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帝的臨終悲嘆
武宗皇帝躺在床上,整日昏昏沉沉,時而看見先皇在向他招手,時而又看見死去的寵妄李鳳或其他“幸”而棄之的美女,時而似乎聽到天上的仙樂遠遠飄來,時而又看見夜叉鬼來索他去陰間……
眾太監在旁邊,看見皇帝時而發冷,時而發熱,時而面含微笑,時而喊叫著醒來,又目含恐怖,知道他大限已近,大家更加小心侍候,晝夜輪值,不敢離人。
這天晚上,武宗醒了。
他張開眼,悶了一陣,喚道:“誰在當值?”
太監陳敬道:“奴才陳敬,伺候萬歲。”
“去將朕的御寶取來。
陳敬一聽,忙叫人請來執璽太監,將御寶送到武宗面前。
但武宗已經沒有氣力去拿起這顆象徵著他的皇權的玉璽了。他只是令太監:“拿近些。”
執璽太監將御寶拿近武宗眼前,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武宗躺在床上,一看見這傳國玉璽,他的雙眼陡然睜大’了,又進現出生命的火花。
玉璽上端然刻著八個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字,前四個字說明皇權天授,所以皇帝又稱天子,後四個字是祈求帝壽國運。
當年武宗在宣府採集美女,一人獨自上街獵豔,在一家酒肆中見一美女正在掌櫃,此女淺妝淡抹,豔麗無雙。武宗一見,便進店去藉沽酒之機,向她求歡。
那美女叫李鳳。她先將武宗當作了登徒子,斥他無禮。後來,她想躲進房中時,被武宗拉住,扯入內室。李鳳情急,正要大喊,被武宗摀住嘴道:“你不要驚慌。從了我,保你終身榮華富貴。”-李鳳扳開他的手說:“你是什麼人?膽敢如此放肆?黃天白日,強姦民女?”
武宗笑道:“當今之世,何人最尊?”
李鳳道:“哪個不曉得是皇帝最尊?”
武宗指著自己道:“我就是最尊的皇帝。”
李鳳啐道:“你敢混充皇帝?”
於是,武宗解開微服,露出穿在裡面的平金繡蟒的帝王便袍,李鳳看後,尚不相信,武宗便取出白玉一方,讓李鳳觀看。
那方白玉,便是皇帝的禦璽。
李鳳識字,看見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與評彈唱戲中說的一模一樣,於是相信了。龍鳳開始交歡。
從產生了帝王的數千年來,皇帝以禦璽直接宣採一個不認識的民間美女,而且是在市井酒肆中,這大約是獨一無二的一次了。
武宗回憶起這件事,所以調來御寶。哪知看見御寶,更覺辛酸。別人是年華易逝,他是年華不繼。他才只有三十一歲呀!他輕聲說:“替朕好好收起來。”然後,他不解地呢喃:“既壽永昌?天呀,何獨朕無壽?”
武宗想,既然受命於天,當然該既壽永昌。他預感到不久人世,卻還不願意相信它。
這時候,他聽到了內寢外面的便殿中傳來的說話聲。
“誰……?”這是張永的聲音。“啊……你幹什麼?”張永的聲音有些驚恐,顯然已受製於人。
“我找朱厚照!”一個少女的聲音說。
“大膽!來人.....啊”
“哼!來人?這宮中的人都被我製了穴道,誰還會來了?
說,朱厚照在那裡?”
沒有聲音。
“說不說?你以為姑娘這長劍殺不死你?”
“別……別殺人。”
“那就帶我去見皇帝。”
“從姑娘找皇上有什麼事?”
“什麼事?裝糊塗!六十二口人命,你們償命來!”她的聲音有些飲泣。
“啊!你刺傷我了!這裡是皇宮。什麼六十二條命?你別胡來!”。
武宗在裡面聽見了外面說“從姑娘找皇上有什麼事?”他猛然想起,這從姑娘該不會就是番僧所說的武林奇女從姍吧?
他不禁出聲道:“來人,宣從姍進見。”
陳敬與其它太監本來正在裡面傾聽,這時一下子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急忙從側門溜出去呼喚侍衛。陳敬剛出側門,內寢之中,已經多了一個從姍,怒目站在武宗病臥的床前,以長劍指住了他。
武宗竟對此絲毫未見,欣喜道:“姍姑娘……你來了!”
從姍怒喝道:“朱厚照!是你派人殺了我全家?”
話音剛落,忽然從內寢的側門中,湧進來六個大內侍衛。
為首一人,身子一晃,便要向從姍攻過來。
從姍長劍一指,逼近武宗,大喝道:“誰敢妄動?我先取了你們皇上的性命!”
如此一喝,再也無人敢動。六個侍衛各執兵刃,站成一圈,將從姍圍在了床前。
武宗本來就病入膏盲,臥床不起,如今被劍逼住,大受驚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顫聲道:“誰……殺了你的全家?”
“不是你麼?你令人去殺了我父親,殺了紅雪山莊所有的人!打鬥過後,那裡遍地裡是大內侍衛的衣物刀劍,還有大內侍衛的屍體!”
“朕……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張永趨前奏道:“啟奏萬歲,絕無此事,從姑娘是不是誤會了?”
“怎會是誤會?”從姍怒道。“八大門派的武林報上將現場記得明明白白。”
“但皇家絕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討伐令尊大人!本官暫領御林軍和錦衣指揮使。本官可以指天為誓,絕無此事!”張永以手指天空,放下手指又道:“何況這大內之中,也沒有高手,能夠去紅雪山莊殺得了令尊大人。”
這一句話倒是真的。當初空寂師太也是這麼對她說的,她激於親仇,聽不進去,硬要來查看,如今張永也這麼說,她記起父親在這豹房揚威,滿宮無奈的情景,不禁心中一沉,有些相信此案與宮廷無涉了。
張永見從姍心動了,趁機問道:“從姑娘,江湖不是傳說你已隨峨嵋派掌門人空寂師太去了峨嵋山麼?”
“是又怎樣?”.“你是聽到了紅雪山莊被屠的消息,偷下山來,魯莽尋仇的?”
“這倒不是。我是與師太一起下山的,她老人家……”,從姍猛然省悟,張永是在拿話套她底細,她怒喝道:“張永,你敢暗算我?”
張永擺手道:“姑娘錯了。本官與姑娘是友非敵,暗算你幹什麼?”
從姍道:“你與我站開些!我有話問你們皇帝。”
張永暗笑,退後兩步站定。他心中說:“明明毫無經驗,偏要故作老成。”
從姍道:“朱厚照,你是皇帝,一言九鼎,你雖荒淫無恥,但想來還不會說謊話。我問你,是不是你派人殺了我父親和紅雪山莊六十二口人?”
“不是。”武宗一口否認,隨即又道:“來人,扶朕坐起來。”
太監陳敬過去,扶武宗坐起,替他墊好軟靠。從姍倒也沒有為難他。
從姍此時心中委決不下,進退兩難。她從空寂師太口中聽到消息,大哭昏倒。空寂將她帶下峨嵋山來,去少林寺參加八大掌門人的緊急約會。八大掌門人中,沒有一個人相信此案是皇家幹的。從姍卻堅持認為是皇家報復。要來京城查找線索,一貫大師只好從權,派少林寺的覺遠和尚和武當派的飄風道人保護她,陪她來京。
三人來京,住下不到一天,從姍便趁夜闖宮來了。她一路盡展家傳武功,公然被她躲過了巡查,沿途偷襲侍衛,竟然一路得手。她潛入便殿,正遇張永在殿上磕睡,她便以劍尖抵住他的咽喉,逼問皇帝住處。但此時她看到武宗氣息奄奄的樣子,實在也不象還有精力安排那等大事。
武宗倚在床上說:“從姑娘,朕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誅殺令尊。朕病勢沉重,整日昏昏沉沉,哪裡還有力氣管那等事情?”
“那你們為何大張榜示,招募武林高手?谷大用不是還分開揚言。要討伐紅雪山莊?”
張永大驚:“竟有此事麼?啟奏陛下,可否宣大用進宮取證?”
武宗道:“宣。”
不時,只見谷大用匆匆進宮,他一見從姍在側以長劍指住武宗,心中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趁身至床前跪下,叩頭道:“奴才谷大用聽宣。”
谷大用剛說完“宣”字,只見他身形一躲,同電般地以左手拿住了從姍的右手手腕,以右手二指連點從姍腰肋處三處穴道。他趨前聽宣時,就跪在床前,離從姍不過三尺距離,真是伸手可及。武宗病重後,如非正式場合,這些跪拜繁禮本已免省,此時他偏跪下磕頭,便是為了迷惑從姍。果然,他偷襲得手,眨眼間便製住了從姍的動穴。從姍也直到此時,才知這谷大用原來還是個武功高手,但已遲了。
谷大用製住從姍,轉向武宗道:“奴才來遲,讓陛下受驚了。”
武宗見從姍被製,心中大喜,忙道:“快將她手中的長劍拿了。”
立即有侍衛過去,將從姍手中的長劍收了,扔在一邊。
武宗此時來了一點精神,他說:“從姑娘,朕剛才向你說明了,朕並沒有派人去紅雪山莊誅殺令尊,朕如今還是這句話,谷大用來了,你要問什麼,還是可以問的。”
從姍此時心中後悔萬分,急得幾乎哭了出來。她見武宗叫她問,連忙收懾心神,問谷大用道:“谷大用,可是你招募武林高手血屠了紅雪山莊?”
谷大用搖頭道:“冤哉枉也!本官足不出宮,日日侍奉陛下,哪有空閒幹那等大事?何況令尊武功通神,當日在宮中大鬧,滿宮侍衛尚且奈何不了他,這大內侍衛就去了紅雪山莊,又怎能殺得了他?”
從姍恨聲道:“很多武林人都聽過你的訓話,你要他們練好武功,討伐紅雪山莊。”
谷大用提高聲音道:“從于淳大鬧皇宮,殺人將近四十個,已成皇家死敵。皇家招募幾個武林高手,加強御前侍衛,也不該麼?這從于淳到皇宮來殺了人,皇家連口頭聲討一下從于淳這等賊子,也錯了麼?真是豈有此理!”
谷大用振振有詞又道:“真可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從于淳這等惡人,自有更惡之人收他性命。這大約便是天道不爽吧?古人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連皇帝都敢恐嚇,連皇宮這等地方,他都敢來殺人,真是亂賊,天地不容。不管是誰收了他的性命,我谷大用都要撫掌稱快。不過,從姑娘,此事還須說明,皇家恨從于淳,但並沒有派人或收買人去誅殺他,皇家沒有必要為人頂過。令尊縱橫武林,我行我素,誰也沒有放在眼中,仇家還會少麼?為何獨獨來找皇家尋仇?”
武宗道:“從姑娘,如今你相信了麼?”
從姍默默無言。數日前,八大掌門緊急約會時,無一人相信此事是皇家所幹,因為皇家沒有這等武功實力。皇家可以派千軍萬馬討伐,將紅雪山莊燒成平地,但逮不住從于淳,更殺不了他。他要逃走,誰也攔不住。如今她相信了這一點,卻已遲了。
武宗道:“從姑娘進宮前,朕剛剛又看過了國璽。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看來不是刻著玩的。天授皇權,天佑皇帝。果然陰差陽錯,從姑娘自己找上門來了。”
說到這裡,武宗已經有些氣喘了。他對谷大用說:“大用,現在豹房中可還有別的番僧?”
“還有四位。”
“你去問問他們,可會雅各廟神僧的吸陰補陽導流之術?”
從姍一聽,頓時明白大難臨頭,當下心中大急,險些就哭出聲來。
正在此時,只見兩條人影一晃,從內寢門外閃了進來。一條人影一閃便向谷大用欺身過去,刷的一刀便砍向谷大用。另一條人影身形一晃,便向從姍飄去,還離從姍一丈多遠時,已經打出隔空指力,要解她的被製穴道。
谷大用和張永齊聲大喝:“來得好!”
只見谷大用左袖一揮,頓時將那人砍來的刀纏住,右掌拍出,竟是中宮直進,直拍那人的胸部。那人見機也快,左掌拍出,迎著谷大用的右掌拍去,同時他自己右手的刀鋒一回,竟生生將谷大用的衣袖割斷一截。二人掌力接實,各退一步,竟然功力相當。谷大用大喝道:“少林禿驢,竟敢來皇宮打鬧?”那人雖然黑巾蒙頭蒙面,穿的又是一般武林勁裝,但谷大用已從他的內力上試出他是少林一派。
與時同時,張永已將解救從姍那人截住。原來張永的武功也不賴。只見他雙袖飛舞,掌刀藏在袖中,竟然著著殺手,毫不留情,內力也不弱,一雙袖袍舞動時,竟然風聲勁急。解救從姍那人如是不抵敵,中了張永這初具火候的鐵袖功擊打或袖中掌刀的砍殺。不死也要重傷。這人無奈,只好先將張永的招式化解,再思解救從姍。
這時,周圍的六個大內侍衛,早已明白這兩個蒙面人是從姍的同黨,頓時攻了上來,形成了以四攻一的格局。武宗皇帝在豹房中的這間內寢,本來很大,當初建造時,便是為了一面與多女淫樂,一邊欣賞歌舞妓的歌舞表演,這時,六個大內侍衛,兩個太監中官,兩個黑衣蒙面人共十人打成兩團,還不嫌窄。
從姍在床邊穴道被製,見二人寡不敵眾,不禁急道:“二位趕快突圍逃走,不要管我!”
那兩人的武功本來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無奈在多人的圍攻下,頓時左支右擋。谷大用大喝:“砍傷他們,再拿下拷問!”
眼看這兩個頓時就要血濺當場,忽然,內寢之中擺在四面八方的數十支燭火,竟然無端地同時熄了,只有靠近武宗床頭的燭臺上,九根燭火熄了八根,留下的這一根燭火,在這間偌大的內寢之中,頓時就象鬼火一般幽暗。偌大一個內寢,由於照明亮度一下子減少了幾十倍,頓時變得就如地獄一般陰風慘慘。更為奇特的是,在這內寢中打鬥不息的十個人,突然之間一齊盡皆呆如木雞,一齊以各人最後被製穴的-那一瞬間的奇特打鬥動作,站若泥雕木塑,狀若陰司群鬼,使這間陰風慘慘的內寢,變得更象群鬼之殿。
武宗皇帝的床前,無端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蒙面人,這人身高近六尺,就象鐵塔一般偉岸。
這人對嚇得目 口呆的武宗皇帝道:“陛下休要驚慌,老夫不會傷你性命。你既受命於天,你的生死,自有天意。老夫不會動你一根毫毛的。”
武宗聽這人如此說話,心中安了一半,但身處這鬼魅一般的人製造的鬼域一般的環境之中,武宗仍然驚魂未定。如此一驚,又感頭昏眼花,險些昏倒,定了定神,才問:“你是什麼人?”
“老夫是什麼人,陛下不必問。因為我不會告訴你的。”高大的蒙面人說。“老夫剛來豹房時,見你正在賞看禦璽,於這‘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老夫很有感慨,不知陛下想不想聽一聽?”
“不妨奏來。,’武宗說。他見這人稱他陛下,便又擺出了皇帝架子。
那高大的蒙面人嘆息一聲,道:“老夫想先請問陛下:何為天?”
武宗默然半晌,才答道:“天空為天。”
那人道:“陛下以天空為天。可這天空,既不會說話,又不會降旨,它又怎能授命於你,讓你來統治下天百姓?”
武宗立即道:“受命於天四個字,古已有之,又非朕之杜撰。古人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子如非受命於天,為何億萬百姓,成為天子者只有一人?”
那人道:“這就是智高力強心狠手毒勝者為王了。太祖當年南徵北戰,幾王拉鋸急奪天下,死人何止百萬?登基之後,肅清君側。一將成,萬骨枯,一君立,千將亡。如非如此血殺,這皇位又怎麼輪得到你這一無所能,更無所賢的人來坐?”
武宗怒道:“放肆!”
那人不置可否,繼續道:“陛下說這‘受命於天’四個字 古已有之,那你可知道古人怎樣解釋這個‘天’字?你那太子太傅沒對你講過麼?《漢書‧酈食其傳》說:‘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陛下不耕,食從何來?。陛下不織,衣從何來?陛下不勞,金從何來?陛下不戰,國安何來?耕者民、織者婦、勞者匠、國安于兵。陛下,如非有萬民墊底,你這王位以何為立?為王又治理什麼?”
武宗呆了半晌道:“你說民為天?為何民不治君,而君王治民?”
那人大聲道:“堯舜時以賢能為君,君民同治天下,殷周以後,開始力治,也就成了人治,方有君臨天下的說法。此後,暴君累出,更加本末倒置。不知哪位帝王想出了‘受命於天’四個字,哄百姓說君權天授,君權神授,於是更加為所欲為了。”
武宗立即接口道:“君權神授錯了麼?天既神、神既天,受命於天,既是受命於神。”
武宗以為一下子抓到了蒙面人的把柄,卻不知正好上了大當。
高大蒙面人假裝被問住了,嘆了一口氣道:“好吧。就算神為天。君權仍為神所授。那麼,陛下尊崇的是哪一位神?尊崇佛祖?崇拜老君?陛下是信佛還是信道?”
武宗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他一生既不信佛,也不信道,他用番僧,也僅僅是為了修練房中之術,純為縱慾而已,毫無信仰所言。武宗不禁長嘆了一聲。
那人見武宗廢然長嘆,想了想說:“陛下是嘆自己錯了,還是嘆大限將至?”
武宗怒道:“朕為九五之尊,寧有錯麼?自古道:天下無有不是的君王,無有不是的父尊,朕縱然錯了,也當由天下人去包涵容忍,豈有責上犯亡的道理?”
那人見武宗至死不悔,不禁失望透頂,喟然嘆息道:“陛下一生,不以民為天,不以國為重。陛下為採集美女,弄得人民罷業閉戶,逃竄深山。陛下不以民為天,且又不以神為天,諸神諸仙一概不敬。陛下一生,只知淫樂嬉遊,還自以為‘受命於天’,定能‘既壽永昌’。夫不知,既然受命於天,當替天行道。既然受命於神,當廣佛宣善。陛下不行天道,不行佛道,終生只知浸淫色道,須知天若有情,神若有靈,也會震怒於你!陛下為人為病。皆不可救藥也!”
這高大的蒙面人說完,對從姍道:“姍兒,走吧。”說完,便向內寢外面飄去。
從姍及兩個蒙面人,這時只感全身無端一震,製穴頓解,於是三人連忙跟隨其後,越出豹房來到西華門前。
從姍走前,拾起長劍,在谷大用鼻子面前連晃幾下,做出要割他鼻子的樣子,嚇得谷大用幾欲昏死過去。
西華門的四個禦林守軍,一見有三個蒙面人一個少女飄來,正欲喝問,哪知忽然間竟喊不出聲音,而且不能動了。那高大的蒙面人走到禁鎖前,伸手輕輕一撫,那大鎖便 地一下子彈開了。然後,高大蒙面人雙掌向後虛吸,厚重的宮門打開了二尺寬一條縫,他便率先飄了出去,三人隨後,飄了出去。
此時已是深夜。高大蒙面人直向復興門飄去,如法炮製,以高氣功製住禁軍,再以高氣功破開鎖禁,直往荒郊飄去。
飄到一個無人之處,高大蒙面人才站定身形。覺遠和尚及飄風道人一路回憶,始終想不起這人是誰,只覺此人行事太奇詭,學問又太高深,竟然又懼又敬,忘了道謝。
反倒是從姍,心地單純,叩下頭去道:“多謝前輩救命大恩。”
那人坦然受之道:“大苦禪,你可以離京而走了。京師之中,沒有你的殺父仇人。”
從姍一聽那人稱自己為大苦禪,頓時明白,此人是京師大興隆寺住持渡賢法師,他是佛門唯識宗第十七代傳人,因德行高深,佛法廣大,世稱今世佛陀。
可是,從姍又感到疑惑。據她父親生前告訴她,這位聖僧年約六十,身材矮小精瘦。但這位蒙面人卻分明身材高大,高逾六尺,猶甚東北大漢。
從姍驚異道:“前輩是.....”
那人打斷她的話道:“意會足也,何必言明。”說完,只見他雙手向天上一托, 嚓一聲,他的人便矮了一截,然後他雙掌向左右外推, 嚓一聲,他的人又矮了一截,每矮一截,身形隨之縮小。接著,他的雙手在腰際結了一個佛印,全身忽然發出一層瑩瑩白光,且有輕微爆響不絕於耳,發自全身每個關節,每外骨節。等到爆響聲止,瑩光消失,他已經是一個五尺身材的矮小個子。
少林寺的覺遠和尚咚的一聲叩下頭去,道:“少林禪宗弟子覺遠,參見佛陀前輩!”
如論縮骨神功,中原幾個門派功至深處時均可練及,但佛陀這一手太陽巨骨神功,卻非唐玄奘的傳人而不能。
飄風道人磕頭道:“傳說神僧佛法無邊,晚輩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服也!”
從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道:“姍兒出世僅三月時,蒙神僧賜名大苦禪。但神僧從未向家父解釋過這名字的含義,今日請神僧明示了吧。”
佛陀道:“天地大悲,人生大苦,佛禪大慈。”
從姍想了想道:“姍兒這一生是否將會過得很悲很苦?”
“很悲很苦又何妨?人生誰又無悲無苦?可是,能夠證禪大慈者,普天下能有幾人?”
“多謝神僧。”
“好人,你們去吧。”佛陀說,話音一落,倏忽不見。
越一月,武宗去世。
武宗的從弟興世子朱厚熄繼位,為世宗,改號嘉靖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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