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令海漁夫
婚禮在翻過年後,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四月的早春在島上最大的教堂——阿達克大教堂裡舉行。這一年維奧萊塔剛滿十八歲,而湯姆為二十八歲,湯姆比維奧萊塔整整大了十歲。這個年齡差距在島上的居民看來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有一種情緒在島上前來參加婚禮的男男女女臉上表露無疑,這就是對這一不般配婚姻的迷惑不解。在他們眼裡,年輕美貌富有的維奧萊塔嫁給一個相貌平庸、毫無財產,身材粗壯似乎只有蠻力的黃皮膚的亞裔漁夫是很不和諧、怪異的事情。
不知道內情的人猜測維奧萊塔精神受到刺激,而瞭解一點內情則認為維奧萊塔是報復過去的情人丹尼爾。大家從維奧萊塔家人的隻字片語中揣測到維奧萊塔有了身孕,而孩子的父親是丹尼爾。維奧萊塔之所以選擇湯姆是因為她通過這種方式來告訴丹尼爾,他的孩子將認這樣地位卑微的男子為父親,她要讓丹尼爾的孩子變成一個和湯姆一樣粗俗的人。
在維奧萊塔結婚的前幾天,從加利福尼亞的聖迭戈給維奧萊塔來了一個包裹,這是丹尼爾寄來的。維奧萊塔把包裹打開,裡面有一封信。維奧萊塔等這封信已經等了很久了。在信中丹尼爾用一種奇怪的口吻向她道了祝賀,他說:「親愛的維奧娜,你給我一個禮物,是我自己種下的樹結的果實。在現實與夢想之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受到我應該受到的懲罰,而你,則徹底粉碎了一切。很抱歉我不能來參加你的婚禮,送一份禮物給你,算是對你婚禮的祝賀吧!」
維奧萊塔把禮物盒子打開,見是用紅寶石鑲嵌在黃金上的三葉草狀的項鏈。那寶石呈現血紅色,發出猩紅血色的光芒。維奧萊塔把禮物在手中把玩了很久,她得意地笑了,眼睛看著窗外,看著南面洶湧澎湃的大海,她把那寶石項鏈攥在手中,使得勁是那樣大,項鏈上突出的尖角把她的手掌刺破,血從她的手心裡流出來,但她一點都沒感覺到痛。
湯姆在結婚前幾個小時依然睡覺,他在婚禮前幾天就保持這種狀態。神情萎靡,臉上一點看不到要做新郎的喜悅。當他的朋友,大衛船長前來看他準備的如何時看到他這個樣子很是生氣,大衛問詢他不去收拾打扮自己,不去做準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湯姆淡淡地說:「老闆,我的事情太複雜。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事情卻在我身上發生了。我和維奧萊塔結婚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也許再過十年八年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做這種選擇,你就會知道你曾搭救的一個人是被命運推著走,主宰這個人生命的旅程是完全由上帝控制的。」
「湯姆,在阿達克島上你是最特殊的人,這一點只有我明白。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奇跡,也許你將來還會給我更大的驚奇。我知道島上沒有人能看清楚你,大家都對你報有偏見,但我相信維奧萊塔是明智的,她有一雙識人慧眼,她做了一個在她一生最正確的決定。儘管我還不知道你們是如何相識相愛的,但我想她既然選擇了你,就是你對整個人的肯定。維奧萊塔是個好女孩,我相信終將有一天你會發現你也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不要沮喪了,不要理會島上那些無聊之人的閒言碎語,地位、財富、出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相愛。努力工作和生活。湯姆,為了維奧萊塔,也為了你自己,努力去經營你們的婚姻。有一天你會發現只有那個願意把一生托付給你的人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湯姆,振作起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湯姆坐大衛船長的車來到教堂的時候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已經在教堂裡坐滿了。湯姆身穿華服被大衛船長帶領走進教堂,此時主持婚禮的神甫已經站立在神龕前,湯姆走到神甫前,轉身看著教堂門口。此時音樂響起,在婚禮樂曲聲中,一位一襲潔白婚紗長裙、白紗遮面亭亭玉立的少女在一位身材健壯中等個子的老者陪伴下踩著樂曲的步點緩緩向神龕走來。大家都側目看這個在島上令很多少年人羨慕垂涎的女子,這個整個人都充滿絢麗,卻聚集了不和諧故事的女孩走向人生的重要一步。大廳裡的人們表情複雜,嫉妒、惋惜、羨慕、不解、迷惑,以及善意的祝福都顯露出來。這場婚禮與島上以前的很多婚禮不同之處是整個氣氛缺乏歡樂,倒很像是在舉行一場某個美麗少女的葬禮一樣。
維奧萊塔挽著父親的胳膊顯得表情坦然,她臉上的得意和興奮在她的面紗下不可遮掩地顯露出來,這和她陪同她走向神壇的蒙蒂利亞先生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位老先生在與自己女兒因為這起荒唐的婚姻而經歷幾個月激烈衝突之後終於敗下陣來,他在要婚姻還是要寶貝女兒生命的抉擇中選擇了前者。維奧萊塔為了嫁給湯姆所做的自殺威脅和其他瘋狂之事後讓家裡所有人接受了這個現實,既維奧萊塔要嫁給湯姆的決定不可更改。
蒙蒂利亞在這期間曾親自找過湯姆,他對這個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奪走他女兒芳心的男人提出了在所有人看來都瞠目結舌的提議,即湯姆放過他的女兒,他則給湯姆一百萬美金作為補償。但湯姆斷然拒絕了老人的提議,他告訴老人他只要維奧萊塔,其他什麼都不要。
沒人知道湯姆與維奧萊塔之間達成的協議,蒙蒂利亞當然也是如此,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與這個他蔑視的男子有這樣一個分割他財產的協議,那他非瘋了不可。
湯姆與維奧萊塔在密室達成協議之後,湯姆按照維奧萊塔的安排經常與這個女孩在公開場合露面,他們在人們面前裝得親密無間,似乎就像兩個真正相愛的情侶。而在人後,她們幾乎比普通朋友還陌生。維奧萊塔剛開始幾乎神經質地不斷提醒湯姆,讓他遵守協議,不要對她有非分之想。但後來維奧萊塔發現她多慮了,湯姆對碰她的身體充滿厭惡。更多的時候,她發現湯姆喜歡獨自待著,喜歡一個人想心事,幾乎他們約會的每一次湯姆都會帶本書,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會獨自看書,湯姆在人前人後對維奧萊塔有兩種不同的目光,前一種充滿甜蜜愛意,而後一種則充滿譏諷和輕視。很多時候維奧萊塔發現湯姆是用一種近乎嘲弄的目光看她。維奧萊塔曾就這種眼光問詢湯姆,湯姆冷淡地告訴她說:「維奧娜,你是個瘋子,你有一天一定會後悔做這樣一個荒唐的決定。」維奧萊塔自認為自己的確是個瘋子,她對湯姆的回答抱以狂笑,說:「我是瘋子,但我毫無疑問在做一件我這輩子最正確的事情。」
維奧萊塔在父親陪同下走到神壇前,蒙蒂利亞把新娘交給新郎,然後退到一旁。此時兩個新人站在神甫面前,接下來的儀式如世界上信仰基督教的信徒結婚時所經歷的一樣,既神甫對兩個新人的最後的問詢和對他們結合的祝福。當神甫問大廳裡的眾人:「如果有人對這一對男女的結合有疑問就現在提出來,否則請永遠保持緘默。」此時,大廳裡一片寂靜,神甫用莊嚴的眼神看著眾人,等待了一個比他以前主持其他人的婚禮更長的時間,但大廳裡沒有反對聲。此時蒙蒂利亞先生臉色鐵青,他似乎要暈倒了。而他的妻子,維奧萊塔的母親更是流水漣漣。他們看到這樣一樁他們無法接受的婚姻即將成為現實卻只有保持沉默而痛苦不堪。
神甫在寂靜的等待之後終於開口:「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祝福你們成為合法夫妻,新郎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在神甫這句話之後,維奧萊塔臉上露出了狂喜,而在她身邊的新郎則表情嚴肅,似乎像是受刑一樣。當神甫准許他可以吻新娘的時候,他楞了片刻,直到新娘輕輕用手碰了他一下,他才猛醒過來,他機械地把新娘面紗揭開,用嘴唇輕輕擦了一下新娘艷麗的芳唇,那敷衍了事的舉止讓參加婚禮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一年後。這年夏天,白令海刮了多年不見的強烈颱風,在白令海作業打魚的漁船受到這股強烈颱風的影響紛紛躲避回港。在清點出海漁船的時候,阿拉斯加蒙蒂利亞漁業加工及捕撈公司的人員發現唯獨一艘叫做「奧拉號」漁船沒有回港,而且與總部失去了聯繫。總部的人員多次通過電台向「奧拉號」喊話,但「奧拉號」的始終沉默,沒有一點回音。這種情況整整持續了三天,當颱風最終過去後,「奧拉號」依然依然沉默。於是加蒙蒂利亞公司委託阿州海岸防衛隊的直升機對可能會遇到「奧拉號」的海面做搜尋,希望能找到「奧拉號」,但一個星期過去後「奧拉號」依然沒有蹤影。公司總部陰雲密佈,對找到「奧拉號」不抱幻想了。每個人都知道「奧拉號」一定被颱風打沉,它現在肯定躺在白令海幾千米深的某個海底。而船上的船員也應該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現在每個人心裡還有一個更惶恐的事情,就是在「奧拉號」上有一個特殊的人物,他是蒙蒂利亞公司的女繼承人維奧萊塔的丈夫湯姆,他是這艘船的船長。
自從維奧萊塔嫁給湯姆之後,湯姆就脫離了大衛船長的公司成為蒙蒂利亞公司的一名員工並很快被任命為蒙蒂利亞公司的一艘新船「奧拉號」的船長。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湯姆自從與維奧萊塔結婚後幾乎沒有在家待多長時間,湯姆與維奧萊塔度完蜜月回來後他就出海了。這期間,人們聽說維奧萊塔的孩子在蜜月期間流產,而湯姆這個新婚的丈夫並沒有做出關心愛妻的舉動,他並沒有留在維奧萊塔身邊陪伴妻子,他急不可耐地要出海打魚,而新婚妻子維奧萊塔更是令人不解,她在湯姆出海離港的時候甚至沒有去送丈夫。島上某些好事的人猜測在蜜月期間兩人遇到了麻煩,他們一定在打冷戰。後來,大家看到每次湯姆回港時都見不到維奧萊塔的影子。於是當島上很多妻子在碼頭迎接自己丈夫回來的時候,湯姆形只影單的樣子就讓很多人同情了。畢竟島上的人們還是不能忍受一個妻子對勞頓歸來的丈夫的冷漠。但島上人們的猜測有時候卻也得不到證實,因為很多時候維奧萊塔和湯姆兩個人在出席島上聚會的時候往往顯得還很親密。過了一年後,有一種傳言在島上流傳,就是維奧萊塔和湯姆兩個人從來都沒在一張床上睡過覺。這個傳言很可怕,它的可怕在於它的神秘和奇特。於是,有關維奧萊塔的消息往往會成為島上大家感興趣的話題。
這次,當「奧拉號」失蹤以後,島上的善男信女的耳朵高度警覺起來,他們很想知道湯姆的妻子維奧萊塔會有什麼舉動發生。但他們驚奇地發現,維奧萊塔一如以往一樣,神態平靜似乎像是沒事人一樣。當維奧萊塔過去閨中好友去探望她,並試圖安慰這個女子的時候,發現維奧萊塔並不在乎丈夫的生死。她依然很快活,甚至比以前更快活。
時間又過去了幾個星期。有一天,在碼頭卸貨的工人發現有一艘漁船慢慢開進了港灣。有人拿望遠鏡察看是什麼船回港,他們吃驚地發現是「奧拉號」。雖然「奧拉號」的桅桿已經折斷,船體也有幾處破損,但似乎還能保持航速前進。隨著船漸漸靠近碼頭,人們看到在「奧拉號」的船頭站立著幾個人,那是「奧拉號」上的水手以及他們的船長湯姆。碼頭上的人們歡呼起來, 有人立刻打電話通知蒙蒂利亞公司「奧拉號」回港了,湯姆船長還活著。
當船靠上碼頭,湯姆船長和他的下屬走上碼頭時,人們吃驚地發現這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面容憔悴,營養不良造成的消瘦使得他們的面部骨骼突兀,他們的頭髮散亂,鬍鬚很長,似乎是剛從原始叢林回來一樣。
「維奧娜!湯姆船長回來了。」一個中年女傭人從樓梯下跑了上來,逕直衝到維奧萊塔的房間裡大喊。此時維奧萊塔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小說。女傭人的闖入讓她面帶溫怒。她大聲呵斥道:「戈萊絲,你出去敲門再進來!」
戈萊絲被平常從不向傭人發火的維奧萊塔的反常態度驚嚇住了。她愣了愣神,才慌忙退出門去,然後在門外怯生生地敲了敲門。
「進來——」 維奧萊塔拖長聲音道。
戈萊絲進門後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傻站在那裡。
維奧萊塔把書放下,神態自若地問:「戈萊絲,你有什麼事告訴我?」
戈萊絲心裡憤憤不平,她剛才闖進門時用那麼大的聲音告訴維奧萊塔她的丈夫湯姆船長回來了,可維奧萊塔卻還故作姿態明知故問。
「維奧娜,是你丈夫湯姆船長回來了。」 戈萊絲沒好氣地說。
「哦!知道了!島上沒別的新聞嗎?」維奧萊塔那樣子像對她丈夫回來毫不關心,她的問話讓戈萊絲感覺維奧萊塔完全變了個人一樣,一點沒有過去少女的純真了。
「沒有了!就這事了。」 戈萊絲心裡有氣,她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戈萊絲,『奧拉號』回來了嗎?其他水手都回來了嗎?」
「都回來了。」
「哦!你知道他們出什麼事了嗎?」
「只聽水手說『奧拉號』被颱風吹到勘察加半島,他們被蘇聯邊防軍俘虜了,被當作間諜關了幾個星期。」
「哦!還有這麼好玩的事情。」 維奧萊塔興高采烈地說。「他們是怎麼出來的,是被蘇聯人押送回來的嗎?」
「好像不是,他們是逃出來的。」
「真有這麼離奇嗎?太有意思了。湯姆在哪,我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維奧萊塔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地板上穿上睡袍。
「他已經回來了,在廚房裡。」
「為什麼不上這來?為什麼不來見我。」
「我想他是餓壞了,湯姆船長像野人一樣,他瘦得臉上骨頭都突出來了。」
「那你趕快把他叫上來,我想聽他的事。」
「湯姆船長正在吃飯,小姐如果想聽他講故事最好到廚房去。」
「讓我去廚房見他?別做夢了!你告訴他,就說我叫他立刻上來見我。」
「維奧娜小姐,我覺得你還是該去見他。他揀了條命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作為妻子你應該去安慰安慰他。」
「讓我安慰他!」 維奧萊塔笑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好吧,就讓他在廚房裡先把肚子填飽吧。但你去告訴他,就說我在二樓書房等他,他吃完飯後立刻到二樓書房裡來。」
戈萊絲下樓去後,維奧萊塔到衛生間洗漱自己。她用了二十分鐘打扮完,然後穿了件鵝黃色的長裙、披散著長髮來到二樓書房。她進去後在書房大鏡子前打量了打量自己,用手輕輕按了按光滑如玉的臉蛋,她對自己的相貌很是滿意。她從酒櫃裡拿出一個杯子,打開一瓶香檳,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後端著酒杯坐在沙發上,她品嚐了一口酒,把杯子用兩個手掌夾住來回輕輕搓動,腦子裡想著心事。
十幾分鐘過去了,湯姆沒有進來。這讓維奧萊塔有些生氣。她原想湯姆在得到她的命令後會迅速前來。又過了十幾分鐘,湯姆依然沒有來。維奧萊塔這時真有些惱怒。她給廚房撥了個電話,問湯姆到底吃完了沒有。廚房傭人回答湯姆早已經上樓去了,說是去睡覺了。
這消息讓維奧萊塔氣憤不已,她衝出書房,拐進自己的臥室。在這裡,她看到湯姆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維奧萊塔把門砰地關閉,然後使勁用腳跺了跺地板,但湯姆似乎沒聽見,依然在睡覺。
維奧萊塔上前猛搖趴在床上睡覺的湯姆。
「幹什麼?」湯姆被搖醒了,他迷糊著眼睛問。
「你怎麼到我的床上睡覺了?你該去沙發。」
「哦!是嘛?」湯姆起身看了看四周,他點點頭,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走到沙發前倒下,立刻他就睡了過去。
維奧萊塔盯著湯姆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鐘,她內心充滿了對這個男人的反感。自從她與湯姆結婚後,湯姆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就一直以這種方式度過每一個黑夜。床是維奧萊塔的領地,而沙發自然就是湯姆的了。雖然他們是合法夫妻,但兩人從來沒有發生過關係,湯姆就像人們傳言的對女人不感興趣那樣對維奧萊塔的身體碰都不碰,這一點是維奧萊塔最感滿意的。除此之外,湯姆身上的任何一點都不讓維奧萊塔欣賞。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不是各自看書就是想自己的心事。再就是維奧萊塔看電視,而湯姆則外出去找地方喝酒。湯姆和維奧萊塔都各自在表面維持著他們的關係,而實際上他們也都感覺出這種荒唐的婚姻的確給兩人帶來很多心理問題。於是湯姆外出打魚則成了他們彼此解脫煩惱的一種有效手段。
這次『奧拉號』出事之後,維奧萊塔最開始有一點震驚,後來當她知道湯姆不再回來,而她也重新恢復了自由之後,她的心情就變得異乎尋常的舒暢。所以,當她的閨中好友來看她的時候,她表現出的快樂就很容易理解了。
而現在,當湯姆重新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是這副模樣出現,這就讓維奧萊塔惱怒極了。她覺得自己又要回到過去煩心的生活中去了。
維奧萊塔生氣地坐在床上,繼續看湯姆酣睡。她感覺這個男人到她的臥室是一種侵入,是佔有了本屬於她的領地。她不知哪來的念頭突然上前把音響打開,她把聲音放得很大,房間裡立刻變得地動山搖,搖滾樂充滿了整個房間。
「維奧娜,請你把音響關掉。」湯姆翻過身睜開眼看著維奧萊塔說。
「關掉?你憑什麼命令我?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維奧萊塔冷笑著問。
「我沒有資格,但我覺得你應該關掉。」
「哼!能讓你住這裡就不錯了,你還來要求我?」 維奧萊塔說。
「維奧娜,如果你覺得我不配住這裡我們可以離婚。」湯姆說。
「離婚,可以啊!」
「那你就去準備吧,把離婚律師找好,然後給我錢我就離開。」
「給你錢?憑什麼?」
「維奧娜,你還記得我們的秘密協定吧!那可是白紙黑字。」
「你想拿這個威脅我?」
「如果你覺得是威脅那就是吧!」
「看來你這人真是愛財如命!」 維奧萊塔譏諷道。
「是!我是個窮人,錢對我很重要。」
「我現在沒有錢,我還沒繼承我父親的財產。」
「那不結了?你沒錢給我,你拿什麼和我離婚?」
「看來你是個無賴!」 維奧萊塔憤怒地說。
「不要只說我,其實你和我一樣。」湯姆回敬道。
「上帝啊,你為什麼不讓這個人死在俄國人手裡。」 維奧萊塔面部扭曲,聲音顫抖地說。
「是啊!這真是上帝的過錯,為什麼不讓我死在俄國人手裡呢?為什麼還回來見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呢?」湯姆從沙發上跳起來把音響關掉。
維奧萊塔見湯姆無視她的權威,藐視她的尊嚴。於是變得怒不可遏。她撲上前要把音響打開,但被湯姆一把推開。維奧萊塔從沒有受到這樣無理對待,她廝打著衝上前把音響打開。當聲音剛開始重新震動房間突然又就嘎然停止了。維奧萊塔瞪大雙眼看到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湯姆拽住音響的插線,猛地從插座裡把插頭拔出,他用力把插線扯斷,然後把扯斷的插線瘋狂地摔在地上,他暴怒地說:「聽!聽!繼續聽!你不是很愛聽嗎?聽!好好聽!」
維奧萊塔從來沒見過湯姆這樣狂怒過,維奧萊塔眼中湯姆日常平和的目光此時異常凶悍,湯姆的樣子把維奧萊塔給嚇住了。她呆呆地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女孩!你給我記住了,你丈夫這次手上是沾著俄國人的鮮血回來的,你丈夫在勘察加半島殺傷了兩個人。如果你不想讓我再殺傷第三人個的話,那就給我老實一些,不要破壞我們達成的協議。我不想傷害你,希望你也別干涉我的自由。懂嗎?」
維奧萊塔吃驚地看著湯姆,她立刻乖了下來。她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別人寵著讓著她,而這次是維奧萊塔頭一回遇到有人這麼對他不客氣。她呆了一會,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湯姆見維奧萊塔真是被嚇著了,知道自己剛才的確有些失態。他到洗手間,拿了條毛巾扔給維奧萊塔。
「把臉擦了!」湯姆冷冷地說。
維奧萊塔順從地抓住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她低垂著頭,不斷哽咽著。
「維奧娜,不管你如何厭煩我,不管你如何想讓我離開,或者想讓我死。但有件事我要讓你知道,我湯姆時間一到立刻就會離開你,一天都不會多停留。你和你的情人丹尼爾的事情對我來說無所謂,你想如何與他來往,重續舊情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報復丹尼爾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聽說丹尼爾正在和自己的妻子鬧離婚。我想如果他離婚了,唯一想娶的人就是你。而你,也正迫不及待要嫁給他。對我來說這是好事。你一萬個放心,我不會阻止你嫁給你的情人,只要你有能力用一些金錢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說實話我需要錢。而你在沒有能力支付我所需要的錢之前,請你記住,你和丹尼爾婚姻的障礙就是個錢的問題。如果你今天給我錢,我明天就和你離婚。但是,你別妄想我兩手空空離開。因為我的事——」湯姆猶豫片刻,然後喃喃地說:「必須要有足夠的金錢——」
第二天,島上突然有了傳言。很多聚集在死人酒吧的島上居民都在談論「奧拉號」上發生的事情。從「奧拉號」上下來的水手嘴裡經常念叨一個詞就是「白令海漁夫」,剛開始大家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奧拉號」的水手給他們船長的尊稱。這些從神秘世界回來的人每當提起「白令海漁夫」都充滿由衷的敬意。於是酒吧裡的人就向這些水手打聽到底在「奧拉號」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如何神秘失蹤又如何返回的。居民只從這些水手嘴裡套出裡他們到了勘察加半島,曾落入到俄國人手裡。但到底是如何被俘虜,又是如何逃脫出來的沒有一個水手願意講,他們對整件事的過程守口如瓶。
湯姆在家中歇息了一個月,這時「奧拉號」已經被修復一新。湯姆通知下屬第二天就要起航出海。於是,「奧拉號」的水手在死人酒吧舉行了一個小聚會,一是為了保佑這次出海的平安,另外大家也想在臨出海之前好好麻醉一下自己。
在死人酒吧的聚會上,大家開始表情奇怪,尤其是當湯姆船長沒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忐忑不安。似乎湯姆船長給每個人下了道符咒,大家對他既敬畏又愛戴。
晚上七點整,聚會時間剛到,湯姆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他一如平時的穿著,白色的襯衣入在退色的藍色牛仔褲中,腳穿高筒皮靴,頭髮長長被紮在腦後。自從翻過年後他就沒再理過頭髮,同時他還留起了鬍鬚。乍看起來,他就像一個四十歲,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他的這個樣子不被維奧萊塔喜歡,但卻受到他的下屬眾水手的歡迎。他們感覺湯姆船長與他們一樣,是個甘願與他們為伍的粗人。
湯姆船長到後,大家起立對他歡呼三聲:「烏呼!湯姆——,烏呼!湯姆——,烏呼!湯姆——」
島上的人後來問這些水手為什麼用這樣奇怪的方式向他們的船長呼喊,水手答道這是他們在勘察加半島遇難的時候向湯姆船長學的,湯姆船長曾用這種方式激勵過下屬振作起來堅持下去。
第二天「奧拉號」就出發了。他們向東北方向駛往普裡比洛夫群島,然後轉向正北方向。他們航行了一個星期後,船突然掉頭向南,在普裡比洛夫群島東面兩百海里之外越過,然後向東徑直開往阿拉斯加的迪靈厄姆。整條船上所有的船員包括湯姆船長在內都對打魚不感興趣。他們沒有像過去那樣派人觀察魚群,也沒有收拾整理船艙裡的魚網,而是像在期盼什麼似的等待東邊阿拉斯加大陸的出現。
四天後,他們進入布里斯托爾灣,然後準確無誤地靠上迪靈厄姆的碼頭。
湯姆船長把船上的事務給大副交代後帶領二副、輪機長兩個助手下船。他和兩個助手徑直來到迪靈厄姆最大的貨運中轉站,也是迪靈厄姆最大的商品交易市場。在這裡湯姆和兩個助手在諾大的倉庫裡轉悠了幾個小時,然後與這裡的經理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敲定了他們要買的商品。十噸新鮮牛肉,兩百袋兩百磅裝的優質麵粉,十大箱威士忌,五大箱香檳,二十箱香煙,五噸新鮮蔬菜,還有雞蛋、火腿、凍雞、各式香腸以及大量的水果。臨了他們又買了一些男人穿的襯衣、外套、褲子和靴子,還有一些電氣產品,電視、收錄機、電池和一些剃鬚刀之類的小玩藝。
他們採購的商品清單列好後,就要賣方在一天之內把貨運到「奧拉號」船上,湯姆對這麼多商品上船的解釋是他們要做一趟遠航,要穿過白令海峽進入北冰洋去捕殺海豹,可能要在北極圈待半年以上。而這些採購都是為這次遠航做的儲備。
湯姆三人回到「奧拉號」之後不久,採購的商品就運到了。湯姆組織水手把貨搬運到船上,把食品送進冷藏庫儲存起來,而其他的商品則放到貨艙的儲物箱中。一切都收拾停當後,湯姆發令起航。「奧拉號」揚帆開拔,先向南繞過迪靈厄姆港的南角,然後向西離開迪靈厄姆港疾馳而去。
當船行走到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時,眾水手發出歡呼聲。他們在湯姆船長的允許下打開香檳開始慶祝。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一直向西航行,直到白領海的另一端勘察加半島,在那裡將會有人接應他們。
這個季節白令海儘管有風,但卻陽光燦爛。「奧拉號」順風順水用了一個星期航行到距離勘察加半島有三百海里的地方,他們從北邊繞過科曼多爾群島,然後進入克羅諾基的海面,他們這時換下美國國旗,換上蘇聯國旗。然後開始在仔細搜尋海面,尋找接應他們的人。按照約定的時間,在黃昏太陽降臨的時刻,應該有一艘蘇聯海岸巡邏艇在這裡等他們。
湯姆站在甲板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海面。他搜尋了將近二十分中後發現了他要找的目標。
「發信號!」湯姆對身邊的水手說,立刻信號燈閃動起來。湯姆拿望遠鏡盯著遠處海面的船,期待有回應。果然在「奧拉號」的信號發出去不久,對面也發回了信號。湯姆握了握拳頭,他告訴手下開動引擎,半速航行,靠近對面接應他們的海岸巡邏艇。過了十幾分鐘後,兩艘船靠在一起,從對面船上搭過一個跳板,有兩個軍人從對面船上爬了過來。他們到「奧拉號」以後,立刻與湯姆船長來了個俄羅斯式擁抱,湯姆的臉上也受到他們重重的親吻。
「湯姆船長,貨物都帶來了嗎?」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高個子軍人用英語問。
「別裡科夫上尉,不帶貨物我們千里迢迢來幹嘛?」湯姆反問道。
「太好了!湯姆船長,你是我們的真正的朋友。你現在帶我們去看看貨物,然後就帶你們進港。」
湯姆把望遠鏡交給手下,陪同兩位軍人下到船艙。湯姆命手下把冷庫打開,讓他們看裡面堆積如山的食品,然後又帶他們到貨物倉,打開貨物櫃,給兩人看裡面的商品。
「湯姆船長,這太好了。你給我們急需的物質。我們這就進港卸貨。」
「等等,別裡科夫上尉,我們的東西呢?你們準備好了嗎?」
「放心,湯姆船長。貨物就在碼頭倉庫裡。俄羅斯人對朋友是守信用的。」
「好吧!我別無選擇是嗎?」湯姆說,「那就進港吧。」
「奧拉號」隨接應的海岸巡邏艇在夜幕的掩護下靜悄悄滑進了克羅諾基海港,這裡是蘇聯一個海岸邊防軍的駐地。大約有一個團的軍隊駐紮在這裡。這裡因為不是勘察加半島蘇聯的軍港和軍事要塞,所以港內並沒有守衛和警戒的軍人。
「奧拉號」靠岸後,湯姆跳上岸去,他並肩與別裡科夫上尉站在一起看著「奧拉號」的水手把貨物搬運上碼頭,然後由別裡科夫上尉手下的士兵把貨物裝運到卡車裡。一切完畢後,別裡科夫上尉對湯姆船長說:「來吧!看我們給你準備的禮物。」
湯姆船長跟隨別裡科夫上尉走到距離碼頭不遠的一個倉庫門前,別裡科夫上尉命令守衛把門打開,湯姆進去後發現裡面有三個大箱子。
「湯姆船長,要打開看嗎?」 別裡科夫上尉問。
「是要打開!」湯姆毫不遲疑地說。
別裡科夫上尉命令手下士兵用撬槓掀開其中一個木箱蓋,裡面露出鏃新的蘇聯製造的AK—47衝鋒鎗,湯姆上前拿出一把,熟練異常地把槍械在手裡擺弄數下。毫無疑問,這是貨真價實的好槍。
「其他的箱子還要看嗎?」 別裡科夫上尉問。
「不了!我已經看到你們的誠意。把箱子蓋釘上吧!」湯姆說。
別裡科夫上尉手下的士兵用鐵錘重新把箱蓋釘上。之後別裡科夫上尉問:「湯姆船長,現在就裝船還是我們先去喝一杯,品嚐一下我們的伏特加再說?」
「我要立刻裝船!」湯姆的回答斬釘截鐵。
「好吧!那就立刻裝船。」 別裡科夫上尉說完命令手下搬運貨物。在搬運期間別裡科夫上尉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清單,說:「湯姆船長,這是我們下次要的貨物。請你一個月後再來,我希望我們打通的這條貿易航道不要中斷。另外,我們還有其他裝備,甚至薩姆-18肩抗式導彈。這種東西在中東非常吃香,如果你能打通進入中東武器市場的渠道,那麼這要比賣AK—47這種小貨色有更高的利潤。」
「別裡科夫上尉,我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武器販子。」湯姆船長說,「但販賣武器能讓我快速掙到錢我會毫不遲疑地去做,因為我需要錢。畢竟戰爭不是我湯姆發動的,結束戰爭也不是我湯姆不賣這這幾十支槍就能成功的。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我回去先瞭解一下市場,下次我會給你消息。」
在湯姆回船上前別裡科夫上尉又緊緊擁抱了他。別裡科夫上尉讓手下取了瓶伏特加酒塞在湯姆懷裡。「朋友,離開海港後儘管唱著歌走,沒有人敢阻攔你。勘察加克羅諾基三百里海面將沒有人敢動你『白令海漁夫』湯姆船長。」
湯姆在臨上船的一刻突然轉頭問別裡科夫上尉:「朋友,我猜想這種用食品換武器的行為是受到你們軍方上層的默許,對嗎?」
別裡科夫上尉笑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僅僅是用一種怪異的微笑讓湯姆明白了一切。
「奧拉號」離開克羅諾基海港後向東航行,這次他們的貨物比來時輕了很多。船也走得更加輕快。
「朋友們!」湯姆在離開克羅諾基海面後向他的部下說,「我們可以放開喉嚨唱歌了,現在我們的目標是阿拉斯加的安科雷季,我們每人將在那裡為自己開一個戶頭。在未來幾年裡,我會讓我們每個人賬戶上的錢增加到六位數。然後我們就離開白令海,回美國大陸,到溫暖的加利福尼亞去過我們的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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