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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2008-08-25, 12:20 PM   #2139 (perma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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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a

  那把斜彎弧度,寒閃森森的東洋刀,小邪就是閉上眼晴也能感覺出來。人在空中,如蒼鷹盤旋裊繞,右臂猛一抖閃,匕首像要將空氣如豆腐般切開,刷然暴聲刮人耳際。連人帶刀截向那名黑巾殺手背心,快得讓人分不清是人還是幻影?
  黑巾殺手一擊不中,長刀用力走猛,連同人身往前帶過三尺餘,想再迴旋倒砍,已然過慢。不得已,只好攬回長刀,倒刺背面,希望能逼退敵人,否則來個同歸於盡也甘心。
  黑巾殺手不只來了一位,而是四位,其他三位在先前那位沒擊中之時,已然揮刀罩砍小邪下身雙腿。出刀之勢,全是猛力硬拼,三把長刀化做三抹流星飛藍,分別從左下方,右後方及左前方暴射而至。
  小邪心中自有盤算,右手匕首衝勁不變,游龍般點向捅背而來之長刀,藉此勁道,人已再次倒立而起,避開要命三刀。在此同時,一把匕首已冷冰冰送入黑巾殺手背心,一股熱氣已貫向小邪右手,直覺反應鮮血已湧出。小邪趕忙抽刀,倒掠身形,右腳踢向此人,如摔死狗般撞向另三人急追而至之長刀。
  藉此,小邪也得已雙足落地,稍加喘息。
  三把長刀不撥不閃同伴 首,其勢不變,硬將 首切成三塊,復又往小邪砍來,如影隨形逼人凌厲冷風,總是罩著小邪身軀,非得刃血而後始甘心。
  小邪定了神,匕首斜捏右手,左手攔胸,猝然一掌劈出,氣流猛噴,又如狂濤駭浪全拼向狹窄的海灣,無堅不摧地湧向左邊黑巾殺手。
  掌風過處,砰然一響,黑巾殺手如被巨石砸身,倒憧而飛,一口鮮血吐得滿天紅霧。啪噠!四平八穩的擺在地上,斷了氣。
  小邪藉此煞氣正濃,匕首再度劃出七朵銀花,朵朵似已生根於空氣中,久久不能化去。長刀銀芒方罩至銀花範圍,突如被吸石般吸住,不停地照著銀花旋轉。
  倏然銀花乍失,小邪一把匕首也已插在黑巾殺手胸口。活生生地在其身上戳了個血窟窿,似如陰溝排水般鮮血直湧。
  剩下一名殺手仍奮不顧身做最後一擊,長刀筆直罩向小邪背心,宛若劈大樹般,但除了氣勢較快以外,並無威力可言。
  小邪對他這種招式並未放在心上,回身一旋,單手揮出匕首,就想格去長刀,身形也為之欺前,準備手刃敵人。
  猝然黑巾殺手冷笑聲起,雙手竟然松掉長刀,長腕一翻,多出兩把青光閃閃細如手指之短刀,電也似地射向小邪胸口。
  “不好!”
  小邪一時大意,沒想到從來不用暗器的黑巾殺手,今天也用上此物?時間過於短促,迫在眉睫,眼見暗器就要射及胸口,不得不扭動身形,側右邊奇速無比的閃避,暴起的人影,逃走視覺之追蹤,像是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突然間被撕開般。
  就只這一剎那,小邪匕首已斜劈下黑巾殺手半個腦袋,腦漿掛滿臉孔,仍抹不去那最後殘留之冷酷笑容,緩緩地往後倒去。
  小邪這才往左胸望去,短刀一節如毒蛇利牙嵌在肩胛上,寒森森青光閃著,讓人好生不舒服。他躲掉一支,卻沒辦法躲掉第二支。
  “媽的!臭傢伙!”
  雖然知刀畏有劇毒,但此毒對小邪來說,除了傷口辣熱以外,並無多大用處,小邪罵了幾句,伸手撥出短刀,狠狠地砸向那名黑巾殺手。刀方入體,已哧地冒出一股白煙,傷口亦開始腐爛,其毒性之強,可想而知。
  小邪見狀,不敢怠慢,馬上拿起匕首挖向傷口腐肉,直到鮮紅血液流出為止。傷得不深,差不多兩寸餘,這對他來說,根本無傷大雅。但如此折騰,也著實耗去他不少功力。微微喘息,已往戰場尋去。
  千餘名瓦刺兵,此時已剩下不到三百名,而以死在亂蹄和阿三刀下者為量多。
  此時阿三已換長刀直往他馳近。他已看出小邪遇著麻煩,否則不會放下此大好機會,站在那裡發呆。
  小邪輕輕一笑,又往小七那邊瞧去,只見小七已殺向山腳,一支“寒王鐵”
  真如快刀斬蘿蔔,直往下切。鐵神似已不敵而節節敗退。危機似已解了大半。
  阿三老遠就叫著:“小邪幫主,近況如何?”
  “還好!死不掉!”
  “我也一樣!***!我現在才發現,為何那麼多人喜歡當將軍?”阿三猛揮長刀,“過癮吶!”
  小邪促狹笑道:“你宰人,當然過癮,要是被人宰,你就知道什麼叫‘將軍’了?”
  他把“將軍”喻成下棋之口語,意思和“被人宰”差不多。
  阿三策馬走前,笑道:“也不一定!你看!”他翻起左臂及背後,皆有掛血痕,更得意,“被人宰,我還是感到很過癮!”
  小邪淡然道:“好吧!你是宰不死的超級大將軍,該滿意了吧?”
  阿三咯咯直笑,小邪的誇讚比任何人都來得受用。而他的努力殺敵,目的也只是能追上小邪之神勇,以便能更接近心目中幾乎崇拜而至迷惘之偶像。
  陶醉之餘,豪興未減,大刀往小七方向揮去,豪邁而吼:“殺?”隨後轉頭,目光迎向小邪,以徵求其意見。
  小邪稍加思考,也覺得事情不宜再拖,他已想到蕭無痕和小七感情莫逆,自是不會丟下小七不管,如今卻未見他上場,想必有某種原因,說不定也和小七一樣被困於某處,為今之計是趕快結束此事,而後再尋蕭無痕,方為上策。
  當下掠上馬匹,揮手道:“衝!”
  雙騎如雷,電掣風馳,旋風般掃了過去,尤其是殺伐之聲,貫徹心骨,讓人膽怯。
  兩人雙刀,勢如破竹,橫掃而走。敵軍在膽怯之餘,已無心再戰,甚而心生逃念,個個目露駭色,已然雜沓混然,東躲西藏,漸往四處逃竄。
  鐵神哪曉得自視驍勇無敵之自家軍隊,遇上了幾個小毛頭,會敗得一塌糊塗,連還手之機會皆無,兩鬃硬須也叫人給剃了?再看小邪那種簡直如入無人之境的斬殺,那刀兒方自揮出,就是一片哀鴻暴起,一處處、一聲聲接連不斷鑽向耳際,噴高的血花簡直比暴風雨更來得觸目心驚,不由得背脊一涼,頭皮發麻,混身像是患了重病,已然快癱瘓,平生第一次,他才感到畏懼生作何種滋味。
  兵敗如山倒,數面受敵之下,再也沒勇氣再戰,不禁狂喝:“退--”
  一聲令下,敵軍更如鳥獸散,有的甚至覺得刀槍過重,戰甲礙身,邊逃邊丟,只要能保命,其他都不重要了。
  鐵神不愧領兵高手,在撤退之際,還以迴旋方式,揪合了不少馬匹,然後直往右邊草原瀉去。所能帶走者,也不到百騎。
  阿三殺得興起,見敵軍已逃,大喝一聲“哪裡逃”追殺而去,一時間也宰了幾名落後敵兵。然而他這匹畢竟不是寶馬,在追馳之下,總是差那麼幾尺距離,恨得他直咬牙,方自想起寶馬還在小七那裡,倒不如掉頭換馬再追。心已想定,也已策馬回奔。
  此時的阿四卻從側面衝出,一手長弓拉得滿滿,罩準右前方鐵神。存心射穿其心窩。崩然一響,飛箭已出,如狡靈銀蛇般射了過去。
  戰亂之中,鐵神根本覺不出有人偷襲,等到利箭將至身軀不到三尺時,他才發覺,駭然之餘,已避無可避,不由得勒緊馬 繩,怒馬一驚已悲嘶人立而起,但因衝勢走猛已連帶著鐵神往前摔。
  也由於鐵神摔往前方,身軀暴高了許多,一把利箭射不到胸口,只好截向其下盤。噗然輕響,利箭筆直的插在鐵神右大腿,痛得他直往地上滾。
  然而後邊追趕而至的手下,很快攬手又將鐵神抄起,其勢不變地馳往前頭,而另一名手下也再度抓住那匹驚馬,交還鐵神。
  數十騎已劃起一道畏煙,絕塵而去。
  阿四抱怨直叫:“媽的!射心不成射大腿?最少也射個屁股才划算!”
  他想再發箭,已然找不到目標,無奈之餘,只好策馬往小邪行去。
  戰場一片混戰, 橫遍野,血 滿地,腥味撲鼻,讓人作嘔。
  這一戰,瓦刺軍可說全軍覆沒。這恐怕是他們出征以來,敗得最慘的一次。
  小邪實在殺不出味道,轉往小七望去,皺眉頭,道:“小七你也真是!這些番兵也不是什麼武功高強,你怎會被困山中?還餓了五天五夜?”
  小七疲憊臉容仍擠出一絲苦笑:“小邪幫主,我哪像你,三兩下就將驍勇的番兵給搗碎?我們是拼過命,只是仍然無功而退!”
  他並沒說出是為了部下,因為若被部下聽見,本就是同生共死之事,若說出反而會有那種“拖累”之意思存在。
  阿三最急的就是那匹寶馬,見著小七徒步而戰,急道:“烏龍馬呢?”
  小七道:“當時已讓小王爺突圍而去!現在可能還在他那兒!”
  阿三聞言,心中稍安,他以為小七把寶馬給弄死了,輕輕笑道:“寶馬還在就有戲唱,像這匹烏龜馬,跑得那麼慢,實在顯不出本將軍的威風!”
  驀地馬匹已啼聿聿驚惶人立而起,似在對阿三所言抗議。阿三一時不察,霎時摔下馬鞍,跌了個灰頭土臉。
  阿四已咯咯直笑,策馬走前。原來他射不著鐵神,心頭癢得很,突見阿三所言,倒也來個射人不成改射馬,抓起先前阿三所刻木棒當作祥箭,射向了馬臀,結果收穫十分良好。
  阿四奚落道:“你的大將軍威風,現在才百分之百展露無遺!呵呵!滿面生灰(輝)吶!”
  眾人為之一笑,阿三乾笑地爬起,他並不知是阿四搞的鬼,兩眼瞪向馬匹,無奈而抱怨:“媽的!這麼不上道!連我騙你的話,你都相信了?”
  小邪戲謔道:“以後千萬記住,任何人都可騙,千萬別騙畜牲,它們很容易相信的!”
  阿三苦笑不已,搔搔頭,也轉向小七,問的話和小邪差不多:“那些膿包怎會困住你?”
  阿四也問:“你說說經過,一定很精彩吧?”
  小七苦笑幾聲:“我和小王爺奉命遣軍五千支援‘貓兒莊’,小王爺領兵四千在左翼,我則在右翼,誰知番兵早在此設下埋伏,小王爺不敵被困此附近山區,後來我趕至,再殺出一條血路以讓他脫困,我則誘敵至此,卻又碰上敵軍,所以就被困了!”
  小邪問:“那小王爺可曾來救走你?”
  “嗯!”小七道:“來了三次,都無功而返,最後一次在前天。”
  小邪頻頻點頭:“照你這麼說,他是每天都來一次……但後來卻停了兩天…
  …”
  小七苦笑:“先前還好,但後來出現了黑巾殺手,四個人將我堵得死死,幾次突圍卻不能奏效!”
  “原來如此!”阿三笑道:“我說嘛!憑鐵神那膿包,根本不是你的敵手,放心!那四名黑巾殺手,已全部被小邪幫主收拾了!”
  阿四問:“難道也先也收買了拉薩和尚作幫手?”
  小邪道:“拉薩和尚本就出自番邦,他們不幫自己,要幫誰?而且現在不也見著了?”
  阿四道:“黑皮奶奶!這些天殺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殺不勝殺?”
  小邪道:“也許找到那所渭的‘漏斗’,就能明白一切。”他道:“這事先別管他,我們還得去找小王爺!”
  阿三問:“他也遇難了?”
  “八九不離十!”小邪道:“都已兩天,還不見他來此,而且求救書還是他寫的,他早該在此等我們才對!”
  小七稍帶著急:“瓦刺大軍主力全在此,也先也親自領兵攻向‘貓兒莊’,事隔五天,可能已經突破該堡,如若突破,勢必攻往‘陽高’,情勢將更危急。
  ”
  小邪問:“番兵真的那麼厲害?”
  小七道:“也先本身武功本就十分了得,再加上時有黑巾殺手突襲,除了幾個重要關卡以外,可以說根本無法抵擋瓦刺軍隊。”
  小邪沉思半晌,又問:“番兵剛圍堵你時,用了多少兵力?”
  “大約兩萬名!後來小王爺退去,番兵也走了約一萬名!”小七道:“而我被困此山之後,黑巾殺手方至此處,他們又撤走不少人,只剩下千餘名!
  小邪頻頻點頭:”照此看來,也先用兵相當急,一定是大舉攻擊!他問:“那什麼陽高……到底誰在守?有多少兵馬?”
  小七道:“‘陽高’隸屬‘大同’,由西寧侯宋瑛和武進伯朱冕以及都督同知石享三位大將軍把關,屯兵十數萬,是個重地,如若再被攻破,恐怕大明江山將危危可岌了!”
  “豈有此理!祁鎮這小傢伙,早就把江山輸給我!難怪他優哉悠哉,什麼事也不管?”
  阿三附和道:“為了小邪幫主的江山,我們決心拼戰到底,最後改國號為‘通吃’!”
  小邪倒不排斥其所言,煞有其事:“這種事,等我老了再說,現在我可不願囚在宮中,難受死了!”他道:“照小七所言,‘陽高’是必爭之地,也先可能已攻向該處,而小王爺又不見蹤跡,情勢可能已相當吃緊,我們趕過去看看!”
  阿四慷慨激昂道:“對!為小邪江山而戰!”
  小七道:“‘陽高’距此百里,快馬奔馳,兩個時辰可到!”
  小邪點頭:“那就走吧!”
  小七立時調整部隊,方才一戰,六十餘名也受損十餘名,只剩五十餘人可戰。
  小邪忽然想起還有四名戰士躲在暗處,馬上高聲喊其出來。
  四騎慌張奔出,見著一片殘肢斷臂,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氣,又見小邪三人完好如初,那股欽佩而不能平衡之心態,油然顯露其臉上。
  “楊……將軍!您好生神勇………”一名戰士欽佩而笑,“方才殺伐聲不斷,我們四人一直想出來看個究竟,但又怕誤了您的計劃,所以才守到現在!”
  軍貴服從,小邪也懂,聞言咯咯笑道:“本來想用,沒想到番兵如此草包不說,還楞頭楞腦,不用‘騙’就騙得他們團團轉!害你們沒表現的機會!”
  四名戰士並非靈巧之人,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乾笑。
  小邪又道:“所以現在再送你們一個機會。”他指著傷殘士兵,“你們把他們帶回‘宣府’,省得他們再受到傷害!”
  四人面有難色,似乎也想追隨小邪,嘗嘗常勝軍伍之滋味。
  小七見著此情況,也了解其心情,含笑道:“小邪幫主,傷兵之事,我另派幾名護送,他們累了幾天,也該休息,這四位戰士精神較好,很適合作戰,調度,不如讓他們隨行,也好有個助手。”
  小邪道:“我沒意見!反正都差不多!”
  四人聞言,立時向小七,拱手:“多謝副將軍!”
  小七輕輕一笑:“不必言謝,都是為國而戰!”
  他轉向部隊,選了幾名較虛弱而年紀大者,護送殘兵先行離去。
  所剩下,連同小邪、阿三、阿四,整整三十名,又在亂馬中選了三十匹健馬,準備長途跋涉。
  小邪特地找了把偃月關刀,以壯聲勢。阿三、阿四也不落後,有樣學樣地抓起長刀,分別排於左右,氣勢更形銳不可擋。
  “殺--”
  小邪暴喝,音如劈雷,震撼山峰。關刀猛揮,三十騎箭也似的衝前,狂濤駭浪般卷向無際天邊,像要衝破那接地連天之蒼穹,切下青天一角。
  正如小邪所言,蕭無痕被情勢所迫,不得不先捨棄救援小七之機會,他認為再不濟,小七躲在山中,性命保個十餘天,可能沒什麼問題,而陽高城若敗了,將如山洪暴竄,一發不可收拾,基於江山為重,又接到軍令支援,他不得不掉頭攻往陽高城。
  陽高城北約十餘裡一處險要重地“陽和鎮”,此時已堆擠疊滿了人。
  偌大的草原,塞盡刀槍劍戟,殺聲震天,分不清敵我,看不見天日,只有一片片夾雜了鮮血的濃塵,化作巨人吹霧般襲卷了整個戰場。
  一閃閃一亮亮,拖長的、短促的、疾快的、緩慢的耀眼刀光劍影,若劃長的流星餘輝,若紗輪磨鐵暴竄的火花不停從濃塵中閃暴。
  一堆堆人就如倒滿玉盒之紅豆、黃豆不停翻動攪和著,只能乍見紅黃兩色,實分不清誰是誰?
  就這樣,雙方不停 殺, 堆漸漸增高、增寬,從其衣著顏色,可見著大部份是屬於明軍。
  蕭無痕也被挾困番兵之中,若非他武藝超群,再加上“烏龍馬”的快捷,可能早就亡魂敵陣之中。
  西北丘陵上,五匹駿馬,五位彪形大漢,居中者宛若巨人,身形之魁梧甚為嚇人,光是手臂就有常人之大腿粗,但其高於常人甚多,看起來並不臃腫,肥胖。小七就已夠壯夠猛,他比小七更來得雄渾有力,年紀輕輕,一股盛氣已然十分逼人。
  除了瓦刺小王子,韃靼太師也先,誰也沒這等氣魄,昔日之成吉思汗,正可從他身上找出影子。
  兩眼如神,盯住戰場,兩撇整齊的鬍子掛在嘴上,更讓人覺得其冷沉而狠猛。
  笑聲不停從他牙縫中進出,從早晨之纏戰,到現在的觀戰,他已知局勢將定,敵方十數萬大軍,馬上就要被吞噬。
  打了數十場戰,這是他唯一覺得過癮的一次,也是決定性之一刻。
  掛在馬首上的旗幡,正迎著勝利和風翻騰飛掠著。
  黃昏將近,夕陽已紅,透著血樣的雲層似要壓碎大地般沉沉滾下,就連風聲都嗚嗚咽咽的抽泣起來。
  蕭無痕所領四千名軍隊,也只剩十數名在苦撐,四方的刀劍圈已漸漸縮小。
  絕望的心已在揣想著。死亡是何滋味?一倒下去就無知覺?還是仍可感覺出身上那千刀萬剮的疼痛?
  夕陽更沉。更紅,人心更俱、更絕望。
  驀地--
  那霹靂的蹄聲響起,小邪三十快騎已從北邊奔馳而至。
  也先第一個對這三十騎投以警覺的眼神。
  --蹄聲快捷不亂,分明是一隊精良隊伍。
  “小王爺--”小七見著全是一大群番兵,驚惶得已咆哮吼起。音如霹雷,足可傳上十餘裡。
  這聲,無疑是救命奇蹟,蕭無痕已欣喜若狂,小七趕來,不就已脫困,他會脫困,那小邪幫主……
  “我在這裡--”他趕忙拼了全力吼出此聲,在吶喊嘶殺中也隱隱傳來。
  眾人一陣欣喜,小王爺仍活著。
  小邪見著前面一堆番兵,若以蕭無痕發音位置算來,足足有半裡路,站一排,可站上千人。若想突破,談何容易?
  “媽的!這些番兵!可惡……”
  小邪決定殺進去以救人,轉向阿三、阿四、小七,以及眾人,道:“準備好了沒有?不要停!不要彎!變成兩排,一直往前衝,衝過了小王爺,還要往前衝。”
  那段一決死戰的氣息,已然充塞三十人四肢百骸,他們沒打過這種仗,此種壯烈拼戰,何等英雄氣概,以三十騎,破敵十數萬大軍?
  除了小邪這狂人,誰敢如此嘗試?
  見他模樣,似乎只考慮如何殺戰,而沒考慮若是被阻殺,將是何種局面?
  然而在他心中所想,這只是一塊肉,如若戳穿了外皮,很快就可以往下切。
  而且此時敵人又陶醉在勝利時刻之中。
  眾人手中武器捏得更緊。全然在聽那聲無所匹敵之命令。
  也先此時已感到一陣壓力湧上心頭,這壓力來自莫名之心悸,這不是他該有的現像。也許他覺得來人只小小三十騎,卻對十數萬人潮無所畏懼,若換做他,他恐怕也不能如此處之泰然。就因此,他感到不安。
  他已策馬下山,準備親自攔截。
  然而--
  事情已慢了。
  “啊--”
  小邪喝聲已起,那晴天的霹靂,那火山的暴發,碎裂山河狂濤,轟然暴湧天地之間,充塞四面八方,穿透無盡蒼穹,翻江搗海化作狂猛天龍,搗爛人馬耳膜心肝,卷掠了無盡大軍。
  那屬於大自然才有的災難,地裂天崩再造宇宙,魔鬼般的吼聲,已揪去了所有人、馬的靈魂。
  只見馬匹禁不起聲音轟罩,那種原始懼意全然復發,急嘶而起,仿佛突然間被砍掉四腳而被拋向空中般,扭甩抖閃,甚至已倒仰於地,驚惶的四處亂竄。
  也先之馬匹也懼然扭甩,若非他趕忙掠下馬鞍,就會和左右四名隨從般往前栽,隨著馬匹滾下山坡。
  就在這聲狂嘯--
  小邪一馬當先,快如強弩竄射,三十騎化成一股幽靈般幻閃之利刀,已噬向人群。
  馬通靈性,在小邪喝聲之中,對敵人,自是無盡威脅,對三十騎人馬,無異是氣壯山河,那種視死如歸之氣概更形尖銳,馬匹已達到鞠躬盡瘁,無力不用之地步。平常一步只跨六尺,現在可要多出兩三尺,那股衝勁,恐怕連烏龍馬也要自嘆弗如了。
  只見小邪長刀切入驚惶人群,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刀揮的是道光芒在閃,刀切的是園中的蘿蔔如此脆嫩。
  他沒停,踩著 體疾往前衝,所過之處,就如快船破浪般,斷臂殘肢和著下頭鮮血猝往兩邊噴射。
  三十騎,呈三角形,小邪是尖錐,一處破、處處破!切豆腐般往千萬人群切去。
  雙軍對陣,講的是氣勢,氣已旺,則無堅不摧,氣已衰,則千萬軍,亦無戰力可言。
  此時的瓦刺軍先陶醉於戰勝心靈之中,隨即又突來之暴嚇,跌得人仰馬翻不說,猝又被奇襲,又見敵軍那般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攻勢,狠猛無比的噬斬而至。再加上一片欸嚎暴起,裏邊未遇者,聞聲已心慌,外邊己見者,本就心慌,卻又懼怯得不敢擋其刀鋒,想躲,又是人潮擋阻。只一霎時,來不及讓他想得多,已然人頭落地,肢離身解了。
  雖然敵軍十數萬大軍,但若以圓圈計算,真正和小邪接觸者,只不過幾百名。因為人潮過擠,前方者不知後方事,左右兩邊,除了十餘丈開外稍感到騷動以外,也一無所覺,等感覺到時,小邪他們已再往前殺去。
  正如小邪所說,這是一個肉餅,若直往前切,只要無人擋其正鋒,勢必一切到底,周圍之人根本起不了作用,就算想阻攔,也只能在背後追趕,攻效不大。
  只不過幾分鐘,在無人敢擋小邪狂銳刀鋒下,如牛犁田般,他們已斬殺一條血路,衝向了圓圈內心。
  蕭無痕滿身是血--敵人的、自己的,都已分不清。本該絕望,現在卻精神亢奮,殺往小邪那頭。
  豈知小邪登時大喝,要他反攻和自己同一方向,以免造成另一個阻牆。
  蕭無痕不明就裡,但仍遵照指示,帶著少許士兵,也衝往反方向。
  小邪衝至圓心,會合蕭無痕,一秒也不肯停留,霎時再往前衝,長刀一掃,六顆人頭整齊掉落。利錐般三角形隊伍,又突穿而去,那股氣勢,簡直所向披靡,擋者碎身。
  也先在山坡上看得清清楚楚,這隊人馬就如利刀般,將自己軍隊從東北方劃向西南方切成兩半,如此輕而易舉,好似自己軍隊是爛泥做成,只要輕輕一刀,就可隨心所欲,想怎麼宰就怎麼宰?不由得心頭緊縮、冷汗直流,暗叫一旬:“這還算是人嗎?”
  雖然頗為震驚,但他仍自視甚高,二話不說,翻回馬背,已然領著四名大將,衝向小邪將要突破人群處,以便攔住其人。
  人群已破,衝出數十騎兵馬,一股勝利的喧嘩已從眾人嘴中吶喊而出,不自禁地抖起來手上武器。好似戰場已是他們天下,那些敵軍就如擺在一堆之綿羊般,不足為慮。
  除了墊後幾名士兵被敵人追殺外,前鋒小邪、阿三、阿四和小七以及幾名勇士全然無恙。只是連人帶馬,全被噴出的血染得紅腥腥,味道十分難聞而已。
  阿三已咯咯笑起:“黑皮奶奶的!到現在,我才明白什麼叫快刀斬亂麻?原來是這麼回事?斬來好似讓人豪氣大發。”
  阿四抖著長刀,得意道:“這一砍,最少砍死對方千百人!我是說我自己砍的!嘿嘿!前半裡、後半裡,左三十、右三十,少說也有數千人吧?”
  小七苦笑道:“他們死傷雖多,但我們所花精力也不少!連續不斷的拼命,也著實叫人手酸!”
  幾天來的圍困山區,再經折騰,他已感到十分疲憊,是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呵呵……手痠?”小邪得意地偃下青龍偃月刀,左手拇指往刀鋒劃去,笑得更惹人:“欸呀!怎麼鈍了呢?數十騎殺幾十名?一人也只不過殺個幾百名而已!這刀真不管用!”
  其實刀鋒仍未鈍,他只是想表現殺出此條血路,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困難之事。若非刀鋒“鈍”了,他還想再殺敵,哪有“手痠”這種事?
  阿三意猶未盡,立時道:“快用小七的寒王鐵刮向刀鋒,馬上就會變利,我們再開幾條‘人行道’!”
  小邪轉望背面追兵滾滾而來,瞪向阿三,訕笑道:“你去開吧!現在開的不是‘人行道’而是‘快車道’了?”
  阿三瞄向背面,霎時亦乾笑起來,晃了一下長刀:“其實……我的刀,好像也是鈍了……我想,讓他們累死,效果也差不多!”
  “累死?”小邪指著右側包抄而至的也先,叫道:“累死的恐怕是你了!”
  霎時轉向蕭無痕:“小王爺你的快馬藉我!然後領兵從東南方向竄去,我來擋他一陣!”
  “好!”蕭無痕馬上將快馬斜趨靠近小邪,以便換馬。
  阿三豪氣大發:“我也要參加!”
  “不行,小七也累了!你和阿四護送他們,快走--”
  小邪技巧而快捷地掠向烏龍馬,蕭無痕也換過馬匹,馬不停蹄已往東南方向馳去。
  就只這一剎那,也先領著四名隨從已罩近不及四十丈距離!
  小邪策馬已迎了上去。臨行前還催促阿三、阿四:“快走--你們那笨馬還不快跑!”
  阿三已知情況危急,無奈道:“也罷!寶馬被佔用,英雄就無用武之地了!
  ”
  阿四道:“就讓你的馬風騷一下吧!走!”
  兩人不敢違背小邪指示,縱馬追向退兵。
  小邪一身是膽,面對十萬大軍而不改其色,勒住 繩,駿馬四平八穩地停在當場,等著也先到來。一把偃月刀斜抖天際,就要劈開天地般,宛若一尊天神。
  也先但覺此人煞氣逼人,混身是勁,像是一條猛狡不死之狂龍,不由得心神壓力為之加重,也示意停下戰馬。
  一時間湧流奔蹄、叫喝吶喊聲已漸趨於平靜,以致於完全靜止。
  夕陽照處,個個臉上蒙罩一片橘黃淡光,像是刻意雕出之臉譜,驚愕而不信地瞧注這位混身是血,單槍匹馬的奇異少年。
  冷風掠過,幡旗咧咧翻起,仿佛招人魂般扣住了所有人心人魂。
  寂靜中,仍不停傳出馬匹或是人們本是急喘而被壓抑之沉悶喘息聲,匯向那股冥冥中似能感覺之心跳聲,似乎隨時都有那種來自出具鬼域不可抗拒的妖魔鬼怪突然出現般,讓人好生不安。
  除了小邪以外,已全見不著笑容。瞄向也先高大軀體,第一個反應就是“大棵呆”。輕輕一笑,叫道:“你就是番王了?”
  也先冷道:“本王也先,你又是何人?”
  “本王楊真仙,法號小邪先生,大明國幕後皇上也!”
  也先見他語無倫次,不禁皺眉:“你是‘幕後皇上’?!”不禁想笑,“你幾歲?”
  “幾歲和你沒關係!足夠料理你就是了!”小邪冷笑:“餵!大怪獸!你沒事想篡奪本王江山,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也先冷笑:“是你們大明國欺人太甚,本王非讓你們瞧瞧瓦列國並非好欺負!”
  “誰欺負你,你找誰就好,何必找藉口舉兵發難?想謀奪大明江山就說一句!”
  也先突然狂笑:“大明江山本就是先祖所擁有,我只是再度收回而已!”
  “這個我不管,你的祖先也是從宋朝篡奪而來!這等帳,算也算不完,現在江山是我的,你就休想拿走!”小邪學著戲臺上之口語,“快快退去,好好當你的番王,省得惹事上身!”
  也先哈哈大笑:“憑你?未免太自大了吧?”
  小邪冷笑:“你以為是瓦刺第一勇士,就如此囂張?哼!也不打聽打聽我楊小邪是混哪裡的?”
  偃月刀一抖,霸氣更佳,存心給他來點下馬威。
  也先早對他神勇感到忌諱:“你不怕我一聲下令,你馬上會死無葬身之地?
  ”
  小邪擺擺手:“少在那裡自抬身價了,那些肉料,管看不管用,要是行,剛才也不會讓我開出一條血路,救走小王爺了!”
  也先突地一改口吻,輕輕一笑:“如果你願意,本王想與你合作!”
  “怎麼?硬的不來,來軟的?”小邪道:“要合作倒也不是沒法子!”
  他笑得甚為狡邪,似又想起某種鬼主意。
  也先目露神 :“什麼法子?”
  “很簡單!”小邪從懷中拿出骰子,得意笑道:“我們賭江山,只要骰子往地上一扔,誰輸了,誰就走路!”
  也先哪會想到他的合作法子會是這玩意兒?不禁想笑:“你的江山就是如此贏來的?”
  “客氣!”小邪道:“這是最快而最有效的方法!”
  也先又問:“可是現在怎麼還是英宗掌管江山?”
  “那是我叫他代理掌管,我事業做得很大,忙得分不了身!”
  又有何種行業比“做皇帝”來得更大?小邪的一番話惹得也先輕笑不已。
  也先想法和祁鎮完全一樣,見小邪如此認真,若贏了他,說不定就可控制他,若輸了,還不是無關痛癢?
  小邪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道:“你敢賭才算好漢!如果輸了,我也不要你的江山,那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我懶得去管,你只要掉頭就可以!”
  “看樣子,我是佔了便宜?”
  “廢話少說!你到底賭不賭?”
  也先也學他豪爽樣,立時叫道:“賭!”
  “很好!”小邪馬上甩顆骰子給也先。道:“你在番界可看過這東西?”
  “看過!”
  “看過就好!省得我多費口舌。”小邪道:“比點數!誰大,誰就贏!你先來!”
  “好!”
  也先並不懂此道,只是想碰碰運氣,骰子往地上丟,黃土含沙,方落地就已固定,只四點。他含笑轉向小邪:“該你了?”
  “***!只四點?我看你是偷雞不成!”小邪戲謔一笑,喝叫:“棺材啊!”
  骰子也落地,奇怪地。骰子並沒像先前那顆,馬上嵌在沙中。而是像在桌面上打轉,瞧得也先眉頭直皺,知道小邪以深厚內勁托住骰子,方能形成此種狀況。
  小邪又大喝一聲“停”,骰子似通了靈,馬上定在沙中。不多、不少,正是六點(棺材)。
  呵呵一笑,小邪聳聳肩頭,狡黠地盯向也先:“你輸了!”
  也先不在意:“不錯!我輸了。”
  小邪揮手,吸起地上兩顆骰子,扭動一下身軀,似在做某種準備運動。口中仍笑道:“輸了就該走路!”
  也先面不改色:“本國大軍都已衝破貓兒莊要地,今日又擊潰貴國二十萬庸兵。這表示貴國國勢衰退,為了防止其他小國滋事,閣下又何妨把江山交予本王代為保管?”
  “你的意思是不肯走?”小邪加重語氣,“輸了不肯走?”
  也先高傲而笑:“都已攻至此地,若退走,何等可惜?”
  “黑皮奶奶的!混蛋哪!說你假仙,還真的會假?專搞賴皮帳?”小邪不忍反笑:“我倒想看你假仙(也先之閩南語音)能當多久?”
  “我不是想賴,而是捨不得走!”也先自得而笑:“你的帳,事後我會還你!”
  “不必!”小邪邪笑:“你以為我真的那麼傻?去賭這種永遠收不回來的帳?嘿嘿!人說四肢發達的人,頭腦都有點短路,看來一點都不差!”
  也先臉色轉為吃重,對小邪之單搶匹馬攔阻大軍,他本就十分戒心,見面之時,又以為他只是位頑童,不足為慮,是以才陪他賭一把,也沒想過他賭此局,另有目的。心頭為之一緊,揣測著他又不知在耍何花招?而這“花招”是否像先前那一戰,勢如破竹地把大軍切成兩半?
  “你不是存心想賭?”
  說著此話,目光也不自禁地往四處尋去,想瞧瞧是否有變?
  “不用看啦!”小邪戲謔道,“說你笨,你還真笨,如果另有救兵,他們何必等到二十萬大軍被殺光以後再來救人?如果是我帶來的,我又何必冒生命危險去切你的肉餅?連這點常識都想不通?我不知道前幾仗,你是怎麼贏的?”
  也先霎時感到臉紅,他突然覺得小邪智慧十分可怕,不但能分析情況,而且狡猾如狐,若讓他領兵打仗,自己軍隊可就憑添無限阻力,已泛起除去他之念頭。
  乾笑一聲,目露黠光,道:“楊小邪你太會想像了!本王……”
  “本王還能猜出你現在想殺我,以除後患對不對?”小邪得意道:“憑你,也想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省省了吧?”
  也先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心思所想,竟然毫不保留的就被小邪給猜中?這無異赤身裸體的呈現在人眼前,連腦袋都被人挖得一乾二淨,在他面前簡直無秘密可言,如此敵人不除,何似背脊長刺而寢食難安?
  他倆保持鎮定,笑得更和諧:“楊小邪,本王……”
  “不必再裝了!”小邪截斷他的話,哧嚇笑道:“我們本來就是敵人,何必假惺惺?我既然敢攔下你,我就不怕你!”
  他又道:“老實告訴你!我攔你,又和你賭上一局,只不過是想讓我的朋友走遠一點,省得被你追上!”
  話已挑得如此明,也先也不必再偽裝,冷笑道:“可惜他們走了,你卻跑不了!”
  小邪拍拍馬首,自得而笑:“剛才也許逃得很費力,但是現在可就輕鬆多了!”他道:“我現在告訴你,我賭骰子的第二原因!”
  他道:“從早上戰到現在,也著實累得很,而你這只大怪獸功夫也不差!我可不敢託大,能休息休息再戰,情況會好些!對不對?烏龍馬?”
  他摸著從先前喘息而現在已平靜的烏龍馬,笑得更諧謔。
  這就是小邪比他人容易活的地方,也先號稱瓦刺第一勇士,又有十萬大軍在其後,若不能讓馬匹充分休息,逃走機會可能不多。在沒有必要硬拼之下,找個機會耍耍也先,也能藉此休息,何樂不為?
  也先聞言愕然:“你早上就參戰了?”
  “那裡!只不過剃悼你手下那名黑臉的鬍子而已!”
  也先這一驚非同小可,厲道:“兔崽子!本王饒不了你……”
  “我不用你饒!”
  小邪知道他已快要出手,已先發制人,雙腿猛夾馬腹,烏龍馬長嘶暴起,箭也似地衝向前方。
  也先愕然之餘,仍下令衝殺。一馬當先迎向小邪,那把手掌寬的長劍已出鞘,金光閃閃,鋒利非常,猛狠地往偃月刀砍去。
  小邪並非真的想與也先較量,只不過虛張聲勢,逼得也先疾往前衝之際,手中青龍偃月刀橫掃千軍般掃了過去。刀鋒方至前方,右手已松,整把偃月刀已隨著勁道旋轉,嘯起一陣破空聲,不砸刀,不砸人而砸馬頭。
  刀已脫手,小邪欣然揮手叫聲“拜拜”,已掉馬反奔,電掣風馳衝向東南方。
  也先怎知小邪會突來這麼一招,自己長劍已相準準要砍下偃月刀,突然間關刀反砸向馬首?
  情勢如此之急,而馬速又快,眼見馬首就要被利刀斷落。不得已,也先暴喝出口,人已掠起,一把長劍已筆直地擋在馬前,當地巨響,震得他虎口疼痛,長劍差點脫手,若非劍身較重,非得連帶馬首,被斬成兩半不可。
  偃月刀被其一擋,已斜飛竄起,打向了左側一名持握幡旗之隨從,其勢未竭,刷然劃裂隨從左胸,也砸斷了幡旗。  也先乍見小邪已奔遠,不管幡旗已落,趕忙再騰身上馬,
  策動這匹已嚇得驚慌的黃鏢馬,急起直追,欲得小邪而後始甘心。
  小邪不停往後瞧,不時出言奚落也先,雖然烏龍馬奔馳如飛,令他驚訝的是也先那匹黃鏢馬竟也腳程不差,緊緊跟在後面十餘丈遠,一點也不落後。
  兩人如兩朵疾風中雲彩,直往東南方向掠去。
  而瓦刺大軍早已被拋在後頭遠遠,想圍堵已然無望。
  經過盞茶功夫,草原已盡,山區立現,小邪知道已至安全地區,轉頭一笑:
  “大怪獸!再見啦!有興趣,我們下次再來--”
  再一策馬,急竄入山區,眨眼已消失無蹤。
  也先長嘆,放緩馬匹速度,心頭升起一絲失望和不安,他知道再過去就是敵人另一道防線,自己隻身涉險,並不妥當,只得任由小邪逃離。
  “欸!中原怎會有此種奇人?”他感嘆:“看來我要重新估計了!”
  頹唐之餘,他也策馬回奔。
  一場激烈戰爭,就此方告落幕。
  小邪穿過山區,又是一片丘陵。
  阿三、阿四已引馬策前。譁然拼命鼓掌:“歡迎幫主凱旋歸來!”
  小邪拱手直笑:“哪裡!哪裡!我的江山豈是那麼容易被人奪走的?”他問:“人呢?”
  “在西邊山腹!”
  三人又往西方馳去,炷香時間,已進入較濃密林區,和小七一行人會合。
  歡呼一陣。小邪才道:“現在呢?要殺到哪裡?”
  蕭無痕亦不知所措,轉向一位五旬清瘦將軍裝束的老人,問:“石將軍,你有何意見?”
  石享感嘆不已:“陽和一戰,全軍覆沒,連大將軍宋瑛和朱冕都相繼陣亡,‘陽高’、‘大同’兩處兵力已空,若皇上再不發兵,恐怕江山不保了!”
  蕭無痕道:“都已調了三道金牌,王振仍推三阻四,實在可恨!”
  石享道:“二十萬大軍已亡,已嚴重得不能再嚴重了,看來只有下官親自走一趟京城,告知皇上實情,否則任誰也救不了大明江山。”
  蕭無痕稍加點頭,轉向小邪,問道:“小邪幫主,你以為呢?”
  小邪攤手而笑:“番邦一大堆人,就算一個一個宰,也得宰上三個月!雖然今天能順利突襲,但也先也不是呆子,他一定會想出對策,這方法不能再用了!
  沒兵是打不了仗的!”拿出身上“用寶金牌”交令蕭無痕:“調兵去吧!”
  蕭無痕頻頻頷首,復將金牌交予石享,道:“石將軍,就麻煩你了!”
  石享拱手告別,立時騎上快馬,飛奔而去。
  小邪見其背影消失,方自轉向大眾,悠哉道:“光榮的一刻,咱們回宣威府吧?”
  蕭無痕面有難色:“小邪幫主……楊將軍叫我支援貓兒莊……現在回去……
  ”
  小邪道:“支援個鳥?二十萬大軍都被吃了,一大堆什麼將軍、督府都翹了,你要去支援誰?抱也先的大腿啊?”
  蕭無痕為之臉紅。
  小邪又道:“這一戰已經敗了!敗了就要放棄,先回去準備,然後重新再來,我就不相信那些將軍不明白這個道理?”
  阿四道:“小王爺,回去吧!聽小邪幫主的話準沒錯,再說,剩下不到兩百名快要累死的兵馬,想打什麼仗?”得意而奉承一笑,“最主要是小邪幫主不想再戰,那就表示多戰無益。”
  阿三道:“這才是正常的人生,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自由自在!”
  蕭無痕耐不住這群好友之嬉言妙語,也為之輕笑:“好吧!有小邪幫主在!
  我還怕什麼?”立時如孩童嬉戲般,揮手而叫“光榮的一刻,打道回府--”
  霎時一陣笑聲傳出,人馬已調頭往宣威府出發。
  戰敗的軍旅,還會如此輕鬆笑著,實屬少見。
  夕陽已落,天地一片黝黑,冷風刮過,清寂中帶著落寞。
  時正統十四年七月十五,月圓時。
  一夜間,石享連趕數百里路,已馳回京城。
  拿著“用寶金符”準備覲見皇上,以能請兵支援。
  王山磔亦知曉此事,已趕往王振住處。
  王振仍悠哉自得的在花園亭中進早餐。
  “有事?”他道。
  王山磔拱手:“稟公公,時機來了!”
  “噢?”王振眨動深沉的眼珠:“怎麼說?”
  “也先已攻破貓兒莊,再大捷陽和鎮,吞噬明軍二十餘萬,宋瑛和朱冕都已戰死,該是我們出征的時候了!”
  王振道:“你不是說還要送走幾名礙眼者?”
  “本來該如此!”王山磔道:“但事情有了變化;也先一口氣殺了明軍二十萬,實在過於嚇人,如若再破大同城,京城已危如懸卵,不能不再派兵防守。”
  他又道:“至於收拾礙眼者,可以一同御駕出征,再找機會也不遲。”
  王振稍帶驚愕:“瓦刺軍真的那麼厲害?”
  “假不了!石享已連夜趕回京城求救!”王山磔目露黠光:“更好笑的,救他出困的竟是楊小邪!”
  “是他?!”王振更是驚惶,“他怎麼又混到戰場上了?”
  “是因為蕭時宜之子蕭無痕代父出征,一同被困敵陣,而蕭無痕和楊小邪交情不錯,所以他才殺到戰場,一口氣衝破敵陣而將蕭無痕救出。”
  乍聞小邪,王振一把怒火已升,以前種種戲弄、侮辱已全然搗向心頭,恨得他青筋暴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現在在何處?”
  “聽說已奔往宣威府!”
  王振不停殘酷冷笑:“楊小邪啊、楊小邪!我倒要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王山磔笑得更陰:“這次公公親自出馬,楊小邪縱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法逃脫了!”
  “不錯!我就是準備率領四十萬大軍,圍得宜威府水 不通,看他如何逃走?”
  王山磔道:“不過公公別做得太明顯,被人發現事小,讓楊小邪跑了,就功虧一簣了!”
  “我自會小心!。”
  “那……公公……”王山磔狡黠而笑:“事不宜遲。”
  王振正想回話,迴廊已奔來一位小太監,慌張直叫:“公公!皇上急著想見您!”
  輕輕一笑,王振已起身,迎向臉蛋兒十分清秀的小太監,道:“喜寧,帶路!”
  兩人已往東宮方向行去。
  王山磔見其背影消逝,已然姦狡冷笑不已,那模樣就如已纏住獵物之毒蛇撩起猙獰毒牙,殘狡得讓人心寒。
  祁鎮已在豪華宮殿焦切地等著王振到來。
  不到盞茶光景,王振已匆忙趕至。“奴才參見皇上……”
  話未說至一半,祁鎮已攔下他,急道:“先生不必多禮!起來回話!”
  “謝皇上萬萬歲!”王振起身,問:“皇上如此著急宣奴才進宮,不知有何聖諭?”
  祁鎮急道:“先生有所不知,也先已攻克貓兒莊,再破陽和,陷我二十萬大軍,先生你快替我想想法子!”
  王振故作憤怒:“大膽蠻夷之邦也敢進犯大明王朝?太可惡了,饒他們不得!”
  “朕知道饒他不得!是一下子就攻至離京城不到四百里,好讓人心急,你快想個辦法來對付他!”
  王振道:“皇上請放心,大明朝養兵百萬,何在乎番兵十餘萬?那是他們自取其辱!”
  “那你快派兵支援,以抗瓦刺兵!”
  王振目露黠光,拱手道:“稟奏皇上,奴才有一想法,不知……”
  “你快說!”
  “謝皇上!”王振道:“瓦刺軍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塊頭大,可說是有勇無謀,今日能奏捷,該屬於僥倖,只要大軍一到,還不是手到擒來?就像先皇一樣,武功鎮天下,追得番邦不敢喘氣!而今,他們敢來犯,無疑是想皇上較為年輕,好欺侮……”
  “他們敢?”祁鎮聞及此言,年輕人該有之傲氣油然而生,冷笑道:“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皇上所言極是,他們是不自量力!”王振道:“先皇武功震天下,皇上不如也繼承先皇武功,親自出征,憑著大明數十萬軍隊,自可連戰皆捷,逐退番兵,再造大明聲勢。”
  “朕也想過此事,但朕一直想不通先皇能迫得番邦無以還手,為何此次,一些守將會節節敗退?”
  “也許那些將定過於老邁,或者番兵在心靈上覺得皇上較為年輕,氣勢上形成較銳之力量,如若皇上突然威武起來,番兵為之喪膽,說不定尚未交手,就已落荒而逃!”
  王振之所以如此說,一方面乃想煽動祁鎮出征,另一方面則是根本對瓦刺軍之輕視,自以為軍隊數倍於敵軍,自該戰無不勝。全然不懂用兵作戰,不只是決定於人馬之多少。
  祁鎮年輕氣盛,他當然想出征,以光耀先皇神勇武功。但他想不出如何安排宮中之事,深自擔心自己走了,宮中無人指揮,而亂成一片。
  “朕若出征,宮中又將如何?先生又不能留在此?”
  王振心有準備,立時道:“皇上可令 王代為掌執宮中事物,小事由他處斷,大事則回報皇上,而京城離戰場,只不過三百餘裡,往返並不困難,皇上仍能掌握京中事物!”
  他又道:“本來先皇遷都北京,就是為了防禦番邦,以取其近守,遠攻兩相宜。”
  祁鎮頻頻點頭:“先生意見甚好!朕就下旨親徵。”他冷笑:“如此一來,還怕也先囂張作怪?”
  王振拱手:“恭祝皇上武功蓋世,必能屢建奇功,以繼先皇威武。”
  祁鎮含笑:“先生也該隨朕出征!”
  “奴才領旨。”
  除了王振、王山磔,任誰也沒想到年輕皇上要御駕親征?霎時群臣皆驚惶,不知多少忠言,全是逆耳,說不動祁鎮想一顯威風之決定。
  宮中之事已交由 王祁鈺執掌。
  在王振引導下,領著文武重臣以及數十萬大軍,浩浩湯湯往居庸關方向行去,想來個邊疆大巡徵。
  援軍不振則已,一派則是皇上親徵,此種戲劇性演變,任何聞知消息者,皆露出訝異而無法相信之神情。
  王振、祁鎮皆走,王山磔可說一權獨大,可以為所欲為。難怪他千方百計耍弄走皇上?
  大軍走時,他笑得最狂,也最陰沉。
  “皇上出征了?!”
  小邪隨蕭無痕,領著通吃幫弟兄,全然駐往“宣威府”,在楊洪熱烈歡迎下,也弄個小將軍噹噹。他自告奮勇的要守城牆--目的在於想看看上次轟他的火砲生做何種模樣。乍聞蕭無痕走上城牆所言,已然驚訝地脫口而出。
  他仍一襲青衫,穿戴幾次盔甲,覺得太過於沉重,也懶得再穿。
  蕭無痕則有軍職在身,雖不像正統將軍罩滿戰甲,卻也掛了不少護套,尤以心窩一塊銅黑色圓盾牌為最顯眼,足足有巨碗大小。
  他含笑:“不但出征,而且已往此處行來了!”
  “噢?”小邪訝異過後,已顯得十分平靜,純真一笑:“這才像話!別老是人家打仗,他卻躲在宮中享受?實在不夠意思!”
  蕭無痕又道:“不但皇上出征,王振也一起跟來了!”
  “他?!”小邪又是一楞:“他!幹什麼?”
  蕭無痕苦笑:“皇上太過於信任王振,出征為大事,當然少不了他!”他笑道:“我來告訴你,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
  他和王振的事蹟,已成為通吃幫酒後談論的笑料,如今王振又找上門,蕭無痕心中已不知幻想小邪耍了多少奇妙把戲?禁不住,已咯咯笑起。
  “媽的!真是冤家路窄!”小邪苦笑不已,“若是被他撞上了,不被他剝掉一層皮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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