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匪夷淵源雙龍會a
天柱峰,在武當山頂眾峰皆如覆鐘峙鼎、離離攢立中,以其獨出眾峰之表、四旁嶄絕,宛如中懸之擎天一柱而得名。
峰頂平處,縱橫僅有尋丈方圓。
金殿前,小小的廣場上。
一早,太陽剛爬上山頭。
鎦金輝煌的神殿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中,令峰頂更加顯得金光燦燦、耀眼眩目。
大批群眾正陸續湧上這處占地不挺寬廣的峰頂平臺”這些人全是聞訊特地前來觀戰的武當弟子。
自從昨夜客途和小桂二人接到通知,獲悉“考驗”內容的同時,這項消息立即在一柱香的時間裏,傳遍武當全派上下。
如今,武當派所屬諸輩弟子、六宮兩觀中的所有門人無不因為即將舉行的闖關考驗群情嘩然。他們興奮的情緒,不比觀看剛剛才在“太和宮”落幕不久的“騰龍大會”稍差。
然而,天柱峰終究不比如鐘似鼎的其他諸峰,小小的平臺實在容納不了多少人,很快便人滿為患,來得稍晚的武當門人只得擠在欄索鉤連的石階上,墊起腳尖眺望峰頂,以期親眼目睹這項難得一見的盛會。
闖關時刻,定在卯末辰初。
秋日陽,高挂天際。
晴朗的天空偶見如紗如絮的白雲,適清淡的隨風飄移。
今天,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當然,也是個適合比武較勁的好日子!
小桂四人在白承志和江鴻飛的陪同下,自昨晚留宿之處,位於“三天門”內的太和宮行出,迎著亮麗朝陽安步當車的擠上山。
一路上,早已佔據登頂石級的武當弟子,對著擦身上躋的四人無不好奇打量、和善招呼。
“武當七子”早在接獲掌門諭示,知道自己等人負責把守“考驗”的第一關時,便於昨夜提前集合在金殿內,加緊演練劍陣,並且通宵打坐,以期保持最佳狀態,全力迎戰小桂他們。
此刻,他們已依長幼尊卑之序,肩負長劍,閉目垂,沈靜肅穆的一字排開,卓立于金殿的石階前,靜候小桂等人的到臨。
小桂他們剛剛踏入殿前空地,鵠立四周的人群立即響起嗡然的議論之聲。
這時──
“當……!”、“當……!”
金殿內,宏鐘叩鳴!
武當所屬立刻噤聲,停止議論。
以玉虛道長為首,武當諸長老以及和掌門同輩的其他重量級人物尾隨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自正殿大門魚貫行出。
“無量壽佛!”
峰頂響起的問安聲浪和諧一致,和著宏鐘巨響直入雲霄,果然頗具肅穆祥和之氣。
玉虛道長稽首以應,算是對諸門人的回禮。
在他帶領之下,武當眾大老依序在事先准備好的有限座位個自落座。
“武當七子”直到這時才跟著魚貫進入場中,在小桂等人的正對面站定。
胡堂欣、胡堂勻這對寶貝兄弟,不知何時也已經擠到現場僅有的座椅之後,有模有樣的侍立在他們的師長尊親身後。
滿臉倨傲是這對兄弟一貫不變的招牌表情!
此時,這對眼高於頂的胡家兄弟就是以如此一副鼻子向天的表情,蔑視著斜對面的小桂他們。
“我想,我們沒有人得罪那對大少爺吧!”
小千斜瞅著臉色狂傲的兄弟二人,口氣已有明顯的不耐。
小桂語有弦音的嘖笑道:“真可惜胡家兄弟沒機會出場和咱們印證一番。”
客途好脾氣的呵呵一笑:“人家只是年少輕狂,你們倆多讓著點、多忍耐些,少找一點麻煩,可以嗎?”
月癸風點火的哼笑道:“別說修羅鬼和小老千看不慣這對寶貝,連我都見了就有氣,實在很想過去扁人。”
江鴻飛打著圓場,低笑道:“胡師弟他們雖然面傲、不過心善,你何必別跟他們計較。”
白承志和月癸算是老交情,因此直言道:“少幫主,胡師弟他們二人雖然眼高於頂,但也是因為有厚實的功力為靠山。老實說,你若和他們一對一動手,尚可立於不敗之地,不過是否能夠難敵得過他們二人聯手,便就很難說了。”
他這話的意思,頗有間接暗示月癸的功力,尚在他“七曜騰龍”之下。
“我有這麽扁嗎?”月癸斜眼睨著他,嘿然道:“這麽說,有機會我可得試試才行。”
可憐的白承志,居然還傻不隆咚的不知道自己已經說錯了話。
除了他這只呆頭鵝尚且聽不出這丫頭的話別有弦音外,其他幾人全都明白,這顆辣子已經打算找個機會再次提醒這位“七曜騰龍”,當年還不知是誰救了誰吶!
那邊──
玉虛道長捋須笑道:“有關此番闖關決議,想必各位小友俱已知悉?”
小桂等人對望一眼,小千和月癸自動後退一步,齊聲嘿然賊笑:“此事與我們倆無關,所以吾等二人不予介入!”
客途一本溫吞道:“昨夜無垢道兄確有知會。”
他言下頗有未盡之意。
小桂心與師兄相通,呵笑接言道:“聽說,貴派准備了三道大菜,特別通融我們只要吃得下其中兩大盤,就算過關。”
玉虛道長微微頷首,玉印上前一步,朗聲道:“水客途、君小桂拜山之會,本派特以‘北斗七星陣’、‘三光齊耀’、‘太極環抱’接待。北斗七星陣由‘無’字輩弟子上陣,三光齊曜則由‘武當三劍’守關,至於太極環抱,權請‘心’字輩兩位師叔指導。兩位小施主,請准備入陣闖關!”
“收到。”客途和小桂似乎無限期待的呵笑不已。
月癸扯了扯客途衣角,關心道:“客途師兄,看他們的安排,除了前面一道是開胃小吃,後面兩道料理可都辣味十足哩!你和修羅鬼打算如何應付?”
客途有趣笑道:“昨晚我和小鬼商量過了,結論是:看在小鬼曾經寄養在雙清爺爺他們那兒的份上,咱們不能不給人家武當派面子。因此,技術上,我們不好意思用武當派以外的功夫勝過武當。”
“你們打算以七曜劍法應戰?”月癸壓低嗓門,不放心的顰眉問道:“可是,修羅鬼不是已經答應人家把那套劍法忘忘去了?”
“忘了再想辦法記起來不就得了!”小桂賊笑嘻嘻道:“安啦!昨晚我已經和師兄套過招了,該記住的部份全都記清楚了,保證沒問題。”
小千故意斜眼嘖笑道:“真的沒問題?不要到時候只能打得過小孩,卻贏不了大人,那你們可就糗大了。人家武當三劍在江湖上的名氣,可不是混假的哦!”
“你們等著瞧就是了!”
小桂信心十足的丟下這句話,咧嘴一笑,和客途倆大步上前。
玉虛道長揚聲道:“此項拜山以武會友,意在切磋,雙方較技,切記點到為止。”
他微微一頓,才又接道:“微星、微光,為兩位小施主奉上比試用之竹劍。”
兩個武當下輩弟子受命而出,捧著兩柄竹劍恭恭敬敬遞給客途和小桂。
小桂也解下腰際“幹將”寶劍,交給微星小道童暫時保管。
此時,峰頂左近人聲漸寂。
對于這場武當派與“水千月嫡傳”之間,難得一見的競技,現場眾人莫不引頸以待。
小桂和客途手領竹劍,先朝武當掌門及眾上輩門人行禮如儀,這才向自己的對手舉劍致敬。
“武當七子”齊齊稽首回禮,口稱“無量壽佛”,腳下各自施展輕靈的步法,緩緩遊走起來。
他們七人的動作由緩漸急,繞著小桂他們師兄弟倆團團飛旋,不僅步法詭譎,身形亦如穿花之蝶,循著某種巧妙的規律,展開虛實難測的陣式。
一旁觀戰的月癸,忍不住和小千咬起耳朵:“牛鼻子,你看不看得懂眼前這座北斗七星劍陣?我覺得好像很複雜耶!”
“此陣確實很複雜。”
小千密切注視著變化中的陣式,一邊低聲發表意見:“我曾聽四師伯提起過,關于武當這座北斗七星劍陣,雖然同樣名為‘北斗七星’,但陣式內涵與變化卻和過去‘北海玄靈門’,或是宋朝時期著名的‘全真七子’邱道長他們所布的北斗七星陣不同。”
稍歇口氣,他接著又道:“據師伯說,此陣之設計根本上與北斗七星的天象或方位無關,而是一座綜合‘四象’與‘三才’演創而成的獨特陣法。若是不明就裏的人,誤以為此陣乃源於北斗天象,並依天體運轉之原理想要破解此陣,就正好落入此陣的計算了。”
月癸皺了皺鼻子,好笑道:“這麽說來,這座北斗七星陣的設計,豈不是應了‘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那句俗話。修道人玩這種把戲,太狡滑了喔!”
小千低笑道:“說如此設計叫狡滑,創陣的邋遢道長卻認為這是‘陣可陣,非常陣’,此乃真道的表現。”
“狡滑也好,真道也罷,這都不是重點。”月癸皺著柳眉觀望道:“重點是,你認為那對哥倆好有沒有本事破陣?”
這時──
空地上,“武當七子”宛似走馬燈一般,見形不見影的圈著小桂他們急掠飛旋,七人手中竹劍更是吞吐如電,看得功夫尋常的武當諸弟子驚心動魄,采聲震天!
陣式之內,小桂和客途兩人捧劍問心,背對背而立,兩人身形不動,手中竹劍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刺淺挑,和團團飛轉的武當七子相較之下,似乎有被壓制得無法發揮攻擊之態。
“放心吧,小鬼他們早有對策。”小千老神在在道:“現在,他們這是在讓手,免得太快打敗武當七子,會令對方沒面子。”
月癸仔細一瞧,果然,對面坐著的武當眾老臉上,沒有一個人帶笑,臉色全都不怎麽開朗。
就連站在她和小千身旁不遠的白承志與江鴻飛二人,望著看似有些膠著的戰況,竟也忍不住齊聲發出無奈的歎息。
白承志低聲道:“就算我和江師兄聯手,在只守不攻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如此輕松容易的應付北斗七星陣。”
江鴻飛懷疑道:“白師弟,你仔細看看,你有沒有覺得君兄弟他們的劍招好像有點眼熟?”
月癸和小千心知肚明的對覷一眼,笑在心裏,憋在臉上,兩人毫不動容的保持滿臉無辜之貌。
劍陣之中,小桂搶定卦位,左撥右擋、只守不攻,已開始覺得無聊。
“師兄!”他哇啦叫道:“可不可以開始了?”
“好吧,該讓的也讓得差不多了。”
“天樞子”無垢聞言暗自心驚。
先前,當劍陣一起,小桂與客途宛如識途老馬,一個搶入西北乾位的“開”門位置,一個站定東北艮位“生”門,還沒開打就已經制住發動全陣的關竅,無垢便明白自己等人這回可碰上陣法行家中的高手,想要對付二人,只怕──難羅!
他雖帶領六名師弟不斷變化陣式,企圖找尋引發陣法的其他可趁之機以打開僵局;但無奈的是,陣式就是陣式,有其固定的演變軌跡,一旦被對手扼住關要,主動變被動,陣式的變化、啟歇之用就全部落入敵手,只能聽人擺布。
因此,從表面看來,搶攻的無垢七人似乎靈活無比、變化多端,但其實只要站定“開”位的客途腳下略移,稍稍調整腳步和方位,他們的攻擊便全然落空,甚且,全陣還得遷就客途的移位不得不跟著變化陣式。
這種舉陣圍攻卻反而受困陣法的尷尬,在無垢醒悟後不久,其他六子終也先後體會。
原本雄心勃勃,期待在此次“切磋”中為師門爭得光彩的七人,除了遭受到不大不小的刺激外,終於瞭解到平日師執輩經常告誡他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的真義了。
這會兒,客途明挑著說“禮讓已畢”,豈不表示人家已經准備破陣,身為大師兄,又是領陣之首的無垢,怎能不大感緊張。
“鬥轉星移,七星齊曜!”
無垢當機立斷,下達單獨應戰指令。
“武當七子”立即如炸彈開花般,分向七個不同方位彈身倒掠;他們七人稍退即進,立刻又從七個不同方位,瞬息聚攏,揚劍反撲陣心中的小桂和客途二人。
小桂和客途卻是同聲一笑,身形鬥展,兩柄竹劍急如飛矢,劃著優美的弧度猝然彈射!
“朝日東升。”
隨著他們倆飛旋的身形,二人劍勢宛如初升的旭日沖騰入空。
武當眾門人看出他二人所施展劍法者,無不群聲嘩然。
因為,逕自揮劍撲向他們的“武當七子”之中,居然有四人收勢不及,施展出和小桂他們二人完全一模一樣的劍招!
武當諸老更是當場為之傻眼,一心期待見識水千月絕學的西門宇等人,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千算萬算竟就是沒算到小桂他們二人會出此招,居然以武當絕學應付闖關之試,當下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武當七子”亦不禁因為小桂他們居然也會自家同路劍法而為之一愣,七人攻勢也因而稍緩。
客途眼見對方發呆,朗笑提醒道:“各位,現在好像不是中場休息的時間嘛!”
小桂竹劍本已指向“玉衡子”無非小道的咽喉,但他卻不著痕跡的將竹劍去勢稍稍停頓,繼而,手腕巧妙微旋,劍尖已然轉向,朝距離自己最近的“天璣子”無為道士點去。
無垢對于小桂手下留情已有察覺,喝聲道:“日月五星!”
他們七人身法一變,陣式重新擺開,換化成中星五行佐以乾坤兩儀的陣法。
小桂哈哈大笑:“好,不愧是七星之首,應變功夫果然一流!就是要這樣才夠味。”
客途見對方由分再合,也笑著長吟:“朝日東升耀四方!”
他閃身移位,再次施展與方所用相同的劍招。
“太陰中天顯華光。”
小桂朗聲接吟,同時,手下不歇的演練起“七曜劍法”的第二招。
“日月並耀風雲起。”
“萬里爭輝天連地……”
這對師兄弟竟當著武當派全體上下的眼前,一招接一招、一式套一式,有模有樣的施展起號稱武當“密傳”的七曜劍法。
武當眾大老不禁啼笑皆非的看著二人中規中矩的演練這套劍法,他們不得不承認,對於使用這套劍法的功力與火候,客途和小桂倆均已達登堂入室的程度。
一旁,白承志與江鴻飛二人卻是看得不停的拍案叫絕。
因為,經由觀察小桂他們師兄弟倆的演練,江、白二人竟也對這套熟得不能再熟的劍法,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會。
在場其他的武當門人,對于小桂他們的“演出”,除了報以目瞪口呆的表情,一時之間,似乎無法找到更恰當的反應。
便是驕狂自大的胡氏兄弟二人,此刻看到小桂他們所使劍法的程度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目瞪口呆之餘,首次對小桂和客途他們生出“仰之彌高”的震撼情緒。
至於應戰中的武當七子,“震撼”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此時的心情。他們固然曾經風聞,客途和小桂與自家祖師爺別有關系,但是做夢也沒想到,這項“關系”竟是如此之深。
此刻,自己等人就好像平日在和江、白二人練劍試招一般,雙方所用武藝俱是彼此早已了然於胸的招式變化,能不能制服對方,全憑個人功力深淺。
和江、白二人過招,武當七子以劍陣應付,若是兩人並不以“太極環抱”此類聯手合擊的絕技抗衡,七人至少可有七成左右的勝算。
但是如今,他們七人面對並未聯手還擊的小桂和客途倆,竟生出一種難以切入對方攻勢的沈滯感。
甚且,由於客途熟知陣式變化之道,即使在閃掠騰挪之際,也一直未曾失去過主導陣式演變的先機,這使得武當七子更有受困於人、掙脫不得的無力感受。
在客途巧妙的操縱下,“北斗七星陣”雖未瓦解,卻已失去應有作用。
此外,這對師兄弟倆心有靈犀,不必事先商量也能自然而然的聯手應敵。
因此在見招拆招的同時,他們二人只是利用錯身而過的機會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便不約而同騰身躍起,交叉移位,竹劍揮舞出驚人銳嘯──
“七星齊曜!”
隨著他們兩人的喝聲,竹劍帶起的勁道,在刺耳的銳嘯聲中,攪起無數漩渦,向四面八方蓬然激射!
武當七子在威猛的勁道下,不約而同齊齊閃退。
無垢急聲大喝道:“崩星獻曜!”
“武當七子”閃退之後,分據七方,以踵為軸猶如陀螺,旋身揮劍。
霎時,他們七人所組成的劍陣發出一波波如潮似浪的鼓罡氣,正面迎上客途與小桂所摧發的勁流!
互擊的勁道,在三丈方圓內刮起如飆的旋風。
旋起的勁流宛似呼嘯掠過樹梢的金風,雖不狂猛淒厲,卻響著鑽人耳膜的咻咻風號,吹得人沙迷眼晦,漫天的風沙更是打得擠在空地四周的武當弟子們肌膚生疼!
客途和小桂二人在呼嘯的旋流中輕輕巧巧翩然落地,兩人同時回身,臉上含笑的望著踉蹌落向空地另一頭的武當七子。
比起落地後搶步不歇的武當七子,就算不是練家子也能輕易看出,小桂他們師兄弟倆的輕功,顯然比七人高明許多。
“武當七子”各自拿樁站穩腳步後,在場眾人這才清楚的看到,他們七人胸前心口處和兩肩肩井穴上的灰色道袍均被利器削破,留下約有制錢般大小的三個圓洞。
但是,七人當中無一見血!
這份捏拿得恰到好處的功力,更加明白顯露出小桂他們二人的本事,遠遠超過“武當七子”甚多。否則,二人點到為止豈能“點”得如此“督督好”,全部沾衣即止,未曾令任何一人受傷!
現場觀眾固然全是武當所屬,但見識了客途和小桂如此高超的“獻藝”,仍不約而同齊聲喝彩。
“武當七子”亦已察覺自己等人身上被人所作的“記號”,凜然相覷之餘,只得苦笑著收起竹劍、整整架式,向小桂他們甘拜下風的請禮如儀。
在玉虛道長的示意下,“武當七子”再向眾師尊及四周師兄弟們豎掌稽首,默然的退下一邊。
手拂花白長須,武當這位最高的當權者,清雅笑道:“兩位小友,好俊的功夫。想必是雙清師叔祖們所親傳吧?”
小桂和客途對望一眼,客途回答道:“如果道長指得是‘七曜劍法’,那的確清雲、清松兩位爺爺所授。”
小桂黠慧笑道:“其實,雙清爺爺他們交代過,不准我們‘在外’使用武當絕學。但是我想,既然是在武當山上,使用的是武當劍法,怎麽說也算不上‘在外’,所以,這麽做應該不至於違背了他們的交代才對。”
武當諸老聞言,除了苦笑,還能如何?
執掌武當戒律院的心悟長老,手捋白須,和善笑問:“兩位小施主既然細心的以本派劍法破除本派劍陣,想必對於‘三光齊耀’,也已有因應之道羅?”
“算是有啦!”客途大賣溫吞老實派,實話實說道:“記得從前雙清爺爺他們曾經說過,‘太極環抱’雖然並非武當的終極絕學,不見得名列全派武學之冠,但卻是他們二人窮一生之所學,去蕪存菁所創演出的聯手合擊之法,他們認為應該還算是不太差的一項武藝。因此,昨晚我和小鬼商量後,決定以雙清爺爺他們的這項此絕藝,和貴派的‘三光齊耀’印證、印證看能否通得過考驗。”
他此言一出,全場立刻響起一片嗡嗡然的議論之聲。
西門宇哭笑不得的瞅著場中二人,毫無意義的脫口問道:“你們兩人打算以‘太極環抱’來對付我們的‘三光齊耀’?”
“然也。”
江青楓神色和緩,帶著興趣問道:“雙清師叔祖們也曾親自傳授‘太極環抱’予你二人?”
“不算是有啦!”小桂坦白道:“雙清爺爺他們並未正式教過我們這項絕學,只是有一次說故事給我聽時,順手比劃著給我瞧瞧而已。”
小千和月癸了然的對看一眼,心照不宣的在心裏偷笑不叠。
就憑小桂過目不忘的本事,即使是隨便瞧瞧的比劃,只要他喜歡,就算沒有記住十成,這小鬼至少也能記得八分。
果然──
客途基於誠實原則,一五一十道:“各位道長、前輩,有件事,我想我有義務告知。……過目不忘是小鬼天生本能之一。雖然事隔十多年,但是昨夜經過我的嚴加審問之後,這小鬼對于當年雙清爺爺所說、所演的‘太極環抱’這門功夫,根據他個人估計,保守的說,他大概記起了七、八成。”
這話又讓武當眾老聽得兩眼發直。
這些“前輩”心中,油然浮現出一股錯綜複雜的情緒,不知對於客途這番說詞,他們到底應該感到高興愉快,或是應該覺得憤怒懊惱?
他們只有再一次帶著啼笑皆非的表情,相互環望,無言以對。
胡允文不禁大感頭疼的低聲嘀咕:“若是還要繼續接下來的‘考驗’,豈非勝之不武、敗了汗顏?”
武當派中,個性素來以滑稽幽默著稱的長老“心靈子”,聽見胡允文的喃喃自語,側過身子,在其耳邊大聲的說起悄悄話:“什麽?這場所謂的考驗還要繼續嗎?”
胡允文尷尬的咿咿唔唔,不知所云。
玉虛道長輕咳一聲,莊重道:“貧道認為,已無此必要。”
“就是說嘛!”心靈子頻頻頷首:“雖然老道我也很想試試這兩個小鬼頭的把戲,不過,盡是玩些左手打右手的遊戲,實在也挺無趣的。西門小子,你說是不是啊?”
“師父所言極是。”西門宇苦笑著回答。
客途暗自心想:“武當故意來上這麽一場比試的企圖,果然正如小鬼所料。”
他轉頭望向小桂,這小鬼也正沖著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師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會心一笑。
小千和月癸聽到玉虛道長宣佈“考驗”結束,立刻高興的鼓掌歡呼。
四周的武當弟子,亦是頗有風度的跟著熱烈鼓掌,算是認同小桂他們的“過關”。
這場原本令武當諸子期待不已的“以武會友”,卻是以他們大出意料的方式結束!
※※※
“紫霄宮”,武當派戒律院所在;前臨“禹跡池”,背倚“展旗峰”,層台傑殿、高敞特異。
紫霄宮外、展旗峰下,有一“紫霄岩”,是為太和諸景中,名列三十六之最。此岩半天絕壁中,鑿有一石洞,正是心月和心無兩人自囚之處。
岩上有兩座全部以石塊砌成的石殿,供司職戒律院的弟子所居,以就近照應自囚懸崖下的兩位武當長老。
十三年來,這些戒律院弟子對崖下的長老所能做的僅有照料,其實只是每月一次,乘著索籠為兩人送上為數極少的鮮果而已。
倒不是武當派故意苛刻自囚石洞中的二人,而是心月和心無兩人在剛進入石洞之初,便一再要求,不希望掌門費神派人照料他們,更不願受到太多打擾。
小桂他們四人在心悟長老和數名戒律院弟子的陪同下來到紫霄岩,此時,他們正站在岩上打量即將探監的“牢房”所在。
小桂嘖嘖有聲道:“這兩位老人家真不是蓋的,居然能夠找到這種地方閉關。”
小千習慣性的左右眺望、四下環顧,他正以專業的眼光評此地之龍脈走向。
忽然,他指著岩南深壑中,一座突起的小峰,問道:“請問道長,深壑裏,那座有孤台懸於半空的小峰是何名稱?”
心悟凝目以觀,隨即笑道:“小道友所指,名曰‘飛升台’,正是傳說中真武大帝白日飛升之處。”
小千若有所思的默默點頭。
客途敏感道:“你看出了什麽?”
“沒事。”小千擺擺手道:“你們准備如何下去?”
小桂探頭瞄望宛如刀削斧鑿的陡峭懸崖,嘻嘻笑道:“這種地方還用說,當然是跳下去就是了!”
月癸挑了挑眉,煽動道:“想跳崖,你先請吧!我等著看你示就是。”
“那麽你們就先走一步吧!”小千故做道骨之姿,搖頭晃腦道:“貧道隨後就到。”
心悟年過六十五,多年來修身養性,妙悟清淨無為之道,定力修為不可謂不高,但是此時看到小桂他們如此戲謔調笑,亦不禁為之莞爾。
豈料──
這位老大人眼中所認為,只是說著玩玩的的嬉笑調侃,竟被人認真執行。
小桂舉手向其他人揮了揮,瀟的翻身一縱,果真朝著懸崖谷底跳了下去!
“什麽?!”心悟大吃一驚,急促道:“別開玩笑。”
“別急,道長。”客途拉住猛往前沖,准備救人的他。
果然,小桂縱落的身形如羽輕,在迷迷濛濛的深谷嵐氣裏,飄飄然向位於半天絕壁的石洞內。
心悟道長見狀,暗自驚心于小桂輕功提縱術造詣之深厚!
輕籲口氣,見多識廣的心悟,尋思道:“君小施主所展現的輕身術,可是水千月前輩的‘柳絮’身法?”
客途莊重點頭道:“正是。”
“看來貧道多慮了。”
“道長客氣。”
客途朝心悟拱手客套一番,旋即走向崖際。
他站在崖邊,稍微跨大腳步便已失去腳踏的實地,憑空走在深豁之上,隨後,向懸崖底下緩緩沈降。
來自深谷的山風,將客途的衣衫吹得邋邋作響。忽地,他的身形直如風中之飛絮,隨著吹的強風被卷向崖壁,在武當戒律院弟子們的驚呼聲中,客途已然分毫不差的飄身入洞。
看到客途這場毫不費勁的輕功表演,功力顯然比小桂還要高明一些,武當眾人震撼的心情不難想像。
心悟終於見識到所謂“水千月嫡傳”的真本事,大開眼界之餘,不禁感歎後生可畏,更遺憾武當弟子之中,無人可與此二子一較長短。
月癸呵笑道:“道長,你也不用難過。眼前這兩個傢夥,根本不能算是人,簡直是怪物奇兵。不過,如果你也希望武當派裏能出這類怪物,何不乾脆把門下弟子送去給那兩個傢夥的‘雙清爺爺’調教不就成了!”
小千眨眨眼道:“小辣子,這種事只怕長老們早和掌門人商量妥當了,哪還用得著來操心。”
心悟道長笑而不答。
“說得也是。”月癸會意道:“這種事的確不用我費心,那麽我就先走一步了!”
這丫頭雖然也走近懸崖,不過,她總算沒有像小桂他們那麽誇張縱落深谷,而是攀著滑降索籠的巨纜,如猿猴般輕靈的沿索溜下絕壁。
小千自崖際探身,絕壁洞口內冒出三顆人頭,笑眯眯的對他比了個搞定的手勢。
小千這才回身道:“道長,請容我開始布陣。”
心悟問道:“小道友打算由此紫霄岩上開始設陣?”
“然也。”
“可要本派人手幫忙,……或是回避?”
小千笑道:“如果貴派弟子有興趣參觀小道布陣,盡可留下無妨。至於幫忙方面……,由於茅山一派向來未曾廣傳,身為門人,我們早已被訓練的習慣獨立作業了。”
心悟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多打擾。小道友,請自便吧!”
武當眾弟子於是退開一旁,立以觀。
小千取出羅盤,繞著石殿前空地緩緩踱步,並時而擡頭四望、時而掐指推算。
武當所屬對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以充滿好奇的眼神緊密跟隨。
有頃,小千若有所思的一笑,收起羅盤,自乾坤袋中取出五色令旗。他高舉手中令旗,腳踏禹步,開始在空地上游走起來,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東南西北、山川海嶽,無極造化、五行八卦,靈通三界、張我道法;令運玄元、變化無窮,金光爍處、日月潛輝,天地寂靜、掌握乾坤。”
隨著頌咒,小千揚手倏揮,五色令旗化作五道不同顏色的光束分射四方。
光束觸地,轟然爆響,空無一物的地面竟冉冉升起如林的五色道幡,以小千立身的懸崖邊為軸,徑約七尺,成扇狀排開。
“咦……!”
武當眾屬見狀不禁脫口低呼。
小千禹步如飛,身形似幻,口中繼續朗聲道:“三界法音鎮妖邪,十方群魔盡失色。千里天眼雲霧關,順風有耳雷鳴隱。昊天大帝神威現,我今啟請望來臨,急急如律令!”
小千話聲方落,天空響起一陣清越樂聲,他所佈道幡無風自動,幡陣內隨即湧現五色雲彩,騰騰滾滾奇異已極,也絢麗極了!
在場武當派所屬對於眼前的異象,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驚異無比。
小千卻已在他們的驚疑聲中,消失的身影,不知去向。
當然,小千不是去了旁的地方,而是藉著陣式施展障眼法,和月癸一樣,順著巨纜溜下位于半天高的崖壁石洞內。
他甫進洞中,小桂等人已然迎上前來。
“如何,搞定了沒?”客途習慣性的多此一問。
“這麽簡單的事,就算本天師隨便出手,也不可能搞不定!”
小桂呵呵笑道:“依照我對這個人的認識,他若沒有故意把場面搞大一點,以便唬唬武當派那些老實人,那才叫奇怪。”
小千吃吃笑道:“小鬼,不要那麽瞭解我可不可以?好歹,你也讓人家保留一點神感嘛!”
“人家是人家……”月癸逮著話柄,消遣道:“關你這個牛鼻子屁事!”
客途重咳兩聲,提醒道:“各位小朋友,你們別逗了,眼前可還有正事待辦吶!”
小千這才注意到,山洞內裏,光線微暗的貼壁處,有兩團黑乎乎的影子,一動也不動的面壁而坐。
他朝小桂揚了揚眉,表示詢問。
“應該就是正點子了!”小桂點點頭,沒好氣道:“我們剛才進來時已經事先問候過了。但是,顯然這兩位老大人正忙著面壁,沒空理搭我們。”
月癸擠過來,故意道:“人家不是沒空理你,而是,根本就懶得理你。”
客途別有用心的問道:“小鬼!看樣子,由於你我並非武當門下,所以,這兩位老大人似乎沒有和咱們打交道的意願咧!你說怎麽辦才好?”
這小鬼大剌剌的將兩手往腰上一叉,激將道:“好,因為我不是武當弟子,他們當然可以不理會我。但是,就憑我家三代姓君,我又是玉秋彤到目前為止唯一活著的兒子;如果他們真的還有點良心,就不能不勉強開個口哼兩聲,也好還我一個公道。”
他此言一出,面壁的兩人身子明顯的同時微微一震。
終於,心月和心無二人松開不知已盤坐了多久的姿勢,緩緩的……、緩緩的……,自蒲團上轉過身來……。
※※※
金殿后側廂房中。
小桂等人已自“紫霄岩”下的石洞,探監而返。
房內,除了武當掌門“玉虛道長”外,只有“心”字輩“心靈子”、“心明子”、“心悟子”三大長老在座。
玉虛道長殷殷垂問道:“兩位師叔可已答應出關?”
客途證實道:“心月、心無兩位道長經過小桂說明情況之後,已經明白事實真相,自然不會繼續那種無意義的自我譴責。兩位道長心靈獲得解脫後,關與不關,自是不再困擾二人,因此他們認為已無所謂閉關、出關的分別。”
“所以……”小桂介面道:“兩位道長特別要我們轉告您,他二人既然已是自由之心、自主之身,只要掌門人有所差遣,自然隨時聽候法旨。不過,由於他們倆在山崖下也已經住得頗為習慣,暫時沒有遷出的打算,因此請掌門人不必為這件事操心。”
心靈子笑眯眯問道:“那麽,兩位師弟可有沒有提到,准不准我們去看他們啊?”
小桂等人聞言,不約而同呵呵失笑。
心靈子奇怪道:“小鬼頭,你們笑什麽?”
月癸黠謔道:“道長,您那兩位師弟已經猜到,您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我們在笑,您果然不出他們所料!”
心靈子哼了哼:“這兩個笨蛋總算還有點良心,沒把我們這些師兄弟全給忘了。既然他們猜到老道我會問,那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不知道師兄還常不常去青果山,向山上那些野猴子們佈施猴子酒回來?”小千呵笑道:“兩位道長頂懷念那些素酒的咧!”
他這話說完,立刻引起三大長老的笑聲。顯然,這件事是這些武當老人們共同的記憶,而且,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回憶。
“老道倒是很久沒去找那些猴子們要酒喝了。”心靈子手捋花白長須,有趣道:“不過,看在心月他們已經笨得夠久了的份上,過兩天我去找他們下棋時,會順便弄兩壺猴子釀讓他們解解饞。”
“元和觀”的住持心明子道長聞言,立即道:“二師兄,你若欲往青果山取酒,記得招呼本座同往,我也好順便和你一起去看看許久未見的兩位師兄。”
小桂心中不禁暗忖:“奶奶的,還好昨兒個夜裏來無事時,我已事先向白帥哥和江老大他們打聽過,有關武當一派上中下三輩的師承關系。否則這會兒聽這些老大人在此快樂的話家常,我哪聽得懂他們之間那麽複雜的淵源?!”
他心裏想著,眼裏瞧著,腦子裏已然浮現昨夜江、白二人特別為他和客途解說的武當三代間的“師承圖”。
除了他已知的“一心三玉”──玉靈、玉明、玉清──為心月和心無之徒外;武當玉虛掌門和玉印為已逝的前掌門“心照道長”之徒,“野鶴”西門宇乃心靈子唯一之親傳,“射日劍”胡允文是戒律院心悟長老的高徒,至於“嘉陵一劍”江青楓則是心明子的俗家親侄兼愛徒。
武當派“心”字輩門人的排行,已逝的心照為大師兄,此他幾人依序為:心靈、心悟、心月、心無、心明。
當這小鬼腦中剛剛轉完眼前武當諸主流人物彼此之間複雜糾結的師兄弟關系時,這些老大人們也已經達成何時前去探望心月和心無二人的共識。
客途瞧小桂似乎心有別屬,不知正在做哪個白日夢,於是主動道:“各位前輩,既然話已帶到,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想,我們也該告退了。”
“別急著走,小朋友。”心靈子嘻嘻笑道:“咱們掌門人還有事情和你們打商量吶!”
玉虛道長輕咳一聲,猶豫道:“四位小友離此之後,不知欲往何處?”
其他三人同時轉而望向小桂,不約而同道:“我們也很想知道,接下來自己要往何處去咧?”
小桂回過神來,開朗笑道:“還會去哪,當然是轉往黃山去羅!”
月癸無趣道:“啥,要走回頭路啦?”
小千蹙眉道:“小鬼,現在就往回走,時間上會不會太早了點?”
小桂聳肩道:“還好啦,反正早去、晚去都是要回去,我們若是到得太早,大不了先回蓮花峰老窩住下。搞不好,我們那個隨便離家出走的師父,現在正好在山上等著被我和師兄倆活逮咧!”
武當諸老自是不瞭解小桂此言中的“玄機”。
但是客途他們可清楚的很,知道小桂若回蓮花峰時真的見著水千月,肯定會要求水千月就“突然離家出走”、“隨便放生徒弟下山”這兩件事給他一個合理的交代。因此,三人早已“噗嗤!”噴笑,個個成了掩口葫蘆。
武當諸老不明所以的望著失笑的三人,小桂擺擺手道:“這三個人臉上的笑神經老是失常,別理他們。”
“好!你說不理,咱們就不理。”心靈子猶如頑童般笑道:“小鬼頭,這可巧了!咱們掌門人有件事想要拜託你,本來還擔心會耽誤你們的行程。現在,你們既然正好也要回黃山,那就是順路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桂已然打斷道:“是不是要我們幾個,帶你們那些徒子徒孫們去找雙清爺爺?”
武當諸老驚異的相互對望一眼。
心明子笑道:“小施主的確聰明過人,居然一猜便猜中。”
“這事哪用得著猜啊?”小桂慢條斯理道:“白帥哥、江老大以及兩位胡大少他們,聽說是‘奉命’留下來等候我們的嘛。從他們陪我們上山時的言談中,早就露出端倪啦!”
玉虛道長正色道:“四位小友想必也已經知道,目前江湖之中,由於新舊聯盟之爭,沖突越演越烈,各門各派均已被捲入這場無謂的征戰裏,骨如山、血流成河,無數精英更是平白犧牲。中原武林經此浩劫,恐怕將會人才凋零、絕學成灰,從此一蹶不振。”
他憂心一歎後,方又凜然接道:“武當一派,直至目前為止,雖然尚未全面涉入戰況,但是眼看染血在即,勢不可免。日前,本派已召開過上首會議,一致決議,若是為了扶正道、維護正義,將於必要之際全力投入血戰,以支援舊聯盟所屬同道與‘武林新聯盟’抗衡。”
言至於此,不僅玉虛道長臉色嚴肅,武當三大長老亦都是神色凝重。
心靈子一改嬉笑神情,持重道:“不瞞四位小朋友說,武當派裏夠得上份量的高手,老道想,這些天你們大概也都見過面、朝過相了。老一輩的就我們幾個,如今大可加上心月和心無他們兩人,我們都已經是日暮西山之齡,就算為護道而亡,也死不為夭。剩下的就是我們那些徒弟們,他們也多已成家立業後繼有人,故而可以安心投入戰場。”
他撫須輕噓口氣,緩緩又道:“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必須為下一輩那些還沒完全長大成熟的小孩子們著想,要請你們送他們上黃山,交給兩位師叔調教。我們能盯著他們勤練本派武藝的時候,恐怕不多了!”
月癸恍然道:“難怪武當會在短短兩、三年內二度召開‘騰龍大會’,原來是為了在年輕弟子裏,挑選新生代棟梁。”
客途敏銳道:“這回的武當盛會,恐怕不止是為了在俗家弟子裏選將。如果道長們已經事先開過大會、有所決議;我想,可能連武當一派掌門大位的傳承大概也順便做過交代了。”
玉虛坦言道:“確是如此,小友心思果然細膩。”
小千別有所思問道:“道長,你們真的認為舊聯盟的情況,有這麽危及了嗎?”
心悟子淡淡笑道:“小道友難道對吾等的判斷有所懷疑?”
“不是。”小千呼出一口悶氣,道:“如果連執武林牛耳的武當派都已認為情況惡劣,我肯定情勢絕對是不利於舊聯盟成員了。而我擔心的是咱們茅山派不知近況如何,畢竟,茅山也是舊聯盟之屬。”
小桂嘖聲道:“你想知道茅山近況,不會差只紙鶴或紙鳥什麽的,回去問問看。”
“說得也是。”小千拍拍自己腦袋,嘿然笑道:“我怎麽一不小心,忘了自己還有這一招。”
小桂斜眼瞅著他,露骨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有點擔心,卻還沒有到非常擔心,所以還不覺得該和家裏聯絡。”
小千糗笑道:“別這麽瞭解我,可不可以。害我想假裝一下都不行!”
微微一頓,這個滑頭小道搔著後腦勺,嘀咕道:“雖然不是非常擔心,不過總是有一點點擔心,我看我還是問一問比較妥當。”
說著,他當真坐不住,起身道:“各位前輩,關於帶人上山的細節,這事問小鬼最清楚。容我先告退,我得去寫家書了,否則我肯定今晚睡不著!”
玉虛見狀,不禁會心一笑,直道:“無妨,小友盡可離去。”
小千離開後,小桂打趣道:“怎麽還不走?難道不去寫信問問加丐幫的近況。”
“寫什麽信?”月癸白眼道:“壞小孩才不和家裏保持聯系哩!像我這麽乖的少幫主,只要一出現在有乞丐的地方,馬上有人自動過來向我報告本幫的最新情況。”
“說的也是。”
“家大業大就有這種好處,自動服務系統耶!”
“知道就好。”
月癸故做得意的樣子,令在座眾人不禁為之哂然。
玩笑過後,屋內氣氛輕松許多。
玉虛道長拉回話題,道:“想必,小友不會拒絕貧道的請托吧。”
小桂大馬金刀道:“先別說我們和武當多少也沾了點特殊淵源,就算咱們彼此沒有交情,就以道長在武林中的身分和地位而言,負責送人上山這種事,您只要交代一聲我們照辦就是,哪需如此客氣?還說什麽‘請托’,我們實在擔當不起!對不對,師兄。”
以客途對小桂的瞭解,知道這小鬼會說出如此諂媚的言語,一定另有用心。身為師兄的他,就算不明所以,也得義無反顧的大加支援。
於是,客途非常用力的給他點頭,有口無心道:“是、是、是……,道長千萬別和我們太客氣,否則,這小鬼會不知所措的。”
月癸以懷疑的眼神望著“弟唱兄隨”的二人,不過,居於她對此二人的認識,用腳拇指猜,她也能猜得到,這兩個傢夥肯定又有怪可搞。
有人想搞怪,她便有戲可看,這ㄚ頭樂得“沈默是金”,閉著嘴不吭聲等著看好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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