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偷天換日b
“回格格的話,家主人難得出門,前幾天因為放差,出來迎接侯爺,因為是公務,仍是住在行館,只是抽空到此地來坐了一坐。”
杜英豪笑道:“他的家眷卻是住在這兒的。”
周子祥對這位傳奇人物深具戒心,不敢玩滑頭,只有道:“家主人這人公差不長,沒有帶家眷,不過六夫人因為南來探親,在家主人之前幾天到達,暫居下處,只是趕巧而已,可不是一塊來。”
玉佳笑道:“就算是一起來的也沒關係,我們可不是來查他這些的,周子祥,昨天辦交接時,剛大人對杜候帶同來的貢品不太滿意,沒有及時簽署收下,想必是對侯爺有點誤會,所以我們今天特別來跟他私底下解釋一下。”
岡子祥道:“格格,家主人的公務,小的怎敢參聞,侯爺該找家主人談去的!”
玉佳道:“我們就是找他面談的,你可別說他不在這兒,我們問過了,知道他昨天下午就來了,一直沒回行館去。”
岡子祥怔了一怔道:“回格格侯爺,家主人昨日午後是來了一下,但是摸黑就走了!”
杜英豪臉色一沉道:“周總管,你別給我來這一套,他在驗收上挑眼見,我知道他是在藉題做文章,今天來看他,是給他面子了,他若是曉事的,就好好跟我商量一下,多少我會對他有一份謝意,但他若是拿鐃,那可打錯了主意,多少比他更厲害的角色,我都扳倒了,還會在乎他不成?”
周子祥見杜英豪翻了臉,更為惶急,連忙道:“侯爺明鑑,家主人確是不在此處。”
杜英豪冷笑道:“這就怪了,我到行館去問過了,說他昨天下午就上這兒來了,一直沒回去。”
“家主人是在昨天下午來過,跟六夫人盤桓了兩個時辰,然後說有重要公務,帶了兩個人走。”
玉佳道:“走了?走上那兒去了?”
“小的不知道,小的只是下人……”
杜英豪冷笑道:“鬼話,他分明是要跟我過不去,拒不簽收而已,周總管,你去告訴他,說他只是副使,並不是非要他簽署不可的,他這避不見面就是失職,寶親王等得很急!”
周子祥急得汗都流了下來道:“侯爺,家主人的確不在此地,小的立刻派人出去找找他!”
“你知道上那兒去找他?”
“小的不知道,但是有兩位府中師兄弟是追隨家主人來的,昨天家主人公務用不到他們,被小的留了下來,他們也許知道家主人的下落!”
玉佳笑道:“好!那你叫他們去找找看,找到了他就告訴他一聲,說侯爺跟我私下來找過他,若是肯商量,大家最好別傷了和氣,如果他一定要跟侯爺作對,侯爺也不是省油的燈。”
周子祥只有連聲稱是,杜英豪卻憤然地道:“叫他放馬過來好了,我性杜的絕不在乎,而且我也說句狠話在這兒,貢品叫人動過手腳沒錯,那是大聖門的手法,我已經看了出來,我相信他跟下手的人必有接觸,才出來找他談談,因為我跟大聖門的人略有淵源,才對他客氣,若是他堅持拿蹺,我出動所有的江湖交情,不怕找不到那個人,那個時候就要他吃不了兜著走了。”
周子祥臉色蒼白,只有連聲稱是的份兒,一路鞠躬如也,送走了兩位貴客,然後一溜煙似的奔上了後莊的一幢小樓。樓上一位花信少婦,抱著一頭金絲小猴,正在對窗發楞。
看見他來了,將頭一抬,周子祥卻湊過去道:“六夫人,事情不太妙,剛才杜侯爺來了,他是找大人私下商量的,因為大人不在,他很生氣,說的話很不好聽。”
少婦冷笑道:“他發什麼狠,貢品失盜,鬧出來就是砍頭的罪,他敢不乖乖的聽話!”
“六夫人,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杜侯爺很精明,居然已經看出是大聖門的手法,目前他不願追究,才打算私下了斷,若是條件談不攏,他將會利用江湖上的全部力量,循著線索追查,恐怕遲早會把夫人給追出來。”
少婦臉色一變道:“他知道是我?”
“目前還不知道,但是以他的精明,加上了他的江湖勢力,大概不難把夫人給追出來,大人一定是怕他究詰,才躲了起來,小的看夫人也趕緊離開這兒,秘密回京的好,在這兒實在不安全!”
“怕什麼?他還敢來抓我不成?”
“夫人,他手底下的能人很多,這所莊子是攔不住的,他剛才已經叫出了大聖門的名稱,如果再給他們找到夫人手中的這頭靈猿,夫人就藏不住了,那時大人也就糟了。”
兩個人的語聲更低,商量了一下,最後周子祥才道:“趁他們現在還沒注意這個地方,夫人立刻就走,而且是由後莊的秘密水道坐船出去,小的這就去吩咐準備,夫人略作收拾就來吧!”
少婦點點頭,周子祥急急地走了,少婦發了一陣呆,然後整了一個小包袱,裡面都是從杜英豪那兒盜來的貢品,然後打開一口精細的竹籠子,把懷中的那頭金絲猿放了進去,也急急地下樓了。
她走的是後面,走進了靠荷花池的一間小屋子,等她再出來時,卻已是很遠處的河邊了。
有一條小船泊在河邊,她跳上了船叫道:“老周,你怎麼還沒準備好?划船的人呢?”
邊說邊掀簾進艙,人就呆住了,因為艙房中兩把椅子上,端坐著杜英豪和晏菊芳,而那個周子祥卻跪在地板上。
少婦神色一變,隨即咬牙道:“老周,你好,居然敢出賣我,我要你的命!”
抬手間錚的一聲,一縷黑線由袖口射出,周子祥的額角上已插上了一枝小袖箭。
晏菊芳神色一變,抬手就要接兵器,杜英豪卻擺擺手道:“別動手,我來跟她談!”
他轉向了少婦,然後輕輕一嘆道:“素華,十幾年來,你已經成為一個少婦了,怎麼還是這樣心狠手辣,出手就傷人性命!”
這個叫素華的少婦厲聲道:“杜英豪,你步給我來這一套,姑奶奶天生就是這個脾氣,凡是出賣我、欺凌我,或是企圖佔我便宜的人,我絕不放過他,你不是送了我一個外號叫辣手觀音嗎?我若是不辣手,怎麼對得起這個外號?”
杜英豪輕輕嘆道:“你怎麼越變越壞了?”
素華怨聲道:“我從來也不是好人,所以你才瞧不起我、討厭我,佔了我的身子後,悄悄地扔下我跑了,我叫你跑跑看,是否逃得出我的手掌?”
她的手又對準了杜英豪,窄窄的袖口中有一枝黑色的管子,正是袖箭的射筒。
杜英豪有點狼狽,但仍然維持著鎮定,嘆了口氣道:“素華!說話要憑良心,我並沒有存心要佔你便宜,是你拖著我拚酒,兩個人都喝醉了,醉酒後大家都糊塗了,何況我也沒不負責任,我要求你跟我一起私奔過,你卻反而在你爸爸面前告我一狀,害我差點送了命,你們父女倆商量著要宰我。”。
素華沉聲道:“我怎麼能跟你私奔,我是大聖門唯一的傳人,怎麼可以丟下門戶不管……”杜英豪道:“這就是了,你丟不下門戶,我卻不能放棄我的祖宗。”
“誰叫你放棄祖宗了?”
“你們!你不能下嫁,非要我入贅易姓,而且還要我跟你們一起做賊,這可是我祖上所不容的,我不跑,你們要殺我。”
“你為什麼要學我大聖門的手法功夫?”
杜英豪道:“我並沒有想學,是你父親硬要教給我的,他一廂情願,認定我是大聖門的傳人了,卻沒問問我同不同意,這能怪我嗎?”
素華冷笑道:“你現在抖起來了,官拜侯爵,又是天下第一大英雄,瞧不起我們做賊的了,當年你落魄的時候……”
杜英豪道:“當年我窮了一點,可並不落魄,我年輕力壯,什麼活都能幹,也餓不著我,所以我同樣的瞧不起做賊的,素華,你別以為我在你家住了幾個月就得把人賣給你們了,說我欠你們一點情,我不否認,說我忘恩負義我就不認帳了,我不是無處投奔,非住你家不可,是你們硬留下我的。”
素華臉寒如冰道:“道理被你一個人佔了。”
杜英豪嘆了口氣:“話不是這麼說,你有道理也可以提出來的,只要你能壓倒我,我絕不強詞奪理,若是你提不出道理來,就得向國法低頭。”
素華難以相信地道:“什麼,你要用國法來制裁我,姓杜的,你再說一遍。”
“不必,我已經說得很清楚,竊取貢品的事,我不加追究了,因為你是為了私人的意氣,而且你偷去的貢品也不是真的……”
素華叫道:“胡說,這明明是從那口放貢品的箱子裡取出來的,告訴你,杜英豪,你騙不了我的,惹急了我,老娘就毀了這些東西……”
杜英豪微笑道:“這些東西是扶桑的朋友送給我的禮物,你若是喜歡,送給你都行,它們卻不是貢品,剛堅和那兩個助手都知道,他們已見過真正的貢品,就是為了想害我,想再施展一次掉包的手法時,被我捉個正著,人贓俱獲。”
“你騙人!你騙人!”素華雖還叫著,卻已色厲內荏,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了!
杜英豪微笑道:“剛堅已經被扣了起來,也把你招了出來,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素華咬著牙齒道:“這個老王八旦,壞事全是他叫我幹的,居然全推到我頭上來了……”杜英豪道:“他倒沒有全往你頭上推,而且也推不掉,罪魁禍首是他,那可賴不掉的,素華,事情都查明白了……”
素華倔強地道:“那就往官裡送好了,老娘不在乎,到了刑部大堂,我把這批王八旦全給咬出來,倒霉的可不只是老娘一個人。”
杜英豪一嘆道:“素華,你別急,案子查明白了,是我壓了下來沒往京裡報。”
“為什麼?”
“為了你!為了我們當年的一段交情,也為了你已經有一個很好的歸宿。”
“做人家的姨太太,這是什麼屁的好歸宿。”
“不然;剛堅的元配已經身故,他雖然有好幾房姨太太,但你卻是最當權的…
…“
“那是因為他有利用我的地方,否則他才不把我看在眼裡呢,我不但是漢人,而且還是江湖人,在旗人的家裡,永遠不會有地位的,算了,杜英豪,你別賣交情了,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
“你不想跟他下去了?”
“想個屁,這老王八旦只是在利用我,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他準備毒死我,報個暴病身故,滅了我的口!”
“他會這麼狠嗎?”
“我絕不冤枉他,他連毒藥都準備好了,這是最後一次利用我,根本沒打算要我回去的,這是他昨天來對那個周子祥所作的指示,全被我偷聽到了,所以我才不放過那個奴才。”
杜英豪一呆道:“我本來是想壓下這件事,叫他好好待你的,現在看來是弄錯了。”
素華冷笑道:“杜英豪,你自己摔下了我,現在卻把我塞給一個瘟老頭子,你真是好算計。”
杜英豪立刻道:“天地良心,我決不是這個意思,剛堅可不是我替你找的……”
“我跟了剛堅可不是為求出身,是我同門的一個師兄在他那兒當幕客,設下圈套,在我做案時抓住了我,剛堅把我保了出去,而後再利用我,我恨死這老甲魚了,絕不會再跟他去。”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要不,你也可跟我!”
“跟你!還是做你的姨太太?”
晏菊芳見氣氛已漸漸鬆弛了下來,也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只有她知道這個女人若是橫了心,袖中的袖箭射出有多危險,也知道杜英豪絕對躲不過的,難得有這個緩和的機會,忙笑道:“這位妹子,侯爺的元配是我,那也只是一個名義好聽些而已,侯爺的老婆可不分大小的,再說你別瞧不起侯爺的姨太太,連當朝的和碩格格、東洋的公主也都硬擠著要做他的姨太太呢!”
“就是那位玉佳格格?”
“還有一位美枝子公主!”
“我知道她們,剛堅那兒都右她們的資料,她們本來都是忠親王圈子裡的人。”
“現在都不是了,那個圈子被侯爺一手弄垮了,所以他們才恨之入骨。”
素華冷笑道:“恨之入骨是不錯,但說那個圈子垮了卻不見得,他們的勢力還大得很呢!”
杜英豪一笑道:“骨餘氣,不足為懼,現在剛堅也跌了進來,更不足為懼了。”
素華道:“你若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剛堅只是一個主事人員而已,他還要聽取指示,背後還有更有力的人做靠山呢!”
杜英豪一怔道:“是誰?”
“我不知道,他們進行得很秘密,在偷竊貢品時,我曾勸過剛堅,說寶親王跟你最密切,他已是當朝太子,將來就是皇帝,他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這老甲魚卻笑著說,太子未必就當得了皇帝,慶親王垮了,他們的圈子仍然掌握著大勢。”
杜英豪道:“奇怪了,朝中還有什麼有力人士呢?差不多的幾個都下台了。”
“剛堅說那幾個老家夥太囂張,做得太明顥,早該整掉他們了,他們現在的這個主子才是最聰明的,隱藏不露,暗中活動,等時機成熟……”
杜英豪道:“不對,我得再去問問剛堅去!”
素華道:“沒有用的,他絕不會說出來,而且他是刑部侍郎,你們也不能對他用刑。”
杜英豪冷笑道:“在我手中,管他什麼侍郎,那怕他是刑部尚書,我照樣能修理他。”
素華道:“你別亂來,目前他們最忌諱的就是你,要想盡辦法對付你呢,只要你有一點不對,讓他們抓住了機會,就會全力對付你。”
“那又能怎麼樣呢?要得了我的命嗎?”
“不必要你的命,只要你丟了官、削了爵,離開了朝廷,他們就得逞了。”
晏菊芳也道:“侯爺!這倒是,朝廷大員,不可以動加私刑,你可得把腳步站穩。”
杜英豪想了一下道:“素華!不去管它了,還是談你的問題,你究竟是作何打算?”
素華道:“我還能作什麼打算,以前我是被抓在剛堅手裡,沒法子脫離他,這次我答應偷盜貢品,也是想闖點事,把剛堅給抖出來,老實說,我原打算到了京師,再把貢品還給你,然後扯出老剛來,我才能脫身,你要我,做婢做奴都行,你不要我,我就當我的大聖門主去。”
杜英豪笑道:“你怎不早說呢?”
“我怎麼知道你已經抓下了剛堅,更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從前的事?”
杜英豪笑道:“素華!我豈是那樣的人,你可以問菊芳,我一看出竊盜貢品是大聖門的手法,立刻就把你的事說了出來,我這人或許不夠專情,但絕不混帳,更不會負心。”
晏菊芳恨恨地道:“當然了,你不必負心,每一個人都收到身邊來,多多益善。”
杜英豪笑道:“多幾個老婆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多,好了,你暫慢吃醋,素華,你既然願意跟我,就幫我一個忙,把那批人揪出來……”
“我……要怎麼幫忙法?剛堅並沒有太信任我,他那個圈子裡的秘密,我也知道得不多……”
“沒關係,我會安排的。”
杜英豪回到驛館,他去抓剛堅的六姨太,卻遲了一步,沒有抓到,只是在交手中,格殺了一個幫兇周子祥,他是剛堅的莊客,剛堅涉嫌是事實,但他是二品大員,而且案情重大,只有秘密解交京師審訊,杜英豪不想進京的,也逼得走一趟了。
剛堅犯了法,但還沒有受到囚犯的待遇,未加刑具,行動有人跟著,失去自由而已。
在夜晚住宿的時候,他還有單人一個房間,這天他飯後上床,卻發現床上已經有個人,他看清是素華時,更吃驚了:“素華!你怎麼來了?”
素華也壓低了喉嚨道:“大人!那個杜英豪真厲害,那天幸虧周子祥死命地擋了一擋,我才能跳下河去脫身了,但是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打聽得你們要住在這裡,我預先就躲了進來,跟大人碰個頭,看看要怎麼辦?”
“你沒被人發現嗎?”
“沒有!我計算好你們的行程,預先就藏了進來,然後又偷聽到他們的先行官分配屋子,我打聽到那一間是留給您的,先就躲了進來,藏身在坑底下!”
剛堅欣慰地道:“那就好,素華!真難得你有這片心,那個杜英豪真厲害,居然先把貢品私藏了起來,弄了一份假的在那兒引誘人去上當。”
素華道:“大人,東西絕對不假,是他自己也有幾份而已,聽說他的行囊中帶著的東西比貢品還珍貴呢!可不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告他?”
剛堅嘆了口氣道:“沒辦法,他公開地宣布了,這是足利知義送給他的,他這個特使與眾不同,而這次出使的任務也是靠他自己的力量辦通的,朝廷沒有出一分力,反而得了不少好處,就是貢品真的丟了,也不會有多大罪的,當初在這上面做手腳是個大錯誤!”
素華恨恨地道:“那要怎麼辦呢?難道就算了不成?”
“自然不能算,這一定要弄他滾蛋才行,否則我們就永遠不能出頭了,尤其是等皇帝殯了天,寶親王即位,大勢全落在他們手中,我們就垮定了。”
素華著急地道:“老爺子,你別擔心以後的事兒,目前最急的莫過於出脫您自己、您有什麼打算呢?”
“我沒太大的關係,雖然我都招認了,可是同來的兩個人都死了,無法對證,到時候我可以來個矢口否認,朝中自然會有人替我說話的。大不了弄個革職而已。”
素華道:“老爺子!您想得太樂觀了,恐怕沒這麼輕鬆,我聽說杜英豪很有算計,把您被扣起來的消息隱而不發。看到京裡時有誰來跟您連絡,順著線往上追,還有,在家裡掌著您機密的心腹有三個人,似乎他們也知道一點眉目了,準備到時候大幹一番呢!”
這個消息對剛堅而言是很震驚的,他急了道:“這不行,得趕快想辦法才行,素華,你趕快回去,先把那三個人設法滅口,然後再把要緊的東西收起來。”
素華冷笑道:“老爺子!說得倒好,您把我給咬了出來,若不是我機警跑得快,早給抓了起來,這會兒我己成了個黑人,還敢露面回家嗎?說不定人家已經在家裡張好網等著我呢!我一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這……倒是,你不是有一身本事嗎?偷偷地摸回去總行吧,家裡的地形你最熱,趁機會暗中下手。”
“我可以試試看……可是我去算計誰呀?”
剛堅輕嘆道:“還能有誰呢?我身邊的只有一個師爺金啟祥,一個是總管得祿,他們是負責連系和秘密文牘往來的,一定要叫他們開不了口。”
素華道:“這兩個人倒容易,我根本不必回去,只要悄悄找人遞個信兒,叫他們出來商量機密事兒,然後出其不意解決了,神不知鬼不覺。”
“對!這樣子好,你快去辦吧!”
“老爺子,我現在可是孤身一個人,要我對付兩個大男人,我可不敢太有把握,萬一漏掉了一個,那可是大麻煩,您最好給我找兩個幫手,以期萬無一失。”
“我上那兒給你找幫手呢?我現在是在軟禁中。”
“老爺子,您自己沒人,總可以找您的知己朋友派人出力吧,這可不能開玩笑,必須要萬無一失才行。”
剛堅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好吧!你秘密回到京師,到王府井大街去找德貝子商量好了。”
“什麼!德貝勒兼九門提督,他會幫我忙。”
“少說廢話,你秘密見到他,把事情告訴他,然後聽他告訴你怎麼做好了,對了,你以後就住在他家裡。”
“我不要,那傢伙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少,見了女眷,總是風言浪語的佔便宜,每次見到了他都拿眠睛盯著我上下看,就像我沒穿衣服似的,這下子住他家裡。”
剛堅一嘆道:“你們女人家懂個什麼,這是他的掩護,就因為他如此,才沒人會注意他,其實這位貝勒爺雄才大略,極有城府,倘真要能看上你,倒是你的造化了。”
“我才不信呢?狗改不了吃屎,老爺子,我可以去找他,但他若是對我不規矩,我立刻拔腿走人,我雖是江湖人出身,可不是八大胡同的粉頭兒供人取樂的。”
“你放心,我保證不會有這種事,當著人,他或許有點輕浮,但私底下辦事,他最正經不過。”
“好吧!老爺子,杜英豪說是有三個人,還有一個人呢?還有您說的東西呢?
又在什麼地方?“
剛堅莊容低聲道:“還有一個人是老四。”
“什麼!是芙蓉四姐!這怎麼可能呢?她整天生病,跟誰都沒來往,而且老爺子也難得上她那兒去。”
剛堅微笑道:“要這樣才不會引人注意,你也知道我這個官兒幹得雖不很高,權柄卻很大,手頭總有不少的秘密,有時不便自己經手,就得找個靠得住的人,而這個人又必須不受人注,才能能乾得!”
素華不高興地道:“哼!老爺子往常說我是唯一參與您機密的人,原來都是哄我開心的,四姐才是您的寶貝。”
剛堅輕聲一嘆道:“素華!參與機密不是好事,像老四,替我盡心賣力了十來年,結果呢?到了緊要關頭,我卻必須犧牲她,因為她知道得太多了,當我不能再照顧她的時候,就不能讓她落人別人手中,這是件很悲哀的事!”
素華也不閘扭了,只是低聲道:“這麼說四姐……”
她用手做了個切菜的手勢,剛堅黯然地道:“是的!做得秘密一點,而且留她個全吧!以後我會多請些和尚道士替她超渡的,這是沒辦法的事,希望她不會恨我!”
“是我下手,她恨的是我,我倒不在乎她恨我,只不過叫我去殺死一個成天泡在藥罐子裡的人,我怕下不了手。”
“素華!你若以為她成天生病就錯了,她出門找大夫、求神問卦都是幌子,實際上是去連絡消息,她根本沒病,而且她的身手也頗為了得,你得多加小心。”
他看見素華還有不信的樣子,連忙補充道:“是真的,你別瞧她是八大胡同出身的姑娘,可是她進門卻是九門提督府捕頭小雷公作的媒,我想多半是德貝子送來的,一方面也有監視我的意思,所以你千萬別心存善念而自己吃虧,見面先跟她假意商談一陣,然後抽冷子給她一下。”
“我知道,殺人的事我在行,用不著教我。”
剛堅頗為感慨地道:“做了她之後,在她的衣櫃下面有個暗格子裡放著文件,那要妥為保存的,還有一些地契產業憑證和幾個存摺,你就藏著,也許將來我無法復職,就要靠著這些養老了,素華!你可得憑良心。”
“老爺子是怕我捲逃嗎?那可太小瞧人了,我是大聖門的門主,豈會做出那種沒廉恥的事!”
剛堅嘆了口氣:“我在宦海中浮沉多年,對人心世道看得太多了,實在不敢輕易相信人,現在只好相信你了。”
素華對這老頭子多少有點歉意,不敢多耽,又等了一下,聽得外面人聲已寂,悄悄地上了屋子走了。
素華從剛堅那兒套出的消息是令人震驚的,尤其是寶親王,他訝然地道:“原來是德榮在作怪,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雖有些小聰明,卻是最沒城府的一個人,跟誰都是嘻嘻哈哈的,他做九門提督還是我保薦的。”
陳閣老卻道:“德貝子只是外表糊塗,內裡卻精明得很,九門提督是最不好幹的差事,但是他接任之後,卻沒出過一點岔子,再者,他是已故榮親王的世子,跟殿下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也算是皇室親裔。”
“但是把他扶上大位,會令人尊敬嗎?”
杜英豪道:“就為了他那份德性,每個人都以為他沒主見、便於駕馭,所以老一輩的幾個王室宗親才不顧一切地替他出死力。”
寶親王仍是連連搖頭,杜英豪道:“是不是他,等素華回去一查證據就知道了,不過,我們倒是要好好地對付他一下!”
他們又商量了一陣,決定了一些計劃,就開始實施了,素華悄然地先赴剛公館,秘密地找到了四姨太芙蓉,畢竟心軟沒忍心要她的命,只用悶香把她迷了過去,交給同來的水青青和王月華背走了。然後她找到了那個暗格,起出了一大堆文件和契據,交給了賴光榮後,而如言來到了王府井大街的德貝勒府,找人悄悄地通報進去,德貝勒立刻在花園的書房裡接見她,問明經過情形時還是很正經,等她說出了剛堅滅口的要求後,德貝勒居然嘻皮笑臉地握住她的手笑道:“素華,你這一朵鮮花,跟著剛老頭兒,就好像是插在牛糞上,現在他出了事,你跟我算了!”
素華看他的態度突變,知道有些不對勁,連忙掙扎道:“貝勒,別開玩笑,我家老爺子立刻就要回京了。”
德榮冷笑道:“剛老頭子太多嘴,他不可能回來了,不過你在我面前耍花招,也太把我看低了,說,你什麼時候跟杜英豪串通了,他準備如何來對付我?”
手緊得像鐵箍,素華這才知道他果然深藏不露,掙了幾次沒掙脫,可是屋外竟然響起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德貝子放開她,我來回答你好了!”
那是杜英豪,他居然躡在後面來了。
德榮的臉色一變,狠狠地摔開了素華,摘下了牆上的劍,一掀門衝了出來,但見杜英豪笑吟吟地站在天井裡,身上雖然穿了便服,卻別具一種懾人的氣勢。
德榮的氣勢為之一挫,強自振作地道:“什麼人?”
杜英豪笑吟吟地道:“貝勒爺,這是何苦呢?你不會不認識我,更不會不知道我的來意,大家省點精神,攤明暸來說為好,你要是不知道三個字來推託,就太沒有誠意了,也辜負了我的一片心,我可是為了息事寧人而來!”
德榮頓了一頓,終於道:“你想幹什麼?”
“貝勒爺,這話不該問我,根本上是貝勒爺在不放過我,我可沒惹貝勒爺,所以我只想請貝勒爺高抬貴手!”
德榮頓了一頓才道:“那些事可不能怪我,我並不贊同,是那些跟你有仇的人意圖報復才找上了你,與我無關!”
“貝勒爺說這話就太不上路了,你是這一夥人的主宰,凡事都經過你的批准方付諸實行的,怎會與你無關呢?”
“杜侯,你若是真了解內情,該知道那些人,那一個是安份的,雖說他們捧著我,但未必就事事聽我的!”
杜英豪輕輕一嘆:“這我知道,那幾個老家夥無非是想找一個他們能夠左右的人,讓他們在幕後操縱,不過他們找上了貝勒爺卻大錯特錯了,你不是那種由人擺佈的樣兒。”
德榮傲然一笑道:“我當然不是,只不過他們以為我是,所以他們一個個都遭了殃,杜侯,雖然他們一個個都砸在你手裡,但若非我在暗中幫忙,你會那樣順利嗎?”
杜英豪也不問他暗中幫了什麼忙,只是笑笑道:“貝勒爺,我知道你幫了忙,可是我逆不感激,因為我可沒得什麼好處,反倒是貝勒爺大獲實利,那些人手中掌握的勢力,至少有一大半到了貝勒爺的手中。”
德榮尷尬地一笑道:“杜侯真厲害,既然你如此精明,我們就好商量了,我也再聲明一句,剛堅要對付你,是他自作聰明,絕非我的主意,當然,在背後還有幾個人支持他,但經此一變之後,我可以用這個藉口,把那些人好好地申斥一頓,不再讓他們再胡作主張了。”
“這就是說,貝勒爺今後可以大權一把抓!”
“可以如此說,今後至少我這一邊的人不會再得罪杜侯了,若是杜侯有意思交我這個朋友,我當然更歡迎!”
杜英豪忙道:“多謝貝勒爺,杜某是個江湖人,你交上我這個朋友是有害無益,因為我只會給你添麻煩!”
“只要杜侯肯折節下交,天大的麻煩我也敢挑,只不過你跟寶親王有交情在先,而我則是在跟他爭大位,要你幫我忙來對付他,你是不可能答應的,所以我不敢奢求。”
“多謝貝勒爺見諒!”
“可是你介入到我們之間的爭執也多大意思吧!”
“是的!杜某不會主動介入這種權位之爭。”
“我知道杜侯是個明白人,才說這種話,以往種種是我不對,我向杜侯致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再發生。”
“這是杜某最歡迎的事,話說開了,杜某就此別過!”
說完一拱手,德榮也客氣地拱拱手,同時親自把他送到門口,杜英豪瀟地揮手而去。
來到一所叫仁義行的皮革店中,這是戚仁義設在京中的分行,一面做生意,一面也是個連絡落腳的地點,實際上更可以說是杜英豪在京所的一個秘密辦事處。
他來到後面,玉隹格格和水青青、王月華等人不過是剛回來,她們是暗中潛入貝勒府為杜英豪打接應的。
經過的一切,她們自然是知道的,玉佳首先就道:“侯節,你怎麼如此輕而放過那傢伙了?”
“不放過又如何?他是先帝的親孫子,是皇帝的親姪兒,我沒有奉旨,不能奈何他,若是傷了他,倒真的犯了殺頭抄家的大罪了,皇帝的家務事,咱們管不著!”
“可是寶親王那兒,你怎麼交代呢?”
“他要證實一下,德貝勒是否就是那個背後的人,我替他證實了就行了!”
“光是證實有什麼用,你該當時把他抓下!”
“我是可以,不過在暗中埋伏了幾十根火槍,能把我射成個馬蜂窩,那可不划算!”
“我們怎麼沒看見人呢?”
“人都在四面的地窖中,只露出一個小方洞,把鎗口伸出來,這是很周密的防禦,要不然他怎敢單身一人,提了一支劍就敢出來見我了呢?”
玉佳輕嘆一聲道:“我說呢,他的劍技平平,我閉上眠睛都可以刺他十七八個透明窟窿,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出來跟你會面的,原來早有防備了!”
“格格!說他的劍技不如我還可以,但如說他平平,那就走眼了,他一伸手就能把素華製住,絕非泛泛之輩!”
杜英豪真要動手,一定不敵德貝勒,他雖有妙招,可以一招倒敵,但必須耍對敵手有相當了解,在今天的情形下,德榮如果出手,必然是想製他於死命的兇招,不可能有給他研究的機會了。
默然片刻,玉隹再問道:“那侯爺又何必要去這一趟呢?就拿在剛堅家中搜到的證據也夠了。”
杜英豪一笑:“不夠的,那只是單方面的,我要的是進一步的證據,那全在德榮的家裡,那間秘書房中,這個地方平時警戒之嚴,連蒼蠅都飛不進去,所以我才要耍上這一手,使素華能夠進去,然後我再突然現身,把他給唬出來,謖素華能夠在裡面動手!”
這才是杜英豪的真正目的,使人無法不佩服,水青青忙問道:“素華得手了沒有?”
“沒問題,那個地方她去過兩次,所有的秘密機關在那兒,她郗知道了,只要能單獨在裡面片刻,必可得手。”
玉佳道:“侯爺準備把那些證據交給官家?”
“是的!我叫素華一得手,立刻就進宮,呈給皇帝,宮中有寶親王打好了底,可以見到皇帝的,至於皇帝該怎麼辦,就不是我的事了。”
“侯爺,你不是答應德榮兩不幫忙的嗎?怎麼背信了呢?”
杜英豪笑道:“這種承諾算不得數的,正如他說以後不再找我麻煩,那又有幾分可靠呢?我是他的眼中釘,他會放得過我嗎?”
玉佳默然,杜英豪道:“對有信有義的江湖朋友,我一定信守諾言,但是對有些人,我的話是要打折扣的,正因為有這種方寸,我才沒被那些牛鬼蛇神整倒下去,對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就是我成功的唯一秘訣。”
剛堅沒等送回京師,在路上就被人暗殺掉了。但他的案子卻牽連很廣,有兩位尚書、四位總督及兩位將軍被革了職,九門提督德榮貝勒下獄賜藥。
皇帝這次可是下了決心整頓朝綱,主其事的是寶親王,但支持最力的還是忠勇侯杜英豪。沒有他的幫忙,即便是朝廷,也沒這麼大的魄力一下子辦這麼多人,若非杜侯爺的精心策劃以及動用到他的江湖勢力,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許多握有實力的方面大員同時制服。
杜英豪建了這麼大的功勞,卻革了爵,那是他自己的請求,也可以說是他提出的交換條件。
反正一個侯爵也增加不了他的光採,倒不如還他自由來得輕鬆些,何況,他現在可以逍遙天下,縱橫七海,還有誰敢去惹他呢?
這位絕妙英雄的一生經歷與成就是江湖人的夢幻。
只可惜世間只有一個杜英豪,之前不曾有過,之後也極少有可能產生第二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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