我數,而你可以把我當成是你媽媽。”
  
  芷芽起先不確定方雪晴是不是在開玩笑,直到對方挪近自己時。才意識到她是說真的,於是低下頭幫她數起皺紋來了。
  
  “你媽若還活著,該是幾歲呢?方雪晴悶悶地問了句。
  
  “五十三。”
  
  “喔,那還小我兩歲嘛。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十二年前。"芷芽坦言答道。
  
  “那麼年輕就去世了啊?你那時不就只有十六歲而已?
  
  “對。”
  
  “你數好了嗎?”方雪晴突然說道。
  
  “等一下,就好了。”
  
  “多少條?”
  
  “左邊五條,右邊六條。"芷芽露齒一笑。
  
  “嗯……比我想像中的多,不過無所謂,多一兩條死不了。對了,你待會兒有事嗎?
  
  “沒事。”
  
  “那好,趁著天氣好我們去逛街,你沒有想買什麼……半樣也沒有嗎?喔,沒關係,也許你看到了就會想起來也說不定…… 我想添些端莊成熟一點的衣服,這樣年底抱起孫女時才有點模樣……等等,別收傘,太陽還是很大的,你暫時撐著……走這邊,這邊路比較順……”
  
  芷芽忙著應付方雪晴一連串的對話,被動地任她勾著自己的手臂走出公園;這一景。
  
  是芷芽作夢也沒想過的事。
  
  芷芽站在周莊的豪華寓所門前,拿著鑰匙正要插進鎖孔裡,門便被人從裡面猛地拉開。
  
  只著一件白襯衫和西褲的周莊雙手扠腰地堵在門口,嘴裡叼了一根垂頭喪氣的煙,神情凝重地質問她,"你去了哪裡?
  
  芷芽捏著鑰匙站在原地不吭氣。
  
  他以指頭將煙捻熄後,揮開了樂瀰漫的煙塵,伸手拉她進屋,將門反鎖身後,"我問你,你去了哪裡,你沒聽到嗎?
  
  “我去逛街,買了點東西。”
  
  “那你為什麼不事先打通電話告訴我你的行蹤?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現在是十點剛過一刻,"芷芽對他那種跋扈的態度蹙起了眉,"我以為自己可以自由行動,沒想到去哪裡還得跟你報備一聲。”
  
  “別把我形容得像監獄裡的獄卒。”
  
  “我沒有,我只是把自己想像成監獄裡的犯人,正給人逼供著。"芷芽大聲地頂了回去。
  
  “如果你知道我為了你的安危擔心,走來走去走到快把地毯磨出個洞的話,你不難想像我為什麼會反應過度。我知道你今天沒班,特別推掉應酬,趕回家想接你出去吃飯,不料卻見不到你的人影!我等了又等,握不住心中的焦慮就撥了電話給天美、芷薇和你的店長問你的下落,但她們都說不知道你去了哪。最近社會版一大堆有的沒有的,你又挺了一個大肚子在外面晃,我若年紀輕輕就得了心臟病的話,鐵定是被你嚇出來的……”
  
  芷芽抬起長眼瞼瞅了他一眼後,隨地放下包包和購物袋,上前握住他的手,踞起腳尖往他發青的唇上落了一個長吻,堵住他的牢騷後,才鬆口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急成這樣。”
  
  周莊將她緊摟在懷裡,狠狠地又把她吻了一頓後,輕捧著她的雙頰,氣不過地反問:
  
  “你什麼意思,沒想到我會急成這樣?你跑得沒消沒息的,我當然會急。”
  
  “我不是沒試著打電話給你過,只是我打去公司你已經下班了。”
  
  “那為什麼不試行動電話?”
  
  “我試過了,但一直佔線。"芷芽說著,目光往靜躺在茶几上的大哥大一瞪。
  
  周莊見狀,將她的目光引回,"別瞪它,它是無辜的,讓你一直打不通的罪魁禍首在這裡,"他忽地打住話,長籲了口氣,"不行,你得再讓我多抱一下,要不然我不能確定你是安全的。”
  
  “周莊,我沒事,你別這麼緊張,好不好?芷芽把他推進沙發吧,替他爬梳過一頭亂發,清掉快滿出來的煙灰缸後,問:“你吃過沒?
  
  “弄了……碗泡麵……”
  
  “這怎麼夠,我再去幫你弄點吃的。”
  
  周莊很快地抓住她的於,不讓她走,"不用,坐下陪我就好了。你去逛街,要不要讓我瞧瞧你買了什麼東西?他伸長手將她提回來的購物袋拖了過來,掀開來看。
  
  “喔,大部分都是娃娃的衣服。”
  
  “怎麼,又沒我的份嗎?我看我都貶值了。"周莊故意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
  
  “誰說的,你沒看到這一袋都是你的內褲和衛生衣嗎?
  
  周莊睨了一眼,抖出一件平口褲,撐開褲頭的鬆緊帶,斜著嘴說:“喔,你不該這麼麻煩的,其實我不穿的話,受惠最多的人還是你,芷芽當下就給了他一記衛生眼,"這不是我買的,是你媽買給你的。”
  
  周莊一臉錯愕,"我媽?你撞上我媽了?她沒對你怎樣吧?”
  
  “她當然沒有對我怎樣,只不過帶我一起去逛街……
  
  “等等,你說你碰上我媽,媽還帶你一起去逛街?這怎麼可能,你確定你真碰上了我媽,而不是跟她長得很像的外星人?
  
  “周莊,我雖然懷了孕,但這並不影響我的視覺和腦袋。”
  
  “但不可否認的是,你是個大近視。”
  
  芷芽雙臂一交,擺了一個警告的姿態,"你當真要這樣跟人過不去。”
  
  “抱歉,我只是很難接受你說的故事罷了。”
  
  “我知道,不過是真的,我沒理由編出這種事來騙你。”
  
  “好,我信,我信,準媽媽別激動。”
  
  “順便讓你知道,娃娃的衣服也是你媽買的。”
  
  周莊將身子一斜,又開始逗著她說:“都是我媽買的,那你只逛不買有舍意思?
  
  “誰說,我買了這個送給你?”芷芽從自己的包包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往他身上遞了過去。
  
  周莊接過手後,掂了一下重量,回頭問:“挺重的。怎麼,你想通了,終於肯買個大金鋼鑽送我當定情物嗎?
  
  芷芽眼一瞇,不理會他酸澀的幽默。“得讓你失望了,我還沒凱到那種程度。”
  
  “說真格的,如果你哪天真想通的話,儘管來找我,我一定傾囊相助,並且不收你半毛利息……”
  
  “你再不拆,我收回來了。"芷芽伸手將東西取回來。
  
  周莊候地一躲,將東西拿到頭頂,"小姐別急嘛,我這就拆了不是嗎?然後將另一手從芷芽的腰際騰了出來,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紙,從一只白金鐵盒拿出禮物,"打火機,"他的聲音有著n驚訝,眼裡則是遮掩不去的失望。
  
  芷芽隨手將他掌上的打火機拿了回來,"不喜歡的話,我拿去退!”
  
  “不,我喜歡,只要是你送的,我就會喜歡,我只是沒想到會是打入機罷了。”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金戒指!周莊遲疑了一下,口是心非地說:“袖扣?”
  
  “既然如此,我明天抽空拿去換。”
  
  “等等,"他忙牽住她的手,一臉乞求的模樣。"你真的讓我有求必應嗎?如果我改說我要那種金金黃黃的、圓圓的、中間有個洞並且能戴在手的東西的話,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芷芽憋住滿眼的笑,正經八百地眨著兩扇睫毛反問他:“先生你指的是甜甜圈嗎?
  
  看到周莊一臉想掐死她的模樣,她很快地辯解著,"是你說金金黃黃、圓的、中間有個洞才讓我想到那邊去的嘛!”
  
  周莊張著白才對她露了-個假笑,"是嗎?你能把甜甜圈戴在手上嗎?
  
  “如果真要的話,不是不可能。
  
  他揉了自己的鬢角,無力地說:“你清楚我指什麼,所以別用這事開玩笑。
  
  “好吧!我不開玩笑。你是可能拿這個打火機換你想要的東西,但得視你的表現而定。”
  
  “什麼意思?”
  
  “你看到鑲在打火機正面的亮亮的石頭了沒?
  
  “看到了啊!滿天星。"周莊的口氣很不帶勁。
  
  “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很俗,俗得很沒氣質,跟我不相配。"周莊一拗起來,講出來的話,利得可能把人的心砍成兩半。
  
  “收禮物的人哪有這麼挑剔的。”
  
  “沒辦法,你問我。我只是照實說出我的想法。”
  
  “可是你剛才說只要是我送的,你就會喜歡。"芷芽駁道。
  
  “喜歡歸喜歡,但我覺得它俗到家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麼說,你還是有可能會弄丟了?,,周莊搖了頭,"這我不敢保證,截至目前,最長的紀錄是兩個月。”
  
  “才兩個月!那你得努力去打破這個紀錄了。”
  
  周莊聽了,狐疑地掃了她一眼,"你言下之意是打破紀錄後有獎嘍?
  
  “不錯,反應很快,"芷芽點了頭,"只要你能使用並保有這個打火機超過一年的話,我就答應送你那種金金、黃黃、圓圓、中間有個洞的玩意兒讓你戴在手上。”
  
  周莊歪著腦袋,神情呆滯地瞅了芷芽足足三十秒,才像是被人重重擰了一下,乍醒過來,不確定地追問著:“有可能嗎?上了年紀的男人最承受不了打擊,你確定你沒在欺騙我的感情?你確定一年後不會臨陣反悔?
  
  芷芽看著他神經兮兮的模樣,忍不住 嗤出聲,"你究竟想不想要禮物?再不說好,別怪我現在就反悔。”
  
  他不理她,狂野地長嗥一聲,一把將她摟進懷,將臀下的皮沙發當木搖椅似地晃來晃去,不時低頭用力挲著她的鼻尖,然後啃咬她的耳垂,喃道:“我想死了!勸你開始存錢,不然你恐怕要經濟破產。嘿,豆芽小姐,你的耳根為什麼這麼軟?你的嘴巴為什麼這麼甜?還有,我為什麼會這麼愛你?
  
  芷芽伸出食指輕挲著他的下巴,仰頭回視他說:“這個問題,我們鬧一輩子的時間去找答案。不過……見她遲疑地拉長語調,周莊全身的寒毛陡然豎了起來,"不過什麼?
  
  芷芽挪開他的下巴,改往他頭頂上的片天花板比了一下。
  
  周莊順著她的食指往頂上望去,發現貼了名貴乳白雕花壁紙的天花板竟變成了黃褐色的抽象畫,他方才明白那是被他的煙燻出來的傑作。
  
  他覺得稀奇萬分,回頭就對芷芽道:“太誇張了。你搬進來前我才找人裝潢過,沒想到才幾個月就黃成這樣了。”
  
  芷芽也很絕,她回給周莊一個恬靜的微笑,雀躍地說:“真好,如此一來我不用上醫院照x光,也可得知自己和寶寶的肺部情況 想必是跟你的天花板一樣黃。”
  
  周莊啞口不能語,瞄了天花板,看了芷芽,又睨到了她壯觀的肚子,想像著芷芽和未出世的孩子在他吐出的二手煙霧裡掙扎,愧疚不覺油然升起。他當下作了一個決定,"既然如此,我下定決心戒煙,這樣打火機準不會被我遺失。”
  
  芷芽見他一副認真的模佯,收起笑容,搖了他一下,"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不,這有關你和寶寶的健康,我當然得當真。現在咱們改一下遊戲規則,你給我一年的時間戒煙,若我在這期限前戒成,你就提前嫁我,若失敗,你還是得嫁我。”
  
  芷芽不敢相信他有臉跟她提這種條款,"哪有這種事?大老板你一點虧也沒吃到。”
  
  “誰說,套句政治術語,這是雙贏的格局。想想,若我沒戒成,還是得冒著弄丟打火機的險,而這點,沒有牴觸老闆娘你先前提出的條件。”
  
  芷芽瞪了他一眼,"誰是老闆娘,你別亂喊。”
  
  周莊將頭抵著她的頰,嘻皮笑臉地哄著,"快說好。"兩手便開始在她的雙臂輕揉慢挲。
  
  芷芽禁不住他的指上功夫,整個身子軟得跟棉絮一般,"好吧,既然你肯戒,那是再好不過。不過老實說,我不奢望你會戒成,”
  
  “噓……對我有點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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