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毒 手
左仲儀和丁幻一路追蹤至雲南邊境。
兩人雖未發現郭奇秀蹤跡,然總覺南方已被聖幫、金幫、海幫三大勢力封鎖下其已走投無路,必南移至雲南避難,甚至躲於九毒仙子麾下,以求生機。
左仲儀對雲南不甚熟悉,故先行至曲靖礦脈,一方面了解銅礦最近生產情形,另則打聽九仙峰位置。
曲靖礦脈由成魁任分舵主。成魁年約四旬餘,中等身材卻滿身勁道,宛若小蠻牛,拚起勁來,一次能摃數百斤銅礦,礦工莫不服他,然他亦非力大無腦,理帳理事井然有序,其且對苗人風俗習性皆熟悉,故能安撫滿漢苗三大礦工族群,因而受到賞識,委予重任。
成魁原名哈成魁,乃雲貴戰將哈元生遠房表親,然因哈元生身負朝廷勦匪重任,不時和苗族土司開戰,時有輸贏,成魁顧及此層關係恐影響苗人不當反應,故皆不提哈姓,十餘年來亦相安無事,尤其近年哈元生常吃敗仗,土司囂張,成魁慶幸隱其姓,未受波及,然私下受哈元生照顧總是有的。
如今年少聖爺親自前來,成魁因近日業跡顯跌,戰戰兢兢迎接于木竹築成之簡陋寨樓,聽憑遣訓。
左仲儀笑道:“不必太過緊張,我非來訓你,雲南礦脈一向替聖幫賺了不少錢,值得鼓勵。”
成魁終卸重負,拱手道:“爺能了解狀況,屬下已安心。”先前左海瑞聖爺逼得緊,實難伺候,看來新聖爺溫和許多,較易相處。
左仲儀道:“說說看,最近問題出在何處?”
成魁道:“戰事頻起,總引起不安,此處苗人礦工居多,他們不只擔心朝廷兵馬,更擔心苗人土司為了應付打仗,不但四處搜刮且抓民為兵,有的十三歲不到也抓去充人頭,他們豈能安心工作,故常請假,有的甚至辭職,逃往他處去,礦工流動率太高,影響採收。”
左仲儀道:“那是必然狀況,也許再幾個月即可解決……,你將苗人土司狀況說個明白,誰危害最巨,我乃指真正掌權者。”
成魁道:“危害最巨者,當屬原烏蒙城土司祿鼎天、祿萬鐘一脈。雍正四年,鄂爾泰曾和我表親哈元生招降祿鼎坤,然卻因祿鼎天聯合其他勢力將哈元生擊敗,助祿萬鐘母子脫逃,當年祿萬鐘只有十餘歲,如今已長大,故在祿鼎天暗助下復暗養勢力,潛回雲南,大事進行恐怖活動,已讓朝廷吃盡苦頭。尤其祿鼎天,不但武功高強,聽說長得一副狼牙,喜吃生肉,要是遇上叛賊,其至生啃對方手臂,敬他者稱他叫‘狼神’,仇敵者管他叫‘狼魔’,若非他作亂,苗疆不易如此亂。”
左仲儀道:“我倒是聽過祿萬鐘母親祿桂娘武功了得,卻不知另有個祿鼎天,看來朝廷可能搞錯對象了。”
成魁道:“不錯,祿鼎天身分知者不多,但‘狼神’則時有傳聞,而照屬下看來,祿鼎天應是祿萬鍾伯叔之輩,但他跟祿桂娘私通,生下祿萬鐘為私生子,因為祿鼎天性若淫狼,喜跟女人上床,說是多生子女增強勢力,被辱女子不計其數,祿桂娘頗俱姿色,怎可能逃過他魔掌?如今他倆早合作無間,共同危害,不只我軍,連苗人皆波及,恨他入骨者大有人在。”
左仲儀聽得他分析,知祿鼎天的確是罪魁禍首,哪天遇上了,必將他收拾。
隨後成魁復將各路勢力說個大概,烏蒙府、鎮雄州、麗江府、威遠府大致安定,然長寨、九股河、清江河等地則局勢甚亂,全是地阻天險,官方栽敗連連。
左仲儀道:“可知九仙峰在何處?”
成魁道:“在金沙江東岸,此處人煙罕至,常年罩霧,似若神仙隱藏,尋常之人不敢進入,聖爺為何此問?”
左仲儀道:“九毒仙子即藏在那裡。”
成魁詫道:“聖爺怎惹上那女魔頭?聽說她已近百歲,卻鶴發童顏,長生不老,但手段毒辣,她雖叫甄靈,然有人稱她真(甄)毒,其甚久未露臉,不知是死是活,如今聖爺提及,看是活了。”
左仲儀道:“是有位弟兄中了毒,想找她解。”
成魁道:“得往西北走百餘里可抵達,屬下派人引您前去。”
左仲儀道:“不必了,此行乃保密,且將刺探軍情,帶得多人反而不便,你畫個圖予我即可。”
成魁立即找來紙筆,仔細畫出地圖,左仲儀收下後始道:“儘量把苗人遷村至附近,免得他們擔心,至於費用,由利潤扣除,我會請調高手前來護守礦脈。”
成魁欣喜:“此正是屬下想做者,聖爺既有先見之明,屬下定全力以赴!”
左仲儀道:“年關將近,多發他們三月薪資,聖幫已擴大營業,明年可能需銅礦一倍以上,皆需要他們努力。”
成魁詫道:“多一倍?!恐目前人數難以應付……”
左仲儀道:“當然要聘更多人,你且看著辦,雲南不只銅礦多,另有鐵礦、金礦,未來爭奪者並非權,而是這些無值之寶,聖幫低調先行,方能真正受惠。”
成魁欣喜道:“屬下省得!”知受重用,甚為窩心,尤其聖爺能前瞻未來,謀定而動,足讓他安心相隨。
左仲儀隨後巡視礦區,不斷鼓勵礦工,眾人原是有所距離,不敢交談,然在成魁宣布年終多發三月獎金下,眾人譁然道謝連連,現在瞧來聖爺當真和藹許多,終能提出種種有助於增產問題,例如多裝一個滑輪即可省去轉彎麻煩,因而減少三名人力等等,左仲儀聞之有理者皆一一改善。
礦場已現活力。
左仲儀待得半天,了解狀況後,不敢再做停留,隨即告別成魁,引著丁幻復往西北方金沙江探去。
沿途亦探得苗軍土司多處重地,以及那狼神祿鼎天果然暗中控制大權,而祿鼎天則藏身哀牢山脈,他日有機會將收拾他。
歷經一日夜,終抵金沙江。見得不少淘金族四處洗沙石想淘黃金,左仲儀但覺規模太小,難有大收穫,日後若有機會證實金沙江蘊藏大量金礦,將引進西方技術開採,方不致浪費人力。然只要淘得小金塊,苗族即樂半天,可見其民風仍清苦純樸,讓人會心莞爾一笑。
左仲儀感慨,知足常樂莫過於此,貪念卻讓郭奇秀、左海瑞毀了一生。
兩人不敢耽擱,問得九仙峰位置,聯袂趕路去了。
復奔十餘裡,已見得九座如手指般尖峰,峰頂埋于雲層,正是成魁所繪之九仙峰。
照成魁所言,九毒仙子應在第五峰,兩人盤算午時剛過,仍可登峰,故選了路子,快速登去。
九仙峰陡峭無比,斷崖深淵比比皆是,若非兩人輕功了得,實難攀登。掠行三裡後,丁幻忽覺地面留有血滴,且附近另有燒焦乾柴,以及食用過兔肉枯骨,他習慣性檢來嗅嗅聞聞,終有結果,道:“是郭奇秀和左海瑞,我識得他們身上藥味。”
左仲儀如其鼻子靈若獵犬,道:“郭奇秀已受傷,大概只有老毒婆可庇護他,來此亦是應該,多久了?”
丁幻道:“炭火已冰息,且上層似罩過水層,應是昨夜之事。”
左仲儀道:“差不多,咱在曲靖礦場耽擱不少時間,一路上且探採掩掩,對方早咱一日抵達,亦算正常。”
丁幻道:“兩人既來此,爺應更加小心,說不定半途已布下毒陣!”說著拿出幾瓶東西,道:“這是郭奇秀在聖幫留下的解藥,也不知解什麼,咱混合用它,總比不用來得有保障。”
左仲儀頷首,倒出清涼解藥,往鼻孔、手臂甚至鞋底抹去。丁幻一樣照辦,待抹妥後,始敢再往頂峰探去。
及近半山峰,雲層越濃,兩人越顯小心翼翼……。
郭奇秀確實和左海瑞摸往九仙峰。
兩人為求庇護,馬不停蹄趕至此峰,卻若墜往五里霧中。
左海瑞終起疑惑,問清之下方知郭奇秀根本未見過九毒仙子,他之所以會用毒,全是從火蛟島上撿得秘笈一本,多日研究調配而成,難怪那迷心散能配卻不能解。
左海瑞急道:“你可胡來了,連老毒婆皆未見過,竟然敢來找她?!不怕她毒死你我?”
郭奇秀笑道:“放心,她終身未收徒,我修得她毒功,已是她未過門徒弟,現在求她收容,憑我資質。她豈有不收之理?”自認風度翩翩,聰明絕頂,機會頗大。
左海瑞道:“總覺太過冒險。”
郭奇秀冷道:“你不想去,可以開溜,我不勉強!”畢竟對方已非聖爺,又和劉吞金關係破裂,根本氣數已盡,留著他,乃因自己受傷,需要他保護罷了,但地頭已近,傷勢亦漸漸恢復,有他無他已無關緊要。
左海瑞確已走投無路,暗忖見識老毒婆也罷,若能找她出面,何患扳不到左仲儀,遂道:“走吧,陪你走一遭便是!”
兩人再登數裡,天色漸黑,就地獵得兔子,升火燒烤分食,隨即休息,次日一早復往高峰登去。
及近峰頂處,兩人仍未尋及老毒婆,不禁張口叫喊。先時未見回音,然喊及是烈九蛟派來者,忽見一白影閃至,停在附近凸岩,她身穿白袍,滿頭白髮,臉面卻嫩紅,瞧來宛若三十少婦,美豔動人。
郭奇秀乍見此女,已知傳言九毒仙女乃白髮紅顏,不是此人是誰?立即下跪拜禮:“弟子郭奇秀拜見仙女。”
左海瑞總覺自己乃聖爺身分,不便下跪,改成拱手拜禮,道:“在下聖幫掌門左海瑞拜見前輩……”但覺對方比自己年輕,“前輩”兩字不知妥是不妥。
九毒仙子目光一閃:“聖幫掌門?!左道光是你何人?”
左海瑞道:“是家父。”
九毒仙子冷笑:“好個巧合!”轉向郭奇秀:“你又跟烈九蛟是何關係?”
郭奇秀道:“弟子乃其未入門徒弟,烈前輩要弟子前來拜您為師。有秘本為證!”
拿出毒經,恭敬送出。
九毒仙子目光一閃,猛地吸來毒經翻閱,臉面閃幻不定,驚、喜、激、嗔、怨、傷皆有之,最後終冷哼道:“他倒有心!”
郭奇秀道:“烈前輩確實有心,否則不會派弟子前來。”
九毒仙子冷斥:“他還說什麼?”
郭奇秀姦黠無比,見及對方如此激動,應是為了男女感情,尤其兩人年齡相仿,輩份相當,可信更高,說道:“烈前輩要弟子轉告他悔不當初,想祈求您原諒。”
九毒仙子冷笑:“好個悔不當初!”未再回頭,轉向左海瑞,冷道:“左道光又說什麼?”
左海瑞一愣,他怎知父親又和這傢伙有所牽連,然此事已久,實不可考,道:“他什麼都沒說。”
九毒仙子冷笑:“好個左道光!”突地轉向郭奇秀:“殺了他再來見我!”說完掠閃入雲層,飛身不見。
左海瑞詫愣:“前輩,到底是何事?!”
話未說完,郭奇秀猝地撲來,一把匕首森然直往對方背脊捅去。
左海瑞駭然閃躲,然卻不及,叭然一響,閃過背脊,左腿已被劃出三寸長傷口,嚇得他滾身閃退,喝道:“阿奇莫要中她奸計!”
郭奇秀冷笑:“師父命令,怎可違背,你最好自殺,留你全屍!”利刀又自捅去,招招毒辣已極,若非受傷在身,早突襲成功。
左海瑞見其手段,已知玩真,不禁怒火高漲:“我處處救你,誰知你卻恩將仇報,實後悔沒宰了你,不過現在還來得及!”猝地展開左家絕學“搏浪掌法”硬是劈得郭奇秀跌退連連,挽回頹勢。
郭奇秀縱知搏浪掌法路數,卻因受傷在身難以閃躲,幾招下來已險象環生,不得不用計策,故意挨得一掌,滾落地面,待左海瑞撲身向前時,突地反打玉骨扇,十數玉骨飛來,左海瑞冷笑,迫掌擊退,豈知重擊下,玉骨扇暴開,另有無數毒芒反噬,左海瑞駭然滾躲,卻慢一步,毒芒數支射中左半臉,連同左眼已被射瞎,疼得他厲吼:“你敢用毒 ”拚命撲來想擒人以索解藥。
郭奇秀一招得手,怎肯再戰,猛地滾往山下,縱是撞得全身生疼,照樣全勁催去。
左海瑞一撲不中,再撲又不中,三撲一過,臉面已潰爛見血,疼得他跪地掙扎抓出身上瓶罐,辨識是解藥後即往臉上抹去,然似難對症下藥,臉面仍潰爛。左海瑞心下一橫,拿起利刀往臉面潰肉切去,淒厲叫聲中已見片片潰肉飛落。
郭奇秀瞧得觸目驚心:“你倒是夠狠!”怕他割肉乾淨,毒他不死,突又撲來,匕首往其背心捅去。
左海瑞只顧清潰肉,怎及得閃躲,悶呃一聲,背脊中刀,血液灌出嘴角,死亡陰影讓他懼怕,駭然叫道:“你好狠毒……”
郭奇秀笑道:“師令難為,抱歉!”
左海瑞知自己活不成,突地咆哮:“他根本不是烈九蛟弟子,他是敗類、騙子……”
郭奇秀乍聽之下,忌於對方洩密,駭然中突地劈掌喝道:“胡說什麼!”硬將左海瑞劈落萬丈深淵,結束其罪惡一生。
收拾敵人後,郭奇秀暗喘大氣,平復情緒,隨即整理衣衫,讓自己不致太狼狽,始拜禮霧區:“師父,弟子已遵您命令將左海瑞殺了。”
霧中傳來冷聲:“你並非烈九蛟派來的?”
郭奇秀道:“師父別聽他亂說,此乃他臨死前之陷害,弟子的確是烈前輩派來,否則怎有秘笈。”
九毒仙女甚久未答話,突地傳來嘆息聲:“都已數十年往事,怎又挑起沉淪冤孽……”
郭奇秀道:“弟子是為還債而來……”
九毒仙子道:“毋需拜我為師,你已學得毒功,好自為之!”
郭奇秀道:“可是弟子仍有甚多不解之處……”
九毒仙子冷道:“悟性不夠,能怪我何!”
郭奇秀知其心性怪異,不敢強求,道:“至少請師父高抬貴手治癒弟子傷勢,屆時不收徒,弟子立即走避。”心想只要時間磨菇,自有機會說服對方。
九毒仙子終被說服,冷道:“上來吧!”
郭奇秀大喜,恭敬拜禮後,始敢攀往高處。登高五百丈只見得懸崖峭壁頂處有一山洞,洞口題有“道戀仙靈”四字細膩草書,顯是出自九毒仙子手筆,她則立於題字旁平台,只顧往雲海瞧去。
郭奇秀又費九牛二虎之力,方攀至洞口。
九毒仙子冷道:“左邊另有山洞,左側石櫃有緣瓶,服下可治傷。”
郭奇秀恭敬拜禮:“是,多謝師父相救!”不敢稍說,立即踩著半尺寬徑道,移行二十丈始至山洞,果然見及瓶罐四處,方知此乃仙子煉藥之洞,心頭大喜,暗道,莫非仙子嘴巴說說,其實仍暗助自己?否則怎肯讓出煉藥之洞?
但覺拜師有望,樂得搜出綠瓶,服下靈藥,盤坐下來,運功療傷。
行功之際,總浮出仙女美貌,邪念不斷,暗忖年齡只是參考,以仙女容貌,誰會說她已七老八十?配上自己亦是郎才女貌,或許可展開追求,讓她再嘗第二春滋味。
他對自己人品外貌深具信心,竊喜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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