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千佛塔毒計狼心b
小千微頓一下,旋即又道:“基於以上的‘道’理,只要是存在於此世間的一切有形物質,隨著時間的演化,都能逐漸凝聚其化生時散失的靈性,這就是所謂‘修煉’的第一步。靈性凝聚的層次愈高,所能發揮的力量便愈大。我們人類之所以稱為萬物之靈,就是因為經由累生累世的修煉,靈性提升至能夠獲得人身肉體的層次,能量俱足、能力無限,故而可貴。至於一般原本並無生命跡象的物質,譬如地、水、風、火這些元素,或是草、木、樹、石此類靈性極低的有形實體,由於同屬造化的一部份,從遠古之初便已存在,雖然尋常人無法與之溝通,但不表示它們沒有俱足相當的靈力。茅山一派,便是找到與此等靈力溝通的方法,才發展出所謂的‘斥候術’。此法雖然也能差遣鬼界的低等役鬼,但本質仍和其他門派的‘養小鬼’不同;本派斥候術所遣之靈類,不論其等級高低、靈性強弱,俱是聚靈成形的物類所屬!這樣子的解釋,夠清楚了吧?各位滿意了沒?”
“原來如此。”
眾人聞言頗有茅塞頓開的反應,不過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聽懂了小千這番話,就很難說了!
小桂呵呵笑道:“你這番話,倒讓我想起以前咱們在苗疆認識的‘陰魅’蔔果以及‘山魈’雷紮爾他們倆。他們就是那種聚陰寒之氣修煉成形的物類,不是嘛!”
“然也。”
小桂好奇道:“那麽,意思就是你也有辦法差遣他們囉?”
“理論上是。不過這些聚陰寒之氣而成的物類,通常本性也較為乖戾難馴,所以茅山弟子要練‘斥候術’其實甚少找這類東西打交道。”
月癸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牛鼻子,那麽你這回到底差遣何方物類幫你打探宣福的行蹤?”
小千睨眼哼道:“這裏一共有八隻牛鼻子,你問得是哪一隻?”
武當七子頓時哭笑不得,暗自嘀咕道:“我們幾時變成屬‘只’的了?”
“牛鼻子固然有八隻,不過會玩法術的卻只有一個!稱呼只是一種符號,你何必在呢。”
小千無奈道:“秀才遇見兵,真是有理說不清。”
他本來還想開口說些什麽,但突然神色一凝,隨即脆然彈指!
“啪!”然脆響聲中,擁擠的屋內倏忽出現一名渾身綠衣的髻發童子,來人恭謹的單膝著地跪在小千面前。
這名綠衣童子口中發出尖銳的嘰喳聲,似乎正在向小千稟告什麽。
小千閉目凝聽,待綠衣童子住口後,略略頷首同時並指揮劃,來得離奇的綠衣童子,隨即消逝無蹤、去得神秘!
眾人知道,他是為了徹底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才會召喚此物類現身。
果然,小千自動向眾人解釋道:“剛才那位就是樹精童子,它是我修煉斥候術時第一個召喚到的異界精靈,算來我們相識也有十幾年了。這次請它幫忙,是因為只要有草木的地方它便存在,不用擔心會將人追丟。”
小桂心急道:“他剛才說了些什麽?”
小千篤定一笑:“說我們該出發了!因為這人非常滑溜,不但走路東彎西繞,還會改變容貌。如果不是它神通廣大,差一點被瞞過去。如今,此人目標已定,停留在鎮外東北方向的一座破廟裏,我們若不快點過去,怕這傢夥一會兒又跑了!”
“那還等什麽?”
武當諸子同時起身准備出發,聲勢不小。
“慢著。”沈默有頃的客途豎掌阻止道:“我們既是要暗地追躡,就不適合這麽多人一起行動,以免屆時打草驚蛇。”
無垢頷首問道:“道兄認為何人前往較為合適?”
“就是你囉!”客途沈穩一笑:“其他人先在此休息,並等候吾等通知狀況。道兄覺得如何?”
“甚妥。”
無垢不愧掌門儲位之選,井然有序的交代瑣事,並要眾師弟在此等候之際,聽命於年紀最長的江鴻飛吩咐。
於是,小桂等一行五人,在小千為首帶領下,自廂房後院翻牆離去,五人身影消失於客棧後窄巷的陰影裏。
※※※
距離“長興”小鎮約摸七裏地左右,有處名為“刀山嶺”的小山崗。山崗不高,但是其上怪石嵯峨聳立如刀,因之得名。
就在“刀山嶺”的右後方,有一塊略微低窪的平整碎石臺地,地方也不大,恰好夠蓋上一間矮矮小小的城隍小廟。
或許是此嶺風水不對吧,向來無往不利的城隍老爺,這回在此地居然難以維持些許香火供奉,早已倒店關門,徒留殘破遺跡。
小千循著樹精童子的指引,率領小桂等人經過曲折迂回的路徑,來到這座偏僻詭異的“刀山嶺”。
今晚,新月如眉,夜色淒迷。
夜風已寂,蟲聲漸歇。
仿佛天老爺也懂得配合此地環境,讓四周氣氛變得一片蕭索、沈窒逼人。
遠遠的,剛轉入破廟所在方向,小桂等人便已看見小廟頹塌的簷角、剝落的瓦面;再靠近一點,入目盡是殘牆頹垣蛛網塵封的荒涼景致。
五人在距離破廟尚有二十餘丈處停身,潛伏於猙獰的怪石之後,打量看似沈寂無人的小廟。
月癸忍不住壓低嗓門,咕噥道:“宋牛鼻,你確定那個宣福,真的在這間破廟裏?”
望著梁塌門倒,僅存千瘡百孔的頹牆,頂著搖搖欲墬屋頂的伶仃孤廟,蛛網仍在、灰塵未揚,難怪月癸會有此疑問。
“沒錯,姓宣的那個老小子此時正在廟裏。不過,他似乎在等人,獨自盤膝坐在沒了城隍爺的供桌上閉目養神!”
見識過這個茅山小道和樹精童子的溝通後,這會兒,沒有人費事問他,何以能對破廟裏的情況了如指掌。
“接下來怎麽辦?”月癸摩拳擦掌,蓄勢待發的低聲問著。
小千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摸上去囉!”
“等一下!”客途阻止道:“破廟左後方,有人正急馳而來。先別忙著亂闖,聽聽看他們談些什麽!”
“聽?”無垢懷疑道:“可是我們與破廟之間,最少相距有二十丈以上的距離,若是不潛近些,如何能聽得到對方私語?”
小千拍拍這位老實道友的肩頭,呵呵輕笑道:“這種事,就留給這對怪胎師兄弟去擔心吧!”
無垢迷惑的看著他,不解其言。
小桂和客途乾脆就地盤坐,閉目垂簾運起“天耳捕音”的功夫,開始竊聽四周動靜。
“給你們猜個謎題。”小桂忽然睜開眼道:“哪一種動物走路不用腳,成群結隊出門時,只聞一片沙沙聲,彼此若是嫌礙事,自相殘殺需開口。”
“呦──!”月癸咯咯失笑道:“有人出口成詩耶。”
小千嘖弄道:“這麽簡單的謎題哪用得著猜,答案就是蛇嘛!”
無垢實在無法理解眼前四人到底在幹什麽?都已經什麽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情猜謎題?
“很好。既然讓你猜中了,待會兒如果非得和那些長蟲打交道不可,就交由你全權負責!”
小桂斜著眼,語帶嘲謔的睨著小千。
“又是蛇來了?”月癸興致勃勃的口氣,顯示出她對這些沒有腳的動物,別有興趣。
小千反應奇快,蹙著眉道:“該不會和客途幹掉人家的大蛇王有關吧?”
“天知道。”
小桂不再多言,再度閉目,凝神傾聽。
破廟中──
一盞昏黃晦暗的無罩油燈,有氣無力的搖晃著略盡職責。
黯淡的光影下,勉強可以看得出廟裏的梗概……
缺胳膊斷腿的牛頭馬面,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打呼;持筆執生死簿的的判官老爺瞎了一雙眼,不站在它該站的位置,正在面壁思過;掉了腦袋,依然張牙舞爪的應該是小鬼,倒栽蔥的塞在香火爐裏。兩邊低垂的布幔早已灰黃泛黑,兀自發散著嗆人的黴味,此廟之中所有能被破壞、該被破壞的都已遭破壞,唯獨不見本廟頭頭城隍大老爺的塑像,許是被人毀屍滅跡棄之荒郊了吧!
廟裏面唯一尚稱完整的東西,便是那張檀木供桌,此時正如小千所言,上面端端正正盤坐著一個人。
此人身材中等,面目平凡,肌膚細膩,卻沒有眉毛。或者說,這人為了某種企圖,故意將自己的眉毛剃得幹淨溜溜。
如果不是異界眾生的指認,誰能相信眼前此人,會是和稍早在客棧裏演出苦情老人的宣福為同一人?
這人安靜肅然的盤坐於桌抱元守一,四周蛛網密結、塵垢深積顯然並未困擾到他。
不多時,一陣沙沙聲夾雜著撲鼻腥味傳入廟中,供桌上那人倏然睜開雙目,漾起一抹毒蛇也似的笑容,松開雙腿躍落地面。
灰黃泛黑的布幔忽然被人揭起,一條人影鬼祟異常的滑進破廟。
來人年約五十,白衣白袍,頭上裹襟,面容黧黑,滿臉絡腮胡,顯而易見的是個來自外邦的異族人士。
此人甫入破廟正殿,立即四下搜望。
自稱宣福的這人語聲帶笑的喚道:“阿裏巴大師,我在這裏。”
阿裏巴循聲而望,咧嘴笑道:“伍宮主你好!很抱歉我來得稍晚,你的計劃進行得如何?”
這個外籍人士的漢語帶著濃重的腔調,令人聽了實在覺得別扭已極。
“公主?男人也可以當公主?”廟外的怪石堆後,小桂聽得滿頭霧水。
“什麽公主、王子的?”
“噓!別吵,等一下再告訴你。”
小桂揮揮手,豎直了耳朵,全神貫注於廟中兩人的對談。
被稱為伍宮主那人,似是極為不悅的冷哼道:“那可惡的小鬼,既刁鑽、又狡滑,居然不上當。本座算是白白被他戲耍一陣。真是可恨!”
阿裏巴意外道:“究竟怎麽回事?”
這位伍宮主三言兩語將客棧內所發生之事,描述一遍。
“這樣我不是沒有理由找他麻煩了嗎?”阿裏巴搔耳抓腮的問道:“那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想找麻煩,還怕沒理由!”伍宮主心機深沈道:“可惜的是,不能利用當年同樣的招數除掉那小鬼。”
阿裏巴好奇問道:“宮主當年也對付過他嗎?你利用了什麽招數?”
伍宮主冷笑道:“當年,我對付得是他的老子君桂丞。方法簡單的很,我扮成重傷垂死的人,在半路等著姓君的,要他幫我將假的千佛塔送到隴山交給宣無波。那個呆子,當然不知道我會‘龍眠大法’,他雖然自以為好心的將我埋了,不過等他一走,我的手下便立刻將我挖出來。我隨後趕往隴山換裝成宣無波等他,並用語言套住他,讓他答應不泄露千佛塔下落。然後我又故意放出風聲,誣指千佛塔在姓君的手中,他就是這樣被人追殺致死!從頭到尾,君桂丞那個白癡完全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連自己怎麽死得都不知道。哈哈哈……”
說著,他竟得意的放聲狂笑起來!
怪石後──
客途聽得臉色大變,心寒不已。
小桂一掃慣有的輕松姿態,全身肌肉驀然緊繃,整個人在剎時之間仿佛變做雕像般僵硬,不言不動,表情木然而呆滯!
無垢敏感的察覺到小桂的異樣,因為他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殺氣自小桂身上散發出來,有種莫名而酷厲的威脅感,宛似刮過冰原的淒厲寒風,冰冷而強烈的向自己猛然沖擊而至!
“小桂……”
這時,其他人也已經發現小桂情況不對。
似曾相識的印象,喚醒小千遙遠卻鮮明的記憶!
“快閃!”
他左手拉著月癸,右手抓著無垢,忙不叠竄向另一簇聳立的巨岩之後。
至於客途,小千只能衷心期待他自求多福!
然而,小桂卻未如小千所曾見過那般,無法自製的爆發開來。
他身形猝然電閃,一晃肩,人已朝破廟方向倏忽掠去!
客途一把撈空未能抓住小桂,暗叫要糟,立刻跟著飛身追去。
無垢和月癸被小千扯得莫名其妙,狼狽跌退;兩人俱以瞧著瘋子的眼神,滿頭霧水的瞪著他。
小千尷尬一笑:“對不起,這次弄錯了!”
月癸丟了一記惡狠狠的衛生眼給他,這才問道:“他們兩個到底聽到什麽了?怎麽就這麽猛古丁的沖進破廟裏去了?修羅鬼的情況好像不太對,會不會有問題啊?”
她比較關心的是小桂的異樣。
無垢有些沈不住氣道:“我們最好快點跟上吧!否則,怕他們會有意外。”
“等一等!”小千思緒如飛,考慮道:“眼前,廟裏只有兩個人,憑客途和小桂絕對能夠應付。倒是剛才小鬼提起的蛇群,咱們不可不防,以免肘生變異!”
“這種事,看我的!”
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七彩烈焰球”,在手中上下拋掂著玩。
無垢見狀,笑道:“火烤蛇肉?好主意。”
月癸將滿手“七彩烈焰球”分了大半給無垢,小千卻是半斜著腦袋不知在凝聽什麽,直到月癸催促,三人這才掠出石堆,趕往破廟。
破廟那兩扇原本就已搖搖欲墜的大門,“碰──!”地一聲,被小桂狠狠的大腳踹開,猛然砸向正殿上對談中的兩人!
姓伍的宮主怒聲驚叱,揚掌劈向砸向自己的木門。
轟然巨響,兩扇尚稱堅實的木門當場支離破碎,四下飛散拋摔,砸得廟中其他殘存的鬼神塑像肢折體殘,滿地亂滾!
殘屑墜地,塵埃稍定。
小桂眸中帶血,殺氣畢露的挺立於破廟近門口處的陰影裏。
盡管此刻,正殿上的二人無法看清楚小桂眼神中的冷酷和怨毒,但他們絕對無法忽略那種令人難以喘息的肅殺之氣!
客途無聲無息的出現,宛似護法之神般,安然卓立在小桂身後不遠,沈靜悄然得令現場壓力倍增。
小桂緩緩移步走出陰影,這時的他,就像一尊甫自幽冥地獄剛被釋放出來的酷厲修羅,渾身充滿著無比深刻的仇恨氣息!
“伍崇煌……”
小桂冷冽的語聲,彷如千年以來從未解凍過的絕嶺冰河,令人忍不住要打骨子裏發顫的他自唇縫之間,酷寒流溢出:“星月宮的伍崇煌!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們可得好好清算一下,這十幾年來,彼此之間的恩恩怨怨。”
廟中此人,的確正是取代小桂之母玉秋彤成為“星月宮”之主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原來是你。”伍崇煌平板一笑:“看來,本座確實太過低估你了!”
緩緩踏前兩步,小桂神色漠然,仿佛絲毫不帶情緒道:“君家滅門慘禍,全是由你所指使的?”
伍崇煌邪惡笑道:“去問閻王爺吧!”
話聲未落,他已驀然出手!
勁風銳嘯之中,一蓬白色粉末乘風飛散,兜頭罩向小桂!
小桂劍起如虹,劃出一道晶瑩圓弧反卷過去。
白色粉末觸及劍光的剎那,登時毀消大半,小桂全然不顧依然飄若如雪的殘存毒粉,晃身穿進,揮劍閃擊暴退中的伍崇煌!
輝耀的劍光如波似浪,滾滾騰騰沖向對方。
無數圓晃晃的滿月,驀然自滾躍的光影裏,跳彈飛出!
眼前景象奇幻迷離,眩目已極;但是,破廟之中,無人有暇贊歎此等精彩幻異。
伍崇煌單手揮處,一條前端系有鑽孔尖錐的七彩錦綾已在“霹啪!”脆響中,帶著詭異的淒厲尖嘯,幻出層層如山彩影,阻擋洶湧而至的漫天劍芒!
一陣像煞棉被店裏彈棉花也似的沈悶砰然撞擊之聲,落雷般不斷傳出。
小桂和伍崇煌雙雙踉蹌倒退,兩人首度接觸,彼此的功力似乎不相上下。
客途跨前一步,扶穩腳步蹣跚的小桂。
小千等人正於此時搶入破廟之中!
“伍宮主,你先走!讓我來對付他們。”
阿裏巴自懷中取出一支頭尾皆細、腹大如瓠的奇形樂器,湊在嘴上用力吹奏起來。
尖細如絲的樂聲是廟中眾人從未聽過的古怪音效,隨著旋律響起,破廟四周突然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咻咻嘶嘯,以及不絕於耳的爬蟲急行遊走所發出的沙沙怪聲!
小桂眼見伍崇煌自破廟後門逸走,當場抓狂吼道:“姓伍的,留下命來!”
他猝然揮劍,昏暗的破廟裏,驀然亮起一道眩目流虹,宛若曳空彗星拖著耀目長尾橫越天際!
小桂已然以身劍合一之勢,馭劍而飛追殺逃逸的“千幻秀士”伍崇煌。
伍崇煌好似背後長著眼睛般,在馭劍光影甫現之際,身形倏然詭譎閃晃,忽地,他的身子竟一分為二,憑空多出一條如幻似真的離奇背影!
同時,他反手揮拋,一蓬煙火也似的牛毛毒針,無聲無息襲向空中白燦燦的光團,範圍之廣,幾乎涵蓋半座大殿。
躡空飛曳、迅若急雷的光球,無所緩沖地迎上激射而來的漫天毒針!
燦爛的光團猛地向外膨脹,霍然波散成一片晶瑩璀璨的琉璃晶幕,就像深廣的湖面接納了如絲細雨般,小桂以劍氣催動的絢麗光幕,將千萬根細若雨絲的毒針徹底吞噬一空。
同時,森冷剔透的劍氣光幕之中,驀地,射出數點鬼眼似的星芒!
“嗚哇……”
一聲慘叫傳出,幾滴猩紅血珠拋落地面!
伍崇煌分身倏滅,身形不穩的踉蹌落地,明顯地,他已然負創。
然而,盡管如此仍然未能阻止他的遁逃。
伍崇煌落地之後,再度反手甩出一枚鴿卵大的白亮彈丸!
轟然巨響中,彈丸自動爆炸,破廟裏立即濃煙彌漫,一股嗆人的怪異辛辣氣味熏得廟中眾人咳嗽不止。
小桂雖已即時閉氣,但首當其沖之下,仍不免受到影響呼吸受窒,手中劍光亦因而為之稍稍渙散,只這須臾耽誤,便讓伍崇煌逸出廟外消失於陰影之中!
小桂含恨跺足,寶劍再揮,劍氣暴漲,正擬追出破廟,忽然,無數棍影自廟外飛射而至!
小桂寶劍橫掃,原以為勢必攔腰而斷的“棍影”竟然淩空扭騰,避開他的攻擊。
“咦──!”
小桂驚疑未定,“棍影”再度飛噬撲至,他這總算看清楚了,原來那正不斷竄入廟中的無數黑影,並非什麽棒棍之屬,而是一條條粗若兒臂的毒蛇巨蟒!
“蛇來了……!”
小桂只來得及發出這聲警告,因為緊接而來的毒蛇,竟如濤似浪的蜂擁竄至,逢物即鑽、見人即噬,兇悍狂野的全然沒有個毒蛇的冷酷模樣,倒有點像因歇斯底里而變得不可理喻的抓狂女人!
這小鬼如今只能忙著應付拼了命沖鋒陷陣的千千萬萬條毒蛇,哪還有暇分心說話。
同此時刻──
阿裏巴正盤坐於地面,手按口吹,一支奇形樂器演奏的更加專注與用力。
樂音高亢,聲揚數裏,響徹沈寂的暗夜。
呼嘯蜂擁的蛇浪進廟之後,除了攻擊一切所見的人與物,更有無數蛇影滑向阿裏巴,在他盤坐之地外三尺,自動集結成一座銅牆鐵壁般的毒蛇小山,似在保護蛇山中心吹笛的主人!
客途在聽見小桂的警告時,便已抱定擒蛇先擒王的打算,欺身向前准備扣拿阿裏巴。
然,蛇群來得太快、太急了!
客途身形甫動,飛騰沖湧而來的毒蛇亦即跟著動作,紛紛扭身跳躍入空、撲噬移動中的人影。
客途淩空身影曲折回繞,數閃連連、揮掌如刀,無數蛇頭、蛇身在他鐵掌下,噴著腥風灑著血雨被斬成寸斷,掉落滿地。
盡管如此,蛇群依然前仆後繼攻擊不休,逼得客途只能放棄擒王打算,先求自保!
小桂和客途陷入蛇陣之中,小千、月癸和無垢三人情況也不見得比較輕松。
由於蛇群來得太突然、太急速,三人雖是即時各自撤下劍棒阻擋瘋狂竄躍噬咬的毒蛇,卻也頗有應接不暇的窘境。
終於,號稱“火爆辣子”的月癸火爆性起,右手“無情竹”揮、劈、砸、掃,打蛇簡直像打蟑螂般潑辣已極;左手丐幫獨家秘制的驅蛇靈藥“打草散”,灑石灰般抖撒拋出,霎時,引得蛇群一陣驚慌四竄,稍稍贏得人蛇之戰中的一點小小優勢。
但是,這一點點勉強贏來的優勢,在阿裏巴古怪笛音的操控下,剎那間便又冰消瓦解。
蛇群重振精神,再度狂躍猛撲,如潮似浪向著不停移形換位、晃動不休的三人鑽動逼近。
月癸不待毒蛇近身,左手再揮,數枚“七彩烈焰球”已如天女散花,猛朝蛇山中心的阿裏巴甩去!
忽地──
蛇山內側飛竄出數條巨型毒蛇,撲向空中的火藥彈丸!
“轟!”地爆響,這些巨型毒蛇捨身護主,被火藥炸得肚破腸流,“啪喳!”摔落地面引起同類一陣爭食。
無垢見機,亦不怠慢,抖腕揮處,又是一陣火藥跟進攻擊。
轟隆數響,更多的毒蛇竄出蛇山,以身抵擋犀利的火藥爆炸,“七彩烈焰球”依舊是無功而退。
腥味十足的血雨四濺,蛇群一陣騷動,不再爭食地面上同類的死屍,反而調頭轉向蛇山而去,不多時,不知從何而來、無止無休的毒蛇群,相互推擠、糾結交纏,竟在阿裏巴身外堆疊起一座如塚般的半圓形蛇山防護罩,將阿裏巴守護其中。
月癸不死心的取出“烈火珠”,狠狠摔去,“轟隆!”、“轟隆!”連續爆響,炸死毒蛇無數,卻不能憾動蛇山分毫!
就在這丫頭准備動用“火龍梭”之際,蛇群在笛音的指揮下,齊齊發出一種高分貝的尖銳嘶嘯,這種聲音不僅鑽人耳膜,更令月癸猛地頭痛欲裂,無法持續先前的攻擊。
受到此種高分貝嘯聲影響的不只是月癸,其他四人同樣感到尖銳的音波,正要命的鑽鑿著自家腦袋。那種緊繃而尖銳的痛苦,幾乎令小桂等人完全失去作戰能力!
蛇群於焉如箭矢般沖著五人躍然激射過去!
萬千毒蛇瘋狂進襲,小桂等人強忍著腦袋幾欲爆裂的痛苦,力不從心的勉強抵抗,五人逐漸陷入危機,眼看著將要慘遭蛇吻。
忽然──
“這是蛇靈精神波的攻擊,小千,唯有你能與之抗衡,你還在等什麽?”
一個輕柔溫和、清越出塵,宛若暮鼓晨鐘般醒人心智的嗓門在小千腦中響起!
“師父!?”客途和小桂不約而同脫口大叫,兩人同時忙不叠轉頭四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他們倆立即明白,這是水千月以“天地一心”的神秘心法傳音指示。
這對師兄弟倆對望一眼,彼此心裏清楚,大概是他們的師父接收到兩人同樣無法遏抑的頭痛,非常無奈的受到師徒同體連心的牽累,跟著頭痛不已,故而特以密法傳音為眾人解圍。
只曾聽說,一直未有機會親身體驗“天地一心”這項曠世奇學的小千,從來不曾想到過自己會在如此情況下接收到水千月的傳音。
傳音入耳的瞬間,他驟然覺得腦袋一陣清醒,本能地以指劍迎空揮劃,同時口中一字一頓,斷然喝道:“臨、兵、鬥、者、皆、陳、列、前、行!”
隨著他召喚道法九字真訣,他所揮出的指劍在空中劃開一道道橫豎金光,金光縱橫交織成眩目燦爛的金色方正籠網,猝閃即逝、倏忽罩落五人立身所在!
瘋狂攻擊的蛇群像是遇見了什麽令它們驚駭的事物一般,突然紛紛撤退,游離五人身旁三尺距離,恍若受到催眠般,昂首吐信,筆直豎起上半身左右搖晃不停。
至此,小桂等人終於稍微得喘一口大氣!
環顧密密麻麻、層層疊疊,推來擠去、糾結穿梭的遍地毒蛇,連自認玩蛇老手的月癸都要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瞪著那些看似安定,卻仍監視著自己等人的蛇群,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嗓門發澀的輕聲細語道:“請問,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瞧她小心謹慎的樣子,仿佛害怕自己若是稍微大聲點說話,萬一驚擾了蛇群,會令眾人再度陷入萬劫不復的人蛇惡戰之中。
小桂、客途和無垢三人也都驚魂甫定,他們腳下不敢輕易亂動,亦是唯恐驚動了暫且安靜下來的蛇群。三人彼此交換了一記眼神,隨即,不約而同扭頭望向小千。
然,此時小千卻是目不稍瞬的睜大雙眼,全神貫注的瞪著守護阿裏巴的蛇塚,全然無視于小桂等人期待解答的眼神。
蠕蠕蠢動的蛇塚頂端,此時亦有兩條色澤赭紅漆亮,粗約人臂、長逾七尺的碩大蝮蛇相互交纏成麻花狀,正瞪大著四隻陰森碧綠的閃爍蛇眼,不懷好意的與小千遙相對望當中!
人蛇雙方彼此瞪視,那種緊張而僵持的氣氛很快便感染了小桂等人,足令四人明白,眼前才是正值危及緊要的關頭。
此刻,小千和蛇王哪一方眼神若先行移動、閃避,哪一方便注定遭到毀滅的命運。
於是小桂等人立即噤聲不語,四個人八隻眼睛有志一同,以自認最為兇狠厲害的眼神,幫著小千惡狠狠的瞪向蛇塚頂上那兩條龐然蝮蛇!
驀地──
小千忽然弓臂吸氣、挺胸暴喝一聲:“哈!”
蛇塚頂上那兩條巨大蝮蛇頓時如遭重擊,砰然朝著供桌方向飛摔出去。
小千毫不怠慢,取出道門法寶“金錢劍”放在掌心用力一搓,系劍紅繩立時粉碎如糜。
他緊接著雙手揚動,將搓散開來的九十九枚古錢當作飛鏢,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對著蛇塚蓄勁射去!
這把“金錢劍”不僅是小千以自身修道之功培練所成的法器,匯聚了他本身的法力;每一枚古錢上,更附有他以秘術請供所吸納的靈氣,因此用以對付諸般鬼邪靈異之物,或是攻克各種妖術邪魅,法力無邊、效果恢宏。
九十九枚古錢飛鏢離手之後,竟如夏夜映空而現的流星雨,拖曳出小指細、尺余長的金芒,呼嘯攏罩高逾五尺的半圓形蛇塚!
古錢飛鏢擊中守護阿裏巴的蛇塚山丘,剎那之間,金光迸濺、閃電亂竄,蛇塚山丘頓成烤肉區,焦煙沖霄,腥臭撲鼻,無數被火炙雷擊得皮開肉綻的蛇屍,在“滋滋!”燒烤聲中紛紛自塚頂滾落。
蛇群因此憾動,廟中突然響起一聲震懾人心的尖嘯,摔落供桌上的糾纏蛇王,在淒厲銳嘯聲中如電飛騰而起,向小千箭矢般激射而至!
然而,這兩條赭紅蛇王“乓當!”一聲巨響,撞在小千布下的九字真訣防護網上,兜然反彈、倒摔回去。
小千不愧一代天師,閉目凝神,劍訣倏揮,九十九枚打散的古錢在他精神力的操縱下,團結如刃,閃耀著燦燦金光,以龍翔在天之姿矯健回繞,倏忽將龐然蝮蛇斬成數段!
蛇王既除,群蛇無首,萬千毒蛇竟互相攻擊彼此噬咬開來。
一時間,漫天蓋地的無盡毒蛇有如退潮之浪,相互沖擊、不斷翻滾,高起的蛇塚霎時潰散!
原被守護於塚內,以笛音指揮毒蛇的阿裏巴,此時反遭極度瘋狂的群蛇盲目攻擊,發出一陣不似人嚎的淒慘哀鳴,不過片刻,哀號聲由強漸弱,終不可聞。
隨著阿裏巴的嚎叫,蛇群一如來時快速出現般,這會兒同樣迅速的遊走撤退,不過眨眼功夫,破廟之中竟然再也看不到一條蛇的影子。
弄蛇的阿裏巴在蛇浪消退之後,業已屍骨無存!
破廟之中,重新恢復原先的一片沈寂。
如果不是還留有滿地蛇屍,小桂等人幾乎以為自己剛剛只是經歷了一場不真實的毒蛇夢靨而已。
“乖乖!”月癸呼出一口久憋的大氣,舉袖拭汗道:“總算結束了!希望我以後再遇見這些長蟲時,不會做惡夢才好。”
無垢冷汗涔涔的籲口氣:“如此陣仗小道尚且首次經歷。四位……,你們該不會經常能有此遭遇吧?”
這位英明睿智的大師兄,想到小桂准備為他們所進行的“訓練”,不禁開始為自己和列位師弟們未來可能的歷練,感到有那麽一點點擔心。
然,此時小桂並無心今夜之遭遇的這個話題。
這小鬼已然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走吧!我們還得去追殺那個姓伍的混球。”
客途慎重問道:“你准備上星月宮嗎?”
小桂深沈道:“無論如何,非得走這一趟不可,不是嗎?”
小千想得比較遠,蹙眉道:“就咱們五個人去?客棧裏的那一票怎麽辦?要不要通知他們?”
小桂還劍入鞘,逕自朝破廟外走去,頭也不回道:“讓辣子兒找個乞丐通知他們有關我們的去向,要他們隨後打接應。想要當追殺一族,人若太多,豈不是容易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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