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75章 關前血戰 萬軍刺貝子
以為大功告成,不禁心中狂喜,哪知道眼前一花,寒光閃處,幾名衛棄分向前後左右飛撲過來,洪珊叫了一聲:“來得正好!”霍地把身一矮,雙腿連環蹴出,快如閃電,她首先撲通一響,踢倒了一個持刀由正面撲過來的衛士,接著腰身一旋,使了個“旋風掃葉腿”的招式,又把分別由左右撲過來的兩名衛士,掃得跌個倒栽蔥,骨碌碌滾下山崗,可是清兵衛士人數眾多,眨眼之間,七八桿長槍紅纓閃閃,前後左右齊向洪珊身上刺到! 女英雄一聲叱喝,短刀掣在手裡,使出六合刀法,冷光閃閃,縱橫交掃,三回兩合,手起刀落,砍翻了一名清兵,奪了他的朴刀,雙刀在手,越發如虎添翼,兩柄刀左盤右掃,賽似飛花落雪,一連砍倒了七八名清兵,居然衝下了土崗的一半,清兵要想用箭射她,可是人多混亂,恐怕射傷了自己人,個個投鼠忌器,只見洪珊像水瀉似的,左竄右跳,東一竄西一鑽,快要衝到土崗腳下,冷不防眼前人影一晃,一聲猙笑,一個面孔焦黃、死盾死眼的滿洲軍官已經撲到洪珊面前,左臂揚空一閃,五只青黑色的手指,猛向洪珊迎面抓到! 這軍官是金山雙醜裡面的老二呼延真。呼延兩兄弟,指揮敢死隊佯攻銅鼓關,恰好由前方回來,剛剛和洪珊遇個正著,洪珊只聽見過金山雙醜的名頭,並不曾見過呼延兄弟的武藝。 而且做夢也想不到這貌相奇醜的軍官,就是金山雙醜之一,女英雄立即把頭一偏,雙刀晃處,用了個“孤雁排空”的招式,猛向呼延真的肋下砍去,她以為自己用這一下絕著,對方一定要閃身讓路,哪知道金山雙醜是何等深湛的武藝? 洪珊雙刀砍來,呼延真絕不躲閃,只聽吧吧兩聲,洪珊雙刀砍中他的肋下,卻是如中敗絮。 洪珊看見自己兩柄刀砍中敵人身上,宛同劈空一般,對方怡然自若,不禁嚇一大跳。 她還要抽刀再砍時,陡覺肩頭一緊,自己右肩環骨已經被呼延真五指捏住,向上一抽,全身離地,右半邊身子酸痛發麻,兩手不由自主一松,雙刀墮地,女英雄還要拼命掙扎,兩腿一飄要用“裙裡腿”的絕技,直踢對方小腹丹田。 誰知呼延真的出手比她更快,叫了聲:“去!”振臂向上一拋,洪珊立時覺得自己身子像被一股大力一舉一托,直飛起來,眼看就要向後直摔出去,呼延真卻向前一竄,雙手伸出,抓住了洪珊的的腿脛,用力一扭,使分筋錯骨法,拍拍兩聲,竟把洪珊兩腳踝骨扭脫了臼,然後向地一拋,喝道:“綁了!”清兵蜂湧上前,七手八腳,把洪珊捆得像只粽子,完全不能動彈。 洪珊被清兵捉住,滿洲兵雖然沒有難為她,可是她疼得面上完全變色,白豆大的汗珠,由額角不住滲出來,沿著面頰滾滾滴落。 因為洪珊被扭脫了兩腳踝骨,已經痛徹心脾,又叫呼延真用“分筋錯骨手”法,抓了一下肩頭,全身四只百骸如同灌入一股滾油似的,在周身運轉,這種拖在身上的慘毒,比起官府什麼非刑拷打,還要加倍難挨難受。 這時候福康安已經掙扎起來,他吩咐軍中醫士療傷拔箭,哪知道醫士用鑷子一鉗,福貝子痛得屁滾尿流! 原來洪珊這支弩箭頭上,裝了倒刺,如果硬生生的拔出,必定要扯脫一大塊皮肉,疼痛還在其次,最怕那支弩箭餵了劇毒,就要性命難保,福貝子越想越害怕,再也不敢耽擱下去了,他忍著痛向海蘭察說了幾句。 海蘭察立即下令三軍後退,放棄對銅鼓關和左右二峰的進攻,命令一下,司號官立即吹起號角來,嗚嗚連響,震動原野,清兵像潮水洶湧也似的,紛紛後退。 史存明站在山上,看見清兵突然停止進攻,翻翻滾滾的向後退,覺得十分詫異,他向左右士兵說道:“韃子攻勢還未衰歇,突然撤退,必定另有內情,吹追擊號。” 士兵立即吶喊連聲,由山上殺下來,清兵無心戀戰,廓爾額兵銜尾追擊,奪獲不少甲仗器械,還生擒了百多名清兵,史存明把清兵俘虜押到自己面前一問,這些俘虜異口同聲說道:“我們在前方打仗,不知道為什麼要突然撤退,聽說福貝子爺遇了刺客,身受重傷,所以要退兵哩!” 史存明忽然想起洪珊來,說道:“不好!一定是她!”他吩咐手下軍士仍然據守原有陣地,提防清兵卷土再來,自己立即一口氣離開左山,施展陸地飛行功夫,返回銅鼓關上。 這時候各路人馬,紛紛奏捷,這一次捍衛銅鼓關之戰,清兵死傷了二萬多人,廓爾額兵也有四千多人傷亡,奪獲自清兵的馬匹槍械,堆積如山,可說是戰果豐碩的大勝,史存明一見了瀟湘仙子,立即叫道:“蕭女俠不好!洪珊沒了性命啦!”金弓郡主吃了一驚,間道: “什麼?哪個叫做洪珊?我們有人陣亡了嗎?” 史存明搖搖頭,便把自己和瀟湘仙子到崆峒山的時候,在崑崙山下的沙漠裡,降伏女盜首領黑狼神的經過,說了一遍,還把當日自己運用妙計,假裝行刺,使洪珊混入清兵營裡臥底的前後,說了出來,金弓郡主頓足道:“既然有這樣一個人,何不早說!” 瀟湘仙子在旁邊說道:“孟郡主,我們剛才由青海回來,便遇上你被女妖巫薩菩婆用催魂功抓去,等到把你救回,清兵又來進攻銅鼓關了!閒話少說,福康安的受傷,一定是被洪珊冒險行刺,不然的話,滿洲韃子怎的一下這樣快便撤退呢?我們趕快救她去!”冷霜梅忽然開口道:“師妹,我和你一同去救她吧!”金弓郡主大喜道:“兩位前輩武功造詣,超凡入聖,如果肯進入清營救人,姓洪的一定可以化險為夷呢!” 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位女俠立即離開銅鼓關,一溜煙奔向清軍大營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和海蘭察兩人鳴金收兵,返回大營裡面,福貝子在軍醫盡心治療之下,方才把那支射入肩頭的弩箭,起了出來,細心一看,這支箭除了裝著倒須鉤刺之外,原來是沒有毒的,福康安方才吐了一口氣,他在包裹了金剛藥之後,痛定思痛,怒火禁不住升上來,向左右道:“決把刺客王勇帶入中軍帳,讓本爵親自審問他,叫他供出來主使同黨,一網打盡,碎屍萬段!” 福貝子命令一下,立即和海蘭察升帳,金山雙醜由另外一座帳幕裡把洪珊提了出來,腳不點地的抓進中軍帳,洪珊在這時候已經被分筋錯骨法折磨得死去活來,如果換了別人,已經哀聲慘號,滿地打滾。 她卻是個天性倔強的女子,雖然受盡痛苦,卻咬緊了牙關,半聲不哼,儘管全身痛得不住寒戰,面色青一陣白一陣,仍然熬苦強忍,她被金山雙醜押到中軍帳裡,福康安一見了她的面,怒火升高三千丈,喝道:“王勇!你這廝是哪裡來的人?居然心懷叵測,圖謀為軌,行刺本爵,是哪個主使你的?你在軍中還有多少同黨,快供出來,雖然死罪難免,還可以痛痛快快的讓你死去,不然的話,我把軍中三十六種刑具,完全搬了出來,叫你逐件嘗試,你便求生不得,要死不能,哼!那個時候悔之已晚,知道沒有?” 洪珊卻是委頓在地,沒有半句哼出來,福貝子看見她完全不答腔,不禁勃然大怒! 把椅背一拍道:“混帳!這廝半句話也不說,來人,刑具伺候!”呼延陀突然排眾上前,高聲叫道:“貝子爺爺,請慢!” 福貝子不禁愕然,問道:“怎麼?這廝行刺朝廷命官,罪應凌遲,你還要替他求情嗎?”呼延陀陰側側的笑了一笑,說道:“不是!這傢伙剛才看了我兄弟的分筋錯骨法,咬牙強忍,痛苦得有口難言,貝子爺如果對他一用刑,馬上就沒有命,這豈不是便宜了他嗎? 讓我把他的分筋錯骨法解了,方才再用刑也不遲啊!” 福康安方才醒悟,呼延陀立即上前,駢伸左手食中二指,向洪珊背心“風尾穴”捏了一下,又向她“浮稀”陰谷”兩穴點了一點,洪珊痛苦立減,她悠地抬起頭來,罵道:“韃狗!惡賊!你家姑娘視死如歸,哪個怕你用刑,我牛為大漢之人,死為大漢之鬼,生不能殺韃子,死也要變厲鬼!勾你魂魄,取你狗命!”她只顧大罵敵人,無意之中,卻說破了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 福康安起先是愕了一愕,接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這傢伙還是個賊丫頭,易釵而並,混入我們的大營裡臥底,哼!”福貝子說到這裡,把面一沉,鐵青著臉向左右喝道: “這賊婢射了我一箭,我現在要她一萬倍賠償,來人!就在中軍帳前,搭起一個木架,把這賤人高高的弔起來,挑選五百名弓箭手,將她當做現成的活靶子,給這賤人來一個亂箭穿心吧!”話未說完,呼延真上前說道:“貝子爺,卑職有一個好主意!” 福貝子道:“呼延將軍有什麼主意?只管說吧!”呼延真道:“這賤婢圖謀不軌,冒犯大帥,她一定是史存明這班叛逆派來臥底的,咱們拿住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儘量把她折磨,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可,方才可以鎮懾叛逆,叫史存明那小子望風喪膽,若果依照大帥剛才的意旨,把這賊賤人吊在木架上,用亂箭來射她,頂多十箭八箭,賤人就要送命,人一死了,就在她身上射滿一千箭一萬箭,也不覺得痛苦,卑職有一個妙見!”他說罷走到福康安跟前,低低說了幾句,福貝子拍掌大笑道:“此計大妙!” 他立即吩咐左右衛士,就在中軍帳前,挖一個大土坑,深約五尺,方圓要七八尺,衛士十分疑惑,難道福貝子打算把洪珊活埋嗎?”上一次在拉薩城外時,岳金楓放走伊麗娜,福康安疑心他做叛逆內應,掘坑挖土把岳金楓活埋,難道這一次又要依樣葫蘆,活埋刺客不成?大家正在疑惑,福貝子又吩咐士兵到後營裡取出二十個貯水大木桶來,這些木桶有一人多高,完全貯滿清水,準備給士兵飲用的。 福康安卻連桶帶水搬出來,他命令士兵把二十桶清水倒入這新挖成的土坑裡,可是這地方泥土乾燥,什桶清水不到半晌,便把泥土吸得涓滴無存,福康安吩咐再倒第二次清水,這一回泥土吸飽水份,坑底有三尺左右的積水了,福貝子再命令搬一百斤冰塊來,投入水裡,然後吩咐士兵把洪珊放入水坑,大家才知道這是一種新奇的刑法! 原來廓爾額的地土,位在西藏邊緣,這裡是有名的高原地帶,寒威凜冽,尤其是太陽下了山之後,大雪山吹來的寒風,貶入肌膚有如刀割,福康安叫入挖了土坑,注入這半坑的積水,又放下了雪塊,不消一個時辰,坑水跟雪塊凝成一體,變成堅冰,這樣一來,洪珊的下半身豈不是埋藏在冰塊裡面嗎,不過一個活人埋在冰裡,一時三刻就要冷僵氣絕,呼延真已經提防有這一著,他另外想出一個惡毒主意來,要福康安在土坑口布滿柴草火種,一等坑水成冰之時,立即把柴草燒著,火光熊熊,這一來陷入在冰裡的人,變了上半截熱,下半截冷,冷熱交集,生死不得,這種刑法可說是別開生面,曠古所無,洪珊聽見福康安用這種酷刑來對付自己,真個怒氣填胸!目眥欲裂。 ------------- |
第76章 火海拯危 二妹鬥雙醜
海蘭察聽了福貝子這個殘忍的主意,心中老大不忍,開口說道:“貝子爺!她就是罪大惡極。也不外是一個死字,把她一刀兩段,乾脆殺掉,豈不是好,何必要用慘酷的手段來折磨她呢?” 福康安聽了這幾句話,心裡老大的不高興,由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海大人,這刺客還是你引進來的,雖然你不知道。可是如果本帥奏聞皇上,海大人也免不了有多少株連,如果尊駕看不慣這些懲罰叛逆的玩意兒,就請返人後營休息吧!” 福康安這幾句話把所有的鋒芒完全露了出來,首先把一頂包庇叛逆的大帽子,壓到海蘭察的頭上,然後有禮貌的請海蘭察離開中軍帳,這分明是一種極難堪的藐視! 海蘭察也是個性如烈火的人,聽見福康安這樣一說,氣得面孔泛紫,半句話也不響,霍地站起身來,離開虎皮交椅,拂袖而去。 福康安望著海蘭察的背影,冷笑一聲,想道:“我是貝子親王,在朝上一向得老佛爺的寵信,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一等公,難道我還用得著怕你嗎?”他這一下不把海蘭察放在心上,並不打緊,終於給乾隆帝革除了徵西大將軍的爵位,由海蘭察取代,完成征討廓爾額的全功,這是後來的話不表。 福貝子看見海蘭察走了之後,向左右親兵一揮手,叫道:“動手!”士兵立即陡起,坑水漸漸冰結,起先是水面結了一層薄冰,後來冰層漸厚,連水底也凝成冰塊,洪珊下半身陷在冰裡,冷得牙關抖顫,福貝子叫道:“點火!” 幾十名清兵抱了柴草捆出來,放在土坑旁邊,點火焚燒,煙焰騰騰,眼看洪珊就要受盡無窮魔難。 就在這千鉤一發的時候,站立在中軍帳前的金山雙醜。陡的一聲大喝:“弟兄留神!有人!” 話未說完,距離木架不遠的一座帳篷頂上,現出兩條人影,嗖嗖兩響,疾如脫弦之箭,穿過漫天煙火,朝著木架撲到。 金山雙醜眼光銳利,他們看見帳篷頂微微一晃,無風自動,已經知道有人,等到人影出現,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禁怒發衝冠,原來這兩個人影除了一個是瀟湘仙子蕭玉霜之外,還有一個正是隔別了十多年頭的大仇人冷霜梅,這許多年還不曾死,不知怎的,今天居然和瀟湘仙子一同到來,混入清軍的大營裡! 還有令人更詫異的事,活埋在坑底堅冰裡面,被烈焰蒸騰得滿頭大汗的洪珊,一見了冷霜梅的面,立即高聲大叫起來:“師傅!”快來救我!” 原來這一位馬賊頭領黑狼神洪珊,就是十年前的沙漠裡被狼群包圍,給颶風吹散了的熊素珊,即是熊元憲老英雄的愛女,也即是冷霜梅的記名徒弟。 金山雙醜對蕭玉霜還沒有怎樣過不去的深仇,對冷霜梅卻是恨入骨髓,兄弟兩人怒吼一聲,雙雙縱起,猛向冷蕭兩人撲了過去,呼延陀迎著冷霜梅,呼延真截住瀟湘仙子,四個武家高手在火光中迎個正著。 呼延陀跳到帳頂上,向冷霜梅一指,破口罵道:“賊婆娘!十年舊債,本利清還!” 就活聲裡呼的一響,左掌已經遞出,一股勁風直向冷霜梅的胸口劈來,這一下是金山雙醜鍛鍊了十餘年的“陰煞掌力”,非同小可!冷霜梅身在空中,眼看非要吃虧不可,哪知道她全不著忙,微微一笑,身子仍舊由空中垂直落下來,呼延陀這一掌發來的勁風,結結實實的打中冷霜梅胸口,猛覺對方胸肌往回一縮,自己的掌風如同打在空處,對方怡然自若,仿佛沒事人一樣,呼延陀不禁大驚,說時遲,那時快,冷霜梅凌空一個滾轉,左掌一帶,右手欺進敵側,直攻呼延陀的左肋,這是崑崙派“運星掌”的絕招,呼延陀身子站在帳頂上,急忙後退半步,右肩一沉,手掌撤回,猛劈冷霜梅的手腕,這一招名叫“破浪斬蛟”,勁猛無比,他以為冷霜梅一定要撤手救招,自己恃著站在帳篷上,有所憑藉,大佔便宜,對方只要往回一縮,呼延陀立即雙腳飛起來,把冷霜梅踢入烈焰熊熊的火堆裡! 哪知道冷霜梅在雪山面壁十年,功靈互用,武功迅進,已在金山雙醜之上,呼延陀才一遞招,冷霜梅的骨節突然喀喇一響,暴長半尺,反手一繞,使了個“蛇纏手”,卷住了呼延陀右手的“寸關”“會宗”“大淵”三處穴道,呼延陀估不到對方不見十年,竟然學會了“長骨法”,能夠把手腕的關節骨拉長,要知道高手比武,拳腳出招俱有分寸,哪伯一分一寸之微,也可以判定生死勝敗,冷霜梅一下纏住了呼延陀的手腕,叫道:“下去!” 猛運內功向外一拋,呼延陀身離營帳,拋向火堆,冷霜梅卻雙腿一盪,輕飄飄的站在帳頂上面了! 呼延陀身離帳篷,猛覺火光一亮,原來自己已經跌入上坑旁邊的火焰之內,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急不迭忙抖足全身內勁,四肢一拳,用了個“禦龍飛天”的架式,身子一曲一竄,穿出火焰,摔落空地上面,可是他的衣服頭髮已經著起火來,呼延陀魂不附體,連忙向地上滾了幾滾,才把火光壓熄,總算沒有的傷,可是這一邊冷霜梅已經把她的徒弟洪珊(也即是熊素珊)救在手裡! 冷霜梅救徒弟的身法,十分巧妙,洪珊所陷的人造冰坑,有七八尺方圓,冷霜梅在帳頂上,一晃身飄然落下,恰好落在冰坑中心,她左手抱住了熊素珊的中腰,施展大力金剛腳法,兩腳跟用力一踏,竟把踏足處二尺方圓內的冰塊,完全踏裂,然後單臂用力,向上一抽,嘩啦啦竟把熊素珊一個身子,活生生的由冰塊裡抽了上來,不過站在坑邊的十幾名清兵,卻是歹毒,立即取過幾把撓鉤來,把土坑旁邊燒著的柴草,用力一鉤一撥,推入土坑裡面,冷霜梅卻是手急眼快,她左手抱著熊素珊,右手拔出長劍來,劍光一閃,卷起一道劍虹,護住全身,兩個人一同由坑裡拔去,那些著了火的柴捆草把,吃劍光一激一盪,四散紛飛,濺在清兵的頭臉上和衣服上,把他們逼得後退不迭! 這一邊冷霜梅由現身救人,直到把呼延陀摔入火裡,將熊素珊救出冰坑,不過是兔起鶻落,三四下照面的功夫,那一邊呼延真已經和瀟湘仙子展開了遭遇戰,呼延真不等蕭王霜飛落平地,已經向前一竄,佔住了蕭玉霜落下的位置,雙掌合攏,嘴裡一聲猛喝,“推窗望月”,雙掌齊出,猛向蕭玉霜迎面擊去,他這一下用的是“陰煞神功”! 蕭玉霜人未落地,陡覺一股陰寒之勁襲了過來,不禁心中一凜,當下把纖腰一扭,一個“潛龍升天”的招式,就在空中原式不動,直向福貝子的中軍帳篷飛了過去。 呼延真以為她要刺殺福康安大帥,不禁大吃一驚,趕忙把陰煞神功的勁力,往回一撤,接著一個箭步,搶向福貝子的帳前,哪知道蕭玉霜這一下全是聲東擊西的虛招,她倏地一個轉折,由呼延真頭頂飛掠過去,方才落地,臨著地時,一腳把一名生火的清兵踢了個大筋斗,直撞入火堆裡,瀟湘仙子才一著地,雙臂抬處,又抓起兩名清兵,向呼延真迎面擲到! 呼延真叫了一聲:“來得正好!”雙掌向外平推,一拋一托,兩股強風推出,這是他半生成名的“黑煞掌”功夫,反將這兩名清兵回推過去,呼延真這一下真真正正跟瀟湘仙子較量內功,這是為何?因為蕭玉霜抓人擲人,用的是“隔山打牛”的手法,這兩名清兵身體所受的勁力很小,可是被他們撞著了,非要重傷不可! 呼延真也是慣家,如何不懂得這一招?他用黑煞掌功之力回擊,如果勝過瀟湘仙子內力,不但可以把對方“隔山打牛”之勁,抵消,並且還能夠用餘力重創那兩名清兵,倘若內力不及對方,這兩名清兵迎面飛來,準得把自己撞得跌個筋斗,頭腫面破。 清兵將士哪裡知道呼延真和瀟湘仙子假借自己兩名兄弟做內功的考驗,勝負之間,關係非小,只見呼延真雙掌一推,這兩個清兵在空中似乎停了半刻,隨即像風吹紙片一般,輕飄飄的落了下來,完全沒有損傷,呆呆的站在地上,這樣一來,呼延真知道瀟湘仙子內功造詣,跟自己不過是在伯仲之間,當下一聲大喝,揮掌直上,瀟湘仙子展開玄玄拳法,跟呼延真戰在一處! 那一邊冷霜梅把熊素珊挾在肋下,熊素珊因為歡喜過度,火毒攻上心來,雙眼一瞪,立即暈了過去! 冷霜梅剛才由冰坑裡飛身下來,十幾個清兵刀槍並舉,向冷霜梅攻上,冷霜梅反臂一掉,一股勁力推出,十幾個清兵跌跌爬爬,好像塌到了一幅人牆,紛紛跌入坑邊火堆裡,叫苦連天,可是清兵大營之中,將士何止數萬!這十幾個清兵剛剛倒地,又有幾十名清兵,吶喊連天殺上! 冷霜梅本來不願意傷害人命,“可是到了這個地步,再也不能夠慈悲為懷了!她一眼望見放在土坑旁邊的水桶,忽然想出一個主意,雙足向地一墊,別看她肋下挾著熊素珊,身子仍然像一頭飛燕也似,掠過清兵頭頂,竄到那一排貯水木桶的旁邊,這些水桶的挽手上,統統竄了繩子。 冷霜梅用最迅快的手法,揮掌一劈,竟把吊住水桶的繩于齊中砍斷,這幾根繩於,互相打結,連成一條。 冷霜梅伸手抄住繩子,清嘯一聲,把木桶向上一提,前後左右的揮舞開來,她用的是流星錘的招數,可是這木桶的份量,比起流星錘來,重量何止十倍? 冷霜梅只用單壁之力,把木桶運轉如飛,變成了一片桶牆,前、後、左、右、上、下,舞了一個風雨不透,清兵一撞著它,不是頭破腦裂,就是肋斷骨折,奔走呼號,肝腦塗地! 冷霜梅一邊用這件別開生面的武器橫盪直掄,亂掃清兵,一邊向瀟湘仙子高叫:“師妹快走!敵眾我寡,不要戀戰!” 話猶未了,側面呼的一聲,一條人影飛掠過來,撲過來的正是金山雙醜裡面的大醜呼延陀,喝道:“賊婆娘,還要逃跑?”接著嗤的一聲大響,揮舞著的木桶已經向橫甩開,一根雙蛇杖遞了進來,直點冷霜梅背心的“靈台穴”,冷霜梅倏地向旁邊一跳,躲開了這一杖,卻把木桶按照著“破金錘”的路數施展開來,呼呼呼呼,一連四下,五鬥大的桶影,把呼延陀逼得向橫裡直退出去,就在他要再次飛身竄上的時候,冷不防遠處哎呀一叫! 這一聲是二醜呼延真叫喊出來的,大醜呼延陀吃了一大驚,急忙回頭,原來瀟湘仙子用玄玄拳跟呼延真對拆了七八個回合,四面的清兵已經像潮水洶湧也似的直殺上來。 瀟湘仙子知道不能夠戀戰下去了,又聽見冷霜梅的喊叫聲,更加決定三十六招,走為上招,蕭玉霜忽然叫道:“有僭!”青光一閃,長劍已經出鞘,刷刷刷刷,一口氣刺倒四名清兵,每一劍都是刺中他們手足關節穴道,撲通跌倒,滿地亂滾! 呼延真估不到對方的劍法如此迅辣,暗裡心驚,他本來要返回中軍帳裡,取自己的綠玉杖,可是恐怕自己一走開之後,瀟湘仙子已經殺出重圍,他趕忙由身邊一名清兵的手裡,奪過一把馬刀,展開旋風刀法,夾在清兵人叢裡面,呼呼呼,一連三刀,向著瀟湘仙子猛攻,瀟湘仙子恰好一抬腿踢倒了兩名清兵,看見呼延真舉刀砍來,正中下懷,把手中劍一伸一縮,“靈蛇吐舌”,按住了他的刀背,呼延真哪裡知道崑崙派劍法的奧妙,連忙把刀往回一撤,哪知道蕭玉霜的劍身,竟像具有無窮吸力一般,把呼延真的馬刀牢牢吸住,收不回來,他這一駭非同小可! 正要舉足力蹴蕭玉霜的持劍手腕,哪知道蕭玉霜叫了韋:“著!”劍鋒一沉一翻,“力劃鴻溝”,沿著刀背一削,呼延真如果不馬上放手,手指也要被劍鋒割斷! 二醜慌忙不迭的撒手拋刀,叮噹,馬刀跌落地上,任中你閃得快,握刀虎口也挨了一下劍鋒,皮破血流,呼延真哎喲的一叫! 冷霜梅趁呼延陀愕然反顧的時候,倏地把身一旋,右臂抖足內力,把縛著繩子的木桶,自右向左橫掃過來,呼延陀覺得冷霜梅這一下勢沉力猛,不易抵擋,立即把雙足向地一點,用了個“飛鳥投林”的身法,向後面倒竄出兩丈,冷霜梅木桶到處,一連打翻了幾名清兵,瀟湘仙子恰好飛掠過來,看見冷霜梅拿縛了繩子的貯水木桶做戰,別開生面,不禁又驚又喜! 她一眼瞥見中軍帳左邊還放著十幾只貯滿清水的木桶,這是清兵拿來用澆灌土坑準備不夠水時用的,瀟湘仙子急中生計,她一彎腰抓起一只貯滿清水的大木桶,隨手擲了出去,如果換了普通人,就這樣的拋出一桶清水,必定傷不了人,頂多不過把對方的身體淋濕罷了! 可是蕭玉霜這一桶水完全是用內勁擲了出來,即是剛才擲出清兵用的“隔山打牛”功勁,木桶裡噴出來的水,賽似品柱一般,水力絕大,嘩啦啦的一響,當堂推倒了六七名清兵,瀟湘仙子估不到這個打法也能夠收效,真個喜出望外,又隨手抓起兩桶清水來,連桶帶水擲了過去,這下真個先聲奪人,清兵為之緊避,崑崙雙蛛一個在先,一個在後,起落如飛也似的衝出清兵營盤去了。 這時候不過是黃昏日落的時候,福貝子大營裡,空自有幾萬清兵,居然攔擋不住,被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在萬目睽睽之下,刀槍如林之中,把洪珊搶救出險地,如果換了平日,福貝子一定大發雷霆,可是這一回福康安眼見了冷霜梅、蕭玉霜兩人飛行絕跡,來去自如的本領,真個咋舌不已! 好在對方目的完全在救人,並沒有向自己行刺,不然的話,再多幾顆腦袋,也要給對方割掉,福康安只有大嘆晦氣不置。 再說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兩人,把熊素珊劫了出來,跑出清兵營,一口氣奔了廿多里,銅鼓關已經在望,冷霜梅忽然發覺肋下挾著的熊素珊,軟搭搭的,無聲無息,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把她向地上一放,只見熊素珊星眸緊閉,手足冰冷,已經絕氣身死! 冷霜梅心裡一急,慌忙抱著熊素珊喊道:“珊兒!珊兒!你怎樣啦!”忍不住滴下眼淚,瀟湘仙子上前按了按她的胸口,說道:“師姐不要著忙,她並不是真正死去,不過虛脫力盡罷了!快快把她帶回銅鼓關上,用金針刺穴的方法來救她,還可以來得及!” 蕭玉霜這幾句話並沒有說錯,熊素珊被擒的時候,是著了金山雙醜的分筋錯骨法,不但痛得死去活來,而且這種狠毒的手法,最傷殘人身的元氣,熊素珊熬了半個時辰以上的苦痛,四肢百骸以至全身骨節,受了巨創,再給福貝子放在冰坑裡,生火燒烤,冷熱交織,雖然時候不長,寒熱二毒已經攻入身體,及後看見冷霜梅到來援救,心中一喜,寒毒內傷一齊發作,暈了過去,再跑出這一段路,更加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 冷霜梅估不到失散了十年的徒兒,一旦重逢,竟然弄到傷重垂危的地步,真個是心酸淚落,她聽見瀟湘仙子這樣一說,立即把熊素珊兜在自己背後,一溜煙向前跑,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返到銅鼓關上。 史存明站在關上,眼巴巴的等候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回來,果然不出所料,她們兩個去了不到兩個時辰的工夫,便自奔回,瀟湘仙子背後還伏著一個人,史存明知道洪珊已經救回來了,不禁大喜,趕忙下令士兵開關迎接,半晌之後,崑崙以蛛已經到了關城之上,史存明看見熊素珊面色灰黑,直挺挺的,已經死了過去,覺得十分失望,瀟湘仙子更不打話,立即返入自己的住處,拿了艾絨金針來,她吩咐伊麗娜燒了一盆炭火,把熊素珊移入一間暖房,親自動手,打算用金針刺穴法.救回她的性命。 “爭計刺穴”之法,就是古時的“針炙”,這種醫療方怯可以刺激人身神經中樞,活動筋絡,補藥石之不足,如果功夫到家,真個有意想下到的神效,瀟湘仙子也是在王母天他隱居時,跟隨大殘地缺、二老,學會了這金計刺穴之法,蕭玉霜吩咐冷霜梅把熊素珊上半身衣服解開,自己用艾絨燒熱了金針,向熊素珊身上的“血海”“血阻”“肺俞”“中封”四處大穴,各自下了一針,只見熊素珊的鼻孔裡,微微哼了一聲,身體仍舊寂然不動! 蕭玉霜十分詫異,自己這金針刺穴法,雖然不能夠起死回生,也可以續命還魂,剛才自己在銅鼓關,摸過熊素珊的胸口,兀自微微跳動,可見她中元之氣還下曾斷絕,換句話說.即是仍然可以拯救,怎的四支金針扎了下去,熊素珊仍然不動? 冷霜梅看出瀟湘仙子面上現出詫異,很焦的的問道:“師妹!怎樣了啦!珊兒有沒有法子挽救?” 瀟湘仙子長嘆一聲,把金針向盤裡一擲,說道:“法子不是沒有!可是如果說出來,恐怕未必有人肯做!” 冷霜梅急忙說道:“師妹,怎的沒有人肯做!我也可以做啊!” 瀟湘仙子搖了搖頭,說道:“師姐有所不知了 這功夫女子做不來,只有男子才可以做!還要不曾破童身,內功有相當根底的青年男子,方才可以做呢!” 冷霜梅不禁面上微微發熱,間道:“師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瀟湘仙子正色說道:“冷師姐,到這時候,我也不再隱瞞你了!看珊兒的傷勢,分明是受了一種極慘酷內功的摧殘,全身由四肢到骨髓,元氣大傷,再經過冷熱交證和驚嚇,已經去死不遠,我起先打算用金針續命之法,救她還陽,哪知道珊兒中元之氣太微弱了,始終提不上來,除非……” 蕭玉霜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冷箱梅急忙問道:“除非什麼?”瀟湘仙子據實說了,二人覺得十分忸怩! 原來依照蕭玉霜的意思,要由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驥三個少年英雄裡面,挑出一個人來,依照崑崙派起死回上,陰陽神復裡面的法子。把熊素珊脫光了衣服讓她躺在床上,這男子本身也要脫光衣,盤膝打坐,坐在熊素珊的身邊,伸出一隻手來,按住了熊素珊的臍眼,默運內功,由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在旁邊協助,運用本身太乙玄功,將這男子身體裡面一股純陽之氣,灌入熊素珊的丹田要穴,利用陰陽相感之理,把熊素珊一點微弱的中元氣,提起上來,然後再用金針刺穴之法,去刺熊素珊背後的“神堂”“大椎”“鳳尾”三處大穴,方才可以把寒熱二毒驅出,保存性命,任是這樣,熊素珊也要臥床三十多天,方才可以復原,這個藉體運用純陽真氣的男子,也要委頓幾日,然後能夠把元氣回覆過來,為什麼男女兩人都要脫光了衣服呢? 因為陰陽二氣交觸,互相導引的時候,這兩人的全身都感到火也似的灼熱,不穿衣服,使熱氣立即發散,絕不能夠任其鬱積在身體裡,不然的話,當時或者三五天后,必定走火入魔,不死也要殘廢! 瀟湘仙子把這個道理一說出來,冷霜梅絕不猶豫,霍然起立,說道:“好!我馬上找他們商量去!” 蕭玉霜慌忙說道:“師姐,你不怕難為情嗎?” 冷霜梅正色道:“救人一命,勝造上浮屠,有什麼難為情之處?珊兒受這樣的重傷,還是受他們的驅遣,混入清軍營裡臥底,當奸細的,難道他們見到不救不成?”這位崑崙派的女俠,立即走出臥室房門,把史存明、范金駒、范金駭三人喚在一起,說了拯救熊素珊的經過,問他們願不願意為難一點,赤身顯功相救。 在三個人之中,史存明武功最高,內功也很深湛,本來由他來擔任這個救人的角色,最好不過了,可是史存明跟金弓郡主孟絲倫是一對愛侶,女子的心眼兒最窄,如果自己和熊素珊在一間鬥室裡面,赤體相對,不管怎樣光明正大,也是不成體統,難保孟絲倫不會妒忌,少年壯士不禁沉吟起來,范金驥脹紅了面,低頭不作聲響,范金駒慨然說道:“前輩,任何犧牲在所不計,何況是區區脫掉衣服呢!” 冷霜梅不禁大喜,暗裡想道:這少年俠骨熱腸,端的難得,珊兒和他肌膚相見,異日傷勢痊癒,跟他結成夫婦便了! 原來從前封建時代,男女界限十分森嚴,至親莫如兄妹,也要“三歲不同眠,七歲不同坐”,何況是赤身裸體相對呢? 冷霜梅暗裡打定了把熊素珊匹配范金駒不提。 ------------- |
第77章 霹靂飛人 深淵駕長索
冷霜梅點了點頭,向范金駒說道:“你肯捨身救護珊兒,總算難得!不過你救人之後,得要吃點苦頭,在我和蕭女俠扶持之下,決無性命危險,請進來吧!” 范金駒挺身直入,冷霜梅吩咐伊麗娜出去,蕭玉霜立即動手,替熊素珊脫掉衣服,范金駒更不遲疑,把自己上下身衣服迅速脫個光,坐在床上,靠近熊素珊下半身那邊,盤膝跌坐,以眼觀鼻,以鼻觀心,自比做柳下惠,心境一片空明,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要知道這是救人的先決條件,如果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不但救不了人,一個不巧,連自己也要身受其害! 冷霜梅和蕭玉霜看見了范金駒戰兢自守的樣於,不禁點了點頭,說道:“好!咱們就用功吧!” 蕭玉霜走到范金駒的背後,倏地伸出左手來,手掌心抵注了范金駒頸骨後面的“大椎穴”,她的右手掌卻和冷霜梅的左掌相抵,卻命令范金駒把左手按到熊素珊小腹上,掌心掩住了她的肚臍眼,這樣一來,四個人連成一起,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人站在榻前,閉目垂簾,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光景,冷霜梅的頭上,首先升起了一陣陣的熱氣! 瀟湘仙子過了片刻,她的頭上也冒出熱氣來,就像揭了鍋蓋的蒸籠,這時候范金駒的身體,也開始感到異樣,起先是一股冷氣,由蕭玉霜掌心灌入自己腦門,奇冷如冰,范金駒如坐冰山,凍得面色鐵青,牙關緊咬,好不容易,過了一陣,冷氣漸退,身子突然灼熱起來,好比六月酷暑天時,對著一個洪爐,雖然赤身裸體,半絲不掛,也是渾汗如雨! 可是過了一陣,又變成奇寒了,似這樣忽寒忽熱,輪迴交替了五六遍,范金駒的身體方對,回覆正常,這時候他覺得一股暖氣,由自己的手掌心直透出來,灌進熊素珊的丹田,漸漸地覺得熊素珊身於灼熱如火,汗出如漿,她口裡微微呻吟了一聲,蕭玉霜大喜道:“行了!” 她立即跳起身來,讓冷霜梅接手按住了范金駒的大椎穴,然後取出艾絨金針來,伸到炭盤裡面,灼得火熱,然後向熊素珊背心正中的“神堂穴”,尾龍骨下面的“鳳尾穴”.頸骨後面的“大椎穴”.各自刺了一支金計,熊素珊突然尖叫一聲:“哎呀!” 冷霜梅立即把范金駒一推,叫道:“好!功德圓滿!” 范金駒立即一收手,跳起身來,待要穿回衣服,哪知道他雙腳才一著地,登時一陣天旋地轉,站立不牢,撲通一聲,一跤跌倒在地,當堂暈了過去! 冷霜梅上前把他扶起來,拿衣服遮蓋了熊素珊的身體,打開房門,吩咐史存明道:“把他安置在另一間靜室裡!用上好的參煎湯餵他!要快!” 史存明和范金驥兩人慌忙過來,把范金驥扶入另外別室裡,安排救治他去了。 再說熊素珊背心插了三支金針,瀟湘仙子伸手把她按住,然後一支支的拔了出來,然后一大叫一聲,又再暈了過去,冷霜梅吃驚道:“師妹,她怎的又暈了呢?” 瀟湘仙子笑道:“暈了方才有救,不妨事啦!把她翻轉過來吧!” 冷霜梅立即把熊素珊翻過身子,蕭玉霜又在她兩腳踝骨內側的“天蹊穴”上,各自扎了一針,熊素珊喊了聲:“哎喲!”立即睜開星眼,櫻口啟處,吐出一句話來,說道:“師傅!我們是不是夢裡相見,剛才我做了一個惡夢,真可怕呀!” 冷霜梅撲上前抱住了熊素珊的身體,叫道:“珊兒!珊兒!” 熊素珊這時候已經有三十多歲,已經不是往日少女容貌,可是冷霜梅仍然像十幾年以前一樣叫她做珊兒,熊素珊忍不住流下眼淚,師徒兩人傾訴起別後的情形,真個訴說不盡,這一邊智禪上人、史存明、孟絲倫、岳金楓、伊麗娜各人,在前面大廳裡,聽說黑狼神熊素珊已經被救醒,她還是冷霜梅失散了十多年的徒兒,大家咄咄稱異,但是每個人的心裡都替冷霜梅高興。 就在這個時候,銅鼓關外又響起一陣木綁聲音來,卜卜卜,這是緊急信號,史存明嚇一大跳,說:“滿洲韃子昨天吃了敗仗,怎的又來攻打銅鼓關,難道他們真是屢敗屢戰嗎?” 話未說了,哨卒已經進來報告:“黛絲麗公主駕到!” 第一次銅鼓關大捷的時候,黛絲麗公主曾經代表國王到關上,犒賞三軍,這一次她再次到來,難道國王又再派她來賞賜兵士嗎? 史存明等一班男女英雄,紛紛站起身來,走到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裡,只見黛絲麗公主面上現出憤激神情,向阿布敏王子喁喁低語,阿布敏王子的面上,罩了一重愁雲,他兩兄妹看見史存明這班英俠到來,霍然說道:“各位不好!大事恐怕會弄糟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連聲問道:“怎麼京城發生了變故吧?” 阿布敏王子搖頭道:“京城並沒有什麼變故,只是右班丞相哈延,把一個陰險狠毒的東西,引進了皇宮裡!” 眾英俠聽了哈延兩字,不由吃了一驚!尤其是金弓郡主,腦海中映起了初次謁見國王,在宮廷上和哈延舌戰那一幕! 史存明道:“是哈延那個姦相嗎?他引薦了什麼陰險小人進皇宮呢?” 黛絲麗道:“說起來真個氣惱煞人,就是那個在王塔山上裝神扮鬼的白髮妖婦!” 史存明、孟絲倫齊齊吃驚,說道:“哎呀!原來是薩菩婆,這妖婦真正神通廣大,怎會混入皇宮裡?” 黛絲麗公主忿忿不平的把一切說了。 原來尼泊爾國王阿澤登旺自從決意抗清,派王子阿布敏督師,跟清兵交戰之後,光陰迅速,一連過了月餘,阿澤登旺國王接到前方按二連三傳來的稟報,心裡十分高興,哪知道在十天以前,國王到了晚上,竟然發了一連串的怪夢! 做夢本來是平常的事,任何人晚上睡覺,也會做夢,可是阿澤登旺國王的夢,即是離奇古怪,第一天晚上他夢見自己站在雪野裡,突然來了一個巨大黑蟒,向他追逐,國王拼命逃跑,可是那黑蟒疾如飄風,不到半晌,便把國王追上,一纏一繞之下,緊接著一口把國王吞下肚皮,國王大叫一聲,登時驚醒過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阿澤登旺想起夢中情境,覺得猶有餘怖,不過他以為自己一時心火燥熱,做了惡夢而已,哪知道第二天晚上,阿澤登旺國王又做惡夢,他夢見一個猙獰可怖的殭屍,向著自己追逐,頃刻之間,便把國王抓著,咬破喉嚨,活吸人血,國王痛極大叫醒轉,醒了之後,心中撲撲亂跳,接著第三晚、第四晚,國王也做惡夢,不是給虎豹吞噬,就是被鬼怪追逐,把阿澤登旺嚇得魂飛魄散! 閒話休提,國王一連做了七天惡夢,弄得精神頹萎,寢食俱廢,廓爾額一向是神權鼎盛的國家,由國王到臣民,個個迷信神佛,阿澤登旺立即把丞相哈延喚到跟前,向他告訴了連宵惡夢的經過,哈延俯伏金階奏道:“微臣有一件事,請大王恕過直言之罪,做臣子的才敢直說。”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愕然說道:“哦!你有什麼話說,只管說吧!恕你無罪!” 哈延說道:“大王,我們廓爾額幾百年來,一向臣服天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可是自從史存明這一班漢人來了之後,扇動大王反抗天朝……” 國王聽到這裡把眉頭一皺,說道:“並不是他們扇動寡人反抗天朝,這是滿洲韃於先派兵進攻我們啊!” 哈延乾笑兩聲,說道:“大王之言差矣!天朝皇帝派福貝於統兵入境,不外是責問我們拒貢失朝的緣故罷了!咱們只要卑詞厚禮,便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可是大王偏偏聽了這姓史的話,不自量力……” 國王微慍說:“你又來了!我跟你說的是晚上做惡夢的事,你卻來跟我說這些節外生枝的話,牛頭不對馬嘴,真正混帳!” 哈延看見國上發怒,他卻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笑說道:“大王息怒,微臣還沒有把話說完哩!大王在第一天晚上,夢見身為黑蟒吞噬,大王可記得起玉塔山上那一條護國神蟒嗎?” 國王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被人殺死、腰斬成兩截的那條黑蟒?” 哈延點點頭道:“大王能夠記起這一件事,再好沒有,除了黑蟒之外,還有一個自發神巫,大王可還記得起嗎?” 阿澤登旺愕然道:“那女巫嗎?黑蟒被殺之後,已經失了蹤跡,你還提她做什麼?” 哈延接口說道:“女巫失了蹤跡?哼!亂子就出在這裡!”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面上變色,急忙說道:“依你說來,朕連日晚上所做的惡夢,完全是神巫搗鬼的了,是與不是?” 哈延裝出神秘的樣子來,向四面望了一眼,方才說道:“大王,實不相瞞,在這七天晚上,微臣也跟大王一般,做了一連串的怪夢!” 國王吃驚問道:“怎麼?你也像朕一樣作那怪夢?是不是被殭屍追逐,巨蟒吞噬?” 哈延說道:“不是,我一連七天晚上,夢見那白髮神巫,她說皇上所作的夢完全是她用一種禁壓魔術弄成的,她還對我說了許多話?” 國王吃驚問道:“她向你說了些什麼話?” 哈延突然跪了下來,說道:“大王要饒恕微臣直言之罪,微臣方才敢說。” 阿澤登旺焦的的說道:“有什麼罪與不罪,你只管說便是!” 哈延說道:“好好!微臣依言直奏,神巫向微臣說,玉塔山的神蟒,是史存明所殺!他和那個什麼金弓郡主一同上山,斬殺了玉塔裡面的護國神蟒!” 國王大吃一驚,可是不旋踵間,又自搖了搖頭,說道:“這一個嗎、朕不相信,如果玉塔山的黑蟒是天上神蟒,它怎會給一個凡人殺死,史存明不過是一個凡人啊!” 哈延說道:“大王的話很對,神蟒怎會給凡人殺死?可是神巫已經向微臣說了,她說史存明和孟絲郡主私自上玉塔山砍殺神蟒之日,適值是神蟒三百年一次脫皮的日子,不能夠矢矯變化,和尋常的蛇蟒一模一樣,所以遭了他的毒手,史存明殺神蟒之時,神巫適值有事到仙山去了,不然的話,他也未必這樣容易得手呢!” 國王聽了哈延這幾句話,不禁半信半疑,說道:“哦!當真有這一件事?” 哈延看見阿澤登旺國王意念已經動搖,他立即打蛇隨棍上,說道:“大王昨天晚上所作第七個惡夢,是不是夢見身在深山裡,突然遇見一個碩大無朋的怪頭,張開城門也似的巨口來,把大王一下吸到口裡,這可是嗎?” 國王一駭非小,趕忙問道:“對了!我作的夢,怎的連你也知道?” 哈延笑了一笑,說道:“這是神巫告訴我,他說大王如果不誠心悔改,今天晚上大王的夢更兇,她要大王一連七七四十九天,做夠四十九個惡夢,方才把大王的膽子嚇破,叫大王死在龍床上!”國王更加震駭! 他想自己一連七天晚上做了七個惡夢,已經把自己嚇得茶飯不思,心驚膽戰,今天早上起來攬鏡自照,發覺自己消瘦了不少,如果再一連四十二天,做夠四十二個惡夢,哪裡還有活命呢?阿澤登旺雖然是個英明國君,他究竟生長在一個神權的國度裡,少不免抱有相當迷信的心裡,聽了哈延這樣一說,急忙說道:“神巫也大過錯怪朕了,要知道斬殺玉塔山黑蟒的是史存明,史存明也不是朕主使的哩!” 哈延說道:“微臣豈有不知,不過這位神巫明鑑秋毫,她說大王收納了這一班由中原逃亡到來的漢人,決不能辭其咎,神巫還說大王如果誠心悔改,今天晚上三鼓時分,可以走到御花園裡,跟她見面。” 阿澤登旺國王慌忙說道:“神巫跟我見面?她要取我的性命嗎?” 哈延笑道:“大王,不是微臣多一句嘴,那位神巫如果要大王的命,那不過是一舉手之勞罷了,她在夢中向微臣指示,大王只要今晚三鼓到御花園裡,神巫自然會把一種神跡顯現給大王看!” 國王慌了手腳,說道:“朕一個人怎敢三更半夜到御花園去,丞相,還是你陪朕走一遍吧!” 哈延聽了國王這樣一說,正中下懷,點點頭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大王要微臣奉陪,微臣並無不可,不過大王今天可要齋戒沐浴,一念虔誠!神巫方才降福祉給大王呢!” 阿澤登旺國王點了點頭,這一天他下令罷朝,在淨室裡念梵經,二餐都吃齋飯,到了晚上,國王又洗了一個澡,二更過後,哈延果然來了,君臣二人換了便服,不帶侍衛隨從,向御花園走去。 尼泊爾王宮的御花園,就在宮廷的最內邊,雖然及不上中原宮殿的金碧輝煌,窮奢極侈,也是花木扶疏,景色幽美,阿澤登旺國王抱著一份戰戰兢兢的心情,跟在哈延背後,一直來到御花園的中心,這裡有一座六角涼亭,四面矗立了幾座花壇,哈延向國王道:“大王就在涼亭中坐下來等候吧!天色一交三鼓,神跡自然顯現了!” 阿澤登旺只好在涼亭中的玉幾坐下,君臣兩人默然相對,好不容易,皇宮裡面的樵樓,咚咚咚的響了三下,時間已經到了三更,國王剛要開口問哈延,神巫怎的還不到來、說時遲,那時快,亭欄外面轟的一聲輕響,起了一團白煙,國王出其不意,嚇得由玉幾上跳了起來,扭頭向後面一看,不禁“哎呀”的一叫! 原來自煙散開,亭子欄杆外面,煙霧騰騰之中,現出一個自發奇醜的女巫來,這女巫穿著一身死人入殮的白衣,手裡拿著一恨金光閃爍的怪手杖,正是歷年傳說座鎮玉山上的白髮神巫,只見她一雙瞳孔,大僅如豆,發出駭人碧光,盯定了國王的臉面,阿澤登旺國王打了個寒噤! 哈延牽了一牽國王衣角,叫道:“行禮!”阿澤登旺到這時候,全身再也不由自主了,向那白髮女巫拜了下去。 只見那白髮女巫的神色十分做岸,國王向她行禮,她卻仰起臉孔,掀起嘴唇,口裡卻斷斷續續的,念出一種奇怪的咒語來,這種咒語有若蟲吟,起先十分輕微,國王覺得十分奇怪,以為這是神巫施術作法的符咒,並不放在心上,哪知到了後來,她的吟聲越來越響,重重疊疊,混成一片洪賴,阿澤登旺國王覺得耳朵非常的不舒服,越聽越是難過,巴不得用手指塞住自己耳朵,可是想著自己這樣做法,未免失儀,並且恐怕引起神靈震怒,那就大禍臨身,正在說不出的煩躁,那白髮女巫突然伸出金杖來,向國王的眼前晃了幾晃,阿澤登旺國王猛覺自己眼前一花,一幅奇景立即出現! 他仿佛覺得眼睛暈眩,頭腦發脹,天上垂了一道巨大的金虹下來,這金虹光亮無比,好比碧天雲淨之中,垂落一道巨大的金柱,精芒奪目,幾乎連天心的皓月,也被它壓了下去,黝然無光,那白髮女巫的身子,卻是倏然暴長,身高十丈,活像一尊開路神也似,一步一步的踏著金虹,帶著滿身光圈彩暈,冉冉地向天上升去,晃眼之間,已經深入雲端不見,接著耳邊波的一響,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過去,那道經天垂直的金虹,突然爆炸開來,變了滿天金光花雨,一閃一亮之間,倏然熄滅,頃刻之間,又回覆了萬籟俱寂,月華明淨的境界,這一幕踏虹升天的奇景,把阿澤登旺國王看得呆了! (廓爾額國王剛才所見的,並非真景,全是幻像,不過是著了女巫的精神功克制,思維混亂,所以飛出幻景而已。) 國王站在六角亭的亭欄旁邊,如痴如醉,呆若木雞,過了好久,方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神智清醒過來,哈延在旁邊說道:“大王,神巫已經回到天庭去啦!還是返到寢宮去吧!” 阿澤登旺國王霍然說道:“哦!神巫去了!寡人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神仙,不過遺憾得很,神巫剛才向朕所說的話,寡人半句也聽不懂呢!” 哈延笑道:“大王放心,神人剛才說的話,微臣完全聽在耳裡!” 國王大喜說道:“她剛才說了些什麼來?你說!” 哈延說道:“神人說明天晌午時候,降在一個普通人的肉身上,謁見大王,大王冊封她做國師,必定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由今天晚上起,再也沒有惡夢驚擾大王了!” 阿澤登旺國王不禁大喜,這天晚上,國王回到寢宮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阿澤登旺國王照例早朝,群臣依次覲謁,朝奏以外,一連批閱了幾道奏章,不經不覺,已經到了晌午時分,忽然把守宮門的衛士走了進來,向國王道:“報告大王,門外來了一個自發滿頭,穿著黑衣的女巫,要來見大王哩!” 廓爾額雖然是一個神權的國家,可是一個普通身份的巫師,要想謁見國王,卻是破天荒的一件事! 朝上大臣聽了武士報告,不禁愕然,哪知道阿澤登旺國王聽了之後,不假思索,向武士道:“請她進來!”這一下大出群臣所料,過了半晌,武士果然引著一個黑衣女巫進來,這女巫貌相兇厲,瘦骨磷峋,任何人見了她這副樣子,也要噁心討厭,可是國王卻堆下滿面歡笑,說道:“國師來了!寡人恭候多時!”立即命令左右搬過錦墩,讓那女巫就坐。 這女巫就是薩菩婆,聽說國王賜坐,只說了一個謝字,便自大刺刺的坐下,阿澤登旺向群臣道:“你們聽了!這一位就是玉塔山上的白髮神巫,也是咱們廓爾額的祥瑞,咱門廓爾額如今外敵入境,已經到了存亡繼絕的關頭,上天差遣神巫下來,輔佐寡人,今後我們一切軍國大計,要向神巫請示,汝等群臣一體遵從,知道沒有?” 朝上文武大臣之中,本來不乏精明強幹的人物,他們看見女巫貌相兇厲,滿身邪氣,國王居然對她這樣尊崇,幾乎當活神仙看待,心裡暗自怒忿,不過在封建時代,國王有絕對的威權,他愛怎樣做就怎樣做,做臣子的哪裡能夠置椽半句,只有暗裡隱忍罷了。 國王請女巫落坐之後,立即吩咐僧正上朝,祭告天地,冊封她做國師,這女巫不用說就是薩菩婆。 國王下令大宴群臣,在宴會的時候,黛絲麗公主一眼望見了薩菩婆,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咦!這不是跟史壯士、孟姐姐為難作對的薩菩婆嗎?怎會被她混入宮廷,糟透了啦!” 她一顆心撲撲亂跳,在宴會上,黛絲麗公主郁郁不樂,喝著悶酒,到了席散之後,天色已經人夜,依照宮廷規矩,凡是做王子公主的,一定要向父王請安,方才睡覺,黛絲麗公主趁著向國王請安的時候,問道:“父土,你日間冊封做國師的女巫,到底是何方神聖?父王怎的對她這樣信任?” 阿澤登旺十分詫異,問道:“女兒,你怎的對我說起這些話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黛絲麗公主不假思索,決然說道:“父王恕怪女兒直言,這女妖巫在孩兒眼中看來,滿身邪氣,不是好人,父王不知道信哪一個人的話,居然對她這樣信任,朝上許多大臣,看了也不順眼。” 阿澤登旺國王立時變了面色,大怒說道:“混帳!為父信任這位神巫,完全是為了社稷和萬民,你這丫頭吃過多少年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毀謗神巫,如果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單是這兩句話,已經割了你的腦袋!” 黛絲麗公主被父親罵得粉面通紅,她還要開口辯說,阿澤登旺國王已經喝道:“婦人女子跟我說這些朝廷大事做什麼、快滾!” 黛絲麗知道父王的性情,一向執拗,自己絕對跟他說不來,只好沒精打採的退出寢宮,她回到自己的臥房裡,越想越覺不妙,到第二日天亮,黛絲麗公主立即騎了駿馬,帶了幾名侍女,托詞打獵,離開王城,一直來到銅鼓關上,把一切向阿布敏王子、史存明和孟絲倫說了,眾英雄聽了之後,扼腕不置! 智禪上人決然說道:“給這女妖婦混進皇宮,國王對她言聽計從,我們的抗清大業豈不是一敗塗地?安內然後可以攘外,咱們立即返回加德滿都,殲除了這妖婦再說!” 冷霜梅蕭玉霜齊聲說道:“不行!這個決不能夠!” 孟絲倫道:“兩位前輩女俠的話很對,薩菩婆得到國王的寵信,又在朝中結納了哈延一班奸黨,我們要想動她,已不能夠,如果勉強去做,必定引起內亂,到那時候,真正便宜的是清朝,我們就一敗塗地了!”各人一想也是,史存明道:“依你說來,這件事應該怎樣打算!” 金弓郡主決然道:“薩菩婆混入宮廷,雖然是我們的隱患,不過這種隱患並不是一時之間,可以發作出來,我們只要繼續打幾場勝仗,安定國王的心,妖巫便自無能為力哩!”大家便暫時按下這件事,阿布敏王子再派人到清兵大營那裡,刺探清兵動向。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在大營裡面,又撞了一次釘,他用冰凍身子的酷刑對待熊素珊,逼她供出同黨,哪知道反而被冷霜梅、蕭玉霜兩個女俠把人救走,救人之時,還給金山雙醜吃了足夠的苦頭,福康安方才知道自己剛愎自用的結果,有損無益,立即派人到後營裡,把海蘭察請來,向他說了幾句道歉的話,然後商量進攻銅鼓關的大計。 海蘭察雖然不屑福康安的殘忍行為,可是他究竟是徵西大軍的統帥,又是皇親貴冑,自己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只好淡然笑道:“些微誤會,貝子爺何必計較?” 福康安道:“叛逆據險而守,我兵屢攻不下,長此下去,師老無功,恐怕受皇上的潔責,我們怎樣才能夠攻破銅鼓關,一舉殲滅廓爾額兵主力,願聞將軍妙汁!” 海蘭察沉吟有頃,方才說道:“廓爾額第一重天險是銅鼓關,此關據山而建,萬難攻克,我們可以迂迴進攻,尋求別路,以攻此關之背,這計策能不能夠實行呢?” 福康安道:“我已經看過地圖板,銅鼓關的背後是瑪薩爾山,本來可以迂迴進攻,可是聽嚮導說,有一道天險絕對不是人力可以飛越,有這一種障礙,此計難行!” 海蘭察道:“哦!那是什麼障礙?”福康安便把一切說原來瑪薩爾山面積十分廣袤,是廓爾額邊境第一重大山,高度僅比大雪山稍次,銅鼓關就是因了瑪薩爾山發生了一場大地震,湧現油泉,靠近銅鼓關東面那一段小路,竟然地層下陷,裂成一道十多丈寬闊的“冰淵”,成了沒法通過。 福貝子在第一次進攻銅鼓關失敗,也曾經想到迂迴進攻這一著,可是他聽了嚮導土人的報告後,知道這一條路子有冰淵隔阻,只好斷了念頭,現在海蘭察舊事重提,福貝子便把這一切向海蘭察解說,海蘭察微然一笑道:“貝子爺統兵遠征西藏時,可曾經過川邊地區,看見過川邊山嶺的鐵索橋沒有?”這幾句話一說,福康安恍然大悟! 原來我國西南邊唾幾省的河流,像貴州的盤江、元江、烏江,雲南的怒江、瀾滄江,四川邊界的滬江、金沙江等,這些河流都是發源自崇山峻嶺之中,江流急湍,不利行舟,一般土人來往,完全靠鐵索橋,什麼叫做鐵索橋呢? 它本身是用五根至七根十多丈長的鐵煉,兩頭拉直,架在河岸之上,鐵索與鐵索的中間,鋪了木板,這就是現成的鐵索橋了!人行橋上,迎風搖曳,橋上是天風浩浩,橋下是急流澎湃,驚險萬狀,所以膽力薄弱的人,每每不敢行走鐵索橋呢!(西南境內來說,以滬江鐵索橋工程最偉大,全長二十多丈,成為西南交通的特色。) 海蘭察一說出來,福貝於恍然若有所悟,可是不旋瞳間,他又抓了一抓頭皮,說道“海大人,你的意思是想在冰淵兩岸架設鐵橋,讓大軍通過嗎?可是我們的人不能夠過去,也是徒然的哩!” 海蘭察手拈髭發笑道:“貝子爺的手下,是不是有兩個本領超卓的人物,叫做金山雙醜,就煩貝子爺宣他們入中軍帳,我跟他倆說幾句話!” 福康安霍然道:“你說的是呼延兄弟嗎?左右,請他們進來!”他想著呼延陀、呼延真兩人的本領高強,輕身功夫爐火純青,或者可以跳過冰淵,也說不定,心頭上不由泛起了一線希望,須臾之間,金山雙醜進了中軍帳。 他們進了帳後,首先向福貝子、海蘭察兩將軍行禮,呼延陀道:“兩位大帥傳喚卑職,不知有何要幹?” 海蘭察道:“我們正商量繞路迂迴突襲銅鼓關,打算由瑪薩爾山取道進攻,可是山左第一峰下,有一道斷層的冰淵,不能飛渡,依照嚮導報告,那冰淵有十多大闊,不知道二位的輕身功夫,能不能夠超越過這十幾丈距離呢?”這幾句話一說出來,金山雙醜面現難色,沉吟不語。 因為一個人的輕身功夫,不論到了怎樣爐火純青,造詣超卓的地步,決不能夠飛身提縱過十幾丈深壑,金山雙醜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怎會想不出來,但是他們如果在福貝子、海蘭察的面前說明自己不能夠飛越過冰淵深澗,未免有失面子,海蘭察看出他們面現尷尬,已經明白金山雙醜的心理,笑道:“兩位不用跟我們客氣,能夠跳過便說能夠,不能夠便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大家從長計議!” 呼延陀面上一紅,躬身說道:“大師聽稟,這十多丈闊的冰淵,別說俺們兄弟不能夠輕身超越,就算是天下武學最強的人,也不能夠飛身越過,除非是像鳥兒一般,肋生翅膀,才可以飛越哩!” 呼延真道:“十丈以內的距離,卑職還有把握,十丈之外,我們兄弟便無能為力了!” 福貝子聽說金山雙醜不能夠超越冰淵,覺得非常失望! 海蘭察卻哈哈大笑起來,他向福貝子道:“兩位倒還老實!”又扭頭向金山雙醜說道: “二位看見我們攻城拋石用的霹靂車沒有,比如把二位放在拋石的鐵兜上,一扯繩索,利用槓桿一掀一翻之力,將二位拋出去,能不能夠飛出十幾丈遠,落在冰淵的對岸呢?” 福康安大吃一驚,海蘭察太過荒唐了!人並不是石頭,怎可以把活人當作石塊拋擲?哪知金山雙醜卻是大喜說道:“這一個嗎?卑職可以試試!” 海蘭察立即向左右親兵說道:“你們到神機營去,拖兩架霹靂車來,要快!” 這些親兵轟諾了一聲,立即去了,須臾之間,帳幕外面傳進一陣隆隆的車輪聲響,兩架霹靂車由十六個清兵拖著,來到中軍帳前,這種霹靂車的形式,在前面已經說過了,是一架兩輪的木車子,車身有一根巨大的鐵軸,這鐵軸的一頭是個鐵兜,一頭是個巨大圓球,臨到應用時候,把石塊裝在鐵兜兜裡,把圓球下面的繩索用力一牽一扯,那圓珠便依照槓桿原理向下一沉把鐵兜直彈起來,兜裡的巨大石塊便可以拋起七八丈高,十幾丈遠,從空中降落傷害敵人了! 金山雙醜看見霹靂車推來,當下不假思索,立即跳到鐵兜的邊沿上,海蘭察喝了一聲: “推霹靂車!” 一十六名兵士用力把繩索向上一扯,鐵兜向上一翻一掀,金山雙醜弟兄變了兩個“人彈”,活像拋高的石頭一般,飛起六大多高,拋出十幾丈遠,金山雙醜臨落下的時候,在半空裡把腰身一扭,同時用了個“鷹落長空”的架式,輕飄飄的,落在十數丈以外。 這一次霹靂車拋人的試驗,果然成功,金山雙醜被霹靂車一拋之力,居然飛出十七八丈遠,海蘭察掀髯大笑道:“冰淵天險已經可以飛渡了!” 福康安也暗裡佩服海蘭察的精細,他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問道:“海大人,咱們雖然可以利用這個霹靂車拋人的法子,把呼延兄弟拋到冰淵對岸去,其他的官兵將校卻沒有他們那份輕身本領,不能夠學他們一樣拋過對岸去的哩!” 海蘭察道:“我剛才向貝子爺問有見過西南邊省的鐵索橋沒有?竅要就在這裡了,只要呼延陀兄弟能夠飛身越過冰淵對岸,咱們可以叫他們架起鐵索橋,讓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開過去!” 福貝子不禁愕然!心中想道:“他們兩個雖然可以藉著霹靂車的力量,越過對崖,可是我們還不能夠連架橋的鐵索也拋過去呀!難道把鐵索拴在呼延兄弟的身邊不成!決無此理!” 金山雙醜的眼睛也露出茫然的神色,海蘭察道:“咱們可以把鐵索絞成一盤,一端系了石頭,放在霹靂車上,依樣葫蘆,把它拋過冰淵對岸,這不是行了嗎?” 福康安大喜道:“此計大妙!” 福貝子就在中軍帳裡傳下號令,挑選三萬名精銳兵卒,由海蘭察自己率領,迂迴瑪薩爾山,進攻銅鼓關的背後,這三萬名兵卒全是步兵,帶齊了一切爬山越嶺的用具、食水行囊,第二天黃昏時分,這一支擔任爬山突襲的步兵,靜悄悄離開了清兵營,由後寨繞出來,浩浩蕩蕩,直向瑪薩爾山進發。 廓爾額是個全境山地的小國,除了王城附近一片平原之外,其餘地方盡是海拔一萬尺以至幾千尺的高原山地,清兵進入瑪薩爾山之內,只見危峰刺天,峻嶺連雲,一排排白雪皚皚的山峰,猶如乳白色的玉柱,山拗峰巒之間冰河交錯,有若游龍,蔚成宇宙奇景,山勢險峻還在其次,最令人難受的還是高原空氣稀薄,呼吸也感覺到困難,每個人都要張大了嘴巴,可是不慣的人,過了半晌,便覺得喉嚨乾涸如火,山地裡的氣候也很奇怪,有日光照射的地方,熱得怕人,好像火爐一樣,可是一到了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人或者是到了日落西山,夜幕籠罩的時候,卻又陰冷嚴寒,骨髓皆冰,這三萬名清兵雖然是身經百戰的勁旅,也曾經穿越過西藏高原,可是一到了瑪薩爾山內,也覺得爬山走路,吃力異常,就是坐在轎子裡的海蘭察,看見山路崎險的情形,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廓爾額一個小國,比起西藏還要難攻,真正是匪夷所思了!” 行行復行行,不知不覺,海蘭察這三萬清兵,已經開到冰淵旁邊,清兵一看這巨大的冰淵,個個不約而同吐出舌頭,打個寒嚓,原來這一條巨大的冰淵,等於沒有底的冰河,也像一個無底深壑,遠遠望去,宛似廣漠冰原之中,被那劈山巨斧,砍了一下,露出一道碩大無朋的裂縫,冰淵兩岸結滿了鋒利的冰稜,如筍如劍,如戟如鋸,清兵統統站住了腳,看這冰淵最寬闊的地方,競有二十多丈距離,最狹窄的所在,也有十三四丈,海蘭察向抬轎的士兵喝道:“停轎!” 士兵把轎子放下來,海蘭察走出轎門,指示了一處比較窄狹的地方,喝令左右把霹靂車推上。 清兵攜帶這兩架笨重的霹靂車,十分吃力,因為山路崎嶇,不能夠用馬匹拖曳,只好用稻草捆扎了車輪,用三十多個健壯士兵輪流摃抬,遇到險峻難走的所在,還要用繩索鐵煉綁了拽上,這兩架霹靂車推到冰淵旁邊! 金山雙醜不假思索,拔身一縱,輕輕跳到霹靂車上的鐵兜上,海蘭察道:“二位可小心了!” 負責拉動霹靂車的清兵,小心翼翼,把繩索向下一拉,鐵兜撞的一聲,猛翻起來,把金山雙醜的身於一拋,宛似兩頭兒鷹,破空掠起,直向冰壑對岸投射過去! ------------- |
第78章 冰原扼險 雙劍盪幹軍
霹靂車一推一彈的力量,非常巨大,金山雙醜兩個人的身子,就像兩顆石彈,一直投射出十大以外。他兩個等身體飛到相當距離,手腳腰肢一屈一曲,用了個“雁落平沙”的身法,斜斜向下一落,這一下真個危險,恰好落在冰淵岸邊,跟那道絕壑的距離,不過三民左右,真個是驚險之極,差點就要粉身碎骨,肝腦塗地!清兵看在眼裡,暗叫僥倖不止! 海蘭察看見金山雙醜到達冰淵對岸,不禁心中狂喜,知道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他又吩咐清兵再接再勵、把兩個捆十幾丈長的細鐵鍊,捆在兩聲磨盤大石上面,由幾十名健卒抬了,放了霹靂車的鐵兜裡,士兵一拉繩索,轟隆兩聲,鐵兜一翻一掀,又把鐵鍊石頭拋過對面冰淵岸上去,這一下更加順利成功,因為鐵鍊和石頭都是沉重的東西,所以霹靂車輕而易舉的把這些東西拋過對岸! 金山雙醜兄弟一齊動手,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把兩根長長的鐵鍊,在澗岸上拉平,清兵采聲如雷,鼓掌不已。 但是單單在澗岸上拉直兩根鐵鍊,還不能夠成為橋樑,給人來往,金山雙醜卻在這時候,施展開超卓拔俗的輕身功夫來,沿著鐵索走回對岸,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兩人,都有登萍渡海,草上飛行的身法,走在鐵索上面,如履平地,不到半晌,已經回到冰淵這一面,清兵已經把預先刨好的木板一捆捆的抱了出來,先由金山雙醜弟兄動手,依照架搭鐵索橋的法子,將木板打橫一塊塊的砌起來,用鐵索的環眼,把木板的兩端嵌牢了,方才繼續鋪砌開去,鋪到一丈左右,海蘭察吩咐幾十名膽大力壯的清兵,抱著木板走下了鐵索橋,一齊動手,爬在橋上,將木板一塊又一塊的堆砌,不到半天,這道鐵索的雛形橋,竟然完成了三分之二,不到四五丈的距離,便可以鋪到冰淵對岸了! 就在鐵索橋大功快要完成的時候,對面的冰淵岸上,突然現出兩個人影來,穿山越嶺,輕登巧跳,其疾如飛,不到半晌,已經來到冰壑旁邊,竟然是兩個著皮衣帽丰姿綽約的中年女子! 金山雙醜眼光銳利,老遠便看清楚了這兩人的面孔,正是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心裡暗暗說道:“苦也!在大功將成的時候,這兩個女魔頭遲不來早不來,偏偏在這時候來到!” 你道冷霜梅和蕭玉霜怎的會知道清兵繞道瑪薩爾山,突攻銅鼓關呢?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自從第二次殺退清兵之後,她知道乾隆皇帝已經加派十萬生力軍開上前線,增派援兵,這一次派來的徵西副將軍海蘭察,卻是足智多謀,不可輕視,孟絲倫在熊素珊脫險回來,立即派人到前方去,把熊紊珊原日統率下的幾百名蒙古馬賊,召到銅鼓關上,吩咐他們穿了廓爾額人的裝束,散佈在清兵大營的四邊,嚴密監視清兵動靜,一看見清兵有可疑的行動,立即跑回銅鼓關上送信,所以海蘭察帶了三萬精兵離開清營,向瑪薩爾山迄通進發的時候,不到一個時辰,金弓郡主這面,已經得到消息,滿清另出奇兵,迂迴突襲! 阿布敏王子大笑道:“福康安真正是個天宇第一號的蠢才,瑪薩爾山古道在幾十年以前,已經崩陷,現出十幾丈闊的一道冰崖斷層,滿州兵除非長了翅膀,不然的話,只有白白爬一回山,跑幾十裡冤枉道路罷了!” 金弓郡主說道:“我們還是派人去看一看,小心駛得萬年船,哪一位到冰淵去看!” 瀟湘仙子說道:“孟姪女,一客不煩二主,還是由我和冷師姊去看一看吧!” 孟絲倫大喜道:“兩位前輩古道熱腸,不辭勞苦,真正可欽可敬!” 瀟湘仙子笑道:“你不用給我們頭上套高帽子,也不用向我們臉上貼金啦!去就是去,哪用得著說古道熱腸,可欽可佩這些話呢?” 冷霜梅和蕭玉霜一同離開了銅鼓關,走向瑪薩爾山的山後,她兩個展開陸地飛行功夫,星飛丸走,風馳電掣,不到半天,已經到了冰壑旁邊,恰好跟海蘭察這一支清兵遇上。 冷霜梅遠遠便望見清兵已經架起了鐵索橋,鐵索橋上的木板,已經鋪好一大半,不禁大吃一驚,叫道:“師妹!孟姑娘真正有先見之明,滿州韃子的能耐真個不小,他用什麼法子在冰淵上架起鐵索橋?真正奇怪!” 蕭玉霜一看道:“金山雙醜也在鐵索橋上哩,咱們快點過去!”她兩個一溜煙奔向澗岸,這就是崑崙雙妹的來龍去脈,表過不提。 金山雙醜站在將近架好的鐵索橋上,看見冷蕭二人飛也似的趕到,不禁又驚又駭! 但是大敵當前,又不能夠退縮,萬一被對方毀掉了鐵索橋,豈不是前功盡廢?呼延陀首先大喝一聲,抖出雙蛇杖來,拔身一縱,由鐵索橋的木板上,直飛起來,向澗岸上一落! 冷霜梅哈哈笑道:“不知道羞恥的東西,看你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居然穿了滿州韃子的袍服,給福康安賣命,來來來,咱們先鬥幾個回合看看!” 呼延陀更不搭話,把雙蛇杖一輪,兩個蛇頭齊齊飛出,左邊一招,‘后羿射陽”,右邊一招“李廣射石”,猛向冷霜梅胸口扎了過去! 冷霜梅在雪山裡面壁苦練了十多年,武功大為精進,她的本領造詣,已經凌駕金山雙醜之上! 可是對於大魔呼延陀這一根雙蛇杖,也不敢過於輕視,因為呼延陀的雙蛇杖法,詭異無比,他那兩個蛇頭是活動的,一招可以同時化出兩個招式來,冷霜梅立即展開崑崙運星劍法,“月吐彩暈”,劍尖一圈,劍身一顫,抖出一道井欄也似的劍虹來,吸住兩個蛇頭,一牽一引,呼延陀的雙蛇杖不由自主,全身向左一晃,他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冷霜悔使的這一下劍招,是屬於“粘”字訣,要知道凡是內功到了上乘境地的劍法上便可以應用這一個“粘”字,“粘”字本身是把內家勁力直貫到劍尖上,整柄劍如同具有粘膠一般,能夠吸住敵人兵刃,作勢牽引,對方功力稍為膚淺的,立即把兵刃脫出手,呼延陀估不到冷霜梅一照面便用這粘字訣的絕招來對付自己,不禁大驚,立即把左手握牢了雙蛇杖,接著右臂一圈一掉,呼的一掌,猛向冷霜梅面門擊到! 他這一下用的是陰煞神掌,勁力非同小可!不論敵人內功多強,只要離身七尺以內,被掌風擊中了,隔肉碎骨,不死也要重傷,冷霜梅卻是不慌不忙,腰身向下一挫,只聽她的骨節,一陣格格怪響,呼延陀猛烈無倫的掌風,打中冷霜梅的前心,猛覺對方中掌肌肉往裡一凹,呼延陀苦練了三十多年的勁力,如同打在空處一般! 呼延陀十分駭異,正要加強勁力,說時遲,那時快,冷霜梅突然一聲清嘯,右手劍向上一舉,左掌向外一推,剛才著子掌力柔軟如棉的胸口,此刻卻變了鐵砧板相仿,把呼延陀陰煞神功的力量,反送回來,另外還加了一股掌力,呼延陀估不到對方內勁的運目,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剛柔隨心,守如山岳靜峙,攻如雷霆乍發,呼延陀被對方掌力連同自己的回擊力一撞,身子當堂揚了起來,翻了一個沒頭筋斗,直向萬丈冰壑跌了下去! 冷霜梅這一下藉力打力的功夫,跟一個月以前,在喇嘛廟對付鐵爪魔娘的功夫相同,當時甘翠蓮用鐵爪神功來對付她,被冷霜梅只一照面功夫,便自卸脫了魔娘的雙手腕骨,這也是藉力打力的方法,這種功夫比起武當派的“沾衣十八跌”,還要高深一層,“沾衣十八跌”可以把敵人打擊自己的力量,原封向敵人回敬! 冷霜梅還可以加多三成勁力,呼延陀哪有不跌筋斗的道理? 眼看他翻這一個筋斗,就要跌下壑底,幸虧他手急眼快!立即抖出雙蛇杖來,向鐵索橋本身的鐵鍊一搭,身子趁這一勾一掛之力,用個“鷂子翻身”,呼的翻了上來,安然無恙,話雖然是這樣說,呼延陀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這一邊呼延陀跟冷霜梅只一對招,當場吃了大虧,另外一邊,蕭玉霜也跟呼延真在鐵索橋邊動上了手,呼延真的兵器是綠玉杖,只一照面功夫,立即使出“天魔杖”法來,疾如風雨,綠玉杖呼呼呼連響,一剎那間,打出三十丈,化成一團綠影碧光,瀟湘仙子見他來得猛惡,立即施展開玄女劍法一個“纏”字訣來! 這“纏”字訣跟冷霜梅的“粘”字訣又不相同,只見她一個身子輕飄飄的,宛如柳絮隨風,隨著杖影團團亂轉,手中一柄長劍,如同磁石引針,吸牢了呼延陀的杖頭,隨勢飛舞,舉個譬喻,蕭玉霜就像一個扯著線的傀儡假人,跟著呼延真的玉杖旋轉,呼延真起先還不覺得怎樣,可是過了二三十招之後,他開始漸漸覺出不妙,綠玉杖的本身如同挽了千斤重物,吃力非常! 蕭玉霜的身子,就同一個千斤的鐵秤錘,自己沒有法子把她拋撇得開,別說是進招了! 呼延真暗叫不妙,他突然急中生計,身于向地一滾,連人帶綠玉杖,骨碌碌的一個翻身,猛向冰淵絕壑岸邊,滾了過去! 呼延真這就地一滾,似乎是要掙脫蕭玉霜這一下“纏”字訣,骨子裡卻包藏了別的陰謀,他在向地一滾時,已經由懷裡摸出三枚毒蛇錐,猛一揚手,這三個毒蛇錐連珠發射出來,好比三點寒星,向瀟湘仙子上中下三路同時打到,蕭玉霜這時候身於起在空中,躲閃已經無及,不能夠不用手中長劍撥擋,但是瀟湘仙子如果回過劍去擋架暗器的話,呼延真立即可以把綠玉杖一圈一掃,使出連環盤打的招式來,攻向瀟湘仙子的下三路,這樣一來,交戰形勢便變成主客易位,佔上風的是呼延真,不會是瀟湘仙子! 呼延真把毒蛇錐發出,心中方才一喜,說時遲,那時快,側面嗤嗤嗤的三響,斜刺裡飛過來三縷金光,竟將呼延真發出的三顆毒蛇錐,凌空撞落地上! 用金光打落了毒蛇錐的,正是女俠冷霜梅,她把呼延陀逼到鐵索橋上,無意中扭頭一望,看見瀟湘仙子處境危殆,立即把素手一揚,將她多年不用的天狼神針發射出來,居然一下把呼延真的晴器撞落,這一下大大出乎二魔意料之外,呼延真恐怕蕭玉霜乘機一劍凌空刺落,自己就要送命! 馬上就地一滾,轉到冰壑旁邊,一個“鯉跳龍門”之勢,躍了起來,跳回鐵索橋上,雖然沒有他的兄長呼延陀那樣狼狽,也是呼呼喘氣,連叫僥倖不宜。 海蘭察站在冰淵對岸,估不到自己的鐵索橋就在十成八九,快要功德圓滿的時候,突然出現了這兩個中年女俠,逼退雙醜,不禁又急又惱,他立即喝令左右:“放箭!記這兩個婆娘,亂箭射死!”清兵一聽主將有令,立即彎弓搭箭。嗤嗤嗤,弓弦連叫,刷刷刷,萬弩齊發,一陣陣發悍也似的箭雨,飛過冰淵對岸,直向冷蕭二女俠存身之處射了過去。 冷霜梅哈哈一笑,她把瀟湘仙子的衣袖一拉,兩人倒縱後三兩丈,跳到一塊危石上,這樣一來,後矢雖然射出漫天箭雨,卻連一支也射不到她們的身上!這是為何! 原人一般普通弓箭射程,不過是十丈八之上石,就算是一等齊力的神身手,也不外身得十二三丈,這條冰淵的闊度,最狹窄的地方也有十五六丈,清兵射出來的弩箭,十分之九還未飛到對岸,已經跌落冰淵深澗,即使有少數射到對岸,也是軟弱無力! 何況冷霜梅和瀟玉霜的站處是處是在一座三兩丈高的危石上,居高臨下,清兵的弓箭更加射她們不中! 金山雙醜看見亂箭無功,連連向對面澗岸招手,示意海蘭察不要放箭,海蘭察只好命令司號官取出一面三角綠旗來,迎風招展了幾下,清兵的弓箭手紛紛停止射箭,冰淵兩岸又回覆了一片寧靜狀態。 冷霜梅和蕭玉霜看見清兵白白耗費了幾千支羽箭,連一支也射不到自己的身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蕭玉霜高聲喊叫道:“姓呼延的,不怕你有幾萬兵馬,倚多為勝,有我們在這裡,別想踏入雷池半步!” 呼延陀呼延真兩兄弟氣得面色泛紫,他們想著如果憑仗本身技力,應付一個蕭玉霜還可以,要鬥勝冷霜梅卻是難能,呼延陀眼睛一眨,計上心來,他用蒙古土語嘰哩咕嗜的向兄弟說了一陣,方才振吭高叫:“姓冷的,姓蕭的,你少要逞威風,你們如何有真正的本領,只管跳到這鐵索橋的鎖煉上來,決個生死勝負!”他用丹田罡氣把這幾句話喊出山回谷應。 這鐵索橋橫架在冰淵上,不過完成了三分之二,靠近冰岸還有五丈多長一段,還不曾鋪砌木板,臨風搖曳,驚險萬狀,只要稍力失足,就要飛墮深淵,連屍骨也沒有半根餘剩,別說在上面動手了! 呼延兄弟居然招呼崑崙雙妹下來,在鐵索上交手,海蘭察手下幾萬清兵,個個聽了心驚膽戰! 冷霜梅哈哈大笑了一陣,向瀟湘仙子道:“師妹,這兩個醜東西居然要我們飛身跳落鐵索,跟他們交戰,你說怎樣?” 蕭玉霜淡然一笑,說道:“金山雙醜本來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他那一點黔驢之技,我們難道還不清楚?來來來,咱們一齊下去,把這兩個傢伙打入一十八層地獄!” 崑崙雙妹一言甫罷,各自把手中長劍一晃,刷刷兩聲,由危石飛落澗岸,冷霜梅穿的是一身青綢短衣,蕭玉霜卻是一身雪白衣裳,一青一白兩條人影,仿佛兩朵青白蓮花,一起一落之間,已經跳到鐵索橋上,呼延陀高聲叫道:“好輕功!好身法!來來來,咱們舊債新帳一齊清算!” 冷霜梅知道金山雙醜之中,呼延陀的武功較強,她一飛身縱上鐵索,更不打話,一抖青鋼長劍,向呼延陀迎胸便刺,呼延陀先發制人,不接劍招,雙蛇杖一晃,左邊一招“草上驚蛇”,右邊一招“撥草尋蛇”兩招齊出,扎刺帶著風聲,以攻還攻,猛向冷霜梅腰腹扎去。 冷霜梅和金山雙醜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恩怨,兩次在阿爾泰山叢林交手,三次在大雪山交鋒,都是銖錙並較,難分上下,各有所長,各有所忌,最後還是冷霜梅巧施妙計,把金山雙醜騙得滾落百丈懸崖,所以金、醜對於冷霜梅本人,可說深恨刺骨,今日狹路相逢,哪還有手下留情的餘地? 冷霜梅在這僅堪容足,下臨無地的鐵鍊上,再也使不出粘勁了,劍光一閃,“丹鳳朝陽”,遮左擋右,步走中宮,刷的一劍,反向呼延陀肋下“章門穴”便刺。 呼延陀微退半步,運扎成風,呼呼連響,步步搶攻,在這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鐵索上面! 冷霜梅雖然輕功高強,也不敢輕心大意,使出崑崙太乙劍法,實招實拆,硬拼硬撞! 她沒有和金山雙醜酣鬥將近十年,此刻看見呼延陀的武功,比起未曾墮崖之前,大為精進,雙蛇杖法十分奇詭,那兩半截蛇頭盤旋夭矯,宛似活蛇一般,在劍光飛舞中,伸縮吞吐,或刺或點,眨眼之間,就是二三十招,兩下里穩打穩扎,腳下不肯輕易移動一步半寸,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高下。 那一邊瀟湘仙子和呼延真也動上了手,她緊接著冷霜梅的背後,一個“燕子穿簾”身法,跳到鐵索橋第二根未鋪木板的鐵索上,呼延真更不打話,綠玉杖面一圈,抖出碗口大小的杖花,向蕭玉霜迎面猛搗,他這開首一招有個名堂,叫做“三羊開泰”,底下跟著兩招煞手! 瀟湘仙子向後一跳,避過呼延真的迎門三招,倏地一聲清嘯,使了個“白鶴沖天”的身法,連人帶劍飛出三丈多高,輕飄飄的向下一落。 蕭玉霜這一起一落之間,已經掠出五丈有餘,落到鐵索橋的木板上,眾清兵不禁譁然大叫! 海蘭察以為瀟湘仙子要想衝過橋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喝令左右清兵放箭,哪知道瀟湘仙子只向橋板點了一點,立即用個“彩風旋窩”的身法,呼的反閃回去,縱回鐵索之上,這樣一來,變了蕭玉霜搶到清兵這一邊,呼延真反而被隔在對岸那一邊了! 蕭玉霜佔了有利地位,立即施展開崑崙二十八宿劍法來,一陣狂風暴雨也似,劍花朵朵,向呼延真招招猛攻,呼延真看見敵人劍招飄忽,自己的輕功比對方略遜一籌,哪裡還敢怠慢?使出伏虎杖來,把防守圈子儘量縮小,將全身遮護得如銅牆鐵壁也似,四個人分做兩對,在兩根鐵索上盤旋進退,功虛搗隙,鬥了五六十合,不分勝敗! 金山雙醜和崑崙雙妹在奇險萬狀的鐵索橋上,苦苦爭持,鬥了數十回合,漸漸顯出武功的強弱優劣。 蕭玉霜和呼延真的本領,相去只在伯仲之間,站在僅可踏腳的鐵鍊上,雙方都是以守為攻,小心翼翼,看緊了自己的門戶,所以一時之間,”不分上下! 冷霜梅和呼延陀呢?卻是大不相同,冷霜梅的本領,放在從前,比起金山雙醜稍為佔勝一點,可是她在大雪山經過十年面壁潛修之後,武功大進,已經凌駕二醜之上,她起初在鐵索橋上交戰,還是兢兢小心,留神腳下、可是二三十招之後,冷霜梅已經摸熟了鐵鍊的位置,再也沒有忌憚了,當下一聲長笑,劍法一變,剎那之間,展開“太乙混元轉”的功夫,只見她兩只腳尖反覆踏著鐵鍊,滴溜溜的亂轉,轉到迅疾之處,如同風車一般。 呼延陀猛覺眼前一花,鐵索橋上四方八面都是冷霜梅的影子,不禁大駭! 他急忙把雙蛇杖的招數一變,只守不攻,可是冷霜梅的身子,卻是越轉越快,東一劍、西一劍,縱一劍,橫一劍,四面八方進招,就如同數十人相仿! 呼延陀暗暗叫苦:“這賊婆娘用的不是八卦遊身掌法,也不是醉八仙醉羅漢這一類功夫,跟她再鬥下去,非敗不可,今回非要拼使險招不可了!” 呼延兄弟在鐵索橋向冷蕭二女俠挑戰之時,已經想好了一條毒計,不過這條毒計雖然巧妙,如果略為疏忽,即使害了敵人,連自己也要身受其害,同歸於盡,呼延兄弟想著不到最後關頭,決不施展使用! 哪知道冷霜梅的本領,出乎意外的厲害,不由他們不行險僥倖,務求一逞,呼延陀把雙蛇杖一晃,用了個“斜柳穿魚”的招式,縱身向後倒退。 冷霜梅見他移步後跳,知道呼延陀已經心懷怯意,當下劍花一挽,刷刷刷,一連三劍,呼延陀左遮右擋,身子搖搖晃晃,似乎要失足跌落的神氣! 蕭玉霜距離較近,眼見師姊佔了上風,心裡十分高興,金山雙醜只要收拾了一個,其餘的一個便好應付,她正在精神振發,剛要運劍搶攻,鐵索橋嘩啦啦的一響! 冷霜梅和呼延陀立腳的那根鐵鍊,架在冰淵對岸的那一邊,突然齊中折斷! 原來呼延陀在後退的時候,暗裡使出大力金剛腳法來,把自己站腳的兩三個鐵環,反覆重踏凡下,把鐵環本身蹈裂了,方才向後一跳,冷霜梅剛才一邁步上前,鐵環嘩啦一響,立即斷截脫扣,兩半截鐵鍊長虹也似的垂了下來,鐵索橋上的木板也紛紛滑落,呼延陀和冷霜梅兩人,也由鐵索橋上直拋起來,同著冰淵凌空跌落。 不過呼延陀在弄斷鐵索的時候‧本身已經有了準備,他剛才一縱身躍起,雙蛇杖抖得筆直,向著斷了的鐵鍊一勾,居然被他勾個正著,兩腿一飄,翻身攀上危橋,他以為冷霜梅著了自己的道兒,必定粉身碎骨! 哪知道呼延陀剛才翻身跳上危橋,耳朵裡聽見冰岸上的清兵,不約而同,響起暴雷也似的一陣吶喊! 這是為何?原來冷霜梅在鐵鍊齊中折斷,身子剛剛下墜的時候,卻是兩臂一振,身子宛同一頭兀鷹也似,不向下落,反向上升,居然升起三尺多高來,她把兩腿一縮,腰身一扭,嗖的一聲,衝向冰淵石岸,姿勢美妙,就同魚鷹掠水一般,只一剎那之間,跟石岸撞個正著! 冷霜梅伸出左掌來,一拍冰壁,身子居然藉著這一拍的力量,竄起五尺多高,恰好跟掛落的斷截鐵鍊迎個正著,冷霜梅伸臂一抄,抓著鐵鍊,一甩一盪,人已經到了冰岸之上,清兵看見冷霜梅能夠在失足跌落的剎那,施展出輕功絕技來,化險為夷,似這樣高明的身手,真真是生平僅見!他們忘記了冷霜梅是自己敵人,暴雷也似的一聲喊叫! 鐵索橋斷了一根鐵索,木板紛紛跌落,瀟湘仙子和呼延真立腳交戰的一條鐵鍊子,雖然不會折斷,也危險萬狀了! 蕭玉霜無心戀戰,一聲清叱,連人帶劍直飛起來,用了個“白虹貫日”的招式,向呼延真迎面便刺,二魔呼延真看見鐵索橋折斷的聲勢,已經心膽俱寒,他把綠玉杖向鐵索一點,身子向橫裡閃出三尺,卻用腳尖勾牢鐵索,讓蕭玉霜衝了個空,跟自己交著肩頭錯過,方才反手一杖,把腳下的鐵鍊打斷,要把蕭玉霜活生生的摔下萬丈深壑! 哪知道冷霜梅站在冰淵岸上,看了一個逼真,叫道:“師妹留神!” 她一俯身抓起那條四五丈長的鐵鍊來,運力一甩,把鐵鍊抖得筆直,朝著瀟湘仙子飛去,蕭玉霜在半空裡一伸右手,抓住了斷煉的一頭,冷霜梅往回一拖一扯,蕭玉霜安安穩穩的,飄回冰澗岸上。 不過這樣一來,清兵花了半日工夫搭成鐵索橋,完全毀了,金山雙醜弄斷橋上鐵索,並沒有把崑崙雙妹摔落萬丈深壑之下,相反的白白耗費了一番架橋的心血! 呼延陀呼延真手足並用的,攀著斷橋,爬回清兵立足的澗岸上,十分氣惱,海蘭察看見崑崙雙妹把鐵索橋毀了,恨得牙痒痒的,正要喝令清兵放箭,忽然看見對面冰岸現出一行人影,緊接著嗚嗚嗚嗚,吹起一陣海螺號角! 海蘭察不禁愕然,他看清楚來的是一隊廓爾額兵,依照海蘭察的意思,鐵索橋雖然毀了,自己還可以仗著人多的便宜,再用霹靂車把鐵鍊捆石頭拋過去,重新架搭鐵索橋。 哪知道這時候偏偏來了大隊敵兵,海蘭察知道自己這回行動給敵人發覺,再也難以運用奇兵突襲銅鼓關了,立即吩咐司號官吹起退兵號,幾萬清兵撤離澗岸,像潮水洶湧也似的,依循著原路撤退。 帶領廓爾額兵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智禪上人和史存明! 原來金弓郡主在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去了之後,越想越不放心;再吩咐智禪上人、史存明帶領二千名銳卒開到冰淵去,做冷蕭二女俠後應,等到他們開到冰壑旁邊,清兵已經撤退了! 史存明看見澗岸上折斷了的鐵索橋,不禁吐出舌頭,說道:“好險!如果孟絲倫不是有先見之明,被清兵繞到銅鼓關後,咱們這一場仗是輸定啦!” 蕭玉霜說了剛才血戰的情形,智禪上人和史存明師徒驚訝不已! 話分兩頭,再說海蘭察這次帶領三萬精兵深入瑪薩爾山,要想繞路突襲銅鼓關,結果在冰淵前受挫於崑崙雙妹,無橋飛越,變了徒勞無功,只好懊喪折回,返到福貝子的大營裡: 福康安知道了突襲失敗的一切,更加氣惱,半晌沒有說話,忽然帳外走進一名旗牌官,說道:“稟貝子爺,營門外面來了一個廓爾額的使者,他說是由王城來的,有重要事向貝子爺求見!” 福康安愕了一愕,自己新近吃了敗仗,廓爾額怎的立即派使者到來,難道要想求和嗎? 他立即向旗牌官道:“叫他進來!” 不到半晌,那人已經進了中軍帳,穿著廓爾額土人的裝柬,面黃肌瘦,看來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形容猥瑣,他一見了福貝子,立即屈膝打千,拿出一封書信來! 福康安接過信拆開一看,面上突然變色,向左右武士喝道:“來人!這廝用苦肉計,把他綁出去砍了!” 海蘭察看見福貝子要斬掉來使,不禁大吃一驚,問道:“貝子爺,這封信說的是什麼? 這使者是哪一方面派來的呢?” 福貝子猙笑道:“咱們上了幾次苦肉計的當,苦頭也吃夠啦!海大人,前幾天行刺我的那個什麼洪珊,她不是用苦肉計騙過你嗎?” 他這幾句話含有挖苦的意思,海蘭察神色不動,淡淡說道:“事情未必這樣,貝子爺刀下留人,讓我問他幾句看看!” 他向那來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派你來的,這樣大膽?居然到咱們中軍大營來,不怕被殺頭嗎?” 這來使的神色十分鎮定,說道:“稟將軍,小人名叫做巴旺素,是廓爾額右丞相哈延的心腹,帶了右丞相的密函來見貝子爺,不料……” 海蘭察不等他說下去,立即截住話頭問道:“怎麼?你是朝裡右丞相派來的嗎?” 巴旺素道:“怎的不是?哈延是朝上的國舅,他的妹子是國王的寵妃,國王對他最信任哩!” 海蘭察心裡一動,向左右親兵道:“把那封信拿來,讓我看看!”那封密函剛才被福康安擲在地上,一名親兵把它拾起來,交到海蘭察的手裡,海蘭察就著撕破的封皮,抽出信箋一看,內文竟是: “天朝徵西大將軍福貝子虎鑑: 敝國王不知天命,抗拒王師,全為受漢人叛逆之挾持,塗炭生靈,毀滅宗廟,微臣竊為不取,茲特遣使通款虎帳之前,來人巴旺素為微臣心腹,一切可以聽從指示,書不盡言,此候近安。” 下面是哈延的簽署,還蓋了右丞相官銜的朱印,海蘭察眉頭一皺,向福康安說道:“貝子爺,依我看來,照這一封信看來,決不是苦肉計!” 福貝子冷笑道:“還不是苦肉計?海大人,人心隔著肚皮,你這樣輕易信任別人,如果吃起虧來,那就要噬臍莫及啦!” 海蘭察道:“不是!貝子爺諒來也聽說過這兩句俗話,自古以來,未有權臣在內,大將能夠立功於外,我這樣說出來,貝子爺明白了嗎?” 福康安聽了海蘭察這兩句話,不禁恍然大悟! 原來這兩句話,是宋朝的故事,當宋室南渡的時候,岳飛屢次大破金兵,節節推進,在朱仙鎮大破金國四太子兀術的兵馬,把金兵殺得心膽俱寒,當時金國的四太子兀術打算放棄中原的土地,引兵北返,哪知道突然來了一個書生,叩馬而諫,說道: “四太子何必退兵?自古以來,未有權臣在內,大將能夠立功於外者!” 兀術馬上醒悟,中止北撤,果然過了不久,岳飛便給好相秦檜用十二道金牌召回,在風波亭冤死,書生口裡所說的權臣,就是秦檜,當時秦檜獨攪大權,一力主和,還有當時的宋高宗趙構,因為岳飛口口聲聲說:“光復舊京,迎還二聖”,“二聖”就是在靖康年間被金兵擄去的宋徽宗和宋欽宗,一個是高宗的父親,一個又是高宗的兄長,如果岳飛真正滅了金邦,把二聖迎回來,自己豈不是做不成皇帝?所以後來也聽了秦檜的話,硬生生的把一個無罪有功的岳爺爺害死,所以“叩馬書生”這兩句話,成了千古流傳的典故! 海蘭察把哈延比做秦檜,將智禪上人、史存明、盂絲倫這一班抗清英雄比做岳飛,福貝子恍然若有所悟,說道:“海將軍,依照你的意思,咱們應該怎樣?” 海蘭察向福康安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福貝子喜上眉梢,向身邊衛士道:“準備鼓樂!安排筵席,給這位巴爺壓驚謝罪!”帳下親兵看見福貝子那副前倔後恭的樣子,個個肚裡暗笑,立即領命離去。 不到半晌,中軍帳裡已經擺了一桌酒席,福康安屏退左右,只由海蘭察和金山雙醜奉陪,跟哈延的密使下邊飲酒,一邊商談,直到二更過後,方才席散! 這天晚上福貝子居然破例准許巴旺素在大營裡留宿一晚,還吩咐兩名樂伎陪伴他,使這一位來使享盡溫柔艷福,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起來,福康安親自送他離開大營,還贈送給巴旺素一份厚禮,巴旺素千多謝、萬多謝的上馬走了,清軍營裡將校竊竊私議,不知道貝子爺這一回厚待來使,究竟有什麼用意,不過福貝子和海蘭察兩個人高高在上,守口如瓶,哪一個敢問他?只有暗裡付測罷了! 經過這一次哈延派密使通款清兵之後,福康安立即下令深溝高壘,只守不攻,暗中派出一些遊騎,劫掠附近山村民居,阿布敏王子以為海蘭察上一次愉襲瑪薩爾山冰淵失敗,必定不肯善罷,再接再勵,捲土重來! 他吩咐范金駒、范金驥帶領三千人馬,扼守冰淵一帶,防止清兵再次強渡,說也奇怪,一連過了十幾天,不但沒有看見清兵再來,連銅鼓關面前的福康安大軍,也是按兵不動。阿布敏王子十分詫異! 另一方面,智禪上人、岳金楓、伊麗娜和金弓郡主,閒來無事,除了研討武功之外,上天入地,無所不說,伊麗娜童心未退,向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女俠笑問道:“黛絲麗公主說薩菩婆入宮之前,國王一連做了七天怪夢,是不是她暗中搗鬼?世上究竟有沒真正的妖法?” 冷霜梅笑說道:“胡說!昇平宇內,光天化日,哪裡來的妖法?國王的怪夢不錯是女妖巫在那裡搗鬼,她用一種精神功夫,使國土連發惡夢罷了!這個道理我跟你說也說不明,你見過中土的圓光術沒有?” 伊麗娜道:“什麼叫圓光術:我不曾到過中原,不知道呀!” 瀟湘仙子在旁邊道:“你如果不明白,問問你的岳大哥去!” 瀟湘仙子說的是岳金楓,伊麗娜自從清營脫險之後,跟岳金楓已經成了一對戀人,這位天池女俠一說出這兩句俏皮話,各人不禁哄然大笑起來,伊麗娜粉面羞得通紅! 岳金楓卻是不慌不忙,若無其事的說道:“圓光術是古時術士一種精神法,相傳它起源自八仙的呂洞賓,但是這種法術在漢朝一代已經盛行了!我在中土時,見過一個圓光術士,掛起一幅白布,問那受術的人要見什麼?要藉法來尋遺失的物件,或者是要見許多年不見的親人呢,受術人說了自己心意之後,術士立即燃點香燭,口裡喃喃念起符咒來,吩咐受術人兩眼望著白布,像這樣的過了兩三盞茶工夫,受術人眼前一亮,開始在白布上看出種種幻象來了,比如他要找尋失落的物件,白布便幻出那物件所在的位置,比如他要見見遠在他方的親人,白布也現出親人的面貌輪廓,以及起居飲食的近況來,總而言之,一切東西部在模模糊糊,半隱半現之間,這就是圓光術了!” 冷霜梅點點頭道:“不錯!岳金楓所說的,就是圓光術裡面的上乘功夫,至於功夫差一點的術士,只能夠用一幅白紙,一碗清水現出幻像來,這完全是一種精神功,歷史上有名的典故漢武帝夢會衛夫人,就是經過圓光術的術士作法,方才看見衛夫人的遺容,這種本領相傳來自天竺西土,薩菩婆本身得到西土精神功的秘傳,叫國王發幾個怪夢,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了!”眾人恍然大悟! ------------- |
第79章 巨奸竊柄 假詔誅王子
伊麗娜還要問下去,忽然帳外走進一名親兵,說道:“各位英雄,殿下有請,請各位立即到中軍帳去!” 史存明哦了一聲道:“這幾天滿洲韃子完全採取守勢,深溝高壘,不肯出來打仗,前線十分平靜,阿布敏王子發生了什麼要事?怎的要我們立即趕去?”大家暗暗納罕,半晌之後,一班老少英雄,已經進了阿布敏王子的禦帳。 阿布敏王子面上現出憂愁之色,一見眾英雄進來,立即說道:“各位來得正好!咱們關上守軍的糧食,快要耗盡,再過五天,就無以為繼了!”這幾句話一說出來,眾英雄大吃一驚! 原來銅鼓關上,阿布敏王子駐紮了八萬大軍,如果連同瑪薩爾山第二線的守軍在內,阿布敏指揮的廓爾額兵,人數有十二萬!這十多萬大軍每次消耗的糧草,委實不少,一旦供給斷絕,如何能夠作戰? 史存明急忙說道:“殿下!三天之前,你不是派人返回王城去催促後方接濟糧草嗎?怎的現在還不見糧食運到呢?” 阿布敏王子說道:“就是這樣,父王見了我的催糧急信,決不會完全不理,所以我覺得十分奇怪!” 金弓郡主卻在這時候突然開口,問道:“殿下,朝廷負責掌管糧草的,是哪一位大臣?” 王子恍然大悟道:“啊!那是右班丞相哈延,難道毛病就發生在哈延的身上?” 孟絲倫點了點頭,阿布敏王子十分憤怒,說道:“糧草是三軍命脈,哈延那廝長著幾顆腦袋,膽敢阻撓?不行,我立即返回王城一轉,見父王去!” 眾人不禁默然,因為軍中存糧漸馨,如果在這五天裡面,後方沒有糧草運來,十多萬大軍沒了吃的東西,恐怕不待清兵進攻,已經一敗塗地! 智禪上人說道:“殿下是三軍主帥,怎可以輕率離開銅鼓關?返回京城,萬一福康安在這時候發動進攻,我們豈不是亂七八糟嗎?” 阿布敏沉吟半晌,毅然說道:“這不要緊,我把一切令旗令箭交給孟姑娘,由她代我統領三軍,如果滿州韃子發動進攻,由孟郡主全盤指揮一切,望眾英雄同心協力,向清兵迎頭痛擊便了!” 他這樣的決定,孟絲倫當然不能夠推辭,阿布敏王子立即交割了令旗令箭,又吩咐衛士擊起揭鼓來,召集一切將校進帳! 阿布敏王子向眾宣布,自己有重要事返回王城一轉,約莫是十天半月左右,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銅鼓關上一切防務,以及軍隊調動,將校驅遣,完全交給金弓郡主代行指揮,如果有違反命令的,立即依照軍法斬首,決不寬容! 眾將異口同聲說道:“我們謹遵殿下命令!” 孟絲倫看見大家這樣齊心,不禁喜出望外! 阿布敏王於立即退帳,就要起程,史存明忽然說道:“殿下,你一個人返回王城去,寂寞元伴,我在這裡橫豎沒事,陪伴你走一遍吧!” 阿布敏王子十分高興,說道:“史壯士肯陪伴我去,再好沒有,就這樣起程如何?” 史存明道:“不行,我還要收拾一點東西呢!”他立即返入自己的帳幕裡,跟師傅智禪上人說了一番話,方才起程上路,金弓郡主和眾將一同送到銅鼓關下,方才分別。 話分兩頭,再說史存明陪著阿布敏王子,風塵僕僕,繞過瑪薩爾山,取道返回加德滿都王城,隨行的還有八名武士,由銅鼓關到加德滿都一段路程雖然不長,也不算短,兩下距離足有一百多里,沿路高蜂插雲。山徑奇險,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各自騎了一匹駿馬,登山越嶺,如履平地,那八個武士呢?雖然沒有騎馬,他們完全是由山地里土生土長的戰士,爬山越嶺的身手,真個比猿猴還要快捷,緊緊跟在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的背後,鍥而不舍、他們離開銅鼓關時,不過是辰牌快過的時候,一直走到晌午時分,已經過了一半路程,阿布敏王子用馬鞭指著左前方說道:“前面那一座山峰名叫做飛仙嶺,咱們由銅鼓關下來,剛剛走了五十裡路,大概黃昏日落時候,可以到達王城!” 史存明看那飛仙嶺的形勢,孤峙天半,乍眼望去,真個和一個振袂飛翔的仙女相似。 山峰下面卻有一條羊腸小路,史存明心中暗想:“這裡天生崎險,比起銅鼓關來,不遑多讓,如果在峰上駐紮一支人馬,真個是一夫當關,萬夫莫能攻開哩!”他正在這樣想,阿布敏王子已經一攪馬轡,躍馬跳上繞越飛仙嶺的小路。 史存明和八名武士,也跟蹤著上來,其中一個武士突然失聲叫道:“哎呀!” 少年壯士抬頭一望,不由嚇一大跳,原來飛仙嶺半腰上,一塊大如圓桌的山石。突然晃了兩晃,轟轟幾聲,離開了原有的位置,直向山道上滾了下來,這一塊山石的重量,何止千斤滾下來的方位,卻又無巧不巧,對正了阿布敏玉子的馬頭,阿布敏王子如果不及時閃避,一定是連人帶馬,被山石壓成了肉醬! 阿布敏王於乘坐的玉驄寶馬也是一匹好馬,山石剛才一動,它已經覺出危險來,連聲長嘶,就圈轉頭來,向著山下逃跑,可是川路大過仄狹了,哪裡有可以供它迴旋後退的餘地? 史存明看出情形危險,再也不假思索,在馬背上一縱身軀,使出“燕子飛雲縱”的輕功提縱身法來,嗖嗖兩響,人如飛鳥一般掠起,擋在阿布敏王子的馬前,說時遲,那時快,滾下來的千斤大石,已經挾著一股強烈勁風,連同無數沙石,向史存明迎頭推到。 少年壯士一聲大喝,使出天池三老傳授的三陰滅陽神功,身軀半蹲,雙臂一接,居然把這塊滾下來的大石,接個正著! 史存明歷次使用三陰滅陽掌法跟鐵爪魔娘、金山雙醜等武林前輩交手,迭奏高歌,可是推拒山石,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剛才和山石一接,便覺得掌心熱辣辣的,這山石滾下來之勢,猛惡無比,而且山石本身十分沉重,自己站在陡嶺斜坡上,地形不利,更加吃虧! 少年壯士知道自己三陰滅陽掌勁只可以撐持這千斤大石一盞茶的時間,立即振吭大叫: “殿下,快快後退!” 阿布敏王子起先看見大石滾下來,呆如木雞,以為自己難逃災劫,看見史存明手託大石,高聲喊叫,立即醒悟過來,他把兩腿向馬腹一夾,這匹玉驄馬立即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前蹄一立,後腿一縱,居然像逆水行舟也似的,退後一丈多遠,眾武士也分別閃在一旁! 史存明估量各人沒有危險了,方才把兩臂一振,可是他明白自己如果一放手的話,大石直推下來,自己首先遭殃,他立即把兩腿向地一墊,施展峨嵋飛蝗步法,拔起七八尺高,那大石轟隆隆一聲,打從他的腳下滾過,一直摔落萬丈深壑,沙石紛飛,回音不絕,聲勢非常駭人,史存明總算救回了阿布敏王子和一行武士的性命。 史存明推過大石,喘息未定,立即一個轉身,施展陸地飛行功夫,直向飛仙嶺山頂落石處奔過去,阿布敏王子和八名武士眼望著史存明不到幾眨眼的工夫,便已跑到飛仙領的山背,只見他站定腳步,沉吟半晌,又再跑下來,重新上馬,阿布敏王子問道:“史壯士,你剛才跑上山頂做什麼?” 史存明道:“殿下,我看見這塊山石滾下來的位置,十分蹊蹺,分明是有人推下來的,可是我跑到山上看時,卻又一個人也沒有!” 阿布敏王子大笑道:“明兄,你也大多心了!山間墮石是經常慣見的事,在這人跡罕到的山嶺上,難道滿州鞍子有這樣大的神通,派人跟蹤到來,向我們潛使暗算?不過活又得說回來,剛才那一下,也好險,如果不是你托著大石,我已經被這塊山石輾成肉醬啦!閒話少說,咱們繼續起程吧!” 史存明皺眉不語,一行人過了飛仙嶺,不過阿布敏王子經過這次風險之後,開始有了戒心,每逢走到崎嶇難行的地方,一定小心在意,或者吩咐武士先行通過,好在一路上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故。走到紅日西沉的西牌時分,加德滿都王城的城諜和浮屠佛塔,已經清晰在望了。 阿布敏王子走了一百多里路,沿路上看不見王城派到銅鼓關去的飛報馬和信使,心裡十分氣憤,想道:“大軍的糧草只剩四天了,後方怎的還不馬上運糧晌到前線補充,父王一向精明,難道他老糊塗了嗎?” 他不禁憂心如搗,又走了六七裡中,一行人走出重山,地勢逐漸平坦,忽然看見路邊搭了幾個帳幕,帳幕外邊站著兩排軍士,阿布敏一見大喜,立即縱馬上前,他以為那些軍士見了自己,必定過來迎接,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這十幾名兵士,看見王於到來,個個手按腰刀,兀然不動。 阿布敏勃然大怒,一揮手中馬鞭,就要向這些兵士抽打過去,喝罵他們是不是瞎了眼睛?看見自己到來,也不跪下迎接? 說時遲,那時快,帳篷裡面走出一個官員,年約四旬,面孔黃瘦,阿布敏認得這官員是加德滿都王城的“知院”,名叫做失迷裡,正是右丞相哈延的心腹,阿布敏王於更加有氣,袍袖一甩,正要開口發作幾句,失迷裡突然喝道:“殿下!你看一看這是什麼東西?怎的還不下馬?”他手裡拿著的,正是一卷龍鳳詔書!” “知院”是尼泊爾官制之一,它的地位等於中原的知府,不過是一個四品官,如果換了平時,失迷裡看見阿布敏王子,叩頭下跪唯恐不及,可是此刻他的手上,拿著國王詔書,自己反而要向他下跪了! 阿布敏王子鼓著一肚皮悶氣,滾鞍下馬,俯伏在地,連那八名武士也一併跪下,只有史存明兀自站著,沒有下跪,失迷裡惡狠狠的瞥射了他一眼,把龍鳳詔書一展、朗聲讀道: “罪子阿布敏未奉王命,潛回京師,心懷不軌,密謀篡位,若不將之正法,更何以振紀綱?特令欽使監刑,將之斬首,餘人免罪!此諭。” 這一道詔書突如其來,宛似晴天霹靂,阿布敏王子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嚇得泥塑木偶也似,失迷裡讀完了詔書,喝道:“左右!行刑!” 帳幕簾門一掀,閃出兩個高長大漢來,穿著御前侍衛裝束,左邊一個捧著明晃晃的金背風頭刀,這把風頭刀是尼泊爾歷代鎮國之寶,平日供奉在大廟裡,專斬欺君罔上的王公大臣,這侍衛揚起刀來,不由分頭,金光一閃,風頭刀照准阿布敏王子頸項砍落! 史存明突然由旁邊竄過來多左手一伸,施展峨嵋派擒拿手,“金絲繞腕”,快如閃電,一下扣住了這侍衛的脈門,如果換了別人,史存明這一拿一捏,手臂登時酸軟麻木,這柄刀也要摔在地上,可是這侍衛身手十分怪異,左肩一沉,整條臂膊一扭一轉,竟然掙脫了史存明的掌握! 少年壯士猛覺對方臂時柔若無骨,不禁嚇了一跳,想道:“咦!原來這傢伙也有瑜伽術本領!” 這侍衛喝了一聲:“大膽叛逆!”左腳向上一跳,直飛起來,猛向史存明肋下氣門穴踢去,金背風頭刀倏的一掩,平斬阿布敏王子的頸項,另外一名武士也抽出腰刀來,嗖的劈向王子前胸,看他們的意思,竟然要把阿布敏王子殺死滅口,史存明看清楚了這兩個衛士虯須碧眼,深鼻高顴,分明是天竺國的人(即是印度人),不禁心中一凜! 少年壯士立即使出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搶到這兩名衛士的中間,雙手一分,轟轟,用了一招三陰滅陽掌的“迎風鐵扇”,砰砰兩響,竟把這兩名天竺籍的衛士,打出八九步外! 那一把斬殺親王的金背鳳頭刀,也當的一聲跌在地上! 知院失迷裡看見史存明動手打翻自己的衛士,勃然大怒,叫道:“反了!這漢蠻子目無王法,兄弟過來!把他碎屍萬段!” 十幾名軍士刀槍並舉,蜂湧上前,營帳附近也現出幾十名士兵,史存明左腳一起,先把迎面撲過來的一名士兵踢了個筋斗! 然後一個旋身,青光閃處,斷虹劍已經出鞘,劍花一繞,叮噹叮噹,把幾件兵刃削成兩段,他回頭向阿布敏王子叫道:“殿下,你還跪在地上做什麼?亂命不從,何況這一道詔書,可能是假的呢!” 阿布敏王子被史存明這樣一提,恍然大悟過來,他狂吼了一聲,由地上跳起來,拔出身佩腰刀,猛虎出押也似,直向那些士兵撲去,同來的八個武士,看見連王于也大打出手,他們不再客氣了,各自拔出身邊佩帶的刀劍,跟失迷裡知院帶來的兵士器械交擊,戰在一處! 史存明卻打定了擒賊先擒王的主意,飛身挺劍,直撲向失迷裡知院,要想搶奪國王詔書,哪知道兩個怪異武士,卻一左一右的分別猛撲過來,原來這兩個都是天竺人,一個叫古喇星,一個叫兀裡察,全是薩菩婆由天竺引來,混到尼泊爾皇宮充當衛士的,這兩個武士不約而同的抖出兵刃來,史存明一望之下,吃驚不心! 原來對方的兵刃十分奇怪,古喇星的兵器是一柄巨劍,劍尖分歧,吐出兩個蛇頭,劍身黑黝黝的,似是烏金打造,兀裡察呢?他的兵器是一根九曲棒,硬中帶軟,乍眼望去,就像一條婉蜒屈曲的巨蛇,棒身卻是黃澄澄的,非藤非木,史存明看見他們飛撲過來的身法十分快捷,不敢輕敵,立即把斷虹劍一揮,使了著“雷神揮鑿”,向古喇星迎胸便利,他這一劍刺出之勢非常緩慢,準備看敵人兵刃的變化,隨機應變! 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古喇星劍花一挽一送,那柄兩個蛇頭的怪劍,登時飛起兩朵劍花,直刺史存明的前額,接著手法不變,劍尖再顫兩下,又飛起兩朵劍花來。輕飄飄的,似乎刺向自己中路,又像襲向自己下盤,招式奇詭,怪異無倫,那一邊兀裡察也一抖九曲棒,前後左右打出五道棒花,向史存明摟頭蓋頂打到! 少年壯士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跟天竺國的武士交手,不敢造次,斷虹劍一盤一繞,腳跟貼地一旋,落絮飛花也似的飄了開去,古喇星和兀裡察的兵刃雙雙走了空招,雖然出手奇詭,卻是損不了史存明一毫一發! 這兩個天竺籍武士吃驚不小!雙雙向前一縱,兩頭蛇劍和九曲棒繼續合擊,刷刷刷,連遞三招,滿天劍花飛舞,匝地棒影縱橫,他們一個攻上,一個攻下,以為史存明縱使有絕頂輕功,也是難以躲閃,哪知道史存明突然一聲長笑,一個飛身撲回,斷虹劍化成一道青光,有如神龍夭矯,向二人的兵刃影子凌空穿射,古喇星叫了一聲:“不好!” 他看出史存明使的是一柄斷金切玉的寶劍,疾忙收回烏金蛇劍,貼地一滾,噹噹,劍尖兩個蛇頭,被他斲掉一個,兀裡察的九曲棒跟劍鋒一撞,立即斷成兩段,右手腕還給史存朋的劍尖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迸流,疼得他哎喲一聲,捧著手腕跳了開去! 史存明剛才那一招是雷電披風劍的精華妙技,是把全身真力抖出劍花來,裹住軀體,向敵人飛身猛撲,這一路劍完全是以硬撞硬的功夫,專破敵人花巧的招式,史存明對天竺國的武功雖然是門外漢,可是看見古喇星、兀裡察兩人遞出幾招之後,便看破了對方本領,不外如是,少年壯士不假思索,立即使出“雷神經天”的絕著來,只一招便叫敵人吃了大虧!如果他們不是有瑜伽派武功,躲閃得快,已經喪命在斷虹劍之下! 這時候阿布敏王子已經奮起神威,把撲過來的軍士一連研倒了六七名,同來的八個武士也奮勇衝殺,如虎出押,勇不可擋,把知院失裡迷帶來的兵士,殺得落花流水!失裡迷看見勢色不對,轉身要逃,史存明喝了一聲:“奸賊,往哪裡跑!” 一晃身軀,飛鳥掠空也似的追趕來,失裡迷心膽俱顫,叫了一聲:“救人!”活才出口,背心後的衣服已經被史存明一把抓住,失裡迷魂飛天外、改口叫道:“饒命!” 史存明抓住失裡迷,本來要一劍研落,叫他身首異處,可是不旋蹬間,轉過念頭,把他向後一拉一扯,左腳尖跟著飛起來,踢中這知院腿彎的“白海穴”,失裡迷當堂下半身發麻,雙腳發軟,撲通,倏地向後仰跌出去,史存明用腳踢點的功夫,閉住了知院的穴道,再要找尋古喇星和兀裡察兩個天竺武士時,他們兩個已經逃得沒影無蹤,還有一些僥倖不曾殺傷的軍士,看見知院被擒,哪裡還敢應戰。狼奔狽突,四散逃跑,阿布敏王子怒氣填胸,還要追殺他們,史存明已經把國王詔書彎腰拾起,高聲大叫:“殿下!詔書就在這裡!” 阿布敏怒氣勃勃,插刀入鞘,把詔書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箋紙是大內御用的龍鳳箋紙,字跡也是自己父王親筆,連右下角那一方小小的朱色印記,也是傳國玉璽蓋的,總而言之,在阿布敏王子眼裡,這詔書完全是真的,不折不扣,分毫不假,阿布敏王子看了沮然若喪,嘆了一口氣道:“父王真的要把我賜死?他的心腸難道變了?” 史存明道:“殿下不要胡思亂想,這一定是奸人從中構陷,讓我拷間這好賊看看!” 少年壯士把斷虹劍指定了失裡迷知院的咽喉,叱道:“奸賊!這詔書是不是哈延好相偽造的,快說!” 失裡迷被點的不過是麻庫穴,口裡還能說話,他看見青光閃閃的劍鋒,指定了自己的咽喉,嚇得戰戰兢兢,連聲說道:“這這……這是真的,還還……還是皇上親手交給我的呢!” 史存明大怒道:“胡說!” 手腕不由自主,微一用勁,劍尖刺進了失裡迷的咽喉,如果是尋常的寶劍,失裡迷不過被刺破一點皮肉罷了,決沒有性命之虞!哪知道史存明這柄斷虹劍正是削鐵如泥的利器,手腕微微一動,劍尖已經入喉兩寸,活生生把喉管割斷,失裡迷慘叫半聲,兩眼向上一翻,便自嗚呼氣絕! 阿布敏王子叫道:“明兄!你把他刺死啦!” 史存明低頭二看,失裡迷果然送了性命,一道血泉順著劍尖,由咽喉間流了出來,心裡十分後悔,他向阿布敏道:“殿下,咱們到王城去!” ------------- |
第80章 妖巫施毒 雙俠入行宮
阿布敏王子把國王詔書放入懷裡,他和史存明兩人飛身上馬,繼續向前奔跑,不到半晌,已經望見加德滿都城門,史存明舉頭一望,突然把馬勒住,叫道:“殿下!不要再向前面跑了,城門已經關閉!” 阿布敏王子滿肚皮沒有好氣,聽說關了城門,更加憤怒,說:“太陽還未下山,哪個這樣早便關閉城門,我過去叫他開門!” 他以為自己是金枝王葉的皇太子,又是一國儲君,還怕守城的兵卒認不得自己,他們膽敢閉門不開? 史存明立即說道:“殿下,凡事不要託大,那賊知院說的想是實情,國王親自頒下詔書殺你,內中必有蹊蹺,此時此地,我們決不能夠明著進城哩!” 阿布敏王子一想也是,事情還未水落石出,父王受了奸臣蒙蔽,在這時候進城,是有損無益的一件事,他把坐騎一勒,說道:“明兄,依照你的意思,以為怎樣?” 史存明決然道:“咱們雖然不能夠明著進城,可以暗中進去,直入皇宮,由你面見君父,一切便可以明白了!” 阿布敏恍然大悟,可是不旋瞳間,又問史存明道:“暗裡進城,現在城門已經關閉,要進也無從呀!” 史存明大笑起來,說道:“殿下,如果要開門才可以入城的?咱們也不能夠跟滿清打這幾年仗啦!只管放心,今天晚上二更過後,我帶著你爬城進去!” 阿布敏王子大喜,史存明和他一同下馬,吩咐隨行武士架起帳幕來,就在離城不遠的一個小山崗背後,安了營帳,準備晚上行動不表。 夜幕低垂,繁星滿天,阿布敏王子望著黑沉沉的夜空,想起前方缺糧,後方混沌的情形,禁不住長吁短嘆,史存明知道他的心理,向阿布敏說道:“殿下,銅鼓關有盂郡主鎮守,她的智謀抵得上十萬甲兵,殿下盡可釋慮,至於今日的事,雖然突兀,這啞謎今天晚上總可以揭曉了,又何必杞人優天呢!” 阿布敏聽了方才稍稍有點安慰,不知不覺,月移中天,夜影更濃,王城的堞樓上,更鼓之聲斷續傳來! 史存明霍然起立,說道:“殿下!是時候了!大家一同去吧!” 阿布敏王于換過一套短衣便服,佩著寶刀,和史存明一同走出帳幕,雙雙提起一口氣來,直向城牆奔去,不到盞茶工夫,已經到了城下、史存明回頭說:“殿下,你不懂得輕功,伏在我的背後,我背負你爬上!” 阿布敏感到有點尷尬,不過史存明的話確是實情,城高二丈,自己沒有輕身功夫,如何能夠爬上?他只好向史存明背後一伏,伸兩臂環住了他的頭頸,史存明望瞭望城牆上燈火疏落、沒有巡兵,嗖的拔出斷虹劍來,縱身一跳!他因為背後多了一個人,輕功大打折扣,只跳起一丈多高,少年壯士把斷虹劍向城牆一插,劍尖嗤的一響,透入牆磚半尺多深,史存明趁勢再向上一跳,跳起時候順手一抽,拔出劍鋒,再向頭頂一插,像這樣藉著寶劍貫釘城牆的力量,一級一級,跳上去,不過八九下縱跳的功夫。已經到了城頂,把阿布敏王子輕輕的由背後卸了下來,阿布敏王子已經嚇得背心直冒冷汗! 二人上了城牆,飛身跳落更道,恰好有兩個巡卒走過採,遠遠看見兩團黑影,蠕蠕而動,先行的一個巡卒,方才開口喝問,“是哪一個?” 驀地裡急風嗖然,史存明已經飛身撲了過來,伸出猿臂,向這兩名巡兵頸骨後面的大椎穴一握,這兩個巡兵連哎呀也沒有半聲,眼前一黑,便自暈了過去!跌倒在跑道上! 史存明收拾了兩個巡卒,伸腳把他們踢在一邊,然後和阿布敏王子掠下城牆,冷月繁星之下,加德滿都街道一片寂靜,阿布敏王王于心有一陣說不出的淒涼感覺,史存明卻不管這些,他拉著呵布敏王子的手,直向皇官奔去,不到半晌,已經望見皇宮的石拱門,呵市敏王子低聲問道:“明兄!咱們還是暗中進去嗎?” 史存明點了點頭,向左走半裡,方才逼近牆下,把王子向肋下一挾,嗖聲風響,跳過了丈多高的宮牆,阿布敏睜開眼睛看時,自己進來的地方是一座花園,還有一道天然的噴泉,他猛然醒起一件事來,向史存明說道:“明兄!這是我妹子住的百花軒和蓬萊小築,咱們未見父王之前,先見見妹子去!” 史存明估不到自己跳進來的所在,是黛絲麗公主住宿的地方,不禁大喜!原來黛絲麗公主雖然是域外的人,芳心卻最羨幕中原文物,她除了經常讀漢人的書,學漢人的文字之外,還把自己住的地方,改了百花軒、蓬萊小築這些詩情畫意的名字,阿布敏王子這樣的一說,史存明點頭道:“那好極了!咱們快去!” 黛絲麗是公主,又是國王獨生愛女,一定知道近日朝中變化的情形,他兩個繞過噴泉水池,一直來到公主的繡房窗外,阿布敏立即掀開綠絨窗幔,把妹子喊出來,冷不防窗幔掀處,正正站著一個侍女,她瞥見了阿布敏王子,禁不住失聲叫道:“哎呀!” 阿布敏王子認得這宮女的名字,喝道:“絲絲!公主可在房裡嗎?” 絲絲正是公主的近身侍女,低聲說道:“殿下靜悄悄的進來,不要讓人看見!” 阿布敏王子一縱身,越過窗台,史存明也跟著跳進來,絲絲大喜道:“史英雄也來了? 最好沒有,殿下,快快救公主去!” 阿布敏聽了不禁一愕,忙問道:“怎的去救公主?公主怎樣?” 絲絲忍不住珠淚直流,哽咽著回答道:“公主已經瘋了!” 這幾句話不啻晴天霹靂,對阿布敏王子本人來說,這打擊比起剛才在王城外,國王降詔書要殺他還要厲害,阿市敏王子厲聲問道:“怎麼?你說的是什麼話?公主怎樣瘋了?” 絲絲看見王子眼放異光,嚇得當堂後退兩步,說不出半句話來,史存明立即一拉阿布敏王子的手臂,叫道:“殿下!沉住了氣,小不忍則亂大謀,提防給人聽見!” 他又向絲絲柔聲說道:“不用害怕!公主平日好端端的,怎會發瘋?是不是被好人陷害?你只管說!” 絲絲驚魂甫定,她把綠絨帳慢放了下來,方才說道:“殿下,王上在一個月以前,由右丞相哈延引薦了一個天竺女巫進入宮廷裡,還把她冊封做國師,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 史存明道:“我們知道!黛絲麗公主的發瘋,就是被這妖巫陷害的,是與不是?” 絲絲答道:“是啊!王上在從前一向是精明能幹的,自從哈丞相引進那個什麼薩菩婆之後,簡直完全變了另一個人,整天和哈丞相在後宮裡飲酒作樂,欣賞歌舞,荒淫聲色,據說那妖婦還煉了一些什麼長春丹給皇上吃,弄到皇上如醉如癡,耽情聲色,三天之中倒有兩天不肯上朝,把軍國大事完全交給哈丞相,就是間中上朝,也不過循例延見群臣,擺擺樣子罷了!一切完全由哈丞相作主,大臣不敢說半句活!” 阿布敏王子又驚又怒,想道:“怪道我在銅鼓關上發了幾道催糧文書,好比石沉大海,不聞不問,原來叫哈延那好相積壓住了,真正該殺!” 史存明道:“這些都在我們意料之中,公主怎樣會發瘋呢?她現在到了哪裡?” 絲絲現出悲傷的神色,說道:“公主看見皇上變成這個樣子,她瞧著不順眼,勸了幾次,皇上不但不肯聽從,還罵她是婦人女子,懂得什麼大事?最後一次,公主當著皇上看天魔舞的時候,她說滿州韃子快要打進來啦,父王還在醉生夢死,國王聽了面色驟變,那妖婦立即過來,向王上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國王突然翻起臉來,動手打了公主一巴掌,還叱令武士把公主推出去,叫她以後不用進來朝見父王,公主返回寢宮裡,整整哭了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她便瘋了!” 阿布敏王子聽得熱血沸騰,咬牙切齒,伸手把腰刀按了又按,史存明卻是神色自若,忽然問道:“絲絲!黛絲麗公主發瘋前一個晚上,你有聽見奇怪的聲音,或者見過稀奇的事物沒有?? 宮女絲絲愕了一愕,恍然若有所悟,答道:“史英雄,你不問我猶自可,一問之下,我倒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因為公主哭得淒切,整晚陪伴著她,多方勸解,直到三更左右,窗子外面突然起了一陣異聲,十分低沉,好似蟲吟,又像鳥叫,活像一個念符咒的聲音,聽在耳裡,心中十分難受,公主馬上停止哭泣,用耳朵傾聽著,過了一陣,她面上露出笑容,窗外卻飄進一股異樣的香氣來,非常濃郁,卻帶著一點兒腥味,我嗅了香氣之後,懨懨欲睡,公主忽然叫我睡覺,我馬上倒頭便睡,哪知道第二天起來,便看見公主披頭散髮,亂叫亂跳,拋擲東西,活像瘋狗似的追人亂咬,咬傷了幾個宮女,後來不是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進來,七手八腳把她擒住,用繩索綁了手腳,摃抬到冷宮去,咳!想不到她竟然會弄成這樣!”絲絲說到這裡,又再低頭飲泣不已! 阿布敏王子茫茫然站在當地,好比一尊僵化了的石像,直到史存明伸手向他肩頭一拍,方才驚醒過來,急忙說道:“明兄,咱們馬上到冷宮去!” 史存明搖了搖頭,說道:“殿下,你要到冷宮去救令妹嗎?依我看不必去了!公主的瘋癲一定是女妖巫用精神功弄成的,我們不會解救之法,去了也是徒然,不如索性到寢宮去見皇上吧!” 阿布敏王子恍然大悟道:“有理有理!”他向宮女絲絲說道:“我這一次是暗中進王城的,你切不要把我進皇宮的話向任何人說!”絲絲低頭說道:“這個奴婢知道了!”史存明一拉阿布敏的衣袖,兩人一先一後,跳出窗外,直向國王寢宮奔去! 阿澤登旺國王的寢宮,就在圓穹形皇宮的中央,四邊種滿參天柏樹,濃蔭蔽日,當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到達寢宮的時候,只見寢宮暗沉沉的,沒有半點燈火,只在走廓處掛了兩盞宮燈,兩個宮女倚著朱紅欄杆,正在那裡聊天說地,阿布敏王子一看這個情形,便明白父王還不曾返到寢宮睡覺! 這般夜還不睡,明天還能夠上朝嗎?阿布敏王子十分憤恨,正要折回,忽然聽見一個宮女說道:“莎莉姐,你看皇上近來的性情,是不是完全變了呢?”那名叫莎莉的宮女回答道:“那有什麼方法?他天天吃那妖婦的迷藥,不累死了才怪!” 阿布敏王子立即站定腳步,隱向一叢花樹後面,仔細聽她們兩個人對話,只聽見那名叫莎莉的宮女說道:“伊蓮,趁這裡沒有人,方才說吧!那女巫並不是好東西,她的藥丸據大內總管說,完全是用鹿尾,羊藿這一類淫藥採煉的,吃了可以亢陽,還說什麼御女無虛夕,她知道這樣必定傷殘身子,貽禍無窮,我看皇上不出半年,就要把性命送在她手裡!” 伊蓮的宮女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半年,恐怕不出一個月,滿州韃子就要打進王城來了!” 莎莉大吃一驚,連忙問道:“伊蓮姐姐,這句話怎樣說?這幾個月以來,咱們不是接二連三的打勝仗嗎?那個什麼福貝子給殿下殺得落花流水,心膽俱寒?清兵怎會一個月內殺到城下?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怕把人嚇煞?” 伊蓮低聲說道:“你有所不知了!宮裡的人最近有一個傳說,說右丞相哈延私通滿清哩!” 這兩句話一說出來,那名叫莎莉的宮女,當堂打個寒噤,連躲在樹後的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也覺得出乎意料之外! 彼此不約而同用手肘撞了對方一下,只聽見伊蓮繼續說道:“殿下在銅鼓關抗拒清兵,任何人也知道,他是咱們尼泊爾國的干城,誰知道哈延這姦相,不明白他存了什麼心理,把殿下告急催糧的文書,完全扣押起來,不把糧草向前方輸送,試想一想,糧草是三軍的命脈,王子殿下沒了糧草,哪有不敗之理?哈丞相並不是喪心病狂,怎會做出這種倒行逆施的勾當?除了私通清寇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理由啊!” 阿布敏王子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跳出去,抓住這兩個宮女詢問關於一切自己父王的事,說時遲,那時快!遠處傳來了一陣敲打檀板的聲音,這兩個宮女霍然說道:“皇上回到寢宮了!” 史存明用力牽扯了一下阿布敏王子的衣角,阿布敏王子立即會意,蜷伏在樹蔭下,極力隱藏自己,不讓別人看得出來,可是他一顆心強烈跳動,幾乎連自己耳朵也聽得見,不多時候,走廓上現出八盞宮燈,先行的是八個宮女,引著一個龍袍金冠的人,正是國王阿澤登旺,後面還有一個蟒袍玉帶的官員,正是哈延丞相! 國王似乎喝醉了酒,滿面通紅,步履飄晃,哈延卻在旁邊扶持著,阿布敏王子再也忍耐不住,他趁國王走到自己面前,突然拔身一縱,由樹叢影子裡跳了出來,高聲大叫:“父王!臣兒見駕!” 阿澤登旺國王宿酒未醒,看見一個黑影陡的竄出來,不禁哎呀一叫,連忙倒退,哈延高聲大叫:“有刺客!快拿刺客!” 話未說完,哈延背後嗖嗖兩響,竄過兩個武士來,這兩個武士全是碧眼虯髯的天竺國人,一個使馬牙刺,一個掄鋸齒刀,不由分說,兵刃一揮,挾著強烈勁風向阿布敏王子夾頭夾腦劈落!阿布敏王子恰好屈下一膝,跪在國王面前,眼看就有破頭裂腦之禍! 史存明手急眼快,他看出阿布敏王子處境危險,也看出哈延用心好惡,立即飛身上前,平伸右掌,一兜一抄,托住了左邊天竺武士的馬牙刺,向外一推,這武士兩柄馬牙刺是擯鐵打造的,鋒利無比,可是史存明的右掌,如同鐵錘也似,把武士的兵刃一撞,倒甩回來,剛好迎著右邊武士的鋸齒刀,噹噹兩聲大響,二人兵刃相交,迸出星星火光。 史存明這一下以敵刃製敵刃的手法是玄玄拳的絕技,名叫“天女橫戈”,當日大戰崆峒山三元宮宮眾,以及在沙漠裡遇見黑狼神洪珊那一班馬賊時,接連使用過兩次,這兩名天竺武士估不到史存明這如此怪異的招術,出其不意,歪歪斜斜的倒退出幾步遠! 可是在一剎那之間,好相哈延的背後又竄過兩名武士,正是日間在王城外吃過史存明苦頭的古喇星和兀裡察,這兩個天竺武士更不打話,舞動雙蛇劍和九曲棒,潑風也似的殺過來! 史存明知道這兩個天竺武士絕非弱者,立即一欠腰身,拔出斷虹寶劍,劍花一繞,用了個“電三現”的招數,向二人的兵刃掃去,古喇星和兀裡察知道少年壯士寶劍鋒利,不敢硬擋,雙雙把兵刃往回一撤,可是剛才要劈殺阿布敏王子的兩個天竺武士,卻翻身殺過來! 史存明以一敵四,他向阿布敏王子連聲叫道:“殿下,先清君側,殺了哈延奸賊,才找尋皇上說話去!” 可是阿澤登旺國王已經被哈延牽著龍袍,躲入走廓後邊一間小房子裡,阿布敏王子要想衝過去,大叫父王,四五個天竺武士如狼似虎的衝過來,把王子包圍在核心,這些天竺武士完全是薩菩婆用“國師”身份,引入宮廷的,個個精通武藝,阿布敏王於雖然也有些本領,不過是馬上使用長槍大刀這一類功夫,哪裡是天竺武士的敵手,不到幾個回合,已經險象環生! 史存明一看不妙,大喝一聲,使出“雷電披風劍”絕招來,接連用了幾招猛辣的攻勢,把古喇星、兀裡察兩人逼得後退幾步,拔身一縱,竄到阿布敏王子身邊,一道清光倏地暴漲開來,好比神龍戲海,冷電盤空,把阿布敏王子圈住,依照史存明的意思,是想在皇宮裡面大鬧一頓,把其他的宮廷侍衛衝動,引了出來,他們看出來的不是刺客,是自己和阿布敏王子,必定停止動手,稟告國王,到那時候,好相哈延就是打算隻手遮天,欺騙國王,也勢有不可能了! 他哪裡知道哈延勾結薩菩婆入宮,事先已經想好了陰謀和毒計,把國王瞞得如同鐵桶也似,至於怎樣的瞞騙法?各位只要看下文便可知道。 再說史存明展開雷電披風劍,劍花錯落,星飛丸走,跟那八九名天竺武士鬥了二十個回合,他不敢在皇宮放肆,任意傷人,只把這些天竺衛士,逼得團團亂轉,阿布敏王子滿心要叫那些宮女上前,認清楚自己的廬山面目,證明自己不是刺客,可是那些宮女又站得遠遠的,正在心裡焦躁,冷不防側面一聲狂笑,竄過一個黑衣白髮的老婦,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史存明大吃一驚,連忙叫道:“殿下,留神妖婦!” 話才出口,薩菩婆怪笑一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到皇宮來撒野,來來來,我給你一點見面禮!” 口說著話,長袖陡的一甩,一大團黃澄澄的東西飛了出來,向史存明迎面射到。 史存明不知道薩菩婆弄的是什麼玄虛,他知道這女妖巫是旁門左道中的能手,古怪多端,立即把斷虹劍一抖,使了著“怒雷行空”,要把那團黃色東西打回去,哪知劍鋒方才一挨,那黃色物體倏的劈做兩半,立即飛出一大群殷紅如血的東西,嗡嗡連響! 史存明看得清清楚楚,這群紅色東西是一種特大的蜂子,通體猩紅,閃閃生光,身體比起常蜂卻要大出一倍,連翅膀也是一派通紅,為數之多,無慮數百,嗡嗡,嗡嗡,從四面八方向史存明攻到! 少年壯士不禁大吃一驚,因為普通的蜂子不外是黃色和黑色兩種,女妖巫放出來的這群巨蜂,竟然是一片殷紅的顏色,分明劇毒無比,如果被它叮上一口,必定難逃活命! 史存明立即把斷虹劍使開,一片青光輝映,上下左右砌成一道劍牆,連阿布敏王子也圈在裡面,那些紅色怪蜂起先不知道史存明本領厲害,冒著劍光猛撲,一挨著史存明的劍,立即首尾兩段,死掉了十多只,其餘的不敢撲攻,三五成群,繞著劍光飛舞,找尋空隙空入,這樣一來,史存明要全神貫注抵擋這數百只血紅色的怪蜂,又要迎戰天竺武士,還得要提防薩菩婆在旁邊使用別的陰謀偷襲,他變了瞻前顧後,手足無措! 薩菩婆哈哈大笑道:“小子!到這時候,總算知道國師爺的厲害了吧!快炔拋下寶劍,束手就擒,還可以饒恕你的性命!” 話未說完,暗沉沉的夜空裡,一個清朗口音笑說道:“老乞婆,未必這樣容易吧!” 嗖聲風響,一個白衣人影,由半空裡翩然飛墮,薩菩婆嚇了一跳,急忙定睛看時,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對頭克星,崑崙三妹裡面的冷霜梅,女妖巫不禁大駭! 冷霜梅是比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晚一點到加德滿都王城的,少年壯士在跟王子返京城的時候,已經告訴師傅智禪上人,央請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前輩女俠中的一個,隨後到王城去,以防不測。 冷霜梅自告奮勇,跟在他們背後,一路暗裡掩護,此刻看見形勢危險,方才出頭,只見她一揮袖子,直向這群血蜂掃去,冷霜梅長袖一揮,兩股強烈罡氣掃了出來,群蜂之勢立偏,有幾十只蜂子居然跌落地上,史存明一見大喜,忙叫道:“殿下,救星到了!” 薩菩婆這一窩蜂子叫名“藥蜂”,什麼叫“藥蜂”呢?原來天竺國的南面,有一個獅子國(即是今日的錫蘭島,明朝以後稱為獅子國,明成祖永樂八年,三寶大監鄭和第二次下西洋便到過獅子國,國王亞烈苦奈兒不服,要想陰謀陷害鄭和,結果被鄭和所生擒),國裡出產一種巨蜂,名叫做馬王蜂,奇毒無比,它的毒螫刺在牛馬身上,可以叫牛馬發狂,毒性可見一斑。 薩菩婆不知道哪裡搜到幾百只馬王蜂的幼蜂,帶入宮廷,用藥料混和花蜜來餵養,這種馬王蜂的身體本來是褐色的,經過女妖巫用藥料飼養之後,身子變了通紅顏色,毒上加毒,薩菩婆再用一種特別方法,把它訓練馴養,練到蜂群完全能聽自己指揮,叫它們攻擊哪一個人立即聽令撲攻,如臂使指,這一次拿來應付史存明,還是第一遭,哪知道冷霜梅突然出現,使出崑崙派最上乘的“排雲袖”功夫來,只一照面,便把蜂群打散,還斃了數十只,這一下叫薩菩婆如何不羞!如何不氣? 不過薩菩婆也不是尋常人物,豈有這樣便自甘罷休的道理?她冷笑了一聲,探手入囊,拿了一支短笛出來,含在口裡,鳴嗚鳴的吹了幾聲,只見那一群藥蜂,四下飛散開來,不像先前的密集進攻了! 東邊三只,西邊五只,繽繽紛紛,繞著冷霜梅周圍十丈以內,盤旋飛舞,別看它們這樣四面分散,只要冷霜梅的排雲袖功夫一收斂,蜂群便繼續撲攻過來! 冷霜梅何等乖巧?她看見蜂群改變戰法,冷笑一聲,取出十幾支天狼神針來,合在手裡一捏,齊齊折斷,變成了三十多段斷針,接著中指連彈,嗤嗤嗤,金光連閃,折斷了的天狼神針連珠射出,要知道冷霜梅在崑崙三妹之中,是首屈一指的暗器好手,她一支斷針發出來,嗤的一響,貫穿了一只藥蜂的肚腹,可是她彈指髮針的勁力,非常勁猛,射中一只藥蜂之後,餘勢未衰,針尖透了出來,連斷針帶死蜂又撞到第二只藥蜂的身上,把它穿中要害! 換句話說,冷霜梅拗斷了天狼針發射出來,一下可以射落兩只藥蜂,這三十多支斷折金針,連珠射出,接連射殺了七十多只藥蜂,蜂子是有靈性的東西,其餘的蜂群看見冷霜梅的金針厲害,不敢再盤旋進攻了,紛飛四散! 薩菩婆連吹短笛,兀自約束不住,史存明精神振發,雷電披風劍反守為攻,刷刷,劍光閃處,刺倒了兩個天竺武士,其餘的武士不禁大驚,紛紛後退! 薩菩婆看見冷霜梅驅散了自己的蜂子,心裡雖然憤怒異常,可是她仍然不脫離陰鷙狠毒的本色,猙笑一聲,撮唇一嘯,又有幾十名天竺武士殺上來! 史存明看見尼泊爾皇宮裡面的衛士,完全是天竺人,舊日的宮廷侍衛,一個不見!便知道這女妖巫勾通姦相,在皇宮裡面樹立了很大的勢力,怪不得國王被她蒙蔽了! 在這情形之下,只有抓住女妖巫薩菩婆,才是道理,這叫做擒賊先擒王,史存明主意既定,喝道:“冷女俠,一切都是由這女妖巫搗鬼,咱們先擒住了她再說!” 冷霜梅一聲清嘯,抖出長劍,朝著薩菩婆猛撲過去,哪知道眼前影子一花,百十個猩紅色點子,好比漫天花雨,繽紛亂落,原來這種藥蜂不但性子最靈,同仇敵汽之心十分強烈! 冷霜梅剛才用天狼神針射殺了它們幾十只,藥蜂雖然飛散,並未遠去,此刻看見她停了金針,又是一窩蜂般飛襲過來,這一下大大出乎冷霜梅意料之外,她急猝中無以抵禦,只好把櫻唇一張,氣湧丹田,向著蜂群一口氣吹出,蜂群來勢正急,突然覺得一股強風推到,正面的數十只蜂子,紛紛落地! 可是蜂群是四方八面撲來的,冷霜梅防得了正面的蜂子,卻防不了後面,猛覺頸後一痛,她的頭頸腦戶穴後,已經被兩只藥蜂螫了一下! 普通蜜蜂刺人,奇痛無比,各位如有被蜂子螫刺過,可以想出受了蜂刺的味道,可是冷霜梅被藥蜂一刺,著刺之處並不很痛,只有一點麻庫感覺罷了! 她立即迴轉劍來,向後一掃,先把螫刺自己兩只蜂子,揮做兩段,接著一挽劍花,連人帶劍直飛起來,四下一盪一掃,劍光到處,死蜂如雨下墮! 冷霜梅這樣的一圈劍光,至少殺了百十多只蜂子,史存明正要喝采。(他不知道冷霜梅已經吃虧,著了藥蜂螫刺) 薩菩婆突然大笑起來,叫道:“姓冷的!估不到你身為崑崙派前輩,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凡是著了我藥蜂螫刺的人,哪怕你是天大本領,三個時辰之後,馬上送命,哈哈……” 她正在得意洋洋的說到這裡,冷不防呼的一響,一股大力推上來,把薩菩婆翻了一個沒頭筋斗,摔出兩丈多遠! 原來史存明趁薩菩婆說話分神的時候,突然把劍光一撤,呼的一掌直推出來,他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勁,薩菩婆過去遇著史存明使這路掌法時,都是用瑜伽術收縮肌肉應付,扭轉屈曲,避重就輕,所以史存明的掌勁雖然厲害,始終沒有傷得著她,這一回少年壯士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一下三陰滅陽掌推出來,把薩菩婆直推出去! 雖然不曾受到內傷,也摔了個發昏二十一!全身的骨頭也幾乎散了,薩菩婆一個翻向由地上跳起來,舉手一揚,嗤嗤嗤,三點銀星飛出,向史存明劈面打到! 史存明剛要側身閃躲,冷霜梅已經手指一彈,發出三支天狼神針,把薩菩婆的暗器撞落,原來是三顆餵毒蒺藜,少年壯士還要再給她一掌,冷霜梅覺得自己頸項的麻木部位,漸漸擴大,知道爭持下去,必定吃虧,立即叫道:“明兒,我著了這老乞婆的暗算,快走!改日再來找她算帳!”史存明急忙抽身撤退。 ------------- |
第81章 困山洞 烈火攻三雄
原來冷霜梅被藥蜂螫刺了一下之後,雖然並不覺得十分疼痛,不過她也是個用慣暗器的行家,知道越是這樣,越發不妙,大凡毒性最厲的東西,害浸入人體,起先並不很痛,只是感到麻木,但是話又得說回來,萬一麻木擴大開來,到了胸隔之間,任你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沒有法子可以挽救! 所以冷霜梅吩咐兩人逃走,史存明和阿布敏立即跳出圈外,落荒而逃,冷霜梅一面吐納導引,阻止毒氣上升,一面運劍如風,嗤嗤幾響,接連刺倒了四名天竺武士,其餘的天竺武士看見冷霜梅在受傷之後,劍法仍然這樣迅辣,不禁大吃一驚,紛紛讓開道路,被他們三個人一溜煙也似的逃脫。 你道冷霜梅等三人,脫出戰場之後,逃到哪裡去呢?是不是逃出皇宮外邊?完全不是,原來阿布敏王子這一次偷入皇宮,知道自己父王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以及胞妹黛絲麗公主的無故瘋癲,完全是薩菩婆一手做成,不過女妖巫薩菩婆雖然勾結了姦相,朋比為奸,畢竟還不能夠隻手遮天,把皇帝的耳目完全蒙蔽,何況朝廷之上,宮廷之中,還有不少忠良正直之士,自己只要仍然留在皇宮裡面,大事還有可為! 所以阿布敏王子剛才逃出寢宮正門,立即向史存明道:“明兄,咱們不用逃出皇宮,我帶你到一個地方,暫時躲藏一下!”話未說完,背後一個嘶啞嗓音說道:“殿下,我不行啦,趁早找個地方,躲避一下!” 史存明和阿爾敏回頭看時,不禁吃了一驚!原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受了毒蜂傷害的冷霜梅,只見她面色蒼白,嘴唇直顫,連走路也搖搖晃晃的,比起剛才惡戰天竺武士,賽似生龍活虎的情形,大不相同,史存明慌忙說道:“冷女俠,我來背你!” 冷霜梅本來老大不甘願,自己是崑崙派成名前輩,卻要一個晚輩弟子背著走路,試問何等丟面?可是她這時候覺得頭腦發暈,通體寒熱並迸,要想硬充好漢也充不來,只好勉強點點頭,哪知道一個踉蹌,竟然站立不穩,身子直向前倒,史存明疾忙蹲下身子,把冷霜梅負在背後,問道:“殿下,我們往哪裡躲!” 阿爾敏王子並不立即回答,他引著史存明走出一座月洞門,來到另一個花園裡,用手向園子東北角一指,說道:“那邊有幾座假山,我們到那邊躲藏去!” 史存明愕了一愕,他看見那幾座假山孤零零的,矗立在花園的一角,不過三丈縱橫,哪裡藏得下三個人?少年壯士立即問道:“殿下,那幾座假山可以藏人嗎?” 阿爾敏王子低聲說道:“你有所不知了!我在皇宮長大,小孩子的時候,便跟妹子在那裡捉迷藏,這假山是另有秘密窟洞的,除了幾個年老宮人之外,並沒有別人知道哩!” 史存明聽見阿爾敏這樣一說,立即背負著冷霜梅,奔向假山,頃刻之間,已經來到假山面前,阿布敏立即向第一座假山和第二座假山之間一跳,史存明也跟著竄了進去,果然不出所料,第一座假山和第二座假山,夾著一個窟洞。 這窟洞本來是兩座假山之間的縫隙,因為年深月久,岩石風化的關係,兩座假山渾成一體,便變成婉蜒屈曲的山洞了! 洞口還稀疏疏的,掛了好些藤蘿蔓草,史存明把頭一低,鑽進山洞,入洞數丈,方才把冷霜梅放了下來,冷霜梅盤膝向地一坐,雙手合十當胸,聲音低微的說道:“明兒,你和殿下守住洞口,切不要讓敵人進來,只要支持六個時辰,我便可以恢復氣力作戰!成敗利鈍,完全在這六個時辰了!” 史存明知道她要用上乘內功護住身子,把蜂毒驅出身體之外,立即點頭說道:“前輩放心,弟子雖然技力膚淺,抵擋幾個時辰,自問還可應付得來,你老人家只管運功闢毒便了!” 冷霜梅低眉垂目,不再回答,頭頂熱騰騰的,冒起一股蒸氣,史存明更不怠慢,立即向著洞口一竄,只見阿爾敏王子在暗影裡握著佩刀,目光炯炯。 史存明道:“殿下退後,讓我扼住洞口,敵人來一個收拾一個,來兩個收拾一雙,決不叫他討了好去!” 阿爾敏王子向後一退,把洞口讓給史存明扼守不提。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蟄伏在山洞裡,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史存明知道是宮廷衛士追來,向阿爾敏王子使個眼色,兩人屏息靜氣,連呼吸也放得輕輕的,不多時候,那一隊衛士仿佛來到假山旁邊,只聽見他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奇怪!刺客跑到這裡,怎的馬上不見了?別是藏在這花園裡吧!”“不管怎的,咱們找一找看!” 這些衛士迄通繞過假山,腳步聲音漸遠,似乎是別處去了,史存明剛才放下一塊心頭大石,可是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那隊衛士又折回來,還夾著好相哈延的聲音,說道:“你們這一班全是酒囊飯桶,這御花園有多少地方,刺客並沒有逃出去,你們怎的找尋不著,真正沒用!真是混帳!” 一個衛士接口應道:“相爺,我們的確把花園找遍,連地上每一塊石頭都翻過來了,哪裡有半個人影呢?” 他的話還不曾說完,哈延已經破口大罵道:“渾蛋!還要嘴強,自己明明沒有半點中用,還要不認飯桶,這幾座假山你有找過沒有?” 幾個衛士異口同聲道:“相爺,這四座假山是實心的,沒有草也沒有樹,一目了然,決不能夠藏得下三個人啊!” 哈延喝道:“管它能不能夠藏人?快找尋去!” 阿爾敏王子立即扯了扯史存明的衣角,神色緊張萬分,史存明向他輕輕的擺了擺手,態度十分鎮定,過了半晌,一個武士突然叫道:“相爺,這兩座假山的中間,果然嵌了一個山洞哩!” 哈延喝道:“甘穆,既然是有山洞,你立即鑽進去看看!” 那名叫甘穆的武士,向來是姦相哈延的死黨,立即把頭一低,正要鑽進洞口,哪知道史存明半聲不哼,身軀微微一晃,右手像閃電也似的伸出來,施展峨嵋派擒拿手,向甘穆劈胸一抓,抓個結實,驕左手中食指,使個“驪龍探珠”,照他肋下的“章門穴”一點,立即閉了對方穴道,然後振臂一拋,甘穆整個身軀直飛起來拋出兩丈以外,撲通一聲,摔翻在假山石旁邊,半下也不能動。 眾武士不禁大驚,當下一陣大亂,不旋踵間,又有兩個武士,揮動長刀,向山洞裡闖入,說時遲,那時快! 他們才一湊近洞口,洞裡呼的一聲,推出一股氣勁,原來是史存明打出一下三陰滅陽掌,竟把這兩個武士推得直拋起來,像遇了颶風的稻草人一般,飛出八九步遠,摔得頭破血流,內中一個還當堂暈了過去! 好相哈延看見自己三個心腹武士,只一進入假山石洞,先後吃了大虧,不禁又驚又怒,他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叫道:“那小子伏在洞裡,他懂得一點邪法,快請國師來,國師爺神通廣大,一定能夠降仗他,要快!” 史存明聽見哈延當面撒謊,說自己使用妖法,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是他聽見好相催促武士請國師到來,國師就是女妖巫薩菩婆,這老怪物詭計多端,自己不能夠不防備,過了一陣,假山石外邊又傳來了一陣雜踏的腳步聲,估量是薩菩婆來了! 史存明的心情十分緊張,他雖然蟄伏在洞口不動,可是連自己的呼吸聲也可以聽出來,就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時候,少年壯士的耳邊卻聽見了一縷柔和的聲音,說道:“明兒!謹要記牢了大陰神篇的文字,不要著了女妖巫精神功的暗算!” 史存明聽了這幾句話,不禁又驚又喜,他估不到冷霜梅的內功這樣精純,只不過盤膝打坐了一個時辰,剛才嘶啞了的嗓音居然恢復如常,就一個練武的人說來,聲音代表了中元之氣! 冷霜梅不但回覆了嗓音,竟然還會用“傳音入密”的本領,將聲音送進自己耳朵,可見她的內功已經復元了一半,他正在覺得欣慰,洞口外飄進一個怪異的嗓音來,叫道:“姓史的,你以為躲在山洞裡,便可以過一輩子嗎?國師爺不會傷害你,只管放膽出來說話!”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女妖巫薩菩婆,說也奇怪,史存明聽見了薩菩婆這幾句話,立時覺得心硅搖搖,神思一陣迷惘,幾乎要張口回應,可是他腦海裡陡的憶起冷霜梅剛才說那幾句話來,這分明是女妖巫薩菩婆一種精神功,萬一自己開腔回答,整個精神就要受薩菩婆的控制! 史存明立即想起了“大陰神篇”裡面“製心止”那幾句話,這一段文字是“心中存欲,欲在乎心,凡可喜可懼可泣可哀者,無非幻境心生而已,以至剛至毅克服可喜可俱,以淡恬明淨對付可泣可哀,則我心不動矣!足見真覺……” 這段文字如果淺白譬解,就是每一個人,除了狐狐墜地開首的幾個月之外,一長大了,就有七情六欲,所謂七情,就是喜、怒、哀、樂、愛、惡、欲,這些念頭大可以戕害一個人的身體,所以佛道兩家,講究的是無人無我,清淨無為,摒除七情六欲,方才可以益壽延年。 史存明想起這幾句,一顆心馬上平靜下來,有若澄湖止水,忘記了身外的一切,薩菩婆的誘惑聲音,對他一絲一毫也起不了作用,少年壯士緊握著斷虹劍,準備女妖巫如果膽敢冒險竄進來,自己馬上給她一個厲害,運用“三陰滅陽掌”和“雷電披風劍”的絕招,把敵人打出山洞去! 薩菩婆看見自己的精神功,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不禁勃然大怒!她怪笑了一陣,忽然說道:“姓史的,你以為守住洞口,我便不能夠進去把你掏出來嗎?哼!我只要把那群血蜂一放出來,你就要人無葬身之地!不但這樣,臨死時候,還要你受盡許多苦處!” 這一招卻是陰損,史存明聽在耳朵裡,不禁嚇一大跳! 其實女妖巫薩菩婆這幾句話也是虛張聲勢,她的血蜂剛才圍攻冷霜梅的時候,給冷霜梅用天狼神針絕技,殺死了一小半,蜂子極具靈性,看見同伴傷亡慘重,起了戒懼之心,三五天內,決不能夠再驅使它跟敵人作戰,她說了這幾句恫嚇的話,又陰惻側的說道:“姓史的,自古有說,萬事以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還是貼伏伏的走出來,大家共享富貴多好,又何必要跟我們尋仇作對到底呢!” 史存明聽了薩菩婆這一段口吻,不禁怒氣上衝,剛要喝出一聲:“混帳!”忽然想起這幾句話仍然是薩菩婆精神功的妙用,要勾動自己的七情六欲,自己只要一動怒,馬上就會落入圈套,史存明又念起大陰神篇的“製心止”來,情慾不生,心田不動,仍舊以不變應萬變,半句也不答腔,薩菩婆看見史存明仍然不上當,如果闖進去吧!對方的三陰滅陽掌勁和玄玄拳十分厲害,自己殊無應付把握,何況自己在明,人家在暗,老大的吃虧,女妖巫恨得牙痒痒! 姦相哈延站在薩菩婆的身後,還不識相,他看見女妖巫儘管嘴裡說話,連腳步也不動,心裡暗暗不滿,說道:“國師爺,這叛逆冥頑不靈,你跟他說什麼?他躲在山洞裡,已經成了甕中之鼠,還是進去抓他出來嗎!” 薩菩婆看見幾百個武士眼睜睜的望著自己,如果再這樣的僵持下去,未免難以為情,女妖巫猙笑一聲,伸手向懷里一探,嘩朗朗的一響,取出一連串三個渾圓鐵球,猛一抖手,呼呼呼,三只鐵球朝著洞裡打了進去! 薩菩婆這三只鐵球,形式十分古怪,鐵球本身只有拳頭大小,可是裡面藏了一枚鐵膽,所以鐵球一振之下,球膽叮噹作響,這種響聲可以擾亂敵人心神,而且三只鐵球都用一根三尺長的鐵鍊連在一起,這形式叫三環套月,鐵球用鐵鍊連擊著,一飛出來,排成口字形狀,三球齊到,叫敵人閃得了左起,躲不了右,如果對方用兵刃擋架,只一格著其中一只鐵球,其餘的兩只鐵球便自猛旋起來,照樣打向對方身體要害,女妖巫這三只鐵球,賽似流星追月,剛才逼近洞口! 史存明已經使出三陰滅陽掌功勁來,呼的一掌,一股勁氣推出,把那三只用鐵鍊連在一起的鐵球,推了回去,叮噹墜地,眾武士不由嚇了一跳! 可是薩菩婆這一手三環套月,飛球絕技,不過是分開史存明心神的誘敵虛招罷了,她這邊鐵球出手,那邊拔身一縱,疾如脫弦之箭也似,撲向洞口,薩菩婆袍袖一拂,抖出一支拂塵,腕把一甩,拂塵轉了半個圓圈,直向洞口攻去! 史存明剛好把三陰滅陽掌勁往回一撤,薩菩婆卻趁這空隙,連人帶拂塵向洞內竄進!史存明猛覺眼前一花,薩菩婆面含猙笑,一縷黑煙也似的掩進來,無聲無臭,直同妖魅也似! 少年壯士大吃一驚,刷的一劍,“雷神揮鑿”,向薩菩婆胸口刺去,這妖巫不慌不忙把拂塵尾一抖,使了一著“金龍卷尾”,拂塵呼的舒展開,將史存明的斷虹劍一擋,纏個結實,原來薩菩婆在上次大雪山一戰,失落了金蛇杖之後,索性改換兵刃,用了這柄烏金拂塵,拂塵柄是用黃楊木做的,跟一般僧道用的拂塵,一模一樣,可是它的拂塵並不是馬尾毛結成,卻用烏金玄絲精煉而成,堅韌已極,任你用削鐵如泥的寶刀寶劍,也不能夠把它研斷,薩菩婆因為史存明的斷虹劍是斬金削鐵的神物,所以匠心獨運,創出這一支烏金拂塵來,克制仇人兵刃,史存明沒有防備,竟然被她用拂塵尾一下纏住劍身,不能掙脫! 少年壯士吃了一驚,連忙把斷虹劍用力往回一撤,要用內功反震之力,將薩菩婆的拂塵彈開,哪知道女妖巫卻在這時候使出瑜伽妙技來,身子一曲一扭,頭向下腳反上,拂塵趁勢向下一沉一拖,反手一推,使出陰煞神掌,猛向史存明腳下掃到! 薩菩婆這一下來得十分陰險,她先把拂塵向下一拖一墜,聲東擊西,然後貼地一掌掃出,擊向史存明的下三路,滿心以為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哪知道史存明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跟薩菩婆對敵過幾次,明白對方瑜伽術的妙用,最善於以上為下,易左為右,專向敵人意想不到的方位進招,所以薩菩婆的身子剛才一個倒轉,史存明立即向上一跳,左掌一招“力劃鴻溝”,使足三陰滅陽掌勁,呼的掃了出去,只聽砰砰兩聲大響!少年壯士掌力到處,沙石紛飛,把薩菩婆的身體打得翻了一個筋斗,飄出洞外! 不過女妖巫的拂塵仍然跟史存明的斷虹劍纏個結實,少年壯士的強勁掌風,只能夠把薩菩婆的身於打得翻了半個筋斗,拂塵仍然纏住劍身不放,史存明正要飛腳蹦敵,忽然聽見冷霜梅喝道:“明兒!把掌力打向拂塵,要快!” 史存明恍然大悟,更不猶豫,舉手一掌,使出三陰滅陽掌勁,直拍向薩菩婆手執的拂塵柄,女巫知道對方這一掌力度沉猛,自己決難挨受,只好一收內勁,拂塵立即鬆開,她一個“燕子穿簾”的身法,趁勢竄了出去! 史存明在薩菩婆拂塵一松的時候,使出雷電披風劍來,刷刷刷,一連三劍,刺向薩菩婆的背心,女妖巫的身體還未離開洞口,史存明三朵劍花,已經連續攻到,薩菩婆只好把拂塵往回一掃,哪知道嘈的一響,拂塵絲迎著劍刃,當堂斷了一半,原來她的塵尾如果結在一起,史存明的斷虹劍縱使再鋒利一點,也不見可以把它截斷不過女妖巫這回帚一掃的剎那,忘記運用內力,拂塵的烏金絲散了開來,被史存明寶劍截斷。 她的烏金拂塵被史存明削斷,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向洞外一跳,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第四招“神龍掉首”,又刷的遞出來,疾如閃電,他這一下用的竟是已故飛龍師大的“飛龍劍”法,只聽嘶的一響,斷虹劍劍鋒竟把薩菩婆繡了金線的長袍下半截砍了一幅下來,冷森森的劍刃,險些兒掃掉一片皮肉。 薩菩婆真個背心直冒冷汗,她恐怕史存明順手牽羊,再給自己一下三陰滅陽掌勁,那就非要遭受重傷不可! 女妖巫立即一個飛身,掠出兩丈多遠! 這一次史存明守洞有功,薩菩婆硬闖不成,反而吃了大虧,烏金拂塵斷了一半塵尾,長袍也被劍鋒割掉一幅,真個既驚且愧,又羞又怒,尼泊爾宮廷的衛士看在眼裡,險些兒沒有笑出聲來,原來薩菩婆自從混入宮廷,封做“國師”之後,便跟哈延狼狽為姦,排除異已,她引薦了一批天竺國武士進來,充當宮廷侍衛,把原日警戒皇宮的武士,完全調出外邊,只留下一小部分,還要削減俸銀,那些原有衛士看見薩菩婆欺君罔上,非常不滿,不過國王對她寵信有殷,哪裡敢跟她違拗,只有敢怒而不敢言的份兒罷了! 現在看見她吃了大虧,每個人的心裡,比起吃雪還要涼快! 薩菩婆惱羞成怒,喝道:“豈有此理!這幾個刺客冥頑不靈,萬不能夠再發慈悲,留下活口,搬柴草來,點火燻洞,把他們活生生的燒死在裡面吧!”她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洞裡的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齊齊嚇了一跳! 因為江湖人躲在山洞裡面,最忌的是對方點火黛洞,因為在漆黑無光的山洞內,一個人躲藏得太久,也要感到空氣污濁,何況是點火黛煙呢? 薩菩婆這樣一說,立即有幾個武士跑去搬運柴草,“史存明正在暗裡捏一把汗,忽然聽見冷霜梅“傳音入密”的聲音叫道:“不用害怕,如果老怪物叫人點火,你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叫對方吃盡苦頭,再也不敢放火了!” 史存明一聽大喜,想道:“不錯!很快,我就依計進行便是!” 那幾個武士去了不久,不多時候,已經抱了幾十捆柴草回來,薩菩婆吩咐各人把柴草放在假山洞口幾尺的地方,馬上點火,哪知道火煙剛才升起,史存明已經伏著斷虹劍,一個飛身由洞裡竄出來,舉手一掌,猛向著火草堆打去,他這一下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勁,一股狂風到處,竟把著火燃燒的柴捆草把,直揚起來,夾著滿天火星,向薩菩婆這班人迎頭灑落! 史存明這一下突如其來,出乎薩菩婆意料之外!她做夢也估不到,敵人居然輕意離洞,還用三陰滅陽掌勁把著火的柴草堆打散,眾武士譁然大叫,紛紛向旁邊竄開,哈延躲閃不及,恰好一段帶著火的柴枝,當頭跌了下來,落在哈延頭頂,火星濺處,竟把這姦相的鬍鬚,燒著起來,嚇得他魂飛魄散,連忙撲滅不迭,薩菩婆卻一聲怒喝,飛向過來,舉手一掌,向史存明天靈蓋頂擊到! 少年壯士用三陰滅陽掌打散了著火的柴捆,再也不肯蠻戰,立即一個飛身,返回洞裡,薩菩婆撲了個空,在自怒氣沖天,沒有半點法子奈何得史存明,哈延撲滅了著火的鬍鬚之後,勃然大怒,叫道:“國師爺,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挑幾百捆柴草來,把假山洞四面圍住了,點起火來,這樣還不是事半功倍嗎?何必逼近洞口呢?” 薩菩婆一想也是,叫道:“好好!吩咐二十個武士回去搬運柴草,快點,不怕這幾個漢蠻子飛上天去!” 女妖巫這時候不再是流浪無依的窮婆子,她做了尼泊爾宮廷的國師,正所謂堂上一呼,堂下百諾,她的話剛才出口,立即有二十多個武士折身過來,飛也似的跑去,阿布敏王子聽得清清楚楚,不禁慌了手腳,立即跑到冷霜梅的身邊,說道:“苦也!如果他們真正用柴草燃起假山來,我們這三個人,一個也逃不掉!” 冷霜梅面孔木然,沒有半點表情,冷冷說道:“殿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教給史存明的法子,萬無一失,我還要運功呢!殿下請站遠一點!” 阿布敏王子看見冷霜梅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好返回洞口,眼看著史存明怎樣應付一切。 史存明蟄伏在山洞入口,過了一陣,只聽見洞外腳步聲響,知道武士取柴草回來了,少年壯士突然一聲長笑,由山洞裡飛身出來,他第二次竄出時候,右手斷虹劍一晃,左邊的三陰滅陽掌向外一推,呼轟,竟把走在先頭兩名捧著柴草的武士,掃了一個筋斗,厲聲喝道: “你們好大膽子,居然助紂為虐,要想謀害殿下,你們打算不要性命嗎?” 薩菩婆一聲呵叱道:“什麼殿下,完全是刺客假扮的,混帳!”她說著左手一抬,發出三支透骨釘來,接著右手拂塵一拖一擺,向史存明下三路掃過去! 史存明側身一閃,用了個“風擺垂柳”的身法,躲過了妖巫三枚透骨毒釘,接著飛身一縱,竄過了薩菩婆頭頂,不過這樣一來,整個山洞入口沒人把守,完全暴露,女妖巫心中想著良機勿失! 史存明離開洞口,自己正好竄進山洞,殺斃了阿布敏王子,哪知道史存明一聲叱喝: “姦相別走!”劍光一閃,朝向哈延飛撲過去。 哈延心膽俱寒,叫道:“國師救命!”薩菩婆猛然醒悟,如果史存明殺了哈延,自己就要前功盡廢,她立即一轉身,拂塵猛擊回來,斷了一半的烏金玄絲,伸得筆也似直,疾點史存明的腦戶穴! 史存明目的並不是要殺哈延,不過是用“圍魏救趙”的老法子,叫薩菩婆不敢入洞罷了,女妖巫拂塵還未擊到,少年壯士用了個“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掠,已經由薩菩婆背後掠過,返回山洞,又再躲藏不出,薩菩婆氣得五內生煙,三屍暴跳! 她剛要吩咐武士再搬新的草捆,好歹也要放起火來,把史存明三人活生生的悶死在山洞裡,哪知道包圍假山的百名武士,突然停止了搬運的動作,異口同聲說道:“丞相,剛才竄出來的那人不是史存明嗎?他替咱們抵擋滿州韃子,我們怎的要把他當作刺客看待?” 原來史存明初到皇宮時,國王阿澤登旺讓他在宮裡住了好些日子,所以宮中侍衛,對他完全熟悉,眾武士忽然說出這番話來,薩菩婆連聲叱喝道:“相爺說那人是刺客,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刺客,你們這樣多心做什麼?快快點火,不然的話,留神腦後!” 這些武士看見薩菩婆作威作福,只好吞聲忍氣,如命點火,哪知道火光一起,史存明又由裡面竄了出來,舉手一掌,把剛剛點著火的柴草堆打散,火星四濺,這些武士乘機吶喊連天,一哄而散! 這一下無異是宮廷衛士不服從薩菩婆的命令,女妖巫怒火高起三千丈,她向哈延叫道: “丞相,這班狗奴才目無國師,不聽驅遣,回頭把他們殺了!” 史存明已經返回洞裡,哈延聽了薩菩婆的話,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說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國師爺,再想別的方法,把他逼出來吧!” 薩菩婆滿肚皮沒有好戲,厲聲說道:“除了點火薰洞之外,還有什麼其他方法!” 哈延忽然聳聳肩,好笑起來,說道:“國師爺,你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怎的不再用那群藥蜂子,把它驅入洞裡,每人螫他一刺,這小子還有活命嗎?” 薩菩婆冷笑道:“相爺,我不止是一時懵懂,還是二世懵懵如此哩!藥蜂子嗎?真慚愧……” 她正要把藥蜂傷亡慘重,其餘的藥蜂不肯受驅遣的內在原因,說了出來,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問道:“你們皇宮裡面,可有極毒的蛇蟒沒有?如果是有的話,我可以用一個法子,叫這三個服服貼貼的受死,如果逃掉一個,我也不叫做薩菩婆了!” 哈延猛然醒悟起來,說道:“蟒蛇嗎?有有有,皇宮的禦園裡,有兩尾用鐵籠關著的白花蟒。餵!你們這些飯桶奴才,快去拿來給國師爺應用!” 史存明伏在洞裡,屏息靜氣,聽是清清楚楚,心裡想道:“玉塔山那樣巨大的黑蟒,也被我殺死了,區區兩條毒蟒,又算得了什麼一回事,何難應付!”少年壯士這一輕心大意,幾乎遭了不測,大家只管看下去便明白不提。 原來廓爾額國是高原地帶,一年四季寒冷的日子多,溫暖的日子少,所以很少蛇蟒,不過俗語有一句話,物以罕為奇,尼泊爾的先代國王,便由南方的天竺國運了幾尾毒蟒回來,用鐵籠裝好了,放在御花園裡,供給國王欣賞,哈延忽然想起禦園裡剛好有兩條奇毒無比的白花蟒,正好拿來應用,他便立即叱喝武士去拿,不到片刻工夫,四個武士已經摃抬著兩個鐵寵到了! 鐵籠裡面裝的正是白花蟒蛇,這兩條蛇並不很長,只有三尺長短,薩菩婆突然伸手向懷里一探,取出一根蘆管做的短笛,湊在唇邊,輕攏慢捻的吹了一陣,說也奇怪,鐵寵裡面關著的是兩條白花蟒,好像懂得音律一般,昂頭夭矯,身子像風車也似的團團起舞。 薩菩婆等那兩條白花蟒轉了二三十個圈子,知道它們已經馴服了,方才叫道:“打開鐵籠!”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把眾武士嚇了一跳! 因為白花蟒是一種惡毒的蛇類,天竺沼澤之地,出產最多,人畜被它咬上一口,皮肉立即起了一朵白花,幾個時辰之後,白花便像白蝕一般蔓延開來,就要無救。 薩菩婆居然要武士打開鐵籠,如果給白花蟒咬上一口,哪還了得?可是國師爺有命令,自己哪敢不依從?當下走過兩個武士來,戰兢兢的開了鐵寵,籠門一開,兩條白花蟒便像弩箭脫弦一般,竄了出來,眾武士嚇得慌忙後退不迭! ------------- |
第82章 再交兵 群俠戰雙醜
薩菩婆立即吹起蘆管,嗚嗚的幾聲,兩條白花蟒在地上夭矯遊走,女妖巫一邊吹著蘆管。一邊頻頻打著手勢,指向假山方面,洞口的史存明哪裡敢有一絲一毫怠慢!手裡緊握著斷虹劍,覷定了洞口的來路,準備白花蟒一竄進來,立即給它一劍! 薩菩婆吹了一陣蘆笛,突然探手入懷,拿出幾顆藥九,向著地上一擲,兩條白花蟒各自一伸頭頂,把藥丸吞下肚裡,倏地兩腮一鼓,噓了一聲,疾如脫弦之箭,直向洞口竄去! 史存明看見這兩條白花蟒疾如飄風地竄上假山,就要衝入洞口,不禁心中一凜,手起劍落,朝著第一條白花蟒的蟒頭砍了下去,接著把劍一翻,向外一推,“倒轉陰陽”,劍花一繞,截向第二條白蟒的中腰,要想一劍連斬雙蟒,誰知道大凡是蟒蛇之類,必定有它一套獨特戰法,中國許多武功,還是採取蟒蛇盤旋遊走之形蛻變出來,史存明這一劍斲落,前蟒倏的後退,後面的白花蟒卻像弩箭脫弦一般,由洞角竄了進來,史存明一時大意,竟然被白花蟒竄入洞裡,少年壯士不禁嚇一大跳! 他正要回劍去砍入洞之蟒,哪知道還在洞外的那條毒蟒,突然噓了一聲,身子一躬一竄,疾如脫弦之劍,全身筆直,射向史存明的當胸,本來蟒蛇一類攻擊人獸,很少這樣直攻直竄的,可是白花蟒卻與普通蟒不同,有名剽悍,何況在吃了薩菩婆藥丸之後,更加兇性大發,猛攻直撲,絕不怕死! 史存明猛覺一股腥風,迎面射到,自己要想回身閃躲,卻又格於洞口地形,翻劍後掃,時間上更加來不及。他暗裡叫了一聲:“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盤膝坐在洞底深處的冷霜梅,突然一揚手腕,嗤嗤,射出兩縷金光,疾如電閃,穿中撲向史存明那條白花蟒的蟒頭,這毒蟒呱的一叫,尾巴一甩,吧噠,摔落洞口地上! 原來冷霜梅經過一個多時辰的運功療毒,仗著重女修真,內功深厚,已經把毒氣逼回“關元”“玉海”兩處大穴之下,(即是肚腹以下的半身),還把幾滴毒汁引到足踝部位,由腳趾導出體外,這樣一來,她的痛苦大為減煞,除了不能夠起立行動。縱跳竄躍之外,兩隻手已經恢復了平時一模一樣,此刻看見史存明的處境險惡,冷霜悔再也不假思索,二指一彈,發出兩支天狼神針,恰好把蟒頭對竄而過,這白花蟒還不曾咬著人,已經肚皮一翻,死在地上! 可是已經進洞的一條白花蟒,卻是擇人而噬,它在地上一盤一匝,轉到阿布敏王子的腳下,向王子張口便咬,史存明卻是手急眼快,劍光一閃,竟把這白花蟒齊中腰砍成兩段,可是蟒蛇性子最長,正合了一句俗語,百足之蟲,死而不殭,史存明雖然把毒蟒砍成兩段,不過它的前半段還向阿布敏王子直竄過去! 好在冷霜梅再把皓腕一抬,嗤聲風響,發出一支金針,射中蟒頭兩眼之間,這半截斷蟒禁受不住,撲通跌落地上! 史存明再砍兩劍,毒蟒方才氣絕,他回想起剛才的危險情形,真個捏一把冷汗!禁不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洞外的薩菩婆,又吹起蘆笛來,史存明猛然醒悟,冷霜梅恢復了投射暗器的本能,她的天狼神針,用來阻止敵人闖進山洞,再好沒有! 史存明大喜道:“冷女俠,你老人家沒事了吧!” 冷霜梅聲音低沉的說道:“托天之幸,我已經度過危險關頭了!再過四個時辰,我把毒氣完全驅出便可以出洞作戰!” 史存明精神大振,他把兩條白蟒的尸身,由地上拾起來,擲出假山洞外,把個薩菩婆氣得三屍暴跳!五內生煙,不過她想著自己的本領不能夠克制冷霜梅和史存明兩人,對方躲在洞裡,深藏固拒,除了運用火攻之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收拾他的法子,只好指揮部下心腹武士,把幾座假山重重圍住,變成雙方對峙之局,暫時按下不提。 再說銅鼓關上的金弓郡主盂絲倫,自從送了冷霜梅,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上路之後,她接了王子的令旗令箭,座鎮雄關,就在第二天凌晨拂曉,福康安和海蘭察的徵西大軍,浩浩蕩蕩,傾營出動,向銅鼓關展開攻勢。 清兵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攻打銅鼓關呢?原來福貝子已經得到好相哈延的密報,知曉哈延已故意斷絕了對關上守軍的糧餉接濟,十多萬廓爾額軍,已經陷入進攻兩難的境地,福康安知道了敵軍糧草不足的弱點,立即傾動全部兵力,展開進攻,這一次福貝子和海蘭察兩人,親自督帥,除了三十多萬徵西大軍,全數出動,向關前一帶及左右兩峰進攻之外,還把所有的紅衣大砲和霹靂車推上前線,猛烈轟擊,剎那之間,關前一帶及左右兩峰下,變了煙山火海,喊殺之聲,山騰海沸,匝動天地! 廓爾額兵這一方面,金弓郡主調兵遣將,分路迎拒,她命令蕭玉霜、熊素珊、范金駒三人,扼守左面峰,又命令岳金楓、伊麗娜、范金驥三人,扼守右邊山峰,自己和智禪上人堅守銅鼓關正面,矢石如雨,清兵是前仆後繼,凌厲與前不同,廓爾額軍也是勇猛拒戰,不屈不撓,戰事進行了兩日兩夜,屍骸山積,雙方都是傷亡枕藉! 金弓郡主看見形勢險惡,把駐紮在瑪薩爾山的第二線兵力,也抽調到銅鼓關上來,參加防守,可是管糧官已經走入中軍帳,向金弓郡主低聲說道:“郡主不好了!本軍存糧只夠一天用,明天便沒有糧食哩!” 孟絲倫粉面一沉,柳眉直豎,她已經知道軍中存糧短缺,這兩天戰事吃緊,孟絲倫目不交睫,衣不解帶,全副精神放在運籌決策,指揮作戰方面,卻估不到糧食這樣快便吃完了! 金弓郡主向糧官道:“低聲一點,這消息切不可張揚開去,以免動搖軍心,知道沒有?” 糧官唯唯諾諾去了,智禪上人深鎖雙眉,說道:“賢姪女,事情可不妙啦,一到明天,就要圖窮匕現!” 孟絲倫毅然說道:“師伯,我馬上發施命令,全軍出擊,成敗利鈍,完全在這一舉,只有這樣才可以扭轉敗局了!” 智禪上人大吃一驚道:“清兵人強馬壯,砲火厲害,你要開關出戰,豈不是飛蛾撲火,自陷絕地?” 金弓郡主絕不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今日之戰,已經變成背城一戰,非要破斧沉舟,清兵功關已經有兩天,銳氣已經受挫,我們及時出擊,必定可操勝券,師伯,你向司號官說,吹衝鋒號!” 智禪上人看見孟絲倫這樣一說,知道除了全軍衝出搏殺,死裡求生之外,再沒有別的途徑,只好依言傳令,剎那之間,銅鼓關上吹起幾十支海螺號角來,嗚嗚嗚,所有廓爾額兵聽見了衝鋒號,個個血脈沸騰,弓箭上弦,長刀出鞘,準備開關迎戰。 話分兩頭,再說福貝子親自指揮徵西大軍,向銅鼓關接連攻打了兩日兩夜,傷亡慘重,死傷的官兵在三萬人以上,兀自攻不破敵人陣地一分一毫,不覺萬分懊惱,他還以為哈延說關上守軍缺糧的情報並不正確,忽然聽見關上吹起衝鋒號來,海蘭察傾耳一聽,大喜道: “貝子爺,果然不出所料,敵軍已經沒有糧草了!” 福康安不大相信,問道:“怎麼,他們沒有糧草,這個不會,他的糧草告馨,還這樣大膽向我們進攻?” 海蘭察大笑道:“就是用馨糧草,他們方才棄關出戰,我們只要稍為移動一下陣地,讓他全軍衝殺出來,如此這般的一合圍,必定可以大獲全勝!” 福貝於不禁大喜,說道:“此計大妙!” 立即下令三軍,停止向銅鼓關進攻,並且命令前鋒部隊退後五裡,好讓廓爾額出戰。 哪知道衝鋒號角響過一陣,銅鼓關上仍是靜悄悄的,兩扇關門緊緊閉住,不見廓爾額兵衝殺出來,福貝子大怒道:“豈有此理!叛逆居然虛張聲勢,來嚇我們,再次進攻,施放紅衣大砲!” 他的命令一下,清兵的紅衣大砲隊,立即朝著關上怒吼,一團團的黑煙,一道道的火光,剎那之間,煙焰布滿,轟擊了一頓飯工夫,關上衝鋒號角之聲又起! 福康安和海蘭察下令紅衣大砲停止轟擊,嚴陣以待,哪知道仍然不見敵軍開關殺出來,福康安正要下令進攻,關上的衝鋒號第三次響起來,清兵這一方面,以為敵人依樣葫蘆,故作疑兵之計! 福貝子下令敢死隊向城下衝鋒,哪知道衝鋒號吹過,銅鼓關兩扇大門,砰一聲打開了! 大隊廓爾額騎兵像潮水般衝出,朝著清兵陣地攻到! 這一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福貝子估不到敵人這一回真正衝殺出來,猝不及防,清兵先頭千多名爬山攻關的敢死隊,全是步兵,給尼泊爾兵的馬隊一衝,長刀亂舞,有如斬瓜砍菜,頃刻之間,完全殺個乾乾淨淨,幾萬勇悍善戰的廓爾額騎兵,已經衝入清軍陣裡! 就在銅鼓關清兵衝下來的同時,左右兩山峰上戌守的廓爾額兵,也同時吶喊殺落,三路廓爾額兵,齊齊衝殺下來,為勢之猛,直同山崩地裂也似,清兵前隊不禁一陣大亂,金弓郡主穿了戎裝,身先士卒,怒馬突陣,她在馬背上施展開連珠彈絕技來,嗤嗤嗤,鐵彈橫飛,專找軍官來打,頃刻之間,已經打了五名軍官下馬,清兵見了金弓郡主的神彈子妙技,真個心膽俱裂! 依照海蘭察原來的計策,是想把自己全軍主力,退後五裡,空出一片平原曠地,讓廓爾額兵衝殺出來,然後採取延翼戰術,左右迂迴包抄過來,將廓爾額兵包圍在中央,然後集中紅衣大砲的火力,猛烈轟擊,把廓爾額兵主力一鼓殲滅! 哪知道金弓郡主居然比他棋先一著,卻巧妙的運用了孫子兵法裡面“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心理戰法,第一回、第二回吹的衝鋒號全是假的,並沒有軍隊真正衝殺出來,反而把清兵弄得提心吊膽,濫發大砲,虛耗了不少彈藥,等到第三次衝鋒號吹起,方才真正衝殺出來,這時候清兵來不及後退,空出關前一片地來,至於清兵的紅衣大砲,剛才轟擊了兩陣,不但虛耗了大量火藥,而且砲筒發熱,急切間不能夠使用,被廓爾額兵的鐵騎像狂風般衝入陣裡,雙方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 福康安勒馬站在高崗上,看見廓爾額兵的人數雖然比自己少,可是每一個人都是剽悍善戰,橫衝直撞,凌厲無比,那一股的作戰精神,決不是從前所遇見的一切敵人可以比擬,自己的兵力雖然多出幾倍,也不過勉強攀平,正在暗裡贊嘆,又看見金弓郡王匹馬縱橫,如人無人之境,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向左右道:“你們快去傳喚兩位呼延將軍到來,要快!” 福貝子要傳喚的就是金山雙醜,不到半晌,呼延陀呼延真兄弟已經來到福貝子的馬前,齊聲問道:“大帥傳喚末將,有何指示!” 福康安甲馬鞭朝著山崗下面一指。說道:“你們看見山下馳馬突陣那個維入裝束的姑娘嗎、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弓郡主,也是叛逆的頭兒,如果捉著了她,對方就要全軍瓦解,二位將軍可以下去把她生擒活捉過來嗎?” 金山雙醜同聲回答道:“這有何難、我們下去不消半個時辰,便可以生擒她獻給大帥!” 福康安大喜道:“我也知道你們兩位一定不辱使命,只不過要拿活口,切不要傷了她的性命!” 金山雙醜應諾一聲,立即飛奔下崗不表。 孟絲倫正在萬軍混戰之中,左衝右突,忽然看見東北角的清兵,突然無故後退,紛紛讓開路來,她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已經知道事有蹊蹺,立即留意,果然不出所料,清兵人叢裡跑出兩匹騎馬來,馬上騎著兩個貌相奇醜的滿州軍官,直向自己衝到,金弓郡主一見之下,立時知道不妙,暗道:“不好:原來是這兩個魔頭來到!” 她正要籌劃應戰,說時遲,那時快!眼前灰影一晃,竄出一個鬚眉斑白的老和尚來,正是史存明的師傅智禪上人,擋在金弓郡主馬前,呼延陀呼延真兄弟恰好並馬衝到,看見了老禪師,不由嚇一大跳! 本來智禪上人雖然是史存明的授業師傅,可是他的本領,反而及不上自己的徒弟、這完全是史存明當年得傳了天池三老的絕技,本領突飛猛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相形之下,智禪上人反而瞠乎其後了! 金山雙醜哪裡知道這一點微妙的關係,他們曾經第一次到銅鼓關去,代替福貝子向阿布敏王子傳遞戰書,知道智禪上人是史存明的師傅,當時金山雙醜小覷史存明年輕技淺,險些兒陰溝裡翻船,吃了苦頭,所以他們認定史存明的本領這樣厲害,他師傅的武功造詣更加不得了,再也不假思索,叱喝一聲,雙雙跳下馬來,呼延陀舞動雙蛇杖,呼延真抖開綠玉杖,向著智禪上人齊齊攻到! 智禪上人看見這兩個魔頭居然以兩打一,一齊來鬥自己,立時知道不妙,自己的武功縱使再強一倍,也是應付不了,不過事到臨頭,明明不是人家敵手,也不能夠不拼老命,老禪師立即把凌霜劍一晃,使出雷電披風劍絕招來,嗖嗖兩劍,左邊一招“雷神殛木”,右首一著“電光過嶺”,猛向金山雙醜刺了過去! 假如單以劍術造詣來說,智撣上人的劍法當然比較史存明精純得多,這一招連攻兩人,是“雷電披風劍”裡面的精華奇技,呼延陀立即向左邊一晃身,腳下踏著八卦方位,呼的一繞,用了個“風吹柳絮”的身法,連人帶蛇扎由坎位奔到離宮來,扎頭一起,猝點智禪上人背心“命門穴”,接著呼延真的綠玉杖,碧光閃處,也用了一招“指天盟地”,向老禪師頸後的“天柱穴”點來,這一杖的出手,是由“良位”發出,奔向糞宮,智禪上人顧得了左,擋不了右,只好拼用險招,凌霜劍向呼延真的綠玉杖一點,身子倏的直彈起來,拔起一丈五六尺高,就在半空裡把身一翻,使出雷電劍裡“電母揮袖”的絕招,嗖聲風響,一道劍光賽似長空星殞,猛向呼延陀的右太陽穴扎到! 智禪上人這一著雷電披風劍絕招,如果遇著別的敵手,必定可以奏凱,可是今日偏偏遇著金山雙醜,這兩個都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何況是以兩打一呢? 呼延陀看見老禪師凌空飛刺,倏的一聲獰笑,把雙蛇杖一擺,使出“太極混元”式來,兩根假蛇頭舞成一個車輪,智禪上人猛覺對方枴杖抖處,發出一股強烈無比的粘勁來,竟把自己連人帶劍吸住,凝滯空中,老禪師估不到金山雙醜的內功,已經練成了無形有質的地步,暗裡叫聲不好,正要把身一轉,用個“鷂子翻身”,掙脫對方粘吸之力,誰知呼延真的綠玉杖已經呼的一響,劈了過來,這一杖不偏不歪,打中智禪上人的後背心,老禪師一聲狂叫,口吐鮮血!身於像斷線鷂般,直飛出去,摔在黃沙地上! 孟絲倫看見智禪上人跟金山雙醜交手,只一照面便給對方打中要害,直拋出去,不禁大吃一驚! 她連忙在馬背上一拉彈弓,嗤嗤嗤,發出十幾顆彈子來,猛向雙醜打去,呼延真呼延陀哪裡把這些彈丸放在心上,怪笑一聲,就要飛身過來,把金弓郡主抓下坐馬,說時遲,那時快!半空裡一聲叱喝,一條人影疾如鷹隼,翩然落下,劍光一挽,“玄女拂袖”“三環套月”,這人影還未著地,已經在空中連發兩招,照准金山雙醜兄弟要害刺到! 這個從天而降的飛將軍,正是天池三老之一的瀟湘仙子,她本來在左峰督戰,帶領廓爾額兵衝下,在萬軍混戰裡,忽然看見兩個滿州軍官,策著快馬,在人叢裡橫衝直撞,清兵一見了他們,紛紛讓路,蕭玉霜看出是金山雙醜,只見他們怒馬如飛,衝向陣心,瀟湘仙子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要想擒捉金弓郡主,自己哪裡能夠坐視? 當下不假思索,使出踏雪無痕,草上飛行的功夫,倏起倏落,有如星飛丸瀉,銜著金山雙醜背後,直追下去,可是千軍萬馬,雜沓混亂之中,哪裡能夠一下追上?遲了片刻,等到蕭玉霜趕到,智禪上人已經被金山雙醜打得身負重傷,拋在地上,奄奄一息,前後不過兩盞茶的工夫,真正是命中注定了! 再說金山雙醜陡覺眼前人影一花,冷森森的劍光,向著自己當頭飛落,不禁大吃一驚,兄弟二人急忙向左右一分,呼延陀的雙蛇杖用個“橫磨十萬”,從左向右圈轉,呼延真的綠玉寶杖,也用過“風雷交擊”的招式,自下向上兜到,金山雙醜本是一胞孿生的兄弟,心靈相通,如果以兩打一,每使一招一式,都是天衣無縫,首尾呼應,當年冷霜梅遊歷蒙古,在烏里雅蘇台的古墓裡,幾乎吃了金山雙醜大虧,全靠一套“大須彌劍”解救,蕭玉霜知道他這種發進合擊招數的厲害,立刻把手中劍向呼延陀扎刺蛇頭一點,身子向上直彈起來,用個“鷹擊長空”的身法,凌空下刺,刷刷,仍是一招兩式,凌厲之極! 呼延兄弟這時候認出來人是瀟湘仙子,叫了一聲:“好招!”兩人腳下踏著九宮八卦,閃電似的一繞,雙蛇杖和綠玉杖向上翹向瀟湘仙子的“關元穴”和“商曲穴”,蕭玉霜絕不畏怯,呼的翻個跟鬥,長劍向左一指,疾刺呼延陀的腦戶穴,接著反手一劍,劍柄撞向呼延真的“精促穴”,這一招劍柄同時運用,連攻兩人,真是天下罕見罕聞的劍法,金山雙醜微一晃身,蕭玉霜的長劍跟他兄弟兩人的兵器交加擦過,這一下險極也妙極,雙方出招救招,都是十分穩準,不差分毫,金弓郡主看在眼裡,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師伯智禪上人,為了搶護自己,受了重傷,金弓郡主連忙勒轉馬頭,看見智禪上人僵直的倒在地上,口角胸前一片殷紅,面如死灰,不禁又悲又憤,孟絲倫立即飛身跳,下來,把老禪師由地上扶起,連聲叫道:“師伯!師伯!”可是智禪上人傷在要害,呼延真這一杖打得十分狠,把他的背脊骨打折,再也沒有挽救之勢了! 智禪上人微微睜開眼睛,說道:“姪女,當年你的師傅韋青荷獨闖深宮,因我而死,許多年來,令我夢魂難安,耿耿在懷,如今好了,大家可以在西天極樂世界又再相見啦……” 盂絲倫看見他提起自己亡故的師傅來,忍不住心酸淚湧,連聲說道:“師伯,你你,你老人家的傷並不要緊,不要說這些話?” 智禪上人淒然苦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世上沒有不壞的臭皮囊,我享年七十歲,雖死何憾?你告訴明兒吧,廓爾額內有奸臣,抗清決難長久,將來事敗,叫他和你返回天山隱居,做一對神仙眷屬吧……”說到這裡,老禪師腦袋突然一歪,呼吸停止,原來他以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功,強忍痛苦,說完了這一番,便自圓寂涅磐了!孟絲倫剛要失聲痛哭,冷不防噹噹兩聲大響,跟著哎呀一聲尖叫! 原來瀟湘仙子用玄女劍法,跟金山雙醜以一敵二,鬥了十幾個回合,但見杖影如山,劍光似鏈,殺得難解難爭,驚險百出,本來以瀟湘仙子蕭玉霜的本領來說,如果以一對一,她跟呼延陀呼延真任何一個人交手,也決不會落敗,可是金山雙醜齊來拼她,情形又不同了! 蕭玉霜的玄女劍法,雖然飄忽如電,可是在金山雙醜雙蛇杖和綠玉杖夾攻之下,卻是弄得守多攻少,如果智禪上人不是在事先遭了毒手,瀟湘仙子連合起老禪師和金弓郡主,合三個人力量,也可以跟敵人周旋,如今變了以寡敵眾,鬥了二十多回,金山雙醜看出自己以兩打一的便宜,一聲怪嘯,呼延陀使開“風雷杖”法,呼延真展開“天魔杖”來,呼呼轟轟,兩般兵器化成一白一綠兩道光華,如龍蛇糾結,前呼後應,左卷右舞,著著向瀟湘仙子攻去。 ------------- |
第83章 情女囚幽宮 摘姦破伏
瀟湘仙子看出情形不妙,如果這樣的打下去,自己必定有敗無勝,個人勝負還是小事,敗了卻影響大局,蕭玉霜突然把心一橫,拼著兩敗俱傷,使出兇猛迅辣的劍法來,她首先施展開“崑崙二十八宿”劍法來,完全採取攻勢,前七劍,後七劍,左七劍,右七劍,二十八劍迴環運用,賽似狂風驟雨,把金山雙醜逼得手忙腳亂!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估不到瀟湘仙子突然這樣勇猛,還以為對方一開首以逸待勞,故意示敵以弱,然後暴起猝攻,大奮神威,呼延真一下手慢,被瀟湘仙子劍光一閃,刺破衣袖,幾乎劃傷手腕,不由哎呀一叫。 金弓郡主立即把智禪上人的屍首向地下一放,霍地拔出彈弓,將一腔非憤化為怒火,刷刷刷,使出連珠彈法,一連十六八顆彈子,猛向金山雙醜身上飛到,不過金山雙醜的本領太強了,簡直不把孟絲倫的彈丸放在上裡,身上連連中彈,若無其事,孟絲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一個練武的人不管他的內功怎樣高強?到了銅筋鐵肋,刀槍不入的地步,也不能夠防護自己的眼睛,自己何不瞄準了金山雙醜的眼睛打呢? 金弓郡主意決定,彈九不再浪發,一顆一顆的瞄準了呼延兄弟的眼睛打,這樣一來,形勢立即扭轉! 要知道金山雙醜跟瀟湘仙子交手,名家對敵,疾如飄風,瞬息萬變,哪裡有分神的工夫,金弓郡主的彈丸別的地方不打,偏偏打他們的眼睛,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便不能夠不防範了,鐵彈一顆一顆的飛來,不離眼眶鼻樑,他們只好扭頭晃腦,左右閃躲,瀟湘仙子的玄女劍,乘機著著搶攻,力爭先手,金山雙醜被他們逼得風旋動轉,不到三四十合,已經連遇險招,這時候岳金楓、熊素珊雙雙趕到,看見智禪上人倒在地上,不禁大駭!立即明白這是怎樣的一回事了! 岳熊二人一聲叱喝,奮勇向前,金山雙醜知道不能夠再蠻戰下去,雙雙打個呼哨,便自轉身突圍,幾下起落之間,已經沒影無蹤! 福貝子命令金山雙醜抓拿金弓郡主的詭計,雖然失敗,卻斷送了智禪上人的性命! 這時候清兵和廓爾額兵,已經混戰在一起,短兵相接,白刃相搏,戰事進行到這般情景,已經沒有戰略戰術可言,只有身高力猛的人佔便宜,清兵的槍火砲固然沒有用武的地方,廓爾額兵的長槍大戟也失了效用,大家都是在步下馬上相鬥,刀劍鏗鏘交擊,金弓郡主看見清兵數量之多,密如螞蟻,如果這樣的耗戰下去,自己的兵力人數少,始終吃虧! 就算是這一仗打成平手,也要大傷元氣,她忽然想起孫子兵法裡面“用正不如用奇”那一句話來,立即跑到岳金楓的身邊,向他耳邊低說了幾句,岳金楓諾諾連聲,一策坐馬,突出圍陣,徑自脫離了戰場,直向銅鼓關那一面飛奔過去! 這時候的銅鼓關,所有兵力完全出動,關上留下來的守軍,不到二千,岳金楓取出金弓郡主的令箭來,向關上的“喀巴”面前一晃,(喀巴是尼泊爾土語,即是帶兵統領)說道: “主帥有令,立即撥派一千名騎兵,繞出瑪薩爾山後面,突攻清兵大營,要快!” 那喀巴吃了一驚道:“一千人就可以攻打清兵大營嗎?關上的兵力這樣少,如果再抽調一千人去,便不能夠防守了!” 岳金楓把面一沉,說道:“孟郡主有命令,哪一個敢違抗?這一次如果打勝了清兵,還愁沒有兵力防守嗎?不要多說廢話,快點發兵!” 他這樣的一說,喀巴不敢再多說其他話了,立即調撥了一千騎兵,岳金楓帶領著他們,取道關後小路。下了瑪薩爾山,迂迴山石,直向清兵大營衝去! 福貝子徵西大軍的大營距離銅鼓關有四十多裡,清兵雖然傾巢出戰,可是留在大營裡的兵力,還有二萬多人,岳金楓如果用這一千人的兵力去攻進它,何異以卵擊石?飛蛾投火? 不過他已經奉了金弓郡主的錦囊妙計,衝到大營十裡左右的草原上,卻取出預先攜帶的原油來,(即是瑪薩爾山盛產的原質石油)灑向牧草之上,點火焚燒,剎那之間,茂草熊熊燒著,火舌四卷,濃煙密布,把守大營的清兵看見火光瀰漫,不禁嚇一大跳! 清兵不知道岳金楓用的只是佯攻之計,火燒草原,無非裝腔作勢罷了,他們以為廓爾額軍突出奇兵,進攻大營,不禁手忙腳亂,立即射出告急的信號火箭來,在前方作戰的福康安大軍,看見濃煙升起,還有告急旗花火箭,不禁大吃一驚! 福康安和海蘭察再也無心蠻戰,立即下令全軍後撤,回救大營,哪知道他這一下令撤退並不打緊,清兵秩序當堂一陣大亂! 要知道從前的軍隊,通訊聯絡並沒有今日那般便利,尤其是在幾十萬大軍交戰的場面,要想上情下達,真個談何容易? 福貝子這一下令撤退,三軍壯士不知道個中底細,有的以為大營遇劫,有的以為前方潰敗,一時軍心渙散,狼奔狽突,人馬互相踐踏! 海蘭察看見三軍大亂,他坐在轎子裡,連連頓足,叫道:“不好!中計中計!” 立即命令司號官吹集合號,剎那之間,數十支海螺號角,嗚嗚嗚的吹奏起來,福康安手下這一支徵西大軍,畢竟是身經百戰的雄師,並非烏合之眾可比,集合號聲一響,紛紛結集一齊,排成數十個輪型的圓陣,步兵在內,馬軍在外,長槍弩箭押住陣腳,徐徐後退! 福康安又派出幾百名削刀手擔任執法,有胡亂奔竄衝突的立即斬首,這樣一來,原先是極端混亂的徵西大軍,秩序慢慢恢復過來,一邊作戰,一邊撤退。 可是先鋒部隊退到大營邊緣,不禁又吶喊起來,原來這一帶草原上,火勢已經成了燎原之局,濃煙密布,火舌四卷,天空又吹起強烈的東風來,草原上幾條火龍,到處蜿蜒,直向清兵營壘撲去,留守大營的清兵,看見火焰迫近,紛紛卷起帳幕,搶運一切馬匹輜重,運出營外,這一邊福康安的前方大軍,被這幾道火龍隔開,沒有法子搶救大營,只好巴巴的望著自己營壘,吞沒於火海之內! 另一方面,金弓郡主望見清兵大營火起,知道計已得手,她命令廓爾額兵,不用銜尾窮追,要搶奪清兵馬匹,眾軍壯士聽了,莫名其妙,以為自己不趁著敵人混亂的時候,拼命掩殺,以竟全功,難道搶奪一些戰馬,就這樣收手嗎? 等到清兵結成圓陣,馬隊押住陣腳,大家方才恍然覺悟過來,佩服金弓郡主的遠見,清兵原來是有節制的雄師,而且對方人數比自己多出幾倍,如果過於窮追,必定被它反噬,各部隊只好依照命令,搶奪清兵馬匹,可是對清兵委棄滿地的甲仗,卻是半件不要! 孟絲倫一直追出二十裡遠近,立即鳴金收兵,把擄獲的馬匹和戰利品,帶回銅鼓關上,金弓郡主返到關上,首先把智禪上人的遺體火葬,各人都有說不盡的哀傷震悼! 瀟湘仙子向孟絲倫道:“明兒和阿布敏殿下返到王城請求增援糧草,已經好幾天了,還不見有資訊回來,還有冷師姐跟他們一道兒去的,也像石沉大海,完全沒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意外,還是讓我到加德滿都王城去走一遍吧!” 孟絲倫點頭道:“很好,如此有勞前輩!”瀟湘仙子飄然離開關隘上路不提。 蕭玉霜剛才離去,管糧官接著進來,說道:“孟姑娘,軍糧快要吃完了啦,只有明天早上一頓,晚間沒有糧食了!” 孟絲倫說:“哦!還剩下半日糧,這不打緊,咱們今天跟清兵打仗,搶奪了對方一萬多匹戰馬回來,把擄來的戰馬統統宰掉,用鹽醃好,拿去做糧食吧!” 大家方才明白金弓郡主剛才在戰場上不要甲仗,只搶馬匹的用意,原來是拿來充當自己的糧食!一萬多匹戰馬,至少可以支持得三四天,雖然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也可以聊濟燃眉之困,掌糧官諾諾連聲退下,吩咐士兵宰馬作糧,暫時不表。 現在再掉轉筆鋒來,述說被困在假山石洞裡的史存明、阿布敏王子、冷霜梅三人,冷霜梅著了女巫藥蜂的螫刺,行氣驅毒,不能動彈,他們三人坐困在石洞裡,不經不覺,挨了幾個時辰,在這幾個時辰裡面,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固然是戰戰兢兢,度日如年,假山石陣外面的薩菩婆和哈延好相,也是焦急萬狀,因為他們知道國王在醉酒之中,只可以蒙蔽他一時,何況隻手不能遮天,宮廷裡的衛士,未必會個個受自己控制,萬一國王酒醒之後,有一些存心忠義的衛士,把假山石洞裡圍困阿布敏王子的情形告訴國王,那豈不是大糟特糟?所以就薩菩婆這一方面來說,如果不在這幾個時辰內,把石洞的三人完全殺卻,那就是無窮的禍患! 哈延眉頭一皺,走到薩菩婆的身邊,就著她的耳朵說道:“國師爺,我看還是施用火攻,才是上策!” 薩菩婆皺眉道:“這一座是石頭砌成的假山,不會著火,只有用煙黛的法子,可是不把柴草搬近洞口放火,火煙不能夠攻入山洞裡,也是徒勞,一近洞口,那姓史的便由洞裡撲出來傷人,沒有人敢上前,怎樣放得成火?一時之間,又沒有別的方法!” 哈延說道:“我這裡有一條計策,不知道行不行?” 薩菩婆道:“請說!” 哈延主張薩菩婆傾動宮廷裡所有的衛士,挑運幾千擔柴草來,把這幾座假山團團圍住,然後放火,這幾座假山佔地不過七八丈縱橫,如果放起大火來,不斷添入柴草,不難把山石燒紅,這樣一來,躲在假山洞裡的史存明,哪裡還有活命呢! 縱使火勢大大,連花園也燒著了,也不打緊,拼著犧牲御花園一部分亭臺樓閣,也要把這幾個對頭消滅,除去心腹大患,就算是日後國王追究起來,人已經燒成灰燼,再也沒有生口對證了! 薩菩婆何嘗不知道火頭放得太大,會有危險,可是她暗裡想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狠毒到底,她立即吩咐大內總管傳下命令,把廓爾額宮廷裡面幾百名武士,統統集中到御花園,挑運一千擔柴草來,把假山四麵包圍住,所有柴草完全放在假山不遠的空地上,再調集全部御林軍,強弓硬弩,埋伏在御花園四邊,然後派人到庫房去,搬運火藥、硫磺、焰硝、魚油等引火物,準備放火,命令一下,整個廓爾額宮廷裡充滿了緊張匆忙的氣氛! 俗語說得好,忠義在宇宙,公道在人心,廓爾額宮廷裡的衛士,這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來,個個知道假山洞裡圍困著的,是一國儲君的阿布敏王子,薩菩婆和哈延為了個人的私心,居然顛倒黑白,蒙蔽國王,指鹿為馬,硬把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兩人指做刺客,要放火把他們活活燒死! 這些武士個個心中不忿,有幾個還義憤填膺,要把事實真相告訴國王,可是他們一跑到寢宮前,立即被哈延的心腹宮監和薩菩婆的天竺武士叱退,他們的藉口是保護國王,任何人不能夠迫近寢宮一步,這些武士雖然明明知道國師爺和丞相有意矇混皇帝,也是無可奈何! 只有懊喪折回,切齒痛恨罷了! 再說圍困在石洞裡面的冷霜梅,經過幾個時辰運氣吐納之後,已經把身體裡藥蜂的毒汁,迫在一起,凝聚在雙腳十指的腳趾尖上,由腳甲縫裡滲透出來,毒水流盡之後,神充氣足! 冷霜梅霍地跳了起來,叫道:“明兒!我沒事了!咱們衝出石洞,殺妖巫去!” 史存明看見冷霜梅已經復原,不禁大喜,叫道:“好!咱們直殺出去,砍掉薩菩婆和哈延兩人的腦袋,清理君側,面見國王再說!” 少年壯士立即一躬腰身,用個“烏龍出洞”身法,由假山石洞裡竄了出來,他剛才離開假山,眼光瞥處,不由嚇一大跳! 原來這時候假山四面,已經堆滿乾柴稻草,如崗如陵,還有許多木桶,絡繹挑來,幾十名武士正在那裡,彎腰堆砌,看情形就要點火,危機迫近眉睫! 史存明心中一急,立即振吭大喝道:“你們這些衛士瞎了眼睛,聾掉了耳朵嗎?我是幫你們抵抗滿清韃子的史存明,你們怎的把我當做刺客?假山洞裡的正是千歲殿下阿布敏王子?你們怎的竟然這樣大逆不道,要想把他殺害?” 這幾句話嗓音洪亮,字字打進每一個武士的耳鼓,個個心頭一凜,不約而同的停止了挑運柴草的工作。 哈延勃然大怒,喝道:“胡說!這幾個明明是刺客,卻來冒充殿下千歲和史壯士,快快射箭!” 如果換了往日,哈延這一句話,立即萬弩齊發,箭雨如蝗,說也奇怪,今天這些武士,卻是噤若寒蟬,沒有一個彎弓射出弩箭,哈延看在眼裡,不禁又驚又怒,連聲叱喝:“你們這些酒囊飯袋,難道個個都是衣架嗎?我叫你們射箭,你們怎的不射?”經過他這一呼喝,眾武士人叢裡,方才射出疏疏落落的箭支來,朝著假山洞前的史存明飛去! 史存明長笑一聲,把斷虹劍一揮一舞,用了個“雷神經天”的招式,連人帶劍卷成一道光煉,沖天直掠而起,那些武士不禁大驚,紛紛向四面散開,史存明劍似落虹,人如飛烏,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匝,嗖嗖兩響,不撲向眾武士,卻向站人在叢裡的薩菩婆飛到。 薩菩婆不慌不忙,她等史存明的劍刺到自己頭頂上不足半尺,突然一挫身軀,兩只袍袖左右一分,向上倒卷,喝了一聲:“向左!” 史存明的眼光剛才跟薩菩婆的怪眼一接,當堂打個寒噤,手中劍不由自主,劍鋒向左一偏,女妖巫又叫道:“你我無仇無怨,何必拼命,快坐下吧!” 說也奇怪,史存明聽見她這樣一說,立即心頭迷惘,全身酸軟,就要坐在地上,可是他這時候靈台方寸之間,倏的想出一個念頭,說道:“不好!我著了她的精神功暗算!” 史存明跟薩菩婆對敵過數丈,知道女妖巫精神功的厲害,自己剛才在飛身掠下,挺劍進刺的時候,一時疏忽,眼光跟她正面相接,心神被薩菩婆攝住,好在他是個究竟練過崑崙派太陰神功的人,心性堅定,精神雖然被對方吸引,還有幾分清醒,不曾給對方完全控制! 史存明立即用自己的牙齒,一咬自己舌頭,登時一陣劇痛,混沌的頭腦立即回覆清明,說時遲,那時快,薩菩婆已經獰笑一聲,左掌倏的伸出,五只指尖變了紫黑顏色,猛向史存明胸口華蓋穴要害按到! 這是薩菩婆新近練成的“五毒琵琶指”,女妖巫這幾個多月以來,在皇宮裡除了燒丹煉汞,製煉奇藥,把廓爾額國王弄得心神恍惚,還把黛絲麗公主弄瘋了之外,對本身的武功,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擱下,她這五毒琵琶是把幾種毒蟲混合搗碎,再加上藥蜂的毒汁,研成藥水,餵在指尖而成,這種藥未一敷在指頭上,指尖立即變成青黑顏色,這時候她的五根指頭,就同毒蛇的牙,毒蠍的鉤一般無異,只要稍為刺破對方身上一點皮,就要身受奇毒,輾轉慘死,不過可有一件,這些毒粉有效的時間,不過是一個多時辰,過了一定時候,毒氣就要侵入自己的肌膚裡,如果不立即用藥水洗刷指頭,本身就要遭受毒害! 所以這門功夫,不是行家決不肯用,薩菩婆出手如電,眼看一下就要抓著史存明的胸膛,冷不防側面寒光一閃,一道凜如霜雪的劍光,刺向女妖巫的肋下,女妖巫不由嚇一大跳! 她再也顧不得傷害史存明暸!立即把五毒琵琶指撤回,用瑜伽術收縮肌肉之法,一個轉身,順著敵人刺過來的劍風,滴溜溜的轉了開去! 那個及時趕到,刺出一劍,解救了史存明厄難的人,正是崑崙女俠冷霜梅,她調勻了內功,把蜂毒完全追出體外之後,立即竄出石洞,冷霜梅看見假山四面堆積得像小崗一般的柴草,並不放在心上,可是瞥見史存明眼光發呆,精神受了薩菩婆的控制,冷霜梅不禁大驚,她立即使出崑崙派運星劍法裡面絕招“星渡銀河”一招,劍光一閃,連人帶劍直竄過來,刺向薩菩婆的軟肋,這一劍把她迫得回招相救! 冷霜梅一聲清叱道:“明兒!你抓姦相,我來收拾妖婦!”話聲裡絕不停留,嗤嗤嗤,連刺三劍,把薩菩婆迫得連連倒退,她自從雪山面壁以來,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輕易不會動怒,可是今回私人皇宮,著了女妖巫的藥蜂螫刺,幾乎送了性命! 冷霜梅的怒火勾動起來,只一出手,就是兇猛狠辣的劍招,薩菩婆袍襟飛舞,跟她戰在一起,史存明神智清醒後,想起剛才危險情形,不禁勃然大怒,正要揮斷虹劍殺上,左右夾攻,他聽見冷霜梅這樣一說,恍然大悟,史存明想著擒賊先擒王,這一次引薦薩菩婆入皇宮,蒙蔽國王扣壓軍糧,以及假傳聖旨陷害阿布敏王子這一連串的事,完全是出自姦相哈延的陰謀,所以哈延才是真正的罪魁和禍首,少年壯士當下一聲虎吼,撲向人叢,要找好相哈延的晦氣,哪知道哈延卻在這時候,逃得不知去向! 史存明正要喝令武士倒轉戈頭,對付女妖巫薩菩婆,人叢裡嗖嗖兩響,搶出兩條灰影來,原來是兩個天竺梵憎,一高一矮,一肥一瘦,兩個人全是四十多歲年紀,一面孔的虯髯,這兩個梵僧是薩菩婆引進皇宮裡的副手,幫她燒丹煉汞、高而胖的梵僧叫薛阿騰,矮而瘦的梵僧叫竺法南,他兩人的兵器十分特別,薛阿騰手裡橫握著兩扇鐵盾,竺法南手時使的是兩把長柄的鷹嘴斧,一陣急旋風也似的,向史存明腳下卷到! 少年壯士心中一凜,這兩個梵僧的兵器雖然不同,卻是一種混合招數,別看他們一個用斧,一個使盾,混合起來,可以衝鋒陷陣,馳突千軍萬馬之中,就是跟人對戰,斧攻盾守,盾攻斧守,鐵盾也可以當混元牌使用。他兩個這一出手,史存明哪敢怠慢,微退半步,斷虹劍揚空一閃,用了著“撥草尋蛇”的招數,截斬薛阿騰持盾的手腕,只聽見當的一響,竺法南的鷹嘴斧由刺斜裡伸出,迎著劍鋒便撞,史存明早知道他有這一著,劍鋒一撞斧背,順勢彈起,青光閃處,一招“神龍掉尾”,劍尖直指竺法南的咽喉,薛阿騰的鐵盾配合攻守,異常緊湊,史存明才一撤劍,這梵僧已經把盾牌一橫,由下三路猛撞過來,史存明使用“飛龍法”,“潛龍升天”,劍尖一點牌面,身子趁這一點之勢,拔起八九尺高,打從兩個梵僧頭頂飛過,落向他二人的背後! 薛竺二人低頭一看自己的兵器,鐵盾牌和鷹嘴斧剛才跟史存明斷虹劍撞過的地方,竟然現出指頭大小的凹陷缺口來,不禁駭然! 心想:這小子用的原來是削鐵如泥的寶劍!當下更加小心,斧盾飛舞,使得呼呼風響,首尾相應,呵成一氣。 史存明和他們鬥了十幾個照面,漸漸看出敵人進攻主力還是那鐵盾舞弄開來,宛似兩道鐵壁,拍、壓、按、劈、攻如泰山壓頂,守如銅牆當路,確有厲害獨到的地方,至於那兩柄鷹嘴斧,不過是在鐵盾掩護之下,乘隙攻襲罷了! 不過他有鐵盾掩護,可以完全採取攻勢,無形中威力加倍,史存明使出“雷電披風劍” 法,跳高竄矮,盤旋進退,鬥了四五十合,他偶然扭頭一望冷霜梅,已經被一片人海遮沒了,她和女妖巫薩菩婆兩人,已經不知去向! 史存明記掛著山洞里阿布敏王子的安危,如果他遭了好人毒手,就要前攻盡廢,正要拼用雷電劍的險招,打敗兩個梵僧,冷不防耳邊一聲清叱道:“明兒!你怎的還在這裡戀戰? 你看看黛絲麗公主的樣子!” 史荐聽出說話的是瀟湘仙子,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扭頭看時,果然不出所料,瀟湘仙子肋下挾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女,起落如飛似的向御花園趕到! 你道瀟湘仙子怎會這樣湊巧,及時趕到?原來蕭玉霜離開銅鼓關之後,晝夜兼程,電掣星馳,由晨曦初現起,一直走到黃昏日落,加德滿都王城的浮圖佛塔,浮現眼簾,蕭玉霜看見王城在望,忽然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她不由暗裡納罕,因為瀟湘仙子自從跟從天殘地缺二老,歸隱天池練功之後,已經練到心境空澄,靈台明淨的地步,即使見了可歌可泣的事,可驚可駭之物,也不輕易動搖心旌,哪知道今日自己還不會身入王城,突然心驚肉跳,意緒不寧,這不用說,一定是自己師姐冷霜梅在皇宮裡遭遇不測,自己跟她同氣連枝,心靈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了! 蕭玉霜心中存了這個想頭,便不公然進人王城,她等候天色入黑之後,方才施展輕身本領,越過城牆,直入皇宮,以瀟湘仙子那樣成名的武林前輩,混入皇宮,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她對尼泊爾皇宮的一切,完全陌生,只好在殿瓦上飛來竄去! 瀟湘仙子漫無目的的瞎撞亂闖,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大殿面前,蕭玉霜看見這座宮殿雖然美矣美輪,卻是油漆剝落,苔痕浸階,燈光寥落,黑沉沉的,一片荒涼寂寞之景,瀟湘仙子心裡暗暗想道:皇宮是國王居住之處,繁華奢侈,怎的會有這樣荒涼之處? 她不知道自己來到“冷宮”面前,凡是皇帝宮殿,向例有“冷宮”之設,收容那些犯罪妃嬪,年老宮人,名目上是發落冷宮,其實是長期幽禁,尼泊爾皇宮當然也不會例外,瀟湘仙子不明白其中底細,正在狐疑滿腹,忽然看見甬道的轉角處,現出兩盞宮燈來,繞行花陰樹影,由遠而近! 瀟湘仙子急忙殿瓦上一伏,定睛看時,手執宮燈的竟然是兩名年老的宮娥,愁眉苦面,左邊那宮娥的手裡,抱著一只銀瓶,宮娥背後卻跟著兩名殺氣騰騰的武士,背著腰刀,面孔鐵青,一言不發,這兩個武士鬈發碧眼,一面絡腮鬍子,不是尼泊爾人,更不是中原種族,瀟湘仙子暗暗納罕:廓爾額皇宮中,怎的會有外族人做武士,真個奇怪! 兩個年老宮娥來到冷宮面前,突然站定腳步,回頭向那兩個武士說道:“你們在這裡等一等吧!先皇定下規矩,冷宮不讓男子進去,這一瓶藥酒,我叫公主喝下便了!”這幾句話並不打緊,瀟湘仙子大吃一驚! 這兩個年老宮女口裡說的“公主”,不是黛絲麗嗎?黛絲麗是國王膝下獨一無二的愛女,怎會貶入冷宮?宮女手裡抱著的銀瓶,分明是可以致人於死的“毒酒”(美其名叫藥酒),她在這許多年以來,足跡雖然不下崑崙,過去在師傅金光道人的口裡,聽見過許多關於皇帝宮闈的慘事,凡是一個皇帝要賜死親王大臣、妃嬪宮女,除掉了用絞刑之外,最普通的還是賜服毒酒,歷史上最著名的毒酒名叫“牽機”,“牽機”是一種毒鳥,如果拿它來浸酒,劇毒無比,常人吃下幾滴,馬上頭頸扭曲,全身肌肉抽搐而死,死的樣子十分可怕! 當年宋大祖鴆死亡國的南唐李後主,就是這種“牽機”藥酒,不過降至明清兩代,用的藥酒不是“牽機”,而是“鶴頂紅”和“孔雀膽”了,鶴頂紅浸的酒是紅色,孔雀膽浸的酒是綠色,毒性之重,不在“牽機”之下,飲下涓滴,立即五內如焚,七竅流血而死! 阿澤登旺國王怎的會用藥酒鴆殺自己的親生女兒,難道瘋了不成?瀟湘仙子一咬牙關,用手按了按劍柄,就要飛身下去! 這兩個異樣的武士都是薩菩婆引薦入宮的天竺梵人,一個名叫圖山,一個名叫圖海,都是天竺有名勇士,做了女妖巫的貼身侍衛,他們奉了好相哈延命令,要先下手為強,假傳禦旨,用藥酒把黛絲麗公主毒死,好使阿布敏王子即使能夠平反君側,把妹子救出冷宮,也不過得回一個屍首罷了,這叫做先下手為強,陰狠而且惡毒! 這兩個年老宮女大概不想這兩個武士眼見黛絲麗公主慘死的樣子,所以說出這兩句話,圖山圖海卻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道:“胡說!我們是奉相爺之旨到來的,要親眼看見黛絲麗公主嚥氣送命,方才可以復旨,什麼先王規矩,咱們一概不懂!說明白一句吧!你不准我們進去,是否要故意賣放?” 兩個老年宮女聽見武士這一叱喝,無可奈何,只好說道:“那麼,我們直人公主的臥房裡,騙她喝酒,你們站在窗子外面監視便了!”圖山圖海不耐煩的說道:“快去!” 兩個老宮女互相看了一眼,輕移蓮步,進了冷宮大門,圖山圖海兩個武士緊緊跟隨,剛才跨過門檻,那抱著銀瓶的老宮女,突然一手拔了瓶塞,整瓶藥酒高高的舉起來,就要朝著自己的嘴裡灌,這老宮女居然滿腔忠烈,要自己喝藥酒尸諫國王,替黛絲麗公主以死! 圖山手急眼快,長臂一伸,已經由後面握住瓶頸,把毒酒瓶奪了過來,劈滷一掌,竟把這宮女推跌在地,喝道:“瑪瑪!你瘋了嗎?這藥酒是皇上賞賜給公主的,你居然這樣大膽,要搶著喝!” 瑪瑪哭道:“公主雖然瘋癲了,她並沒有得罪皇上,皇上怎的要用毒酒害死她?這一定是……” 圖海勃然大怒,嗖的拔出腰刀來,就要向瑪瑪的頭頸劈落,哪知佩刀剛才向上一舉,圖山圖海兩人同時覺得後頸一麻,頸骨活像被鐵箍也似的東西,一下抓個結實! 原來瀟湘仙子看見那名叫瑪瑪的宮女如此忠義,不禁大為感動,她望了一望甬道來路,並沒有人,立即拔身一縱,用了個“肌鷹搏兔”的身法,由殿角上飛掠下來,運用大擒拿的手法,一下便捏住了這兩個天竺武士頸骨後面的“大椎穴”,圖山圖海兩人武功本來不弱,可是遇著了天池三怪之一的瀟湘仙於,武功相差一如雲泥之判,哪裡有還手的功夫? 吃蕭玉霜一下捏住頸骨要穴,瀟湘仙子性情雖然乖僻,卻是不輕易要開殺戒,今天晚上不知怎的,一股熱血由胸口衝上來,雙手用力一拗,勁透腕底,劈啪連聲,竟把這兩名武士的頸骨,活生生的扭斷,連眼睛舌頭也突了出來,半聲慘嗥,便自死在地上! 那兩個年老宮女猛覺眼前一花,殿頂上飛落一個眉目清秀,黑衣玄裳的中年女子來,只一舉手之間,便把圖山圖海兩人殺卻,嚇得目定口呆! 以為仙佛顯聖,那名叫瑪瑪的宮女,正要爬在地上叩頭,瀟湘仙子卻把裝滿毒酒的銀瓶由地上撿拾起來,塞入懷裡,叫道:“你兩個不用叩頭了!站起身來,帶我到公主那裡去!” 瑪瑪的神智還未十分清醒,一聽之下,慌忙說道:“你你……你難道還要我帶你到公主那裡,逼她喝毒酒嗎?” 瀟湘仙於喝道:“胡說!我是救公主出險的,我要把她帶出宮廷,你知道嗎?” 這兩個老年宮女的面上立即泛起一絲笑容,可是不旋踵間,仍舊愁眉深鎖,說道: “哦!女俠要把公主帶出去嗎?那不行啦!她是瘋瘋癲癲的,見了什麼人也亂抓亂咬的呢!” 蕭玉霜暗吃一驚,想道:“原來公主瘋了?”不過她的面上仍然不動聲色,說道:“瘋了的人我也有法子帶走,快去!” 瀟湘仙子這樣一說,那兩個宮女只好向前帶路,走過了幾座黑暗沉沉的殿閣,來到一問種滿花草修竹的精舍前,只見精舍裡面一燈如豆,窗上現出一個透發蓬鬆的人影來,仿佛坐在那時托腮凝想,那名叫瑪瑪的宮女立即叫道:“公主,公主!有人來救你哩!” 精舍裡面的人一聽這幾句話,立即跳起身來,用力一推窗扇,呀的一聲,隔扇打開,果然是尼泊爾公主黛絲麗,只見她發似飛蓬,玉容蒼白,目眶深陷,兩眼無神,比起兩個月前她到銅鼓關上犒賞三軍,花容月貌,容光煥發的樣子,真個是判若兩人,如果不是宮女事先說明,蕭玉霜幾乎不信她就是黛絲麗公主! 宮女瑪瑪連聲叫道:“公主,快快出來,這位女俠要帶你逃出冷宮哩!” 黛絲麗公主凝望了三人一陣,突然掩面大哭起來,說道:“父王把我關在冷宮裡,一關就是三十多年,我真正是命苦哇!” 瀟湘仙子見她語無倫次,不禁又是痛惜,又是悲憤,黛絲麗公主哭了一陣,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叫道:“好啊,我升天了!這裡瓊樓玉字,瑤池金殿,你們看看,還有仙女來迎接我呢!” 瀟湘仙子悄沒聲息的一縱身,穿窗直入,驕伸出左手中食指,向黛絲麗公主的“腦戶穴”一點,接著揮起右掌,照准她背心“巨闕穴”一拍,寸卜通一聲,黛絲麗公主覺得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 蕭玉霜點住了黛絲麗公主的暈穴,立即把她向自己肋下一挾,破窗飛了出來,瑪瑪大喜說道:“公主有救了!” 哪知道話聲未了,瀟湘仙子陡的伸出右手,向這兩個年老宮女的“庫麻穴”一點,撲通撲通,翻身栽倒,這一下出其不意,瑪瑪叫道:“哎呀!你你!” 蕭玉霜道:“不打緊,你躲在這裡幾個時辰,大有好處,如果其他武士循聲進來,便不會疑心你賣放了,知道沒有?” 這兩個年老宮女方才明白瀟湘仙子的用意,含笑點了點頭,瀟湘仙子身軀一晃,穿簷越瓦去了,剎那之間,已經消失在迷離夜幕裡! 瀟湘仙子由冷宮裡救了黛絲麗公主,飛身出來,忽然聽見東南角上,喊聲隱約,傳來一陣陣兵刃交撞的聲響,分明有人在那邊交手,蕭玉霜心頭一凜,她想莫不是自己師姐冷霜梅和史存明遇了危難,瀟湘仙子想到這裡,更不猶豫,立即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奔了過去,果然就在御花園裡,跟史存明遇個正著! ------------- |
第84章 英雄陷水陣 臥虎驚龍
這時候史存明被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運用斧盾合攻招術逼得風旋雲轉,雖然不至落敗,可是要想取勝,也不容易! 瀟湘仙子不見冷霜梅在人叢裡面混戰,心中著忙,把黛絲麗公主向左肋一挾,雙足向地一墊,嗖聲風響,像一頭大雁也似的,這一下有個名堂,叫做“羅漢伏虎”! 史存明急忙一個“飛蝗步”身法,衝手鐵盾影子,直掠出七八尺以外,掉臂一揮,用個“春雲乍展”,斷虹劍青光閃閃,直刺薛阿騰的眉心,哪知道史存明劍招才一遞出,竺法南兩柄鷹嘴斧卻是如影隨形的用了個“旋風斬”,呼呼兩響,向史存明腳下掃到,眼看史存明急閃不迭,就要給他利斧砍個正著。 瀟湘仙子卻在這剎那飛到,別看她肋下挾著一人,本領仍舊神出鬼沒! 只見蕭玉霜右掌一拿,呼呼兩響,瀟湘仙于左腳起處,竟把薛阿騰的鐵盾踢得飛上半空,接著右手一擄,將竺法南兩柄鷹嘴長斧劈手奪了過來,五指一攏,噹噹兩響,雙斧彎成弓背形狀,向著地上一擲,這一下突如其來,快如閃電,薛竺兩人不由嚇一大跳! 史存明看見瀟湘仙子如飛將軍下降,突如其來,只一舉手投足之間,便把兩個梵僧的兵刃,踢飛的踢飛,打掉的打掉,不禁勇氣大振,斷虹劍寒光一閃,“金龍入海”、“神龍掉尾”,嗤嗤兩劍,分攻兩人,這兩劍用的是已故飛龍大師的飛龍劍法,似虛似實,變幻莫測,薛竺二人扭身一閃,他兩個也像薩菩婆一樣,精通瑜伽術收肌縮筋之法,恰好把史存明的劍讓過,可是薛阿騰的背心衣服,噌的一聲大響,竟被少年壯士的劍尖刺破了一道口子,肌膚也去掉了一點油皮,火辣辣的生疼,這梵憎嚇得驚魂不附體,掉頭飛跑。 史存明正要追趕過去,瀟湘仙子忽然叫道:“明兒!快看山洞那邊,殿下遇了敵人哩!” 少年壯士扭頭一望,原來自己和冷霜梅兩人,相斷跳離假山石洞,各自找上對手的時候,阿布敏王子也手按佩刀,要由洞口裡走出來,哪知道被好相哈延兩個心腹武士瞧個正著,這兩個武士一個名叫索魯,一個名叫西洛,本來是把守宮門的衛士,有一次因為調戲宮女,給阿布敏撞個正著,每人打了三十板子,驅逐出宮,姦相哈延是另有用心,把他們收羅了去,做相府的武士,後來薩菩婆做了國師爺,哈延再把索魯和西洛兩人引入宮中! 阿澤登旺國王懵懵如也,照樣錄用,這一回冤家路狹,遇個正著,索魯看見王子站在洞口,知道立功的機會來了,向同伴使個眼色,左右一分,雙雙向假山繞了過去! 冷霜梅和史存明跟敵人惡戰正酣,沒有發覺,被他們竄進假山洞裡,索魯喝道:“斗膽刺客!吃我一刀!” 摟頭蓋面,鋼刀呼的劈落,阿布敏王子用個“橫中斬”一格,兩刃交擊,當的一響,噴出火花,西洛卻是悄沒聲息的由側面掩來,用了著“斜插柳”,刷的一刀,朝著王子右肋便扎。 阿布敏王子回刀一擋,三個人就在假山石洞前不到數尺之地交起手來,以阿布敏王子武功造詣來說,如果換了平日,可以抵敵這兩個武士,綽有餘裕,可是今日情形又不相同,他在石洞裡困了幾個時辰,已經飢疲交並,一旦交戰起來,武功大打折扣,何況索魯西洛兩個武士一來念著舊仇,二來要殺死王于向姦相邀功,兩柄刀左右夾攻,風馳電閃,不到二三十回合,阿布敏王子已經抵敵不住,步步後退,打算退回假山石洞裡,可是一進山洞,等於沒了逃生之路。 正在形勢危殆,被瀟湘仙子看見了,一聲叫喊,史存明熱血上衝,更不打話,拔身一縱,向假山石洞飛回,撲向索魯和西洛兩個武士的背後,他這一撲真稱得起身法如電,左右兩膝蓋撞中這兩名武士背後的“志堂穴”,這是峨嵋派點穴絕技“膝撞點”,(還有腳踢點和時撞點,即是用腳尖踢穴和手肘撞穴)索魯西洛兩人哎喲一聲,全身癱軟在地,變了兩個蒲團! 史存明跳起身來,正要舉劍刺落,阿布敏王子道:“且慢,留下活口,讓我問他們的一切!” 吏存明應聲收劍,瀟湘仙子挾著黛絲麗公主飛身跳上假山,阿布敏王子看見胞妹星眸緊閉,玉容蒼白,軟軟的垂著四肢,不禁嚇一大跳,問道:“老前輩,我妹了怎樣!不是受傷了吧?” 瀟湘仙子搖了搖頭,便把自己誤闖冷宮,撞見姦相哈延派武士持毒酒強進宮裡,要逼黛絲麗公主飲鴆自殺的經過約略說了,阿布敏王子嚇得一額冷汗,連聲叫道:“僥倖之至!僥倖之至!” 瀟湘仙子把黛絲麗公主放在洞外,回頭向假山下看時,那些宮廷武士,已經走得一個不剩! 蕭玉霜向史存明道:“明兒,你不是跟殿下回到王城催促糧草嗎?怎會跟宮裡的衛士交起手來!還有國王怎麼樣啦!” 阿布敏王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咳!真是一言難盡!” 史存明卻不管自己處境,眼前形勢還是混沌未明,卻一心記掛著前方戰事,連忙間道: “老前輩,你星夜趕到王城來,是不是銅鼓關上發生了變化!” 蕭玉霜道:“你們離開銅鼓關之後,不到兩天,福貝子傾動徵西大軍全力向關城進攻,好在金弓郡主足智多謀,指揮若定,三軍壯士用命,一場惡戰下來,總算把清兵殺退,可是令師老人家萬分不幸,在兩軍混戰的時候,撞著福貝子手下的金山雙醜,送了性命……” 史存明一聽這幾句話,仿佛腦門上響個焦雷,兩眼一黑,天旋地轉,哎呀一聲,當堂暈了過去! 阿布敏王子聽見智禪上人陣亡,眼看史存明傷心暈倒,趕忙把他扶住,手足無措! 瀟湘仙子叫道:“明兒!明兒!” 她立即蹲下身子,用推穴過宮法,向少年壯士前胸後背推揉一陣,史存明哇的一聲,悠悠醒轉,放聲大哭,叫道:“師傅!弟子不孝,叫你老人家死在陣上,從今以後,人天永隔,叫我怎不肝腸寸斷?” 說了這幾句話,又再大哭不止,瀟湘仙子把面孔一板,說道:“明兒,你想差了!你也是讀過詩書的人,難道不曾聽過文信國公兩句詩嗎?‘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師傅為抗清而死,轟轟烈烈,雖然馬革裹屍,卻是流芳百世,再就佛家來說,人身血肉之軀,不過是臭皮囊,死了得到大解脫,飛昇極樂,還有他老人家的遺志,要等你去完成,豈是哭洋可以了事呢?” 史存明到底是個慧根夙具的人,聽了瀟湘仙子這一席話,悲懷方才稍解,蕭玉霜忽然問道:“明兒,你不是跟冷女俠一同進王城的嗎?她現在到了哪裡!” 史存明猛然醒悟過來,叫道:“哎呀!” 他立即跳起身來,向瀟湘仙子道:“冷女俠跟我們一同進宮,她跟老妖婦薩菩婆交手,著了女妖巫藥蜂的螫刺,毒性發作,方才帶我們兩個人逃走,避入這山洞裡,由我們扼守洞口,讓她一個人在洞裡運氣吐納,用功闢毒,後來她恢復過來了,二次衝出石洞,冷女俠跟薩菩婆交手,她兩個一追一逐,不知追到哪裡去了!” 瀟湘仙子連連頓足說道:“糟了!她一定是著了女妖巫的暗算!” 史存明不大相信冷霜梅會失手,說道:“老妖婦那一點鬼畫符的本領,我們難道還不曾見過嗎?冷女俠怎會失手?前輩大過慮了!” 瀟湘仙子急忙說道:“你不要小看了那自發老乞婆子,她在天竺魔教混了這些時日,不管武功怎樣不濟,總有一點旁門左道的本領,我師姐如果一念輕敵,不難著了她的道兒?十年前,她不是一是疏乎大意,被金山雙醜騙入古墓,關起來嗎?” 史存明一想也是,立即問道:“那麼,咱們怎樣去找她?” 瀟湘仙子略一沉吟,毅然說道:“不管怎樣,冷師姐縱然失手,以她一身武功來說,暫時還可保得住自己本身安全,不致受敵人的傷害,現在銅鼓關情形危急到十二萬分,三軍壯士只以馬肉為糧,決難持久,咱們還是以大局為重,見國王去!” 史存明聽見蕭玉霜這樣說,十分感動,他用手指了指阿布敏王子和黛絲麗公主,問道: “那麼,他們兩兄妹安置在哪裡!” 瀟湘仙子不假思索道:“那用得著什麼安置?帶了他們一起去見國王吧!” 史存明大喜道:“對了!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到寢宮去!” 瀟湘仙子把黛絲麗公主馱在背後,史存明拔出斷虹劍,當先開路,離開假山石洞,奔向國王寢宮不提。 你道冷霜到了哪裡?她剛才不是跟女妖巫薩菩婆惡戰的嗎?怎的一下子不見了蹤影呢? 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 原來冷霜梅一心恨透了薩菩婆,只一照面,便把崑崙派劍法的奇招妙著,疾如狂風暴雨也似的,施展開來,一剎那間,精芒閃閃,劍氣如虹,本來照冷霜梅的本領來說,比起薩菩婆來,何止高出數倍?女妖巫如果不是精通瑜伽氣功,能夠隨心所指,收縮肌肉,扭曲身體,老早已經喪命在冷霜梅三尺青鋒之下了! 她和冷霜梅走馬燈也似的拆了二三十招,知道情形不妙,自己即使不敗,功夫一長,右手五毒琵琶指塗的毒藥粉,浸入肌裡,本身也要受害,無從挽救! 薩菩婆決定三十六計,逃為上著,她突然怪叫了一聲,單手撐地一旋,打了一個空心跟鬥! 冷霜梅不禁愕了一愕,以為對方要使出什麼怪招來,立即把劍一撤,護住自身,哪知道薩菩婆卻是頭下腳上,再翻一個跟鬥,掠出四五丈外,一溜煙也似的逃去!“如果換了平日,冷霜梅一定不去追趕,因為崑崙派的戒條,對敵人不能夠太過趕盡殺絕,過去鐵爪魔娘懷恨前仇,歷次跟崑崙派三妹作對尋仇,屢戰屢敗,崑崙派的弟子也沒有窮追極趕! 可是今日冷霜梅卻是不同,她本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生平絕少挫敗,這一回卻吃了薩菩婆藥蜂的虧,白白挨了幾個時辰的苦,對女妖巫痛恨已極,所以薩菩婆這一落荒逃走,冷霜梅立即銜尾追趕,喝道:“妖婦,要逃跑嗎?先把腦袋留下!” 流星逐月也似,追趕下來,薩菩婆了無懼容,冷笑一聲說道:“賊婆娘,有本領的到皇宮裡走一遍吧!”身子一晃,竄進一座宮殿裡去了。 冷霜梅不假思索,飛身跟蹤直入,長廓下一閃撲出兩名天竺武士來,向女俠揮刀便砍,冷霜梅搶攻先著,長劍一伸,劍尖刺中了一個武士手臂的“三裡穴”,長刀叮噹落地,接著劍柄往回一撞,拂中了另外一個武士腿脛彎裡的“白海穴”,這武士下半身發麻,膝蓋一彎,不由自主跪了下來! 冷霜梅連正眼也不瞧他們半下,一招擊倒二人之後,繼續向薩菩婆追去,她看見女妖巫跑到長廓盡處,只一扭身,便自閃進一間偏殿裡,沒影無蹤! 冷霜梅不假思索,一下閃到偏殿門前,左腳一起砰砰兩聲,踢開朱紅隔扇,仗劍直衝進去,哪知道她才一衝進門內,便看見四面八方現出十幾個歪頭醜臉,四肢彎曲的人向自己撲過來! 冷霜梅吃了一驚,急忙把手中劍一旋,用了一招“白猿入洞”,退回門邊,蓄勢待敵,哪知道看清楚之後,禁不住啞然失笑! 原來這間偏殿裡,四壁鑲嵌著十幾面哈哈鏡子,什麼叫做“哈哈鏡”呢?原來是一種凹凸不平,角度歪斜的鏡子,掛在牆上,因為光線折射的緣故,可以把一個人的樣子,映成一個醜樣八戒,博得哈哈大笑,所以叫哈哈鏡,這殿裡的哈哈鏡,了共有十五六面,毋怪冷霜梅一衝進來,便瞥見十幾個人同時向她撲到了,這十幾個醜陋的人完全是冷霜梅本身在鏡中的反影,冷霜梅明白了個中玄妙,方才鎮靜下來,可是有一宗奇怪的事,就是她剛才明明看見女妖巫閃進這座嵌滿哈哈鏡的宮殿裡,此刻卻是蹤跡不見!這老妖婦活像鬼魅幽靈似的,消失在偏殿裡! 冷霜梅不禁咄咄稱奇,喃喃說道:“咦!奇怪!怎的一下子不見了那妖婦,難道她會隱身法嗎?” 女英雄何嘗不知道世上根本沒有隱身法,不過薩菩婆失蹤得太離奇,這鑲滿哈哈鏡的宮殿,可能有別的甬道也未可料,冷霜梅想到這裡,恍然若有所悟,她舉起手中劍,嗤的一響,運足內家勁力,照准正面的哈哈鏡刺了過去! 劍鋒到處,當的一聲大響,哈哈鏡面登時粉碎,因為冷霜梅用的是內家真勁,這一劍刺出來的力度,十分強勁,宛如金剛巨杵,別說是玻璃鏡子,就是一面銅鏡,也要應手碎裂。 冷霜梅刺破了哈哈鏡子,她發覺鏡子的背後,只是一片空白牆壁,她仍然不居心,噹噹兩劍,又把左右兩面哈哈鏡,搗成粉碎,果然不出所料!冷霜梅碎了第三面鏡子,忽然看見這哈哈鏡背後,現出一扇活門,冷霜梅不假思索,運足內家勁力,舉手一掌,朝著那扇活門猛推過去,砰砰兩聲大響,活門應手打開,可是嗤嗤兩響,門裡射出兩點寒星,向冷霜梅迎面射到。 冷霜梅估不到活門後面藏著箭弩,不禁大吃一驚,好在她久經大敵,手急眼快,立即揚起手中劍來,向外一削,噹噹兩聲,竟把兩支三角釘釘落塵埃,女俠一看這兩支鋼釘的本身,現出焦黑的顏色來,分明經過猛烈毒藥淬煉,如果中在身上,後患不堪想像。 冷霜梅拔身一竄,衝進那扇活門,這活門只有三尺多高,兩尺多闊,僅僅容得一人彎腰鑽入! 冷霜梅猜想女妖巫躲在活門後面,抱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仗劍衝入,哪知道她剛才踏人活門,耳朵裡立即聽見一陣格格軋軋的響聲,地皮慢慢的向下降,女俠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她踏進活門後面的地方,是一座機關室,什麼是機關室呢。 薩菩婆自從進了尼泊爾皇宮之後,除了一方面跟姦相哈延勾結,狼狽為姦,討好國王之外,女妖巫還在宮廷裡面建造了幾座特別的宮室,這些宮室完全裝置了奧妙的機關,那座哈哈鏡的偏殿,只不過是其中之一,那十幾面哈哈鏡背後,內中有三面鏡子裝著活門,活門背後是一條甬道,不問由哪一條甬道進來,結局都是竄入這間機關室裡,這機關室本身其實是一座極大的鐵皮箱子,表面塗了白灰,人一竄進室內,掌管機關室的人立即一按鍵掣,這一座鐵皮機關室立即向地底下沉,冷霜梅不知道個中底細,覺得整間屋子向下降,不由鬧了個手忙腳亂! 女英雄心中一著急,在機關室裡面大顯神威,跳高竄矮,掌劈劍刺,劍掌到處,轟轟連響! 冷霜梅覺得這一間鬥室的牆壁,完全是用鋼鐵鑄成,真個不折不扣的銅牆鐵壁(其實她不知道囚禁自己的,只不過是一只絕大的鐵皮箱子) 正在又驚又怒之間,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大響,腳下的地皮猛烈震落了一下,原來這一座機關室,已經沉到地底,冷霜梅看見下降之勢已停,抬頭一看,只見這座房子完全變了形狀,嚴絲密縫,無門無戶,正在沉思破壁之法,忽然聽見室頂當的一響,現出五個小圓洞來,大如錢眼,圓洞開處,一個陰惻惻的嗓音,由外面透入來,開首是一陣哈哈狂笑,接著有人怪聲怪氣的說道:“姓冷的!你也想不到有今天吧!大名鼎鼎的崑崙三妹,好像老鼠一般,給人家騙入鐵籠裡,哈哈哈!我來問你一句,你到底要死還是要活!” 冷霜梅氣得粉面凝青,更不打話,伸手向懷裡一探,取出五支天狼神針來,皓腕一揚,五道金光離手飛起,分別向五個圓洞打去,這一舉手同時發出五針的功夫,有個名堂,叫做“五龍朝海”,是崑崙派精華妙技,只聽見金針射處,噹噹幾響,五支針由五六個圓洞打了出去,仿佛撞在堅硬的物件上,有如泥牛入海,沒影無形,接著一陣哈哈大笑道:“賊婆娘,死到臨頭還要反噬,叫你看看姑奶奶的手段!” 說話的正是薩菩婆,話聲甫歇,五個圓洞嘩啦啦的幾響,流下幾縷清水來,像澆花的花灑一般,接著機關室的四角,轟轟連響,各自湧出一股急流,須臾之間,室中積水幾寸,浸過了冷霜梅的腳面,冷霜梅方才明白自己陷身的地方,原來是一座水牢,嘆了一口氣道: “想不到我冷霜梅英雄無敵,不死在金山雙醜的手下,今日卻是不明不白,葬身在這水牢裡!” 可是機關室裡面的水勢,浸到七八寸左右,水流立即停止注入來,那五個圓洞也不再漏水了! 薩菩婆在室頂怪笑道:“姓冷的,你看見了沒有!我如果繼續放水進來,半個時辰之內,大水浸過你的頭頂,一個時辰之後,整間房子完全是水了,變了一只水箱,你就要變成水鬼啦!哈哈哈,除非你有游魚的本領,方才能夠活命!” 薩菩婆說這最後的兩句話,突然把冷霜梅提醒過來,這兩句就是“除非有游魚的本領,方才能夠活命!” 她想起自己亡故了的師傅金光真人,當年教了自己一種“閉脈換氣”的本領,什麼叫做“閉脈換氣”功夫呢? 原來金光真人在生之年,周遊天下,足跡不但遍及中土,而且到過蒙古西藏和印度緬甸一帶,研究中土以外的異域奇功,尤其是在天竺(即是印度)的京城裡,住了三個年頭,精研大乘佛教裡面的“密宗”法,這一種“密宗”法跟一般武林截然不同,以鍛鍊五臟六腑為主,配合全身氣脈來練功夫,密宗功夫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可以葬在銅棺裡面,埋入地底十天半月,再把銅棺發掘出來,棺中人仍舊生存,甚至把他關在一只鐵箱子裡,再打撈它上來,仍然不死,最難練的是屏息呼吸,能夠到達這地步的,那就成了金剛不壞的身軀! 金光真人練了“密宗”法之後,返回中土,創出這一種“閉脈換氣”的功夫來,督促門下弟子苦練,真人為了表示奇技難求,故意把崑崙派“太陰神功”全篇文字,鐫刻在碑石,把碑文帶到星宿海飛鯨島上,沉入惡龍潭底,要門下弟子潛下水去,探索碑文,結果只有天殘史和冷霜梅兩人能夠練成“閉脈換氣”功夫,潛入潭底,把碑文默記在心裡,今日她被陷在水牢裡,正受洪水沒頂的威脅,聽了薩菩婆這樣一說,冷霜梅恍然大悟過來,想道:“如果那妖婦繼續放水,我何不運用閉脈換氣的功夫,假裝著被水淹死,如此這般,叫這老妖巫上當,出其不意,給她一個厲害!” 冷霜梅主意決定,先前惶恐的心情反而安定了下來,她也不回答薩菩婆的話,索性盤膝坐了下來,一任下半身浸在水裡,閉目入定,紋風不動,薩菩婆在室頂的圓洞裡,看見冷霜梅這樣的神情,不禁又驚又怒,想道:“我本來要騙那賊婆娘說出一些崑崙派不傳的內功秘訣來,幫助自己練功修持,誰知道她寧死也不肯上當,哼!可說不得,索性把心一橫,送她到陰曹地府去吧!” 女妖巫立即把水掣一扭,嘩啦啦的幾響,急流滾滾,水庫裡面的水,洶湧進地下水牢裡面,不到一個時辰,冷霜梅的全身已經淹沒在水裡,她用閉脈換氣功夫,屏絕呼吸,在水底下苦苦撐持不提。 再說瀟湘仙子背負著黛絲麗公主,帶引著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一行四人直奔寢宮,一直穿出了御花園,沿途上沒有遇見半點抵抗,那些宮廷衛士和御林軍,躲得不知去向! 原來這些衛士御林軍,經過一場混戰之後,知道今天晚上混入宮廷的,不是什麼刺客,正是千歲殿下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又知道哈延丞相串同國師瞞騙國王,故意扣壓軍糧不運送給前方,弄到銅鼓關上十萬大軍,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個個大動公憤起來,雖然在積威之下,不敢公然叛變,每個人總覺得憤憤不平,在薩菩婆和哈延躲藏起來之後,一哄而散! 所以瀟湘仙子這幾個人,如人無人之境,阿布敏王子自小在宮廷裡面長大,當然知道去寢宮的道路,他指引史存明轉彎抹角,不到半晌功夫,來到寢宮外邊了! 史存明來到一道長廊下,正要跳過朱紅色的欄杆,盆截花砌下面,一影一閃,跳出四個碧眼虯髯的天竺武士來,向史存明高聲大喝:“斗膽刺客!居然闖進寢宮,行刺皇上:” 阿布敏王子大怒道:“混帳東西!我是一國儲君,千歲殿下,由銅鼓關前線回來,要見父王,你們是什麼東西,居然攔阻,是不是打算不要腦袋?” 那四個天竺武士冷笑一聲道:“我們奉了相爺命令,保護皇上,不管你是真殿下還是假王子,不能夠闖進去!” 阿布敏王子聽見他這幾句話,險些兒連心肺也氣炸,史存明卻是半聲不響,身子向前一縱,雙手伸處,已經抓住兩名天竺武士的背心,待要用玄玄拳絕招,把他直拋出去,誰知道這兩個天竺武士本領非常扎手,雖然背心叫史存明出其不意一把抓個結實,可是他們的兩腳卻牢牢釘在地上,居然摔他們不動! 史存明暗吃一驚,想道:“咦!老妖婦由哪裡請來這些硬手,做宮廷的侍衛?” 突然鬆開雙手,使出旋風腿法,一下向二人的下盤掃了過去,這兩個天竺武士一邊用瑜伽術定身法與史存明的腕力對抗,一邊要回手反推,哪知道少年壯士變招神速,這一腿急掃之下,猝不及防,騰騰兩聲,身子直拋起來,飛越欄杆,摔在花砌之上! 另外兩個武士左右合進,揮刀砍來,史存明用旋風掌身法,一閃一晃,由兩武士中間竄過,雙掌拍出,這兩個天竺武士來不及轉身,被史存明掌力一帶,身子撞向牆上,轟轟兩聲大響,登時暈了過去! 瀟湘仙子看見史存明一出手連傷四人,快似追風逐電,心裡暗暗想道:“當日銅鼓關下一戰,如果有他在場,智禪上人也不致喪生在金山雙醜的手下哩!” 護衛寢宮的天竺武士,一共有二十多人,完全是薩菩婆的心腹,可是他們看見史存明的武功這般厲害,哪一個敢出來送死,而且薩菩婆本人又不在場,(女妖巫把冷霜梅引進地宮水牢裡,一心一意要陷害對方,所以不能夠兼顧寢宮這一方面),只好蟄伏不出,阿布敏王子一直衝到欄杆旁邊,高聲大叫:“父王父王!臣兒來啦!” 一連叫喊了十幾聲,回音在夜空裡盪漾,並不聽見有人回答。 史存明再也不耐煩了,心裡想道:你的父王變了昏君啦,他會回答你嗎!儘管這樣的想,嘴裡卻不便說出來,只在旁邊說道:“殿下,單是叫喊有什麼用處?怎的不闖進去呢!” 阿布敏王子道:“寢宮重地,沒有父王命令,誰也不能進去,哪一個違犯的,就是斬首的罪名呢!” 史存明道:“一事急從權,難道剛才哈延的武士,不打算把你斬首嗎?或者你父王在寢宮裡面,叫妖巫和姦相害死了也未定哩!” 少年壯士這幾句是激將言語,阿布敏王子果然著急起來,叫道:“明兄!你幫助我破門進去!” 史存明道:“很好!”舉手一推,使出三陰滅陽掌勁,向窗扇上一拍,嘩啦啦一聲大響,木屑紛飛,兩扇糊了宮紗的雕花隔窗,被史存明這一推之勁打得粉碎! 阿布敏王子一個縱身,越過窗根,進入寢宮裡面,宮里面也跟蹤著飛身竄進,只見寢宮中央,有一張鋪著雪白被褥的大床,床前卻坐了一個肌膚哲白的美婦人,穿著尼泊爾的宮廷裝束,戴了滿頭花鈿株翠,阿布敏王子認得這美婦不是別人,正是姦相哈延的胞妹,也是父王跟前最得意的寵妃瑪爾佳氏,王子一見了她,心頭上說不出的厭惡,他把腰刀一揚,上前喝道:“咄!父王到了哪裡?” 瑪爾佳氏兩道秀眉揚了一揚,由鼻孔裡哼出一聲冷笑來,方才說道:“大膽逆子,居然手持刀劍闖入寢宮來,要拭父篡位嗎?你要殺父自立,皇上當然避開了啦,你還問我做什麼?” 阿布敏王子怒不可遏,利刀一揮,就要兜頭砍落,瑪爾佳氏卻是了無懼容,一伸粉頸喝道:“逆子!你要殺庶母嗎?只管砍下!” 阿布敏王子被她這樣一說,利刀反而停在半空,不敢真正的向下砍。 ------------- |
第85章 挾主龍虎 突圍走聖山
史存明突然向前一竄,衝到瑪爾佳氏面前,駢指向她的啞門穴一點,瑪爾佳氏喝道: “小子!你敢無禮……”底下的話還不曾說出來,已經全身癱軟,撲通,跌倒在禦榻上,阿布敏王子本來想手起刀落,把這好妃殺掉,可是回心一想,如果自己這樣做去,更加坐實了罪名,反為不美,不如先把父王找著再說!他嘆了一口氣,收刀入鞘,向史存明說道:“明兄,看情形父王決不會不在寢宮裡,可是這一剎那之間,父王到哪裡去了?” 史存明傾耳一聽,忽然笑了起來,他把斷虹劍一指東面窗口掛的一道綠絨窗幔,說道: “不用找了!你父王就躲在這道窗幔後面!”那道綠絨幔由天花板垂下來,其長及地,可以隱藏得一個人,阿布敏王子立即過去把絨慢一拉,果然不出所料,君臨廓爾額的國王阿澤登旺,呆呆的站在那道絨幔的背後。 阿布敏王子一見了父王,禁不住熱淚迸流,雙膝一彎,跪了下來,叫道:“父王,請赦臣兒驚駕之罪,臣兒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父王面奏!” 他說到這裡已經咽不成聲,史存明忽然說道:“殿下!你別只顧跟皇上說話,你看看皇上的樣子!”阿布敏王千立即抬起頭來,向上一望,哪知道不望猶自可,一望之下,不禁嚇一大跳! 原來阿澤登旺國王雖然是站著,卻是面色灰暗,兩眼無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好像一具活屍!阿布敏王子一駭非同小可!立即由地上跳起來,緊握國王的手,叫道:“父王! 你怎麼啦?父王,你是不是給人家害了?” 史存明邁步上,向著阿澤登旺國王仔細一看,說道:“殿下不要著忙,皇上著了女妖巫的精神功,神智一時還未清醒而已!” 阿布敏王子道:“什麼叫精神功?這是一種妖法嗎?”史存明道:“那倒不是妖法,這是一種離魂大法,說真一點即是離魂病,一個有離魂病的人,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比如現在的皇上,你跪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你是親生兒子哩!” 阿布敏王子看見一個精明強幹的父王,變成了這樣如痴如醉,厥如白痴的樣子,立即明白過來了!這一定是女妖巫薩菩婆在自己闖入深宮的時候,施展離魂大法,把父王迷得半痴不醒,使好相哈延可以隻手遮天,易子控制,阿布敏王子想到這裡,十分憤怒,回過頭來,向史存明問道:“明兄,我們用什麼方法,教父王清醒過來,叫他明白妖巫好相狼狽為姦,壟斷朝政的情形?明兄,事情急了,你想一想辦法!” 史存明十分為難,因為依照崑崙派的“內陰神篇”說,薩菩婆的離魂大法,在天竺梵語裡面,名叫“黑爾瑪罕”大法,是精神功裡面最厲害的一種,它可以使一個人昏沉迷醉三四天,尤其如果當受術人在飲酒之後被施展這種“黑爾瑪罕”大法”這人至少要七天之後,方才可以醒轉!至於解救之法,不是沒有,卻是頗費時日,解救的法子是把受術人放在一只大火爐旁邊,生火烘烤,這時候著了迷魂大法的人,雖然在高熱下,全不覺痛苦,不過這時候施用解術的人,也不能夠輕心大意,最多在一頓飯的時候,就要離開火爐,再搬過一大塊冰雪來,讓受術人的腦袋枕在冰塊上,過一頓飯時間,又要移去冰塊,再用火爐,似這樣的一冷一熱,輪流交替,不能間斷,要這樣的經過一十二個時辰,受了離魂大法的人方才清醒過來,如夢初覺。 史存明知道自己和阿布敏王子身在禁宮之內,處在危難之中,哪裡還能夠這樣好整以暇,用火爐冰塊把國王救醒,何況冷霜梅不知到了哪裡,吉兇還未可料呢?少年壯士略一沉吟,向阿布敏王子道:“殿下,你父王決不是一時半刻之間,可以清醒過來,閒話少說,我和你把國王帶出皇宮去吧!” 阿布敏王子聽見史存明說要把國王帶出行宮,不禁嚇了一跳,他知道史存明要把國王帶出加德滿都王城,這一著非常危險,倘若稍有差池,弒君罪名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千秋萬世也洗刷不去,不過除了這個法子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可想了! 阿布敏王子咬了一咬牙關,叫道:“好!咱們就把父王救出宮去!” 史存明一躬身,把阿澤登旺國王兜在背後,這時候的國王全身軟綿綿的,任憑擺佈,他和王子兩人,一先一後,穿窗跳出,一溜煙也似的離開了寢宮,說時遲,那時快! 史存明剛才背著國王跳上瓦面,四方八面已經響起一片吶喊聲音來,叫道:“不好了! 刺客把皇上劫走啦!快截住他!大家快來救駕!” 這幾句話一喊,前後左右嗤嗤連響,飛過無數箭雨來,支支向史存明身上攢射,史存明本來不怕這些弩箭,可是恐怕這些箭矢射在阿澤登旺國王的身上,自己就要平白擔上弒看的罪名,少年壯士立即用左臂抱著國王,右手展開斷虹寶劍,史存明使出“飛龍劍”法,劍光揮揮霍霍,劍影錯落縱橫,舞成了一道光牆,把四方八面射來的羽箭,紛紛撥落,史存明正在格打箭支的時候,耳邊忽然聽見阿布敏王子“哎喲”的一叫! 史存明大吃一驚,急忙回頭看時,原來阿布敏王子揮刀向前,要想奪路,冷不防側面嗤嗤兩響,射來兩支羽箭,阿布敏王子一聽見箭風響,立即回刀一格,只聽當的一聲,第一支箭射在刀刃上,火星亂噴,被他格了開去,可是第二支箭呼的飛來,穿中了阿布敏王子的右肩,險些兒沒有把他的肩骨射個對穿,阿布敏王子哎喲一叫,當堂屈下左邊單膝,跪在瓦面之上,史存明趕忙飛身過來,叫道:“殿下,你怎樣啦?可有射中要害沒有?” 阿布敏給這一箭傷得很重,鮮血由肩後創口裡汩汩的流出來,披肩已經染了一大灘殷紅血漬,史存明正要動手給他包紮傷口,說時遲,那時快,背後呼的一響,又是一支弩箭向阿布敏王子背心射到,這一箭想來是宮廷高手所發,十分急驟,史存明回劍一撩,斷虹劍寒光閃處,把這支箭齊中砍成兩段,接著又是嗤嗤幾箭,連珠飛到,史存明左遮右擋,阿布敏王子已經疼得僕倒在殿瓦上,史存明暗裡叫苦,想道:“苦也!他兩父子一個受傷,一個癡呆,我怎樣把他們帶出皇宮去!” 他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看見對面殿頂人影一晃,飛起兩個人來,史存明不禁一怔,以為敵人飛身朝自己撲到,正要展劍相迎,誰知這兩人一個倒栽蔥跌了下去,摔在殿前的天階上,跌得頭破腦裂! 慘叫一聲,便自嗚呼送命,接著嗖的一響,一個人影像飛鳥也似的,由半空落下來,輕飄飄的落在殿角上,原來是瀟湘仙子,她肋下還挾著昏迷不醒的黛絲麗公主! 史存明不禁大喜,急忙叫道:“前輩來得正好!咱們合在一起奪路!” 瀟湘仙子在史存明、阿布敏王子竄進寢官的時候,她一心記掛著自己的師姊冷霜梅,便把黛絲麗公主負在自己背後,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尼泊爾皇宮兜了一個圈子,只見各處宮殿樓臺,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廝殺動靜,冷霜梅不知到哪裡去了。 瀟湘仙子雖然十分焦的,也是無可奈何,只好返回原處,看見寢宮四面布滿武士,弩箭亂飛,寢宮殿頂上蜷仗著兩個人,正是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阿布敏王子還像受了傷,蕭玉霜心裡一急,馬上一個飛身直掠過去,抓住兩名伏在殿頂的武士背心,向天階下擲了過去,砰砰兩聲大響,竟把這兩名武士摔得筋斷骨折,死於非命! 瀟湘仙子跟蹤直掠過來,和史存明等合在一處,看見阿澤登旺國王痴癡呆呆,阿布敏王子身受箭傷,血流如注,不禁大吃一驚! 蕭玉霜立即伸出右手食指來,向王子的“血阻穴”一戳,閉住血脈,阻止鮮血外流,然後把他由地上抽起,握住他的臂彎,喝一聲:“起!”飛身跳落平地。別看瀟湘仙子帶著兩個人,仍舊身輕似葉,史存明也把國王負在背後,起落如飛,朝著皇宮外面飛奔過去。 宮廷裡面的武士看見史存明挾了國王逃走,紛紛現身堵截,弩箭宛似飛蝗一般,嗤嗤嗤,四面八方射來,蕭史二人跳高竄矮,掌打劍劈,撥落了無數弩箭,打倒了二三十個武士,一溜煙出了皇宮,飛身跳過王城城牆,史存明道:“蕭女俠,咱們把國王安置在哪裡?” 瀟湘仙子還未回來,阿布敏王子叫道:“咱們奔到玉塔山去!” 史存明猛然醒悟過來,玉塔山是自己和孟絲倫誅除黑蟒的地方,也是女妖巫薩菩婆昔日的巢穴,奇峰峭拔,可以扼險而守,把國王和玉子安放在那裡,最好不過。 史存明道:“哦!玉塔山嗎,山上有一座玉塔可以藏身,蕭女俠,咱們快去!” 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恍然大悟,出了加德滿都王城,直奔向玉塔山不提。 再說冷霜梅在皇宮鏡殿裡,中了埋仗,被薩菩婆騙入機關室裡,整間房子下沉,女妖巫知道她有一身武功,尋常的法子決然弄她不死,索性開放水庫,使大量洪水湧入室內,淹浸了整個機關室,以為這樣一來,冷霜梅即使有絕世奇功,也要淹死在機關室裡面了! 哪知道冷霜梅在巴顏喀喇山星宿海練技的時候,得到金光道人密宗氣功真傳,她有一種閉脈換氣本領,可以沉落水底,一日一夜,經過一十二個時辰,仍然可以生存,當年她潛下飛鯨島惡龍潭,揣摩石碑上大陰神篇的碑文,也是這個方法,冷霜梅起先盤足跌坐在水底,過了約莫一頓飯的時候,她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在水底這樣坐著,敵人瞧不見自己,怎會上當? 冷霜梅立即把寶劍插在腰間,任由身體放軟,讓水流的浮力,把自己浮到水的上層,因為這間機關室充滿了水,連一寸間隙也沒有,所以冷霜梅要裝出自己被浸死的樣子,十分困難,她一面要屏息呼吸,一面要保持身子挺直,全然不動,吃苦之處,可想而知,似這個度日如年的,足足過了四個時辰,小圓洞發出人聲,說道:“國師爺,那女賊全然不動,想來已經死多活少了!” 這兩句話說過,接著是薩菩婆的口音,說道:“那女賊死了嗎?我看未必,一個精通內功的人,縱使完全不會水性,也可以水裡生存幾個時辰,再過六個時辰,讓她的屍首發脹了,方才把她撈起來吧!” 冷霜梅心裡暗罵,好個好猾的女妖巫,真個心思細密,一個人落在水裡,被水淹死,至少要經過一十二個時辰,(即是一個對時)屍首方才發脹,發脹之後,才可以浮上來,自己並不曾死,好端端的,怎會全身發脹呢! 說一句老實話,自己這一種閉脈換氣的功夫,充其量只可以在水中支持十四五個時辰罷了! 倘若薩菩婆把心一橫,讓自己在機關室裡浸上三四天,假死也要變成真死! 她在情急之下,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首先把自己的軀體,向著水底沉了下去,大約挨了三個時辰左右,再由水底升到水面上來,冷霜梅在升起來的時候,張開嘴巴,喝足了一肚皮的水,這樣一來,她的腹部便自隆然發脹,不過她這一下可要加倍吃苦,因為閉脈換氣功夫,絕對不能夠吸入一點水份,如果吸入水份,身體就要下沉,這種功夫也要失效。 冷霜梅喝了一肚皮水,拼命用吐納導引的功夫把水份壓在腹部,維持身子平衡,似這樣的過了一個時辰,圓洞上遼望的人果然叫道:“國師爺,女賊的屍首果然發脹哩!” 薩菩婆聽了這兩句話,不禁大喜,湊近圓洞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微光暗影裡,只見冷霜梅的身體載浮載沉,肚腹隆了起來,分明是喝飽了水的樣子,不禁大喜,立即叫道: “薛阿騰、竺法南,開放水閘!讓大水流出去!” 薛阿騰竺法南是薩菩婆由天竺帶來的助手,也即是剛才用斧盾合攻史存明的兩個梵僧,他們聽見國師爺這樣一說,立即把水閘的關掣打開來,機關室裡面的水立即浩浩蕩蕩,流下地底暗渠,水位也漸漸低落了,真個水來得快,退得更快,不到一頓飯的工夫,整座機關室裡面的水完全退淨,涓滴無存,冷霜梅直挺的躺在濕淋淋的地上,薩菩婆估計她十成死了九成! 便向薛阿騰竺法南兩人說道:“我把機關門打開,你兩個下去把她的尸身摃抬上來,這女賊的屍首我還有用處,要快!” 冷霜梅躲在地上扮死,聽得清清楚楚,心裡暗自高興,可是她仍舊屏息呼吸,一下不動,過了半晌,機關室的地下,發出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來,地板也起了猛烈的震蕩,再過片刻,機關室頂的天花板,居然格格軋軋的移開,冷霜梅這時候才弄清楚機關室的本身,是一口絕大的鐵皮箱子,怪不得整間房屋都是銅牆鐵壁,沒有一絲一毫的隙縫了! 女英雄暗裡驚歎薩菩婆的心思靈巧,說時遲,那時快,屋頂天花板一移開,嗖嗖兩響,兩個人影疾如鷹隼,輕飄飄的,飛身跳落機關室裡面。 跳下來的正是薛阿騰和竺法南兩個梵僧,他們走到冷霜梅的身邊,彎下身子,要看清楚冷霜梅到底是不是真正氣絕,哪知道這兩個梵僧才一彎下腰身,冷霜梅的肚腹倏的一縮一脹,櫻口張處,呼的一響,把肚皮裡面的水用內功逼出來,嘩啦啦,一股水箭射在薛阿騰和竺法南的面上,別看尋常一股水箭,把兩人噴得眼睛難睜,臉皮刺痛,他們吃了一驚,正要縱身後退,冷霜梅已經一個“鯉跳龍門”的身法,由地上翻起來,左手一伸,抓住了薛阿騰背心後面的“神堂穴”,右手一捏,抓住了竺法南頸骨後的“天柱穴”,機關室頂的人看在眼裡,不由嚇一大跳! 薛阿騰和竺法南兩個梵僧的本領,雖然及不上薩菩婆,武功造詣也自不弱,本來冷霜梅不容易這樣一躍而起,同時抓住他們兩個,不過冷霜梅一來用假死法騙過他們,猝起暴攻,出其不意,其次冷霜梅臨跳起時候,噴出肚皮裡的水來,射中這兩個梵僧的面門和眼睛,薛竺兩人縱使武功更高,受了這下意外打擊,少不免窒了一窒,高手抓人只是瞬息剎那之間的事,所以冷霜梅輕而易舉的,一下把他們兩個擒住了! 兩梵僧還要用瑜伽收縮肌肉,掙脫冷霜梅的掌握,哪知道冷霜梅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 只一抓著敵人,金剛手的勁力立即由掌底透出來,使用大力金剛手法,兼用分筋錯骨功夫,雙手十指一鉤一捏,這兩種都是內家上乘的功夫,非同小可。 冷霜梅先剛後柔,先用“大力金剛手”一抓,再用“分筋錯骨”法一捏,兩梵僧哪裡禁受得住,慘嗥半聲,登時暈了過去! 冷霜梅一出手製住了兩人,索性以人為盾,把薛竺兩梵僧高舉過頭,向著室頂一跳! 當女英雄暴起抓人的時候,薩菩婆立時知道不妙,立即喝令武士按動鍵掣,把機關室屋頂閂回原狀,仍舊像先前一樣,把冷霜梅困回嚴絲密縫的鬥室裡,即使犧牲了薛竺二人的性命,陪她同死,也勝似縱虎出押,弄糟大事! 哪知道薩菩婆這座機關室,笨重異常,移開屋頂固然十分費事,要把它閂合復原,也不是一時半晌之間可以做得到! 冷霜梅在下面出手抓人,快如閃電,一剎那間,已經高舉兩個人肉盾牌,飛身跳了上來,這時候環繞在機關室頂上的,還有十幾名天竺武士,完全是女妖巫的心腹,看見冷霜梅飛身上來,吶喊一聲,刀劍齊舉,不約而同的向冷霜梅身上戳到。 冷霜梅一聲嬌喝,把薛竺二人平著一旋,眾武士恐怕傷了自己人,紛紛退後,冷霜梅星眸一閃,看清楚了四面形勢,原來自己落在一座極大的圓穹形石室裡面,機關室就在自己腳下,室頂和圓穹石室之間,縱橫交錯,蜘蛛織網也似的,貫連著七八根十數丈長的鐵鍊,她到這時候方才明白機關室會下降的道理,如果那座圓穹石室等於一口水井,這機關室就是水井裡面的一只弔桶了! 冷霜梅正要飛身竄上那些鐵鍊,找尋出路,薩菩婆已經打了一個呼哨,向那些武士叱喝道:“沒有飯桶,你們用得著顧忌他兩個人的性命嗎?一齊殺上!” 原來薩菩婆的生性最是陰狠惡毒不過,她知道冷霜梅雖然浸在水裡十多個時辰不死,究竟經過大水泡浸之後,精神元氣必定大受損傷! 只要集合眾武士之力,上前猛攻,必定可以得手! 所以她說出這幾句話來,那些天竺武士完全是薩菩婆引人宮中,豢養了多時的死黨,立即一聲吶喊,再次圍攏過來,冷霜梅一聲冷笑,她趁一個天竺武士揮刀撲前的時候,頭頸向後一仰,猛地一個頭錘,向那武士胸口撞了過去,要知道冷霜梅內外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這頭顱一撞之力,沉猛異常,轟的一響,撞中那武士的胸坎,那武士的胸骨完全碎裂,登時送了性命! 冷霜梅用頭撞人的時候,雙腳也不閒著,左腳一起,又把一名武士踢得全身向上直飛起來,腦袋跟懸掛空中的鐵鍊一撞,噹噹,頭骨盡裂,砰的摔了下來,也自死去。 那些天竺武士看見冷霜梅用這樣新奇的方法殺人,嚇得心膽俱裂,吶喊一聲,紛紛四散逃跑,冷霜梅長笑一聲,把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向著地下重重一摔,然後一個飛身,向薩菩婆撲去,可是薩菩婆已經像一溜黑煙也似的,逃出圓穹石室去了! 冷霜梅雙腳一點,用“燕子穿簾”的身法,拔起兩丈多高來,伸手一把抓住鐵鍊,身子在半空裡打了兩個鞦韆,看準了圓穹石室的出口,然後兩手一放,身子一挺一竄,嗖聲風響,活像一頭大雁跳到石室出口,那裡原來是御花園的一角,晨光裹微,原來自己在皇宮裡混了一日一夜,足足挨了一十二個時辰,不知不覺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冷霜梅還要打算到別處去,尋找薩菩婆的下落,哪知道她剛才演了兩次飛身竄跳功夫之後,忽然覺得頭腦暈眩,全身酸軟,冷霜梅試著一運氣,發覺自己呼吸重濁,不由吃了一驚! 因為她在假山石洞裡,運用內功闢除藥蜂螫刺之毒,已經損耗了不少元氣,再次誤陷在皇宮的機關室裡,被大水淹浸了十幾個時辰,雖然用閉脈換氣的功夫,保存性命,可是也大大的損害了本身真元之氣,如果再跟別人戰鬥下去,不難虛脫暈倒! 冷霜梅咬了一咬銀牙,心中想道:“便宜了這老妖婦!還是逃出皇宮,找地方靜坐半天,恢復元氣再說!” 她立即一縱身離開御花園,幾下起落之間,去得沒影無蹤! 再說史存明和瀟湘仙子兩人,背著如痴如醉的尼泊爾國王阿澤登旺,瘋瘋癲癲的黛絲麗公主,以及帶著受了箭傷的阿布敏王子,在原野裡飛馳奔跑,不到一個時辰工夫,已經來到玉塔山下面了! 史存明望見那一座白石寶塔,矗立在朝陽光影裡,襯著彩雲絢爛的天空,蒼翠如黛的峰巒,別有一種說不出的雄渾氣概,瀟湘仙子跑到山麓之下,突然止步回頭,問道:“殿下,聖岩坐落在本山哪裡?” 阿布敏王子道:“哦!聖岩就在玉塔矗立的那座山峰背後,由左邊的山坳翻過去便是!” 原來這聖岩在廓爾額有一個掌故,據說一千多年以前,廓爾額本身還是一片荒涼的高原山地,沒有人煙,當時有一族人由西藏翻越過喜馬拉雅山到尼泊爾來,一直走到現今加德滿都王城的境地上,驕陽如火,大家的食水完全喝得乾乾淨淨,個個走得筋疲力盡,前路茫茫,坐在玉塔山麓之下,眼看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當時有一位年老的族長,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大家禱告天神,求神靈的指示,說也湊巧,他們跪在地上默禱了不久,山上轟隆連聲,流下一股清泉來,大家得到這股泉水,登時絕處縫生,勇氣大振,立即喝飽水,爬到山上一看,原來山峰背後有一片水草豐盛的平原,野羊成群,地土肥美,這一族人喜出望外,立即在這裡定居下來,首先在山下建立城告,就是加德滿都王城的前身,這一族人也成為廓爾額族的祖先了! 後來他們把清泉流出的山洞,稱做聖岩,聖岩後有一股清泉名叫聖泉,尼泊爾每逢一個新國王登位的時候,必定派遣專人爬上山上,汲一桶泉水下來,當眾喝下,並且灑遍皇宮的金鑾殿,這個儀式千百年來,世代遵行,牢不可破,可是除了國王登位汲取聖泉之外,還有一個古怪風俗,那就是尼泊爾歷代每一個國王死了之後,他的臣下必定把故皇生前最鍾愛的一件寶物,派一一位大臣帶上聖岩,投入聖泉裡面,這大臣拋了寶物之後,立即自刎而死,決不生還下山,雖然這樣,朝中每一個大臣都以為自己能夠死在聖泉旁邊,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所以聖泉水底,珍寶累累,但是廓爾額全國人沒有一個敢私自到聖岩去窺伺寶物的,可說是奇異風俗之一了! 史存明聽了阿布敏王子的指示,他和瀟湘仙子兩人,輕身提氣,攀滕附葛,因為帶了三個不會輕功的人,(有兩個還是癡呆昏迷的,連爬山走路也不會,就像廢人一般)份外覺得累贅,足足爬了半天,直到烈日當空,時間到了午牌,方才攀過玉塔峰後,這裡果然有一座極大的巖洞,石色如墨,寸草不生,巖洞的左前方,果然有一潭清冽的泉水,這水潭的表面不過十六八丈方圓,泉水清可見底,一串串的氣泡,像無數珍珠般,由潭底冒上來,瀟湘仙子把阿澤登旺國王和黛絲麗公主放下,向史存明說道:“明兒,他們父女兩人,完全是著了女妖巫精神功的茶毒,迷失本性,我們先把他兩父女的神智弄清醒再說!” 史存明皺皺眉頭說道:“前輩,我何嘗不知道他們著了妖巫的精神功,黛絲麗公主方面除了精神功之外,薩菩婆那妖婦可能還給她服下藥粉,這個恐怕要冷女俠解救才行,至於國王本人,只是著了妖巫的離魂大法,還比較容易著手解救,可是照內陰神篇的法子,要用烈火烤烘,雪塊冰凍,荒山野嶺之中,哪裡來的火爐?哪裡來的冰塊?” 瀟湘仙子道:“你真是個傻子,事急從權,你把國王放在地上,到附近砍些柴草來,生起火堆,這不是火爐嗎?眼前這一潭泉水,冰涼透骨,把國王的頭浸入泉水裡,不是現成的冰塊嗎?似這樣的弄一十二個時辰,國王不是照樣可以醒轉過來嗎?怎會沒有法子呢?” 史存明恍然大悟過來,笑道:“有理有理!咱們馬上行事,先救醒國王再說!” 他們兩個合手合腳,先把黛絲麗公主放在聖岩山洞裡面,又給阿布敏王子裹創敷藥,然後在聖岩前的草地,撿拾枯枝幹柴樹葉,堆在一起,瀟湘仙子由兜囊裡取出火石,敲出火星,點起火來,剎那之間火光熊熊,史存明把國王腦袋移近火堆,任由火光烤烘,過了一頓飯時時間,阿澤登國王嘴唇微微翁動,頭上冒出汗珠,蕭玉霜道:“明兒!是時候啦!把他浸入聖泉裡吧!” 史存明霍地站起身來,把國王抱到潭邊,倒提著他的雙腿,頭下腳上的將阿澤登旺國王腦袋浸入泉水裡,及鼻而止,浸了一陣,又拿到火堆旁邊烤烘,瀟湘仙子負責添旺柴火,他們兩個通力合作,一忽兒把國王移到熱騰騰的火堆旁邊,一忽兒又把他倒轉頭來,浸入冰涼貶骨的寒泉裡,似這樣的輪迴了二十多次,阿澤登旺國王發出微微嘆息的聲音,雙目仍然緊閉,瀟湘仙子一從下,面有喜色,說道:“明兒,咱們再努力幾個時辰,國王一定清醒過來了!” 這時候紅日已經西落,夜風陡起,史存明看見點火的柴草燒得差不多了,近處的草木已經砍完,要到遠一點的地方去砍伐,少年壯士忽然想起阿布敏王子敷了藥之後,已經止血,何不叫他過來幫忙撿拾柴草呢? 史存明正要喊阿布敏王子過來幫忙,冷不防聖岩山邊,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分明有一隊人趕到! 史存明吃了一驚,嗖的拔出斷虹劍來,搶到聖岩左邊,跳到一座岩石上面向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玉塔峰山麓下面,出現一大隊人馬來,先行的幾匹騎馬,馬背上坐的全是宮廷武士,後面的全是御林軍,刀槍耀眼,兵甲鏘鏘,看去至少有五六百人,當先一匹高頭大白馬上,坐了一個軍官裝束的漢子,史存明認得這軍官是尼泊爾御林軍統領魯康哇,這人是廓爾額最出色的勇士,慣使對金背狼牙棒,真有萬夫不當之勇,魯康哇並不打緊,最怕是薩菩婆本人到來,事情就要棘手得多了! ------------- |
第86章 殺姦平亂 糧盡撤雄關
因為薩菩婆的本領,不論瀟湘仙子或是自己和她交手相鬥,只是半斤八兩,銖錙並較,可是還有魯康哇帶來這幾百御林軍,萬一他們蜂湧過來,卻是難纏,非要大開殺戒不可! 史存明心裡不禁有點怙懾,瀟湘仙子已經叫喊道:“明兒,不管對方來了多少人,你也要一人一劍阻擋住他們,不准他們過來,我照樣醫治國王,萬不能夠半途而廢!” 又向阿布敏王子叫道:“殿下,你過來幫忙撿拾柴草,外邊就是天翻地覆,也不用管,知道沒有?” 瀟湘仙子這幾句話是用“傳音入密”功夫喊出來的,史存明雖然在數十丈以外,一樣聽得清清楚楚,少年壯士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心想:“我要一個人抵擋幾百人,不准他們上前,是決不可能的事,呀!有了,我何不用空城計?” 史存明等那隊御林軍距離自己還有二三百步,陡的振丹田氣,高聲大叫:“魯康哇,你身為御林軍統領,怎的這樣不知好歹、我史存明是幫你們抵抗滿州韃狗的,你們卻把我當做叛逆、刺客,姦相哈延賣國通敵,你卻把他當作主人?連是非黑白也分不清楚,是何道理?”他這幾句話嗓音洪亮,山回谷應! 魯康哇勒住坐騎,越眾而出,喝道:“姓史的,你既然是幫我們抵抗滿清,怎的潛回京城,夜入禁宮,圖謀不軌,挾持皇上?” 史存明哈哈大笑一陣,忽然喝道:“糊塗東西!我們在前線跟清兵打仗,姦相私通敵人,扣押軍糧,不向前方運送,我和殿下返到京城面見皇上催糧,姦相卻把皇上收藏起來,硬說我們是叛逆、刺客!你們也相信了?老實說一句吧,我在山上埋伏了幾千人馬,這支人馬是由前方調回來勸皇上的,你們膽敢入聖岩半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史存明說到這裡,立即向後面一揮手,叫道:“伏兵!吹號!” 瀟湘仙子聽見史存明這一說,立即會意,當下把國王放在地上,盤膝跌坐,凝聚中氣,在丹田盤旋片刻,然後從喉間一吐而出,戛的一聲長嘯,這一聲嘯出來,響澈九霄,聖岩附近的山石林木,完全起了回應,盪漾不絕,真個猶如數千軍馬,齊聲吶喊,魯康哇和同來的幾百名御林軍,聽見嘯聲如潮,以為史存明真正埋伏了許多人馬,下禁嚇了一大跳! 這一支御林軍本來是奉了姦相哈延命令,到玉塔山找尋國王的,原來尼泊爾皇宮裡面,被史存明挾走國王之後,鬧得天翻地覆!亂七八糟,哈延看見國王失了蹤跡,正中下懷,他巴不得史存明把國王帶走,王位虛懸,自己更好乘機混水摸魚,不過在表面上,仍然要派御林軍出城到處找尋,魯康哇是御林軍的統領,他為人卻是忠心,帶領了本部五百御林軍,上玉塔山搜索,哪知道卻中了史存明的空城計,魯康哇以為史存明真個在聖岩後埋伏了大隊人馬,疾忙麾眾退後一二百步,結成梯隊,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布成了應戰的陣勢。 史存明看見自己的空城計果然奏了功效,禁不住哈哈大笑,但是他自己也明白這一出空城計的戲,可暫而不可久,不過拖得一陣,就數一陣罷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山下又有一隊御林軍開到,大約是由王城開來的,想是接到魯康哇的飛報,臨時增援,史存明站在高岩上,看得十分清楚,心裡異常焦的,他向瀟湘仙子問道:“蕭女俠,敵人已經把玉塔山密層層的包圍,看樣子就要大隊人馬殺上,國王弄醒過來沒有?” 史存明以為要應付當前的急難,唯一法子就是弄醒國王,把姦相哈延通敵欺君的陰謀揭發出來,由國王本身出頭喝止御林軍,返人王城平亂。 瀟湘仙子叫道:“明兒!不要心急,再過半個時辰,國王便可以頭腦清楚,再抵擋半個時辰吧!不要前功盡廢!” 少年壯士暗裡叫苦不迭:“他們不消片刻工夫,就要殺上來了!我一個人怎可以抵擋千多名御林軍?如果那女妖巫也在場,更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忽然望見聖泉邊的火堆,那是烤烘國王用的,再看看聖岩附近蔥籠的樹木,史存明猛然醒悟過來,想道:“對了,阻止敵人,只有用火攻計!” 史存明立即拔出斷虹劍來,迅速砍了一大堆柴草,堆在聖岩面前,點起火來,這時候正值秋未冬初,萬物乾燥,北風正厲,史存明把火頭一引,烈焰熊熊,燃燒起來,火勢不可迴轉,魯康哇看見對方忽然點起火來,不知道史存明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御林軍的戰馬望見火光,紛紛嘶叫起來,連連後退。 少年壯士這一點起火來,卻收到一個意外的效果,烈焰剛才騰起,著了妖巫離魂大法,一直昏迷不醒的阿澤登旺國王,突然睜開眼睛,叫道:“哎呀!不好!大火來了!救命救命!”他一眼看見阿布敏王子蹲在火堆旁邊添柴加草,不禁詫異起來,問道:“臣兒,你你你,你怎的會在這裡?這這這,這是什麼地方呢?” 阿布敏王子估不到自己父王這樣快便醒轉,不禁悲喜交集,上前一把抱住老父,叫道: “爹爹,今天咱們父子能夠相會,真個如同隔世!” 阿澤登旺這一個多月以來,神智始終在迷迷惑惑,半清不醒當中,他被薩菩婆的精神功控制了,女妖巫每天向國王身上施展的離魂大法,或輕或重,所以阿澤登旺國王跟以前完全變了兩人,終日沉迷酒色,不理政事,行事顛三倒四,換句話說,在這三十多天的時候裡,國王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何事,甚至下詔書要殺阿布敏王子,國王自己做了,也是懵然不覺,直到此刻,頭腦方才清醒,他看見阿布敏王子面色憔悴,肩後裹著創傷,不禁大吃一驚,說道:“臣兒!你不是在銅鼓關督師鎮守的嗎,哪天回來?這巖洞又是什麼地方,快說!” 阿布敏王子忍不住眼中流淚,他把姦相哈延勾通國師薩菩婆,壟斷朝政,私通清兵,故意扣押大軍糧草,留京不發,弄得前方的軍士沒有飯吃,危險異常,自己和史存明返到王城催糧,哈延不但閉門不納,還下假詔書要把自己斬首,自己闖入深宮,姦相妖巫還同一鼻孔出氣,硬說自己是叛逆、刺客,指揮武士包圍進攻,自己逼不得已,只好挾著國王跑到玉塔山的始未經過,一一說了。 最後阿布敏王子還說胞妹黛絲麗公主也被妖巫逼瘋了,囚禁在冷宮裡,哈延還假傳聖旨,派武士拿毒酒進宮,要把她硬生生鴆死,好在瀟湘仙子及時趕到,把她救了出來,神智仍舊模糊不清等語。 國王聽了這一段話,方才如夢中醒覺,大怒說道:“豈有此理!哈延這賊子居然這樣存心險惡,朕的江山社稷也要被他斷送了!真是罪不容誅,應該碎戶萬段!” 瀟湘仙子說道:“皇上,姦相還派了一隊御林軍在山下,要活捉俺們哩!” 國王勃然說道:“帶我到山下去,喝住他們!”阿布敏王子握著父王的手,繞過聖岩,史存明看見國王醒轉,立即挑散火堆,阿澤登旺一直來到岩前,高聲叫道:“魯康哇!你帶領人馬到這裡做什麼?” 他果然不愧是一國之君,別有一番威嚴,魯康哇吃了一驚,急忙拍馬上前,叫道:“皇上,叛逆沒有傷著你嗎?” 阿澤登旺斥怒他道:“胡說!哪裡來的叛逆,你看不見殿下和史壯士嗎?他們也是叛逆?你是不是瘋了?廢話少說,趕快返回王城去,抓住襖巫好相,千刀凌遲,明正其罪!” 魯康哇唯唯喏喏,瀟湘仙子由聖岩山洞裡挾出黛絲麗公主,御林軍紛紛勒轉馬頭,這一支本派出來搜索叛逆的御林軍,此刻反而擁著國王,浩浩蕩蕩的下了玉塔山,直向加德滿都王城進發。 當瀟湘仙子、史存明擁著國王,指揮御林軍向王城反戈之際,也是女俠冷霜梅逃出尼泊爾皇宮之時,姦相哈延和薩菩婆見冷霜梅逃走了,知道大事不妙,尤其是女妖巫,她明白冷霜梅精通崑崙派內陰神篇,正是自己離魂大法的克星,如果被她和史存明會在一起,自己施用在國王身上的精神功,馬上要破!她立即找著丞相哈延,商量善後方法,哈延決然說道: “我已經跟天朝的福貝子大師通款,叫廓爾額向清朝臣順,那昏君既然被挾走了,索性由我自立為王,投降清兵,不愁清朝皇帝不給我國王的封號!” 薩菩婆聽說哈延要篡奪皇位,心裡非常不高興,冷冷說道:“相爺要自立為王嗎?這一著不高明呢?如果阿澤登旺國王父子還不曾死,相爺這一下畫虎不成反類犬啦!” 哈延看見薩菩婆這樣頂撞自己,不禁十分生氣,這時候內臣忽然進來報告,叫道:“相爺不好!剛才派出去那一支御林軍,突然擁了皇上回來,看模樣要進城哩!” 哈延大吃一驚,說道:“不好!那昏君怎的這樣快便清醒了,左右,快關城門!”薩菩婆冷笑道:“關城門也不行,他是國王,可以叫開城門的啊!” 哈延又驚又怒,悍然說道:“好!咱們是一不做二不休,先把阿澤登旺國王名號廢了! 盡調兵馬上城,由我親自指揮,督戰城門,等候天朝大軍開到!” 他調集了自己的家兵家將,集中在金鑾殿,把所有大臣完全監禁起來,下令關城,整座王城瀰漫了肅殺緊張的氣氛! 再說阿澤登旺國王和阿布敏王子,蕭玉霜和史存明等人,帶領了千餘名御林軍,浩浩蕩蕩,一直來到王城之下,看見城門緊閉,刁斗森嚴,阿澤登旺國王策馬上前,高聲大叫: “朕在這裡,你們快快打開城門!讓孤皇入城平亂,違令的立斬不赦!” 話未說完,城樓上一陣吶喊,現出一簇人來,當先一個正是丞相哈延,向著城下喝道: “昏君聽著,你整天只顧沉迷酒色,不理朝政,我已經得到百官和老百姓的同意,把你廢了!你已經不是廓爾額國王,還要來妄作威福嗎?” 國王一聽這幾句話,肚皮幾乎氣破,自己倚若心腹、視為股 的宏臣,到來來反而要篡自己的王位!阿澤登旺高聲叫道:“胡說!你這奸賊私通清廷,謀朝賣國,攻城!” 千多名御林軍氣憤填膺,刀槍並舉,吶喊連聲,像潮水也似的,直向城下殺到! 哈延冷笑一聲,正要指揮家兵家將,向城下放擂木滾石,哪知道就在這時候,背後嗖聲風響,一條人影飛撲過來,把姦相背心的衣服一抓,哈延高聲大喝:“是哪一個!”耳邊一個清脆口音笑道:“是你的姑奶奶,奸賊,你要做皇帝嗎?把腦袋拿來!” 女俠冷霜梅在這時候,突然出現,雙手抓住姦相,活像老鷹捉拿雛雞一般,高舉過頭,哈延的家將不禁大駭,姦相連聲喊叫!原來冷霜梅由皇宮裡面逃走出來,跳到城牆頂上,委實筋疲力盡了,她忽然瞥見城牆上的更樓,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這正是藏身的最好地方,冷霜梅立即騰身縱上,更樓裡面只有兩個司更析的老兵,被冷霜梅用點穴法,一指一個,點住穴道,半下不能動彈,女俠收拾了他們之後,立即盤膝坐了下來,吐納用功,打坐運氣,她本來是個內功精湛的人,不到一個時辰,精神氣力完全恢復過來了,剛要起身走下更樓,再到皇宮裡找薩菩婆算帳,冷霜梅忽然聽見吶喊連天,她憑著更樓的窗口向下一望,原來阿澤登旺國王已經帶領御林軍開到城下,姦相哈延公然不認國王,喝令守軍拋石放箭,冷霜梅勃然大怒,由更樓上一縱身跳了下來,用“燕子穿簾”的功夫,飛掠過去,施展擒拿手法,一下把姦相抓住,這叫做天奪其魄,姦相哈延完全沒有防備,左右也來不及相救,被冷霜梅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抓到手內! 史存明在城下看見冷霜梅突然現身抓住姦相,不禁喜出望外,高聲叫道:“冷女俠,不要放過這萬惡奸賊!這廝私通清寇,謀朝篡位,盜柄欺君,一切都是這個奸賊話未說完,冷霜梅振臂一拋,叫道:“去吧!”將姦相由地牆頂拋了下來,宛如飛星殞石也似,只聽見哈延一聲慘叫,摔得頭破腦裂,腹破腸流,可笑他一生好惡,到頭來還不免死於非命,賣國未成而身已碎,真可以說是迷戀富貴,妄想做皇帝的現眼報哩! ------------- |
第87章 用反間 孟郡主巧施連環計
哈延活生生的摔死,城中逆黨有如群龍無首,瀟湘仙子大叫道:“我們這次回來,只殺妖巫薩菩婆一人,餘黨不究,快開城門!”城上守軍果然把城門打開,御林軍擁著國王洶湧進城,姦妃瑪爾佳氏畏罪自殺,薩菩婆呢? 她卻帶著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和一班天竺武士,開城走了!臨走之前還劫走了一大批金銀珠寶,並且在皇宮放起火來,好在宮中人多,立即把火撲滅,阿澤登旺國王返回宮裡,下令把哈延引薦的官員全關在監牢裡,把姦相全家抄斬,並且降旨把積壓在王城裡的軍糧,火速運送到前線,可是已經遲了!銅鼓關已失陷! 你道清兵怎樣攻下銅鼓關呢!關上不是有金弓郡主指揮八九萬大軍據險固守的嗎?最致命傷還是糧食這一方面,現在敘述出來,再說福康安上次攻打銅鼓關,眼看得手,卻中了岳金楓的疑兵縱火計回救大營,攻勢半途而廢,還損失了不少馬匹器械,福康安暴跳如雷,海蘭察說道:“大帥不用灰心,敵人到了今日,已經圖窮匕現了,咱們在一兩天之內,再次攻打銅鼓關,必定可以得手,關城可以一攻而下!” 福貝子愕然問道:“哦!這句話怎樣說?” 海蘭察從容捻著鬍鬚,笑道:“我們已經得到情報,叛逆的軍隊正鬧著糧荒,這完全是哈延丞相的功勞,孟絲倫這一次麾軍出戰,打勝了不敢銜尾追擊,只搶奪咱們的戰馬,這不是缺糧的明證嗎?我們如果再次興兵進攻,必定可以把關城攻破,不過最困難的一點,還是缺乏兩個斬關破鎖的人物!”他說到這裡望了金山雙醜一眼,呼延陀呼延真立即上前說道: “將軍,你要怎樣斬關落鎖,未將兄弟不才,可以擔當這個重責!” 海蘭察笑了一笑道:“上次偷渡瑪薩爾山冰淵,雖然沒有成功,可是兩位對霹靂車拋人這一套把戲,大抵還不會忘記吧!” 金山雙醜弟兄一聽之下,恍然大悟,笑道:“我們明白了!將軍要學上次一般,用霹靂車把我們拋到銅鼓頂嗎?” 海蘭察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過上一次拋擲兩位是由平地飛過平地,這一次要由平地飛上高處,二位認為可不可以行呢?” 呼延陀向呼延真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方才說道:“大帥,實不相瞞,如果用霹靂車的力量,把俺們兄弟拋上城頭,道理上雖然可以,萬一拋不到城牆邊,或者是拋力過猛,過了城牆,咱們又怎麼樣呢?”這幾句話一說出來,果然把福康安和海蘭察難倒,沉吟半晌,不能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中軍帳頂天空,突然嘎嘎幾響,傳來幾下怪叫,福康安抬頭一看,原來是兩頭兀鷹,正在空中翱翔追逐,福貝子到底是個聰明人,他看見了這兩只兀鷹,立即觸起靈機來,笑道:“對了!去年我在西藏的時候,用紙鷂放火的方法進攻拉薩城,雖然沒有成功,可以應用在二位的身上,二位明天攻城的時候,穿一件特別的衣服,這衣服的背後,綴連著兩只大風箏,使兩位起在空中,能夠像兀鷹一般由空中降落!” 福康安便說明了衣服的形式,原來他心目中的衣服,是在背心綴連了兩片油布,用輕巧的竹蔑扎成骨架,就像兀鷹的翅膀一樣,吩咐二醜穿上,等到霹靂車把人向上一拋時,那兩塊油布自動舒展開來,兜著風力,輕飄飄的落下,這樣一來,即使不能夠到達城頂,或是飛過了城牆,金山雙城也沒有性命的危險了!因為有兩片油布緩住下落之勢,他們便可以有施展輕功的餘地了!他這主意一說出來,海蘭察和金山雙醜連聲稱妙,決定明日攻關。 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剛破曉,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全數出動,向銅鼓關推進,大軍來到關前半裡之地,戛然停住,中軍門旗開處,紅旗招展,推出數十尊紅衣大砲來,號角響動,幾十門大砲連珠霹靂也似的轟放起來,煙焰迷漫,火光飛舞,砲火雖然打不到關頂,聲勢卻是空前猛烈,火光到處,山崩石裂。 大砲轟放了半個時辰左右,百多架霹靂車由紅衣大砲後面推出來,金弓郡主孟絲倫正在關上督戰,看見清兵無緣無故的把紅衣大砲和霹靂車推出來,覺得十分詫異,說時遲,那時快!霹靂車轟隆幾聲,機括翻動,彈上來的不是磨盤大石,卻是兩個活生生的飛人,這兩個“飛人”的肩頭上,長著兩只翅膀,飄飄晃晃,直向關頂落下。 廓爾額兵譁然大叫,萬人哄動,如果不是敵軍攻城,真個以為仙佛顯聖,等到大家清楚時,不禁又是駭然,原來那兩個飛人正是清軍營裡武功最強的金山雙醜,只見他們兩個頭上頂著一個鼓卜卜的氣囊,氣囊是用極薄魚皮所製,肩上兩片形如鳥翼的東西,不是翅膀,竟是油布,伸展得十分堅挺,想是襯著竹蔑扎成的骨架。總而言之,金山雙醜身上,每人像縛了兩只大風箏,這時候天風正猛,恰好把油布兜住,毋怪他們像飛鳥也似的,朝著城牆落下來了! 金弓郡主暗叫不妙,史存明和冷霜梅已經護送阿布敏王子返回後方催糧,連瀟湘仙子也離開了銅鼓關,返到王城去了,如果這兩個魔頭降落城頭,簡直無人能敵,盂絲倫猛地一咬銀牙,由小兵的手裡,搶過一張鐵胎弓來,搭上狼牙鑿子利箭,等金山雙醜距離城頭還有十幾丈左右,嗤嗤嗤,射出連珠箭來,金弓郡主心性靈巧,她的連珠箭並不射金山雙醜的身體,因為對方一身內功,運起氣來,肌肉硬如鋼鐵,即使射中也沒有用處,卻覷準了金山雙醜肩上的油布連射,因為一射穿了油布,金山雙醜的身體立即失卻平衡,他們由這十幾丈高空摔下來,任是武功高強,不死也要重傷!金弓郡主打彈子固然精妙無倫,射箭也是百步穿楊,百發百中,她首先嗤嗤嗤連發三箭,直射向大魔呼延陀,接著又是嗖嗖嗖的三箭,射向二魔呼延真,好個金山雙醜,別看人在半空,卻是耳聽八面,眼看四路,看見孟絲倫的羽箭,連珠飛來,呼延陀把身一扭,假翼展處,已經向左邊飄開兩丈,避過三箭,呼延真呢? 一見箭到,立即把腰一彎,兩腳齊飛,把金弓郡主射上來的箭,踢飛兩支,閃過一支,伊麗娜站在金弓郡主的背後,靈機一觸之下,高聲叫道:“大家射箭,個個一齊射箭!” 廓爾額兵萬弩齊張,如果幾千只箭同時向金山雙醜射出,金山雙醜就算是三頭六臂,也要射成刺蝟一般,可惜為時已晚! 因為金山雙醜十分乖巧,閃過了孟絲倫的箭之後,立即把油布翅膀一斂一合,兩個人的身子如同飛星殞石也似飛瀉而下,城頭上恰好豎著兩支旗杆,桿頂上有一只四方木鬥,是給哨兵隙望關下的,金山雙醜一個跟鬥,撲向旗杆,雙腳向桿身一勾,滑了下來,撲入廓爾額兵的人叢裡,橫衝直撞,亂砍亂殺! 如果換了平日,冷霜梅、蕭玉霜、史存明這幾個高手在場,甚至智禪上人不會喪命的話,也可以指揮兵將上前,圍攻雙醜,可是壞在姦相哈延在後方扣壓軍糧,三軍壯士斷了糧草供應,冷霜梅等幾個武林高手相繼離開,金山雙醜竄上關城,無人能製! 兩個人殺上來雖然影響不了什麼,可是也收到了士氣戰的效果了,清兵接著像潮水似的衝到關前,城上城下展開一片混戰! 廓爾額兵如果糧草充足,還可以跟清兵決一死戰,可是這幾天連馬肉也吃完了,後方仍然不見糧草運到,中國有一句古語:“無糧不聚兵”。 廓爾額兵雖然勇猛善戰,到了這個地步,也是士無鬥志,混戰不到半天,金山雙醜已經跳到銅鼓關下,斬關落鎖,推開城門,清兵蜂湧進來,廓爾額兵雖然拼死力敵,也是無補大局,金弓郡主知道銅鼓關不能固守了,只好下令放棄關城,三軍壯士向著瑪薩爾山方面撤退。 “撤退”這一著看似平常,其實也不容易,因為凡是撤退,一定是打敗仗!怎樣能夠使敗兵接受約束,不亂隊形,保存實力?作一個退兵的統帥,也不容易達成任務,(第二次大戰西歐戰場上的“鄧苟克撤退”英國的遠征軍雖然喪失了全部新式裝備,卻能夠把廿二萬五千官兵撤退回英倫三島,使納粹德軍在踏平法國之後,始終厄於海峽,不能進攻英國本土,這是歷史上最成功的一次撤退。) 金弓郡主在放棄銅鼓關的時候,想起孫子兵法幾句話來:餌兵勿食,退師勿逾,圍師必缺,窮寇莫追,立即把令旗招展,數萬廓爾額軍排成梯隊,勢若長蛇,節節後退,一邊退一邊用強弓硬弩射住陣角,福康安和海蘭察進了銅鼓關之後,本來還想銜尾追擊,一舉殲滅廓爾額軍主力,可是看見敵人全然不亂,撤退行列十分整齊,福貝子不敢窮追了,嘆口氣道: “那姓孟的丫頭果然有大將之才,可惜明珠暗投,偏偏要做叛逆,跟俺們滿清天朝作對,可惜之至!” 且不說金弓郡主放棄了銅鼓關之後,退兵瑪薩爾山,重新佈置防線,再說這時候的尼泊爾王城,雖然削平了姦相哈延的叛亂,可是皇宮裡鬧得一塌糊塗,尤其是黛絲麗公主,脫險回來之後,仍舊是瘋瘋癲癲的,哭笑無常,冷霜梅用心替她把脈,發覺這位青年公主瘋癲的原因,除了受薩菩婆催魂大法毒害之外,女妖巫還給她吃下了好幾種稀奇古怪的毒藥,所以受害很重,整個人的神經完全亂了,如果沒有適當的療治,頂多在一年之內,就要命喪黃泉!要救回她性命!只有崑崙山絕頂王母天他的龍腦草,方才可以奏效,當年孟絲淪被她師傅飛龍師太在盛怒之下,用鐵掌打壞頭腦,變了癡呆,全靠史存明冒險犯難到王母天池去,說服三老,把龍腦草取了一支回來,治癒了孟絲倫的瘋病。 現在黛絲麗公主所受的傷害,比起當年的孟絲倫,有過之無不及!即使把龍腦草取來,也要由一個精通內功的人,覓一靜地,用金針刺穴法,治療三個多月,方才能夠復原,換句話說,只有把黛絲麗公主送到崑崙山頂王母天池那裡去一條路!不過現在情勢這樣吃緊,怎可以抽出一個人來,把公主送到崑崙山上去呢?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已經傳來了銅鼓關失陷的噩耗! 阿澤登旺國王又驚又怒,因為銅鼓關是保障王城的第一重天險,清兵已經越過,為今之計,只有扼守飛仙嶺第二重險要,飛仙嶺就是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到王城時,半途遇險,被哈延派人暗算的地方,國王把警衛京城的三萬兵馬,完全撥交給阿布敏王子,叫他會合金弓郡主由前線退下來的大軍,一同扼守飛仙嶺,史存明跟著阿布敏王子開上前方,沿途上看見不少牧民,拖男帶女,扶老攜幼迎面而來,絡繹不絕,阿布敏王子吃了一驚!說道:“咦! 怎的來了這許多逃亡的牧人?清兵難道這樣神速,已經逼近王城了!” 史存明立即喚到牧人,向他們口裡打探前方戰況,那些牧人異口同聲的說道:“清兵已經佔了銅鼓關,金弓郡主的大軍還在瑪薩爾山固守,可是孟郡主下了一道堅壁清野的命令,吩咐一切牧人,統統要向內地遷移,不准留在前方,她說這樣可以避免給清兵利用,我們本來是在瑪薩爾山草地放牧的,也要一律奉令內遷呢!” 阿布敏王子方才放心,大軍到了飛仙嶺,史存明到這時候方才看清楚飛仙嶺的地形,前後總共兩重高山,夾著一道河流名叫做白象河,流水湍急,不利行舟,只有土人的羊皮筏子可以飛渡,小河上游卻有一道竹索橋,什麼叫做竹索橋呢? 原來這一道橋的構造,和鐵索橋互相仿佛,不過鐵索橋是用兩根巨大鐵鍊,橫貫兩岸,鐵索間搭著木板罷了,竹索橋卻是用長竹連接起來,代替鐵索,這也是廓爾額境內的特色,阿布敏王子到了飛仙嶺之後,便向史存明問計怎樣扼守? 史存明代他想了一個主意,把竹索橋拆掉,所有士兵完全結聚在南岸上,修造碉堡,據險而守,少年壯士還匠心獨運,想出碉堡的形式來,每一座碉堡兩三丈見方,只在頂層留下十多個箭眼,上面貯放兵器,下面貯藏糧食,每個碉堡分配士兵二十名,山上山下完全築滿碉堡,在建造的時候,史存明還親自出動監工,大家一齊動手,前後不到三天,已經築成了五百多座碉堡,到第三天黃昏日落,夜幕籠罩的時候,史存明忽然看見已經拆掉的竹索橋,忽然現出幾個人影來,飄飄晃晃,手攀竹索,直向對岸凌空飛渡過去! 這竹索橋本身架設在白象河的上游,河床最狹窄的地方,距離不到二十丈左右,廓爾額兵拆橋時候,只把索上橋板撤去,並沒有把橋索截斷,所以輕功高強的人,仍然可以攀索飛渡! 史存明聽說索橋上出現人影,馬上知道來了武林高手,立即傳下將令:“立即派一千弓弩手,火速趕到竹索橋邊,一見有人,亂箭射死,寧在毋縱!” 史存明的命令一下,一千名廓爾額兵,立即開動,個個拈弓搭箭,健步如飛的跑到竹索橋,果然不出所料,弦月微光之下,果然看見三個人影手攀索橋,直向對岸走去,其疾如飛! 史存明看得清楚,這三個不是別人,正是女妖巫薩菩婆和薛阿騰、竺法南兩個梵僧,他們想來是由王城裡逃出來,沒地藏身,索性把心一橫,投靠清兵,少年壯士高聲叫道:“放箭!”一千弓弩手同時扳弓發矢,箭似飛蝗,猛向白象河面線索飛渡的三個人背影射到。 薩菩婆和薛阿騰竺法南三人,已經攀過了竹索橋三分之二,可說超出弓箭射程之外,廓爾額兵的箭,雖然密如飛蝗驟雨,卻是十之八九,還未射中敵人,便自飛墮河內,即使有少數射到女妖巫的身邊,也是軟弱無力,被薩菩婆只一舉手投足之間,便自打落河裡! 薩菩婆和兩個梵僧迅速地攀盡索橋,飛身縱上對岸,女妖巫呵呵大笑道:“姓史的,今天暫時讓你顯顯威風,國師爺投靠天朝,不出一個月內,必定帶領天朝大軍到來,把你們這班漢蠻子生擒活捉,碎屍萬段!” 她說完了這幾句話,又是哈哈一聲狂笑,聲淒而厲,搖曳夜空,由近而遠,眨眼之間,三個人已經消失在夜影裡,沒影無蹤。 史存明知道薩菩婆這一次偷渡白象河北去,必定投奔清軍,心頭上當堂蒙上一陣陰霾暗影,因為這樣一來,福貝子手下除了金山雙醜之外,又多添一個勁敵了! 反過來看自己這一面,人才寥落,師傅智禪上人和師叔范公達先後亡故,只剩下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位女俠,支持大局,她們兩個都是世外高人,閒雲野鶴之身,很難長久效力! 史存明想到這裡,禁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帶領廓爾額兵返回大營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的徵西大軍,攻佔了銅鼓關之後,打算繼續進攻瑪薩爾山,一鼓作氣,搗破廓爾額的第二重天險! 福貝子和海蘭察兩人,正在調兵遣將的時候,忽然聽見旗牌官進來報告:“稟告貝子爺爺,大營門外來了一個醜樣老婦和兩個天竺僧人,他們說是廓爾額的國師,要來謁見大帥!” 福康安哦了一聲,向海蘭察問道:“將軍,廓爾額的國師到來,我們見不見她呢?” 海蘭察一聽之下,大喜說道:“那一定是薩菩婆了!她是做我們內應哈丞相的心腹,快快叫她來見。” 福貝子猛然醒悟,哈延上次遣使到來通款,他的密函也提過國師薩菩婆是自己心腹,現在突然到來,必定有重要的情報! 福康安立即下令升中軍帳,須臾工夫,薩菩婆和兩個梵僧,在旗牌官帶引之下,直到中軍帳前,福貝子看見薩菩婆滿頭白髮,鳩盤婆也似的一張醜臉,心中暗暗納罕,想道: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呼延陀呼延真兩兄弟已經是夠醜陋的了,卻是武功特強,勇冠三軍,這老婆子比起呼延兄弟還要醜,武功一定有過人之處! 他吩咐親兵請薩菩婆落坐,寒暄幾句,然後開口問道:“國師由王城到來,可有什麼好消息見告?” 薩菩婆道:“老身這次到來,告訴貝子爺兩件事,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 她先把丞相哈延積壓軍糧,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返回王城催促糧草,自己竭力蒙蔽皇帝,夜戰皇宮,結果被史存明劫走國王,破了自己離魂大法,廓爾額國王神智清醒,再入皇宮,自己陰謀敗露出走,哈延丞相被殺的經過,說了一遍,福貝子大驚道:“哈丞相被國王殺了?大事未成,功虧一簣,真是可惜!” 女妖巫雙手合十道:“哈丞相雖然殺身成仁,可是也弄到孟絲倫放棄銅鼓關,使貝子爺順利攻下廓爾額第一重天險,總算沒有平白犧牲,老身還有一個好消息向貝子爺奉告!” 她說著探手入懷,取出一卷畫軸來,向福康安遞上,福貝子吩咐親兵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幅廓爾額的詳細地圖,一向珍藏在尼泊爾皇宮大內,薩菩婆事敗逃走的時候,除了擄掠一批金銀珠寶之外,連這幅地圖也帶走,在清兵方面看來,這一幅地圖比起十萬斤黃金還要寶貴,因為尼泊爾是西藏邊睡的小國,交通閉塞,除了明朝初年,一度遣使入貢之外,向來不通中國,尼泊爾的山川形勢,風土人情,滿清知得很少,這一次福康安統領徵西大軍向尼泊爾進攻,不外是靠幾個西藏土人擔任嚮導罷了,這些嚮導雖說是到過尼泊爾,也不過知道一個簡略的輪廓,詳細情形,還是懵懵如也。 薩菩婆一旦拿了這張皇官秘藏的地圖,送給清朝,在福貝子眼裡,這幅地圖勝似十萬雄師呢! 他立即吩咐親兵拿出地圖架,把薩菩婆獻上的地圖高高掛起來,海蘭察研究瑪薩爾山一帶的地勢,突然問道:“瑪薩爾山背後,有一個黑神湖,為什麼叫黑神湖呢?可有典故沒有?” 薩菩婆道:“稟告將軍,這一個黑神湖在五十多年以前,是一個風景幽美的湖盪,藻蔣縱橫,清可見底,有一年瑪薩爾山發生了猛烈的地震,顛山覆獄,山川移形,本來澄清的湖水,變了濃黑,污穢不堪,土人迷信,以為天神發怒,所以叫它做黑神湖哩!” 海蘭察驚奇道:“湖水也會變黑的嗎?真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女妖巫道:“湖水黑表面上似乎是神跡,其實說穿了也很平常,瑪薩爾山周圍百里之內,蘊藏了大量的石油,不時有油泉湧出來,土人拿來點火,名叫做黑泉子,經過地震之後,地層陷落,石油傾注入湖盪裡,整個湖泊灌滿石油,不是漆黑如墨嗎?那有什麼稀奇之處呢?” 海蘭察聽了之後,喃喃自語說道:“唔,整個湖都是石油,可以點火!” 他說了這兩句話,向福貝子說道:“貝子爺,我們不用攻打瑪薩爾山了,我有一個計策,不費一兵,不折一矢,可以叫金弓郡主馬上全軍撤退!” 福康安大喜道:“當真的嗎?願聞妙計!” 海蘭察用手指了一指地圖,說道:“油湖就在瑪薩爾山背後,我們只要用幾尊紅衣大砲,朝著這個山峰,隔山發砲過去,只要有一下打中油湖,砲火飛落湖內,立即引起大火燃燒,俗語說得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況是整個湖的石油呢?大火一起,廓爾額兵還能夠固守山嶺嗎、金弓郡主他們還不馬上逃命!” 福康安大喜道:“有理有理!咱們隔山發砲便了!” 他立即下令挑選三萬勁卒,準備衝鋒,另外把十尊紅衣大砲,推到依照地圖指示的油湖對面的山峰去,遙向著黑神湖發砲不提。 再說金弓郡主棄守了銅鼓關之後,屯兵瑪薩爾山一線,憑險固守,力拒清兵,打算後方糧草運到,方才再向清兵展開反攻:一鼓作氣再奪銅鼓關,她在退兵的第三天,王城方面才有一批糧草運來,數量雖然不多,軍心已經大振,這天早晨,金弓郡主在中軍帳裡和岳金楓,伊麗娜等人策劃怎樣突出奇兵,截斷清兵糧道,忽然聽見帳外轟隆轟隆連響,這如連珠霹靂! 孟絲倫吃了一驚,說道:“清兵怎的放起紅衣大砲來?難道他們發動進攻?怎的不見哨探來報?” 岳金楓道:“姑娘何必擔心,瑪薩爾山地方遼闊,我們的兵力又分散開,並不聚在一處,清兵就有一百尊紅衣大砲,也不中用!” 金弓郡主霍然起立道:“話不是這樣說,福康安不是呆子,哪有胡亂發砲,虛耗彈藥之理,一定另有陰謀,咱們馬上去看!” 她說著走出中軍帳,吩咐左右牽過坐馬,岳金楓和伊麗娜趕忙跳上坐騎,緊緊的跟隨著,三個人並馬跑上山頂,果然不出所料,遠遠看見對面山峰紅旗招展,清兵由山上發砲、黑煙湧處,一道道橙紅色的火焰劃過蔚藍明淨的天空,飛過自己駐足的山頭,落向瑪薩爾山後,伊麗娜大笑道:“清兵真是呆鳥,對著天空發砲,那有什麼用處!” 話未說完,對面轟轟轟的三響,三道火光朝著孟絲倫的立足處射來,岳金楓叫了一聲: “不好!敵兵向我們發砲,快點伏下!” 三個人一齊滾鞍下山,伏倒在山石後,只覺眼前一亮,火光由他們頭頂丈許的天空飛過,落向山背,孟絲倫等三人還不曾抬起頭,已經聽見附近山頭的廓爾額兵高聲大叫:“不好!火!火!黑神湖起火哩!” 金弓郡主嚇了一跳,立即站起身來,向著山後一望,黑神湖南岸的一角,冒出墨黑色的濃煙,被風一吹,卷成一道煙柱,直衝霄漢,孟絲倫看了看黑神湖,又望望清兵發砲的位置,恍然大悟過來,叫道:“糟了!清兵隔山放砲,原來要轟擊油湖,要想引起大火,咱們一定出了奸細,福貝子方才想出這一條毒計!” 她不知道薩菩婆在王城叛變失敗之後,已經投奔清軍,更不知道女妖巫把尼泊爾皇宮珍藏的全國山川地理詳圖一併帶出來,送到福康安的手裡,使清軍的砲兵能夠按圖索驥,擇位發砲! 要知道當時清軍的紅衣大砲,射程已經可以達到三裡以外,只要取準角度,不難轟中油湖,所以清兵在發了卅多砲之後,果然有一顆開花砲彈,跌落黑神湖裡,湖裡貯的全是可燃的原質石油,一經著火,哪還了得?湖中的原油立即燃燒起來,發出陣陣惡臭難聞的石油濃煙,再被風力一送,迫成煙柱,衝上霄漢。 金弓郡主看見滿湖石油燃燒起來,知道瑪薩爾山不能夠固守下去了!整個黑神湖都是火光,哪裡能夠挽救?火光蔓延開來,不消半個時辰,整個瑪薩爾山的草木統統焚著,全山就要變成火海。 孟絲倫道:“不好了!岳兄,我們趕快下令弟兄撤退!” 岳金楓也看出處境危險,立即和伊麗娜跳上坐騎,飛也似的向山下跑,傳令撤退,這時候清兵那一方面,金鼓大振,三萬勁卒一齊出動,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山上衝鋒,廓爾額兵已經全無鬥志,好在平日訓練有素,還不至狼奔狽突,秩序天亂! 在金弓郡主的約束指揮之下,收拾了一切營帳器械,火速撤退,瑪薩爾山第二重天險,又落在清兵的手裡。 不過福貝子雖然佔了瑪薩爾山,也得不到什麼便宜,三萬勁卒衝上山頂,廓爾額已經完全退走,不剩一兵一卒,清兵還要衝向山背,搜索敵人遺留下的營地,擄掠輜重,哪知道一陣濃煙順風吹來,臭不可聞,前隊幾百名清兵,嗅著了石油煙,紛紛暈倒,清兵不禁大驚! 接著渾煙過處,火光熊熊燒近,清兵越發嚇得亡魂俱冒,爭先恐後的奔逃,自相踐踏之下,又死傷了二千多人,不到黃昏晚上,整座瑪薩爾山完全吞沒在一片火海裡,大火燒了三日三夜,方才停息,石油濃煙一直被風勢送出幾百里以外,所過之處,牧民四散奔逃,真是廓爾額境內的一場浩劫! 史存明在飛仙嶺和白象河一帶建立碉堡,佈置防線,剛才告一段落,便看見金弓郡主大軍由前線退回來,不禁大吃一驚,連忙派人重新搭起竹索橋,把孟絲倫數萬兵士渡過白象河,回到河南的碉堡裡,大家見面之下,孟絲倫說了銅鼓關和瑪薩爾山撤守的經過! 史存明也說了王城平亂的情形,互相啼噓感嘆,史存明由孟絲倫的口裡,知道了智禪上人的遺言,嘆了一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廓爾額一個小國,兵微將寡,實在難以長久抵抗滿清大軍?不過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硬著頭皮下去,支持得一天就是一天罷了!最可憐的還是黛絲麗公主,她著了妖巫薩菩婆的精神功和毒藥戕害,到現在還不曾復原呢!” 孟絲倫吃了一驚,問道:“怎麼,黛絲麗公主瘋了嗎?” 史存明便把公主受妖巫陷害,受盡了精神折磨和威脅,當堂瘋了的經過說了一遍。 孟絲倫霍然說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們怎的當時不捉住女妖巫薩菩婆,叫她解救?” 史存明憤然說道:“還用得說嗎?那老妖婦十分狡猾,一見大勢已去,立即帶了兩個梵僧逃跑,她在渡過白象河的時候,我們放箭射她不中,這妖婦還口口聲聲的說要投奔滿清,帶清兵攻打王城呢!” 金弓郡主恍然說道:“是了!怪道清兵這一次對瑪薩爾山進攻,居然知道黑神湖的位置,隔著山頭發砲,把著火的砲彈轟在油湖裡面,引起大火,這不用說,一定是薩菩婆那妖婦指示清兵的了!這妖婦為了完成篡位奪國的陰謀,不惜引狼入室,真正可恨!” 孟絲倫說了這幾句話,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賢妹,照這樣情形來看,薩菩婆實在是我們的心腹大患,這妖孽在尼泊爾混了許多年,對於國內一切地理形勢,山河險阻,可說滾瓜爛熟,你向來足智多謀,可能夠想一個法子,把這妖婦除掉了嗎?” 孟絲倫沉吟半晌,方才說道:“法子不是沒有,但是要犧牲一個人的性命!” 史存明不禁心頭一凜,問道:“哦!你打算用什麼計策?請冷女俠或者蕭女俠出頭,到清兵大營去刺殺她,是與不是?” 孟絲倫搖搖頭,說道:“談何容易?在幾十萬大軍裡面,要行刺一個人,比起上天還難,我的方法是……” 她說到這一句,立即摒退左右,倒了一杯清茶,用手指蘸茶水,在小幾上寫了“反間” 兩字,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賢妹,你打算用反間計?” 孟絲倫點了點頭,可是她的梨花粉頰,立即罩上一陣濃霜,正容說道:“明兄,我進行這條反間計,要犧牲一個人,不知道你捨得不捨得她,到清兵營送命?” 史存明以為金弓郡主說的是伊麗娜,連忙說道:“要犧牲伊麗娜妹子嗎?那怎可以?咱們對不住岳大哥啊!” 金弓郡主冷然一笑,悄聲說道:“你估錯了,我要犧牲這一個人,你贊成嗎?”她說著又伸出春筍也似的玉指來,二次蘸著茶水,在小幾上劃了“賀蘭”兩字,史存明吃了一驚,說道:“哎呀!是賀蘭明珠妹妹!” 孟絲倫莊容道:“我已經想過了!薩菩婆投到福康安手下,一定得到福貝子大帥的信任,福貝子原日的輔弼金山雙醜兄弟,向來量窄,一定非常不快!咱們就利用敵人這一個弱點,向金山雙醜和薩菩婆之間行使反問計,不過這計策要交給一個人混到清軍營裡實行,你想一想,除了賀蘭明珠之外,還有哪一個合適的人物?” 史存明一想也是,賀蘭明珠是兆惠大將軍的愛妾,這次萬里迢迢跟隨滿清徵西大軍到來,落在自己手裡,直到現在,福貝子和清軍方面的人,大概還不知道賀蘭明珠和自己之間有這樣的一段戀情,兆惠大概還不住催促福康安攻破尼泊爾之後,不管怎樣也要得回自己愛妾,如果派賀蘭明珠回到清軍營裡,向敵人施用反間計,必定可以事半而功倍! 不過事後必然送了她的性命!史存明想起賀蘭明珠當日幾次救命之情,與及這幾年來對自己刻骨之戀,尤其是在西藏抗清失敗之後,她明明可以回到清軍那裡,可是賀蘭明珠在自己撤離拉薩的時候,一意要苦苦的跟隨,歷盡千辛萬苦,由西藏流亡到尼泊爾,絕無怨言,不外是為了一個“情”字! 這樣一個情深似海的女人,一旦要她回到清軍營裡,做斷臂王佐的角色,實在是太過殘忍了! 俗語說得好:“人非草木,孰能忘情”。 史存明遲疑了半晌,兀自不能夠決定回答。 金弓郡主笑道:“怎樣?你可是捨不得這位心上人吧!” 史存明神色慘然,搖搖頭道:“賢妹太言重了!大丈夫寧可頭斷,義不可屈,賀蘭明珠救過我們幾次,你那一次中了薩菩婆的毒針,如果不是她拿出價值連城的至寶夜明珠來,給我合藥,你哪裡還有性命呢?” 孟絲倫粉面一凜,正色說道:“你的話雖然對,那不過是小恩小惠,凡事要從大處著眼,我來問你一句,假如這一次咱們抗清失敗,廓爾額向清室投降屈服了!賀蘭明珠是不是仍舊要返到清軍營去,送回兆惠那邊,再過籠中鳥的日子?她會不會憔悴而死?痛苦的度過下半世?” 史存明一想也是,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 一個人要成功大事,再也不能顧全小節了,他向孟絲倫慨然說道:“很好!咱們拼著犧牲賀蘭明珠的性命,依計行事,只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計策?賀蘭明珠肯不肯答應?” 金弓郡主笑道:“你要她依計行事,她一定肯答應,如果賀蘭明珠答允了我們,只要如此這般,便可以叫薩菩婆死無葬身之地!” 史存明道:“好!就這樣吧!” ------------- |
第88章 戰懸崖 史存明力克精神功
她立即走出中軍帳,把范金駒范金驥兄弟喚到面前,低聲吩咐幾句,範家兄弟連連點頭,直往王城去。 過了一天,廓爾頹兵的大營裡,來了一頂青衣小轎,還有一個侍女,這小轎坐的就是賀蘭明珠,那侍女呢?不用說也是蝶兒了! 賀蘭明珠在王城裡,聽說史存明有急事相召,立即帶了侍女蝶兒坐了青衣小轎,由范金駒兄弟翼護,趕到前線,史存明和金弓郡主親自出迎,把賀蘭明珠主婢迎到中軍帳裡,摒退左右,史存明道:“福晉,我們決定明天把你帶過白象河,送回清軍那一面去!” 金弓郡主的心目裡,以為賀蘭明珠聽了這兩句話,少不免會大吃一驚!哪知道出乎意料,賀蘭明珠淡然笑道:“存明兄,孟郡主,你們要把我送回清軍營盤嗎?那樣很好!可是你送我過河時,先要給我一小瓶毒藥!” 史存明愕了一愕,孟絲倫拍掌大笑道:“福晉,你說得對,我交給你一瓶毒藥,不過你要的毒藥是有形的,要想仰藥自殺,完結了自己的一生,我給你的毒藥是無形的,要害死清兵營裡一個人,這人如果死了,我們然後可以挽回危局,反敗為勝!” 她說著向賀蘭明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史存明暗中留意這位側福晉面上的表情,只見賀蘭明珠聽了之後,玉容慘淡,黯然點了點頭,說道:“好,盂郡主你放心,一個人但求心之所安,死何足惜,我依你的計策行事,立即送我過河去吧!” 史存明估不到賀蘭明珠這樣一個無拳無勇,嬌媚柔弱的女子,居然說出這樣堅毅果決的活來,不禁大為感動,說道:“福晉!你這一次如果成功,真是流芳青史,跟先朝的費宮人一樣,垂名不朽!” 史存明強忍心酸,說出這兩句話,賀蘭明珠淒然一笑道:“存明兄,到了今天,你還叫我做福晉嗎?” 史存明面孔泛紅,神色尷尬,他看了孟絲倫一眼,忽然鼓起勇氣來,說道:“我說錯了,明珠妹子,我送你過河去!” 如果換了平日,金弓郡主聽了這兩句話,必定大起反感,可是今天的孟絲倫不知怎的,竟然寬宏大量起來,點頭笑道:“很好!明兄!你送她過白象河吧!” 她立即點了一名伍長,四個廓爾額兵,跟隨著史存明一同過河不表。 八月的西塞邊陲,青天如碧,白雲如絮,廓爾額兵重新架設起竹索橋的橋板,讓賀蘭明珠一行人過了白象河,史存明把賀蘭明珠蝶兒主婢送到河邊,淒然說道:“明珠妹子,咱們後會有期了,請你珍重!” 賀蘭明珠坐在廓爾額兵抬的山兜裡,伸出一只柔玉手掌來,握住了史存明的手,淡淡的一笑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明兄,我走了!由今天起,你不要懸念我這薄命人,祝你和孟郡主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史存明聽了賀蘭明珠這幾句話,真個肝碎膽裂,欲哭無淚,良久復良久,方才抬起頭來,忽然叫道:“明珠,你不要到清營去了,還是返回王城去吧!” 這兩句話一說出來,廓爾額兵吃了一驚,賀蘭明珠突然鬆開了握著史存明的手,搖了搖頭,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已經答應了孟郡主,豈可半途而廢,蝶兒,走吧!” 她說罷立即催促抬山兜的廓爾額兵上路,這幾個廓爾額兵叱喝一聲,抬起山兜,健步如飛的去了,史存明無限傷感,他啼噓嘆息了一陣,方才抱著沉重的心情,沒精打採的返回白象河南岸。 話分兩頭,再說福康安在瑪薩爾山大火熄滅了之後,然後揮兵過嶺,由瑪薩爾山以西,全是荒涼沒有人煙的荒漠和山嶺,清兵節節推進,一直來到自象河邊,聽說河南面發現廓爾額的兵士。 福貝子立即下令全軍在白象河北面安下營盤,方才派出哨兵到河邊刺探敵人的一切,過了一天,福康客和海蘭察商量渡河進兵的路線,中軍帳外突然跑進一個旗牌宮來,稟道: “報告貝子爺爺,側福晉和她的侍女返到大營,還有五個廓爾額兵同來,請主帥定奪!” 福康安大吃一驚,問道:“怎麼?賀蘭明珠側福晉回來了嗎?你們有沒有看錯?” 賀蘭明珠在天山白熊谷外落入史存明的手裡,挾做人質,將近兩年,一旦回來,福康安幾乎疑心是做夢,旗牌宮道:“怎的不是?側福晉我們是認得的,光天化日之下,更沒有看錯人的道理啊!” 福貝子點點頭,說道:“好!如果是側福晉回來,正是僥天之幸,待本帥親自迎接她去!” 他說著帶領金山雙醜和一隊衛兵走出中軍帳,一直來到大營門外,果然不出所料! 賀蘭明珠主婢已經到了轅門口,一別兩年,雖然玉容清減,卻是丰采如故,福康安趕忙迎上幾步,躬身說道:“本帥當年防護不周,至今夫人落在叛逆手裡,顛沛流離,偶一念及,內疚無已,天幸夫人回來,那真個是兆惠大將軍的洪福哩!” 賀蘭明珠答禮道:“哪裡話來,我這一次能夠脫險,全仗這幾名廓爾額兵士。他們願意投降我朝,還希望大將軍錄用!” 福康安點了點頭,說道:“很好,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夫人到中軍帳裡再說吧!” 福貝子唯恭唯謹的,把賀蘭明珠讓進中軍帳,又吩咐親兵通知廚房,整治酒席,給側福晉壓驚,方才向賀蘭明珠道:“夫人,這兩年來你落在叛逆手裡有沒有受到虐待?怎麼能夠脫險回來呢?” 賀蘭明珠在來的時候,已經得到金弓郡主的指示,胸有成竹,說道:“賤妾托將軍洪福,雖然落在史存明那一班叛逆的手裡,他們對我也還優禮款待,這半年以來,一直住在尼泊爾皇宮裡,半個月前,廓爾額突然發生了一次宮廷叛變,至於怎樣變亂,賤妾因為在禁宮裡,不大清楚,可是我的侍女蝶兒卻是機警逾人,她趁著混亂的時候,拿出私自收藏的金銀,買通了宮廷的守衛,把我們放出王城,另外用銀子雇了這幾名士卒,用一架滕山兜沿路摃抬著我,翻過千山萬嶺,偷渡過白象河,回到貝子爺的大營,這幾個兵士我已經親口答應他們,帶回中原同享富貴,請將軍予以款待,因為他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福康安笑說道:“夫人放心,本帥對他們當然論功行賞,妥為安置。” 正說間,左右送上酒席,福貝子請賀蘭明珠入席飲酒,另外派人拿酒肉犒賞那幾個尼泊爾兵,飲了半個多時辰,賀蘭明珠不勝酒力,起立告辭,由蝶兒挽扶著,返回後帳安歇去了! 可是福康安當賀蘭明珠離開中軍帳之後,立即下了兩道命令,第一個命令是把護送賀蘭明珠回到清營的五名廓爾額兵,統統斬首,不留活口,第二個命令是準備毳車一架,在明天晨早之前,立即把賀蘭明珠帶出大營,送回西藏,首先安置她在拉薩,然後將一切情形,派八百里快馬傳遞京師,告訴兆惠,請求指示,福康安這一下殺手銅,完全是提防賀蘭明珠回來使反問計,可說極盡狠辣的能事了。 到了晚上,賀蘭明珠突然差遣侍女蝶兒到中軍帳內,對福康安說道:“貝子爺!夫人有請,她說有重要事向將軍報告!” 福貝子愕了一愕,說道:“哦!夫人要我到內帳去嗎?在這裡說還不是一樣!” 蝶兒不慌不忙的答道:“貝子爺爺聽稟,夫人說她在尼泊爾皇宮裡,聽到一件十分重要的秘密,這秘密只可以向貝子爺一個人說哩!” 福康安對這次賀蘭明珠能夠安然由史存明手裡回到自己大營,本來半疑半信,他猜想賀蘭明珠是個弱女子,未必能夠自己脫離羅網,說不定是金弓郡主故弄玄虛,特地放她回來施行詭計,所以福貝子要立即把賀蘭明珠送回西藏,現在聽見蝶兒這樣一說,他只好點了點頭,對蝶兒道:“很好,你回去告訴主母吧!本帥換過袍服,半晌便到!” 蝶兒去了之後,福貝子向親兵說道:“請兩位呼延將軍來!”親兵應聲去了,須臾之間,金山雙醜已經到了中軍帳,躬身問道:“大帥傳喚卑職,有何要幹?” 福貝子道:“側福晉要我一個人進她的內帳,說有秘密奉告,本帥為昭慎重,你兩位埋伏在帳外,相機保護!”呼延陀兄弟唯唯應諾,福貝子果然換了便服,吩咐金山雙醜暗裡跟隨,方才走到後營,挺身直入賀蘭明珠寢帳,問道:“夫人請本帥來,可是有重要秘密嗎? 儘管直說便了!” 賀蘭明珠坐在錦墩之上,手拿一把象牙梳子,梳著秀髮,不等福貝子把話說完,猝然問道:“貝子爺,尼泊爾的國師薩菩婆不是好人,你知道嗎?” 福貝子心裡一驚,可是他表面上仍然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淡淡說道:“哦!她不是好人嗎?這不打緊,只要她明白順逆,降伏我朝,將功贖罪便行啦!” 賀蘭明珠急忙說道:“大將軍,你不能夠太過信她,這女妖巫正是金弓郡主派來的奸細!” 福康安乾笑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夫人,你有聽錯了沒有?薩菩婆是哈延丞相的心腹,怎會是孟絲倫派來的奸細,前幾天我軍攻破瑪薩爾山天險,還是她的計策哩!” 賀蘭明珠惶急說道:“這正是金弓郡主的妙計,如果不是這樣,她哪裡能夠得到貝子爺的信任?賤妾問貝子爺一句,薩菩婆是不是在宮廷叛變失敗,逃出王城,投靠貝子爺的?” 福康安道:“不錯!” 賀蘭明珠又問道:“她逃出京城之後,是不是帶了一張廓爾額的詳細地圖,獻給大帥?”福康安詫異道:“夫人,這個你怎樣會知道?” 賀蘭明珠笑道:“那就是了!老實說一句話!薩菩婆不錯是哈延的心腹,她串通了哈延丞相瞞騙國王,扣壓大軍糧草,讓貝子爺順利攻佔了銅鼓關,後來史存明這班漢人,幫助阿布敏王子入京平亂,一場惡戰,哈延丞相被殺,這妖巫也給冷霜梅、蕭玉霜兩人合力擒住,本來依照史存明的意思,要把她當堂斬首,薩菩婆卻苦苦哀求,願意到清軍裡詐降,充任內應,將功贖罪,金弓郡主便逼她立了毒誓,吩咐她投向清軍大營,依計行事,瑪薩爾山那一場仗,不過是孟絲倫有意退兵,堅定貝子爺對這妖巫的信賴罷了,還有那一幅地圖是錯的,把白象河以南幾個險隘,完全改易位置,如果貝子爺依照地圖上繪畫的路線向廓爾額進兵,必定全軍覆沒,一敗塗地!” 福康安本來是個相當精明的人,賀蘭明珠這一番指鹿為馬的謊話,本來輕易騙不了他,可是福貝子這人也有一種短處,就是耳朵根軟,他雖然懷疑賀蘭明珠這次回來,是出自孟絲倫的授計,卻估不到這位側福晉和史存明兩人之間,有一段刻骨戀情呢! 福康安聽了賀蘭明珠這番話,覺得相當的近情理,薩菩婆本身是尼泊爾人,怎會肯這樣死心塌地的為虎作倀! 冷霜梅和瀟湘仙子兩人的本領,自己也曾經見過,薩菩婆被她倆擒住,也是不足為奇,他正在負手踱步,半疑半信,寢帳突然掀起一角,兩條人影似狂風也似的,直向帳內竄進! 福貝子以為來了刺客,不禁大吃一驚!疾忙按刀柄,迴轉身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福康安佛然不悅,說道:“二位進來做什麼,側福晉夫人的寢帳,也可以亂闖的嗎?”呼延兄弟躬身說道:“大帥,側福晉說得對,這薩菩婆正是孟絲倫派來的奸細,跟上次那個女扮男裝的洪珊,想來一般無異!” 原來薩菩婆進了清軍大營之後,仍舊端著國師爺的架子,除了對福康安、海蘭察兩位將軍假以詞色之外,對清軍營裡其他將官一律不理不睬,對士兵也是呼來叱去,這也難怪,因為她許多年來便給廓爾額人稱做“神巫”,奉若神明,習與性成,便養成一種自高自大的脾氣,薩菩婆不但對清軍營的將官絕不瞅睬,連金山雙醜也不例外,金山雙醜也是一向自負的人物,看見薩菩婆這樣夜郎自大,當然一百二十個不心服,一有機會,便向福康安面前進讒中傷了! 福康安聽見金山雙醜這樣一說,立即想起當日洪珊在銅鼓關前行刺自己那一幕來,不由自主脫口問道:“二位將軍,怎樣知道薩菩婆是對方派來的奸細?” 呼延真道:“大帥,卑職負責警戒大營,這幾天晚上看見夜行人影在大營出沒,看清楚這自由進出的夜行人就是薩菩婆,試想想,她如果不是奸細,晚上出外邊做什麼?還有她居住的帳篷裡面,掛滿各式各樣的符錄和稀奇古怪的文字,未將已經起疑,這可能是她跟叛逆聯絡的暗號哩!” 其實呼延真這幾句不過是捕風捉影之談,薩菩婆不錯是每晚到大營外面去,她為的是練習本身獨特的瑜伽術,避免驚世駭俗,她本來是修煉精神功的人,帳幕裡掛滿符錄文字,也是意料中事,福康安起先還是半疑半信,他聽了金山雙醜這樣一說,便完全相信了! 福貝子向賀蘭明珠道:“多謝夫人見告,二位呼延將軍,咱們還是返回中軍帳再說吧!”三個人告辭著離開賀蘭明珠的寢帳,賀蘭明珠看見福貝子已經中計,心裡暗暗歡喜,可是一想起兩三天后,就是自己畢命之時,禁不住淚承於睫,很悲痛的一聲長嘆,吩咐蝶兒熄燈就寢不表。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剛才升帳,薩菩婆已經進來,向福貝子請了早安,開口問道: “貝子爺,我們過了瑪薩爾山,廓爾額只剩下白象河一道天險,一過了白象河,王城在望,叛逆無險可守,廓爾額指日可待了!” 福康安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問道:“哦!咱們應該由哪一條路線渡河呢?”薩菩婆醜臉一繃,冷然道:“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從白象河上游渡過去啦,那裡有一道竹索橋,由那邊飛渡過去,繞過南岸的獅子山,結集在白象河南邊的廓爾額兵,就要一網成擒,變成甕中之蛤!” 福康安哂然說道:“當真的嗎?萬一敵人在竹索橋對岸設了伏兵,咱們又怎麼樣呢?” 薩菩婆不知道福貝子這幾句話,言中有刺,不慌不忙的說道:“敵人就是有埋伏也不要緊,白象河上游河床很窄,兩岸相距不過是二十多丈,我們只要用十尊紅衣大砲扼守著北岸,一發現對方有埋伏,立即發砲轟擊,南岸一帶全是峭壁懸崖,沒有地方躲避砲火,敵人伏兵如果集結在高崖上,真正成了我們砲火的靶子,貝子爺想一想,他還敢埋伏嗎?”女妖巫說到這裡,得意異常,禁不住哈哈大笑。 福貝子冷冷的說道:“國師爺的計策不錯,今天晚上,我就派一千軍士交你帶領,渡過白象河吧!” 薩菩婆吃了一驚,說道:“貝子爺,一千軍士太少,就算是渡過河去,也是無濟幹事的哩!”福康安道:“胡說!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這是奇襲之兵,一千人儘夠了,人多了反而累事,我還吩咐二位呼延將軍跟你渡河,兩位呼延將軍力敵萬夫,正是你最好的臂助,你們一渡過白象河,我馬上發兵跟著接應!” 薩菩婆還不知道福貝子中了賀蘭明珠的反間計,對自己所說的一切盡是狐疑,只從壞的方面推想,她只好點點頭道:“很好!今天晚上,我帶兵渡河吧!”快快地辭出中軍帳,福貝子卻向金山雙醜弟兄使個眼色,呼延陀呼延真兄弟立即會意,一個跟在薩菩婆的背後,一個轉入後帳,靜聽福貝子的指示不提。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星稀雲暗,薩菩婆果然帶領一千清兵,靜悄悄的離開大營,向白象河上游挺進,金山雙醜也雜在清兵隊伍裡面,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到了三更左右,已經來到白象河,不通舟揖,平日只靠竹索橋交通往來,這時候索上的橋板已經拆掉,只剩下兩根巨大的竹索,空蕩蕩的躺在河面,迎風搖曳,就像兩條翻波巨龍! 薩菩婆一直來到河岸邊,向眾士兵大喝道:“立即過去!” 清兵異口同聲的說道:“沒有橋板,咱們怎樣過去!” 薩菩婆叱喝道:“沒用飯桶,拆了橋板,就不能夠過河嗎?老娘過給你看!” 她說著一振黑衣,飛上了竹索橋,腳尖一點竹索,身子到掛下來,雙手攀住竹索,左右兩手互相交換,沿著竹索直攀過去,其疾如飛,須臾之間,已經到了對岸,在對岸一縱身,又跳回竹索上,直攀回清軍這一面來,喝道:“這樣過河不就行了嗎?快快過去!” 薩菩婆這樣的身先士卒,攀索飛渡,清兵果然不敢怠慢,一個個的跟著薩菩婆過去! 金山雙醜並不攀索,只用輕功沿著竹索過去,首先到了對岸,擔任警戒,剎那之間,只見竹索橋上,人影憧憧,清兵附在橋索上,猶如螞蟻相仿,足足過了一個更次,這千餘名清兵,已經有八百多人上了對岸,還有二百多人附在竹索上,繼續攀著渡河,哪知道就在這一剎那間,發生了驚人的巨變! 原來正當最後一批清兵,攀索渡河的時候,竹索橋接近對岸的一面,突然嗤嗤連響,噴出無數火星來,火星噴了一陣,轟隆一聲大響,附著竹索橋的崖石,嘩啦啦的塌了下來,泥土飛揚,碎石四濺】 原來廓爾額兵在附著橋索的崖石下,埋藏了數百斤火藥,再用藥引拖到遠處,等這一千名清兵差不多完全渡過白象河,渡到最末一批的時候,然後把引線點著,火光閃處,轟隆兩聲,火藥炸力把崖石震塌,整道竹索橋附著一百數十名清兵,飛落大江裡,跌入白象河底,被那急流一衝,先後撞在河底犬牙交錯的礁石上,粉身碎骨,再給激浪一湧,統統不知去向! 薩菩婆估不到對方居然會有這一著殺手銅,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高聲叫喊道:“已經渡河的兄弟,不用心慌;趕快集合一起,準備應戰!” 她還以為竹索橋雖然炸斷了,福康安的援兵還跟在後頭,廓爾額兵即使在埋伏,自己也不和怕,只要清兵紅衣大砲一到,便可以把敵人伏兵完全粉碎,哪知道她剛才這樣的一喊叫,背後一個冷冷口音說道:“老妖婦,不用假惺惺啦!你騙了我們一千兵士過河,還不夠向孟絲倫邀功嗎?” 薩菩婆吃了一驚,急忙扭頭後望,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山雙醜兄弟,女妖巫勃然大怒,喝道:“你兩個狗東西,放什麼屁?” 呼延陀猙笑一聲,突然舉手一掌,向薩菩婆劈來,這是金山雙醜“陰煞神掌”的絕招,名叫“石破天驚”,這一掌劈過來,真正有碎石如粉的功力,薩菩婆估不到對方一照面便向自己猝施重手,立即反臂一格,“巧換金樑”,啪啪兩聲,兩人各被對方內力一震,退出三四步遠! 薩菩婆又羞又惱,左臂向外一揚,用瑜伽縮骨法,呼的一掌,“烘雲托日”,逆擊呼延陀的太陽穴,這一下是由反方向進招,在女妖巫心目這中,以為必定能夠出對方之所不意,給呼延陀一個厲害,哪知道金山雙醜在古墓著了冷霜梅的騙,學了一身顛倒功夫,薩菩婆這翻臂一掌,呼延陀叫了聲,身子刷的一轉,也學薩菩婆的樣子反背一掌向後拍出來,恰好跟她手掌一撞,啪啪兩聲,雙方又震出四五步去,呼延真看見兄長跟薩菩婆拆了兩招,不分勝負,當下一聲狂喝,雙掌一推,施展“陰煞神功”,猛向薩菩婆攔腰推了過去! 薩菩婆估不到這貌相奇醜的兩兄弟,武功竟是同出一脈,同樣高強,她全神貫注在呼延陀身上,要想躲閃呼延真的掌力,已經無及,只聽砰的一聲夭響,薩菩婆的腰背著了呼延真重重的一擊,身子直拋起來,落向清兵的人叢裡! 好在她練了瑜伽術,全身肌肉一收一縮,像一個人球也似的,由幾名清兵的頭頂,翻了過去,騰出兩三丈外。 呼延兄弟高聲大叫:“不要放走這個替廓爾額兵做內應的奸細!” 薩菩婆幾乎氣爆了心肺!說時遲,那時快!呼延兄弟已經疾如飛鳥也似的直掠過來,叫道:“奸細別走!” 金山雙醜齊齊抖出兵刃來,呼延陀的雙蛇杖,自左向右挑來,呼延真的綠玉杖,卻像旋風一般向女巫腳下掃到! 女妖巫憤怒已極,倏的一聲獰笑,兩只袍袖左右一揮,發出數十枚亮光閃閃的暗器來! 原來是薩菩婆近幾個月來精心苦練的“血毒神砂”,這砂於是她提取藥蜂毒液,淬煉五金精英而成的,幾次蒸曬,變成了一顆顆龍眼大小的丸子,不過這種丸子並不是實質的,一撞著敵人身體,立即破碎,粉未飛揚,這些毒粉一沾中對方,雖然隔了衣服,一樣可以叫敵人肌膚糜爛,如果得不到適當的救治,幾天之內,皮肉脫盡而死。 上一次冷霜梅大鬧皇宮,薩菩婆還不曾練成這種藥砂子,沒有拿出應敵,到了清營之後,然後練成,她被金山雙醜咄咄進迫,心中冒火,一舉手把血毒神砂打出,金山雙醜看見暗器打來,雙雙向左右一分,幾十顆藥砂打在清兵身上,當清兵中了這藥砂的剎那,還不覺得怎樣,可是藥砂的毒性一沾入肌膚,他們便像著了蜂子螫刺一般,個個面目變色,倒在地上亂滾亂爬,高聲大叫:“哎呀!痛死我了,快救命啊!” 金山雙醜估不到薩菩婆的暗器這樣歹毒,不禁又驚又怒,齊聲大喝:“毒心醜婦!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雙蛇杖和綠玉杖同時展開,化做兩道黑蟒,一團碧光,齊向女妖巫身上罩到,薩菩婆剛才跟金山雙醜一遞招,便知道對方武功特強,如果以兩打一,自己委實不是他們的敵手,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著!女妖巫喝了一聲:“看藥砂子!”雙袖一揚,金山雙醜以為她再打出血毒神砂,左右分開一閃,薩菩婆一縱身,由綠玉杖頭上跳過,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也似的,奪路逃命! 薩菩婆跑不到二三百步,高崖下突然一聲吶喊,伏兵齊起,大隊廓爾額兵殺了出來,帶領伏兵的不是別人,正是瀟湘仙子和史存明,向薩菩婆迎面一截,史存明呵呵大笑道:“妖婦,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瀟湘仙子看見金山雙醜在薩菩婆的背後,銜尾緊緊追來,高聲大叫:“賊婆子,你怎的這般沒有用!只引了幾百名滿州韃子來,怎樣回去跟金弓郡主交代?” 女妖巫聽見瀟湘仙於這樣一說,猛然醒悟過來,福康安這樣疑心自己,主要的還是中了敵人的反間計!薩菩婆本來一向陰鷙狠辣,最能夠沉得住氣,這時候也禁不住怒火衝到,一聲叱喝,向史存明猛撲過去,左手一揚,似要狠撲,右手袍袖一甩,二十幾枚血毒砂子,驟雨飛蝗也似的,向史存明迎面飛到! 薩菩婆用藥蜂毒液提煉砂子,前後煉了六十幾顆,分別藏在兩只衣袖裡面,剛才和金山雙醜對戰,袍袖一抖,發了四十多顆,此刻還有什多顆存留在袖底,這回一併發了出來,史存明手急眼快,他瞥見寒星如雨點飛出,立即倒身向地,就地一滾,薩菩婆好不狠毒,她這回竟然拼出同歸於盡的打法,這邊毒砂子剛才出手,那邊身軀向前一撲,冒著自己身體被毒砂打中的危險,雙腳像絞車般左右一掃,這是瑜伽派武術的特色,身子還未落地,兩腳已經使出旋風腿法,史存明一時大意疏神,樂以忘形,腰被薩菩婆左腳一蹴,騰身直飛起來,頭下腳上,身離崖石,直向白象河飛去。 這一著大出瀟湘仙子意料之外,她估不到薩菩婆在困獸猶鬥的情形下,施展出這一下殺著來,廓爾額兵埋伏的高崖,本來就在白象河邊,史存明身子這一離崖拋起,就要扎落河中,跟那百多名隨著竹索橋落河的清軍一樣,難逃厄運,蕭玉霜心中一急,高聲大叫:“明兒!雷神經天!” 她叫喊的“雷神經天”是雷電披風劍法裡面的救命絕招,史存明在軍中空閒無事,便拿出自己的雷電披風劍法來,跟蕭玉霜的玄女劍法對拆,所以瀟湘仙子摸熟了史存明的武功路數,見他處境危殆,自己距離大遠,不能相救,便喊出這一句話來,史存明在空中一聽這句話,聲人心通,立即提起真氣,腰身一扭,果然用出“雷神經天”的身法來,兩腿一飄,凝住了下落之勢,輕飄飄的,落到距離河面不遠,高崖半腰一塊突出的圓石上。 薩菩婆看見史存明不曾跌落河心,一聲叱喝,居然由高崖上飛身掠了下來,落向那圓石上,身未著石,左腳已經飛了起來,猛賊史存明的小腹,接著雙拳一圈,嗖嗖嗖,連進三招,掌力沉猛,要把史存明逼落急流飛湍的白象河裡。 史存明雖然仗著斷虹劍,但是那圓石縱橫不到數尺,上有高崖,下臨無地,用劍反不如用拳的方便,少年壯士索性把斷虹劍向崖石上一插,使出三陰滅陽掌法,右手一招拍向薩菩婆的左腳,左掌卻拍向女妖巫的面門,這一著有個名堂,叫做“乘龍引鳳”,逼得薩菩婆撤足回招,兩個人拳腳翻飛,呼呼掠風,就在厭不容身的圓石上,展開了決定生死存亡的惡戰! 金山雙醜起先以為薩菩婆是金弓郡主派來臥底的奸細,此刻看見女妖巫向史存明狠攻猛撲,不禁覺得出乎意料之外! 正要過去看個究竟,說時遲,那時快,崖頭上人影一閃,哈哈兩聲清笑,飛鷹掠隼也似的落下一個人來,可是女俠冷霜梅,手執亮晃晃的長劍,向金山雙醜一指道:“無恥走狗! 快來納命!” 呼延陀兄弟一見冷霜梅,不禁勾起心頭的怒火來,想起了被騙墜崖的仇恨,呼喝一聲,抖起蛇杖和玉杖,直向冷霜悔惡狠狠的殺上!冷霜梅長劍展開,迎著金山雙醜,走馬燈也似的劇鬥。 這時候雙方都動上了手,只有瀟湘仙子一個閒著,她本來應該上前幫助師姊冷霜梅迎鬥雙醜,才合道理,可是她一心記掛著史存明,不敢抽身,因為史存明雖然傳了天池三老的絕技,新近又習練了地缺翁的圖譜,畢竟功力還淺,比不上薩菩婆功力渾厚,何況她詭計百出,還有天竺秘傳的精神功呢? 她留意著圓石上的打鬥,有心要飛身下去幫忙,那圓石縱橫不過六七尺,決然容不下三個人,自己萬一縱身跳落,必定要把一個人迫落自象河裡,萬一把史存明擠落圓石,豈不糟糕?所以瀟湘仙子三番四次欲發又止,不敢冒失跳落,全身凝視圓石上兩人相鬥。 史存明和薩菩婆這一場惡戰,真正是硬撞硬的比拼,沒有半點留情,大家都要把對方摔落白象河裡,方才可以求自己的生存,史存明用的是三陰滅陽掌勁,勢道勁猛無比,一使開來,一拳一腳的出手,賽似巨斧開山,鐵錘擊石,整塊圓石完全在他的掌風腿影籠罩之下,拳勢越來越強,決不容許敵人有翻身的機會,薩菩婆的武功卻是異樣獨特,她的瑜伽術配合起天竺武功來,自成一家,忽柔忽剛,有時明明以為她是剛的,她卻用柔,有時明明以為對方是用柔的,女妖巫卻又用起剛的來了,二三十合一過,薩菩婆突然改變打法,據住了圓石的一角,半蹲半跪,只守不攻,拳腳出手幅度越來越小,舉手抬足完全不出一尺以外,可是她的招術卻是綿密無比,不管史存明怎樣狠攻猛打,女妖巫完全不露半點破綻來,數十回合一過,少年壯士恍然覺悟,想道:“啊!這妖巫好狡猾,要用持久戰法消耗我的氣力!” 他這一下果然估中了,史存明雖然傳了天池三老的神功,得天獨厚,內功究竟還不到火候,三陰滅陽掌法雖然威猛絕倫,薩菩婆的瑜伽術卻善於以柔禦剛,她是個女巫出身的人,心思精密無比,善於用己之長,攻人之短,決定用持久戰跟史存明對耗,等他的威猛拳勁減弱,心神分散,方才用精神功製他的死命,薩菩婆這一套拳法是天竺西土的秘傳,叫“天羅地網勢”,表面上完全是採取守勢,只守不攻,處在挨打地位,十分吃虧,可是這套拳法守勢之中,一舉手一投足,含蓄著無窮的勁力,著著藉力使力,反擊敵人,就像太極拳法裡面的藉力打力,武當派內家裡面的“沾衣十八跌”一模一樣! 史存明也是個聰明人物,他看出薩菩婆的用意,忽然想起地缺翁圖譜裡破強摧堅的招式來,突然大喝一聲,身離圓石,呼呼呼,連踢三腿,這三腿的出勢,疾如飄風,怪異無倫! 薩菩婆吃了一驚,只好站起身來,回手相擋,史存明第三腿剛才踢出,突然撤招,雙掌齊出,直推向薩菩婆胸口,這一下“排山倒海”勢,正是地缺翁圖譜的妙技,薩菩婆見對方這一著來勢極猛,絕不能夠用瑜伽術化解,只好一咬牙關,雙掌拍出,也用了式“推窗望月”,硬接史存明這一招,四掌一交,史存明舌綻春雷,喝了一聲:“下去!” 勁力直透掌心,這是硬鬥硬的比拼,絕無取巧餘地,女妖巫的身子晃了一晃,連忙運勁反擊,這樣一來,變了四掌相抵,大家把性命交修的內功,完全運到掌上,氣納丹田,就站在圓石上,形同兩尊石像,動也不動,雙方心裡完全明白,這是判強弱、決生死的最後關頭了! 史存明和女妖巫運勁互推,忽然發覺對方口角現出一絲獰笑,兩眼出現出奇異的冷光來,知道薩菩婆又要用精神功來迷惑自己了! 這個多月以來,他跟隨冷霜梅勤練太陰神功裡面的“製心止”,已經明白了應付迷魂術、離魂大法這一類精神功的方法。 ------------- |
第89章 運石填河 貝子渡天險
少年壯士舌抵下顎,二目藏神,方寸靈台澄明如鏡,把心裡一切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完全拋在九霄雲外了,薩菩婆忽然開口笑說道:“姓史的,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知道不是啦,由現在起棄暗投明,咱們和解了吧!” 女妖巫這幾句話具有極大的誘惑,史存明如果信以為真,只一開口答腔,馬上就要被對方精神功吸引,自動投落河裡,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少年壯士已經有了防備,薩菩婆這幾句話剛一說,史存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響亮,厥若龍吟,一聲一聲長笑,打進薩菩婆的耳鼓裡,把這個女妖巫聽得目眩神搖,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叫道:“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薩菩婆猛覺史存明的掌勁,驟然增強一倍!一收一放!先把自己的掌力吸引了過來,然後向外一拋,薩菩婆全身不由自主,像斷了線的風箏紙鷂一般,拋離圓石,飛出兩丈有餘,撲通一聲!頭下腳上的扎落河裡,被那急流一卷,推出二三十丈以外,直推在河岸上,一聲慘叫,河水冒出片殷紅,一代妖巫,引狼入室害人不成,自身首先葬在白象河裡! 史存明雖然殺了妖巫,自己也累得精疲力盡,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方才手足並用的爬上崖岸,再看金山雙醜那一面時,形勢已經起了變化。 金山雙醜切念黃金,起先看見冷霜梅出現,怒火上熾,雙雙撲了過來,向冷霜梅著著急攻,冷霜梅長笑一聲,展開玄女劍法,繽繽紛紛,宛似滿樹梨花,又如漫天星雨! 同時廓爾額的伏兵四方八面的殺來,七八百名清兵完全被擠迫在甫岸高崖的一角,形勢十分不利,金山雙醜再也無心戀戰,呼哨一聲跳出圈外,忽然聽見轟隆一聲,霹靂巨雷也似的一聲大震! 原來金弓郡主除了在竹索橋邊埋下火藥之外,還在懸崖四面埋下好幾處火藥,等候自己伏兵把渡河清兵壓迫到懸崖一帶,擠進火藥炸力範圍之內的時候,方才發出一聲號令,點燃藥引,只聽轟隆轟隆幾聲大響,硝煙冒起,崖石崩裂,火藥一炸之下,清兵血肉橫飛,肢骸亂舞,無數炸裂了的清兵屍體,跟著滾滾泥塵,紛紛殞石,跌入白象河裡,金山雙醜不禁大駭! 這時候白象河對岸,又現出一隊清兵來,這是福康安派來救援的軍隊,是一隊火槍營兵士,可是竹索橋已經炸斷了,而且隔著一道急流滾滾的大河,清兵不是個個肋生兩翼,怎樣能夠飛渡過去? 不過清兵本身也有一套,他們的火槍手紛紛在江邊埋伏下來,瞄準對岸放槍轟擊,這裡是白象河上游河床最狹窄的地方,兩岸距離不到二十丈,火槍射程可以及遠,所以清兵火槍一發,廓爾額兵便不敢向清兵過份進逼,這幾百名清兵方才稍為減輕一點壓力,可是他們擠壓在高崖上,被敵人重重包圍著,沒有增援,沒有接濟,到頭來仍然不免是一條死路。 金山雙醜呼延真呼延陀兩兄弟,看見形勢危險,他們再也顧不得手下清兵死活了。一心要自己脫出險地,返回對岸,可是竹索橋歸路已經截斷,兩岸距離還有二十多丈之遠,他們的輕功本領縱使再強,也不能夠返回對岸去,混戰多時,天色四更將盡,不久就要天明,雙醜明白如果夜幕一退,廓爾額大軍陸續開來,自己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呼延真十分焦的,向呼延陀高聲叫道:“大哥,不管怎樣,咱們跳進白象河裡,運用登萍渡水輕功,飛身過去!” 呼延陀搖頭說道:“不行,這河水大急湍了,無從藉力,只一捲入漩渦急流裡,就要粉身碎骨,連屍首也沒有哩!” 呼延真道:“那麼,咱們難道就在這裡等死?是與不是?” 呼延陀向河心一望,只見那道折斷了的竹索橋,有半截已經被河水衝去,還有對岸拖下來八九丈長的一段,在河水裡半浮半沉,雖然被急流猛衝,可是它另外一端還連系在對岸崖石上,所以沒有隨水衝掉,呼延陀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叫道:“二弟有了,咱們有一個逃生的方法!” 呼延真便問兄長怎樣逃生,呼延陀用手指著河中的斷橋道:“咱們向河裡飛身下去,只要抓著這半截竹索橋,藉著它的力量,便可以返回對岸,只不過落下的時候,要看準了橋索的所在,方才落腳,不然的話,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可要向在死城報到哩!” 大魔呼延陀這幾句話沒有說錯,河床有二十丈闊,斷橋只有十丈不到,換句話說,即是要飛越十丈的距離,方才可以到達斷橋,還有斷橋本身一半沉入水裡,隨著水流左右擺動,落下的時候一個不巧,失足落水,也要當堂送命!但是到了這個境地,他們再也不能夠畏首畏尾了! 呼延陀叫了一聲:“二弟小心!”在崖岸上拔身一縱,嗖聲風響,像一頭大雁也似的,掠起兩丈多高來,直向急流滾滾的白象河飛投下去。 雙方交戰的士兵看見呼延陀突然縱身跳入河心,不禁大吃一驚,清軍齊聲高喊:“不好!呼延將軍投河自殺!” 說時遲,那時快,呼延陀用“海鶴鑽雲”的輕功拔在空中,腰身在半空裡一盤一折,掠出四五丈外,直向河心落去,不過他這一盤旋之勢,只能夠飛出幾丈遠,跟那斷橋還有五六丈距離,呼延陀卻是乖巧,他在臨落下的時候,身子倏的一翻,頭下腳上,雙蛇杖趁著兩臂一展之勢,抖了開來,向著水面一點,他那雙蛇杖兩根蛇頭,本來是軟中帶硬,可以活動的兵器,一點水面,呼延陀便藉著蛇杖一墊水面的力量;再用一著“鯉跳龍門”身法,嗖嗖,跳起五六尺高,可是他的身體卻像箭頭一般,竄出五丈以外,雙蛇杖向前一探,恰好鉤著了斷橋竹索,呼延陀身子趁勢一翻,右手把橋索抓住,拼命施展輕功,浮上水面,抖丹田氣向對岸清兵大叫:“快扯橋索!” 呼延真看見兄長用這個方法居然攀住橋索,不禁心中大喜,他也學呼延陀的樣子,拔身一縱,身子起在半空中,飛丸殞石也似,跳落白象河裡,臨到接觸河面的時候,把綠玉杖一探,也用個“蜻蜒點水”的身法,直竄起來,要想學兄長的樣子,攀住斷橋竹索,哪知道一個人的武功深淺,天賦資稟,往往並不一樣,呼延真的輕功造詣,比起大魔呼延陀來,本來就略遜一籌,何況他的綠玉杖又是堅硬的兵器,不比呼延陀的雙蛇杖,硬中帶軟,藉力方面自然更差,所以二魔呼延真一縱起來,雖然看準了大魔呼延陀附身橋索的地方落腳,仍舊還差了五六尺位置,撲通一聲扎入水裡。 呼延陀看見兄弟失足落水,不禁大吃一驚。他知道白象河奔流急湍,水勢猶如萬馬奔騰,只一落在河裡,任你具有絕世武功,也要被急流捲入河底,撞向崖岸礁石之上,粉身碎骨!他趕忙把右手抓住竹索,左手伸出雙蛇杖來,向呼延真面前一遞,叫道:“二弟抓住!” 呼延真一落水,立即覺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吸住,牽扯著向下沉,不禁大吃一驚,叫道: “今番死也!” 他乍覺眼前亮光一閃,呼延陀的雙蛇杖已經遞到自己面前,呼延真恍然大悟,急忙伸手一把,抓住了雙蛇杖,要知道金山雙醜都是具有絕頂武功的人,一手一腳之力非同小可,兩下里一抓著,牢如鐵鑄,一任水流洶湧,駭浪翻飛,也不能夠把他分開,呼延陀高聲大叫: “二弟!拿玉杖來!” 呼延真聲人心通,他知道兄長的用意,左手把雙蛇杖抓住,右手遞過綠玉杖,呼延陀伸出兩腳,向綠玉杖頭一夾,夾個結實,這樣一來,金山雙醜在水中糾結的力量,越發增強,不過他們雖然抓住竹索,也不能夠在水中移動一尺以外,因為水流的力量大強了,把金山雙醜在水裡衝得連打筋斗,口鼻不住入水,如果不是有一身武功,已經被急流衝離橋索! 呼延陀在水裡拼命抬起頭來,掙出水面,叫道:“你們一班飯桶聽清楚了沒有?快扯橋索近岸!” 清兵聽見呼延陀二次叫喊,方才醒悟過來人個個拋下刀槍,走近岸邊,一百幾十人如蟻附檀,扯住繩索,使勁的向上扯,水流的力量雖然巨大,卻擋不起清兵人海攻勢,大家一齊用力,俗話說得好,眾志成城,那附著金山雙醜的半截橋索,在一二百人同時用力牽扯之下,果然一段一段的扯了上來,十丈長索收盡,方才把濕淋淋的金山雙醜由水中提上岸! 這時候的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但遍體淋漓,而且累得精疲力盡,爬在地上不能夠掙扎起來,金山雙醜這邊得回性命,但過河聚集在崖岸上的幾百名清軍,已經陸續被廓爾額兵殲滅。 金弓郡主這一次反間計,大功告成,不但殺死了薩菩婆,還叫清兵損折了千餘精銳,對清兵的心理打擊委實不小。 福康安接到報告,不禁暴跳如雷,他知道自己中了賀蘭明珠的內間詭計,福貝子一怒之下,再也顧不得她是兆惠大將軍的側福晉,舊日上司的如夫人了。 立即喝令親兵到賀蘭明珠的寢帳裡去,把她兩主婢抓到中軍帳來,哪知道親兵去了一陣,立即跑了回來,氣急敗壞的說道:“貝子爺不好啦!側福晉已經自殺。” 福貝子聽說賀蘭明珠自殺,不禁大吃一驚,仿佛晴天霹靂,他立即帶了眾將趕到賀蘭明珠的帳幕裡,果然不出所料,只見賀蘭明珠和蝶兒主婢兩人,盛妝華服,殭斃在榻上了! 她們致死的原因,是服食了一種烈性的毒藥,也不知道賀蘭明珠由哪裡弄來的?(其實賀蘭明珠在渡過白象河,投回清營的時候,身上已經秘密藏了毒藥)粉面烏紫,口眼流血,可是賀蘭明珠的死相仍舊十分雍容,臨死還梳好旗裝墜馬髻,擦了脂粉方才仰藥畢命,妝臺上還留下一首絕命詞,填的是李後主的“相見歡”。內文竟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脂胭淚,相留醉,幾時重,處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福康安當然不知道賀蘭明珠和史存明兩人之間,有這樣一段哀豔纏綿的感情,一個席豐覆厚,錦衣玉食的朝廷貴婦,竟然會戀上一個亡命草澤的江湖英雄,最後還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來完成他的反間計,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福貝子呆呆的想了一陣,突然憤怒起來,把賀蘭明珠的遺墨詩箋撕個粉碎,向左右道: “將側福晉的屍首抬去埋了。你們對外面說她是染病身亡。一切要守口如瓶,知道了嗎?” 原來福康安想著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如夫人,假如向朝廷稟告她是給叛逆做奸細而死的,未免令人難以入信,而且自己也有失察之咎!不如索性說她隨徵西陲,不服水土染病身故,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眾人哪裡敢違拗貝子爺的話,只好唯唯諾諾不提。 再說史存明這一次大獲全勝,親手把薩菩婆打落白象河裡,屍骨無存,他這時候才知道地缺翁圖譜的妙用,譜上記載的武功,果然精妙無窮,真個是武林中的瑰寶,天下間至奇至妙的武學絕技,自己假如能夠找著一個安靜環境,好好的練上三五年,必定可以縱橫天下! 史存明正在歸途中這樣想著,路邊忽然走過一名親兵來,稟道:“史壯士,殿下召見!” 史存明吩咐士兵把擄獲清軍的甲杖,送回金弓郡主的大營去,自己一個人跟隨著親兵來到阿布敏王子的營地內,只見阿布敏王子坐在那裡,皺著眉頭,他看見史存明到來,立即站起身子,說道:“明兄!我把你請到這裡來,告訴你一件秘密,咱們這一次對抗滿清,恐怕不能夠長久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說道:“殿下何以說出這些話來!今天咱們剛剛殲滅了一股渡過白象河的清軍,連內奸薩菩婆也被我們殺斃了呢!” 阿布敏王子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不過咱們還有一個重大的隱憂,難以持久作戰,父王可能在一個月之內,向清兵求和哩!”他便把國內一切情形說了! 原來廓爾額兵本來是一個高原山地的小國,這一族人雖然是自古以來,剽悍善戰,可是本國有一個先天的弱點,就是糧食不足,因為全境山多田少,出產的糧食不能夠自給,如果放在平時,還可以勉強支持,即使有少數不夠量,也可以由天竺西藏方面販運米糧,彌補不足,可是這一次滿清大軍壓境,長驅直入三百多里,許多廓爾額人拋棄了原有的耕地,逃亡到南方去,這樣一來,糧食頓時呈現出困難的情形,不論軍餉民食,現在都感捉襟見時! 而且西藏被清軍征服了,斷絕了糧食的來源,本來還可以向天竺(印度)方面求取給養,可是最近這幾年來,天竺境內頻頻遭遇了水旱災害,糧食減產,而且那時候紅毛國人(即是今日的英吉利)的勢力,漸漸侵入印度,天竺本身已經自顧不暇,更不能夠對廓爾額有什麼援助。 阿布敏王子是一國儲君,對以上的情形,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向史存明吐露出心腹話,阿布敏王子分析了當前的形勢,史存明立即想起智禪上人臨終說的兩句話來,這話就是斷定廓爾額抗清決難持久,萬一將來事敗,自己應該及時見機和金弓郡主兩人脫出羅網,返回西域,擇一名山雙棲終老。 可是他想起為抗清而死的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心中感到無限的內疚! 阿布敏王子說完了一切之後,他向史存明道:“明兄,我有一件事交付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夠答應呢?” 少年壯士慨然說道:“殿下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吧,只要我史存明力之所及,決不推辭便了。” 阿布敏王子微現喜色,問道:“當真的嗎?” 史存明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哪有不真之理!殿下有什麼吩咐?” 阿布敏王子摒退左右,低聲說道:“我向來是主張寧為玉碎,不作瓦全,萬一大局有什麼變化,我阿布敏只有粉身碎骨,以報社稷,咱們信奉伊斯蘭教的人,戰死了是無上光榮,最可憐的還是我的妹子,她自從著了薩菩婆的毒害,被囚冷宮之後,得了失心瘋症,瘋瘋癲癲,哭笑無常,將來滿州韃子攻進王城,她一個青年女子,又是失心瘋的,恐怕難免被污辱,所以我央請明兄到時候極力保護她,甚至把她帶回中土,也不要緊,明兄,你不管怎樣為難,也要答應!”阿布敏王子說到這裡,就要拜了下去。 史存明慌忙一伸雙手,把阿布敏王子按回椅子裡,說道:“殿下不用多禮!我答應你,將來不問局勢如何變化,我決意保護令妹,不讓她受到一毫一發的傷損便了!” 阿布敏王子十分感動,說道:“明兄一言重於九鼎,我所說的不過是預防日後罷了!事情未必會壞到這個地步……” 話未說完,帳幕外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轟隆轟隆的響聲,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異口同聲說道:“咦!清兵無緣無故的,怎會放起紅衣大砲!” 原來作者一支禿筆,不能夠同時描寫兩頭的事,再說福康安埋葬了賀蘭明珠之後,回到中軍帳裡,覺得心悶,海蘭察忽然由外邊進來,問道:“貝子爺,我們怎的不趁這個機會渡過白象河,任由敵人休養生息,佈置防線,這是大大的失策哩!” 福貝子愕然答道:“竹索橋已經截斷了,我們怎樣渡河?這還不是癡人說夢?” 海蘭察大笑道:“貝於爺覺得這一次潛師渡河不成,便心灰意冷嗎?錯了,這一次薩菩婆雖然死在敵人手裡,她卻指示了我們一個渡河的方法。” 福康安大惑不解,間道:“海將軍,你說什麼?薩菩婆已經送了性命,她怎樣指示我們渡過白象河的方法?” 海蘭察道:“白象河的上游,架設竹索橋的地方,兩岸距離不到二十丈,除了水流湍急之外,河床實際很淺,咱們索性出動所有紅衣大砲,集中火力,轟過對岸去,把對岸的崖石,完全轟了下來……” ‘福康安不等他把話說完,呵呵大笑說道:“海將軍,你當真跟我說笑嗎?用砲火轟擊石頭;還不是白白虛耗彈藥嗎?有什麼用處呢?” 海蘭察正色說道:“貝子爺,廓爾額只剩下白象河一道天險,一過了河廓爾額國王必定牽羊擔酒,自縛出降,我們只要把紅衣大砲將對岸崖石完全轟塌了,讓石頭倒入河裡,連續轟上幾天,塌下來的石頭至少可以把白象河填塞一半,到那時候,咱們再用幾萬大軍挑泥運土,如此這般,不是可以過河去嗎?” 福康安一聽了海蘭察這個主意,愁眉頓解,由虎皮交椅上跳起身來,大笑道:“好計好計!咱們就這樣吧!叫旗牌官進來!” 左右親兵,立即走出中軍帳,須臾之間,旗牌官已經進入中軍帳,福貝子立即拔下一支令箭,吩咐他把清軍大營裡的紅衣大砲,統統推到白象河上游去,枕住幾個高阜,發砲向對岸轟擊,另外挑選了五萬名精兵,帶備了些鋤鏟竹箕用具,到附近去挖石挑土,每一名兵士挖取泥土不能夠少過二百斤,違令的立即斬首。 俗話說得好,軍令如山,哪一個膽敢不依從?命令一下,所有清兵分頭出動,不等天明,紅衣大砲已經架搭好了,清軍砲兵點燃藥引,百多門大砲齊聲狂吼,一團團的黑煙,夾著火光,直向對岸飛去。 史存明在阿布敏的帳裡,聽見砲聲,立即走出帳外,只見江岸上的巡兵,三五成群跑了回來,說道:“稟告殿下,清兵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胡亂放砲向江岸轟擊,我們已經沒有人了,他還是不住發砲猛轟,真是呆鳥!” 史存明吃了一驚,正要飛身上馬,跑回孟絲倫的大營,來路上突然響起了一陣人嘶馬叫的聲音! 原來金弓郡主戎裝盛服,帶著熊素珊伊麗娜兩員女將,和幾百名兵士,風馳電掣也似,直向江邊趕到。 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趕忙上前迎接,金弓郡主一見了他們的面,並不說別的話,只用馬鞭向左邊一指道:“那邊有一個高阜,可以俯瞰對面河岸的形勢,咱們上去看看!” 一行人跑向高阜,轉瞬之間,已經到了巔頂,這土阜有幾百尺高,距離河岸半裡左右,清兵的紅衣大砲決轟不到這裡來,相反的在土阜上面,可以清楚的察看對岸的一切,瞭如指掌,這時候正是旭日東昇之際,清兵一切動態,大家看得分明,只見對岸的紅衣大砲,瞄準了這一面河岸邊崖石,連珠轟擊過來,清兵用的是開花砲彈,砲聲一響,近岸的石頭泥土,便崩塌了一方下來,大砲不住的響,土石不住的塌落,金弓郡主看了一陣,兀自看不出所以然來,可是她抬頭向遠處一望,看見無數清軍像螞蟻般,虞集在山坡下,挑土運石,盂絲倫恍然大悟,說道:“啊!原來他們要用愚公移山的方法!” 史存明在旁邊聽了,莫名其妙,問道:“賢妹,什麼叫做愚公移山的方法?” 金弓郡主用手指著遙遠的方向道:“你朝著那邊望過去,不是看見許多清兵在那裡挖掘泥土嗎?他們把泥上石頭裝入竹蘿裡,不用說是準備倒落白象河裡,準備填塞河流,還有對面的紅衣大砲猛轟崖岸,用意也不外是轟塌一些泥土山石,幫助填河,總而言之,滿州韃子打算動用龐大的人力,挑土運石,把河床填平了,直衝過來,這還不是等於從前愚公移山的故事嗎?” 史存明和阿布敏王子聽了不禁大笑道:“福康安怎的這樣愚蠢?他這般做可以說是白費心機,白象河的流水那麼湍急,有什麼法子可以把它填平?” 孟絲倫正色道:“話不是這麼說,清兵只要動用幾萬人日夜工作,挑運大量石塊來,頂多三四日夜,便可以把河床填平!” 阿布敏王子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信,金弓郡主冷冷的說道:“殿下不相信清兵能夠填河嗎?明天這個時候,咱們再到高阜來看吧!” 大家說著下瞭高阜,這天由早到晚,清兵砲聲徹夜不停,到第二天晌竿,阿布敏王子和史存明帶了親兵再次走上高阜,向著白象河一望,不望猶可,一望之下,當堂嚇一大跳! 原來清兵已經雲集在白象河的河岸旁邊,一蘿一蘿,一擔又一擔的,把泥土石塊倒入河裡,白象河的急湍流水,雖然仍舊萬馬奔騰,水勢並不稍緩,可是靠近竹索橋的地方,已經伸出一個三丈多長的沙咀來,換句話說,兩邊河岸的距離已經縮短三丈了! 還有自己據守這一邊河岸,崩塌下來的泥土和石塊,也形成了一個新的沙咀,約莫有兩丈長短,即是一日之內,河岸的距離已經縮短了四分之一! 史存明失聲說道:“哎呀!孟絲倫的話沒有說錯,頂多三天之後,清兵便可以長驅渡過白象河啦!” 阿布敏王子不禁著慌起來,連忙派人通知孟絲倫,哪知派去的人方才走下高阜,孟絲倫已經和伊麗娜並馬跑到,同來的還有冷霜梅和蕭玉霜兩位女俠,她們一直來到高阜上! 瀟湘仙子看了一陣,不禁失聲說道:“福康安這人真正有超人的膽略,竟然用了五六萬兵馬一齊挖土填河,他們還知道白象河的流水雖然湍急,河床卻是十分淤淺,先把大石堆下河裡墊底,然後再填泥土,照這樣的辦法,白象河在三天之內,必定填平,我們先要未雨綢纓,不然的話,恐怕難免一敗塗地!” 孟絲倫咬了一咬銀牙,說道:“好!事到臨頭,我們也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如果清兵衝了過來,我們傾動所有兵力,跟他決一死戰。”她略微一沉吟,說道:“明兄在南岸修築的碉堡,非常有用,我們趕快在這一帶山冰上,造二百座,準備應戰!” 阿布敏王子立即命令廓爾額兵挑土運石,馬上動手築起碉堡來,這樣一來,變了一邊清軍運石填河,一邊廓爾額兵建造堡壘,一河兩岸,相映成趣,清兵的紅衣大砲仍然轟擊不停,過了兩天,廓爾額兵已經築成碉堡,清兵也在白象河兩岸之間,築成一道石提,只差四五丈左右便合攏了。 到第四天早晨,清兵吹起衝鋒號來,大批馬步軍集合在填平的沙咀上,施旗招展,干戈蔽日,天色剛才交正晌午,清兵隊裡突然推出幾架霹靂車來,轟隆幾聲,機括翻處,拋過幾條鐵練,搭住對岸,接著跑出一隊工兵,鋪設橋板,仿效鐵索橋的形式,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一道鐵索橋居然架搭起來,清兵怒馬奔騰,鐵蹄翻飛,跨越過鐵索橋,直向對岸衝上。 當清兵架設鐵索橋的時候,北岸的紅衣大砲隊同時怒吼起來,砲火在南岸交織成兩道火網,掩護工兵架橋,等到清兵吹號衝鋒的時候,砲火立即停止,第一批渡河的清兵,人數有幾千人,由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帶領,搶先渡河,福康安表示自己身先士卒,也帶領第二批清兵接著過河,一幕驚天動地的血戰,就在白象河兩岸爆發。 原來清兵雖然渡過了白象河,可是南岸一帶的地形十分奇險,五裡以內,全是層層疊疊的風化岩石,廓爾額兵居高臨下,矢石如雨,清兵仰面進攻,十分吃力,血戰了一個多時辰,傷亡枕藉,福康安這時候已經帶領第二批部隊過河,看見廓爾額兵抵抗據險固守,自己這一方面雖然渡了七八千人過河,可是限於地形,七八千人只能夠結聚在兩裡不到的一段狹窄崖岸上,眼看惡戰了將近兩個時辰,兀自不能夠摧毀廓爾額兵的防線,而且因受地形限制,不能夠把更多兵力投入戰場,福貝子十分焦的,他派人把金山雙醜兄弟喚到面前,問道:“渡河已經有半天了,咱們只不過佔領了這一點崖岸,不如索性把霹靂車運過來,向前開路,二位將軍以為怎樣?” 呼延陀搖頭道:“稟貝子爺,我們即使把霹靂車運過來,也沒有什麼用處!” 福貝子吃了一驚,問道:“霹靂車沒有用?這句話怎樣說?” 呼延陀道:“貝子爺有所不知了,廓爾額兵依著山勢構造了無數碉堡,這些碉堡每一座可以藏伏二三十名兵士,矢石充足,碉堡本身完全是用石頭砌成的,決不是霹靂車能夠摧毀的!” 福康安皺眉道:“這樣如何是好!難道我們退回對岸去?” 金山雙醜奮然道:“攻堅擊銳,大帥急也急不來,未將不才,首先衝上高崖,攻佔他一兩座碉堡,打開出路再說!” 福康安正中下懷,大喜道:“廓爾額兵只剩這一重天險了!二位將軍如果攻破堅壘,尼泊爾王城便可以在望,他日大功告成,二位將軍必定封侯蔭子,富貴無限!” 呼延陀兄弟聽見福貝子這樣一說,真個感激涕零,說道:“好,咱們兄弟不成功便成仁,拼著草革裹屍,報答貝子爺的知遇便了。” 福康安立即派出三百名敢死隊,跟隨金山雙醜一同出發,攻擊山頂堅壘。 再說金山雙醜奉了福貝子的將令,帶領三百敢死壯士,吶喊一聲,越出本軍陣地,直向山頂猛衝,呼延兄弟武功驚人,一個舞雙蛇杖,一個使綠玉杖,衝開箭林石雨,搶先殺上,不到片刻工夫,已經搶到一座碉堡跟前,碉堡裡的廓爾額兵射出亂箭! 金山雙醜把兵刃舞成一團精光,弩箭一射到他的身邊,紛紛落地,呼延真一聲大喝,逼近碉堡牆邊,拔身一縱,向堡頂的氣眼鑽入,這種氣眼只有面盆大小,尋常人決難鑽進去! 可是金山雙醜卻有卸骨易筋功夫,眨眼之間,便自鑽進碉堡,碉堡裡面有一個“卡倫” (即是帶兵的伍長)和二十多名兵士,看見金山雙醜鑽入,立即蜂湧上前,兵刃亂砍,不過他們哪裡是金山雙醜的敵手?不到半晌功夫,先後斃命在呼延陀兄弟的雙蛇杖和綠玉杖之下! 金山雙醜秋風掃落葉般的,掃蕩肅清了碉堡裡面的廓爾額兵,方才打開堡門,讓其他敢死壯士衝進來,廓爾額兵第一座碉堡宣告陷落。 呼延真留下十幾名清兵固守佔領了的碉堡,又再繼續奮勇向前,攻擊第二座碉堡,以金山雙醜那樣武功高強的人,應付二三十名廓爾額兵,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又把第二座碉堡攻佔了。金山雙醜還要攻擊第三座碉堡,史存明和崑崙雙妹已經相繼出現。 原來史存明在高崖之上督戰,聽見兵士報告,有兩個面目醜陋的滿清軍官,帶領著幾百名敢死壯士,向崖頂衝上來,這兩個軍官武功高強,不畏矢石,一連攻陷了兩座碉堡,史存明知道來的不是別人,一定是福康安手下的金山雙醜! ------------- |
所有時間均為台北時間。現在的時間是 09:34 AM。 |
Powered by vBulletin® 版本 3.6.8
版權所有 ©2000 - 2025, Jelsoft Enterprises Ltd.
『服務條款』
* 有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嗎?請聯絡本站的系統管理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