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說《尚書·洪範》「敬用五事」之「視」
前面我們已經對《尚書》·洪範中的「貌、言」進行了一番較為詳細的闡述,大家應該對「貌、言」有了一定的認識,對二者的功用也都應該有了一定的瞭解,但這還只是《尚書》·洪範中「敬用五事」的一部分,就如同我們的生命是一個整體,我們的生活是一個整體,而「貌、言、視、聽、思」也是一個整體,並且是我們精神和生命的一個整體,其每一個組成部分都與我們的生命和精神有莫大的關係。
《尚書》裡面用「貌、言、視、聽、思」這五個方面作為王者之道,是有著相應的、嚴格的、極高的要求。這個要求實際上就是要深化、優化、強化我們的思維能力和感觀系統,如果我們的思維能力和感觀系統得不到優化或者得不到提升,那麼我們的心、生命和精神就會落在一個低層次的狀態,那麼自己要想得到更好的發展或者有更大的事業,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正所謂「有諸於內必形諸於外」,只有當個人修養得到了提高,那麼個人的狀態也就能保持比較良好的狀態,進而個人自身的人事圈子也就能得到相應的改善。
前面講了貌和言,那麼與貌、言相對應的就是視、聽。貌對眼睛而言,即對視而言;言對耳朵而言,即對聽而言。一個人為什麼有什麼樣的形象?為什麼具備這樣的形象?因為有眼睛在看,孔子有雲:「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孔子的見賢和見不賢也是要用眼睛來看的。實際上這裡的「眼睛」並不僅僅只是我們一般人所認識的用以「觀看」事物的眼睛,而是將它與我們的修為,與我們的心聯繫在一起。
「視」就是眼睛的工作方法。在中國古文之中只有皇上對下面才用「視」,雄視天下、視察工作,不能視事等都是上對下而言,如果皇上不能「視」事,那麼這個國家就有點麻煩了。因此這個「視」在《尚書》中的地位很高,有著極高的政治層面和地位作為支撐,而不僅僅是現代人所說的用眼睛觀察一下那麼簡單。但是不論你是地位高的人,還是地位低的人,這個「視」仍然還是眼睛的功用,所以我們首先要明白我們的眼睛是怎樣工作的。
在佛教裡,特別是在佛教唯實學中,對我們的眼睛和眼實的形成作了相當詳細的介紹。作為一般人經常都在運用我們的眼睛,但是我們的眼睛怎樣為我們工作?為什麼會這樣工作?對此肯定都是一片茫然。佛教認為必須具足九種緣,我們的眼實才能生起。第一緣是「空」,如果我們在封閉的、固體狀的一個環境中,你能不能看見事物?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把一個房間用牆隔開,在這邊房間裡,我們能看見那邊房間中的事物嗎?也看不見。這就稱之為有隔閡、有障礙,因此我們能看見事物,首先就要有一個先決條件「空」,但是「空」也有條件,太遠了我們也看不見,比如我們現在身處龍江書院,那麼美國就看不見;太近了也看不見,太大了也還是看不見,太小了也仍然看不見。也就是說「空」是一個空間範疇,必須具備這種與視覺相適應的空間範疇,我們的視覺才能產生作用。
第二緣是「光明」,如果在黑暗之中我們就看不見,必須要在有光明的地方、有光線的地方,我們的眼睛才能看得見。第三緣是「眼根」,眼根就是指我們要有正常的眼球,瞎子看得見嗎?瞎子肯定看不見,因為瞎子不具備眼根,眼球正常的物質結構都不存在了,他還能看見東西嗎?第四緣是「根本」,根本就是指我們這個生命體,離開了生命體的眼睛還能不能產生視覺呢?那肯定是不能的,因此眼睛還要有一個附著體,即必須附著於我們的生命上,用佛教的話來說,就是必須附著於第八識——「阿賴耶識」上,我們這個眼睛才能起作用。第五緣就是眼睛所觀察的對象——「境」,如果沒有具體的對象,到處都是一片空茫,那麼我們的眼實也不可能發起,也就不起作用。第六緣是「意」,如果一個人心不在焉,將一個事物擺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一定能看得見。也就是說我們要看見什麼事物,就必須把注意力投放在具體的對像上,那麼我們才能看得見,如果我們把注意力回收了,即使眼睛在盯著這個對象,可是心裡卻想的另外一件事,那麼將什麼也看不見。
第七緣——「浸染」。在我們的眼實中還有第七識——末那識,佛教將此作為一個依據、一個根本。根據自己「我執」在浸和染的不同,比如今天看見某人或者某件事,可能產生歡喜心、貪婪心等等之類,有些人看見了會引起貪、嗔、癡等種種感受,這是「染」的力量,而有的人看見了卻沒有這些貪、嗔、癡的感受,而是以平常心對待,這就是「浸」的作用。既然我們形成了眼實,那麼它也就有「浸染」上的區別。
第八緣是分別,即第六識——意識。如果僅僅是眼睛起作用,而不進入我們的思維,不進入我們的精神層面,那麼它只能是一個孤立的鏡像而已,還不具備入「識」的功用。如同我們用照相機照相一樣,一張一張的相片是孤立的、靜態的,但是我們用攝像機或者用其它工具將它們串連起來,編輯一番,那麼就可以形成一個動態的整體。第六識或者說分別的功用也是如此,眼實的具體的產生還需要進行編輯、取捨等一系列的工作。
第九緣是種子,儘管有眼根,但是眼根還是要有種子現前才能產生作用。比如色盲,本人就有點帶綠色盲,那我對綠色的概念就有點模糊。有的眼根有這樣的缺陷,或者有那樣的缺陷,這都是種子起的作用。在佛教裡,對眼睛的種種因緣闡述得非常詳細,即眼實的產生必須要有九個方面的因素,才能促成我們眼實起作用。 「聽」要比眼實的九個作用少一項,它不需要光明,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聽到。這裡,我們通過講貌、言、視、聽、思,把佛教中涉及到的對人體結構認識、產生的一些基本常識給大家作了一些簡單的介紹,從而幫助我們學習如何善用我們的眼睛。
現在有不少從事少兒讀經教育的人,儘管在教小孩讀經,但是如何讀則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佛教講六根盡用,特別是小孩就一定要鍛煉他們的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要全面發展。你要成為一個畫家,那麼你首先要鍛煉眼睛,如果眼睛的觀察力不夠,那還能成為一個畫家嗎?要想當一個音樂家,那麼就要鍛煉你的耳朵,如果聽力不敏銳,那又怎麼成為一個音樂家呢?此外手也要動,腳也要動,總之六根盡用。我常說廚師就是六根盡用,眼睛要觀察火候,耳朵也要聽火候,鼻子要聞,舌頭要嘗,手在動、腳也在動,那真的是六根並用。而作為一般的人能六根同時啟用的時候太少了,就是本人現在也不過就是走點路,至於寫書也不想寫了,一方面眼睛覺得疲憊,手寫久了也會覺得很累,已經談不上什麼六根盡用了。總之,通過前面所述,使我們對眼睛、耳朵有一個基礎的認識,
《尚書》·洪範雲「視曰明,明作晢」,眼睛的功能首先是要「明」,明者,善於觀察事物,但是只有「明」還不夠,還要達到清晰的境界,入細入微,條理清晰。 《尚書》·洪範雲「聽曰聰,聰作謀」,耳朵一定要做到聰,只有聰還不夠,還要達到聰的極深境界,僅僅是聽不行,還要善於聽,聽到以後還要做謀,作為我們謀劃、策劃、判斷、決策的一個依據。我們常說聰明,實際上就是指善於使用眼睛和耳朵。所以在視和聽這兩個方面我們一定要對它加深認識。
視代表了我們對處部事物的觀察,與我們前面所講的貌相對應,但是實際上視本身也是一種貌。我們常說眼睛是靈魂的窗戶,為什麼眼睛是靈魂的窗戶呢?有時一個人坐在那裡不說話,一樣可以被別人窺測到他心裡在想什麼,是喜、是憂、是樂等等之類。一個人不說話,他真的很安詳嗎?或是很急躁嗎?又或是很疑懼嗎?亦或是很恐怖嗎?等等這些都可以看得到。這是因為人的情致活動不自覺地就通過眼睛這個窗口,而把自己深處的信息暴露出來。
我們在分析、判斷人的時候,可以很容易地通過眼睛來判斷出一個人的正、邪,孟子有雲「胸中正,則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如果一個人心中無鬼,堂堂正正,他目能視人,有的人做了虧心事,有過錯,他就不敢於別人對視,總是把眼睛移開,因為他心虛。受了委屈的人或者倒了霉的人,他的睛神確實是低人一等,有時低兩等、三等的感覺都有。有的人眼神狡詐、有的人眼神很善良、有的人眼神很粗暴、有的人眼神很溫良、有的人眼神很勇猛、有的人眼神很怯弱、有的人眼神很聰明、有的人眼神很愚蠢、有的人眼神很深遠,特別是和一些高明的人來往,你就能感覺到他深邃的目光、有的人眼淺皮薄,有的人一看就覺得他胸量很大、有的人一看就覺得他氣量很小等等。這些是在性格上的感覺。
另外還可以有精氣神上的感覺。有的人一看他的眼睛,神采奕奕,有著旺盛的生命力,精氣神很足,有的人一看就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兩眼無光,等等,所以用精氣神來審視一個人的眼睛也很重要。不知道各位對這個眼睛的妙用有沒有感覺,如果有感覺就可以在這方面進行一些訓練。
以前梅蘭芳他們這些大師演戲,那豈止是眼睛能動。平時他們養鴿子,用來觀察鴿子的遠近飛翔,眼神一動哪怕只是一個很弱小的角度在眼中變化,他都可以在眼神上表現出來,喜、怒、哀、樂、憂、恐、驚招之即來,來即能現,他們的臉譜變化很快。我們大多數人都沒有經過專門的訓練,要想讓我們的眼神和高明的演員一樣,說笑就笑、說哭就哭、說怒就怒、說悲就悲,那還沒有這樣運籌自如的功夫。但是你在一定的場合上,需要練就這種功夫,通過眼神上的變化來傳達自己的信息。有的人眼睛一瞪你就打寒顫,你想一想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有的人一看就非常親切,非常能夠為人所接納,這又是什麼樣的眼神;有的人一看他的眼神就使你要離他遠一點,就感覺到這個人惹不起,是什麼原因自己都說不出來。
在相法中對眼睛也做了很多區分:如獅眼、龍眼、虎眼、豹眼、雀眼、三角眼、吊眼、琥珀眼、單鳳眼等等,根據仁、義、禮、智、信的不同,個人眼睛的擺設和味道也不同,對大奸大惡的人的眼神也有所描述。
我們要善於通過對眼睛的觀察,並善於使用我們的眼睛,從而為我們的工作和生活服務,自己的眼神修煉好了也是一種愉快,也是一種修養。當我們在校正自己眼神的時候,實際上是對強大內控能的一種鍛煉、是對自己自控力的一種鍛煉。很多人對自己的眼、耳、鼻、舌、身都沒有自覺的自控,更談不上提高、優化。女性往往是到美容院做保養,或是買點美容品來打扮自己,這些都是外在化的打扮。如果要更深、更細的把自己美化起來,其根子還必須落實在心靈上。所謂相隨心變,眼神更是隨著心靈的變化而變化。有些煉氣功、法術走火入魔了,我們一眼就能看的見,有些人神誌錯亂或即將錯亂,我們同樣也能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可以感覺到他們在神智上的微弱變化。
精神的內控力對自己修養的提高往往就是通過對這些形像上的關注而提高。有的人語言快,我就說語言慢半拍才好;有的人語言太慢,則希望他的語言快半拍多好;有的人眼睛過大過圓,則建議他關半扇窗簾;有的人說話聲音又高又尖,我就建議他低下來,說話聲音高別人聽起不舒服,音階高是不吉,必須把音放低下來;聲音階高的人說話一定在喉結,所謂「聲發於喉者多兇;聲發於丹田者祥和」,因此我們說話運氣要善於使用丹田,不要用之於喉。專門學習唱歌的人都知道用聲帶來唱歌簡直是笨人一個,幾分鐘就使聲帶撕裂、出血,善於掌控的人就不會使用聲帶而是用丹田。本人從自己講課的過程中也慢慢體會到這一點,以前剛開始講課的時候,說個四、五十分鐘下來後,累的要死不活,多吃幾顆洋參丸都不解決問題,於是想怎樣使自己說話連續說上幾個小時也不累,自己就慢慢琢磨,後來一下就找到了感覺。首先說話不能急,要慢條斯理,另外就是盡量把聲音壓低一點,讓聲音自然沉下去,在頻率不高聲音又下沉的情況下讓它自然而然的發作,以至於這樣講上幾個小時後也不會狼狽,但是還是害怕進入興奮的狀態,因為只要一興奮起來當時不覺得什麼,過後還是會感覺到非常疲憊。所以我們在理解視和聽的過程中,要明白它們是雙向的,即視對貌而言;聽對言而言。
我們自己要善於觀察眼睛的功能。以前有部外國人拍的片子名字叫《凝固的時間》,它拍攝的是一個舞蹈演員在0.1秒鐘之內的鏡頭,但它這個鏡頭使用了上百台照相機從不同的角度同時按下快門,再按照一定的順序,通過空間全部表現出來,儘管拍攝時間上是同時,但是要在空間上表現出來還是需要通過時間的游動。
我們對人和事也要學會善於變換不同的角度進行觀察。所謂「觀察」,就是需要通過時間和空間對某個人和某件事,進行反覆的觀察、分析,然後再加以一定的判斷。以前我年輕的時候,本光法師常對我們說毛經常講「二分法」,即既要從正面看問題也要從反面看問題,但是僅僅這樣是不夠的,你們不光要學會從正反兩方面看問題,還應該要學會從側面看問題。成都武侯祠有副對聯寫到「能攻心則反側自消」,既有反面還要有側面。那什麼是側面?既非正面也非反面,既非左派也非右派,那是不是就是中間派呢?也未必就是中間派。
領導一般總是習慣於從上面看問題,而普通老百姓則總是習慣從下面看問題,這其實都是片面的。領導者應該深入群眾、深入生活,由上而下調查研究。那麼下面的人呢?要上去是不可能的,如果讓老百姓到省長、市長的辦公室去坐幾天,去行使一下領導的權利是不可能的。古代當權者可以「降貴屈尊」而「禮賢下士」,但是老百姓就不可能被皇帝請到家中去做客。當然中國歷史上也有那麼幾位皇帝玩了一些這類的名堂,如漢文帝、明太祖、康熙、乾隆等都搞過什麼百叟宴、千叟宴之類。到了現代,也搞過一些與此類似的勞模會等,在「國慶節」、「五一節」的時候,將這些人請到天安門層樓上的觀禮台上去觀禮,但這樣是否就真的上去了呢?其實這還談不上什麼由下而上,即使有些人下而上了,但是否就真正代表了整個老百姓們都由下而上了呢?當然話又說回來,自古以來,所謂的權貴中又有誰是一生下來就是大權在握呢?除了皇太子之外,一般做官的都是從四書五經開始讀起,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然後當縣官、州官、府官,再進部委,還是需要一級一級的由下而上,只不過這個過程非常緩慢慢。因此由上而下容易,由下而上困難。
那麼對於我們的眼界應該如何打開呢?但是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非常缺乏主動性。這個「視」是我們的眼睛對外部事物的觀察、分析、判斷,我們不僅僅要正面的看,也要反面的看,還要側面的看,既要學會從上面看也要學會從下面看,而從左邊看也可以,從右邊看也依然可以,也就是說要多角度、多方位才能進入最佳的觀察狀態。比如從事攝影,有時為了要拍出一個好鏡頭,恐怕就要花上很多時間去等候,要選擇若干個視覺最後才能找到一個最佳點,其實我們使用眼睛也需要這個最佳點。
人與人交往,通過觀察、分析,怎樣才能和別人把關係搞好,怎樣才能把事情做好,都存在著訣竅。有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而有時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而其中的經驗教訓在什麼地方?這個火候又在哪裡?這就需要我們學會善於思考,也就是說當我們動眼的時候,一定要善於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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