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語作品《看完這本書再疼女人》
第15章 什麼花不能送給太太?
人的記憶力最差是在什麼時候?
早上剛睡醒的時候?
一大堆事忙不過來的時候?
還是年紀大了腦筋衰退的時候?
最近有人讓我瞭解到:人的記憶力最差的時候是在闖禍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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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婦產科門診,主訴是外陰部其癢無比,有時在大庭廣眾之下癢到受不了,差點用手直接去抓。
醫生為她做內診,發現她長陰虱。這個結果不但她震驚,也震驚了醫生。因為頭蝨不會長在陰毛上,陰虱只會長在兩個地方:一是陰毛,一是睫毛。它不會長在頭髮上。
在醫生念小學的時候,班上幾乎有二分之一的人有頭蝨。那個時代,環境衛生還不是很進步,所以很多疾病。現在很少了。除非是很落後的鄉下。眼前這位年輕少婦,穿著打扮入時,談吐言語不俗,竟然也長陰虱,令醫生相當驚訝。
她為什麼會長陰虱?一定是毛髮跟毛髮接觸。所以可以推測她有不正常的性關係。
對這位太太來說,她堅定相信,先生不可能傳染給她。如果診間裡有聖經,她大概會當場發誓。她還說,就算先生的女性朋友,也都是與先生保持距離,安分守己,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情形。她為先生想了一大堆的理由。
她先生更是信誓旦旦,振振有詞,一副天地間自己最無辜的樣子,隨時可以到廟裡斬雞頭,對神明發毒誓,自己絕對,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太太的錯事。認為自己應該是出差時,用了旅館不乾淨的毛巾。
就算把她一生可能遇到的問題都列出來,她也想不到這個。她離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像是思索埃及金字塔到底是不是外星人協助搭建之類的世紀之謎。醫生沒有問她心裡在想什麼,因為問了等於白問,她不會說的。有些比較資深的婦產科醫師會責怪病人,但責怪她又能改變什麼呢?又能教育她什麼呢?人們並不想做壞事,如果做了,那是因為控制不了自己。
過了五年。
今年年初,她又來看婦產科門診。她怯怯的說,外陰部長了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醫生想起她之前得過陰虱,所以不敢掉以輕心。
用肉眼看,不是很標準的菜花。因為無法分析,所以醫生做了切片。結果真的是菜花。
「準確度有多高?」她還是無法置信。
醫生淡淡的說:「准到不能再准。」
很困難的情形。
她上次說,是不正常毛巾接觸,那這一次呢?不乾淨的肥皂接觸?不乾淨的毛巾也不是不可能,但機會很小。她又不是國中小女生,心裡一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太太幾近崩潰。連續兩次得到性病。這種病要不就是太太被丈夫傳染,要不就是太太被丈夫以外的人傳染。她說她絕對不可能,那是她丈夫?她說更不可能。
人們記憶力最差的時候是在闖禍之後。
她又問醫生:「傳染這種東西,很難說吧?就好像我聽過一個網路傳說:電腦滑鼠可以傳染菜花。醫生,妳信不信?」
「我不信。濾過性病毒的東西,一定要在活體寄生。在不是活體的滑鼠上,濾過性病毒怎麼可能存留多久?這種感染機會,我不敢說絕對不可能,但機會真的是微乎其微。」
「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吧?」她好像終於找到一個藉口為自己開脫,覺得理所當然。
醫生理直氣壯:「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不代表每件事都可以發生。」
她還是想找理由釋懷,堅持既不是丈夫的問題更不是自己出毛病,於是自圓其說:「如果真的找不出感染原因,就表示我們必須向未知的事物低頭。」
「我才不要,我是醫生,每個症狀都有原因。」
「醫學也有極限吧?有些病人突然死掉,有些突然好起來。」
「不不不,一定有原因,只是我們不知道。」
「我覺得不是什麼原因不原因,人都會幻想,只是物件不同,是吧?鄰居、朋友、同事,甚至業務上短暫接觸的人,都有可能。時機一對了,會發生什麼事,自己也不知道。」
「期待某件事發生和讓它真的發生有很大的不同。」
她講一句,醫生厘清一句,不陷入她的詭辯邏輯。比理性,做醫生這一行最理性。醫師忽然想起以前一個病人說:「我很想不劈腿,但我的荷爾蒙不答應。」--這大概是劈腿族最想用的藉口吧。
醫生有點無奈,說:「我告訴妳另一個的病人的故事。一個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來的時候,整個頭皮像被老鼠啃過似的,禿成一個一個不規則圓形,是因性行為感染梅毒,而且,已經第二期了!
「從第一次就醫、得知診斷結果、驗血證實、接受盤尼西林注射,這一連串過程,她沒有特別沮喪,也沒有任何焦躁不安,更沒有驚慌失措,只是低著頭。所有治療,全部默默接受;任何預約時段,一定準時出現,從不多問一句話。兩年後,我告訴她:妳目前狀況一切正常,沒有梅毒問題,也不會傳染別人,不需要再回來檢驗了。唯一要注意的是,一旦感染梅毒,人體會產生抗體反應,稱為VDRL的這一項指標,在治癒後兩年內會消失。可是,稱為TPHA的這一項,卻會存留一輩子,醫學上稱為『血液上的疤痕』。已經沒有病了,可是痕跡還在,妳的情形就是這樣。」
太太如果得性病,一定會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因為先生一定打死不承認。哪個丈夫搞外遇搞成性病,還跟太太說:「親愛的,我極有可能要送妳一束菜花。」而且的確有太太長菜花長得一塌糊塗,明明是先生傳染的,但先生自己就是沒有長菜花。聽過傷寒瑪麗嗎?她是帶原,但本身不致病,沒有表現出來,可她到處傳染給別人。所以每個吃過她做菜的人都拉肚子。拉得一塌糊塗。
這個得到菜花的太太聽醫生講別人得梅毒的故事,不發一語,想了好久,最後終於說:「其實,偷情並非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只要斷得乾乾淨淨就好了。」
醫生還滿驚訝的,覺得:「好一段前後連貫、井井有條、生動活潑、頭頭是道的廢話!廢話的定義:聽起來好像很流暢,實際上是很空洞的話,看起來好像講到問題的征結了,實際上是在回避所有的答案,所以這段話聽起來很精彩,但註定是要作廢的。」
這位太太離開後,醫生很感慨:我們教導孩子誠實,可悲的是成人卻無法遵循這人性最基本的一點。佛蘭克林說:「人們有宗教還這麼壞,假如沒有宗教,他們該成什麼樣子呢?」我是一個婦產科醫師,不是教公民與道德的老師。但我堅定相信:「婚姻是責任,婚姻是道德。」偷情若不算錯事,天下沒有錯事。
王竹語作品《看完這本書再疼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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