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神霄入夢
宋兩利直奔虎威橋頭,開始興壇作法,而那方虛默即在對岸橋頭窺探,雙方終又暗逞機鋒。
方虛默冷哼:“憑你這小鬼,也敢壞我大事麼?”調來手下,準備一擊命中。
宋兩利並未理會,兀自以靈法催聚冰雪,希望能將河面繼續冰封,以利大軍快速渡河。
楊樸則在附近指點舟筏作騷擾性搶灘,可惜茅山弟子封若銅牆鐵壁,實難越中線一步。
劉通迫得不少敵船回頭,終搶回面子,冷笑道:“小妖道,有膽自個親自前來,叫我茅山神弩射得你屁滾尿流,方知我派厲害。”
宋兩利道:“劉大仙,你還不去找你心上人玉採儀麼?在此鬼叫,能耍由啥名堂?”
劉通想及被愚弄之事,喝斥道:“先收拾你,其他事後再辦!”登又下令暗弩、火砲反擊。
然相隔數百丈,強弩射來已勁弱,倒是火砲轟處,頗俱威力。然宋兩利神通在身,竟能攝住火砲手,對方始終轟不了神壇。
宋兩利暗暗竊喜道:“讓你轟得一千彈,恐也傷不了我半根汗毛!”
此事終被方虛默知曉,喝向劉通,道:“別轟啦!平常都難轟著,何況他耍了妖法;守住河岸便可,不信龜孫能玩多久。”
劉通亦覺怪異,終接受師父命令,轉喝手下:“別轟啦!平常都轟不著,現在中了妖法怎轟得著?”守衛卻莫名不解,下令者是他,怎又說此番話?劉通管之不著,轉喝宋兩利,道:“有膽放馬過來,在那裡耍妖法,算何英雄好漢?”
宋兩利道:“待我把黃河結冰後,自可渡河而去。”心想金軍恐已潛渡不少人於對岸,如此說,自有反效果,而讓對方鬆懈警戒,免生疑心,畢竟雪花已漸漸凝聚靠對岸水面,方虛默生性靈狡,遲早會發現,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劉通聞言喝笑:“你要讓黃河結冰?作夢麼?”
方虛默亦覺天空異象,訕虐道:“憑你,恐怕無此功力!你我配合或許能奏功,但本國師又怎會配合你玩此把戲!”
宋兩利道:“我真的能讓黃河結冰!你看!已結了三尺,待會即可結冰成橋,兩位還是投降方是!”
方虛默斥道:“什麼投降?本座眼中從未見投降兩字,若有也是你降我,怎會我降你?
大宋乃泱泱大國,豈容得你這小叛徒作怪?想結冰麼?待我破你妖法便是!”終立於河岸,靈符引燃,耍由“除冰化雪”咒,直往空中、河面打去。
劉通亦配合,要手下抓來雪團往河面砸去,他想只要砸破薄層冰面,自不可能讓河面凍結。
師徒同展功夫,的確能阻礙結冰速度,然宋兩利根本只在拖延,此處是否結冰,自無太大關係。但他仍以練功方式,不斷施展靈法迫去,符 一張張打出,和方虛默形成較量局面。且見符來似蜂似蝶,成群而攻,茅山派以多取勢, 去似龍似虎,強勢撲擊,宋兩利以專精突圍。雙方一來一往,火光曳及河面,於夜空中瞧來特別顯眼、詭異。
如此鬥得半時辰,方虛默突覺不對,縱使我方靈符能以多取勝,然飛雪怎越下越濃,且落入水中,竟讓河水流動速度漸漸減緩,尤其手下砸冰團落水,原該是叭叭之脆冰聲,此時怎會變成噗噗聲,顯然河流結冰漸濃,始會發出此聲。
原來宋兩利早將上游冰封,而那寒氣並未因此終止,順著河流直往下侵吞,宋兩利又不停作法,迫得沉雪下不停。加上對岸茅山弟子猛砸雪球,竟增加其凝結速度。
方虛默突地欺向河岸,一掌劈落,噗然悶響,跳出空中者,竟然是濃稠冰液,怎是水流湍漾?顯然已快結冰,一時臉面抽變:“小妖道你難道要助紂為虐麼?”
劉通急道:“黃河當真能結冰?!”方虛默最愛面子,頓覺失態,拎回心神,道:“結冰又如何?若非為師施法封天,祈得暴風雪,它能結冰?”
劉通想想也對,道:“師父法力高強!”但突又覺不對,道:“師父竟讓黃河結冰?那敵軍豈非可攻過來?”
方虛默雖知嚴重性,然攸關面子,冷笑道:“攻過來又如何?照樣以奇陣殲滅之!”
劉通道:“那即不必解冰封河流了?”
方虛默道:“火砲轟它幾記,解不了,另想辦法。”
劉通唯命是從,下令火砲轟河面,然那河面冰層將硬未硬,火砲轟來即陷入水中,縱有爆炸,效果亦不佳。
宋兩利見狀暗喜,倒是上天助陣,登又如勁施展靈法,以期搶封河面成功,助大軍渡河。
方虛默但覺火砲失效,兀自咒罵不斷,正待擺出烈火陣以化去冰層,誰知上游卻傳來殺伐之聲,宋軍登時亂成一團,方虛默詫道:“小妖道你竟然先封上遊,助金軍渡河?!”
宋兩利道:“你猜呢?可要鬥上三百回合?”
金軍方渡河即已發動大規模攻擊。宋軍怎知防線突被攻破,金軍吶喊而來,哪顧得是否有國師助陣,在根本不知敵軍多寡、且是否已陷入重要包圍下,個個心膽已寒,登時棄帳而逃,就連頭領級以上武將亦無心作戰,皆四處逃竄,一時兵敗山倒,潰不成軍。
方虛默見狀大喝:“梁方平你忒也孬種麼?”那守將梁方平已不知去向,方虛默罵得幾聲,見宋軍潰散難聚,且敵軍漸漸迫近,知大勢已去,冷哼道:“全是卑鄙貪生怕死之徒!”轉喝宋兩利:“咱走著瞧!”
宋兩利道:“掌門不也布下天羅地網陣勢等我去破?”
方虛默冷道:“只怕你不來!”轉向劉通:“好好看守,為師前去布陣,並引救兵到來!待布完陣,你再前去把關!”說完掠身而去。
劉通轉向手下,自信滿滿,道:“師父已去布陣,且找救兵前來,大家撐著,免讓敵軍看扁!”茅山弟子一時士氣大振,嚴以待陣。
宋兩利待要加把勁,以冰封河面,讓大軍通過。楊樸卻已搶得先機,再次派兵划船搶攻,宋兩利道:“不等結冰再攻?”楊樸道:“不了,一鼓作氣,雙向配合,更能撼動宋軍,讓其無心戀戰!”
宋兩利知局勢已定,未再阻止,金軍終登船搶攻。
茅山弟子雖仍強弩伺候,然金軍已學得技巧,以盾牌反擋,且河面快結冰,雖劃之不易,相對地亦難流往下游,顯然可當水上堡壘。金軍亦于河中擺陣,再以弓箭反擊。
雙方你來我往,射得激烈。
如此撐得一更次,上游金軍卻已殺近不及三裡,迫得宋軍節節敗退,劉通自也憂心起來,怎師父一去如此之久,難道已陣亡?否則怎毫無消息?然心念一轉,隨又呸呸幾聲,怎可說及如此不吉利之事?可是師父若不再出現指點,恐再也擋不了一時辰,畢竟河水漸漸結冰,連水波皆已不見,金軍遲早攻過來,那將如何是好?
正揣想中,宋兩利傳話過來:“劉大仙,別撐啦!你師父早開溜,留下你們只是墊背而已。”
劉通斥道:“少妖言惑眾,師父怎會棄我等而去?沒了茅山派弟子,他當何掌門?”
宋兩利道:“他倒非棄你們,只是回京城搬救兵,這一往一返,恐得數天數夜,只怪你們撐不了那一刻罷了。”
劉通詫愣:“師父當真回京城討救兵?!”
宋兩利早有感應,那方虛默最要面子,眼看情勢不對,自是想找方法處理,但若處理不了,必定找藉口諉過他人,先前在太原城一役,他即棄童貫而去,正是一例,此時竟也以守將梁方平不戰而逃,先怪罪於他,隨即想出前往京城找尋幫手為藉口,竟然先行開溜,可憐劉通並不知曉,仍在苦撐。
宋兩利道:“你師父確已去找救兵啦,不然你以靈法喚他試試!”
劉通雖未學得通靈大法,但攝心術多少涉獵,聞言怎敢怠慢,燒得靈符幾道,攝魂鈴搖晃幾下,終和方虛默有所呼應,劉通急道:“師父您不回來麼?”
方虛默道:“撐著,師父去搬救兵,不久即回!”
劉通更急:“撐不住了,師父要多久才回?!”
方虛默道:“順利的話,一天一夜即回!”
劉通急道:“撐不了啦!黃河已結冰,金軍大軍搶攻啦!”
方虛默嗔道:“那個小妖道,當真叛國當漢奸,遲早要收拾他;你先退守後頭,能擋則擋,若擋不了,邊戰邊走,退回京城亦無關係!”
劉通有了師令,心神頓松,終虛氣道:“知了知了!”方虛默未再回應。劉通瞧往河面,冰層漸厚,宋兩利竟然引領十數名較俱武功底子高手,踏冰而來,劉通忌意陡升,喝向茅山弟子:“快放幾把弩箭,罩不住就快溜啦,師父已下令往後移退,待備妥當,再戰不遲!”
茅山弟子又怎是壯烈之士?方才全在硬撐,此時聞令,正合心意,在胡亂放得幾把暗器後,哪管得是否射中他人,皆退溜而去。宋軍見茅山弟子已開溜,哪有膽量再擋岸邊,皆跟在後頭逃竄。如此一來,霎見難民逃亡潮般直往南方湧去,河岸幾已無守軍防備,已達潰不成軍、江山拱手讓人地步。
宋兩利直追南岸,見及宋軍潰敗,自也高興,直道退的好,傷亡終減至最少。
再過一更次,已是清晨,然暴雪仍不斷,終將黃河水面冰封三尺之厚,人馬皆可步行其上,大軍終壓境而來。
統帥完顏宗望見及冰面船隻、木筏被凍殭難動,心頭頓生感慨,實是千軍萬馬,不如靈法一道,那小神童力量,實不可輕忽,得好好安撫,否則日後再叛金歸宋,豈非棘手難以對付?
金軍士氣正旺,完顏宗望立即規劃兩路,一路繼續追擊,一路先護守南河岸,以便大軍全數渡過黃河再說。
見及黃河結冰,無數人嘖嘖稱奇。
完顏宗望心念一閃,立即找來宋兩利及楊樸,準備表揚,畢竟能讓黃河冰封,何等了不得,其將功勞全讓給宋兩利,宋國必定更恨他,如此一來其歸宋機會將越來越少,終能讓金國永久所用。
完顏宗望將宋兩利台至法壇高台,向手下宣布,道:“今夜能破黃河岸,小神童功勞最大,其能施法讓黃河結冰,天下唯他一人,故本帥特地表揚,並封他為小聖王、小國師,諸位且得恭敬對待之。”
雖然宋兩利是漢人,但其能讓黃河冰封之法力,仍讓金軍感到不可思議,且忌諱於心,已將其比擬為極樂聖王,且神格化,故喊聲連天,氣勢不凡。
宋兩利受寵若驚,乾笑道:“哪有此大功勞?只是老天助陣而已!”
完顏宗望道:“能時常讓老天助陣,亦是頂了不起功夫,‘小聖王’名銜,非你莫屬了;待日後班師回朝,必請吾皇太宗正式策封閣下方是。”
宋兩利道:“此乃日後之事,日後再說,唯現在攻下虎威橋,仍有龍騰橋勢力未除,元帥得一鼓作氣再攻之,想必更能建功。”
完顏宗望笑道:“是極,小神童料事如神,自必跟進!”轉向楊樸:“軍師以為如何?”
楊樸道:“乘勝追擊,理所當然,且龍騰橋相距不遠,自可相互支援,應無其他變局才對。”
完顏宗望同意此說法,遂召來餘都姑,二次授旗,要他再立戰功,餘都姑當然願意,領得大軍直撲而去。
那龍騰橋守將何灌原和梁方平同路,皆以裝樣作戰,當時若非宋兩利助陣,他早棄甲而逃,此時風聞宋兩利倒戈,且破去方虛默陣勢,更讓其懼意者乃是宋兩利竟能讓黃河結冰,如此神力,豈是人力所能抵擋?在聞知金軍已至,而種師道大軍未到,他怎敢試金軍鋒芒?
登時未戰而退,江山平白拱手讓人。
餘都姑攻來毫不費吹灰之力,終討回面子。
完顏宗望並未因此滿足,在一鼓作氣下,登又下令攻往汴京城,以收震慴奇效。
宋兩利想及距京城已不遠,遲早逼徽宗趙佶下台,心願漸可達成,竟然舒爽開來,他甚至趕往大軍前頭助陣,以防方虛默等人設下陷阱。
此時宋兩利心頭似若大軍統帥,能調遣數十萬軍,為己所用,那是何等風光局面?
楊樸亦想早日破城,迫徽宗下台,故未阻止愛兒在前引軍作戰,畢竟苦等二十餘年,願望將漸漸實現,心頭亦升起奇異期盼快感,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金軍直往汴京城逼近,沿路無人敢擋,其勢如虹,霸勁已極。
黃河被攻破消息傳回京城,全國皆驚。
那童貫更是心怯膽裂,見得方虛默逃回京城,隨即找其詢問狀況,方虛默道:“若非中了小妖道妖法,自可守得了黃河岸!”
童貫道:“我只想知金軍是否數十萬大軍,且已攻破黃河天險,長驅而來?”
方虛默道:“哪來攻破?只是黃河突然結冰,失去屏障罷了!”
童貫急道:“這些暫時不管,金國當真有數十萬大軍?”
方虛默道:“若無此數,我豈會回京另布新陣以抗?最好也把張天師等人找來抗敵,此是兩國作戰,光靠茅山一派,是擋不了!”
童貫聞及金軍果然人多勢眾,雙腿已軟,喃喃說道:“他們當真忘恩負義,不顧盟約麼?”
方虛默道:“番人怎有信用?宋國當全力相抗方是!”
童貫道:“是該全力相抗,卻也得交給欽宗趙桓,我乃屬太上皇道召皇帝,不宜胡亂越權了!”
方虛默一愣:“趙佶已禪位?!”
童貫道:“不錯,現在皆以欽宗為主,他可對我等多少有偏見,且太常少卿李綱又受重用,我等老啦,得陪在太上皇身邊,不管世事了。”
方虛默道:“你們想離京避險?”
童貫道:“這不是逃難,只是新君初上,總該給他表現,我等避開也有好處,國師可願隨行?”
方虛默暗忖,既是欽宗當國,那太上皇等於失勢,何況近日外頭請誅六賊聲音不斷,這童貫亦是六賊之一,遲早要斷頭,何需跟他豁去?道:“我乃一國國師,總得為大宋盡力,你可隨太上皇避難,我卻不能走。”
童貫道:“如此也好,畢竟太上皇離京,總能替大宋分擔點風險,萬一……”下句“萬一欽宗有個三長兩短”則犯了忌諱,不敢說出,遂改口道:“萬一有了狀況,太上皇亦可調兵回師救助,自是兩全其美之計。”
方虛默未置可否,道:“將軍去吧!我等還得布陣以對!”童貫為保性命,匆匆而去。
方虛默並未閒著,心想自己不便前去找張天師,且派手下前去傳消息,並說明他乃到過前線,且知敵軍及小妖道伎倆,照張天師以大局為重之心態下,必會前來洽商,他可保住顏面。
童貫甚快趕至龍德宮,並將狀況稟明。
趙佶聞得消息,登現怒意:“這個小神童膽敢背叛朕,助金軍破黃河天險?可惡可惡,自該修理!”他一向把宋兩利視若仙童左右手,怎肯接受背叛一事。然卻忘了親自下旨通緝,將人逼走一事。
童貫暗詫,趙佶不理數十萬大軍,卻只在乎小妖道宋兩利,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道:
“宋兩利是該殺,但情勢亂糟糟,皇上應先避險為要。”
趙佶冷道:“我乃長生帝君下凡,何懼凡間小事?金軍敢來,待我施法破他們便是,豈有逃走之理?”
童貫道:“那是皇上法力恢復時可用,如今皇上法力仍未恢復,當然不能任意與人相抗,臣知南方有座神霄寶殿,金身放光,皇上自可前往參拜,以恢復神通。”
趙佶目光一亮:“當真?!”
童貫目的只在騙趙佶南行,其實神像放光之伎倆,甚容易可偽造,他自無懼被拆穿,道:“正有此事!”
趙佶恍然:“原來長生大帝君避到那兒顯靈,難怪朕如何參修,總未能上身,是該去瞧瞧!畢竟張虛白說朕太過奢靡,朕都改過,卻未再感應長生帝君,自有原因。”
童貫計策已成,暗喜於心,道:“皇上,事不宜遲,得儘快出發!”
趙佶道:“是要快些!去通知我兒欽宗前來,朕要向他說明狀況!呃對了!日後要以‘帝君’稱之,朕已是太上皇,且晉升神霄長生大帝君,不但管凡界,也管仙界,不能和欽宗混為一談!”
童貫拱手拜禮:“是,帝君指點極是!”
趙佶滿意一笑:“那朕今後也得改稱‘本尊’了,畢竟小神童說過‘本尊’乃‘本尊天神’之意,朕查過佛道經典,竟也有所記載,即為最高神之意,妙哉。”
童貫再次拜禮:“帝君所言極是,屬下恭祝帝君早日修得無邊法力!”
趙佶滿心高興。畢竟神佛靈異之事,原即存在神祕莫測情境,趙佶雖修得書畫樣樣精通,然在劉混康指點於艮山加高後,終生龍子,他已信得世上確有靈法,後又經林靈素加油添醋,哄得趙佶自以為天神下凡,在此自我催眠,且已達中年性命攸關下,趙佶更深信確有天神轉世之說,竟寧可放棄皇帝職位,而選擇掌管天人雙界之神霄長生大帝君,進而被利用而不自知。
趙佶仍滿懷希望,喃喃念著:“只要找到南方顯靈神殿,一切法力自可恢復,待回頭助我兒便是!”竊喜不斷,隨即盤坐下來,雙手結手印,以修正果。
不久,欽宗趙桓匆匆趕來,他雖繼位為帝,然對父親仍甚尊敬,拜禮後,急道:“太上皇您要離京?!那可萬萬不得,畢竟太上皇一走,必讓眾軍及百姓以為您逃命去了,後果堪慮!”
趙佶冷道:“誰說本帝君逃命去了?我乃前去南方找尋靈身天神,待找到後再回來助你,真是瞎猜!”
趙桓道:“可是百姓必如此想,此對皇朝傷害甚深。且太常少卿李綱亦極力反對太上皇南幸!”
趙佶斥道:“又是那個李綱?他只懂得蠻干,哪知仙神之道?別老是聽他的,你也該有點主見才行!”
趙桓道:“孩兒是想齊眾兵力,和金國一決死戰,以護天下。”
趙佶道:“那正好,我若離開,你自可放手去做!我且要將你皇弟趙楷帶在身邊,免得你瞻前顧後。”
趙桓心知自己繼位,對鄆王趙楷多少刺激,且他留在身邊,實有顧忌,既然父親要將他帶離京城,自己的確可放手一搏,遂道:“如若太上皇去意已堅,總得找個理由向百姓交代,否則京城驚動非大宋之福。”
趙佶道:“到南方神霄寶殿,還要什麼理由?找個燒香祈福理由,不也天下太平?”
趙桓目光一亮,道:“燒香祈福,確是好理由,孩兒這就前去下詔,以平天下疑慮。”
趙佶道:“快去快去!”
趙桓道:“另有一事;外頭百姓恨極‘六賊’,恐欲誅之而後始暢快……”
趙佶道:“你也想誅之?可知太祖曾發過毒誓,立下遺言,大臣除了逆謀叛國之罪外,決不可誅之,頂多放逐邊疆了事,你現在胡來,豈非背了祖訓,且壞了朝臣和諧,當三思而後行。”
趙桓一時不語,畢竟當年母親被封皇后時,的確遭受不少阻力,尤其太監為權鬥爭,母親差點被廢,此事怎敢忘記,然父皇仍護著童貫等人,看來得另謀他法了。
趙佶道:“蔡京、王黼等人,或做的過分些,但誅殺大臣之名,毋需攬在身上,放逐他們,是生是死,全是天注定,畢竟一切交予上天處理,乃上上之策。”
趙桓道:“孩兒受教了!”見父親去意已堅,不再強留,隨即告退,不久擬得詔書,公布天下,其詔書寫著:。
“恭奉道君玉音,比以憂勤感疾,禱于太清,旋日康復,方宴處琳館(道觀),靡有萬機之繁,可以躬伸報謝,今春就貞元節前,擇日詣毫州太清宮燒香。朕只奉睿訓,其令有司前期戒具,供頓儲億,毋或不虔。”
詔書雖說明太上皇將往毫州燒香祈福,然百姓怎敢信其真?但覺皇族皆已先行落跑,百姓小命豈能保?於是乘夜摸黑,又逃去泰半,京城更顯空盪。
太上皇開溜一事既已傳開,忠貞臣子個個詫愕,登時諫言不斷,欽宗趙桓卻避不見客,只傳話表示太上皇只是去燒香,礙不了事。
那童貫自知十萬火急,怎敢一刻待在京城,立即奏請趙佶,趁著暗夜整裝南逃。
趙佶卻不願暗夜開溜,有失顏面,仍熬到黎明,擇得吉時方走人,同行者除了太上皇後、嬪妃、宮女太監外,另有童貫、高俅、蔡攸等人。而那魚景紅早知趙佶失勢,怎肯跟他前去?童貫亦變成落水狗,人人喊打,自靠不住,更不能跟他,幾番思考後,終避不見面,決心另尋如意郎君為是。
蔡攸當知情勢,縱使欽宗當朝,恐亦難擋金軍,何況外頭請誅六賊不斷,父親遲早遭殃,且據側面消息傳來,父親似比自己更早一步逃離京城,如此更形不妙,群眾若尋父親不著,豈非將另覓對象?自己勢必成為目標,故暫離京城,方為上上之策。
高俅除了倚靠趙佶外,他還能倚靠誰?一副忠貞狗奴才,粘著趙佶不放,以保性命。
至於童貫亦知局勢,不但慫恿趙佶南逃,他且調集兩萬捷勝軍以護駕,心想有此兩萬軍護守,自可保全實力及性命,而那捷勝軍全是童貫心腹,自無叛變可能。
然二萬餘軍南逃,聲勢何其浩蕩,登被一些忠貞烈士得知,立即引領群眾追堵而來,而那州橋守衛姓李名勝,雖是小小頭領,卻以李氏同宗,自認為是李綱手下,當有一股傻氣,竟然敢擋太上皇,跪地祈求太上皇莫要出京,應以京城共存亡。
趙佶聞得消息,甚為不悅,冷道:“本帝君乃前往南方神殿祭拜,又非逃難,怎一堆死腦筋傢伙,老是轉不過來!”
童貫為搶時間,立即說道:“臣立刻前去處理,畢竟誤了時辰,甚是不吉!”
趙佶頷首:“時辰為要,不得耽誤!”童貫立即策馬向前,見得李勝只不過年輕小頭領,登喝道:“大膽!敢擋太上皇御駕,難道不怕殺頭?”
李勝道:“殺頭事小,太上皇開溜事大。”仍跪地不起。
童貫更怒:“誰敢說太上皇開溜?妖言惑眾麼?來人,拿下他!”捷勝軍應是,立即奔來十數人,想逮李勝。
在旁諸人見狀甚是不服,斥道:“閹賊還想作怪麼?”有人捺之不了,石塊、暗器飛砸過來,童貫大駭,若非學得武功,凌空劈落暗器,必定被砸得滿頭包。儘管如此,卻狼狽得差點滾落馬背,氣得他七竅生煙,怒喝道:“反了反了,竟敢偷襲朝廷大將軍,來人,全部拿下!”
捷勝軍應是,又衝來十數人,已和群眾大打出手。
然群情激動,捷勝軍竟然招架不了,被揍得鼻青眼腫。後頭更有無數吆喝者。
童貫但覺若不立即突圍,待正規大軍一到,恐無法走脫,登時狠下心,怒道:“敢擋御駕,死路一條!弓箭手,給我射!”
弓箭手乍愣,畢竟禁軍亦是自家人,如此豈非自相賤殺?
童貫怒道:“猶豫什麼?太上皇遠比皇上尊高,難道也可以擋駕麼?”抓來長槍,猛往禁軍射去,當場射死一人。
李勝詫道:“你也敢誅殺同袍?!我跟你拼了!”抽出大刀,強勢撲殺而去。其他手下見狀,亦奮不顧身搶攻。
童貫懼於事態擴大,登時下令:“快射!否則以抗命罪砍頭!”
弓箭手無奈,挽弓而射,終自相殘殺。
李勝只是小頭領,武功不佳,怎能鬥得兩萬兵,且童貫又退躲兵陣中,根本沾其衣角不著,已被射中十餘箭,臨死前仍冷斥:“閹賊當道,遲早必亡!”說完倒地不起。
童貫怕事態擴大,喝令快攻,利箭射死數百人,群眾不敢再擋駕,紛紛退去。童貫乘機下令全速前行,終能趕在另一波大軍到來之前,逃離京城。
然其誅殺同袍消息傳開,更讓眾人髮指,誅六賊之說再次鼎沸。
鄆王趙楷更是痛恨六賊,已和蘇小鳳同去找得太常少卿李綱,三人一併前往禦書房,想找欽宗趙桓談誅六賊一事。
欽宗乍見趙楷,詫道:“你未跟隨父皇前往南京?”
趙楷道:“父皇走的快,我來不及跟上,且六賊未誅,不甘心離去。”
李綱道:“不錯,六賊未誅,不足以平息民怨。”
蘇小鳳道:“尤其蔡京,竟然陷害忠良無數,怎可讓他脫身!”
趙楷瞧及蘇小鳳,她原該是自己心上人,誰知卻未正視自己一眼,心頭多少怨懟,且她又看上鄆王,看似將結為夫妻,實讓人吃味,若非自己當了皇上,她怎肯覲見自己,正視一眼呢?然縱有如此嫌隙,但四目交錯下,竟也讓他怦動難安,小時候跌入湖中,被她撞見,且拖救上岸糗事一一浮現,尤其當時竟然在她面前哭泣,實是丟臉,不知她可曾忘了呢?
蘇小鳳瞧他目光閃動,心不在焉,登又奏道:“皇上腦門在轉啥?請誅六賊一事,總該有個答案吧!”
趙桓頓覺失態,乾聲道:“是該誅之!是該誅之!”
蘇小鳳道:“那好,快下旨令,我去砍他們腦袋!”趙桓突又覺不妥,急道:“不成,不成!太祖有遺令,除了叛國逆謀之罪外,不能誅大臣!”
蘇小鳳斥道:“皇上倒也昏庸?難道大臣就可殺人放火,強姦擄掠而不受罰麼?”
趙桓一愣:“我非此意思……”
蘇小鳳道:“那又何意思?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且想袒護誰?”
趙桓急道:“絕無此事!只是……”忽覺自己乃一國之君,怎可讓臣子呼來喝去,登時扳起臉面,冷道:“你忒也過分,連‘皇上’都不稱一聲,你你我我,成何體統!”
蘇小鳳亦愣,自己的確忘了他乃皇上身分,然既已卯上,退縮下來,又覺烏氣難忍,冷道:“是該稱你為皇上,但請別岔開話題,誅六賊命令請快快降旨,大家好收拾殘局,皇上!”後一句“皇上”乃吊高聲音,別俱脅迫意味。
趙桓生性原較軟弱,並無定見,被她氣勢所懾,輕輕一嘆,道:“朕何嘗不想誅六賊,只是太祖遺言的確如此,若朕違反遺命,將來如何向後世交代,三位既然想辦此事,總得替朕想個法子吧!”
趙楷自知太祖有此遺訓,然六賊不除,無以平定民怨,心念轉處,忽有想法,道:“皇上可將諸臣放逐,我等暗中跟去,找機會收拾便是。”
趙桓目光一亮:“好辦法,只要放逐他們,依其作惡多端,遲早將遭受報應!”擊掌一笑,道:“就這麼辦!”
蘇小鳳笑道:“皇上總算暗露智慧!”
那句“暗露智慧”倒讓趙桓頗為玩味,不知是褒亦或是貶。
太常少卿李綱道:“皇上既忌於太祖遺言,可先從內宦下手,畢竟他們稱不了大臣,頂多只是閹官!”
趙桓道:“有道理!尤其那李彥、梁師成,當年竟說太后有癡呆症,簡直是侮辱!定要賜死他們!”當時亦包括童貫,然童貫仍跟在趙佶身邊,只好暫時不提。
蘇小鳳道:“那好啊!趕快賜死閹官,也好為天下人出口氣!”尤其梁師成竟然自認蘇軾私生子,那簡直是蘇家恥辱,不除他,難向蘇家祖宗交代。
趙桓雖對蘇小鳳雖有膩怨,然在她眼前,總不願讓她看扁,尤其自己又繼位皇帝,怎能輸予鄆王,遂道:“朕必讓你如願!”
蘇小鳳、趙楷、李綱這才滿意告別而去。
趙桓痴坐片刻,自己雖貴為皇帝,然自出生到現在,倒也未害過一條人命,此時竟然要賜死他人,心神頗為不安,然既已答應蘇小鳳,豈可反悔?否則必讓她真的看扁了。掙扎中,又將白時中,李邦彥兩宰相給宣來,討論此事。
那李邦彥外號“浪子宰相”,當年曾混過江湖,自有市儈江湖味,他最忌那閹官李彥,竟和自己名字一模兩樣,居中只差個“邦”字,此若江湖名號,明明有個翻江龍,偏偏另有個搗江龍,聽來忒也刺耳,他早想除去李彥而後始暢快。遂道:“皇上賜死臣子,天經地義,何況李彥斂財無數,死有餘辜,需知對敵人仁慈,即對自己殘忍,皇上若不賜死,日後將被拖累!”
趙桓道:“說的也是……”低頭沉思,道:“那梁師成呢?他原受太上皇寵愛,若貿然收拾,恐不妥吧?”
白時中道:“可找藉口,讓他出宮,自有仇家收拾他,且皇上應做得無聲無息,自無他人怪罪!”
趙楷已無定見,道:“你們擬個方案就是!”
兩相受重用,心花怒放,此時正是剷除舊勢力時機,立即研商,擬除二賊計策,趙桓同意執行。
當日,大內總管李彥立即被殺,且抄家充公。由於事出突然,李彥未防備而潛藏財寶,其雖極度揮霍奢華,然搜得金銀竟達幾十萬兩之多,珍寶古董更不計其數。至於田產亦全數沒收。
至於梁師成,則暫未動他,找得時機,且讓他傳令出城,再暗中派人刺殺便是。
而那蔡京竟然先行逃出汴京城,暫不追究。未及逃走者只剩朱勉、王黼,則照太祖遺命及徽宗告戒,不殺人,但貶逐。朱勉貶至江南為庶民,王黼則除去所有虛銜,放逐永州。與王黼有宿怨之開封府尹聶昌,派遣高手追至雍丘南面輔固村,宰是王黼,一代姦相終結束罪惡一生。
欽宗當然不願承認誅殺大臣之責,皆以王黼遭盜匪劫殺傳之。但姦相一除,百姓大快人心。
然潰敗宋軍不斷湧逃四散,金軍衝破黃河防線終被證實。任誅得奸賊,亦只是短暫暢快。激情過後,百姓仍慌亂難安,棄城棄家逃難,到處可見。
京城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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