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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八方現修羅
院子裡並不很沉暗,因為有積雪的反光,就好像滿月之夕的情景一樣,周遭映幻著一片銀灰色的蒙亮,當一只只的火把接續燃起,就越發明晃晃的如白晝了。 毒魄與南宮羽、馮德恩相偕而出,到了門口,三人並肩站成一排,他們以肅穆壯烈的心情來面對眼前的敵人 鐵桶般將他們包圍在中間的敵人。 在青紅交雜的火苗子閃動下,一個身形高大、濃眉鳳眼的中年人物已緩步踱向前來,這中年人形態沉猛,舉止雍容,顧盼之間,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英氣,一向桀鰲慣了的“六臂人魅”商鰲正垂著雙手、狀極恭謹的尾隨於後,這位“豹房”的頭兒,似是一下子矮了半截。 此刻,毒魄已感覺到站在身邊的馮德恩突然肌肉抽緊,呼吸急促,且不由自主的向前躬下腰去,南宮羽斜過視線,輕聲道: “鐵是狄用疆御駕親征了……” 毒魄沉默的望著站定在五步之外的狄用疆,而一身紫袍的狄用疆也目不稍瞬的正朝他打量,雙方頗有“王見王”的況味! 走上一步,“六臂人魅”商鰲放低嗓門道: “稟大掌旗,那銀髮黑衣的人,即是毒一刀毒魄。” 微微頷首,狄用疆衝著毒魄抱拳當胸: “狄用疆向毒兄見禮了 ” 毒魄抱拳回敬,不卑不亢: “大掌旗客氣。” 狄用疆沉聲道: “毒兄大名隆威,狄某仰之久矣,只憾無緣識別,毒兄數次與狄某手下兒郎相會,卻又失之交臂,扼腕而嘆之餘,幸獲眼前機遇,得見毒兄,也算圓了狄某多日夙願。” 毒魄笑笑,道: “大掌旗的夙願,恐怕是想吃我的肉、剝我的皮吧?” 狄用疆神色不動的道: “不瞞毒兄,你我之間,無可否認的糾葛極深,有了瓜葛,便必須面對解決,拖延下去不是辦法,今晚我來,正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來。” 毒魄道: “我了解。” 狄用疆輕籲一聲,道: “毒兄,我們原本無怨無尤,河水井水互不相犯,我自問從未得罪於你,但是,你為什麼向我挑釁事端,擄劫了我的妹子?” 毒魄靜靜的道: “總有原因,大掌旗。” 狄用疆忍耐的道: “據我得報,你擄劫了我的妹子,乃是受了某一個人的囑託,並非你自己對她有所企圖,毒兄,此言可真?” 毒魄聳聳肩: “差不多吧。” 狄用疆道: “能否見告那是何人?” 毒魄搖頭道: “我不能說,大掌旗,至少現在還不能說。” 狄用疆凝重的道: “毒兄的答覆,並未出我所料,不過,我要很冒犯的說,我必須迫使毒兄吐出此人身底,因此,方式的運用上只怕就略嫌粗魯了!” 毒魄道: “這是可以想見的,大掌旗,到了那時,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六臂人魅”商鰲以悲憫的眼光瞧向毒魄,他笑聲陰冷的道: “姓毒的,今晚上的場面,可不同幹往昔,你打算玩硬的,不啻螳臂擋車,自取滅亡,何不識相點早早俯首就縛也免得多遭活罪?” 毒魄毫無表情的道: “商頭兒,我們不是沒有打過交道,依你看,我毒魄像是那種俯首就縛的角色麼?” 商鰲不禁有幾分狼狽的道: “那是以前,不是現在;姓毒的,本旗高手雲集四周,且有大掌旗親自掠陣,你即使頑抗,亦屬困獸之鬥,必無幸理!” 毒魄道: “商頭兒,你的看法,和我的看法不同。” 狄用疆微微擺手,商鰲連忙哈腰退後,於是狄用疆的視線越過毒魄肩頭,落在馮德恩的臉上,僅僅四目交觸,馮德恩已暮的寒噤連連,面色灰白如死! 暗地裡,南宮羽狠狠擰了馮德恩的大腿一把,然而,馮德恩竟無所覺! 冷冷一哼,狄用疆開口道: “馮德恩,八年了,八年是一段漫長的歲月,你是‘鬼王旗’的好兄弟,為組合拼過命、流過血,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你有一流的記錄,完整的資歷,是我們‘鬼王旗’同生共死的手足,但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黃豆大的汗粒從馮德恩額頭上滾滾滴落,他喘息著,垂手躬腰,架勢幾乎像要跪將下去: “回……回大掌旗,我是對不起大掌旗,對不起堂口的兄弟們,但,但我別有隱衷,恩義之間,實難兩全……” 狄用疆對馮德恩的回答,好像早已了然在心,模樣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面無表情的道: “馮德恩你出賣組合,私通外敵,協同殺害自己的兄弟手足,這等大逆不道的背叛行為,可知犯什麼律例?” 用不著多說,只要道上跑過幾天的人物,誰也知道在這種罪名之下會是怎麼一個後果;馮德恩倒吸著氣,噎著聲道: “屬下受毒魄、南宮羽二位大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有走上這一步路聊盡回饋之心,屬下罪孽深重,不敢求大掌旗開恩,但乞明鑑苦衷……” 狄用疆重重的道: “你拿著夥伴的性命回債個人的私情,用組合的威信來墊襯自己的色心,馮德恩,你卑鄙、無恥,形同禽獸,大膽妄為!” 馮德恩簌簌而顫,更無一語,南宮羽忍不住大聲頂抗道: “狄大掌旗,話不能叫你一個人說盡了,個人有個人的立場,個人有個人的觀點,受施不忘乃是美德,超生續命尤須恩情,罔顧恩義的人才是形同禽獸,老馮誠信無雙,明析事理,他回饋的方式亦難說不當,這正表達了向惡勢暴力挑戰的決心與勇氣!” 目注南宮羽,狄用疆緩緩的道: “好一副伶牙利嘴,你大概就是‘七巧槍’南宮羽了?” 挺挺胸膛,南宮羽道: “正是不才。” 狄用疆冷峭的道: “你無須在此大放厥詞,以非做是,賣弄你那點口舌,南宮羽,‘鬼王旗’的件件血債,你也有一份,我看你還是早做打算吧!” 南宮羽生硬的道: “狄大掌旗,我人站在這裡,你以為我是幹什麼來的?” 眼神一冷,狄用疆道: “不要大有自信,南宮羽,在我面前,還輪不到你來囂張!” 對方固然是鷹睨三荒的大豪,但南宮羽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叫他憋氣受貶,又如何忍得,揚起麵孔,他火辣辣的道: “你亦只是個人,不是一尊神,大掌旗,別把自己捧得過於玄虛了!” “六臂人魅”商鰲手指南宮羽,厲聲叱喝: “姓南宮的,對我們大掌旗說話,你可要有分寸,更休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大笑一聲,南宮羽凜烈的道: “我是什麼身份?娘的,我至少不是一個奴才!” 商鰲正氣得瞑目跺腳,狄用疆已語調幽森的下令: “拿下。” 諭令甫出,回答的竟是一陣轟喏,在火把的光輝照耀下,一個虎背熊腰的巨漢已率領三名形狀剽悍的人物快步行出,直逼南宮羽。 狄用疆目不斜視的道: “這是本旗‘太陰座’座頭‘大錘手’龍彪,他與他手下的‘鬼影六鉤’,早已排定了專門來侍候你南宮羽!” 南宮羽一邊打量著逼向前來的這四號凶神惡煞,一邊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嘴巴卻硬: “儘管多來幾個,車輪戰也好,人海戰亦罷,我姓南宮的斷不含糊!” 狄用疆微拂袍袖,連話都不說了。 “大錘手”龍彪居然不用兵器,他亮出兩只蒲扇般又大又粗厚的手掌,衝著南宮羽呵呵獰笑,聲同狼號: “看老子活潔砸死你這工人羔子!” 南宮羽狀似不屑的往上一撩眼皮,卻在瞬息間銀槍倏出,槍尖畫過一道虹彩,快不可言的直指龍彪心窩! 蒲扇般巨大的手掌驟而並握成拳,龍彪雙拳齊崩,“當”的一聲便震開了刺來的槍尖,光景活像是他那兩隻手乃金鐵所鑄! 南宮羽身形微晃,貼地半轉,銀槍穿刺飛點,抖起漫天的寒星流芒,嗤嗤有聲裡,密集著怒矢般湧射向敵。 龍彪的雙拳呼轟舞起,仿佛拋旋著成串的磐石磨鬥,巨大如缽的拳影縱橫交織,帶著斷石裂碑的力道翻騰閃擊,愣是拿一雙肉掌硬拒銀槍! 於是,“鬼影三鈞”極有默契的、果然飄浮如鬼影也似的分做三個不同的角度齊齊撲上,六把 亮的“虎頭鈞”以六種招式照面,南宮羽銀槍回繞長挑,竭力抵擋,但是,卻立即顯出了其捉襟見時的困窘之態。 毒魄伸手入袋,取出他的“祭魂鈞”,不覺間,他的嘴唇已合成一線。 徽微一笑,狄用疆從容的道: “你不用急,毒兄,有關侍候你的人,也早就定規妥了,當然,排場要比南宮羽大得多。” 說著,他揮揮手,商鰲第一個迎上,跟在商鰲後面,還有四個人,其中一位,尚有個娘們,而無可否認的,這娘們長得相當標致。 狄用疆形色安閒的道: “毒兄,容我為你逐一引見 商鰲和你乃系舊識,不必贅述,其他四人,一位是本旗首堂‘獨堂’的堂主‘斷魂蕭’魏東籬,一位是‘孤堂’堂主‘通天秀士’公冶奇,另一位,‘寡堂’堂主‘冷面金剛’勾維,至於這位女性,則隸屬魏堂主麾下,為他的得力臂助,嗯,‘孔雀’丁慧。” 毒魄視線巡轉,冷冷的道: “大掌旗,貴組合這一次可謂是‘傾巢而出’了。” 狄用疆坦然道: “不錯,如此勞師動眾,也端為了對象的分量不同,毒兄,我們不能再次容你脫身,否則,‘鬼王旗’後患無窮,如何還有安寧日子好過?” 毒魄道: “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是實話。” 點點頭,狄用疆道: “所以,得罪了。” 商鰲站在最前面,他面向毒魄扮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大刺刺的道: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毒魄,人總是會碰頭的,我們可不又遇上了?” 毒魄道: “這一次,商頭兒,你不會三十六計,走為上招了吧?” 商鰲面不改色的道: “犯不著嘴皮子賣乖,毒魄,今晚上我篤定你要吃不完、兜著走!” 毒魄笑了: “幫手一多,語氣也不同了,商頭兒,你還是請自我保重 ” 形貌嚴峻陰沉的“斷魂蕭”魏東籬有些不耐的乾咳幾聲: “老商,此人只服殺字當頭,與他多言何益?” 毒魄眉梢子微揚: “魏堂主,可惜你那副手上官一雄不能來了,他也只服一個‘殺’字當頭呢。” 魏東籬雙目如火,聲音卻毫不激動: “血仇,總是要用血償的,毒魄。” “祭魂鉤”斜舉向上,毒魄道: “那就來吧,各位!” 搶先出手的那人動作之快,宛同電光石火 一條纖細的身影裹著一溜曳尾也似的光華暴射而來,幾乎冷焰才現,刃鋒已指臨毒魄額心! 不錯,這是丁慧,“孔雀”丁慧。 毒魄淵停岳峙,釘立不動,丁慧的“蛇矛劍”即將頂上他額心前的須臾,他只稍微仰頭,而鉤刃挑起,“霍”聲如抖開一片銀河! 一刺不中的丁慧反應快極,雙臂立振,人已彈升盈丈,身手之利落,端的不同凡響! 便在此時,體形高大,面如重棗般的“冷面金剛”勾維已一步踏進,手上的“方天畫戟”以力掃千軍的威勢蓋地而至,商鰲更默不出聲,橫走側旋,“龍頭杖”金華燦閃,兜頭十六杖劈擊毒魄。 老實說,毒魄已經感到這三個對手的壓力相當沉重,眼前的情況,迥然不同於往昔他採取主動狙殺時的從容自如,形勢的逆轉、角色的變異,似乎一開始就讓對方製住了先機。 “祭魂鉤”以奇快的速度做著精準無比的截擊,鉤不見鉤,刃不見刃,但只流焰飛閃,冷虹穿掠,金鐵交擊聲震耳驚心,勾維與商鰲的攻勢俱在俄頃間被封拒於外。 容顏冷峻的魏東籬猝然抬步,身形倏往前飄,他雙肩水準,挺腰直背,沒有任何使力的徵候,整個人已像被空氣托起一般掠來毒魄左近。 那是一只三尺半長的白玉蕭,蕭出宛如一朵綻現的曇花,無聲無息,卻瓣蕊四張分展,勁勢看似平和安靜,然而暗力隱隱,沉厚如膠。 毒魄有意以鉤刃接觸,俾便試探魏東籬的功力如何,而鉤蕭碰憧,竟然未聞絲毫聲響,雙方的勁道透過兵器衝激,仿佛地底的溶岩橫溢 浩烈奔騰,但卻蘊於無形無相。 兩個人都被對方的內力震得向後倒退,那位“孤堂”的堂主“通天秀士”公冶奇便適時補上位置,一把鋼絲拂塵箕張怒蓬,像煞一頭驟豎其刺的碩大刺猖,根根鋼絲狠扎毒魄! 在毒魄靈快的動移中,勾維.商鰲又再次夾攻過來,丁慧也身形閃躍如羚羊飛越也似撲到,當然,魏東籬更則半步亦不放鬆,白玉蕭指劃點撥,灑逸同流雲垂泉揮展,而毒魄明白,別看蕭招輕巧飄浮,只要挨上一記,就必定肉綻骨折,不輪千均一擊! 另一邊,南宮羽更是吃足苦頭,“大錘手”龍彪不但內力渾厚,外家功夫尤其硬扎,他那一雙巨掌堅實無比,劈擊砍斬招招猛辣、式式兇狠,完全是正面衝刺的打法,加上“鬼影六鉤”行動飄浮,出手詭異冷酷,任憑南宮羽一條銀槍捷如矯龍,翻江倒海,卻也不免左支右繼,大感艱辛。 雙方的戰況,暫時陷於膠著狀態,而夾在中間,最痛苦莫過於馮德恩,他不知道是幫著毒魄與南宮羽好、還是保持局外立場好,真正叫進退維谷,棘手之至。 其實馮德恩的顧慮純屬多餘,因為狄用疆很快就替他解決了問題一狄用疆沒有忘記馮德恩的存在,他一直就沒有忘記。 馮德恩忽然有種全身發冷的感覺,他惶然抬眼,才驚悉狄用疆正在注視著他,目光銳利,恍若兩道寒森森的箭矢。 背脊上倏起一陣陰涼,馮德恩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身子,狄用疆已生硬的開口道: “我看,你大概不肯自行了斷或是跟我們回去接受審判吧?” 暗裡一咬牙,馮德恩苦澀的道: “大掌旗,我實在是不得已……” 冷冷一笑,狄用疆道: “你不用再提任何理由來辯解,馮德恩,你是罪無可逭,決難饒恕,我也知道你既存叛心,便不會就此認命,不過懲罰大逆倒不必挑揀地方,哪裡方便哪裡行事,現在,你就準備接受報應吧!” 隨著狄用疆的話尾,兩條人影閃了出來,馮德恩打眼一看,不由頭皮生麻,心跳加速,這兩個人他自然熟悉,那體型矮小、卻異常結實的一位,是“十八翻”衛王振,滿面病容,模樣要死不活的仁兄,則正是“病太歲”童光一都為“豹房”的獵手,亦是“豹房”僅存的一點實力了。 兩個人一現身,先向狄用疆行過禮,然後毫不猶豫的圍近馮德恩,他們的行動,顯然亦是早經安排,連話都不必多說了。 馮德恩猛一摔頭,雙手伸到腰後,抬腕翻時,已亮出他的一對“陰陽刀”來,他的這兩把刀與尋常的刀式不同,寬窄只有兩寸,刀首微微勾曲,而一把刀的刀鋒向外,一把刀的刀鋒朝內,陰陽兩面,頗見犀利! “十八翻”衛玉振嘴唇緊閒,手上兩面鬥大的銅鈸金華燦麗,閃閃生寒,“病太歲” 童光則斜摃著他的“虎矛棍”,一副有氣無力的德性。 “豹房”的人,素來是冷酷寡絕,不講情份的,他們只知奉行命令,完成任務,任何舊誼故交的關係都影響不了他們的行動,冀圖網開一面或手下超生的想法,則根本就屬妄想;馮德恩深深明白這些人的傳統與特質,因此,他絲毫未存僥倖,心中的念頭,只是豁死一搏! 盯著馮德恩手中的“陰陽刀”衛玉振突兀銅欽互敲,“ ”的一聲嘹亮撞響,童光摃在肩上的“虎矛棍”已挑飛起來,猛搗馮德恩天靈! “陰陽刀”倏忽絞翻,“鏗啷”一記便架開了棍頭,而衛玉振偏身暴進,雙鈸分揮,一斬馮德恩咽喉,一斬下盤,流芒閃爍,凌厲無比。 馮德恩的刀刃回彈,同一時間震出了衛玉振的銅鈸,雙刀猝分,又砍向正在逼近的童光,動作剽悍,有進無退,分明是不要命了。 衛玉振和童光亦決不示弱,二人交相撲擊,合攻夾殺,恨不能一時三刻便將馮德恩“就地正法”,替“鬼王旗”出一口怨氣! 這種自相殘殺式的拼鬥,看在狄用疆眼裡,當然別有一股不同的感受,他陰沉著面孔,眸瞳中充滿了怨毒,若非礙於身份,幾乎就想親自下場了。 雪地上,毒魄、南官羽、馮德恩三個人分成三撮在廝殺,而且情況都不算樂觀,此外,除了狄用疆未曾出手,尚另有一批“鬼王旗”的硬把子虎視眈眈,重圍之下,遠景更為可慮。 毒魄開始逐漸向馮德恩這邊移動,雖然移動的速度很慢,卻無形中一寸寸拉近了距離,他之所以這樣做,只有一個原由 他說過,要盡一切力量來保全馮德恩,既要保全馮德恩,隔遠了怎麼行? 現在,南宮羽正把他的銀槍幻化為圈圈光環,光環隨著他的身形遊走滾動,大冷天裡,這位“七巧槍”業已混身汗濕,喘息籲籲,他知道,他的敵人們也知道,均勢就快要轉變,越變對他越糟了。 一個閃晃中,毒魄忽然振吭高喊: “南宮,還記得‘江都’道上我和你的約定?” 槍飛槍掠,摻著點點汗水,南官羽略略一愣之後隨即回應。 “記得 ” 毒魄鉤刃旋舞,緊接著道: “如果形勢到了那一步,南官,你必須依照我們的約定的方式去做……” 迅速避過龍彪的循環六拳,南宮羽槍尖伸縮穿刺,又排開了遞來的六把利鉤,但是,他卻沉默著一時沒有出聲。 毒魄身形掠繞,有若驚鴻,聲音裡流露著明顯的焦急: “南宮、南宮,你聽到我的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這不是充英雄、表義氣的時候,南宮,要留青山,就得留你這一座!” 銀槍在跳動,南宮羽咬牙迸出三個字: “我明白 ” 一側,狄用疆冷森的道: “二位不用在那裡打啞謎,你們誰也走不了,通通都要打橫於此!” 毒魄摹地一個貼地躥起,仿佛一只出洞攫食的貍貓,其快其急,難以言喻,商鰲大喝如雷,“龍頭杖”揮截不及,毒魄的“祭魂鉤”已石火也似脫手劈斬而出一目標竟是正在夾攻馮德恩的“病太歲”童光! “虎矛棍”抖成一朵龐大的棍花,凶悍成性的童光竟仰身硬抗這突來的一擊,鉤刃切入翻滾的棍影之中“嚓”“嚓”兩響斬斷了棍頭上的兩枚錐矛,童光斜掠急躍。肩背上血彩已現。 “冷面金剛”勾維長身撲來,“方天畫戟”罩頂劈落,毒魄腳步交鍺,鬼魅般閃旋到勾維視線的死角,“祭魂鈞”驀往上揚,冷芒映處,指的正是勾維後頸! 人影飄現於虛無,說他來了,就毫無徵兆的來了 魏東籬的白玉蕭適時破空點到,沉厚的力道觸及鈞刃,毒魄但覺手臂倏震,人已搶出三步。 “嘿嘿”一聲陰笑,商鰲的“龍頭杖”居中揮至,嘴裡更諷刺不停: “我早說過,今晚上場面不比以前啦,毒魄,你可嘗到,束手束腳,施展不開的滋味了吧?!” 毒魄尚不及有任何回答,丁慧又從幽暗中一躍向前,她的“蛇矛劍”炫漾著積雪的反光,有如一群四竄的銀蛇,毒魄微微抬頭,“祭魂鉤”“嘩”的一聲凝做一道晶瑩的匹練倒卷過去,匹練的舒展範圍,亦同時涵括了商鰲。 魏東籬的身法之快,簡直已到了“如影隨形”的地步,這邊,毒魄堪堪逼退了商鰲與丁慧,他的白玉簫已翩然臨頭,勾維也不迫後人,長戟飛掠,狀如衝鋒陷陣一般緊跟著殺到。 一直凝視觀戰的狄用疆,不禁微露笑容,信心自見 手下個個用命,且在絕對優勢的情形下,勝算應該可期,不但可期,當屬眼前才是。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迥異的個體,因此,人與人之間的思想觀念便難以盡同,狄用疆有他的看法,毒魄亦有自己的打算,而照毒魄的打算,雖然後果一樣可悲可慮,不過,卻要比狄用疆的臆測壯烈得多! 魏東籬會合勾維再次展開夾擊、毒魄的反應已有了截然不同的轉變,他不再纏鬥、不再退讓,決死的心意既定,他就要拿血和命來搏鬥了。 白玉簫的來式晃搖不定,簫端所指,包含了周圍丈許的任何方位,長就飛撅,籠罩的是上下兩度空間,在魏東籬與勾維的念頭裡,毒魄這一次只怕不易全身而退,多少都得綴補點什麼下來。 就在這時,毒魄鉤刀驟出,弦月似的寒芒猛擊來蕭,他的身軀更隨著拋鈞力道猝然吊升而起,在離地七尺的距離全身倒翻,“祭魂鈞”“霍”的一聲波顫幻化為回卷的天河,眨眼裡已把勾維連人加戟一齊捲入! 紫電精芒迸濺成湧盪的光濤,長戟斷裂為各種不規則的殘鐵,合著血肉肢體浮沉於透亮燦麗的光河中,情景好不慘厲! 魏東籬自半空暴瀉而下,白玉蕭剎時抖映出千百朵蓮瓣似的冷焰聚射毒魄,毒魄的“祭魂鉤”光華浸漫,像潮水一樣往回橫溢,兩個人的身子乍觸又分、俱在流閃穿擊的芒彩中翻滾不停! 於是,笑顏僵凝在狄用疆的臉孔上,驚愕憤怒的表情替代了方才的自信,他近乎膛目的直視著兩條落地的人影 魏東籬沒有站起來,著地的同時人已翻倒,但見這位“鬼王旗”的首席堂主渾身上下傷口縱稜,脖頸位置更綻裂開一道可怕的血槽,鮮血泉湧下,他瞑目張嘴,五官歪扭,已經完全不像原來的魏東籬了! 毒魄腳步踉蹌的在雪地上勉強站穩,灰白的臉色襯著他的滿頭銀髮,越見形容萎頓枯槁,他的唇角邊血跡殷然,左臂軟軟垂塌,連呼吸都顯得那麼滯重艱辛……可是,他卻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商鰲及丁慧甫始返過頭來,場面業已發生了劇變,眼看著遍地狼藉的血肉,走了原樣的屍骸,兩個人都不由驚得張口結舌,手足失措,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繼續下一步行動…… 除了南宮羽和馮德恩兩邊的戰局仍在膠著,全場是一片死樣的沉寂,火把燃燒的“嘩剝”聲清晰可聞,再有的,就是周遭那一陣重似一陣的呼吸聲。 狄用疆仰首望天,似欲嘯而無聲,他的臉孔肌肉緊繃,一條條的紋褶更見分明,多少滄恨、多少痛惜,好像溢滿其中。 雪花、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又悄悄的飄舞起來,繽繽紛紛,宛似落下一聲聲嘆息。 商鰲望瞭望丁慧,後者的容顏慘淡而扭曲,他又仔細觀察毒魄的現狀,看著看著,竟奇異的在唇角上浮起一抹陰冷的笑意…… ----------- |
第30章 赤膽照顏色
狄用疆看了一眼其他兩處猶在進行中的拼殺,然後,他望向毒魄,聲音嘶啞的道: “你比我的估量更要凶悍、更來得難纏,但是,現在你也並不好受,是麼?” “不錯,我現在並不好受,明確的說,我已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眼皮子微微跳動了一下,狄用疆冷硬的道: “毒魄,你該知道,事情尚不曾結束,我們必須持續下去。” 毒魄灰白的面孔上泛現著的竟是一股強烈湛然的神色,他看上去是憔悴、是疲憊,甚至還要加上虛軟,然則,卻決不沮喪! 狄用疆的心房重重收縮,鼻孔翕張 他看過這種情形,看過類似的人,他頓悟到事態的演變將會極其慘烈;置生死於度外的角色,你就難以用生死脅迫他,眼前,他明白他遇上了這麼一個角色! 毒魄沙沙的開口道 “大掌旗……我看你得再行增派人手才有希望,光憑商頭兒和這位丁姑娘,只怕不足以達到你所期冀的目的……” 狄用疆陰沉的道: “毒魄,你不要以為如此便可激我下水,與你一搏,我狄用疆光明磊落、行正立穩,決不來人之危而自損格節,不錯,我會再行加派人手來對付你,可惜我本身卻只有暫且克制了!” 那邊,商鰲提高了聲音道: “稟大掌旗,可別聽姓毒的那一套、他身遭重創,早已心餘力絀,挺不多時,眼下明明是強彎之未,奄奄一息,還在那裡大言不慚、強充好漢,我敢擔保。只我與老公冶,了慧三人,便足能夠將他收拾下來!” 狄用疆沉著臉道: “這可不是逞能的時候,商鰲,你確定有此把握?” 站在商鰲身旁的丁慧,正低促的喚了一聲商頭兒,商鰲已抬頭挺胸意氣昂昂的口了話: “屬下向大掌旗打包票,姓毒的今番絕難逃生天!” 自鼻孔中哼了哼,狄用疆道: “好,商鰲,你打的這張包票,我收下了!” 毒魄的身子在微微搖晃,額頭上有黃豆大的汗珠沁出,臉色越發慘白,就好像罩上一層面具,顯得如此僵硬、如此不自然,這些現象,正在說明他不止是受了傷,而且傷得相當沉重。 看到毒魄的模樣,商鰲信心更足,他向狄用疆躬了躬身,順便給旁邊的丁慧使了個眼色、低壓了嗓門道: “犯不著擔心,丁慧,看姓毒的這副熊樣,只怕打都不用打,一陣風來就能把他吹倒,現成的一件大功,你我不去撈卻待叫誰去撈?” 丁慧雙眉緊鎖,郁郁的道: “商頭兒,我看沒有這麼容易……” 狄用疆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大聲道: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還不趕快給我動手?” 商鰲大馬金刀的提著他的“龍頭杖”逼向毒魄。丁慧卻不似他那樣趾高氣揚,顯得小心翼翼的從另一個方位輕輕湊上,而老好巨滑的公冶奇卻離得更遠。 身子仍在搖搖擺擺的毒魄,猛然像一枚爆炸的火砲、以那種無比強烈的衝力迎面撲落,他的“祭魂鉤”同時分化成漫天迸射交織的弦月弘光,打人們的眼中看出去,但見一抹抹的虹芒,一道道的寒電迴旋穿飛,密集如雨;景況決不似一柄鉤刃運展的效果,倒像冰峰傾頹,雪瀑融流,聲勢驚人之極!公冶奇一聲怪叫,先已連滾帶翻亡命,撲跌出去…… 商鰲的“龍頭杖”呼嘯而起,金焰耀輝,龍首矯昂,凝做一條盤繞的光體,仿佛杖幻龍形,盤空舒騰,其張牙舞爪之態,亦然霸道得很,丁慧眼見憎勢不妙,非她的能耐所可抵禦,一個大折身,人已斜躥兩丈之外。 “鏗鏘”不息的金鐵撞擊聲連連傳揚,毒魄身形掠空,人在空中一串筋斗,雙臂展處穩穩著地一還是一樣的滿頭汗水,一樣的面白如紙,左臂依然軟軟垂搭,然而,毒魄仍是毒魄。 商鰲卻已不是商鰲了,頃刻之前,商鰲是活生生的,頃刻之後,商鰲端少了那一口氣,他整個身軀仰躺地下,天靈蓋上“突突”冒湧血水,一邊面頰也被削去了一大塊,甚至露出了血糊糊的兩排齒根,英俊儒雅的外貌不復存在,存在的形體如何還像商鰲? “龍頭杖”孤伶伶的拋置于雪地上,龍首的尖角部位也沾染著殷赤的血跡,看樣子商鰲並非完全白白貼上性命,好歹也似撈回了一點,只是不知他撈在毒魄身體的什麼地方? 狄用疆恨得雙手用力扭絞,光景像是在撕碎商鰲先時開給他的那張包票! 丁慧滿臉的驚惶無告之色,她以祈求的眼光看著狄用疆,窈窕的身子不自覺的朝後弓縮,了無動手之前那股驍勇潑辣的英氣!公冶奇窩在另一頭,模樣猶似縮頭烏龜。 而僵窒只有一剎 毒魄的身影仿佛鬥然間升高澎脹,壓向與南宮羽廝拼中的龍彪及其手下,龍彪偏不信邪,雙拳掄起,一對鐵錘似的“呼呼”反擊。“祭魂鉤”的鋒刃便在瞬息間閃映一抹蛇電般的光焰一有若烏雲中的那道的亮,逼得龍彪慌不迭的收時急退,而光焰掠過龍彪,“ 嚓”一聲已斬飛了“鬼影六鉤”其中一個的腦袋! 南宮羽乘著對方陣腳混亂的須臾,銀槍抖刺,透胸又將“鬼影六鉤”的另一員戳出三步。沾血的槍尖尚未收回,龍彪吼喝如號,橫身拋肩,一拳搗上南官羽腰側,強大的力道、直把這位“七巧槍”震得連連翻滾,雙眼泛黑,同時,他也聽到了毒魄暗啞吃力的低呼: “南官,走!” 聲音人耳,南宮羽本能的順著翻跌之勢一頭躍起,以他所能發揮的全部力量往外飛掠,龍彪狂嘯怒叱著隨後待迫,但是,“祭魂鉤”的利刃已卷盪如長虹大河滔滔而來,不上頓時將他的去路阻絕,更壓得他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外圈掠陣的“鬼王旗”人馬,立刻有三個銜尾奔去,不過,經此片歇延滯,南宮羽早已鴻飛冥冥,人影不見,能否追上,怕就難說了。 突兀一溜血水滴溜溜濺散,馮德恩的背脊上猝然裂現半尺傷口,他一個踣跌之下,童光的“虎矛棍”兜頭砸下,銅欽再旋,這次是對著脖頸切到! 弦月似的鉤鋒像煞來自九天,就這麼無徵無兆的從斜刺裡暴斬面前,童光怪叫一聲,貼地滾避,衛玉振雙欽硬截,只聞“眶嗆”脆響,他的左手欽已連同左手一齊飛拋而出! 於是,半空中一條紫色身影驟閃而至,來勢之快,宛如平地忽起的一股旋風,雪飛泥濺裡,馮德恩整個身體猛的騰翻,又重重下跌,在這一翻一跌之間,四仰八又的人已暈死過去。 幾乎不分先後,“祭魂鉤”“霍”聲扯揚,又倏閃暫落,紫色人影微微晃動,青濛濛的一溜寒光活似秋水流映,“當”的一聲撞響,已硬生生將斬來的鉤鋒震斜! 來人本是別個,正是狄用疆,“鬼王旗”首屈一指的領導人物! 毒魄手腕回帶,“祭魂鉤”順勢入手,他冷冷的站在那裡,冷冷的凝視著狄用疆;灰白槁萎的臉龐上沒有半點表情。 狄用疆不免暗自尷尬,他之所以強行出手,亦是受形勢所逼,因為他發覺他的手下們幾乎阻止不了毒魄的任何一次攻擊,更完全控制不住戰局,毒魄縱橫捭闔,不僅來去自如,且無往不利,情形再照這樣下去,不知還要拖上多長時間,賠上多少性命才得罷休,情急之下,他已顧不不了有言在先,只好親自上陣,挽危求存了! 這時,“大錘手”龍彪,通天秀吉公冶奇,“鬼影六鈞”僅剩下的一位“病大歲” 童光及“孔雀”丁慧全慢慢圍攏過來,以為聲援,“十八翻”衛王振則已被同伴扶持下去裹傷 那條手臂,可夠他折騰了…… 毒魄長長籲出一口氣,聲音十分微弱, “我們終於要對陣了,大掌旗。” 狄用疆手裡是一柄膏光流燦的長劍,劍刃上似鏤著細細的龍紋,略微晃動,便隱隱如雲生霧起,泛漾著濛濛的氤氳;他將劍拄地,幹澀的道: “不是我言而無信,毒魄,我不能任由情勢像這樣發展下去,否則,‘鬼王旗’就將毀在你手裡……” 毒魄幾近虛脫的道: “生死相搏,時機往往難求公平……大掌旗,這只是我個人運道較差,怨不得什麼,我們能夠面對面的一比高下,對彼此而言,也算一種解脫……” 狄用疆猶豫著道: “如果我不出手,毒魄,你必然會無休無止的殺戮下去,但是,以你目前的體能狀況來說,我和你較鬥便脫不了趁人于危的口實,如何取捨,倒叫我為難 ” 毒魄木然一笑: “世間事,原就是不易兩全其美……大掌旗,我看應該旱求勝第一,致果為先,形勢條件是否均衡,就不必多做考慮了……” 滿面殺氣的“大錘手”龍彪惡狠狠的咆哮: “大掌旗,我們已有多少兄弟死在姓毒的手中,多少威譽被他糟塌?此獠不除,非但後患無窮,且何以向兄弟們的亡魂交待?大掌旗,和姓毒的根本談不上道義傳統,只有以殺對殺!” 橫了龍彪一眼,狄用疆陰冷的道: “這個問題,由我來決定。” “病太歲”童光紅著一雙眼叫: “大掌旗,你可要替我們報仇,‘豹房’的人,十有八九是被姓毒的做了,筆筆血債,豈能不討?” 狄用疆驀地大喝: “閉嘴!” 喝聲甫起,他手中有名的“青冥劍”光華暴射,宛若一道怒矢直指毒魄,毒魄的“祭魂鉤”立化匹練,矯騰迎上,青輝銀芒,交映交觸,“啵”的一聲,兩人各自退後一步。 狄用疆身形突然掠空,凌虛側轉,身劍已經合一,只見青霖森的劍芒凝成一條耀眼奪目的光柱。發出“ ”“ ”的破空異響,以無比的快速長射毒魄! “祭魂鉤”圍繞著毒魄的軀體上下盤回,俄頃裡紫電精華蓬湧迸濺,變做一團碩大璀璨的光球,光球騰升,有如月縱狂 ,寒氣逼人,剎那間已與射來的青華觸撞攪融-- 碎玉殘冰似的光屑飛舞,流芒如雨四散,人們耳中聽到的僅是一長聲龍吟般的鳴響,然後,一切恢復平靜,死樣的平靜。 毒魄蜷曲在雪地上,肩、脅、腿三個部位鮮血淋漓,他的手中仍舊緊握著“祭魂鈞”,鉤刃在積雪的反光下閃閃生寒,像是不甘的眨著眼…… 丈五之外,狄用疆正以劍撐地,身子不停顫抖,呼吸急促而粗濁,這位“鬼王旗” 的大當家額心正中裂開一道寸長血口,涔涔赤紅,沿鼻滴落,這片刻先後,他如同跋涉了千山萬水。 於是,火把的光焰逐漸集攏,幢幢人影簇擁過來 卻沒有歡呼,不見激奮、到底,每個人心裡都有數,這場驚天動地的惡鬥,結是結束了,然而,結束得可夠光彩? 全是由厚實的大麻石砌成的這間獨室,作長方形,面積狹窄,但卻幹爽,沒有任何窗戶,僅得 扇門,卻也是生鐵鑄造,石屋裡,只一桌一椅,地上鋪著一層茅草,草上墊了條精緻的毛毯,再加上一床破被,這就是毒魄如今的臨時“行館”了。 他傷得很重,重到曾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如果不醫治,也許就這麼死了,然而,狄用疆好像不願意讓他死,至少,不願意現在就讓他死,把人抬回“抱固嶺”“鬼王旗” 的總壇之後,狄用疆火速召請了附近最有名望的兒個郎中來做會診,郎中們絞盡腦汁,集中經驗,用最好的藥物,以最仔細的照顧試圖和死神競爭,結果,是郎中們贏了,可是贏得十分艱苦。 從毒魄恢復意識,清醒過來的那時,就被移送到這間石屋內加以監管,他默默的記算日子,連今天,已經有十八個晝夜了。 據每隔一日仍來替他把脈下藥的郎中說,他這條性命簡直是撿來的,鬼門關上這一趟過客,險些就成了常客;當初會診的當口,郎中們全被眼前這人的傷勢嚇呆了,外傷累累,全身上下,有多處的割刺創痕,肌翻肉綻,血糊淋漓,但還不算嚴重,嚴重的是他的內傷,血氣逆轉,心脈衰弱之外,肋骨斷了兩根,且左臂脫臼,韌膜亦有撕裂現象,將傷情總括起來,便是腑臟受震甚劇,心肺瘀腫,元精枯竭,另帶流血過多,造成虛脫,人傷到這步田地,可以說已是奄奄一息,命若遊絲,在平常的情況下,他們決不敢下手救治,兔招麻煩,然而此來乃奉“鬼王旗”的大當家相召,在狄用疆堅持不論死活,必須全力搶救的逼令下,他們只有硬起頭皮分工合作,各盡所長,郎中表示,或許是機運吧,他們連自己都不能相信,居然真個將人從陰陽界上拉了回來! 毒魄一直在揣摩狄用疆的心態,他為什麼要這麼耗神費勁的挽救自己生命?為什麼不肯立即除掉這心腹大患?他的目的何在、意圖何在?想多、想久了,毒魄已大概得到一個結論,只是尚待證實。 昏迷的時間加上移至石屋來的十八天,毒魄受傷迄今,也有二十餘日了,這段辰光裡,他的傷勢恢復的相當迅速,除了斷骨尚未完全愈合,血氣仍欠順暢之外,創口已大部封口生肌,精神也頗見好轉,有時候,他甚至可以拄著枴杖在石屋內溜一陣,哦,對了,枴杖還是狄用疆派專人替他送來的哩。 因為沒有窗戶,他只能從鐵門隙縫間透進的光線來猜測時辰,此刻,他估量,約摸近黑了,算是又過了一天…… 靜靜的盤坐在茅草鋪上,毒魄閉目寧神,開始運氣調息,這亦是他養主自攝之道,既有良藥妙醫,如再循序保元,身子就會好得更快了。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金鐵扭動聲,嗯,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毒魄沒有理會,他以為是按時送飯的那個大麻皮又來照例“擺飯”啦。 鐵門“吱”聲啟開,片刻的靜默之後,首先是桌上的油燈被人點亮,接著,傳來狄用疆近在咫尺的嗓調,低沉中含有幾許關切: “你的氣色不錯,毒魄,直到今日纔來探望、實是為了善後諸事亟待處理之故,失周之處,尚請包涵。” 毒魄睜開雙眼,迎在眼前的果然是仍舊一身紫袍的狄用疆,狄用疆坐在石屋中唯一的那張木椅上,正含笑相視,他額心的那道新痕已長成了肉紅包,看上去令人稍稍有點彆扭的感覺。 伸腿下鋪,毒魄就待起身,狄用疆連忙以手虛按,迭聲道: “坐著就好,坐著就好,你身子還欠利落,可要少勞累……” 毒魄坐了回去,拱拱手道: “大掌旗親臨探視,實不敢當,尤其得蒙成全一命,更該謝過 ” 微微一笑,狄用疆道: “不用謝我,毒魄,安知我留你性命,不是另有用意?” 毒魄平淡的道: “這個,我心裡有數,不過能多活幾日。亦全屬大掌旗額外之賜,仍該道謝。” 狄用疆雙手合疊於膝,緩緩的道: “有件事,我必須間清楚,毒魄,我妹子如今到底人在何處?” 毒魄笑了: “大掌旗,這恐怕是你留我活口的原因之一吧?” 狄用疆坦然道: “不錯。” 略一沉吟,毒魄道: “讓我考慮一下能不能說……” 狄用疆正色道: “只怕你非說不可,毒魄,整個的不幸事件,就為了我妹子遭你擄劫而起,我一定要弄明白,是誰主使你擄劫我的妹子,為的又是什麼?我更要知道妹子的下落及現況,否則,這許多人命的犧牲,豈不是一個天大笑話?” 毒魄道: “大掌旗,一切後果,我皆獨力承擔!” 搖搖頭,狄用疆道: “問題不在你是否獨力承擔,毒魄,你僅是一個行動者,而行動的背後真象又是什麼?我必須把實情查出來,人可以死,但要死得明白!” 毒魄傷感的道: “我是為了飛星……” 狄用疆頷首道: “這一段我曉得,不過,飛星的不幸,亦是因為你出面擄劫我妹子之後才發生,是而關鍵仍在開頭上,毒魄,我要找出那始作俑者!” 毒魄幽幽歎一口氣,沒有說話。 狄用疆耐著性子道: “你舊創未愈,體氣仍虛、毒魄,我實在不願意拿傾談以外的任何方式來逼迫你,可是,你也應該知道這件事對我的重要性……” 毒魄沉重的道: “大掌旗,請給我三天時間考慮,說不定三天之後答案自揭,若未自揭,至少我這條命尚可還報於你!” “好吧,我就再等三天 ” 頓了頓,他又道: “毒魄,你安心靜養,外頭的守衛,全是我身邊的心腹護從,他們不分晝夜,輪班值勤,沒有我的諭令,誰也不能接近此地……欸,你把‘鬼王旗’糟塌得太厲害了,各堂各座的人,提起你來就咬牙切齒……” 毒魄笑了笑,道: “多謝大掌旗關懷。” 狄用疆走了,大麻皮跟著進來、提著食盒,逐件擺齊桌上,兩葷兩素口小碟,外帶一碗熱湯,有饅頭有米飯,就是缺酒。 照往例,大麻皮不會出聲,擺罷之後,默默退出門外,他要待一回才再來收拾殘餘。 毒魄坐向桌前,舉箸用餐,他覺得今晚上的胃口還挺不錯,如果能添上杯酒,光景就更美了。 不知是夜來幾更了,毒魄在睡夢中忽然被一陣細碎的嘈雜音響驚醒,他傾耳聆聽,好像是什麼物體被拖拉的聲音,又還摻合著鑰匙旋動的聲響,他慢慢擁被坐起,目光定定的望著鐵門,同時,伸手自毛毯下面抽起一把茅草,開始迅速的一根根絞扭成股。 於是,鐵門無聲無息的開啟,冷風卷人的剎那,“嗖”的一聲竄進一條人影,接著一條,又一條,仿若鬼魅也似一共掠進了三個不速之客。 毒魄坐在鋪上,沒有出聲,也沒有絲毫反應,他只是靜靜的坐著。 摹然一只火招子點亮,微弱的一點火頭雖說光度不強,卻也足夠映照出入屋的三人那幾張嘴臉 幾張猙獰怖厲,充滿仇恨怨毒的嘴臉! 毒魄靜靜的注視著這三個人,這三個“豹房”的遺孽,倔強到底的死硬派,他們正是“癩蛇”崔秀、“十八翻”衛玉振,以及“病太歲”童光。 手執火括子的童光順勢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暈黃的燈焰便搖晃於門隙捲入的寒風裡,童光的面孔在明暗不定的燈火映照下,顯得忽青忽黃,越見陰陽怪氣,崔秀便倚立屋角,失去左耳的頰面上是一大塊醜惡泛紫的疤痕,他的雙目中赤芒漓漓,流露著冷酷狂暴的神韻,其形狀之妖異,直如一條披著人皮的毒蛇,望上去令人既驚懼又作嘔。 衛玉振的左手是齊肘被削,此時便空空蕩蕩的飄著一截衣袖,他右字緊握單衣,臉孔歪扭,牙齒磨挫有聲,那德性,活脫就待生吃人肉。 “虎矛棍”慢慢舉起,童光斜吊著一雙眼,腔調陰邪的道: “姓毒的,今晚上你是死定了 ” 毒魄容顏不變,安詳自若: “你們膽敢如此妄為,不啻抗拒組合諭令,形同叛逆,狄用疆曾保證我目前的生命安全,而且,門外的守衛都是他身邊的護從,你們能夠進門,顯然藉諸暴力,一旦事發,我看你們如何辯解脫身?” 衛玉振冷冷的接口道: “你什麼也看不到了,毒魄,天亮之前,你已經是一個死人,還是一個失蹤的人,我們會把現場佈置成像你誘殺守衛,然後脫逃的樣子,所有的帳都將記到你一個人的頭上,叫你變為冤鬼都不得安寧!” 毒魄拉了拉被沿,道: “就算是這樣吧,各位難道便有把握要我的命?衛玉振,不可忘記你的手,童光背脊上的傷,姓崔的那只耳朵,全是我創下的成績,況且我無鐐無銬,未有枷鎖相製,如此一來,你們的企囹,怕就更難如願了!” 衛玉振新仇舊恨,不禁一齊湧上心頭,他握緊單衣的右手,由於過分用力,以至五指關節突凸泛白,聲音裡也帶著濃重的殺氣: “姓毒的,你只是在替你自己壯膽,我們既已展開行動,就決不可能半途而廢,更不會受你的空言恫嚇,不錯,我們身上的傷殘全是你的成績,現在,便到了我們討債報仇的時候了!” 毒魄低喟一聲,道: “當然,你們也已經打聽清楚,知道我的創傷未痊癒 ” 衛玉振惡毒的道: “你身上的傷永遠也不會痊癒了,姓毒的,你就帶著這一身零碎去死吧!” 突然間,毒魄蓋在身上的被子“呼”聲飛起,像一朵烏雲,不,更似一塊鐵板般罩向衛玉振,這位有“十八翻”之稱的人物果真能翻,棉被揚空,他已猛的三筋斗倒仰而出,同時,童光的“虎矛棍”兜頭砸向床來! 毒魄上半身往前撲俯,鑲著尖錐的棍首已重重擊落舖面,並扯飛了大把茅草,就在草絮滿屋飄散的一剎,他手裡的一束草梗趁勢貫力激射,藉著昏沉的光線做掩蔽,便仿佛一只利箭也似穿進了童光的胸口。 “虎矛棍”剛剛再度舉抬,童光已驟而身休直挺,臉上起了一種詫異迷惆的表情,噎、噎、噎一連幾步朝後倒退。 衛玉振見狀之下,不由駭聲呼叫。 “老童,老童,你怎麼了?” 牆角的崔秀,半聲不吭,他的碧綠棒子迅即對準鋪上的毒魄。“突突”兩聲飛出二枚“碎心鏢”,鏢閃人掠,抽棒狂揮而下。 毒魄滾身側向鋪內,兩枚“碎心鏢”空擊石壁,又反彈回去,火星濺處,崔秀那張邪異陰怖的面孔已映現眸瞳,綠影閃舞,跟著便是十餘記“砰砰”砸掃,毒魄扭腰曲腿,撐臂挫肩,于茅鋪之上不足方圓之地躲讓旋回。 崔秀連擊不中,左腕微翻,赫然多出一把雙刃匕首來,他拿自己身軀推壓柄端,用力往下刺撲! 於是,毒魄雙足蹬蹴石壁,整個人如同脫弦怒矢一般倒射至鐵門之前,卻幾乎在射出的瞬息裡又翻騰而回,兩腳絞剪,恰好夾繞上崔秀的脖頸。 寒光一閃,崔秀的匕首已扎入了毒魄小腿,毒魄兩腳運勁,“ 啦”一聲骨骼的扭折悶響傳來,崔秀混身抽搐,匕首已舉不起第二次。 猛一伸手,毒魄抓住了崔秀的頭髮,往後倒扯,同時另一雙手握住對方下巴慢慢扭轉,崔秀痛苦的喘息,唇角口涎流淌,雖然仍在掙扎,卻無力擺脫毒魄的鉗制,眼看著他的腦袋一寸寸,一分分的旋扭,頸骨因受壓迫而發出的裂斷聲,也就更清晰了。 當把崔秀的頭頸整個旋扭過來,姓崔的已是口鼻溢血,雙目鼓瞪在眼眶之外,但卻尚有呼吸,喉管裡響著,“呼嚕”“呼嚕”的痰音,毒魄將崔秀的右手提高,讓他手中的碧綠棒子對準他自己的嘴巴,然後,毒魄摸索到棒尾隱嵌的暗鈕,使力按下 “突”的一聲,一枚“碎心鏢”射進了崔秀的口中,直透咽喉! “突”的一聲,另一枚“碎心鏢”又穿入崔秀的左眼,再一聲,一鏢插入右眼…… 毒魄不停的發力的按鈕,直到再也沒有縹鋒射出…… 崔秀全身癱軟得有如一堆爛泥,那張陰邪的面孔仍然帶著不甘卻發了僵的陰邪味,只是更加了幾分鬼氣,毒魄飛起一腳,將尸身重重踢出幾滾,這才發覺自家已是汗透重衣! 驀地,他身形暴轉,雙手環胸交錯 是了,只顧著宰殺崔秀,激動中,竟忘還有一個死敵當前,衛玉振,那衛玉振呢? 桌子的另一邊,衛玉振全身俯跡於地,張著櫥還伸出半截舌頭,瞪著一雙空茫的眼珠子不知在望些什麼,姓衛的背脊上赫然插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柄金晃晃的短矛,矛尖盡沒單只露出柄部,照情形看,恐怕這位“十八翻”是挨了一記透心涼! 順著衛玉振的屍體望過去,毒魄不禁驚愕得睜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靠牆站立的那人,那個姑娘,不就是危蓉麼? 危蓉為何能來到此地,又什麼時候來的?毒魄一概茫然不知,但有一點他卻可以確定,那絕對是危蓉無疑。 喘了口氣,他沙著嗓門低低的開口: “呃,是危蓉姑娘麼?” 暗淡的燈光下,危蓉手撫心隔,也透了一口氣: “是我,毒魄。” 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毒魄疲憊的笑了: “真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危姑娘,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踏上一步,危蓉面帶憂惶之色: “還不是為了你,毒魄,此地不是談話之處,他們交班的時間就快到了,你趕緊跟我走!” 毒魄略顯遲疑的道: “這樣做,對狄用疆會不會說不過去?” 跺跺腳,危蓉急切的道: “不用管狄用疆了,他對你也沒有安著什麼好心,毒魄,還不快走?” 毒魄點頭道: “好,聽你的。” 危蓉不忘抽回衛玉振尸身上的短矛,並伸手拉著毒魄,雙雙側身從鐵門中擠出,迎面,卻是好一陣冷瑟人骨的寒風。 黑暗裡難辨地物方位,可是危蓉對這裡的環境似乎相當熟悉,他牽著毒魄的手,在雪地上健步而行,東繞西彎,毫不猶豫,光景像在逛自家的後花園一樣。 不多久,危蓉已領著毒魄來到一處極其僻靜的所在,那是一道花磚牆特別隔開的一座小院落,院子裡獨立著一幢小巧雅緻的精舍,精舍四周遍植松柏,門前並有石板小路相連,在一片皚皚雪地的襯托下,這裡真有點出塵脫俗的味道了。 毒魄剛想問話,危蓉已悄俏“噓”了一聲,仍舊挽著毒魄的手,徑自來到精舍之前,掏出鑰匙開鎖啟門,先把毒魄讓了進去。 屋子裡很溫暖,並飄浮著淡淡的幽香,毒魄禁不住一陣暈眩,感覺上,似乎在做著一場,一場不知是苦是甜的夢…… ----------- |
第31章 紅粉見真情
將青魄安坐在一張鋪設著軟厚錦墊的大圈椅上,危蓉端來一舅滾燙的熱水,另一方紫檀木盒,盒子裡擺有金創藥、小銀剪、淨布等療傷的各式用品,她先小心翼翼的替毒魄剪開褲腳,拿淨布沾浸熱水,把小腿部位的傷口洗淨,然後才仔細的敷上藥物,加以包紮;動作輕柔而熟練,過程中絲毫未給傷者帶來痛楚。 從坐著的位置俯視危蓉,毒魄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覆額的烏發,鼻尖上細碎的汗粒,以及唇邊茸茸的絨毛,他忽然感到這小妮子就在這段時日問突然成熟了,不止有淑女的嬌矜,如今更透著一股少婦的風韻…… 偶而抬起頭來;危蓉與毒魄四目交觸,不由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你看什麼?” 毒魄微笑道: “我在想,你長大了,沒幾天的功夫,你一下子就長大了……” 危蓉唇角撇動,哼了一聲: “不要倚老賣老,我知道你也不過是‘少白頭’,我長大了?莫非你一直還以為我是個小女孩?” 毒魄點頭道: “在我印象裡,你好像總帶著三分稚氣,不脫嬌縱任性的天真,這一次,我才猛然感覺你長大了,或者可以說,成熟了……” 危蓉把一千雜物收拾妥當,搬來一張矮凳坐到毒魄面前,她雙手抱膝,微仰著臉道: “你會有這種感覺,一定是因為我殺了人,小女孩不是會殺人的,只有成熟的女人在某一種特殊情況下才有膽量殺人,沾染血腥的事,自然也就和嬌縱或天真難以相連了。” 毒魄道: “衛玉振是你殺的?” 危蓉笑了笑。 毒魄又道: “當時我一定是恨暈了頭,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崔秀身上了,我只在盤算怎麼殺,怎麼叫他多受折磨,我滿腔的怒火、滿腔的怨恨,甚至忘記還另有一個姓衛的存在,更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潛入石屋的了……” 輕掠鬢角的髮絲。 危蓉道: “我進去的時節,正看到崔秀拿那根碧綠色的棒子向你揮打,而你已跳到門邊,衛玉振的位置就在桌後,他舉起一面銅鈸,就準備朝你背脊切下,我心裡一急,只好奮起力量一矛插進他的身子,大概力氣用得太猛,竟把他給捅穿了!” 毒魄道: “多謝相助,危姑娘,但你怎會這麼巧來到石屋?” 白了毒魄一眼。 危蓉有些委屈的道: “巧?一點也不是巧,告訴你,我來到‘抱固嶺’‘鬼王旗’的總壇已經有三天了,因為‘鬼王旗’最近不斷出事,迭遭挫折,是我爹叫我來探慰大掌旗的,等我人到了,才知道你老人家已掉進了他們的手裡,而且身負重創,囚禁于石屋之內,我得到消息,不免心中焦急,卻又不敢形諸顏色,只好暗裡打聽你的情形,三天下來,有關你的近況,石屋的位置、通路,警衛的調派等細節我都搞清楚了,但就是想不出法子摸進去,大掌旗因為你犯了他們組合的眾怒,深恐他的手下會不計後果的狙殺你,是而把守石屋的人全派遣他自己的護從擔任,更要命的是他特別傳令,除非他的親諭,誰也不准接近石屋,這樣一來,對你的安全固然加了一層保障,我可頭痛了,連‘假傳聖旨’的一條路都行不通啦……” 毒魄感動的道: “真沒想到,為了救我竟害得你如此傷神……” 危蓉苦笑著道: “你還有沒想到的呢,這三天裡,每到入夜,我就悄悄一個人摸到石屋附近窺探,以便找機會進去救你,可是他們一班四名守衛簡直盡責得過了分,兩個把門,兩個巡邏,連個噸都不打,將一間石屋看管得嚴絲合縫,鳥雀難飛,要不是今晚上‘豹房’那三個死鬼潛躡而來並襲殺了守衛,給了我混水摸魚的空隙,我還不曉得該怎麼解決難題哩……” 毒魄忘情的伸出手去,握住危蓉的一雙柔荑: “這三天來,日夜都冷,尤其到了晚上,經常飄雪起風,只怕就更冷了,你夜夜伏守屋外,寒天凍地,豈不冷壞了你?” 危蓉垂下粉頭。 幽幽的道: “但要幫得上你一點忙,再冷,我也不怕……” 注視著危蓉。 毒魄低聲道: “別來可好?” 危蓉面靨半側過來。 嘆了口氣: “乏善可陳,也不過就和以前一樣,過日子罷了……” 沉默片刻。 毒魄道: “如果能度此劫,危姑娘,希望有緣再聚,說不定會使你的心境豁然開朗,你要知道,人活著,並不止是過日子而已!” 危蓉羞澀的笑了笑: “我也希望再見到你,毒魄,不知怎的,打上次分手,你那一頭銀髮,就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了……” 又將危蓉的手緊握了一下才輕輕鬆開,毒魄當然體會得到,這低柔的幾句話裡包含的是什麼意思,情也好,緣也罷,總是要修多少年才修得的果,而數次相逢,全在恩怨糾纏的微妙環境裡,人處於直接的福禍依承下,感受便更貼切,情態的反應也就比較赤裸並少掩遮了。 危蓉抿抿嘴。 問道: “你有什麼打算?” 毒魄定了定神。 道: “知不知道馮德恩現在的情況?” 略一迷惘,隨又眉宇舒展。 危蓉道: “馮德恩?是不是那個‘獨堂’的巡檢,替你臥底的那人?” 毒魄忙道: “不錯,就是他,危姑娘,他還活著吧?” 危蓉點頭道: “還活著,聽說大掌旗恨透了他,不願讓他死得太便宜,要慢慢的折磨他,一步上步的煎熬他,要他呼天搶地,痛不欲生,要他神魂癲狂,不成人形,這才再加以處決--” 冷冷一哼。 毒魄道: “狄用疆也未免太狠了,我卻不能容他得逞,危姑娘,可否查出馮德恩如今囚禁之處?我務必要設法救他脫險!” 危蓉小嘴一噘。 道: “毒魄,他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樣為他賣命?你要明白,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哪裡還有餘力再去管這些閒事?” 毒魄懇切的道: “這不是閒事,危姑娘,這是為人的道義與承擔,馮德恩冒死替我出力,他如今身陷絕境,我豈能袖手不管?何況他另有負累 有個深愛著他的女人,萬一他發生不幸,就是兩條生命……危姑娘,你不看他,看我的分上,請再幫一次忙!” 沉思了一會,危蓉無可奈何的道: “好吧,反正我也豁出去了!” 毒魄悄聲道: “謝謝你。” 危蓉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情帶幾分得意: “還有你謝的呢,毒魄,根本就不用去打聽,我早知道那馮德恩被關的地方,‘奇堂’後面林子裡的牢房便是,此外,我也找得到那個位置!” 毒魄喜出望外,差一點就要擁抱危蓉 他克制住自己這突起的衝動,笑道: “好,大好了,危姑娘,不論事成與否,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德惠。” 危蓉眉梢子一挑。 道: “少揀好聽的說,毒魄,我還得看看你是怎麼個‘永遠不忘’法!” 略微活動了一下四肢。 毒魄正色道: “你會看到的,危姑娘,你一定會看到。” 危蓉笑了,甜滋滋的道: “毒魄,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救那馮德恩?” 毒魄道: “現在離天亮還早,危姑娘,打鐵趁熱,我們馬上就去如何?” 危蓉心頭一邊盤算,邊慎重的道: “你逃出石屋的事可能已經被查覺了,此時‘抱固嶺’內外若非兵荒馬亂,就是刁斗森嚴,如果現在就去,會不會過於危險?” 想了想,毒魄果斷的道: “夜長難免夢多,假如因為我的脫走而激怒狄用疆,馮德恩的處境就更加岌岌可危了,危姑娘,我認為事不宜遲,還是早早下手為妙!” 危蓉道: “你的傷,不要緊吧?” 毒魄笑道: “沒什麼大礙,再重的傷,我也熬過來了,像我們這種人,天生的皮粗肉厚,原本就合著挨打挨剮的料!” 站起身來。 危蓉不以為然的道: “人都是肉做的,不是銅澆鐵鑄,你還是多珍惜點自己的身子,別耗垮了。” 毒魄不再多說,跟著起身,在危蓉的前導下,雙雙溜出門外。 夜色仍然濃郁,寒氣逼人,朦朧的一層淡白反映在積雪上,雖說提供了良好的視界,但也多少影響到行動的隱密,危蓉卻不管這些,拉著毒魄的手,輕車熟路的從院子的另一側掩了出去。 “奇堂”後面的這片林子,全是野生的黑松樹,枝幹曲虯,葉蓋娉婷,襯托著堆疊在樹梢上的塊塊白雪,越覺陰冷幽清,深邃晦沉。 “鬼王旗”的總壇各處,迄今並沒有任何特別的異狀,不見兵荒馬亂,亦不見刁斗森嚴,依舊平靜如常,這種現象,不由令毒魄和危蓉頗覺意外,他們在揣測 莫不是對方尚未發現石屋裡出了事故? 在林中迂迴穿行,時時得提防樹頂上掉落的積雪,危蓉一直拉著毒魄的手為前引,不片時,他們已經看到那座“牢房”,由雙層大號青磚砌造的牢房,只瞧外貌的厚重堅實,就知道它是做什麼用途來的了。 毒魄隱在暗處觀察了一會,小聲道: “危姑娘,你可想到拿什麼法子誆進去?” 眼珠子不停轉動,危蓉皺著眉道: “我看只有硬闖,可是我卻不方便現身,萬一露了形底,對大掌旗就不好交待了,毒魄。你估量一個人人乾得不下來?” 毒魄道: “沒有問題,你就暗中作接應好了,不過,該怎麼個硬闖法呢?總不能破門而入--” 危蓉胸有成竹的道: “他們今晚的口令是‘龍歸大海’,你只要照答口令,再編造一個理由,大概就能混進去了,對了,這座牢房屬‘奇堂’管轄,他們彼此之間人面極熟,你可別假冒‘奇堂’的人,以免露了馬腳!” 毒魄略微抄扎,大步行去,來到牢房那扇沉厚木門之前,毫不遲疑的便舉手拍門,只拍到第二下,門內已有反應,傳出一人粗粗啞啞的聲音: “是誰呀?半夜三更還來敲門?” 毒魄故意裝出一副不耐煩的口氣,大刺刺的道: “我是‘太陰座’的林大威,奉龍座頭諭令,做全嶺巡查,如今是查到你們這裡來了,還不開門受檢?” 裡面那位仁兄卻是一板一眼,慢條斯理的回道: “莫急、莫急,不管你是哪個堂口的,幹什麼的,咱們都得照規矩來,不能亂了章法,我先問你,今晚上的口令是什麼?” 毒魄朗朗上口: “龍歸大海。” 那人長長“嗯”了一聲,開始抽閂啟門,一面猶在嘀咕: “你們‘太陰座’管的事也未免越來越寬了,內部警戒原是由‘奇堂’負責,如今居然亦插進一腿,不怕累得慌?” 毒魄昂然直入,並順手把門掩回,應門的仁兄是個矮不愣登的小個子,他抬眼打量毒魄,本能的感到有點不大對勁。 “餵、餵,老兄,你慢點往裡走,剛才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這時,毒魄業已看清牢房的格局 前面一間‘堅堂’鋪上分別躺著另兩個守衛,幾步路的一條雨道後並排著三問“號子”,三間“號子”裡只有一間關得有人,那人,他一眼既已認出正是馮德恩,儘管老馮眼下已多少走了原樣。 小個子橫身攔向前頭,又一疊聲的咳喝: “牢房重地,你賊頭賊腦胡亂張望什麼?說,你叫什麼名字?還有,我要看看你的腰牌 ” 毒魄忽然露齒笑了: “我說我叫毒魄,就是前些天被你們綁回來的毒魄,我當然沒有腰牌,有的只是這條老命!” 小個子頓時張口結舌,驚惶失措,一按腰間,卻發覺連傢伙都不在身上,他急不迭的朝後退出幾步,像見了鬼似的怪叫: “來人呀,快來人呀,是姓毒的來劫牢啦……” 兩個原在黃龍高臥的朋友聞聲驚醒,雙雙翻身下床,睡眼惺鬆的由枕底抽出軍刀,茫然回顧: “誰?是什麼人膽敢劫牢?” 毒魄的手指伸縮兩次,看去僅只一晃,那兩人已驀地全身搖擺,兵刃墜地,連面前的光景尚未看清,業已疊臥成一堆。 小個子見伏之下,不禁魂飛魄散,心膽俱裂,口齒不清的直打哆嗦: “你……你……你把他們……他們……” 點點頭。 毒魄道: “我把他們點了穴,‘黑甜穴’而已,不過是讓他們再睡一會。” 說到這裡,他又伸出手去 卻嚇得小個子一個踉蹌: “現在,老朋友,鑰匙。” 小個子略一猶豫,大概忖量實在沒有反抗的餘地,只有解下後腰帶上的一串鑰匙,乖乖交了過去。 毒魄押著小個子來到關著馮德恩的“號子”之前,先打開外面一道柵門,又進去替他卸下手腳上的鐐銬,然後,一指戳出,將小個子也送入了夢鄉。 馮德恩全身臟臭、遍體血污,臉孔上青一塊、紫一塊,且四肢關節瘀腫,連走路都瘸拐得厲害;望著毒魄,他雙目蘊淚,嘴唇蠕動,竟一時嘎咽難言…… 示意馮德恩不要出聲,毒魄扶著他迅速離去,等出了年房前門,毒魄才算松下一口氣,又緊接著掩向黑松林內,當那一片幽暗浸來,危蓉的身影已急急迎近,她和毒魄交換了一個眼色,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領著他們退回原路。 事情總算是成了,而且過程是出奇的順利,幾乎沒經什麼阻礙便已達到目的,這其中,或許涵括了大多的運氣與巧合吧? 回到精舍,毒魄幫著危蓉先燒了一大鍋熱水,讓馮德恩痛快又徹底的清洗一番,再由危蓉把他身上的傷處敷藥包紮,老馮全身上下,可謂傷痕累累,不過大多都是瘀傷,據他說,這皆是挨皮鞭、灌涼水、坐老虎凳及上夾板的成績,再往下去,就要開始慢慢受剜挨刮了。 有兩個問題,一直存在毒魄心裡,此刻他忍不住問: “馮兄,可有春花的消息?她是否也落入了‘鬼王旗’手中?” 馮德恩啜一口危蓉端給他的滾滾參湯,呵著氣道: “我肯定春花平安無事,毒魄,有樁小秘密你不知道,在我們的寢室內,早就挖有一個地害,這地窖設計得十分精巧,輕易查覺不出,那天晚上,春花必然躲進地窖之中,而‘鬼王旗’的人馬又不耐仔細搜尋,一旦找不到人,大概也就放棄了……” “哦”了一聲,毒魄如釋重負: “還有一件事,馮兄,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曉得你那裡可曾聽到什麼內情 狄用疆他們是如何找到你住處去的?” 馮德恩笑得泛苦: “有人告訴我了,毒兄,你還記得‘猿峽三梟’那個釜底遊魂潘東岳吧?” 毒魄頷首道: “當然記得,莫非是他搞的鬼?” 嘆了口氣,馮德恩道: “可不正是他?這姓潘的栽了大筋斗回去、原本是打算消聲匿跡、龜縮不出了,後來卻聽到道上傳聞,說及毒兄與南宮兄和‘鬼王旗’火併不休的事,他一聽有關你二位的相貌描述,再拿那晚上的情形一印證,立時就確定了二位的身份,你們救我原屬偶然,他竟附會成早有勾結,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便寫了一封密函託人送給大掌旗告狀,如此一來,陰錯陽差,我們的秘密就被他砸了!” 毒魄咬著牙道: “我還奇怪狄用疆哪來這麼大的神通,居然找得去你的門上?原來卻是姓潘的在使壞,哼,當時就該斬盡殺絕,不應放他生出!” 危蓉插嘴道: “事情已經過去了,用不著失悔,倒是下一步要怎麼走,得趁早合計合計……” 毒魄正待答話,又突兀噤聲,他站起來往門邊走了幾步,微微側耳向外,神情凝肅。 危蓉警覺的放低聲音: “有什麼不對?” 招招手,毒魄道: “有人奔向這裡,來人只得一個,而且,似乎並不著意掩隱形跡,危姑娘,恐怕要麻煩你出面應付一下 ” 危蓉點頭,也才只是剛剛起身,外面已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並夾著連串低呼: “危二小姐,危二小姐……” 示意毒魄和馮德恩進入內室暫作迴避,危蓉始從容不迫的過去將門開啟、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腰粗膀圓的勁裝大漢,危蓉認識他,這人叫唐壽松,乃狄用疆身邊的親隨之一,唐壽松見到危蓉,趕緊躬身行禮,並忙不迭的道: “危二小姐,堂口裡出大事了,當家的特為叫小的來向二小姐傳個口信:不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請二小姐緊閉門戶,切莫外出觀望,以免遭至牽累……” 危蓉沒好氣的道: “瞧你慌慌張張的,唐壽松,倒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呀?” 寒天凍地裡,唐壽松卻一頭汗水,他拿衣袖抹擦汗漬,籲籲喘道: “回二小姐,頭一樁紕漏是毒魄那天殺的居然幹掉守衛逃之夭夭了,臨走還綴上‘豹房’崔秀他們三條命,第二件麻煩跟第一件也有關連,姓毒的逃出之後,竟大膽到猶敢跑去‘奇堂’的牢房劫走了叛逆馮德恩……” 危蓉頗表同情的道: “真是糟糕,你們‘鬼王旗’近來的運道也大差了;唐壽松,事情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唐壽松道: “約摸在頓飯功夫之前,本來應該早點知道,偏偏石屋接班的幾個人又睡過了頭,當家的為了這個剛剛還發一頓脾氣!” 雙手環抱胸前,危蓉神色安詳的道: “麻煩雖然不小,其實也不見得就會有什麼事,姓毒的和那馮德恩都負創在身,好不容易破牢而出,只怕忙著逃命都來不及,哪還有餘力回來找茬?” 唐壽松呻吟似的道: “二小姐,漏子不只這兩樁啊,尚有個大麻煩臨頭啦,就在方才,那毒魄的師父已領著人馬抵達山門,正和當家的在‘迎賓堂’開談判,看情形怕是兇多吉少,很可能又起爭端,白刃相向!” 危蓉大感意外的道: “你說誰?毒魄的師父?‘陰陽無極’全無歡老爺子?” 唐壽松道: “可不正是那老怪物?二小姐,想想看吧,他徒弟毒魄已經是這般難纏,如今連徒弟尚未收拾下來,又到了個師父,這不是要命的事麼?” 危蓉沒有回答,若有所思的不知在忖量什麼,唐壽松連忙拱手道: “二小姐,口信我是帶到了,你可千萬別朝外闖,務請好生耽在屋裡,我另還有事,先向二小姐告退啦!” 等唐壽松匆匆離去,危蓉才回身關門,挪步間,毒魄與馮德恩已等在那裡了。 危蓉表情凝重的道: “唐壽松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毒魄十分平靜的道: “危姑娘,‘迎賓堂’在什麼地方?” 危蓉道: “‘迎賓堂’就坐落在‘鬼王旗’總壇前面約三十尺距離的道路左邊,是一幢兩層樓的寬大屋字,很好找,毒魄、你要去?” 毒魄道: “我怎能不去?家師既然為我親臨險地,我這做徒弟的豈有不露面的道理?是好是歹,總得師徒與共!” 悒鬱的一笑。 危蓉道: “毒魄,你曾否考慮到,你若不出面,事情或許容易處理些?” 毒魄嚴肅的道: “我想過了,但也可能正好相反,如果我不出面,家師說不定會把情勢弄僵,我若人在當場,容有轉目餘地亦未可言?” 危蓉咬著下唇,好一陣才開口道: “毒魄,一切小心,你知道‘鬼王旗’對你的仇恨有多深!” 毒魄沉穩的道: “謝謝你,我自當謹慎……” 說到這裡,他向前湊近兩步,放低了嗓音: “從‘抱固嶺’往南走,經‘大沽縣’、‘三連坡’,過‘球水’,再順著‘咸關道’下去,可以找到一座‘夢連山’,山上有幢‘系雲樓’,危姑娘,我人若不死,你可願來‘系雲樓’小聚些日?” 危蓉深深注視著毒魄,悄悄的、卻非常肯定的道: “我一定來,很快就來,而且,你不會死,絕對不會死!” 握了握危蓉的手,毒魄又向馮德恩道: “馮兄,打現在開始,已經沒有你的事了,我想麻煩危姑娘在情況平靜下來之後送你出去,可要記得先去和春花見面 ” 馮德恩忙道: “毒兄不必顧慮我,‘抱固嶺’的環境地形,我比危姑娘熟悉得多,用不著勞駕危姑娘,只要情勢許可,我自己知道怎麼出去!” 毒魄抱拳: “好,馮兄,山高水長,後會有期了!” 鼻端突然泛酸,馮德恩聲音哽咽起來: “毒兄,令尊師面前,尚請代為請安,我,我就不陪毒兄了……” 微微一笑。 毒魄道: “你已仁盡義至,馮兄,交你這麼一個朋友,沒得話說!” 於是,他轉身出門,靠著印象裡方久壽描繪的那張草圖,大略擬定方向趕往“鬼王旗”總壇所在,只要到達總壇,“迎賓堂”應該便在眼前。 天已濛濛亮,氣溫更低。 毒魄的腳步加快,他希望在衝突發生之前便先趕到現場 如果真有衝突的話。 ----------- |
尾 聲
寬廣的“迎賓堂”正門全部敞開,前廳上兩只巨型獸腳雕刻雲紋的青銅大火爐燒得爐火極旺,兩張太師椅便隔著爐火相對而設,一邊坐的是狄用疆,另一邊坐的當然就是全無歡了。 狄用疆身後並立著“大陰座”座頭“大錘手”龍彪、“奇堂”堂主“小蠍子”曹九,以及大難不死的“孤堂”堂主“通天秀士”公冶奇,全無歡左右則一個是南宮羽,一個是貴寶貴老瘸,雙方壁壘分明,一看就是對立的架勢。 大概是話不投機,廳裡的氣氛很僵,狄用疆的臉色固不好看,全無歡的容顏就更為肅煞了;現在,全無歡舉杯啜茶,唇近杯口的一剎,雙目中精芒暴閃,額頭兩邊的“太陽穴”也猛的鼓漲起來! 狄用疆的右手已按上腰間的劍柄,他背後三名得力手下亦立時神情緊張,由並立的姿勢改做分散,南宮羽緩緩扯開搶囊,貴老瘸反手一掏,雪亮的那把大砍刀已亮在掌上。 就在此時 名彪形大漢氣急敗壞的奔入廳堂,顧不得禮數就先嚷嚷起來: “稟大掌旗,那毒……毒魄來了哇!……” 狄用疆方自愕然,毒魄的身影果然已經出現在廳門之前,他神形悠遊自若,仍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與淡漠;進門之後,他先向乃師全無歡行過禮,又和南宮羽及貴老瘸打過招呼,這才面對狄用疆,卻默無一語。 狄用疆嘆了口氣,沉沉的道: “毒魄,令師來找我要人,我當然交不出人來,昨晚上你殺死守衛及‘豹房’的三名‘獵手’,早就破牢而去,不在我的掌握中了,但任憑我怎麼解說,令師硬是不信,還以為我將你藏匿起來,甚至已把你處決了……” 毒魄道: “師父心牽弟子安危,看不到人難免會生凝竇,如今我人來到這裡,證明你尚未將我‘處決’,不過,我要鄭重聲明,石屋那四名守衛非我所殺,乃是被崔秀、童光、衛玉振三人所謀害,他們的目的,是想私下取我性命,再行銷屍滅跡,然後把一切責任推到我的頭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沒有成功。” 狄用疆似乎並不大感意外,他搖頭道: “我就想到其中必有溪蹺,崔秀他們乃‘豹房’所屬,半夜三更怎會橫屍在石屋之內?而且照常情判斷,即使你打算逃走,亦不至於非要置那四名守衛於死地不可,欸,崔秀這幾個人真是膽大妄為,可惡可恨之極!” 這時,全無歡輕咳一聲,開口道: “狄大掌旗,毒魄幸而不死,表示我先前的臆測乃屬過慮,現在他人來了,你是要讓他跟我回去呢,還是另有說法?” 狄用疆知道事情已臨關鍵,後果如何,端看他要怎生處理,或生或死,俱在一念之間;定下心神,他雙眼觀鼻,緩慢的道: “前輩,毒魄與‘鬼王旗’仇深似海,他殘殺了我們多條人命,使我們‘鬼王旗’白骨架山,血流成河,這筆帳,豈能就此揭過?” 全無歡冷冷的道: “你們也殺了他的女人‘飛星’。” 狄用疆毫無笑意的一笑: “前輩,飛星只是一個女人,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交換這麼多條生命!” 全無歡道: “只怕我徒毒魄不如是想!” 狄用疆道: “恕我直言,前輩這話,就未免霸道了。” 毒魄淡淡一笑,岔進來道: “大掌旗,我們不妨面對現實,就事論事,徒托口詞之爭,斷難解決問題,我只想請教大掌旗,尊駕是個什麼打算?” “當然要你償命!” 毒魄從容的道: “我早知道大掌旗是這麼個想法,可是尊駕欲達成目的,橫在當前的卻有兩道阻礙。 其一,‘鬼王旗’現下是否尚有足夠實力?其二,是否決不考慮任何人際關係的影響?” 狄用疆眉宇深鎖,心事重重的道: “經過你再三再四的狙殺之後,我承認本旗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但若傾力一搏,倒也未必全無勝算……” 毒魄道: “大掌旗,我可以斷言,貴方的勝算不大,充其量只能撈個‘兩敗俱傷’,而‘鬼王旗’基業創立不易,更耗費多少心力,流了多少血汗才有今天的局面?貴方目前固然折損不輕,卻尚能支撐,如果以現有的根底經營發展,前途仍大有可為,反過來說,設若大掌旗執意孤注一擲,堅持干戈相見,最佳的結局亦僅是同歸於盡,‘鬼王旗’從此飛灰煙滅,土崩魚爛,‘抱固嶺’上留下的不過是一堆殘跡罷了!” 艱辛的咽了一口唾味,狄用疆嗓音微帶沙啞的道: “話這麼說是不錯,問題在於如山血債就此甘休,不止對幫內弟兄難作交待,一朝傳揚出去,道上同源怕也低看了我們……” 毒魄形色冷凜的道: “剛才我已提過,大掌旗,人要面對現實,江湖恩怨原本就沒有絕對的是或非,只有識時務,明利害方為求存自保之道,拿更多的人命來撫慰毫無追補價值的怨隙,用毀滅來換取空渺的滿足感,並不是一種聰明睿智的做法,大掌旗,貴方有貴方茁壯的條件,立身的基礎,傳言虛謗,礙甚事,有何影響?” 全無歡忽然接口道: “狄大掌旗,而且我們可能會結親家,又何苦非成冤家不行?” 怔了怔,狄用疆疑惑的道: “可能會結親家?前輩的意思我就不明白了,這親家是從何結起?” 毒魄忙道: “師父……” 擺擺手,全無歡道: “不要緊,為師的自有主張,有關這件公案,也該到揭明的時候了,你背黑鍋背到如今,事情總要攤開來說清楚,是福是禍,且看大家的造化吧!” 狄用疆若有所悟的道: “前輩是指,是指 ” 點點頭,全無歡坦然道: “不錯,我是指令妹水柔;我對令妹仰慕已久,卻因年齡和身份的束縛不便表明,萬般無奈之下,只有厚顏差遣我徒毒魄伺機強請令妹相見,這種做法,實非得已,年老動情,其情尤苦,然而我必須強調,令妹在我那裡,絕未受到絲毫冒犯,是否接受於我,皆憑令妹自斷……” 狄用疆的臉孔上先是湧起一陣紫紅,繼而泛青透白,最後,他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語調生硬的道: “那麼,我妹子最後是如何選擇的?” 全無歡雙目中閃著光彩,清晰的道: “天可憐見,令妹已允諾嫁我為妻!” 猛的一拍太師椅扶手,狄用疆怒道: “我不相信,我妹子從來文靜嫡淑,知書明禮,她怎可能答應嫁給一個用此等強迫手段,拙劣伎倆相挾的老頭子為妻?況且長兄如父,沒經過我的同意,她更不會私訂終身!” 全無歡嚴肅的道: “狄大掌旗,我乃句句實言,你若不信,可要親自一詢令妹?” 狄用疆瞑目道: “她人不在這裡,你叫我怎麼問法?” 全無歡道: “請你派人去她原住的地方相召,三頭對面,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霍然從椅上站起,狄用疆驚訝的道: “什麼?你是說我妹子已經回來了?” 全無歡頷首道: “正是,她還等著與你見面呢。” 回過頭,狄用疆大聲吆喝: “公冶奇,快去‘環翠樓’把大小姐請來!” 答應一聲,公冶奇如飛而去,狄用疆重重坐回椅中,只覺胸膈悶脹難受,臉上的神情,就更帶著悻悻然了。 多日不見,狄水柔不但出落得越發標致,人也白哲豐腴了好些,尤其滿面春花似的笑靨,雙眸波光流燦,顧盼之間,自見風情,看到妹子竟是這般模樣,狄用疆不由得先就愣了。 進入廳中,狄水柔深深的望了全無歡一眼,才向哥哥見禮,狄用疆打鼻孔中冷哼一聲,老大不悅的開向道: “妹子,你既然回來,為什麼不向我打個招呼?偷偷摸摸躲進‘環翠樓’,還瞞著不讓人知道,這成何體統?!” 狄水柔輕輕的道: “大哥,我總得等你和無歡先把事情談明白了才好露臉呀,這種事,原該男方先向我們女家提的,你說是不是?” 不禁頭皮一陣發麻,狄用疆惱火的道: “你在說什麼事?又什麼男方女方?” 狄水柔微垂粉頸,低聲道: “無歡他……他要娶我……” 一下子又站立起來,狄用疆大聲道: “你答應了?” 狄水柔仰頭望著乃兄,堅定的道: “是的,我答應了。” 用力跺腳,狄用疆氣得臉紅脖子粗: “反了反了,簡直反了,你一個黃花大閨女,要婚要嫁,都得按規矩、照程式來,怎可私訂終身?更且挑了這麼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不行,我不答應!” 狄水柔十分平靜的道: “大哥,我也並不年輕了,有關我未來的幸福、永世的依託,請你尊重我的意見,情感方面的事是無從勉強的,而男女之間的愛不在於歲數上的差距,只在於雙方有沒有愛;經過這些時日裡的觀察、體會,我發覺無歡是一個非常慈祥.和藹、且具寬闊胸襟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無條件、無保留的對我好,甚至我永不答應,他也毫無怨言,對我,他只有付出,而不冀求我的回報,大哥,有這麼一個人,肯為我做如此的犧牲,你就該知道年齡不再是個問題了!” 狄用疆一時窒結,好半晌,才透過一口氣來: “你清不清楚為了這檔子事,捅出多大的紕漏、伐傷了多少人命?這邊廂鬧得天翻地覆,雞飛狗跳,你們卻在那裡輕憐蜜愛、海誓山盟,你這麼一弄,卻是叫我如何下台?” 狄水柔懇切的道: “大哥,仇恨只會越結越深,殺戮帶來的總是悲慘,為什麼不化干戈為王帛、結親家替冤家?我明白這樣做很使你為難,但你有否想到我的難處?大哥,不要再礙於虛偽的顏面問題而爭抗不休,人活著,還有更長的路要走,更美好的理想去追求,請你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 狄用疆沉默良久,有些滯重的轉過頭去,目光 掃掠他背後的三名首要: “你們,呃,怎麼說?” “通天秀士”公冶奇第一個發言: “全憑大掌旗裁奪,大掌旗怎麼吩咐,我們怎麼做!” 龍彪和曹九互覷一眼,老江湖的世故與默契是不必贅言的,形勢比人強,如果不識時務,非但難成俊傑,更不啻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真叫何苦來哉?龍彪清了清嗓門,微微哈下腰身道: “我們的意思和公冶奇堂主一樣,大掌旗看著處置吧。” 狄用疆愣了好半晌,眼睛望向對面的全無歡,又轉投到自己妹子身上,不由長聲嘆喟: “欸,不可思議,世局變幻,竟然無常至此,實在不可思議……” 狄水柔稍嫌急切的道: “大哥,你是答應了?答應新仇舊恨一筆勾消,答應我與無歡的婚事?” 無奈的攤攤手,狄用疆苦笑道: “大勢所趨,天意人心俱有所見,我還有什麼話說?” 站在全無歡身邊的南宮羽收起銀槍,喜孜孜的高聲讚頌: “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比翼飛,這全是善緣哪,恭喜老爺子、狄姑娘,賀喜狄大掌旗……” 狄用疆不得不拱手稱謝,然後,他正視毒魄,似笑非笑的道: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當初沒有殺你?” 毒魄笑笑,道: “第一,你想從我口中探悉令妹的下落,第二,你打算等我養好了傷之後再次決生死,換句話說,你待親手取我的性命。” 狄用疆頷首道: “很聰明,但是我後來幾乎打消了第二個念頭。” 毒魄不解的道: “為什麼?” 狄用疆坦白的道: “那天晚上,我們曾經交過一次手,你在眾人圍攻,受創之餘,仍能以刃尖傷我額心,雖然我亦三擊於你,雙方體力狀況卻完全不同,事後我一再思量,如果彼此互易其位,我是否仍有傷你的把握?” 毒魄道: “答案如何?” 狄用疆訕訕一曬: “老實說,只怕不能;我不願乘你之危加害於你,而在相等條件下我又並無制勝之道,所以思來想去,竟有些進退維谷了……” 南宮羽插口道: “大掌旗,我們這一到,豈不是正好解決了你的難題?” 狄用疆打了聲哈哈,側首交待: “曹九,吩咐下去。叫他們準備酒筵,款待貴賓,另外,把客房整理出來,好讓我們的親家略做憩息……” 曹九疊聲回應,自去張羅,而狄水柔不知何時,已偎立到全無歡身邊,白髮映紅顏,又誰說不宜?此刻,南宮羽才發覺毒魄正快步離開廳堂,行向門外,這位“七巧槍”不由滿頭霧水,心裡嘀咕:這光景下,毒魄卻是往哪裡去? 往哪裡去?毒魄也在思量 何必非要人家經“大沽縣”、“三連坡”、過“玖水” 再順著“咸關道”迢迢來“夢連山”上的“系雲摟”相會?現在趕過去,嗯,說不定亦有一場“百年修得比翼飛”的緣分哩…… (全書完) |
魔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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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神鬼之手
“的篤”、“的篤”、“噹噹”…… 時間在寂靜中流過,耳聽得打更聲“的篤、的篤、噹噹”的打過二更…… 一會兒,陰雲四合,不久便“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夾雜著偶而一陣的寒風,這是晚春時分,春寒料峭,別有一種淒涼的感受。 在一座大庭院外的牆角,有一條人影,一直目不轉睛的望著他上頭的一個小窗戶,他一動不動,臉上肌肉扭動,神色淒楚,宛如他身上正被剜去一塊肉般的那麼難受,那麼痛若。 那扇窗戶漆黑一片,裡頭如果不是沒有人住,大概就是已經安歇了,可是這個人似乎在等待什麼,幾個時辰中,他一直盯著那扇窗子。 他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漸漸現出淒涼之意,顯然心中甚是悲痛,斜風細雨,兀自未息,他仍勉強克制自己的衝動。 時間慢慢的流過,於是“的篤、的篤、噹噹”的打過三更…… 他已經忍耐不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氣,遊目四顧,確定四周無人後,提氣一縱,便即躥上了牆頭,輕輕的躍下庭院。 這人沿著花間小巷,往大屋裡走,他對這裡頭的環境似乎極是熟悉,穿過長長走道,這人繞到一幢小樓門前,四周另有矮矮的圍牆圍住。 這人悄悄的在門環叩了三聲,裡面沒有一點反應,他伸手推門,發覺門內上了閂。 毫不猶豫,他翻身進了圍牆,裡面有一扇小門卻是虛俺著,這人推門入內,輕輕的拾級上樓,黑暗中只聽得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吱之聲,此外,沒有絲毫的聲音,裡面一片死寂。 雖然裡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但是這人依然通行無阻,顯然他對這裡非常熟悉,有沒有燈光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兩樣。 到得樓頂,側耳靜聽,仍然沒有半點聲息,他朝著邊間的臥房走了進去,房中連呼吸之聲也沒有,他再吸口氣,退了出來。 怔了怔,他感到一股不祥的預兆,有一種說不出的寂靜淒涼之意。 他再走到對門的房中去看,室中空空洞洞,除了一床、一桌、兩椅之外,竟然什麼東西都沒有,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慢慢退了出來。 他又在每一處查看了一遍,確實一個人也沒有,而裡頭的家具用具,顯然是最近才搬走的,如今看來,卻仿佛是許久以來一直便是如此空無所有,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這裡從未有人居住呢! 他隱隱覺得不對頭,來到樓下,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 “莫非搬過去了?” 他呆了一呆,越牆而出,他對這裡甚是熟悉,穿廊過戶,就像是在自己家中行走一般,來到大廳前,門外兩盞大燈寵,上頭有塊橫匾,寫著: “正氣凜然!” 冷冷一笑,低聲罵道: “好一個正氣凜然!” 他又過了三條走廊,來到花廳門外,見到窗紙中透出光亮,他輕輕伸手推開了廳門,只見窈窕的身影,背著門而立,同一個姿勢好像已經站了很久,渾然不知有人推門而入! 這人望著少女的背影,猶豫半晌,似乎想要叫她,卻又不願,四面窗戶緊閉,寂然無聲,這人突然發起抖來,顫聲道: “怡人……” 那少女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只見她圓圓的臉蛋,一雙大眼睛黑溜溜的,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生的極是俏麗,不過此時臉色有些蒼白憔悴。 少女“咦”的一聲,聲音中頗有焦慮之意,張大了嘴巴,過得半晌,輕聲道: “你……你怎麼來了?” 這人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低沉的道: “怡人,你家小姐呢?” 怡人瞧了這人一會,怔怔的流下淚來,把頭垂得低低的,卻是一言不發。 這人心中一驚,叫道: “是不是……” 怡人只是流著淚,並不回答那人的話,那人忍耐不住,上前扳住怡人的雙肩,拼命的搖晃著,像失了心性似的,叫道: “你說話啊!你說……” 怡人嚇得倒退一步,驚叫道: “別問我!” 這人忍不住打了個寒襟,放開雙手,凝目瞧著怡人,呆了一陣,道: “怡入,出了什麼事,你老實對我說,我既然來了,我……” 怡人忽聽得腳步聲響,門外有數人匆匆奔向這裡,怡人道: “快走,有人來了!” 這人呆在原地,對有人來到,全沒有放在心上,他雙手緊緊握住拳頭,如同一具蠟像。 只見火光明亮,有兩個人高舉火把,後頭跟著兩個人,走了進來,執火把的其中一人,一見到裡頭有人,大聲喝道: “什麼人敢夜闖本府?” 後頭兩人也踏了進來,左邊這位年紀稍長,錦衣華貴,一臉精悍之色,他向身邊那人橫眼瞧了一下,重重哼一聲,說道: “你終於來了,敖大俠!” 原來,這位生得十分俊俏,斜聳的眉如劍,雙眼大而澄澈,鼻樑端秀而挺直,身著一身黑衣衫的年輕人,就是“鬼蕭影”,敖子青! 這位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俠客,武林中脾睨一時的英豪,假如他不是因一股出奇的憤怒衝激心頭,致使他面孔微微扭曲著,一定更加俊逸! 他那微微下抿的嘴唇,不但含蘊著些蔑做神態,他的整個外表,都散發著一種無形的脫幾超俗的氣息,更有一股說不出,道不出口的瀟灑韻味,真是人中龍風,翹楚之絕! 敖子青滿腔激憤,但他將心裡火氣按住,緩緩的道: “亦虹呢!” 另一位紫色臉膛,面色嚴酷,年約四十五六的中年漢子向前邁了一步,反問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來這裡大呼小叫?” 敖子青冷笑一聲,渾不理會,靜靜的注視著紫色胸膛的漢子,問道: “你又是什麼東西?” 手執火把的一人喝道: “敖子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沙大爺這麼講話,你不想活了?” 敖子青劍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道: “沙大爺?紫霸王沙野町?” 紫色臉膛的漢子,得意的笑笑,傲慢的道: “不錯,正是你家爺爺!” 敖子青望著對方,沉靜的道: “只可惜,我家爺爺老早已經入土為安了,想來你也不會活太久了。” 原先說話的那人,厲吼一聲道: “敖子青,你猛、你做,只是今天你選錯了對象,這是你最後一次了。” 敖子青淡淡的一笑,滿不在乎的道: “湖魔邵化易,如果不是看在亦虹的份上,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還敢在我鬼蕭影敖子青面前逞威風,你最好掂掂自己的份量!” 湖魔邵化易恨恨的道: “哼!敖子青別以為我怕你,早晚我會叫你知道,狠話別說的太早!” 敖子青語音竟十分平靜,搖頭道: “邵化易,我不是未跟你閒磕牙磨,我要見亦虹,請你把她交出來!” 縮在一旁的怡人,淚眼婆姿,抽抽噎噎的道: “敖公子,小姐她……” 一個箭步,邵化易撥頭撥臉就是兩記大耳光,憤怒已極的咆哮道: “小賤人,你給我住嘴!” 怡人被打得暈頭暈腦,鼻口流血,兩頰紅腫了起來,指痕鮮明的浮在臉上! 敖子青大吼: “邵化易,你說,亦虹呢?” 邵化易向敖子青看了一眼,說道: “亦虹是我的女兒,她在哪裡,我有必要對你說嗎?” 敖子青森然的道: “我只是想知道亦虹是否平安無事!” 邵化易長嘆一聲,道: “敖子青,你也太固執了,倘若你把東西早早交了出來,說不定我和你已成了翁婿,今日也不必怒目相視,干戈相見!” 敖子青呆了一陣,皺皺眉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怡人甩甩頭,冷淒淒地插口道: “小姐被老爺打死了……” 敖子青一驚,瞪大眼睛,嘶吼的道: “怡人,你……你說什麼?” 邵化易不再去責怪怡人,雙手背後,卻十分鎮定,搖頭道: “敖子青你害死亦虹,尚有臉來此問我要人,你真是……” 敖子青差一點暈了過去,閉閉眼睛,放緩了嗓音,道: “我害死亦虹?邵化易,你是不是人?虎毒不食子,你竟打死自己的女兒,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你實在太殘忍了!” 邵化易憤然道: “我把她養大,她拿什麼回報我?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在她心目中,除了你這個臭小子之外,還有我這個爹嗎?” 敖子青有些艱澀的道: “即使如此,你也不該狠下心殺死她,殺了自己的女兒,你的心太毒了!” 說著,向邵化易走上一步,眼中兇光暴長。 沙野町站在邵化易的前面,喝道: “敖子青,你沒有什麼大不了,今天你沙大爺就送你到黃泉……” 邵化易大聲叫道: “沙賢弟,暫且退下!” 沙野叮回應一聲,迴轉身,站到一邊,惡狠狠的瞪著敖子青。 邵化易陰沉的道: “姓敖的,事已至此,亦虹已死,咱們之間已無恩情可言,快將東西交出來!” 敖子青忍住淚水,目光寒凜如冰,生硬的道: “今天我若殺了你,亦虹在九泉之下,必然怪我,我不殺你,你們心自問,為了身外之物,害死自己的女兒,你不悔恨嗎?” 邵化易表情冷漠,沉緩的道: “生她,養她,亦虹本來就是我的,要怎麼處置她,你是個外人,可管不著!” 帶著一抹淒淒的苦笑,敖子青哺哺自語道: “亦虹。他待你如此,你為什麼還那麼孝順他,你太善良了,亦虹!” 隨即又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硬崩崩的道: “亦虹葬在哪裡?” 搖搖頭,邵化易不動聲色的道: “這就不勞敖大俠你費心了!” 重重一哼,敖子青下再多說,轉頭面對怡人,怡人泣然欲泣的搖搖頭! 雙眉倏豎,敖子青怒道: “邵化易,難道你不肯讓我去祭拜一下亦虹,我未能見她最後一面,你竟然連她埋葬的地點也不讓我知道,你大沒有人性了。” 這位令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煞星,此時可說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面對自己心愛之人的父親,他即使滿腹怒火,卻發洩不得! 陰詭的笑了笑,邵化易頷首道: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須得將東西交給我,我即刻帶你去!” 敖子青怪梟似的狂笑一聲,道: “好,很好,邵化易,想下到你把自己的女兒看的這麼不值錢,今晚我饒了你,以後如果咱們再碰上,休怪我無情……” 搖搖頭,敖子青無可奈何的又道: “亦虹要恨我就讓她恨吧!是我無能,未能好好保護她!” 說著,他轉身正要往外走,沙野町一躍,擋往他的前路,怒做的道: “想這麼走了?沒那麼便宜的事!” 緩緩退回一步,敖子青冷冷一咧嘴,道: “憑你這塊料,也想攔住我?你自己最好先斟酌一下自己的份量!” 沙野町恨得一個勁的跺著腳,咬牙切齒,狂厲的大吼,道: “娘的皮,姓敖的,老子今天就挑你這個活王八試試,你他媽拉個巴子……” 敖子青“呼”的一個箭步上來,抖手就是一個大耳括子,沙野町腦中急快的閃了一個意念,卻已來不及,只有挨打的份! “啪”一聲脆響,他的左頰已紅腫了起來,五條指痕鮮明的浮在臉上,唇角血跡殷然,用手指著敖子青,聲如雷鳴般道: “你這狗操的野種,你道沙大爺收拾不了你嗎?老子在行道的時候,你還賴在你娘胯下閒爬呢!你給老子來這一套……” 他話未完,敖子青冷不防地,又“劈劈啪啪”的賞了他四記大耳光,雙目倏寒,沉沉的道: “你嘴已放乾淨點!” 呆廠呆,沙野町連連著了道,不由頓時人怒,暴跳如雷,怪叫道: “有本事咱們……” 邵化易低叫道: “沙賢弟,休得魯莽!” 沙野町口不關風,唾沫橫飛,臉色變青,憤怒如狂的叫道: “邵大哥,今天我非剝了這小子皮不可,以為老子含糊他了……” 猛然大吼,邵化易火了道: “給我住嘴,滾到一邊去!” 沙野町顯然很畏懼邵化易,立即垂手低頭,噤若寒蟬,但仍是滿臉怒色,咬牙切齒,似是恨不能生啃了那敖子青! 沉著臉,邵化易慍道: “姓敖的,你到底要不要將東西交出來,我已經漸漸失去耐性了!” “呸”了一聲,敖子青不屑的道: “東西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就過來拿,少在哪裡大呼小叫的!” 邵化易哈哈一笑,更加在狂傲囂張,他放肆又得意的道: “姓敖的,如果你還想活一口氣出去,你最好把東西支出來,我可以把解藥給你,免得你英年早逝,枉自送了性命!” 敖子青面色大變,目光冷酷生硬,覷著邵化易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 “什麼解藥?” 邵化易毫無笑意的一笑,道: “我早知道你會來,在亦虹的小樓四處我已經灑了無味無色的“銀棠花”,此刻,在你體內的劇毒想必就要發作了。” 一剎時,敖子青面如死灰,混身不可察覺的籟籟輕顫,他雙目圓睜,握拳透掌,僅從緊閉的牙縫裡吐了四個字: “你好狠毒!” “銀棠花”是天下最劇烈的毒藥,毒性厲害之極,尋常的人,只要聞得幾下,便會暈死過去,而敖子青這一次卻碰到了肌膚,要不是他內力修為高超,只怕早已毒發而死了。 邵化易長嘆一聲,假惺惺的道: “像你這麼一位人才,我實在有點捨不得就這麼讓你死了,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就把解藥給你,否則,等你死了,在你身上一搜,我照樣拿得到!怎麼樣,敖大俠,要不要命?” 敖子青不由氣湧如山,雙目慍赤,他微抖著聲音,道: “你狠,我認栽了!” 便在此時 敖子青只覺臉頰,手掌,混身各處忽有輕微的麻庫之感,他又驚又怒,身子搖晃。 邵化易狂笑道: “怎麼樣?敖大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識時務者俊傑,你認了吧!” 敖子青毒氣漸漸上行,只覺一陣陣暈眩,身子不由自主的搖搖晃晃,緩慢而堅定的道: “邵化易,你打的如意算盤,今天即使我姓敖的栽了跟鬥,送了命,你也拿不到東西!” 邵化易狠辣的咧嘴笑道: “敖子青你不必嘴硬,等你躺下了,拿不拿得到東西,那就是我的事了!” 怔了怔,敖子青哺喃的道: “也罷……” 話甫住,縱身而起,發掌便向邵化易擊去,口中厲叱一聲,有如憑空響起了個旱霄,而隨著這聲叱喝,單掌已戮向邵化易咽喉! 邵化易蹲身,側首、移步,身手甚是敏捷,沙野町手執“連環刀”迅向敖子青攻去! 邵化易多少有些吃驚,以“銀棠花”的毒性來說,敖子青早該躺下了,想個到他還能出手攻擊,而且威力十足! 他咬咬牙,粗狂的道: “姓敖的,你越是反抗,毒性就走的越快,你的命就更短了。” 敖子青不理會他,飛起左足,向沙野町的手腕踢去,這一腳的方位去得十分巧妙,眼看沙野町手中的連環刀,給踢掉不可,豈知那毒藥當真厲害,他腳到中途,勁力消失,雖然碰到了,卻沒能把沙野町的刀踢掉。 “呔!” 大喝著,沙野町刀光如雪,猛斬狂砍,凶悍反撲,在一片“嘩啷啷”暴響聲中猛斬敖子青的雙脛,威猛絕倫! 當然,若在平時,敖子青根本不把沙野町這種角色放在眼裡,可是此刻,他卻頗有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意味,無力反擊! 沙野町行動似電,彈躍穿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飛快的挑削,其攻勢之凌厲迅捷,實駭人聽聞。 敖子青只想快速離開此地,見敵人攻來,惶急中不及細想,縱身就往外躍出,沙野町翻轉刀背,“啪”的一聲,打在凌空中敖子青的左腳骨之卜,一陣劇痛,他險些摔了下來。 沙野町趁譏,以一種怪異的反手方式摔刀,只見刀如鏈,芒似電,藍汪汪的寒刃,宛似已化為一波波、一溜溜的流光碧浪,那麼洶湧澎拜,圍向敖子青。 漸漸地 毒性在敖子青體內發作,十幾招過去,他已險象環生,心浮氣喘,攻守之間,可以看出遲滯緩慢多了,局面非常惡劣。 敖子青振作精神,奮力一擊,逼退了沙野町,閃身至門口,哪知一直在旁觀陣的邵化易左掌斜出,“呼”一聲,狠狠的擊在敖子青胸口。 邵化易流露出得意又振奮的神色,他的手法、勁力、均屬上乘,已入化境,他仿佛看見敖子青橫屍當場的情狀! 將來傳言出去,鬼蕭影敖子青是死在湖魔邵化易肉掌之下,邵化易在江湖中的聲望立即水漲船高,哪一個不敬他神功蓋世? 敖子青反應已不似先前敏捷,但他不屈不撓,仍是全力攻拒! 邵化易這一掌用了十足功力,明明擊中了敖子青胸口,卻見對方毫不理會,一驚之下,已被敖子青拿住了胸口的“羶中穴”! 敖子青心想只有抓著邵化易作為要脅,才能出得了邵府大門。所以一擊得手,牢牢的抓住邵化易的胸前要穴,慢慢後退。 此時,門外又搶進了三名大漢,但見主人被擒,心有顧忌,只是喝罵,卻不敢上前。 沙野町喝道: “臭小子,快放下我大哥,老子就留你一個全屍!” 敖子青無暇答話,右手抓住邵化易的前胸,快步搶出,片刻間來到庭院的後門,一腳踢開板門,奮力在邵化易的“羶中穴”上猛擊一拳,便跑了出去。 沙野町領著家丁已經追到,見倒在地上的邵化易,忙扶起他,急道: “邵大哥,怎麼樣?” 邵化易向他的手下狠瞪了一眼,低促的喘口氣,咬牙道: “還不快給我追!” 幾名家丁見主子倒下,以為就此了結,現經一喝,怔了怔,隨即叱喝的追著敖子青而去。 沙野町寬大的臉膛越發黑紫了,道: “大哥,你……” 沉著臉,邵化易慍道: “媽的,這姓敖的,硬是要得,中了“銀棠花”還能行動自如,媽的!” 額際青筋浮突,鼻孔曲張,厚厚的嘴唇一翻,沙野町道: “我要不要追去看看!” 連連點頭,邵化易道: “也好,反正他活不了了,至今江湖中,我尚不知有誰能夠活得了“銀棠花”的毒,你帶幾個人追下去,等著收他的屍就可以了。” 沙野町答應一聲,亦快步踏出。 黑暗中,敖子青一腳高一腳低的狂衝急奔,他的內力非同泛泛,但他擊向邵化易這一掌,正好擊中對方胸口要穴,偏偏軟弱無力,他知道自己須得快跑,後面的追兵即刻就到。 敖子青熟悉這附近的道路,轉左向右,不久便遠離邵府的範圍,到了一片疏林之中。 他的手腳越來越麻木,神智卻仍清醒,他呼了口氣,睜著那雙雖然疲憊,卻仍舊清澈含神的眼睛,默默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遍,他輕輕倚靠在一株柏樹之下,慢慢的喘著氣! 他嘆了口氣,呢喃的道: “亦虹死了,難道我就這麼跟她去了?亦虹,你不該個聽我的勸,你爹跟本沒有人性,你就這麼白白送了命,我卻不能力你報仇……” 那身黑色衣衫,已經完全被汗水濕透了,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他摀著胸腹,暗自罵著自己。 “敖子青啊敖子青,你在江湖上呼風喚雨,而今連自己的情人也保護不了,假如找不到解藥,你就如此死的不明不白……” 搖搖頭,疲乏的伸展了四肢一下,撫著胸口,苦笑道: “‘銀棠花’之毒,究竟何人能解?看來幸運之神這一次是不再眷顧我了……” 他開始感到疲備,眼皮宛如有千斤重,直壓得他睜不開眼。 朦朦朧朧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亦虹,一直是搖手,要他回頭,他想奔近她,可是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將他們隔開,他跑的越快,亦虹就離的更遠,無論他怎麼用力,總足握不住亦虹,他叫道: “亦虹,亦虹,等等我……” 他緊張得全身發抖,聲音都啞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見亦虹身上全是鮮血,他伸手就快摸到她的臉,又叫道: “亦虹……” 亦虹突然不見了,連個影子也找不著,敖子青大吃一驚,顫聲道: “亦虹,你在哪裡?” 猛然睜開眼來,不過是一場夢,才想起亦虹已經離他而去,心中痛如刀絞,他傷心得哭不出眼淚來,只是不住的自責: “當時找如果堅持不讓亦虹一個人回去,說不定她不會遭此毒手。” 想個到邵化易如此兇狠,連自己的女兒他也下得了手,他簡直不是人! 敖子青搖搖頭,咬緊牙關,臉上的肌肉不住跳動,看來毒性正自蔓延,他全身猶如墜入冰窖,胸口似乎充塞了一股悶氣,頭腦中一陣暈眩,苦笑道: “我敖子青真是短命之人嗎?” 他又嘆口氣,緩緩伸出腰間的長蕭,愛惜的撫摸著,輕描淡寫的道: “即使最心愛的東西,到了黃泉地府豈能一齊帶去?” 他十分熟練的吹起蕭,一縷幽幽的,極其特異而哀怨、柔婉的蕭聲已裊裊響起。 由於敖子青的毒已慢慢蔓延,一時半刻還要不了他的命,但也是挨一刻是一刻,越來越難解,越來越危險,他反而心中坦然,視死如歸,因此,他吹出的曲子雖然淒涼,但沒有絲毫殺伐之氣! 吹到後來,他臉上現出一股奇採,服中神色湛湛,表情甚是柔和。 他頓了頓,吸口氣,又換了首曲子,非常低柔,像是情人間久別重逢,互訴衷腸,也有濃重的思念。 敖子青開懷的吹蕭,全不理全自己可能被敵人追縱而至,不理會自己身處之地,越吹越響,蕭聲也富情感,非常動人。 敖子青吹了良久,他已經聽到腳步聲,有幾個人來到他的附近,他仍然繼續吹他的蕭,對有人來到,全沒放在心上! 而追來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摸不清敵人真正中毒的情況,場面僵持著…… 蕭聲又轉入另一種境界,淒慘悲涼,似淚滴灑,似彌留別言,似出殯時的鳴咽,像陰曹路上淒風苦雨,哀痛在空氣中盪漾…… 蕭聲終於停了,輕輕的,敖子青向站在離他不遠處的沙野町笑了笑,低沉的道: “沙野町,如果想多活幾年,現在就帶著你的人逃命去,或許還跑得了。” 沙野町一張面孔已由紫紅在剎那問變為煞白,他唇角痙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敖子青之所以有“鬼蕭影”的名號,是因為他的蕭不同於其他的蕭,其中別有玄飢,而且厲害得很,但是為了爭口氣,為了達到目的,而且對方已中了毒,他膽子壯大不少。 他向敖子青怒瞪了一眼,向他後面的三名大漢使了個眼色,這三名大漢已齊齊向敖子青包圍過來,沙野町緊促的大吼道: “姓敖的,你不必故弄玄機了,快把東西交出來,我就把解藥給你。” 敖子青不在意的撇撇嘴,淡淡的道: “沙朋友,你以為敖子青在江湖上是怎麼混?你們有沒有解藥,我會看不出來?不管我肯不肯交出來,你們是決定要我的命。” 沙野町狠狠的看了看敖子青,道: “你既然知道,何不束手就擒,免得多費力氣,反正你鐵定活不了。” 敖子青“嘖、嘖”了兩聲,笑道: “年頭果真不對了,像你沙野町這種角色也在我敖子青面前逞橫了,恐怕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一次足夠叫你喪命了!” 沙野町仿佛吃人敲了一記悶棍似呆了一呆,張口結舌的道: “你……姓敖的,你中了‘銀棠花’能……夠拖了這麼久已經是奇蹟了,你別再自大狂妄,如果好言相求,沙老大說不定留你一個全屍,否則……老子把你抽筋剝皮……” 敖子青宛如未聞的道: “不要怕,說狠話別忘了配合口氣,自己先膽怯,如何叫敵人怕了你?” “媽巴羔子的!”沙野町低低的吼叫了一聲,破口再罵道: “姓敖的,你的人生就要結束了,還給老子裝什麼人熊,***!” 敖子青不理會他的咒罵,道: “我的外號叫‘鬼蕭影’,沙朋友想必知道吧!” 沙野町那張紫紅的大臉朝著敖子青,抽了口氣,他恍然道: “有什麼屁快放,少***婆婆媽媽的,老子開始不耐煩了!” 敖子青抬起頭,向沙野町等四人惋惜的道: “可悲,可嘆,自己就快撒手人間了,竟渾然不知……” 他又吹起蕭,蕭聲比先前更加淒涼,哀哀切切,似香煙白幃下靈堂內親人的啜泣,像在不甘的呼號,愁苦像幽靈般在無形中徘徊…… 沙野町實在憋不住了,厲聲道: “住你娘的口,你不必故作神秘,不過為了拖延時間,說穿了一個錢不值!” 敖子青停了停,他摔摔頭,那張秀白的臉孔上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光採,他淡淡的一笑,道: “沙朋友,你們今天逢上了閻王,在下恭送各位到黃泉路上休息休息!來吧!” 沙野町揚起手來,他的三名手下氣衝牛鬥的衝了過去,齊聲吼道: “找死!” 敖子青站起來,悠閒的向每個都打量了一眼,平靜的好似一點事也沒有,像是在與老友閒話家常一樣的,道: “蕭既吹過。各位,怪不得在下了!” 當每一個字在他舌尖上急速流出的剎那間,他的一身黑衫已驀然發漲飄拂,三名彪形大漢,也已同時滿臉鮮血的倒栽於地! 沙野町“霍”的脫去長衫,露出勁裝後背掛著的一把鋒利的斧頭,他雙目盡赤,他暴吼一聲急衝而上,斧頭快速砍向敖子青! 敖子青猝然一跳,右晃右偏,迅捷得令人不及喘息的提前而進,洞蕭的亮光一閃,沙野町仰身翻倒地下,在他栽倒的一剎那,可以清晰的看到敖子青鬼蕭的尾端,正從他敵人的小腹內拔出! 沙野町痛苦的躺在地上呻吟哀號,他嘴巴鼻子全變了位置! 鮮紅的血,噴得左右三尺斑斑點點,敖子青向地上打滾的沙野町打量了兩眼,搖著頭道: “這兩下子,你也敢出來混?你實在活的夠久了,憑你功夫!” 沙野町咽了口唾沫,竭力使自己扭曲的臉平靜下來,但仍有些力不從心的囁嚅道: “敖……敖大俠,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別跟小的計……計較……” 敖子青似笑非笑的“嗯”了一聲,語調雖然溫和,卻平板得不帶一絲感情的道: “在下是想放過你,可是蕭已吹過,依在下習慣,斷無留人活口的先例!” 沙野町傷口痛的幾乎熬不住了,他又艱辛的咽了口唾沫,生怕自己的五官再起變異,顯得可憐兮兮,抖著嗓子哀求道: “敖大俠……你請看在邵大哥……不,不……是我邵姪女亦虹的面上……高抬貴手,你老就放過小的一馬……” 敖子青一聽“亦虹”的名字,面色已如死灰,面孔上的肌肉在急速的跳動著,咬了咬牙,冷笑了一聲,低沉的道: “亦虹葬在什麼地方?” 沙野町稍微定下心來,嘆了口氣,道: “邵姪女……” 敖子青紅著眼叫道: “你不配!” 沙野町低聲下氣的道: “是,是,邵姑娘她……她葬在……” 沙野町狡猾的向敖子青看了看,道: “敖……敖大爺,如果我告訴你,你是不是網開一面,放過小的一條小命……” 敖子青平淡的道: “你跟我談條件?我答應給你留下一個全屍,你再多說,我將你挫骨揚灰!” 後面這句活,敖子青說得嗓音較重,沙野町脫口叫道: “那我不說!” 敖子青怪笑一聲,冷然的道: “君子不強人所難,在下不會勉強你,但是我要剛了你的雙足,再挖了你的雙眼,然後……” 沙野町愁眉苦臉的驚叫道: “你……你太狠毒了,好,我……我說,邵……邵姑娘埋在芙蓉山下……” 敖子青“嗤”的一笑,道: “很好,你很識時務,我會讓你好死,連一點痛苦也沒有……” ------------- |
第02章 銀角震天
鬼蕭猝而翻飛,亮光閃射,驀而一個大旋轉,在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後,已如飛雲一朵,迅速的,鬼蕭已深入敵人的額頭內! 濃白的腦漿,與鮮紅的血,染成奇異的景象,沙野町連死前最後一聲不甘的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已屍橫就地! 忽然 敖子青深深吸口氣,故作輕鬆的模樣,輕輕一灑,快捷的道: “朋友,該你了,露面吧!” 右首處的一顆相思樹上已“嘩啦啦”的一陣暴響,一個紅髯紅須,紅眉惡目的紅衣老人已自枝葉綠處飄然落下,這位老人的手上,赫然執著一只長約五尺,通體紅光閃動的鐵鞭! 這人從頭到腳,除了皮膚微黑外,全都是紅色的,連兵刃也是紅的,紅得耀眼,紅得詭異,紅得叫人有點不敢逼視! 敖子青平淡的道: “我該謝謝你,你沒有趁火打劫,雖然你不見得討得了便宜!” 這人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他生硬的瞪著眼,話聲僵硬的道: “你功力深湛,年紀輕輕的,很不錯,但是未免太精毒詭狠了,也太狂妄,目中無人了。” 敖子青安祥的注視著這人,這位武林中素以狠辣為名的煞星,飄逸的一笑,道: “朋友說的是,不知你的大名可否告知?來此何意?有在下效勞之處嗎?” 這人平板的面孔沒有什麼改變,向前走了一步,他木訥的道: “赤紅閻王柴造烈,今日好像碰到對手了,很好,我已近十年沒有對手了!” 敖子青笑了笑道: “果然是你,在下雖未見過,但對閣下的大名可久仰得很,今日有緣一見,榮幸之至!” 赤紅閻王柴造烈擦了擦眼,又看了敖子青一會,疑惑的道: “你是什麼人,聽到我的名字,好像不怎麼吃驚,難道你不知道我閻王的外號?” 敖子青雙目凝注著面前的人,低沉的道: “在下當然知道,別人說我敖子青心狠手辣,比起閣下可差的遠了!” 赤紅閻王有些不敢相信的仔細向眼前這位神色憔悴的青年人,上下注視了片刻,震驚的顫抖了一下,脫口叫道: “你……你是鬼蕭影,敖子青?” 敖子青眼睛眨了兩下,詭秘的笑道: “怎麼,不像嗎?” 赤紅閻王神態一怔,面孔上驚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想了想,道: “太年輕了,不可思議,我還以為一定是個陰陰的、冷冷的糟老頭兒,怎麼是你這副俊模樣?” 敖子青既不承認,又不否認的揚了揚眉,道: “在下只是想知道你為何而來?” 赤紅閻王猶豫了一下,佯笑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聽說你拿了湖魔邵化易的一樣什麼寶貝,他……請老夫來向老弟你要,不知你……” 敖子青摸了摸面頰,語聲幽冷的道: “柴朋友,以在下鬼蕭影,還會拿了別人的什麼寶貝?邵化易是不是說我偷了他的東西?” 敖子青在武林之中,聲威顯赫已足可列為獨霸一方的雄才大豪,他向來自視頗高,對一些世俗眼中的寶貝他一向不屑一顧,別說是偷的,即使有人雙手奉送,他還不肯賞臉呢! 赤紅閻王的柴造烈應邵化易之邀,一路追了過來,他卻不知自己的對手是鬼蕭影敖子青,他們雖未遭遇過,但剛才見他出手的狠辣,恐怕會是他在江湖上闖盪以來,所遇到的最強對手! 他已年過五旬,而他的對手,又竟是如比年輕,他可是栽不起這個跟鬥,所以在他心裡,他希望彼此和平解決,最好別動干戈! 因為有一種顧忌,所以心中多少有著幾分畏懼,只是在目前,他不能表露出來。 撫了撫赤紅的長髯,這位冷漠的赤紅閻王柴造烈呵呵一笑道: “敖老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如果那東西真是邵老兒的,你給老夫一個面子……” 敖子青咧開嘴唇笑了笑,道: “天下還沒有一個人的面子有這麼大,讓在下把東西恭手送給別人,對不起,在下沒有這麼大方,你多包涵。” 赤紅閻王站得直直的,深沉的笑笑,道: “敖老弟,到底什麼東西,讓你們如此你爭我奪,說給老夫聽聽,如果真是你的東西,老夫絕對不會橫加劫奪!” 敖子青俊俏的面孔上,掠過一絲不易覺的慘白,他急忙強自支撐,閉閉眼睛,嘴裡卻仍然笑吟吟,道: “我的事還沒有向別人報告的必要!” 赤紅閻王一再忍讓,此時陰側惻的哼了幾聲,嘿嘿笑道: “老弟,不要再逞強,你在邵化易哪裡中了毒吃了虧,任你如何掩飾,老夫還是看的出來,老夫不過敬你是條好漢,才不願動干戈,你不要不識好歹,得寸進尺,老夫也不是好惹的!” 敖子青古怪的注視了赤紅閻王柴造烈一下,平靜的道: “那你可以試試,看看姓敖的是不是不識好歹,枉自尊大!” 赤紅閻王柴造烈平板的面色瞬息萬變,他仿佛在迅速思考著一個很重大的疑難問題,半晌,這位深謀遠慮的老好堆下一臉佯笑,道: “敖老弟,老夫不過跟你開個玩笑,咱們無冤無仇的,怎麼會跟你動手呢!” 敖子青淡雅的道: “如此說來,倒是在下心眼大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赤紅閻王忽然煞有介事的道: “既然敖老弟說東西是你的,那一定的邵老兒說謊,老弟你可否告訴老夫,你那個寶貝到底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也讓老夫開開眼界?” 敖子青面帶淺笑,他迅速的道: “不是老值錢的東西,不過是本舊書,在下不懂邵化易為什麼要如此用盡心機,東西既是別人託付給我的,不管它如何不值錢,我也不會送人的。” 赤紅閻王神色大變,他喃喃的念道: “一本舊書?一本舊書?到底是什麼舊書?一本舊書?……” 柴造烈不解的道: “敖老弟,老夫想不起有哪一本書如此重要,可否讓老夫看一看……” 敖子青雙眉微揚,挑釁的道: “有必要嗎?” 赤紅王柴造烈尬尷的一笑,討好的道: “老弟果真不願意,老夫也不便勉強,等老夫問清楚真象之後,或許再來麻煩老弟,且從此暫別,咱們後會有期!” 話聲甫住,轉過身去,像只展翅的飛鳥,這老煞星流雲掣電般,幾個速起速落,迅速離開現場,一下子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敖子青不敢大意,一直望著他的身形隱冥不見後,敖子青才長長籲了一大口氣,黃豆大的汗珠已自額際滾滾滴下。 他疲乏得像散了骨頭似的斜躺在地,俊逸的面上灰敗而痛若,冷汗涔涔,心裡卻連稱僥倖! 其實,當沙野町出現時,他已發現相思樹上有人,為了嚇阻對方,他只好勉強運功力,出手殺了沙野町等人,而不敢露出急躁的神色,故作若無其事,以便掩飾自己的窘態。 可是,他心裡也十分明白,他這樣做,除了更加深自己的毒傷外,他的生命裡程也越來越縮短,但他不願慘死在敵人的手下。 敖子青用力搓著額角,自言自語的道: “這‘銀棠花’的毒性實在厲害,以前也碰過毒,但從沒有像這一次這麼痛苦過,難道我敖子青就這麼默默的死去……” 他向四周巡視了一遍,搖搖頭,目光已瞥及沙野町等四人的屍體,一抹古怪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他淒淒的喃喃說道: “假如柴老鬼看出破綻,與他硬幹起來,只怕現在我要比地下躺著的沙野町更慘了……” 忽地 敖子青的微笑凝結在唇邊,他皺著眉側耳聽了一會,深深的嘆了口氣,心中忖道: “又有人來了,莫非又是邵化易那一夥人,今晚危機重重,想過關,只好靠點運氣!” 沒有多久,一陣“達達”的蹄聲已遙遙傳來,這蹄聲雖然並不急,但好似馬上的騎士十分暴烈,蹄聲沉沉重重的! 漸漸的,兩乘騎影已在夜空中隱約的出現,片刻間己接近到五丈之內,有一聲驚異的低呼,自左首馬上騎士口中發了出來。 敖子青在黝黯的光線下,亦看得十分清晰,其中一個是位高瘦的和尚,兩眼如銅環,湛湛有光,另一個是個小和尚大約十七八歲,骨瘦如柴,但長得還算眉清目秀! 敖子青登時心中打了個滾,他們彼此不相談,但從裝扮來看,他卻可以想出這兩個人的來頭,兩個都是難纏的怪物。 敖子青不敢再向他們多看一眼,這時,馬背上的兩個人已全下了馬,一個濃濃的童音怪聲怪氣的叫道: “師父,你看這地上躺了四個死人,剛才有人在這裡乾過一場呢!” 這個小和尚,看來將及弱冠,可是他濃濃的童音,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小孩呢。 他手裡捏著一條馬鞭,在手中不停把玩著,東張西望了一會,那個大和尚已行到他的身邊,這位大和尚大約五十來歲,不胖卻很壯碩。 他過來看了一看,哼了一下,聲如破鑼般的道: “看這位臭皮囊,好像是紫霸王沙野町,不知道撞上什麼霉星了,死得這麼慘!” 小和尚長長的“哼”了一聲,道: “這種角色沒什麼用,死一個少一個,叫我碰到了,也會給他來上一記攔路刀。” 大和尚搖搖頭,道: “什麼油水都沒有,咱們沾什麼腥,何必自找麻煩,正經事要緊。” 小和尚左瞟右瞧了一會,忽然一扯大和尚,指著靠在樹幹上的敖子青,緊張的道: “師父,那兒有一個人沒有死,這些死人說不定是他幹的,我瞧瞧去!” 敖子青躺在地下,心想: “這江湖黑道上的寶元和尚與他的徒弟歸緣兩個人,最是古怪潑辣,倒要好生應付,先忍他一忍,見機再行事。” 想到這裡,歸緣已謹慎的走來,敖子青故意裝成痛苦不堪似的發出一陣串的呻吟。 歸緣行到敖子青身前,就著星光向他全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咦”了一聲,道: “師父,你來看看,這人好像中了毒也!” 敖子青並非膽小怕死之輩,卻也忍不住一顆心怦怦亂跳,心中想道: “這小和尚小小年紀,如此銳利的眼光,不得不另眼相看。” 大和尚不耐煩的“呸”了一聲,道: “算了,管他中什麼毒,咱們不打他落水狗已夠仁慈了,莫不成還幫他祛毒?” 小和尚疑神疑鬼的向四周搜視,嘴裡急道: “這人中毒,地上的死人一定不是他下的手,咱們問個清楚有什麼關係。” 大和尚嘶啞的聲音喝道: “小孩子心性,別人的事,咱們管他個屁,趕路要緊,走吧!” 歸緣不理會寶元和尚,徑自對敖子青問道: “餵,醜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中了毒?說給大爺我聽聽。” 敖子青又好氣又好笑,出家人自稱“大爺”,實在荒唐,他連忙哼嗯了兩聲,低弱的道: “這位大爺請了,在下誤中了仇家的算計,在半路上又碰著這幾位大僅,想搶劫在下,後來有個人來,他們一言不合就打殺起來,在下因為身體不適,也不知道誰殺了誰,一下子就躺下來了……” 這個歸緣雖作和尚打扮,但心中極是不願意,一聽敖子青稱他“大爺”早已心花怒放,他手中的馬鞭扭了幾下,嘻嘻笑道: “你小子命倒挺強的,中了毒不死,遇上強盜又沒有死,大禍不死,必有後福。” 寶元和尚踏地有聲的走了過來,淡淡瞥了躺在地下的敖子青一眼,道: “這小子是什麼人?” 歸緣尖細的道: “餵,你叫什麼名字,我師父在問呢?” 敖子青故意呻吟了一聲,屠弱的道: “在下叫吳真!” 寶無和若有所思的凝注著敖子青,看他的模樣,決非尋常百姓,心中起疑,粗厲的道: “小子,你最好給老子講老實話,你哪一路子的,要敢說半句假話,老子立刻送你到閻羅殿上轉一遭,給老子快說!” 敖子青心裡罵了一聲,這兩個師徒和尚也太不像話了,卻抖索著身子,道: “大……大師,在下就叫吳真……騙你幹什麼呢?真的,吳真。” 寶元和尚大吼一聲怒道: “還不實說,你不認識寶無大師嗎?哪一條路上的?” 歸緣笑了笑,道: “小子,我師父嗓子大了些,你只要不撒謊,大爺們不會為難你的。” 敖子青這時又開始覺得頭昏眼花,周身發冷,五臟卻如焚,滿身的骨頭像被人一根根拆掉似的,他憋住一口氣,故意做成畏俱之狀,道: “兩位大爺……在下說的都是實話,在下是個樵夫……練過幾天小把式,為了防身,山上猛獸多,在下沒有……矇騙兩位……” 寶元和尚像只貓頭鷹一樣格格笑了起來,很滿意的笑道: “看你這副樣子也不是什麼大人物,算了,大爺們沒有空,懶得理你,徒兒咱們走!” 歸緣是個出家人,平時別人幾乎都稱呼他小和尚,小師父,現在這個人叫他大爺,心中非常喜歡他,想了一下,低聲道。 “師父,這小子中了毒,在這荒山野外的,看他怪老實可憐,就這麼死了,實在有些可惜,師父咱們把他帶了去吧!” 寶元和尚心性殘忍,一生從沒有救過人,對歸緣這位徒弟平日甚是寵愛,言聽計從,只要他提出的要求,大都會答應,此時卻搖搖頭,道: “不,不,咱們只殺人不救人,再說咱們此行是為了找敖子青那混蛋藉點東西,帶個人不方便,再說咱們又不會解毒,他早晚會毒發身死的,咱們不必自找麻煩,走走走。” 敖子青一聽此話,才知道這兩個人傢伙也是衝著自己來的。“藉點東西”只怕是用搶的吧!他腦中急快的分析著自己該採取怎麼樣的措施,方能安全渡過這一關,他心中暗自忖道: “寶元及歸緣師徒兩個,個性孤僻,行事不近情理,是凶悍之極的歹毒之人,自己毒創深重,設法衝出,又會洩露自己身份,不如跟了他們,或許還能除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煩呢!再設法救救這條命……” 正想著,又聽到歸緣纏著寶元和尚,不依的道: “師父,你便允了徒兒吧!這小子看來蠻伶俐的,就給徒兒做個伴兒吧!又可在咱們跟前使喚,凡事咱們就不用自己親身動手了。” 寶元和尚是個大懶人,歸緣比他好不上哪兒去,如果有個人在跟前使喚好像不是件壞事,再看看敖子青好像還不錯,道: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咱們就帶了他,找個大夫幫他看看,治不治的好,就看他的造化,他就跟你騎一匹馬,咱們上路吧!” 敖子青忙道: “多謝兩位大爺救命之恩!” 歸緣笑笑,一把抱起敖子青,輕若無物的放到自己的坐騎上,寶元和尚向徒弟招呼了一聲,兩騎三人已抖鞭絕塵而去。 一路上 他們十分悠閒似的在欣賞夜晚的景致,寶元和尚嘴巴不停的與歸緣談論著解決了敖子青的毒之後,他們一筆無本生計劃,瞧他旁若無人肆無忌憚的樣子,就像那些珠寶本來就是他的一樣,予取予求。 敖子青坐在歸緣後面,心裡卻焦急異常,他的毒創越拖越嚴重,如果不儘快設法,只怕這條命真的會保不住,他又作聲不得,心中叫苦不迭。 歸緣與他師父談了一會,忽道: “師父,吳真這小子中的什麼毒?好像挺嚴重的,你看……” 寶元和尚換了隻手握了馬鞭,笑道: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你師父在江湖上闖盪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遭救人,不知道他上輩子燒了什麼好香,老子竟然會救人,說出來還真笑掉了人家的大牙,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呢!” 歸緣得意的笑了兩聲,道: “小子,聽到沒有,我師父大慈大悲才救了你,你可得知恩報恩,不要心存他念!” 敖子青在後面聽得直皺眉,低聲的道: “如果在下的命保的住,兩位的救命之恩,自然不敢相忘!” 寶元和尚格格一笑又倏而沉下臉來,道: “老子不怕你玩花樣,有膽子,便向老子試試你那兩下子無妨。” 敖子青唯唯諾諾,笑道: “大師取笑了,在下即使有十個膽,也不敢在菩薩面前撤野。” 歸緣嘿了兩聲,回過頭來道: “只要你好好跟著咱們,決不虧待你,吃香喝辣的,享福不盡哪!” 敖子青敵敵嘴唇,想說些什麼又住了口,他心中在暗暗想著: “這兩個老少混球,當什麼和尚,殺人搶奪,吃葷絕無顧忌,佛門中如此敗類,實在大大的不幸,只怕不會有好結果。” 寶元和尚凝望著前面婉蜒黝黑的道路,忽道: “徒弟,說真格的,敖子青可以算個了不起的人物,年紀輕輕,武藝精,如果咱們碰上了,你自己千萬得小心,不要有所閃失。” 歸緣愣了一下,迷惆的道: “師父,敖子青真的那麼厲害嗎?以師父的武功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寶元和尚咽了口唾沫,低沉的道: “敖子青這小子的聰慧機智幾乎沒人可敵,他曾經以一雙肉掌活劈了塞外的荒漠十三鷹,一夜之間獨自殺了地英幫六百餘眾,又用他的鬼蕭力鬥如來等十位長老,他這方面的事蹟大多了。” 歸緣笑了笑,道: “他不是為了一個小妞,跟湖魔邵化易鬧得不可開交,這小子長的不賴吧!” 他們兩人名為師徒,情同父子,所以歸緣對寶元和尚也是一副隨便的樣子,而生性凶殘寶元和尚一點也不在意,他“嗯”了一聲又道: “是呀,我也沒有見過,不過聽說那小子長的甚是俊挺,對感情好像又專心的很,死心蹋地愛著邵化易那個閨女,為了這件事,還惹得‘洪家店’的青鳥山莊包家父女火冒三丈,誓殺邵家小妞才甘心呢!” 敖子青笑了笑,他忍不住插口道: “大師對那個叫什麼敖子青的人,知道的好像很多嘛。” 寶元和尚臉色一沉,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何況敖子青這小子名號在江湖上實在太響了,想不知道,都不容易呢。哼!***,我要好好會會他!” 敖子青閉口沒有答腔,歸緣問道: “敖子青的外號為什麼叫‘鬼蕭影’?” 寶元和尚皺皺眉頭,長長的臉一板,道: “敖子青所使的兵器是一把洞蕭,這把蕭另有玄機,暗藏機關,他的身手又是非常迅捷,如鬼魅一樣,又像影子般,在敵人未看清時,他已取了人家的性命,厲害的很。” 敖子青又笑了笑,道: “大師說他的洞蕭中別有玄機,到底什麼玄機,大師知不知道?” 寶元和尚“哼”了一聲,道: “老子還無緣見識,下回碰到了就知道。” 敖子青冷然一笑,暗自又把鬼蕭收好,免得洩露了身份,心道: “等你有機會碰上了,只怕你也不會有機會知道,因為你很快的會去向閻王報到。” 歸緣又與寶元和尚說幾句什麼,忽然歡呼起來,叫道: “有了,前面有個小鎮,咱們到哪裡休息休息,順便給吳真找位大夫。” 寶元和尚點點頭,道: “剛好天亮,走了一夜的路了,咱們是該好好的休息,吃喝一頓,晚上再趕路。” 敖子青敵溉嘴唇,心中暗暗想道:“無本生意做慣了,這兩個傢伙專挑晚上趕路,這也好,可以掩人耳目。” 寶元和尚望望前方,轉頭道: “走吧!大約還有兩三裡路,咱們走快點!” 歸緣答應一聲,策馬加鞭,兩匹馬急奔向前面約三裡處燈火明滅不定的市鎮而去。 寶元和尚與歸緣等三人兩騎進入鎮裡後,歸緣望著早起趕集熱鬧的街景,路上擁擠的行人嘻嘻笑道: “太好了,這個小鎮還真熱鬧,師父你看,天才剛亮就擠滿了人。” 歸緣的目光被一位妙齡姑娘勾引住了,那女孩子穿著一身淺黃色的衣裙,柳眉兒,大眼睛小巧的鼻子配著一張像蘊藏著蜜汁般的小嘴,實在漂亮極了。 歸緣笑了笑,道: “師父,你看……” 他話只說到一半,寶元和尚順著歸緣的目光看去,嘿嘿!這小妞可甜得膩人呢! 寶元騎在馬背上,不住打量著那個女孩的身形面貌,噴噴稱讚: “很漂致,很好看,哈哈哈!” 敖子青好氣又好笑,怎麼這師徒兩個和尚如此好色?他轉首望去,這一望,卻嚇得他差一點摔下馬去,趕忙低下頭去,把目光轉向那一面,掩飾的用一隻手遮住了半邊面孔。 歸緣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瞧著那個女孩子,令人有些作嘔的邪笑,道: “師父,這個給我吧!” 寶元大師拍拍徒弟的肩頭,道: “不,不,這個先給徒父,呆會兒師父再幫你找個更漂亮的。” 歸緣皺皺眉頭,不情願的道: “師父,每回好的儘讓你揀去,我只吃你剩下的,這一回師父你就行行好……” 寶元和尚再次伸手在他肩頭一拍,笑道: “好,好,那師父我先來,事後別把她殺了,就留給你好了。” 這時,那位姑娘也發覺了有兩位和尚在垂涎欲滴的注視著她,她一雙大眼睛充滿了怒憤與不屑,臉上現出又驚又怒的神態。 歸緣樂不可支的向寶元大師道: “師父,你看,她……那妞,也在看我呢!那雙眼珠兒多活,小嘴巴也甜,哎!太美了,簡直是仙女下凡來……” 敖子青吃了一驚,心道: “這兩個和尚,怎麼如此不知羞恥?萬一真動起手來,怎麼辦?” 歸緣向寶元和尚眨眨眼,然後下了馬,像是失魂落魄般的向女孩子湊過去,他張著大嘴,擺出一臉難以言喻的怪相。 那女孩子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要走,目光一瞥,卻正好看見了坐在馬背上的敖子青。 那女孩子一聲驚噫,她仔細的瞧著敖子青遮著臉的窘態,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震蕩,面色倏忽慘白的搖晃了一下。 那女孩避開歸緣的視線,腳步向敖子青的身邊慢慢走了過來。 歸緣見那女孩走到自己身邊,突然伸手去拉她,神情舉止,頗有輕浮之意,道: “好妹妹,你可是看到你親哥哥……” 那女孩子根本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她把目光全部集中在敖子青身上。 寶元和尚也覺得不對勁,但說不出到底是怎麼一檔子事來,愣了愣,向敖子青做了一個古怪的表情,有研究他的味道。 那女孩子冷冷的望著他,話聲幽恨的道: “你……你轉過頭來,讓本姑娘瞧瞧,聽到了沒有?” 歸緣這時向兩人一瞧,緩緩上過來,叫道: “姑娘,這小子是咱們的下人,他那模樣髒死了,你別太靠近,你看看我……” 那姑娘理都不理他,冷沉的道: “姓敖的,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手放下,轉過臉來!” 寶元和尚雖聽不到那小女孩的話,但已看出情形透出點奇怪,策馬過來,叫道: “小姑娘,你認得這臭小子?你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呢?” 那女子哼了一聲,柳眉兒一挑,不屑的道: “臭和尚要你多嘴!”氣得臉紅脖子粗,寶元和尚大吼道: “***,臭娘們,老子這一輩子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人說話,要不是看你長的細皮嫩肉的,老子一掌劈了你!” 那女孩子雙目圓睜,譏笑的道: “在洪家店一帶,還沒有人敢對本姑娘這樣說話,你不懂江湖規矩?” 寶元和尚氣湧如山的吼道: “原來這裡是洪家店,媽巴羔子的,老子寶元怕過誰了?你給老子擺個什麼臭架子,難道你就是人家敖子青不要的包儀心?” 這女孩尖銳的道: “你說什麼?臭和尚,你敢取笑本姑娘,你……你分明不想活了,來人啊!” 兩個扎著虎皮頭巾,身著黑色銅扣勁裝的三個大漢,閃至寶元和尚身邊,其中一個皮肉不動的對寶元和尚冷沉的道: “你哪個廟寺的和尚?不在寺裡吃齋念佛,竟敢跑來這裡撒野!” 寶元和尚打量了這兩人一眼,格格一笑,道: “老子是寶元和尚,怎麼,嚇著你了吧,後生小輩,滾一邊去。” 這名大漢尚未開口,有一位滿面橫肉的兇惡老人出現在眾人眼前,冷冷的道: “你是‘巫刀門’寶元和尚?” 寶元和尚“哼”了一聲,生硬的道: “你這老小子倒有眼光,認得你老子,你呢?老小子你叫什麼?” 兇惡的老人惡狠狠的道: “和尚無禮,你如今進了我‘青鳥山莊’的地界,非但不拜碼頭,還對咱們家小姐無禮,寶元你這是哪一門子的混法?” 寶元氣得全身一哆嚏,怒道: “老小子,咱們巫刀門與你們青鳥山莊不沾親,不帶故,三桿子撈不著,五鞭子抽不上,你想找碴就擺下話來,難道咱們巫刀門含糊你們了,少跟老子來這一套什麼道理,老子不吃!” 這老人面色一沉,雙目噴火般叫道: “跑碼頭要有跑碼頭的道義,闖江湖有闖江湖的規矩,你們巫刀門在江湖上也佔有一席地位,寶元你怎麼全然不懂規矩。” 話才說完,轉身向他身旁的兩名粗壯大漢打一個招呼,三個人已迅速的站好了方位,盯著寶元和尚及歸緣兩人,大有立即拔刀相向之勢。 ------------- |
第03章 紅粉蛇蠍
另一邊 那女孩不管寶元和尚他們的糾紛,唇角急速抽搐著,痛苦的道: “你把頭轉過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敖子青,你把頭轉過來。” 敖子青偷瞟了寶元和尚一眼,發覺他的注意力不在他身邊,他才向眼前的少女淡淡的一笑,低澀的道: “包姑娘,你……你這是何苦?” 這女孩的臉色轉為死灰,輕輕抖索著,緊咬下唇,小巧精緻的鼻翅兒急速翁動,卻是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呆住了。 敖子青冷靜的道: “包姑娘,現在不是講話的時候,以後有機會,在下……” 這女孩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位,她哽咽著聲音,道: “敖子青,你說你為什麼不喜歡我?那個邵亦虹她有什麼好?論家世,論武功,論姿色我都不比她差,我哪一點比不上她,你說!” 敖子青叫苦不迭,微喟了一聲,低沉的道: “包姑娘,請你不要洩露我的身份,很多事一時之間實在說不明白,改天……” 這女孩子的眼中淚水滿盈,順頰流淌,她硬咽著哭道: “我要你現在回答我,你告訴我邵亦紅她有什麼好?她不過比我妖豔,她不要臉,我認識你在先,她憑什麼搶走你,她……” “咯崩”一咬牙,敖子青低吼道: “不許辱罵亦虹,她……她已經死了。” 激靈靈的悚慄了一下,睜大了那雙淚盈盈的眼,那女孩顫抖的問: “真的?你……你沒有騙我?她……” 敖子青憤怒的道: “我騙你幹什麼?我會拿亦虹的生死開玩笑,你……你太莫名其妙。” 這女孩子不知該是喜,還是憂,情敵死了,可是眼前的意中人對她還是如此冷漠,她全身仍抖個不停,淚如泉湧,抽噎著道: “那你……你以後會不會常來……來看我……我是說……” 敖子青嘆了口氣,深摯而柔和的道: “包姑娘,感情的事誰也不能勉強,我跟亦虹情深意長,而她屍骨未寒,咱們別談這事。” 這女孩哭得更悲切了,她咽著聲道: “你……她都死了,你還是不要我,為什麼?你說為什麼,你告訴我……” 淚水像珍珠斷了線一樣,成串的往下落,她一直仰著那張美麗無比的面靨,那是一張如何哀怨,如何淒楚的面靨,宛如梨花帶雨,叫人見了多麼心痛啊! 敖子青乾咳了一聲,又搓搓手,吶吶的道: “包姑娘,你很漂亮,又是個好姑娘,你會找到如意郎君的,在下……” 那甜麗的少女不由全身一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迷茫的道: “我難道配不上你嗎?敖子青你為什麼選擇邵亦虹,而不是我呢?” 又咳了一聲,敖子青窘迫的道: “我說過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我實在無話可我,我對不起你。” 此際 歸緣摸摸自己的大光頭,尖細叫道: “好朋友,咱們玩玩吧!好久沒打架了,手癢的很哪!” 大街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見雙方有一觸即發的情勢,也不敢站的太近,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歸緣在這節骨眼兒,又回過頭來對寶元和尚叫道: “師父,把這兩個小子收回去當徒孫,如何啊……” “啊”字還在他口中拖著,歸緣的左右雙時已閃電般向兩旁搗出,一個大轉身,雙腿又如飛般踢向迅速跳開的那名大漢。 歸緣一動手,寶元和尚格格笑了笑,一掌劈向老人,掌風帶起一片狂颶,“呼呼呼” 的兜向敵人,出手之快,力道之雄,確是非同小可。 敖子青心裡明白再呆下去,情勢對他越來越不利,眼前的女孩又糾纏個不停,為今之計,只有迅速離開現場一途了。 他回頭朝正在狠鬥的主元和尚笑了笑,雙手一抖,馬上已如狂風一陣,暴衝而出。 那生得甜甜蜜蜜的女孩子俏眼一瞟,帶著淚珠的臉蛋兒一仰,毫不考慮的雙手摯鞍,飛身上了寶元和尚的坐騎,尖聲叫道: “敖子青,你別跑 ” 寶元和尚鬥的正酣,不看猶可,一眼瞥見,怒氣陡上心田,他有如一只豎毛立冠的老雞一樣,敲破鑼似的大吼道: “小雜碎,臭**你們竟敢落井下石,偷了大爺們的馬……” 歸緣已聽到女孩的叫聲,他連出十一腿十六掌,將兩名敵人逼退,他奮力挪身至寶元身邊一面尖聲的怪叫道: “師父,那個小妞叫那小子敖子青……” 寶元和尚睜大了眼,驚道: “真的?你沒有聽錯?快,快,咱們快追,別跟他們糾纏了。” 一面叫著,一面有如脫弦之矢,急追而去,歸緣也突出重圍,連罵帶喊的趕上。 那兇惡老人站在當地呆了呆,又驀然跳了起來亦向前便跑,口中氣急敗壞的大叫道: “小姐……不好了……小姐……怎麼也跟著跑了,快追……” 於是,他們三個人也急急追出去。 兩匹馬八蹄揚,狂衝向前,周遭的景物似發了瘋一樣往後急速倒退,空氣被割裂了一般響起“嘶”“嘶”之聲,啼聲有如焦雷轟嗚,震人耳膜。 敖子青已快撐不住,又感到氣喘心悸,冷汗如注,在他後面,那少女緊緊追趕,一刻不敢放鬆,有非追上不可的樣子。 一陣陣狂勁的風,迎面撲來,令人有些窒息,不太實在,像在騰雲御風,敖子青用力呼吸著,一面回頭吃力的大叫道: “包姑娘,你就回去吧!這樣……你是何苦?我一介莽夫不值得你如此……” 敖子青的話她都聽見了,她的雙手把馬韁催的更緊,口中恨恨的道: “哼!我今天非弄個明白不可,我始終不懂我到底哪一點不好……” 敖子青喘了口氣,又用力道: “是我不好……包姑娘你別多說,你……還是請回吧!” 那少女的面龐一下子轉為慘白,她雙眼裡淚光浮現,聲音淒啞,道: “你實在沒有良心,口口聲聲要趕走我,今天你不給我一個解釋,我就死在你面前!” 敖子青抿抿嘴唇,沒有繼續說下去,回頭向後望瞭望,後面趕命似的狂追的幾條人影,越來越拖得遠,逐漸模湖不清了。 前面一座山,一座滿是大岩石的山,馬兒翻飛著鐵蹄,在短暫的時間裡,已奔至山上。 敖子青緩緩勒住了馬韁,虛弱的俯倒在馬頸上,語聲沙啞的道: “包姑娘,你有什麼話請說吧!” 那少女向周圍一看,這些大石頭一塊塊的直立著,巨大得嚇人,像是一個個的妖魔鬼怪張牙舞爪,景色陰沉而恐怖。 少女恐懼不安的左右張望著,甜麗的面龐上浮著發自內心的畏怯,她不由驚悸的低呼道: “敖子青你跟我回莊去,這裡好嚇人,咱們別在這裡逗留,好嚇人哦!” 敖子青臉孔迅速扭曲,唇角不停的抽搐著,他顫抖的道: “回去吧……在我身上……你得不到……什麼,只有痛苦……” 少女跳下馬,跑到敖子青身邊,拉著他的手,急促的道: “敖子青,你……你怎麼啦?你受了傷?不,你像中了毒,是不是?你快告訴我,你很不舒服嗎?你說話呀,敖子青!” 敖子青抬起頭,雙目緊閉,面孔神色慘白如紙,汗珠盈盈,屠弱的道: “這一次我不知道……過不過得關,我是中了……‘銀棠花’之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夠熬……多久……” 這少女嘴唇在微微顫抖著,臉色轉為死灰,她顫生生的道: “你……你中了‘銀棠花’?不……不可能,中了‘銀棠死’一個時辰內,必然全身發黑,毒發而死,你……你騙我……” 敖子青苦笑了一下,低沉的道: “難道我還會詛咒自己嗎?我不過運功將毒氣逼住,別讓它運流得太炔,其實…… 這也只是短暫的,終會控制不住的,你……回去吧……” 這女孩被敖子青蒼白痛楚的形態嚇呆了,她驚恐的道: “我……我去找最好的大夫為……你醫治,你……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 敖子青深深吸了口氣,迷茫的道: “包姑娘,別……” 抿抿唇,這女孩凝視著他,好一陣,她突然勇敢的道: “你不會死,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醫治你的毒傷,我可以帶你去,但是……我有條件……” 敖子青正色的道: “你說吧!包姑娘。” 一抹深情又靦腆的笑意在淚痕中融開,這位少女深情款款的道: “我要你答應跟我成親。” 敖子青窒了窒,訥訥的道:“這不太好吧!我……你……包姑娘我的毒不一定能解……你何苦為我……” 抽噎著,女孩委屈的道: “我是個女孩子,不顧忌自己的尊嚴開口向你……你竟然不答應,你難道一點也不能體會我的心情嗎?你太無情,你……” 敖子青深切知道,這個條件由這個倔強驕做的女孩嘴裡的說出來,這等於袒裎靈深處的委屈,毀滅一個美麗少女該有的矜持和含蓄,尤其是,這個少女是“青鳥山莊”莊主包封沙的掌上明珠。 悲傷的,她又哭著道: “這輩子我心中只有你……如果你不要我……或者你死了……我會跟著你去……我不可能一個人獨活……我一定要跟著你……” 連連點頭,敖子青低弱的道: “包姑娘……我是為你的聲譽著想……這事如果傳出去……你知道,江湖上那些人的嘴有多臟……如果你願意指示名醫,我……很感激,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如果……” 女孩子搖搖頭,淚珠又紛紛灑落,她抱著敖子青,嗚咽著道: “你……為什麼那麼不懂得珍惜自己,只要你答應我,你的命就可以救回來了,敖子青……” 長長噓了口氣,敖子青感嘆的道: “生死有命,包姑娘,亦虹去世沒有多久,如果我又答應你的婚事,那敖子青豈不成了天下最無情之人,男女感情的事……” 禁不住淚水盈眶,籟籟顫抖,那女孩噎著聲,道: “好,你狠,敖子青我認輸了,你……明知道我捨不得你死……所以你有恃無恐,你……好狠……我會恨你一輩子……” 一見這少女的淚水連連,敖子青不禁心也軟了,也疼了,他尷尬的一笑,歉然的道: “在下對不起你,你快回去吧,我不會勉強你,如果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拭去淚痕,那少女幽幽的道: “在元溪鋪的鄉下,有一個隱居的用毒高手,叫‘毒聖’房獄,你去找他,或許他能救了你,你對我無情,我不願對你無義。” 本來,敖子青對生死兩字,他已看開多了,但是現在又有了一線生機,人類有求生的本能,他一定要跟命運搏鬥到底。 敖子青淡淡一笑,道: “在下如果還有命,當不忘包姑娘的救命之恩,以後有緣,願效犬馬之勞。” 這少女平靜的道: “這裡離元溪鋪還有百餘裡,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走了,你……” 敖子青屠弱的叫道: “姑娘……” 那少少女大眼睛又紅又腫,道: “等你好了,你……你會不會來找我?我是說……我們還有沒有希望?敖子青你知道,我……我的心都給了你……” 說著,她又傷痛欲絕的哭了起來,敖子青拍拍她的肩,低微的道: “我如果能夠救回這條命,一定登門造訪,或者我們無緣,包姑娘當知……” 小姑娘滿臉淚痕,她抽噎著道: “你不必說,我知道,我不應該苛求大多,我本想陪你去,可是我不能忍受萬一你……” 敖子青粗濁的呼了口氣,道: “你怕我還沒有到元溪鋪就死了?或是找不到大夫?你的心情我了解,敖子青永銘於心,對姑娘的情意,但願你……” 這女孩硬咽著凝視敖子青,淚眼迷離中,她知道她的一切都失落了,目前的這個人,與她距離得好遠好遠,淡漠而又冷硬。 敖子青深深的注視著眼前這又甜又美的可人兒,他淒然一笑,語聲裡帶著濃重的傷感,輕輕的道: “包姑娘,快走吧,荒山野外的,你的朋友一定都急著找你,回去吧!” 似一尊石塑之像一樣瞪視著他,良久,良久,小姑娘平靜得出奇的點了點頭,道: “敖子青,或許我們……我們永遠不能再見了,永遠……” 敖子青緊緊的握了包儀心的小手一下,屠弱的道: “姑娘多保重,敖子青祝你……” 不等他話說完,包儀心轉過身去,默默的跨上馬,揚蹄而去。 敖子青待蹄聲冥寂,他才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緩緩下了馬,頹然坐倒,開始運功調解內力起來。 他的毒傷已加速發作了毒性,在他的經脈中逐漸升迫循流,他自己知道,他目前已越來越不能控制那毒性的蔓延之勢,但他一定要堅強與命運爭抗至最後一刻,方始罷休! 就在這緊要關頭 在他附近的一塊大石上,有若鬼魅似的站著一個人,像是一個睡夢的冤魂,一個死不瞑目的殭屍,恐怖極了。 敖子青已經知道有人來了,但他雙手重疊腹前,姿勢依然不變,他的眼緊閉著,全身毛孔中汗出如漿,鼻翅急劇翁動。 緩緩的,那人向前移了過來,他的臉孔似是才自地獄中轉回了人世般的冷厲,沒有一丁點活人的味道,在這種地方,更增其恐怖氣氛。 敖子青覺得心口在跳,血液流循加速,他是擔心對方猝然動手,那他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 站在石上的人一直盯著他看,沉默了一會,語聲有如來良九幽之境,空洞而飄渺,宛似山谷中不見人影的回音: “你是什麼人?趕來送死的?” 敖子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呼吸一了幾次,他現在的氣色稍微轉好了一點,沒有方才那種駭人的慘白,他淡淡的一笑,道: “這是你的地盤?” 這人陰森森的道: “不是,招魂子在的地方,本來就不充允許有其他的人出現。” 一聽他的名字,敖子青心頭也不禁跳了一下,他驚異的道: “你是招魂子曹煉,你還活著?” 招魂子曹煉沒有回答,顯然已經默認。 敖子青有些吃力的站立起來,蹣跚的走動兩步,他輕淡的道: “你的規矩也太不講理了,事先人家怎麼知道你會在什麼地方出現,這裡既然不是你的地盤,你無權這樣對在下講話。” 曹煉雙目半睜的瞧著敖子青,淡漠的道: “等你死了,你就知道有沒有這個權,報上名來吧!” 敖子青揉了揉沉悶的胸腹,故示輕鬆的一笑,道: “多了個敵人,不如多個朋友,招魂子,交個朋友,揭過這段不必要的梁子,不好嗎?” 招魂子曹煉古怪的道: “招魂子一生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在我眼前的,只有死人。” 敖子青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一笑,道: “很好,自在下闖盪江湖,你是我僅見比我更狂妄的一個,但是,凡事適可而止,過猶不及,這個道理你懂吧!” 招魂子雙目怒睜,暴戾的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在跟我談道理?你以為自己有幾分重量?活膩了?老子今天一定活剝了你的皮,將你……” 這時 在招魂子身後,有四個人落葉般飄然站在大岩石下,四個人一式的藍色長衫,同樣的冷酷平板,有如一個模子造出來的。 敖子青瞧向這些突然出現的人,一人在先,三人在後,山風一吹,陰森森的鬼氣侵骨。 在前頭的那人年約六旬,身穿一身藍色的長衫,這人尖頭削耳,臉上都是皺紋,他的整個外形,卻另有一種虛無幽渺的氣息。 在那人後頭的三人跟前面一樣的表情,年紀亦相當,身軀卻較瘦長,面孔細小,三人的長相在眉字間有點相似。 招魂子曹煉轉首一看,臉色寒如冬霜,他幽冷的道:“你來了。” 那人毫無表情的瞥了曹煉一眼,冷冷的道: “你也來了。” 後頭的三人己齊齊將背後的雙刃刀現出,三柄銳利的雙刃刀在空氣中閃過一片寒芒,有些森森的味道。 後來的人看一看敖子青,很不客氣的道: “曹老頭,他是你找來的幫手?” 曹煉表面深沉,心裡卻感到憤怒無已,冷然道: “招魂子幾時找過幫手?老夫不是你銀鞭卷浪秦平須,一個人足夠了。” 敖子青心中一驚,想道: “原來這入是銀鞭卷浪,那後面三個就是嘯天三鷲了,這一下子有熱鬧看,聽說他們從年輕時,就互相看不順眼,彼此爭鬥十年,互有勝負,想不到至今仍然不罷休。” 他正想,那嘯天三鷲已同時向招魂子曹煉撲到! 曹煉“嗤”的一笑,向左一閃,“呼”的朝右暴旋三尺,左手橫迎當面二人,右手臂倏曲猝揮,一名敵人摔出尋丈之外。 場中人影一花,曹煉的肉掌又擊中一人的胸中,那人尚未倒地,已被曹煉補了一腳,哀號一聲,口吐鮮血,翻滾而出。 這些動作幾乎是一連串的,在剎那時間開始,又在瞬息裡完成,好像那兩名敵人早就已經躺在地上一樣。 以“嘯天三鷲”在江湖中的名氣,他們不該如此容易的被打倒,唯一的解釋 那就是對手招魂子曹煉武功太高,太強了。 銀鞭卷浪秦平須何嘗不知道嘯大鷲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只是多年不見,他不知曹煉的武功精進多少,故意以他們三人先試試對手,可是……他設想到才一出手,勝負立分。 秦平須雙目怒睜,暴戾的喊: “退下!” 僅存的一人倏忽退後,站到秦平須的身邊。 秦平須毫無表情的望向敖子青,驀然仰天長笑,冷蕩蕩的道: “小兄弟,你的毒傷很重,是不是?” 敖子青一時寸摸不清對方的用意,幾乎打了一踉蹌,他連忙穩住腳步,笑道: “你現在該關心的應該不是在下,而是你眼前的這場血鬥。” 秦平鬚生硬的眨眨眼,僵硬的道: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夠救你,你想不想活命?” 那平直而毫無音韻喜怒的笑聲,那張一點沒有人味的面孔,敖子青直覺的有著極不舒服的感受,確實有些彆扭。 秦平須睜著兩只小眼,帶著冷酷與深沉的表情,像是欣賞一件獵獲物似的望著敖子青不動。 敖子青沉和的笑了笑,道: “還請賜教!” 秦平須仿佛不把曹煉放在眼前,他走近敖子青,他生硬的道: “只有我能救你,只要你肯點頭,我就可以治癒你的毒傷,揀回你一條命,如何? 算是條件交換吧!” 敖子青懶懶的伸了個腰,以掩飾他的倦態,淡淡的一笑,道: “你能治癒在下體內的毒傷?你的醫術比之毒聖房獄如何呢?” 秦平須毫無平厭的道: “不能比。” 敖子青嘴角一挑,道: “那麼你既能,為什麼毒聖房獄不能?” 秦平須古怪的笑笑,生硬的道: “我並沒有說他不能,我只是說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因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敖子青眨眨眼,輕沉的道: “當真?你怎麼知道?” 秦平須平板的望著敖子青,道: “他是我殺的,我當然知道,現在你只要替我除了招魂子曹煉,我就會治療你的毒傷,怎麼樣,這個交換你不吃虧吧!” 沉吟了一下,敖子青深沉的道: “在下不想追究你為什麼殺了毒聖房獄,也不想知道為什麼要我替你除了曹煉,在下想知道的是,我如何能相信你所言不假,你治得了在下的毒?如果你屆時毀了約,在下不是白搭了?” 銀鞭卷浪的小眼驀然擴張,又倏而收縮,不帶感情的道: “你相信我是嗎?你中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叫‘銀棠花’,中毒初時你並沒有感覺,而後感到全身發麻,是不是,年輕人?” 敖子青不在乎的笑笑,道: “你說的很對,但由這一點還不能證明你就能治得了它,對不對,朋友?” 沒有笑,沒有怒,沒有任何表情,秦平須又道: “你能讓這種劇毒在體內留了這麼久而不毒發身死,的確不容易,可見你的體質異於常人,這是我看上你的原因,不過……你不可能再挨過今天晚上,所以你最好答應我的條件。” 敖子青搖搖頭,道: “為了自己的命,在下就該馬上答應你,但是,在下一生從不接受威脅。” 秦平須沒有表情的道: “你不答應?” 敖子青灑脫的一笑,道: “不是不答應,而是不接受威脅。” 銀鞭卷浪秦平須不大相信的看著敖子青,半晌……他才道: “很好,年輕人有骨氣,我不威脅你,算我請你幫忙,你以為怎麼樣?” 敖子青味味一笑。道: “不敢當,以在下目前的情況,你可能高估了在下的實力,你的對手可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在下如今的樣子,只怕有辱重負!” 秦平須那冷漠得不帶一絲兒情感意識的眸子微微一亮,急道: “只要你答應,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說著,他伸手至衣內,拿出一小瓷瓶,緩緩倒出兩顆白白的藥丸,遞給敖子青,道: “如果你相信我,就把它吃了。” 猶豫了一下,敖子青深深的點點頭,接過秦平須手中的藥丸,仰頭吞了下去。 頓時,敖子青驀然感到內腑一陣翻湧絞痛,全身發冷,虛汗盈盈,內臟如焚如炙,他窒了一窒,咬緊牙根,道: “這藥……” 秦平須沉默片刻,低沉的道: “那是藥性在流動,不過,年輕人,這藥不過暫時止住你體內的毒氣,等你替我辦完了事,我自會幫你解毒。” 隔了一會兒,敖子青直覺的感到體內的一股苦熱都被帶去,五臟六腑也緩緩的貼熨著一般,舒適極了,他精神一振,立直了身,他試著將一股丹田真氣,在體內做了數次流轉,澎湃極了。 秦平須深深的盯著他,敖子青用力點點頭,道: “是好多了。” 秦平須緩緩的道: “藥性只能持續一個時辰,所以你最好不要浪費時間,趕快行動,你的對手可不是好應付的。” 敖子青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象牙質的閃光在黑暗中起了微微的一絲晃幻,使他看起來有些詭秘,他轉身對招魂子曹煉道: “朋友,你都已經看到了,也已經聽到了敖某為了活命,不得不得罪了。” 招魂子曹煉一直冷眼旁觀,他毫不在意秦平須利用敖子青來對付他,他森冷而狠厲的注意敖子青,他陰沉沉的道: “不必廢話,你們兩個今天都該死,一個也別想離開這裡,誰先上都可以。” 敖子青輕輕抿抿嘴唇,道: “在下與你雖無冤無仇,但是以敖某平日的作風,並不是個仁慈之人,呆會動了手,你也不必客氣,在下可是狠狠的。” 招魂子曹煉冷冷的瞧著他,幽幽的道: “不必廢話,招魂子想殺的人還沒有一個能夠再活下去。” 敖子青哧哧笑了起來,他淡淡的道: “你跟秦平須不是已經爭了幾十年嗎?他還不是話的一樣好好的。” 招魂子冷哼了一聲,單手一翻,他成名數十年的“招魂棒”已握在手中,猝然點戳向敖子青的咽候,出手極是狠辣。 敖子青淡淡一笑,右臂伸縮之間,已以他的鬼蕭將戮來的招魂棒盪開。 招魂子曹煉臉色寒如冬霜,他幽冷的道: “年輕人,你是鬼蕭影敖子青?” 笑了笑,敖子青道: “不敢,正是敖某!” 招魂子厲烈的一笑,道: “好,今天我就來會會鬼蕭影有什麼大不了的能耐!” “耐”字自他舌尖中迸出,連環十九腿已連成一串飛擊而來,招魂棒摟頭蓋臉直砸下。 敖子青突然暴叱一聲,鬼蕭斜砍倏回,身軀猝轉,敵人的攻勢在落空下被逼退五步,硬生生將招魂子逼退出去。 招魂子倏進倏退,千折百回的攻打中游移飄浮,姿勢美妙而出手狠辣的反覆縱橫,絕式滔滔如長江大河,澎湃洶湧! 敖子青原本澄澈的雙目,倏而閃射著金蛇電火似的精芒,與他方才屠弱的神韻完全不同,多兇狠,多厲烈,多威猛! 仿佛是兩片落葉在狂風中旋舞,又宛如二條有影無實的幽靈在追逐奔嘯,看不清他們的身影,看不出他們的面孔。 銀鞭卷浪心頭暗暗的一跳,想不到招魂子的武學進益的如此驚人,他利用敖子青也不過是想消耗對方的體力,而今他發現敖子青的實力更不容忽視,“鬼蕭影”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在人們呼吸的瞬間,三十余招一溜而過,快得似天際的流星一閃 敖子青狂笑一聲,有手鬼蕭一閃,突然彈出一把彎形的利刃,帶著迸濺四射的銀亮曳尾,幾乎不可抗拒的將招魂子趕得倉惶跳出三丈。 招魂子呆了一下,面色一沉,冷冷的道: “你的蕭藏有玄機?” 敖子青輕淡淡的笑一笑,他爾雅的向招魂子抱抱拳,道: “在下十分不該,動手前忘了告訴你得小心我的蕭,讓你吃了一驚,還好沒傷著你了。” ------------- |
第04章 鐵漢柔情
招魂子兩只眼睛睜得圓鼓鼓的,毫不稍瞬的瞪視著敖子青,兩只眸子裡,包含著強烈的憤怒與不滿,尖刻的道: “你不要跟我耍嘴皮,招魂子豈是如此容人折辱?你必須為你的話付出相當的代價。” 這位玩世不恭、飄逸脫塵的敖子青聳聳肩,無可奈何的笑笑,道: “在下實在不願意跟你拼個死活,在下一直在動腦筋,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 三丈外的銀鞭卷浪秦平須急道: “敖子青,你想反悔,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快動手,把這老頭殺了。” 敖子青哧哧笑道: “你急什麼?敖某答應的事沒有辦不成的,你要靜一點,別在哪裡叫嚷,我自己會看著辦。” 秦平須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憤怒的大吼道: “你敢對我無禮?” 敖子青不帶煙火氣息的笑笑,道: “你不必動肝火,咱們是互相利用,條件交換,況且是你請我的,你最好不要自視過高,咱們之間是平等的。” 秦平須重重哼了一聲,止待說話,招魂子曹煉已冷冷的道: “你們不要在我面前鬼叫,如果活膩了,兩個一起上了也無妨!” 敖子青爾雅的一笑,道: “不必了!” 話聲甫住,攻勢倏出,招招相連,式式銜接,罡烈的勁風呼盪縱橫,澎湃回激,在空間織成千百條勁道,交舞成渾厚的氣流,濃烈極廠,威猛極了。 招魂子的招魂棒倏起倏落,忽上忽下,一會點,一會戳,像只毒蛇在飛旋織舞,在空中流轉,無休無止。 極快的,兩人已較鬥了五十招左右,招式越來越快,攻擊越來越狠,左奔有挪,前翻後躍,穿插大奔掠,快捷絕倫! 這時,雙方的招式已越來越快,快得叫旁觀的人目不暇給,喘不過氣來。 迅速的,五十招又過去了…… 敖子青叫道: “好!好久沒有遇見種這種狠辣的對手了,在下今天一定好好陪閣下玩玩。” 高手對招,哪有空隙說話,敖子青此招不過是一種戰略,藉以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也可以掩飾自己的緊張,讓敵人搞不清自己的實力,任何打鬥皆以攻“心”為上,先取得先機! 赤紅閻下不搭理敖子青,濃眉突削,右袖倏揮,人已到了敖子青身側,手掌卻插向敖子青的咽喉,招魂棒點向敖子青的雙腿,那等快法,簡直超出了“人”的所有潛力。 偏身,敢子青猛的暴旋,也不見他伸手作勢,他的鬼蕭已經砸向曹煉面前! 瞬息間一 赤紅閻王曹煉就隨著空氣飛舞一樣,整個人在半空裡滴溜溜的旋轉起來,他雙袖兜風呼呼振揚,有如肋生羽翼,那快,那嬌,那凌猛,匪夷所思! 曹煉振袖之間,招魂棒伸縮如電,令人目眩神迷,防不勝防! 如今,故子青已經知道曹煉的名聲所系,確非虛傳,他一度消失在江湖上,有人傳言他早已作古,此番再出,功力必定又進益不少,敖子青要想贏得這番勝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曹煉的招魂棒在他的精湛功力操縱下,發揮了難以想像的威力,非但能以斷柱裂碑,拆人兵刃,據說曾將十匹俊馬並排著撞出尋丈之遙,血肉飛濺,把在場找他尋仇的人,嚇破了膽,自此再也沒有人敢找他的碴,秦平須是唯一的例外。 面對此等天下最強的高手之一,敖子青當然不敢有絲毫狂妄疏忽,他口中雖然高做嘲諷,骨子裡卻異常謹慎得連眼皮子都不敢多眨一下。 鬼蕭平常時不易使出的斷刃,此刻他也亮出來,他十分清楚,強者相搏,只需有一丁點錯失,即可能釀成千古之恨! 一支平時與尋常並無兩樣的洞蕭,卻突然在尾端多出一把散發出萬丈光芒的利刃,見過這種利刃的人極少,因為他們大都成了死人了,死人是無法再形容鬼蕭上斷刃的威力的。 鬼蕭上的斷刃在敖子青手上流爍不息,泛著股股的冷焰,以人們瞳孔所不及追攝的快速旋閃飛揚,縱橫飛舞,那冷清清,明爛爛的銀光光尾,已經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弧圈,仿佛千百個大圓在交疊,一溜又一溜的流虹,無數條毫光在織連。 曹煉的身手也越來越快,招魂棒往返掃拍,風聲呼呼,勁力澎湃,似巨浪漫空,狂颼橫拂,甚至連他的人影也看不真切。 鬥然間 敖子青的行動宛如是一片飄忽的風,只是那麼一晃,整個身體業已凌空,在半空飛快翻滾,一個空心斤鬥緊接著另一個空心斤鬥,竟然一口氣懸虛做了三十次翻滾,然後有若一朵雲般騰飛而下。 曹煉的招魂棒的所有攻勢,全部帶著呼轟罡力,梢著一線的掠過敖子青的身側統統落空。 敖子青立刻展開反攻,似飛鴻來自九天,那黑色的袍袖膨脹旋舞,長射而至,手中銀芒如曳,璀璨眼目,劃破空氣,響起尖銳的嘯聲,那嘯聲像是鬼哭,“嗖嗖嗖”…… 鬼蕭上的斷刃是一柄奇異的古怪的緬刀,寬窄如人手掌的厚度,軟韌似帶,長不到尺許的精煉鋒利的緬刀。 這種緬刀,是所有刀種類中非常罕見的,不很長,想將它練成自己慣用的兵器也不是件易事,練不到的人只要鬥然出手,極可能不但傷不了敵人,自己已先遭了毒手,不過,要是練成功了,則只要抖刀出手立即創敵,威力十足! 暴叱如雷,曹煉釘立原地不動,兩手猛揮,旁人眼裡僅只看見他這一個動作,其實,他已經劈出了十五棒,二十一掌! 曹煉的招魂棒,含有至精的內家真氣,可以碎石粉,洞壁頹革,威勢之大,彌足驚人,當今之世,練到他這種程度的人,業已如晨星了…… 瘦長的身形運轉得如似狂風趕江,曹煉以一種奇特的回步法急速騰挪,只見銀蛇也似的電閃一溜溜擦過他的身邊,倏現又滅,倏滅又現,串連成一條條的光帶,仿佛流星的曳尾在交相穿織,明亮爍耀,令人目不暇接。 於是,很快的,兩人的交手又過四十多招了…… 鬥場中人影在飛,在閃,在轉,在奔,看不出誰追誰,也看不出誰迫誰。 空氣是寂靜的,不,是凝凍的,生澀的,也是血腥與顫慄的,隱隱的,有嘯聲,宛似一頭受傷的野獸在淒號。 兩個人幻成了兩條淡濛濛的煙霧,而煙霧又融隱在瀰漫的塵灰裡,只見銀亮的寒光在以驚人的快速掠射,雄渾的功力在呼號著衝激,雙方的出手換招,攻拒挪移,早就不是大家所能看得清楚的人。 一向深沉若谷的秦平須此際面上變色,他暗暗吸了口冷氣,自語道: “想不到,想不到……” 他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的留意著場中的發展,他眼角也不斜一下,低緩的自己問自己,道: “如果此番在場的人是我,能夠抵擋曹老頭兒如此猛厲的攻勢?想不到敖子青這小子的功力竟然高到這等地步!” 喃喃的,秦平須道: “到現在已超過兩百招啦……” 驀然間 鬥場中響起一片隱隱滾動的風雷之聲,幾乎不分先後,一串尖銳淒厲的兵刃破空長嘯也跟著揚起,這兩種驚叫聲音合在一起,簡直就能撕裂人們的耳膜,將人們的神智全部瓦解了。 頓時色變,秦平須脫口驚叫道: “曹煉在豁命幹了……” 其實兩人死了哪一個對他都無妨,最好兩人同歸於盡,省得自己費事,不過,看到這種激烈的場面,仍然禁不住心驚肉跳! 赤紅閻王曹煉的招魂棒像是鐵杵似的勁力,呼呼轟轟的挾著雷霆之威,掃蕩掠擊,一波接一波,一輪跟一輪,串連續合,不止不息。 而敖子青銀蛇似的光芒則宛如極西的流電,斷刃帶著森森的寒氣,穿射縱橫,幻起無際的光圈、光弧,又灑出千奇百怪的光條、光影。 一時之間,天地之間,似乎在剎哪裡全被這些東西所充斥了。 快得不容有人們眨眼 曹煉狂吼著打著旋轉自戰鬥中連連翻出,每一旋轉,由於身體轉動,便濺灑起一輪一輪的鮮血。 仔細一看,他的胸前、小腹、雙腿,包括面孔,竟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刀痕,猩紅的皮肉全部鼓擠著倒翻向外。 曹煉其淒厲可怖的形狀,加上他原本冷峻,滿是皺紋的面孔,煞是驚人,慘不忍睹! 就在曹煉旋出圈子的一剎,敖子青也倒弓著背,宛如突然失去重量似的飛向半空,一大口熱血噴灑向下,整個人軟軟的反栽下來。 這時一 秦平須飛快奮起拔空,想抱住墜落的敖子青,但敖子青閃過他的救援,自己落下來。 秦平須一個落空,連檢視敖子青的創傷都來不及,他大聲道: “敖子青,你會不會死?” 瞞跚的移了兩步,敖子青輕輕搖搖頭,語聲低弱的道: “一時之間,在下還死不了,過陣子就不知道了,還得仰仗閣下。” 赤紅閻王曹煉顯然在傾盡一切力量以內家真力,來延續奄奄一息的自己一條命,看不清晰曹煉的臉色,但可瞧出他的表情,那是一種 驚恐的,失敗的,悲憤的絕望的表情。 呃,曹煉的處境看來比之敖子青更為危險,更為不妙…… 剛才與曹煉苦鬥的敖子青,在支撐了近三百招時,他已感到來自對方的壓力越形沉重,對方的攻勢,更形兇猛,招術也越加深幻難測,敖子青咬牙硬挺著,終至獲得最後的勝利。 秦平須碟碟怪笑道: “怎麼樣,曹老頭兒,站起來吧!老夫想與你們再鬥個三天三夜,有沒有興趣?” 曹煉大口喘著氣,忽然“呸”了一聲,有氣無力的道: “你這不要臉的雜碎,自己膽小躲在後頭裝人熊,現在還敢站在我面前逞英雄。” 微喟一聲,秦平須道: “你的年紀足可以當敖子青的爺爺了,還鬥不過一個後生小輩,曹老頭兒你未免太不成氣候。這話傳了出去,豈不有辱你的名聲?” 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揭瘡疤,展開另一場爭鬥 舌戰,曹煉到了這一種地步,他一點也不肯示弱,仍不斷反駁。 兩人在江湖上的風評都不甚好,但分別在黑道上佔了一席地位,今日一見,敖子青對秦平須的為人更為不恥,反而聲名狼藉的赤紅閻王曹煉,為人雖然冷漠、殘酷,人格卻高尚些。 冷冷一笑,曹煉道: “秦平須今天我們之間的會戰,改至明年此期,屆時我一定手創你這奸詐的小人。” 豁然一笑,秦平須道: “你以為你還機有會嗎?別說明年了,即使是明天,你也過不了了,曹老頭。” 勃然變色,赤紅閻王曹煉怒道: “秦平須,你想趁人之危?利用這個時候再對我下手?你……卑鄙、下流、無恥到了極點。” 銀鞭卷浪秦平須哼了哼,道: “要我饒了你也可以,不過……你得對老夫磕三個響頭,求老夫饒了你一條狗命,發誓從此不敢與老夫為敵,老夫即可放了你。” 注視對方,目光如炬,曹煉沉重的道: “好個不自量力的狂妄東西,就憑你?他娘的,你是叫鬼迷了心竅了,老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回去做你的春夢吧!” 秦平鬚生硬的道: “曹老頭兒,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殺了你,江湖中人沒有一個會為你嘆息,你是不值得饒恕的魔頭,一個滿身罪惡的禍害。” 曹煉嗤道: “秦平須,我們彼此,你比我高明不了多少,要殺就殺,你不必硬找一些叫人不齒的藉口,老子要哼一聲,就不叫閻王了!” 踏前一步,秦平須道: “老夫不信你真的不畏死,我倒要看看你的老骨頭有多硬,我一刀一刀的凌遲你,直至你慢慢痛苦而死,看你嘴硬到幾時。” 曹煉的痛苦越來越叫他撐不住,他咬牙奮起撐住,怒但: “姓秦的,曹煉並不是畏懼你,只是你太過於無恥,不要臉了……” 秦平須雙睛中閃身出一片浩烈而果決的光彩,他斷然道: “曹老頭兒,你認命吧!怪不得老夫!” 敖子青忍不住心頭冒火,但他又強忍了下去,大叫道: “秦朋友,你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好漢相惜,改日你們有幸再互相切磋武技,不也是美事一件,請看在下薄面……” 秦平須不禁呆了一下,面色一沉,轉首對敖子青冷冷的道: “敖子青,別忘了咱們的約定,如果我殺了他,反而是替你下手呢!你應該感謝老夫的相助才是,怎麼反而出言無狀!” 敖子青想不到對方竟是如此老辣,好像道理全叫他佔住了似的。 敖子青笑了笑,依舊緩和的道: “老兄,兩位既無什麼深仇大恨,再說,他與在下動手時已受了重傷,你此時下手,對江湖道義來說,太過於……不夠光明正大……” 他的語句未說完,銀鞭卷浪秦平須已濃眉倒豎,兩目圓睜,滿面寒霜的道: “你的命還在老夫手中,還竟敢編排老夫的不是,你命不要了?” 敖子青心裡嘆了口氣,暗忖道: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個人真是太小人了,一個弄不好,這條命……” 他舔舔嘴唇,平靜的道: “秦朋友,在下先前已經說過了在下不接受威脅,我敖子青是忍辱吞聲之人嗎?” 有些憤怒,秦平須冷厲的喝道: “別以為老夫怕了你,老夫一掌一樣可殺了你,誰也不知今天這碼子事。” 敖子青不慍不怒的軒軒劍眉,淡淡的道: “不錯,你可以不幫在下解了毒,把自己說過的話,當作放屁,但是憑你要一掌斃了在下,還是留待下輩子再試試吧!” 秦平須那雙含有煞氣的眸子倏忽射了兩道冷電,他憤怒的道: “敖子青,你狂錯了對象!” 敖子青仰天狂笑一聲,道: “比之曹煉,你的武功如何?他的經驗就是你的榜樣。” 秦平須眼裡像要噴出火焰一般怒視敖子青,嘴唇在翁張著,滿面孔的憤怒之色! 趁兩人對峙之間,曹煉連忙坐下來,運功調息,希望能藉此機會稍微恢復一些精力。 在他旁邊,有一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那就是嘯天三鷲唯一的幸存者,虎視眈眈,兩眼直盯著曹煉不放。 敖子青想了一下,道: “朋友要在下為你辦的事,已經大致完成了,你也應該實踐你的諾言為在下解毒了吧!” 搖搖頭,秦平須冷冷的道: “剛才我請求你殺了曹煉,你打敗了他,我可以承認你完成了工作,要我為你解毒,換你開口向我要求吧!” 敖子青心頭的怒火突然暴升,怒道: “咱們是條件交換,互相利用,你應該知道鬼簫影敖子青從不做吃虧的事,更不會平白被人利用,你最好不要自找麻煩……” 此時,突然一一 敖子青他“煩”的那個字音始才從半張的嘴唇裡吐出,雜樹裡驀然一陣沙沙的聲音,空中人影一閃,天三鷲的那人手中兩刃刀倏指一旁盤坐運功的曹煉,去勢非常兇威! 他原本以為敖子青忙著與他主人爭辯,不會注意到他,曹煉雙目又緊閉,身上的傷極重,更不能抵抗他的偷襲,誰知他料錯了…… 以曹煉此時所受的傷,的確無法反抗抵擋,可是敖子青卻能 幾乎在他的身影才剛才伸出,敖子青已經發現了,他大叫道: “你不要命了!” 叫聲中,鬼蕭就口,猛力一吹,寒光森森,藍亮兇狠,一支暗器直飛至偷襲者的咽候,劃破空中的聲響,令人心驚膽顫,好不駭人! 半聲號叫,那人已倒了下去,軀體從斜坡上沉悶的跌滾下去,一條生命就此隕落,在靜止,在高潮後趨向幻滅 這一下的轉變,不但秦平須嚇呆了,曹煉也驚得微張著嘴,沒想到敖子青的鬼肅中,藏有這麼厲害的武器,太不可思議!而他的反應及出手之準,之快,之狠,更叫人不敢相信! 敖子青臉上浮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摸摸自己的心愛的鬼簫,愛惜的握著它! 秦平須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哪裡,他迷惘著,曹煉已怒恨的道: “秦平須,你的人跟你一樣的卑鄙下流,這筆債咱們一併記下了……” 話雖如此,曹煉自己心裡清楚的很,以他身上的傷,拖得一刻是一刻,不見得真能復原而來報仇,可是他不願死在敵人之手。 秦平須激怒的道: “他娘的,曹老頭兒你再嘴硬,你看老子殺不得你,老子可不是那個飯桶!” 敖子青舔舔嘴唇,他相信這次偷襲的人,如果是秦平須本人的話,情勢就更為惡劣,那麼事情的演變,連他自己也不敢想像。 秦平須有些進退維谷的在猶豫著,他並不是想著自己是否該救敖子青,而是救活了他之後,敖子青會不會對自己下手,凡是小人,他在猜測別人的行為,總是以自己的行徑來衡量。 現在,他不敢像剛才那麼強硬,如果不救,只怕敖子青會在毒發之前先行對自己下手,以他剛才露了的身手來說,敖子青與曹煉之鬥,所受的傷並不如秦平須想像的那麼嚴重。 只有敖子青自己明白,剛才吹動暗器時,他是卯足了勁,他是藉此來恐嚇秦平須,因為他不能跟他動手,以他目前的情況,只怕勝算不大,而且他還指望秦平須治癒他的毒傷。 他的掩飾作得太好了,所以除了他自己外,眼前兩位當代高人都被矇騙了。 敖子青笑了笑,十分平靜的道: “秦平須,在下不會出言相逼,要不要實踐你的諾言,就隨你的高興了,不過,在下決不會讓人在我身上佔到一點便宜”。 話說的夠明白,這比任何威迫利誘來的更有份量,秦平須這老好巨猾,古怪的道: “老夫說過的話,一定會遵守,敖老弟未免大小覷了銀鞭卷浪了。” 敖子青一點也不覺得訝異,坦然一曬,道: “不敢,不過在下習慣先把話講清楚,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秦平須低沉的道: “現在老夫立即幫你解毒!” 敖子青心裡有了希望,驀然又感到內腑一陣翻湧絞痛,他窒了窒,緩緩的道: “多蒙費心了!” 秦平須一步步的走了過來,他在每一跨步之間,身軀都是飄飄蕩蕩的,仿佛他的雙腿並沒有沾著地面,而是被一陣陣的微風吹送過來一樣。 忽然 秦平須在敖子青身前一尺處,敖子青驀然出手,在他胸前的要穴一點,不在意的一笑,道: “得罪了!” 微微一愣,秦平須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跳了起來,暴怒的道: “敖子青,老夫好意的要幫你解毒,你猝然點了老夫的要穴,到底什麼意思?” 敖子青淡淡的道: “你的為人在下領教到了,為了讓你安心替在下解毒,在下只得暫時得罪,你放心,傷不了你的,一時之間,你不會有任何不適,等在下的毒傷治癒之後,自然幫你解穴。” 秦平須算是一位武林中一流的角色,他突然被敖子青一出手便得手,難免羞憤難當,他只覺微微一麻,其他並無不適,而且行動並無妨礙,心想: “敖子青,你未免大小看我了,我雙手行動自如,我豈不會自己解穴嗎?” 想著,暗暗運起內力,將功力移至手指,在被點之處,慢慢的推拿起來,可是,任憑他如何運力,越推拿胸口越感不適,心中不由大吃一驚。 敖子青搖搖頭,道: “你不必白費力氣,我點穴的手法,是經高人指導過,別人絕對解不開,一時三刻不會發作,過了時刻,就會痙孿而死……” 秦平須的眼睛睜得老大,帶著無比的仇恨,顫抖的道: “敖子青你不該用這種小人手段,老夫既答應替你解毒,豈會食言,你未免太狠了!” 敖子青閒閒淡淡的道: “你何必動怒,等在下的毒解了,再替你解穴,你不耍花樣,在下也不會背信食言的。” 秦平須的確想利用為敖子青治毒傷時,一掌劈了他,不想他狠,他毒,敖子青比他有過之無不及,他自嘆不如。 僵了片刻,秦平鬚生硬的道: “敖子青我忠告你,你最好遵守諾言,假如你敢生二志,就算你毒解了,逃到天涯海角,我銀鞭卷浪會報還你失信的代價!” 敖子青頷首道: “放心,敖子青永遠不會逃的,我們是彼此。” 秦平須冷冷的道: “坐下,解開你的上衣。” 敖子青了解人性,他毫不遲疑的脫掉上衣,坐了下來,在他坐下的剎那間,右手的鬼簫握的更緊,平放在他小腹剛。 秦平須亦在他背後坐了下來,雙手在他身上按揉推拿起來。這推拿之力,起初甚是和緩,緩緩的,越漸加重。 每一推拿,秦平須的喉頭必低低的降叫一聲,有些栗人毛髮…… 推揉之勁越來越強,曝聲越來越急促,敖子青腦中一片紊亂,體內五臟六腑火炙如焚,仿佛置身熊熊火爐之中,全身毛孔賁張,汗漿狂湧。 一陣熱騰騰的白色氣體自敖子青的頭頂上升起,他的雙眼緊閉著,鼻翼急劇翁張,他現在雖然仍不見紅潤,氣色已稍微轉好了一點。 秦平須雙掌平貼著敖子青的肌膚,順著血氣流循之路指按,而一陣陣滾燙的,如火炙一般的熱力,已貫入敖子青的體內。 正在敖子青覺得骨骼欲折,氣也欲窒的時候,秦平須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長長呼了口氣,手仍按著敖子青身上,嚴肅的道: “這是緊要關頭,你慢慢的散去你心頭的陽元之氣。” 敖子青略微遲疑了一下,終於用力點點頭,秦平須的雙手又開始運作,沉緊澎湃,血管粗亮,在敖子青周身關節穴道推揉,在秦平須一放一緩之間,敖子青體內嫌惡之感漸被帶去。 同一個動作,在他身上反覆的做,過了約半個時辰,敖子青方才覺得五臟六腑宛如受著一只冰袋在緩緩的貼熨著一般,舒暢極了。 這時,秦平須松了口,他自己已已滿頭大汗,喘息籲籲,但他那冷漠的面孔,卻仍然沒有一絲表情,緩緩的站了起來,語聲低沉的道: “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敖子青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長長呼出了一口氣,等到呼吸調順,才站了起來,打了個踉蹌,蹣跚的原地踱了幾步。 靜靜的,秦平須又自身上摸出了一個紅色的小木盒,倒了兩顆紅色的約丸,叫敖子青吞下去,有一股深深的麝香之味,在喉間發出。 藥才到了敖子青腹內,敖子青剎那間覺得反胃,又想作嘔,他來不及思慮這是怎麼回事的瞬間,一個不隱,他又跌坐在地。 秦平須不說話,再走近他道: “別壓制體內的穢物,吐出來就好了。” 敖子青全身滾熱如火,遍及四肢百骸,七經八脈,他痛苦的在地下翻側,而大量的穢物,已自他口中吐了出來。 才覺得好一點,驀地體內的熱氣又迅速上升,七經八脈又一次急速的收縮鼓張,他又一次嘔吐了不少烏黑的穢物。 如此反覆了幾次,他痙攣著,抽搐著,大量的汗水自他身上的千萬毛孔中沁了出來,已經吐完腹中所有的東西,他卻仍然站不起身來。 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 敖子青覺得舒服多了,他站了起來,真正覺得舒服,好像自己從未中過毒似的,不像有任何不快的感受,他松了口氣。 他睜開眼睛朝秦平須看,秦平須的面孔仍刻板如昔,毫無表情,但是,面上氣色卻更慘白及憔淬,正坐在地上調息內力,在這短暫的時間之內,他的確耗費了不少內力,如同打了一場硬仗。 在秦平須調息內力的時候,敖子青也試著將一股丹田真氣,揉和著心口的一團陽元之力,在體內做了幾次流轉,再也沒有那股翳悶沉重的感覺,也沒有那種紋痛如裂的苦楚了,更沒有那阻擋消懈的現象了。 嗯!他覺周身暢順極了,澎湃極了,幾乎較他未受毒傷更為適意,敖子青小心的站了起來,秦平須正靜靜的望著他。 敖子青有些控制不住內心的雀躍與喜悅,他緩緩的道: “不管如何,在下仍然非常感謝你的療毒之賜,費了你不少真力。” 秦平須沉默了一下,語聲低沉的道: “我們是互相利用,你的毒解了,我的穴也請你幫忙。” 敖子青不去在乎秦平須那種不帶一丁點人味的態度,他輕鬆的道: “你的穴不用在下動手,你自己就可以解了。” 秦平須驟而不悅的冷然瞪了敖子青,伸出他的銀鞭,擺開姿勢,澀緩的道: “姓敖的,你想毀諾?” 敖子青輕輕抿抿嘴唇,道: “姓敖的不是那種人。” 秦平須森冷而狠厲的注視敖子青,沉沉的道: “那你剛才說的不用你動手,到底什麼意思?你別跟老夫玩花樣,銀鞭卷浪也不是好惹的。” 敖子青微曬道: “在下久經江湖風浪,一個不小心仍中了敵人的毒,人心陰詐,在下不得不防,這一點請你見諒,其實,方才在下並沒有真的點了你的穴,不過虛晃一下,也就是說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 心裡仍有疑竇,秦平須的眼仁詭異的一閃,平板的道: “老夫不是三歲孩童,豈能為你三言兩語就給騙了,如果你未點老夫的穴,為什麼老夫一再運功,就是解不開穴呢?” 敖子青眨眨眼,笑道: “那是因為你以為自己的穴已被點住了,拼力用力想解,如此用力想解,如此一來,未被點住穴反而被你自己點了,在下故意選個不會致命的穴道,免得你傷了自己,用心不可不謂良苦……” 秦平須的瞳孔映幻出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冷煞的道: “你狠!敖子青你給我記住!” 敖子青抱拳道: “在下不敢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可心卻不可無,這是在下的習慣與本能,其實你不過受了騙,也沒有吃什麼虧,是不是?” 秦平須那死板而冷酷的面孔,有著一股極難察覺的怨毒與仇恨。 ------------- |
第05章 赤騎八龍
秦平須的雙瞳射出一股毒蛇也似的狠毒光芒來,他幽冷的道: “你敢戲弄老夫,老夫有朝一日會討回公道,你最好小心,敖子青!” 敖子青平靜的道: “在下隨時候教!” 秦平須憤憤的轉身,脫口叫道: “曹老頭兒……” 敖子青哧哧笑了起來,淡淡的道: “你以為他會傻到等你去把他殺了?早在你運功幫我解毒之時,他已經走了,現在只怕到了另一個偏遠的地方了。” 秦平須轉首冷冷的瞧著他,道: “聽著,敖子青你未遵守諾言,替老夫除了曹煉,你必須給老夫一個交待!” 敖子青微笑的瞧著秦平須,一笑道: “朋友,不是在下小看你,以你的功夫根本不是曹煉的對手,如果不是在下出面,你現在已經沒有氣了,何來指責在下的不是。” 秦平須微微一愣,瞪了敖子青一眼,恨恨的道: “老夫不會就此罷手的!” 敖子青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無可奈何的道: “你幫在下解毒,他日如果有緣相逢,第一次我不會跟你動手,以後就難說了。” 秦平須陰沉沉的道: “我們一定會再碰面的,咱們等著瞧吧!” 說完,轉身就走,走得輕悄而虛渺,就像一陣輕風,不,就像一朵雲彩,沒有任何一點聲響,根本就不像個人。 敖子青望著他的身影消失,自己已陷入沉思之中,自己經過如此一番折騰,他仿佛生死線上走一番,心中感觸頗多,頗深。 他自然想起邵亦虹,但覺胸口一酸,熱淚滾滾而下,心中如毒蟲般咬噬著,一個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殺死,自己卻不能報仇,這種矛盾的心理,使他如何釋懷?如何心安? 記得那一天,亦虹偷偷從家裡跑來找他,告知其父邵化易欲藉機殺害他,亦虹要他從此別上邵府,免得她左右為難,他本欲帶亦虹遠走他鄉,亦虹待父至孝,不肯傷其父的心而執意不肯,想不到從此天人兩隔,他恨透了邵化易這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但是,他不能殺邵化易,否則,亦虹在天之靈,也會責怪他,他氣的是邵化易表面贊成他與亦虹交往,暗地裡卻另有居心,他如此利用自己的的親生女兒,實在太過於無恥了,而亦虹也死得太冤了。 其實,把東西交給邵化易而能換得亦虹,他原是願意的,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亦虹更值得他愛和珍惜的,可是,他不能這麼做,主要是因為邵化易為人不正,如此一來,邵化易如虎添翼,只怕對將來武林大為不利,況且,邵化易從未正面提出要求,他不過從亦虹處隱隱知道邵化易的野心罷了。 他知道這本書關係整個江湖武林的秩序,非同小可,他也同時明白,這本書在他身上的一天,將會帶給他永無止境的麻煩,但他身為武林人,當義不容辭。 敖子青深深的沉思了良久,他想他現在最重要的應該到芙蓉山,去祭拜亦虹的墓,他痛心自己未能保護自己的愛人,甚至未能見她最後一面。 他籲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伸伸懶腰,自言自語道: “人家說我的命大,看來一點不假,如果邵化易知道我中了‘銀棠花’猶能不死,只怕會氣得吐血,他害死亦虹,讓我中毒,我會給他一點教訓的。” 他騎來的馬,還綁在附近,他走近去拍拍馬頭,倦怠的道: “謝謝你,馬兄,如果不是你,我還真走不了這麼遠的路,也碰不到秦平須,你的功勞比他更大,我真該好好對你,對不?” 他將兵器放好,翻身上馬,輕輕一抖韁轡,馬兒已一聲嘶嗚,潑刺刺飛奔向前。 此時,日正當中,從昨夜至今,在碌碌的塵世之中,他失去了一位至愛的人,他險些送了性命,這一切仿佛早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世事變化無常,根本不是人們所可以揣測的,到底為什麼目的,致使人們你爭我奪呢?只有一個字可以解釋,那就是 “貪”。 想要到自己能力之外的西,或過份需求,都是因為“貪”,為了“貪”,很多人會做出很可怕的事來,邵化易害死自己的女兒即是一例。 烈陽散射著炙熱的光芒,路上,塵土滾得老高,馬兒放步疾奔,鞍上的敖子青精神奕奕,面色紅中透白,神采飛揚。 當下轉下了大路,這地方叫做陳家集,是在湖北藍興縣之北,要到芙蓉山,尚要有四五天的路程,他心下有些茫然: “為什麼邵化易要把亦虹葬在那麼遙遠的地方?無論如何亦虹總是他的女兒,人死難道他還恨她,故意把她送走,不願再看到她的墓?” 他假想了很多理由,卻找不出一條更為合理的,如果有機會碰到邵化易,他當問個明白,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的心會毒到如此地步,為了得到原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殘害了自己的女兒。 殺個把人,在敖子青眼中並不算了一會事,雖然他不會濫殺無辜,該殺則殺,能饒就饒,不過他深愛亦虹,但願亦虹地下有知,因此,而痛苦難過,但是以邵化易的行為,他已不值得饒恕。 已到了市集,他有些困饒的甩甩頭,用力抹了抹眉心,自己朝自己道: “再說吧,說不定從此這一輩子再也碰不到邵化易了,萬一碰到了再視情形而定吧!” 他先買一套新衣換上,那是白色的絲綢長衫,頭上扎著一方也是白色的文士中,顧盼之間,襯著那俊俏的面容,灑脫韻昧,特別有一股飄然出塵的逸致,好一個美男子! 他到一家酒樓,好好吃一頓,出得酒樓門口,只聽得喧嘩叫嚷,人頭湧湧,不少人吵成一團,跟著砰砰聲響,好些人打了起來。 敖子青好奇心起,便走近去瞧瞧熱鬧,只見人叢中,七八條大漢正圍住一個老年人毆打,那人青衣羅帽,家人裝束。 那七八個人亦是短衣,像尋常百姓,敖子青心想這只是尋常的打架,沒什麼熱鬧好瞧的,正想退開,只見那老人飛身而起,一腳將一名壯健的大漢踢了個斤鬥,原來他也是個練家子。 敖子青露齒一哂,他便要瞧個究竟了,旁邊瞧的人很多,但無人敢走的太近,免得傷了自己,敖子青便站在內圍,看的分明些。 只見那個老家人,年紀不小,又以寡敵眾,片刻間已打倒了四名大漢,另外三名有些膽怯,一時竟無人再敢上前。 忽聽有人叫道: “鐵虎幫的人來了,鐵虎幫的人來。” 本來那些看鬧的人一聽,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紛紛閃避走開,再也不敢逗留了。 敖子青當然知道鐵虎幫。但未正面接觸過,雙方滋事者不知哪一方是鐵虎幫的人。 鐵虎幫在兩湖附近實力不,看那些百姓驚成那副樣子,敖子青更想看看這個熱鬧了。 只見前方一人飛奔而來,後面跟著兩人,三人的步履皆頗為沉穩,敖子青一眼瞧去,便知三人身負武功,而且相當不弱。 三人來到近前,前面為首的一人年約三旬,蠟黃的臉皮,留著一撮小鬍子,向倒在地下的大漢望了一眼,冷冷的道: “朋友,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仗了誰的勢頭,敢到咱們鐵虎幫欺人?” 敖子青知道這些話是向那老人說的,原來倒在地上的大漢是鐵虎幫的手下,如此看來,鐵虎幫也太不濟了,出了這些角色。 那老人對來者甚是不屑,眼睛向他望也沒望上一眼,道: “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招子不亮,既然你們鐵虎幫管教不嚴,我只好僭越了。” 那頭兒轉過身來,向那老人打量了幾眼,聲如金鐘般道: “朋友尊姓大名,能見告麼?如果是誤會,只須賠個不是,大家化干戈為玉帛,不要動槍動刀。” 那老人自鼻腔裡冷然一哼,尖刻的道: “賠個不是?誰向誰賠不是?” 那頭兒雙眼一瞪,冷冷的道: “你傷了我們的人,自然是你向我們賠不是,你需知這已是我們最大的容讓了,閣下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識抬舉……” 那老人不等他話說完,已滿面寒霜的道: “你是讓鬼迷了心竅,梅林門的人什麼時候向別人賠過不是?不自量力的小雜碎。” 敖子青暗吃一驚,暗忖道: “想不到這位家人打扮的老人,竟是梅林門的人,梅林門在江湖上極有名望,其門主雖為白道上的人,但自恃過高,為人剛愎自用,其聲威之隆,叫人敢怒不敢言,他手下高手如雲,鐵虎幫這回不知何故,招惹了梅林門,只怕不好處理。 那帶頭的人一聽,臉色全變了,脫口呼道: “什麼?你是梅林門的人?” 急忙尷尬的咧嘴一笑,向身旁的漢子,掩飾的問道: “你們為了什麼原故跟這位梅林門的朋友打了起來?” 一名跟老人動過手的大漢,訥訥的道: “咱們本來在酒樓喝酒,又沒有招惹他,他一言不發,從鄰桌走了過來,就與兄弟們打了起來,就打到大街上來。” 那頭兒抖手就是一個大耳括子,那大漢的左頰已腫了起來,五條指痕鮮明的浮在臉上。 重重的哼了一聲,那頭兒破口大罵,道: “誰不知你們又在大言不慚,講些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大聲喧擾,你們丟人到家了。” 挨打的漢子,滿臉通紅,羞憤難堪,低下頭,不敢多出一言,顯然是默認了。 原來,那些鐵虎幫的手下,在酒樓喝了點酒,難免膽子壯大,又因是在他們的勢力範圍,更加肆無忌憚,大吹大擂鐵虎幫如何如何的不得了,有人提起名頭甚響的梅林門,他們就嘲笑一番,辱罵一頓,把個梅林門說的一文不值,卻被這老人聽見了,他如何忍受得住,一過去,雙方就打起來。 那頭兒臉色陰晴不定,隔了半晌,才道: “好朋友,在下管束不嚴,致使手下多有得罪,在下在此向你賠不是。” 那老人笑了笑,道:‧ “現在是你向我賠不是了吧,哼,不長眼的東西,不自量力。” 有一名漢子按捺不住,怒道: “媽的,死老頭,咱們大哥不過看你年紀一大把,不跟你計較,你得了便宜,不摸著鼻子快走,還在這裡他奶奶的……” 那老人不打話,身形一起,伸手便向發話的大漢抓去,行動極是迅捷! 帶頭的人在鐵虎幫也算個小頭目,雖然不願得罪梅林門的人,但豈能容自己的手下在別人面前吃虧,見對方動了手,大聲道: “得罪了!” “呼”的一掌,便住老人的背心上擊了過去,老人回掌一拍,惜勁使力,身子已飄在數丈之外。 雙方的武功相當,一時之間很難分出勝負,敖子青在旁觀冷冷的靜觀其中的變化,心想: “鐵虎幫與梅林門的梁子,只怕解不開了。” 那頭兒雙臂肌肉堆起,雙手一翻,手中已握著雙刀,在他雙手揮舞之下,幻成一片白光,帶著寒芒幾縷,仿佛波浪滾滾,不停不止的猛攻敵人。 老人冷笑一聲,亦抽出他的兵刃,從四面八方,狂風暴雨般灑砸不絕,威力十足。 眨眼之間,雙方已過了二十招…… 而這時,鐵虎幫的人見自己的人久攻不下,於是群起出手,那老人冷冷笑道: “這就是你們鐵虎幫的作風了?” 鐵虎幫的人不理會,繼續群起攻擊,瞬間,情勢大變,那老人被打得左支右絀,處境非常危急,他的劍再擋出敵人的十一招,飛腿踢滾了另一個急攻而至的大漢,身形騰空飛起,在一躍中,他大叫道: “這筆賬一併記上了……” 語聲在空氣中搖曳,他急步疾奔,鐵虎幫那頭兒眼見追趕不上,立即單手一揚,一道光芒帶著破空之聲,向老人的背心急射而去。 那老人沒料到對方會以暗器傷他,一股兒的發足急奔,沒想到晴器已經到了他的身後,眼看那老人就要受傷了 此刻 敖子青就在這幹鉤一發的時刻,順手捉起地下一只小碎石,從側斜向暗器擲去,只聽得“砰”的一聲響,暗器已掉下,而那顆小碎石向前又飛了數尺,這才“碰”的落地。 那頭兒發射的是一枚瓦愣鋼鏢,他內力足,手勁大,去勢頗急,眼見那老人不知閃避,滿心歡喜,想不到被敖子青擊落。 那老人聽得背後有聲響,回頭一瞧,方才知道自己差一點著了對方的道,滿臉怒氣,傲然而立。 那頭兒暗器被擊落,惱羞成怒,用手指著敖子青,罵道: “兀那小賊,你是哪來不知死活的混帳,也敢來插手鐵虎幫的閒事?” 敖子青因見鐵虎幫的人以多勝寡,又使用暗器,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才出了手救了那老人,他卻不願無緣無故的生事端,他爾雅地對那人抱抱拳,道: “是在下多事,但見死不救非武林中人之行徑,在下十分遺憾得罪了各位,請老兄原諒。” 那頭兒雙眼一瞪,怒道: “你是什麼東西!竟然動手在大爺手下救人,就一句‘得罪’便可了事麼?去你娘的,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敖子青忍不住心頭冒火,他舐舐嘴唇,強忍了下來,緩和的一笑,道: “兄弟,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你口下積德為佳,別忘了禍從口出,慎記!” 那頭兒“呸”了一聲,咆哮道: “小輩,你跟大爺我稱兄道弟,你是哪一條路上的,不長眼睛的狗東西!” 跟著,單刀一擂,向手下的弟兄們喝道: “上,將這兩個人一齊擒下了。” 五六名大漢聞聲同時向敖子青撲至,似要將他剁成肉醬,大刀猛砍,一點也不容情。 敖子青“嗤”的一笑,向右一閃,“呼”的卻朝左側暴旋六尺,右手橫迎當面三人,左手臂倏曲猝揮,一名大漢已哀號半聲,鮮血蓬灑的摔出尋丈之外! 場中人影一花,又有一名大漢被敖子青推擊得翻滾而出。 帶頭的人雙目怒睜,暴戾的喊: “蠍尾鏢!” 僅存的大漢倏忽後退,左手齊抖齊揮,一片暗器舞起一片海波似的湛藍光芒,已飛罩而來! 敖子青一看即知,這些暗器都準有劇毒,他吃過毒粉的虧,此時不由觸過他的心事,他嘴裡“哼”了一聲,猛然迎上,卻在相差分許的千鈞一髮之間,驀而翻滾在地,所有的暗器全部落空。 身形有如流星的曳尾縱掠長空而起,飛身至敵人身前,叫喝半聲,二股熱血已怒濺紛飛,砰然倒下。 另外兩人正膽顫心驚的跳出打鬥圈,而敖子青的身形已隨著他人不敢置信的快速反撲而到,只聽得“ ”“ ”的兩聲悶響,兩名僅存的大漢,生生的砸翻在地上。 從敖子青出手開始,到六名大漢全部隕命為止,不過是人們急促的喘息地幾次而已,而這些動作已在瞬息裡完成。 便在此時一一 有兩騎馬自南至北,沿著大街向這裡馳來,那頭兒面有喜色,道: “我家少幫主及小姐來了……” 那老人臉色一變,但隨即轉為高做,道: “‘龍鳳雙俠’便又怎地?哼!在梅林門看來不值一文,只配在此耀武揚威。” 他的話未了,兩乘馬已馳至眾人身前,敖子青眼睛好橡被一種強烈的亮光攝住了一樣大睜著,兩匹馬一黃一白,都是高大神駿,鞭轡鮮明,馬背上的人,更是出眾得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黑馬上坐著一個約二十五六歲青年男子,身形高瘦,氣字軒昂,風度俊秀,一看即知來自名家的貴公子。 而白馬乘的是位少女,二十歲上下年紀,兩只水汪汪的,勾魂奪魄的大眼睛往上挑著,如白玉雕成的挺直鼻子下,配著一張微紅而小巧的嘴巴,皮膚白膩如羊脂玉,毫無瑕疵。 她的濃黑的長髮像瀑布般自然的瀉披肩頭,身段窈窕婀娜極了,白衫飄飄,左肩上懸著一朵黃銅製的大花,那股美麗,雖未飲酒,已是以令人沉醉。 如果不親眼所見,決難相信世界真有這般美麗的女人,大約上天造人之際,把最美最好的都堆砌到她一人身上去了。 兩人腰垂長劍,手中都握著一條馬鞭,兩匹馬一般的高頭長身,最難得的是黑馬全是黑,黑的發亮,白馬全身白,白的發光,身上竟都無一根雜毛,端的是人俊馬壯。 敖子青長長的吐了口氣,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一聲彩: “好風采!” 那青年向鐵虎幫那個帶頭者,道: “索元,這裡怎麼回事?” 叫索元的大漢,指著那老人及敖子青道: “老頭是梅林門的人,這小子不知是哪來的,無故找咱們弟兄的碴,小的找他們理論,那小子即動手傷了六名弟兄。” 那青年有些不耐煩的斜膘一眼過去,口中厭惡的道: “打狗也得看主人,朋友來到了陳家集,動手傷了主人,只怕有失禮節吧!” 少女銀鈴似的道: “彼此既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狠出殺手,殺了我們的人,難道鐵虎幫得罪了你?” 兩人的話都是對敖子青而言的,而敖子青像被對方那份脫俗的美所壓制了一樣,平素的灑脫,一下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吶吶的道: “是閣下的朋友先對在下動粗的,在下是自保,兩位可以看看貴幫的人使用的暗器,是見血封喉的‘蠍尾鏢’,如此歹毒,不該得到懲罰嗎?” 少女有些驚異的睜大了那雙足以迷死人的美麗眼睛,話聲清亮的道: “是誰使用這種蝕心腐骨的暗器?我不是早就說過誰也不許再用了嗎!索元,你是忘了,還是明知故犯?任憑你的手下再用來打人?” 索元低下了頭,惶恐的道:” “小姐,小的一時不察……” 敖子青無意拆開索元的謊言,明明是他下令發射的,他既認錯,也就不便再追究,他淡淡一笑,不再表示什麼。 那老人微微冷笑,道: “鐵虎幫就出你們兩個兄妹像樣一點,咱們後會有期……” 轉頭再對敖子青,道: “小兄弟,你救過我一命,如果有空請至梅林門奉茶,我且去了。” 拱拱手,轉身就走,他語氣甚為不敬,但是龍鳳雙俠顯然不願與梅林門發生爭端,因此並沒有為難他,讓他徑自走了。 那年青人對敖子青,道: “你叫什麼名字?” 見他一副高傲的樣子,敖子青心中甚是不悅,但看在美麗的少女份上,他淡淡的道: “你又叫什麼名字?” 那年青人臉上登時如罩了一層寒霜,口中“嗯”了一聲,道: “自我有記憶以來,還記不起有誰敢這樣問過我的名字……” 那年青人的馬鞭倏起倏落,一會點,一會戮,一會紋、一會拉,像一無數的毒蛇在飛旋織舞,在空間交舞成渾厚的氣流,無止無休。 敖子青騎在馬背,依然未曾稍作移動,僅靠雙掌之力迎拒進退,而那年青人在黑馬上左奔右挪,前翻後躍,好不快捷! 老實說,這年青人的一身功夫己入武學之門,但因騎在馬上,精絕深湛的武技不容易發揮,但是較比敖子青,則又遜了一籌,而敖子青一直沒有移動反攻,兵器亦未出手,所以場面才便拖延了下去。 極快的,雙方已較鬥了三十招…… 敖子青眨眨眼,高聲叫道: “朋友,打夠了吧!” 年青人連擊十招二十一式,喝道: “今天少爺一定要取你的頭,以祭弟兄們的冤魂,你認命吧!” 敖子青再出十掌連環,低喝道: “這可是你自找的!” 左掌驀的迎向敵自腰際揮來的馬鞭,右腳又脫鐐飛起,在年青人急忙抽鞭變位的剎那,敖子青長身偏出,單手閃電般一抓一拉,已握緊了那根馬鞭,順著他身軀坐回來的勢子,那年青人已驚叫一聲,墜落馬下! 這瞬息中的變化,可說太快大快了,只幾乎是人們意識一閃! 敖子青玩世不恭的磊落勁兒又回來了,他抿抿嘴唇道: “凡事都有第一次,在下現在不是這樣問你了,下回再有人這樣問你,你就會習慣了。” 說完,他灑脫的跳上馬鞍,輕淡淡的笑了笑,他爾雅的向兩人抱抱拳,道: “在下告辭了!” 那青年喝道: “你這樣就想走脫了嗎?本少爺今天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不懂禮貌的傢伙!” 提起馬鞭,手臂一彈,已猝然點戳向敖子青的咽喉,威猛得活像一頭野獸倏而櫻來的利爪。 敖子青嘿嘿大笑,挺立馬上的身軀毫不移動,右臂伸縮之間,已“砰”然將戮來的馬鞭盪開五尺。不料服青年的馬鞭忽然斜出向下,著地而卷,招數變幻直攻對方下盤的馬兒,這馬鞭竟似是活的一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唰”的一聲破空銳風倏響,馬鞭已到了敖子青坐騎的腿前! 真有些憤怒了,敖子青冷厲的喝道: “朋友,你太不知進退了!” 敖子青腳尖在馬腹上輕輕一點,胯下馬兒立時向前一衝,避過青年的馬鞭,他反身手掌倏起,片片相連,掌掌銜接,罡烈的勁風呼盪縱橫,澎湃回激,威猛極了。 那少女尖聲叫道: “哥……” 敖子青微微一笑,道: “朋友,在下已經手下容情,你不要逼人太甚,人上有人,你功力不錯,修養則太差!” 那年青人身子不由自主的摔落,空有一身武功,卻是半點也使不出來,一落地馬上站了起來,“唰”一聲抽出腰間長劍,憤怒的大吼道: “季海奇豈是如此容人折辱的麼?小子,你報名受死!” 敖子青爾雅的一笑,道: “姑娘,你這位兄長非但不感激在下未曾乘人于危的磊落胸襟,怎麼反而恩將仇報?” 旁觀者清,那少女看的很清楚,對方的確未盡全力,無意傷人,她向敖子青點了點頭,示意相謝,敖子青見她容如花綻,嬌豔動人,不由得臉上一熱,有些期期艾艾的苦笑了一下: “多謝姑娘……” 那少女看著他,迷人的在臉上漾起一絲情笑,輕輕的道: “請你不要見怪兄長的魯莽,他一向如此,爹也常數落他……” 那年青人叫季海奇,憤怒的道: “小妹,你不與我聯手除了這小子,你還有心情跟他說笑,還編排我的不是,怎麼回事?” 少女羞澀的笑笑,道: “哥,原是你不對,你罵人又先動手,人家大俠……” 季海奇憤恨的道: “夢寒,她如此護著外人,害不害臊?今天我二定要叫這小子躺在這裡,報上名來!” 敖子青閒閒淡淡的一笑,輕輕舉起鬼簫,在空中微微一搖,道: “千萬別嚇著了……” 驀地,季海奇張大了眼睛,手指著敖子青,急促而驚懼的叫道: “鬼……鬼簫?” 這兩個字,像有著無比巨大的力量,震得這位美麗的姑娘心腔一跳,一聲驚噫,道: “你是鬼簫影敖子青?” 敖子青一拂衣袖,淡淡的道: “不敢,正是在下區區。” 龍鳳雙俠這對兄妹瞪大了眼睛,帶著極端驚異的神色注視著敖子青,季海奇滿臉怒色,道: “即使你是鬼簫影,你也不必在少爺面前逞什麼威風!鐵虎幫也不是含糊的,你想怎麼樣衝著少爺來也無妨 敖子青灑脫的一笑,道: “少幫主言差矣,是你先發制人,強辭奪理,在下本無意與你為敵,在下不願多與人結怨,希望再見你時,你狂妄的態度能夠稍斂!” 季夢寒有些失望的瞧著敖子青,低低的道: “敖大俠,你欲往何處?” 敖子青徐徐的吸了口氣,輕輕的道: “來時無處,去時無蹤,天涯浪跡,四海為家……” 季夢寒稍微猶豫了一下,低俏的道: “我們……你還會再回來……鐵虎幫……來看我……們……” 敖子青有趣的瞅著季夢寒,半晌,他嘆了口氣,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有緣自能相逢,今日幸遇姑娘敖某不敢唐突,來日或能再見,將來之事,有誰能夠預測,在下告辭。” 季夢寒正想開口,季海奇喝道: “夢寒,這小子來到咱們地頭欺人,你還跟他談些什麼不相干的話,快與我聯手,帶回去讓爹處理才是,快動手。” 季夢寒佛然不悅,小嘴嘟得老高的道: “哥,人家敖大爺也沒有怎麼樣,你這人就是一天到晚喜歡找別人麻煩,愛惹是非,算了吧!我跟你回去,別……” 季海奇叫了一聲: “姓敖的,你給我下馬!” 敖子青實不願與他為敵,多生事端,冷冷的道: “季朋友,你不是對手,回去吧!” 季海奇連連大吼,長劍出鞘,青光閃處,聲威嚇人的往敖子青頸中砍下。 敖子青身子一偏,人已離馬倒射而出,冷冷一笑,兩掌已悠悠揮來,這兩掌回勢不急,但卻迅捷無匹,狂猛如風! 掌勢待到季海奇近前,剎那又幻為掌影千百,迷迷濛濛,縱橫交錯,像是天網罩墜,強韌的勁風亦似綿密的網繩一樣穿織包圍。 空氣中流起了一陣波蕩,季海奇倏而撒手退後,長劍險些捉握不住。 敖子青身形像電光一樣,左右兩偏,兩手成為刁羅之狀,滾旋絞纏,像蛇般的緣攀向對方的掌勢,他的雙手,因為出招太快,已根本看不清是什麼形狀,奇詭之極。 敖子青大笑道: “還是回去多練幾年吧!” 說話之間,二人已迅速的如電光石火般互相攻拒了七招,敖子青語聲甫落,滴溜溜的連旋七轉,掌腿狂猛如風,疾勢環掃,攝人心魄。 季海奇憤怒的再度揉進,連連的遞入九劍十三腿,邊叱喝道: “非取了你的命不可!” 敖子青在一次美妙的閃挪中,一連串的纏手湧上,逼退了季海奇,他露齒一笑,道: “留著腦袋多活幾年吧!” 季海奇的長劍揮舞如風,層層重重,像山疊、浪舞、雲滾、沙崩…… 敖子青忽地似流星的曳尾,欣然退去,仿佛是空氣中的一個幽靈,飄然盪出,一片掌影,又如山岳齊頹,呼轟壓到! 季海奇只覺狂風襲體,他的長劍來不及收回攔截,只想急忙跳開,但是,敖子青好像算準了他閃避的方向,他未到,敖子青的掌風已至…… ------------- |
第06章 以德報怨
忽然 股窒人的氣息,宛如在這瞬息之間已經籠罩了天地,掩遮了萬物,敖子青掌影暴散飛舞,縱橫交錯,有如古洞中成千的蝙蝠驚嘩震翼,飄躥漫天。 在這於鉤一發的生死之分一刻,忽從遠處一個蒼老乾枯的聲音喝道: “手下留人!” 敖子青回頭看去,見是一位身穿藍色衣袍的老者,那人臉上都是斑紋,年紀約五十上下,尖頭削耳,卻別有一種富貴氣象。 在這人的後頭又跟了兩個,年紀相仿,敖子青知道前者是鐵虎幫的幫主鐵虎五季全創,後面兩位大約是他們的左右護法了。 敖子青仔細看看後面右首的人,生有兩道濃眉,一雙豹眼,卻自右眼角到下巴橫印著一道血紅疤痕的面孔,滿臉殺氣,模樣兇惡暴戾之極! 另一人滿面書卷氣息的文士,面色略為蠟黃,自有一股冷酷的威風,雙眼炯炯有神,嗯!這人的內力修為極精湛! 三人身形如風,欺近身來,上下打量著敖子青,厲聲吼道: “哪個江湖鼠輩,市井走卒,鐵虎幫也是你招惹得起的,報上你的狗名!” 嘴裡“噴”了兩聲,深沉的道: “季幫主貴為一幫之主,不但縱子逞凶,還出言不遜,這也就難怪鐵虎幫這些多年,局面始終大不起來了。” 右首的刀疤大漢,喝了一聲,怒道: “乳臭小子,誰指使你來這裡大呼小叫的,報上名來送死,老子鋼環郭狂風成全你!” 敖子青眯著眼,望著郭狂風一齜牙,笑嘻嘻的道: “在下還是不說的好,怕嚇破你的膽子,你的小名在下好像聽過了。” 郭狂風額上青筋暴起,刀疤紅中透亮,他暴厲的喝道: “臭小子,老子先劈了你!” 剛才險些喪命,一直怔在原地的季海奇,悄悄的對三人道: “爹,兩位叔叔,他……他是鬼簫影敖子青。” 季全創上上下下朝敖子青打量了一陣,詭譎的一笑,道: “小朋友,你到底是什麼人,竟敢冒別人之名,不怕惹來殺身之禍,你的萬兒?” 敖子青愣了一下,舐舐嘴唇,緩緩的道: “在下為什麼要冒敖子青之名?我倒希望我真的不是他,只要是任何人皆可,敖子青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什麼要假冒?” 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的一人,這時走近一步,面色沉下來,神態中頓時顯露出一股難以言諭的淒厲與冷酷,低聲的道: “傳言敖子青生性狂妄自大,就憑你這幾句話,定知你不是敖子青,為什麼要冒充人來此鬧事,想嫁禍他,讓咱們去惹那個大煞星嗎?朋友,你打的好算盤,咱們可不是傻子。” 在馬上的季夢寒躍下馬來,輕輕的道: “郝叔叔,他真的是鬼……敖子青大俠……” 季全創目光如電,向女兒環視一遭,暴烈的道: “你怎麼知道?” 季夢寒臉一紅,低下頭,嚅囁的道: “他自己說的……” 敖子青含有深意的望著季夢寒,伸出腰間的鬼簫,旁若無人的徑自吹起“江湖行”,簫聲委婉淒冷,悠悠遠遠,動人魂魄! 季全創霍然睜開眼睛,直直盯著敖子青,半晌,他沉重的道: “就算你真的是敖子青,那又如何?咱們各行一方,現在你無故相擾,你想如何?” 敖子青冷冷一笑,道: “說的好,在下早欲離開,可是季公子糾纏不清,在下一再容讓,他又出手相逼,在下平日作為,早叫他喪命了,他卻不知好歹,真是坐井的青蛙,不知天高地厚,你帶回去好生教導,免得他日死得不明不白,他人只怕沒有在下的度量!” 玄天郝幽聞言之下,眼珠子斜吊了一下,皮笑肉不動的道: “敖少俠好大的口氣,少俠固屬武林絕材,但是,你在鐵虎幫滋事,咱們若不出面處理,豈不令人嘲笑鐵虎幫膽小怕事,以後還能再混下去嗎?” 敖子青背負雙手,雙眉一挑,笑道: “面子事小,生命事大,三位朋友,希望閣下等再加三思,在下亦非庸碌之輩。” 敖子青說完,往眾人臉上看,一眼瞥及季夢寒深情的凝注向他,那模樣動人極了,敖子青咬咬嘴唇,連忙把頭轉開。 一陣淒冷的笑聲出自季全創口中,這笑聲仿佛一千萬條小毛蟲爬在人的心上,令人難受極了,正待動手,郝幽輕輕擺手,目注敖子青道: “我等不想與你為敵,但你總得給我一個交待,只要你公開向鐵虎幫道歉,咱們這場梁子也就不必結了……” 敖子青冷冷的道: “你知道姓敖的辦不到!” 郭狂風怪叫了一聲: “走著瞧!” 他的語聲尚在空氣中繚繞的時候,一陣突起的狂風已猛然拂向敖子青身上! 敖子青腳尖一撐,人已滑出五步之外,一個大迴旋,有如流星倏掠,暴起十腿踢向郭狂風,雙臂一圈猝揮,分劈季全創及郝幽! 季全創“哼”了一聲,飄然移出,冷森森的道: “這是你自找的!” 季夢寒仿佛從一個淒怖的夢魔中驚醒,睜著那雙水盈盈的眸子,道: “你……你們不要打了……爹……敖少俠……” 敖子青後出五掌攻向避至右側的郝幽,一認滿不在乎的一笑,道: “季姑娘你看到了,在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貴幫的人……” 郭狂風在連續躲閃敵人反擊之下,毫不遲滯的再度挨上,喝道: “說什麼鳥話,老子叫你從此開不了口!” 季全創身為幫主,一向很少自己出手,現在他又飄出圈外,沉著臉,目不稍瞬的注意著鬥場上的轉變,他要伺機而發! 玄天郝幽面色冷淒再度揉進,飄忽不定的連連遞入十一腿十九掌,在敖子青的盤旋反擊中,他多少相信這位眼前人確是鬼簫影敖子青! 季夢寒那美麗的面龐已變得蒼白,細凝如玉的肌膚在輕輕抽搐,心狂跳著,冷汗涔涔,幾乎快要癱瘓,快要暈絕了…… 季海奇很想下場去幫忙,可是場內的人飛舞的太快,連眼都炫花了,他如何動得了,只能瞪大眼睛隨著場中的人飛轉! 一聲尖銳的驚叫,季夢寒眼看敖子青差一點著道,嚇得膽破心裂,嘴唇蠕動了一下,目光焦切的向敖子青瞧去! 敖子青在一次驚險至極的閃挪中,一連串的反攻,同時逼退了郝幽及郭狂風,他露齒一笑道: “多謝姑娘關心!” 季夢寒赧然醒悟,有些窘迫的低下頭,但馬上又不放心的抬頭觀看戰果! 郭狂風足尖一點,倒射而回,反手就是五掌、八肘、十五腿! 郝幽卻似輕煙一縷,飄飄來到,倏然而飛舞的掌影,似落英繽紛,朵朵灑旋! 像一只憤怒沖天的利矢,敖子青猝然在一片拳腿交織中長射而起,一個翻滾,他已伸出他的鬼簫,斷刃也已出鞘! 在旁觀場的黑虎五季全創眼珠子一轉,倏叫道: “注意,這小子亮傢伙了!” 語聲未落,衣袖飛舞,季全創已暴襲而上,一道白色閃光,直攻敖子青! 這道白色的閃光甫始展現,已與敖子青斷刃掠起的一片銀芒碰個正著,一聲巨大的金屬震響中,兩條人影分由兩個方向錯開! 在空中一個翻折,敖子青舍去季全創,笑著猛撲郭狂風,在郭狂風的喝罵避讓中,鬼簫的斷刃斬到郝幽的天靈! 郝幽急忙拋身斜步,如流水行雲,瀉出七步,季全創手上白光耀耀,搖晃不定的刺向敖子青的腰側兩腿! 在那片如怪蛇伸縮的流芒中,敖子青方才看出季全創握在手中的兵刃,是一柄細窄成半月型的短劍,晶瑩澄澈,想必鋒利無匹! 他毫不轉動,鬼簫用力迎去,幾乎同時,一個大銅環,已呼嘯卷向他的腳踝,他輕輕移出兩步,那銅環帶著勁風拂過! 原來是郭狂風的成名兵刃銅環,敖子青哧哧一笑,迅速的道: “把吃飯的傢伙全搬出來吧!這樣玩起來興致或許高一些!” 季全創連出一十八劍,口中兇厲的喝道: “媽的,小子廢話偏這麼多!” 敖子青上攔下架,同時擋開了郭狂風的十環與郝幽的八腿,冷冷的道: “這是給你們一個警告!” 郭狂風的銅環舞得虎虎生風,像山疊,雲滾,沙崩,破口大罵: “你媽的我操,你狂到幾時,現現你的威風讓老子瞧瞧吧!” 敖子青語聲在剎那問變得冷酷而陰森,像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口中,像是來自輪迴殿上的宣判,冷得如寒風刺骨的道: “小心了。敖子青的絕活要招待你了!” 季夢寒聽在耳中,像是一把冰碴子灑在她的心上,寒透了,使他禁不住激靈靈的一顫,恐怖的睜大兩只眼睛,驚懼的叫道: “敖大俠,不要……” 不待敖子青答話,季全創猝然後退,冷沉的道: “讓老夫領教領教你的絕活!” 敖子青靜靜的道: “季姑娘,如此情況,你讓在下如何?” 一陣出奇的悲哀,摻合著絕望,像一股澎湃的潮水般衝入季夢寒的心田,她忍不住雙手摀面,痛苦的啜泣起來。 季海奇平時非常疼愛妹妹,今天見她一再坦護他人,他狠狠的“呸”了一聲,吼道: “哭什麼,爹爹與兩位叔叔正在危急關頭,你想叫他們分心,萬一出了差錯,你擔待得起?” 這位美豔的少女那張粉臉,羞憤中有著痛不欲生的痙攣,她實在慌亂了,她眼前的人,都是她不願看到有任何傷害的,現在,他們敵對上,她不能眼睜的看他們火併,她又有什麼辦法? 敖子青望著雙手蒙著臉的季夢寒,憐惜的搖搖頭,道: “季姑娘,請你諒解了!” 郭狂風大叫一聲,銅環抖成圓圈,暴卷猛砸,圓環劃破空氣,帶起悶悶的嘯聲,摟頭蓋臉來到敖子青身上! 敖子青仿佛是空氣中的一個幽靈,輕飄飄的盪出,一片掌影,又如山岳齊頹,呼轟壓到,郝幽已同時發難,攻向敖子青! 於是一一 敖子青右手一抬,鬼簫上的斷刃,突然旋飛,神鬼莫測的劈向郭狂風,這乃是他平生煞手之一“飛刃斬”中的首式一一“天神開路”。 郭狂風只覺眼前寒光暴閃,犀利的斧刃已到了頭頂,他的銅環已來不及收回攔截,無奈之下,只有狼狽不甘心的急忙跳開。 郝幽哼了一聲,避過敵人斷刃旋轉時所發出的強韌回盪之力,以自己成名武林的“蛇手”猝然抓去,指尖一挑,同時就向對方丹田下腹! 寒芒一溜,抖起滔滔光輝,實在邪得厲害,就在敵人攻勢才起,已倏忽飄盪的迅速移開,好像是個有意識的東西! 好幾回,眼看斷刃就要被襲落,但見敖子青伸手一抓,它像認得主人似又倒射而至鬼簫中,只是一個大意,它又射出,其勢威猛,銳不可擋! 翻飛的鬼簫像是無盡無限般自九天之上連連落下,郭狂風心頭一震,銅環舞成一道護圍,人卻離的遠遠的,不敢靠近! 郝幽的蛇手連抓十幾次,勁風貫透中,亦倉皇後退…… 但是 敖子青狂笑如雷,一個大側身,斷刃對準郭狂風而去,鬼簫卻在奇妙的三折三轉下,猛而擊向玄天郝幽的面孔。 這是他“飛刃斬”的第二招:“天王托塔”。 鬼簫在他手中轉旋之下,有如在剎那間變成千千萬萬,似遊浮的荷葉,聚集的黑雲,而斷刃的突然飛斬,宛如在一片迷濛的雲翳中突然射出的強光一道,潑辣而厲烈,令人措手不及,難以防備,奇異極了,詭妙的不可思議! 郭狂風將他銅環的“蚊龍飛騰”已反覆用了三四次了,卻絲毫未將局面扭轉,他直覺的感到力有不殆,好似根本找不著落手之處! 對方的鬼簫斷刃砍到,看得如此清晰明顯,但卻偏偏已來不及出招相拒,好似空有一身舉鼎拔山之威,在與一個沒有實質的幽靈搏鬥一樣,空幻的好似沒有成形的東西,無從下手! 郭狂風氣得大喝一聲: “他娘的!” 敖子青這一招的主力是在鬼簫,斷刃是個障眼法,殺傷力不大,那個郭狂風才自避開,郝幽出於自衛,連連出擊,卻俱于于敖子的簫影中落向虛空,“砰”的一聲悶響,郝幽那瘦長的身軀已歪斜不穩的搶出五步之外,汗水如注! 這時,場外驀地人影一閃,一條光亮耀目的蛇信劍刃,已幻成銀芒漫天,自四面八方刺到。 敖子青澄澈的眸子掠過一片奇異而強烈的光彩,像兩股毒紅的火焰,他沉厲的大聲叫。 “好朋友,不要執迷不悟了!” 沒有人因他的喝聲而緩慢了攻勢,雙方越攻越快越急,已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敖子青已被激怒,憤恨的怒吼: “怨不得在下了!” 他的兩臂霍然平伸如鵬鳥之翼,身子卻似流光冷電,筆直伸出,雙臂同時向內併合,一大片棘林似的尖刃光影已被他拋在背後。 鬼簫的急速旋回,竟使空氣波蕩排湧,成了一股強勁的暗流,郝幽被這股暗流吸引得向後一傾,而有如西天的電閃倏亮,鋒利至極的斷刃已斬到了他的後腦! 雙目幾乎在這一剎那出了眼眶,一張蠟黃的面孔急成了豬肝之色、在這瞬息間他將原有的冷漠化為一臉的焦躁,手中的短刃在他奮力揮擲下,快絕無倫的飛射向敖子青背後! 他這一聲已失去了一個武林名手的矜持,也可見出他已到了孤注一擲的地步了。 鬼簫在空中一旋,“嗤”的一聲沉悶低響,季全創的短劍竟然被收入其中,顯然在場的人沒有料到鬼簫還能吸人兵刃! 就在不及人們呼吸的十分之一時間裡,“呱”的一響熱血迸濺,郝幽像一塊拋石般飛墜入一堆雜物中! 郝幽以為敖子青的注意力全在季全創身上,想不到一擊未中,自己反遭到了斷落的厄運,在千鈞一髮之中,他拼命以心頭一口至純真氣逆轉三旋,將身形向左方帶出,但仍抵擋不住。 郝幽的輕身之術原是超絕無匹的,想不到還是栽在敵人手中,而且栽的不輕! 敖子青冷冷一哂,淡淡的道: “這是一種新的經驗,各位以為如何?” 尾音未收,他又猛撲而下,被收在簫內的短劍急彈而起,直取季全創,他簫中的斷刃又脫離飛出,劃過一抹冷芒,斬向有些目瞪口呆的銅環郭狂風! 短刃來勢甚急,季全創霍然偏身,伸手攫取自己的兵刃…… 但是 他估錯對方的用意,冷電一閃,倏而覺得手掌像是被炙紅的烙鐵觸了一下似的劇痛入骨而他的右手中指、小指、與無名指,也就在這剎那的痛苦中,被他自己慣使的短劍削掉! 這位黑道上的江湖魔星,又憤怒,又懊惱,他沒想到敖子青將他的兵刃抖還之際,還注進了一股至剛至精的功力在內。 郭狂風來不及看季全創的傷,敖子青鬼簫上的斷刃正以雷霆萬鉤之勢砍到了,他瞥及短劍削落了季全創的手指,已知敵人斷刃飛來之式,勁道之恢宏巨大,不是他能力可以匹敵! 他經驗十分老到,斷刃臨近身前時,手中銅環如雲聚風舞,霍然卷出數十圈卷花,團滾如龍般迎上,他狠狠一踩腳,人以進為退的暴躥而出! 郭狂風腳步急撐,動作快如電光石火,飛斬而來的斷刃竟像一個有著靈性的鬼怪,微微一沉之下,並未落地,又斜砍直劈跟到,疾如雷奔! 滾卷的銅環與斷刃相撞,在“ 嗤”聲中,銅環在被斬飛落地,斷刃卻奇異的一轉一旋,敖子青騰空掠起,握住即將力竭落地的斷刃。 敖子青的目光向眼前的三個敵人瞧去,郭狂風額際黃豆大的汗誅滾滾酒落,郝幽已站了起來,面色慘白憔悴,但卻沉默無比,以一雙充滿怨毒的眼光,死死的盯視著敖子青,季海奇扶著他。 季全創的三根指頭被斬,血流之勢卻已緩,他衣衫上,染滿了血跡,怔怔的站著,季夢寒正在幫他包紮傷口! 季全創嘴唇緊閉,唇角的肌肉卻在急速抽搐,顯示著他心中那不可言喻的憤怒! 敖子青汗珠不停的滴下,一人獨對三名高手,外表雖然灑脫,其實他也全力以赴了。 敖子青舐舐嘴唇,冷笑一聲,道: “三位見著了吧!或許這輩子你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功夫呢!” 季夢寒似是一怔,那雙明媚的眸子像是迷惑的閃眨一下,聽得出她是蹩住了一肚子怒氣在說話: “敖子青,我爹跟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要斷了我爹的手指,你心為什麼如此狠毒?你……江湖中傳言果然不差!” 搖搖頭,敖子青無奈的說: “在下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也很少對人仁慈,但是今天在一再容忍,他們仍然不識趣,斷了他的手指不過是最小的警告,你爹身為一幫之主,理當負起領導教化之責!” 季夢寒愣了一下,訥訥的道: “我爹固然有不對,你也有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口氣太狂妄!” 敖子青狂笑一聲,道: “在下生性如此!” 這陣猛烈的笑聲,短短的六個字,仿佛是六只魔手,一下子猛然攫住了季夢寒的心弦,她打了個寒戰,呆呆的望著敖子青,呼吸變得急促而滯重,囁嚅的道: “你……你不該如此……” 敖子青凝望著季夢寒淡淡一笑,道: “姑娘金言,在下本不該不聽,但是人各有志,這不是該不該的事,這是個性及原則的問題,如冒昧之處,請姑娘見諒!” 季夢寒勉強頷首,低低的道: “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不管人怎麼說你,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相信你……” 敖子青一拂衣袖,向季夢寒點點頭,溫和的道: “姑娘不但人好看,也有一顆善良的心,令在下十分敬佩!”季夢寒撫媚之極的瞧著敖子青,低俏的道: “少俠年青名盛……” 季海奇哼一聲,冷森的道: “小妹,他是我們的敵人,斷了爹的手指,傷了兩位叔叔,你不思如何報仇,還跟他攀什麼交情,也不怕人家說閒話。” 季夢寒稍微猶豫了一下,坦然道: “我覺得敖少俠也沒有錯,他的確一再希望彼此停止爭鬥,是咱們……” 季海奇有些粗暴煩躁的道: “你說什麼?如此護著一個野男人,你害不害臊?你不懂得避嫌嗎?” 季夢寒如柳的眉兒漸漸鬱結在一起,說話的聲音也低沉了許多,道: “哥,我就對事不對人,彼此無冤無仇,我們為什麼要互相殘殺呢?大家作個朋友不好嗎?敖大俠你以為如何?大家化敵為友……” 敖子青嘴角的肌肉僵硬的動了一下,“啊”了一聲,苦澀的一笑,道: “只怕貴幫之人不願就此罷休!” 他像是呻吟般嘆息了一聲,望著眼前這張美得是以令人甘心為她而死的面龐,他實在不願與這麼美麗善良的人兒結下深仇。 汗珠仍不停的自銅環郭狂風額際滴下,他仍在懷疑眼前的一切它的真實性…… 敖子青豁然大笑,道: “以三位在江湖中的聲名,今天此事若傳言出去,的確不太好聽,不如從現在起,大家都把這回事全部忘了,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了。” 以敖子青的個性,他的確給鐵虎幫的三巨頭找了台階,如果他們聽明白的話,便會拾回自己的兵刃,連忙離開現場,如敖子青所言,就當根本沒有這一回事,彼此也可相安無事。 可是,敖子青這幾句話卻像針一樣刺入他們的心中,他們的神色鬥然大變,無比的羞怒浮上他們的面孔,季海奇憤怒的道: 姓敖的,你不必在咱們面前逞威風,假惺惺的,咱們不吃這一套,想怎麼樣你直說?” 敖子青劍眉一挑,道: “既然你不領情,在下自不便自做多情,不過,在下奉勸你一句話,幾兩人說幾分話,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實力比響亮的名號差了一大截,只會貽笑大方,在江湖上揚名容易,但要名符其實!” 他說完了話,又向季夢寒點點頭,平靜的道: “季姑娘,如果你要怪我,就怪吧!你的兄長實在太不長進了,心胸狹窄,有空你該勸勸他,讓他向你看齊,在下告辭了!” 季夢寒深深吸了口氣,艱澀的道: “你……真的走了……去哪裡……” 敖子青長長的籲了口氣,緩和的道: “相見不如懷念,季姑娘咱們後會……不一定有期……” 季夢寒全身一冷,有些寒意的道: “敖大俠,我們如能再次相逢,我希望……希望你能改變你的作風,我是說……” 敖子青平靜的笑笑,道: “難了……” 季海奇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氣得渾身發抖,強自吸了一口氣,道: “敖子青,我們的仇是結定了,我發誓只要有一口氣在,我一定要討回公道!” 敖子青冷森森的道: “在下記住了,今天各位以多欺寡,要討回公道,非在下的不是,不過,姓敖的仍然等著,等你有本事的時候再來吧!” 說完才一轉身,一條人影快絕的猝然撲到他的身後,掌風如浪,疾速猛劈,的是狠辣至極! 敖子青冷冷一哂,道: “你試試!” 右手鬼簫突然向空側揮,身軀一斜倏轉,斷刃在空中帶起一片匹練白河似的銀芒,空氣中發出一陣裂帛似的刺耳巨響,一股強大的壓力猛然往回周排擠,就在人們的瞳孔尚未及將這一切景象印入…… 一聲淒厲得駭人的慘叫,已連著血肉肚腸紛紛飛濺,一個軀體分成兩截,拋摔出五丈之外! 這人是 玄天郝幽! 季夢寒驚恐的瞪著身前那頭恐怖的頭顱,他那失去生命色彩的臉上泛著死灰,一雙眼珠凸出目眶之外,上面蒙著翳霧與血絲,毫無意識的,不甘心的、瞪視著每個看他的人。 她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凜,仿佛從一個淒怖的夢魘中驚醒,她用手摀著心口,懼怕的道: “你……你太殘忍了……你殺了郝叔叔……你為什麼?” 敖子青眼角微挑,冷漠的道: “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我不殺他,他便殺我,這是一件殘酷的選擇,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出跟我同樣的決定,生活在這種血雨腥風的日子裡,刀口舐血,劍林打滾,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 季夢寒睜著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她了解敖子青的意,可是…… 她的雙目中有著隱約的淚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不想看,卻又移不開目光,呆呆的注視著郝幽那顆腦袋、剛剛還活生生的…… 她低啞著聲音道: “郝叔叔從小看我長大,你……你不是逼我與你結仇嗎?” 敖子青嘴角微微一撇,淡淡的道: “已經有一段長久的時間了,人曾傷我,我亦傷人,江湖有江湖中的規矩與生活方式,我抱著一個‘義’字,郝幽背後偷襲,已經該死,在下以殺止殺,以血止血,別人怎麼想。在下也就無權過問了。” 季夢寒古怪的瞪著敖子青,良久,她語氣陌生而冷峻: “你是個豪傑,你很殘忍,甚至對待一個信任你的女孩子也是如此。” 敖子青輕輕的道: “你說的對,在下凡事盡力而為,評論如何自由他去!” 銅環郭狂風已按捺不住,心碎腸折的厲吼連聲,悍不畏死的撲向敖子青! 敖子青冷冷一哂,像煞流星曳空,一閃而出,又在身形閃出的同時,一連五招十四式,有如狂風呼嘯,怒海排山,自每一寸空間,每一絲隙縫中洶湧壓去,威力之大,是今天地為之色變! 剎那風嘯氣盪,愁雲慘霧迷迷漫漫,郭狂風的蚊龍飛騰才施出一半,已覺得口鼻俱窒,耳嗚目眩,他雙臂一抖,大翻身,倒射而出! 但是 敖子青那陰沉幽冷的語聲,仿佛冤魂不散般緊緊響在他的耳旁: “來不及了……” 一片耀眼的冷電,一股寒栗的氣息,宛如在瞬息之間已經籠罩了天地,掩遮了萬物,全身血液猛然衝上郭狂風的腦袋。 厲號一聲,他面紅如火,拼命將蚊龍飛騰的絕技一再施出,環影暴散飛舞,縱橫交錯,有如古洞中成千的蝙蝠驚嘩震翼,飄躥漫天! 二人的動作像是不差前後,像是將時間停頓了,再湊合一起,場中人影翻飛,寒芒耀霍,環卷如浪,而在人飛,環舞的一剎問,已經分出勝負了。 一大蓬鮮血像自一個猛力擠壓的氣囊中爆濺,噴灑周遭五丈方圓,一顆鬥大的頭顱,滴溜溜的飛上半空,又滴溜溜的在郝幽下半身屍體的旁邊。 空氣中一片沉寂,死樣的沉默,周遭的強烈血腥味在飄盪,刺鼻而嘔心,匹周的空氣,都像是在輕微的嘆息,幽幽的啜泣。 一個淒厲得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嘶喊聲響起宛如地獄鬼位: “好!敖子青,我的兩名弟兄都走了,老夫這條命也請你成全吧!” 敖子青胸前微微起伏,額際濕淋淋的汗水聚成幾顆珠滴下,墜落入塵埃之中。 緩緩的,他睜開眼睛,靜靜的道: “我不會跟你動手,算是看在令媛的份上吧!” 季全創雙目倏睜又闔,幽幽的道: “哼!為這筆血債,就算與你同歸於盡,亦在所不惜!” 敖子青淡淡的道: “犯不著吧!留著一條命,以後找機會報仇不是很好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季海奇叫道: “爹,我回去調動所有的人馬,今天務必生剝了這小子的皮!” 季夢寒柳條兒似的眉兒一皺,道: “哥,你……” 不容分說,季海奇右腿一抬,竟在平地跨上了黃馬馬背,縱馬欲奔,猛覺腰間一麻,已被暗器打中了穴道,力道全無,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敖子青一拂衣袖,道: “多有得罪了,在下無意再與各位糾纏,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敖子青既不縱躍,亦不踏鐙,一抬腿,便上了馬鞍,縱馬向前馳去,叫道: “季姑娘,再會了……” ------------- |
第07章 缺肥山上
芙蓉山。 有龍脊的丘嶺,這丘嶺並十分聳峻,更談不上雄偉,嶺上林木幽幽,茂密蒼遂,莽莽深沉,有怪石嵯峨,有玉瀑散珠,夠得上美,也溫柔! 離開大道,敖子青策馬行向一條窄狹但尚算平坦的小路,這路婉蜒曲折,馬兒走的很慢,馬上人兒也不急於奔行。 馬兒緩緩的踱著步,在這寂寞的林陰山道上,有著一絲兒彈拭不去的淒苦,他想起一句句切切的誓言,那是無可比似的至真,而今想來,這感受,深遂而雋永,像是一片片啜泣的血。 長長的,敖子青嘆了口氣,他眯著眼,被這份眼前的美、靜、冷所影響,他瞧著山巒,望著雲天深處的天空,帶著濃重的抑鬱,他將自己的心靈完全隔入其中,蒼涼而淒豔…… 一聲鳥鳴突然響起,敖子青像被人在幽幽的夢中,驟然澆了一盆冷水,驚然醒悟,他挑了挑眉,繼續行去,他還是眯著眼。 這時,馬兒停了下來,山風輕悄的吹拂著,敖子青仰首向上望去,空中幾點浮雲在澄藍的天幕上飄浮,無牽無掛。 敖子青的表情有著難言的沉重。他籲了口氣,道: “亦虹,我來晚了,雖然來晚了,但是我還是來了……” 一陣冷瑟的感覺在敖子青心頭升起,他輕輕搖晃一下自己腦袋,低低的道: “我敖子青一向恩怨分明,人家如何對我,不管好壞,我必十分回報之,唯有你,亦虹,我不能全心去照顧你,而你那禽獸不如的父親,我卻不能給他應有的報應,此種心情令我如何釋懷……” 心頭真有百般滋味交集,以他的個性,邵化易早該碎屍萬段,但他卻不能,這是一種說不出的痛苦感受,煞星也有感情的困擾。 翻身下馬,敖子青牽著馬,到達一棵樹下,多少年來,他做事從沒有如此猶豫過,自己的果斷、智慧,道義,都到哪兒去了? 他煩躁踢的飛了一塊石子,思忖道: “邵化易在亦虹死後,他選擇了芙蓉山,這是何意?芙蓉山如此偏遠,亦虹一個孤弱女子,她如何禁得住寂寞?邵化易你的心比蛇蠍更為狠毒,你一點人性都沒有,你根本不配為人!” 空氣裡有著苦澀,難咽的苦澀,思想就像一條條的流光在掠閃,一顆顆的星兒在眨眼,像霧、像煙,霧散了,煙也淡了,他仍然傍惶,仍然愁悶,依然心痛,他的內心裡含蘊了太濃厚的憂鬱感! 山是寂靜的,林木是寂靜的,樵徑也是寂靜的,偶而有蟲聲卿卿,卻只是把山嶺烘托得更空曠與落寞。 轉過幾片山林,拐數度樵路,一堆聳起的小土堆已映人他的瞳孔中,他看到了 這座小土堆,前臨深壑,後依絕壁,墓前無花無樹,亦虹生前最喜歡花,不管什樣的花她都喜歡,落花也一樣,她父親竟沒有她種植一株。 敖子青靜靜的凝視了一會,深長的吸了口氣,他簡直提不起勇氣再向前邁進一步,他不知道為什麼,老遠一眼,他即認定這裡就是亦虹埋身之處,那只是直覺,沒法解釋的感受! 他沉吟了一下,他飛身上前,呆了一下,撲在墓碑上,他心亂如麻,心痛如絞,但是他哭不出,淚也沒有,他只是靜靜的伏在碑上…… 良久 他緩緩的抬起頭,看見墓碑上寫著: “愛女邵亦虹之墓。” 這七個字,刺得這位鐵錚錚的好漢心頭一痛,他冷笑一聲: “愛女,愛女,邵化易虧你說的出來,你真的愛這個女兒麼?邵化易你實在不配擁有這麼一位女兒,你下輩子也不配!” 經過了這幾年江湖的磨練,敖子青早不是個容易傷心,容易流淚的人了,但是當他看到了這座墳,卻不能不傷心,眼淚仍然流不出來! 敖子青朝墓的四周略一探視,一切都是如此平靜,如此安詳,就如亦虹生前一樣,靜的如一潭水,好似永遠不會發生什麼事一樣。 驀然間 只看土墳上有一個空隙,並沒有蓋緊,不知是入土時過於粗略,抑或是被人獸挖開,心想: “亦虹死時不但被葬在孤遠的地方,也因得不到照顧,而……” “啊 ”了一聲,敖子青大吃一驚,他發現扒開的土是新痕,顯然是葬過之後,被人再挖過的,他抽了一口涼氣,湊近前一看…… 腦子裡亂得哄哄了一陣,敖子青甩甩頭,呢喃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回事?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這樣殘酷……” 原來,敖子青發現了墳墓的確被動過,不但如此,裡面的棺木也被動過,顯然有人來偷墳,為什麼?目的何在? 汗如雨下,敖子青面孔已逐漸變得一片慘白,這是極度的失望與悲槍的糅合,他的一顆心,如同澆上冷水的火焰般,沒有一絲勢力。 他嘴唇顫抖著,虎目中淚光隱隱,體內的血液沸騰不住又消沉了,他喃喃自語地道: “亦虹,你心地善良,卻投錯了胎,有一個心狠手辣的父親,害死了你,誰知你死後,猶得不到安寧,是什麼人如此凌辱你的棺木?這人的心腸,可比你爹還狠,可比‘銀棠花’還要毒上百倍,死者入土為安,為什麼目的使他再來掘你的墳?……” 說到後面,他已情緒激動得幾乎無法克制,語聲顯得有些硬咽,與淒涼而蕭瑟的山風相合,令人深深感到一股死寂的落寞。 敖子青的臉上起了一絲痛苦的抽搐,他大聲叫道: “我要將這人挫骨揚灰,碎屍萬段,亦虹,你受的委屈,我要為你討回 ” 昔日的甜蜜,有如比境般在離海中浮現,那驕美而豔麗少女,那如百合初放般誘人的笑靨,又若池水中的漣漪,一圈圈的擴大,在他眼前逐漸移動,亦虹何辜?…… 敖子青暗淡的雙眸中,映射出她對亦虹的一片醇厚愛意,而這愛意,又是多麼地痛苦而深刻啊! 敖子青輕輕地閉上眼睛,兩顆含著無限淒苦的晶瑩淚珠,在眼角上淒然滑下,他流淚了,英雄最悲壯的不是流血,而是流淚! 敖子青又睜開雙目,沙啞的道: “亦虹,我親手抓到兇手,帶他來到你的跟前,用他的血來滌淨你的委屈……” 他熱淚盈眶,小心翼翼的扒開亦虹墳上的土,他要重新將亦虹葬過,亦虹地下有知,會喜歡他親手埋葬她,她是個容易滿足的女孩! 他默默祝告: “亦虹,你要跟著我,看我為你除去兇手,你一定要跟著我……” 他挖開墓土,再掘開三合土封著大石,現出了棺木,因為土壤鬆軟,很快的就扒開,他一看棺木,新的眼淚掉了下來。 他恨透了這人,他心如此狠毒,棺木的棺蓋,並沒有蓋好,在敖子青要重新葬過亦虹的棺木前,他要看看亦虹最後一眼,雖然亦虹不再跟他說話,不再看他,他仍然要看看他一生最心愛的人。 他伸手從棺蓋的縫口中輕輕推了過去,他不用使勁,右臂一振,棺蓋掀起! 一看 敖子青差一點暈了過去,他跪在地上,心頭一陣淒然,語聲有些哽咽的道: “亦虹呢?人呢?為什麼不見了?為什麼?怎麼會不見了?……” 他的面容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呢喃不清的向空棺木低訴著,眼神在愛戚中有著無比的恐怖,他的神經好似有些迷亂了…… 他湊近一看,只見棺木上歪歪斜斜刻著幾個字,寫著: “敖子青,我要讓你一輩子痛苦難安!” 敖子青心中一寒,一交坐在地下,這幾個字顯是指甲所刻,那麼是個女的了,他一凝思: “女的?不會是亦虹,如果是她,她不會如此對我留言,那麼她仍活著的可能性很小,盜屍之人是為對付我,會是誰如此殘酷?用這種方法對付我?這人一定認識我跟亦虹,以死人來打擊我,天下竟有這般狠毒的人……” 空氣中仍然是一片沉默,敖子青深刻的凝視著棺木上的字,他目光中閃射著極度的憤怒與悲哀,他聲音硬冷的道: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敖子青發誓一定要找到你,為你所做的一切,討回你應得的千百倍於此的最殘酷代價!” 敖子青的英俊面孔糅合著悲苦與剛毅,他已陷入人世問極端痛苦中,他大聲叫道: “我會報復的,你等著……” 在傷心欲絕的高潮過後,敖子青嘴唇抿成一條堅毅的弧線,他緩緩抽出鬼簫,他聲音晦黯的道: “亦虹,你雖不在,但是你知道我曾在你的墳前為你吹奏一曲……” 一縷幽幽的,極其哀怨的簫聲自敖子青口中吹出,曲子非常低沉,像是情人們在細訴哀腸,像久別的遊子在憑弔破碎的家園故居,有著傷感,也有著濃重的憂鬱,淒淒切切的。 一個轉折,簫聲更加淒慘悲涼,哀哀怨怨,似淚滴灑,像在不甘的呼號,似出殯時的嗚咽,像陰盲路上淒風苦雨,愁苦在空氣中盪漾,哀痛像幽靈般在無形中流連徘徊…… 蕭聲驟然中止,敖子青面無表情,瞳孔中透過一絲難以察黨的凶煞,冷冰冰的道: “在下想,假如朋友是來找在下的,那麼,應該現身了,在下候著!” 一陣輕悄的嗦嗦聲響了一下,一個蓮蓬般鼻頭,兩腮呈多角形,全身散發的冷瑟著氣息的人走了出來,他睜著一雙細長的眼睛,帶著冷酷與深沉的表情,向敖子青打量了一下。 這人目光冷酷而尖銳的盯著前方,襯著周圍的陰沉氣息,他這模樣,活脫似阿鼻地獄的索魂使者,像鬼魅一樣的。 敖子青站起來,朝前踱了兩步,深沉的道: “朋友來此何事?” 這人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變化,他生硬的眨眨眼,話聲僵直的道: “天下人走天下路,你管得著嗎,敖子青?” 敖子青勉強點點頭,道: “你認識我,很好,省得在下再多費口舌……” 他突然面孔一沉,冷煞的道: “你為什麼認識我?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你來此什麼目的?你既然認識我,你應該知道我如果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會發作的!” 那人細長的眼一眨,向敖子青注視限了一陣,道: “你是個角色,我五雷手賀伏,難道還怕了你這後生小輩不成?” 敖子青仍然站著不動,平淡的道: “你是五雷手賀伏?你知道你的大名嚇不著我,我只想知道你為何而來,如何知道此地?” 五雷手賀伏面色一沉,冷冷的道: “你這是在跟我說話?” 敖子青輕淡淡的一笑,又慢吞吞的道: “難道這裡還有別人?” 五雷手賀伏雙目倏睜又闔,幽冷的道: “敖子青,記住你現講的話,三十餘年來,武林中尚沒有一個人敢如此斗膽對我五雷手講話,你是第一個!” 敖子青垂下目光,道: “在下不在乎,第一個跟最後一個,相差不大,不過你不必自視過高,在我眼裡,什麼角色都一樣,最好別惹我!” 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毒之色,已在這瞬間浮上了賀伏的唇角,但他的聲音卻出奇的平和: “敖子青,我相信你是多情種子,你一定會來,果然如我所預料的,你來了,雖然晚了幾天,你一樣來了,很好。” 敖子青語聲有些緊張的道: “你這幾天都在這裡等待,那……” 賀伏聽得了敖子青語氣之中,有著一股無法隱諱的激動與焦急,他故意緩慢的道: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不錯,我知道是誰掘了墳,是什麼人偷了你的女人的屍體,我看清清楚楚,你想知道嗎?” 敖子青鼻腔一酸,眼眶禁不住微微一熱,他厲烈的道: “廢話,敖子青本性是狠、是毒,但是有人比我更狠,更毒,我當然要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是豺狼,我是獵人,我不會饒了他!” 賀伏像一尊魔像般挺立,冷森的道: “好,我告訴你,不過,你得先把東西拿來,我就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敖子青毫無表情的進前一步,生硬的道: “你明明知道東西不屬於在下,也不屬於你,我受人之託,不可能將它交給你,你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慎重警告你!” 他說到這裡,這位江湖魔星平靜的望著他,沒有一絲驚慌恐懼之色,瞧了一會,他哼了一聲,深沉的道: “敖子青,唬人的把戲拿到別的地方去用,在五雷手賀伏身上,你不覺得可笑嗎? 小朋友?” 敖子青冷然一笑,道: “一點了不可笑,在下是擔心你年紀大,腦子不清醒,不知利害關係,才好意提醒你,在下不可能把東西交給你,你卻不能不把掘墳之人告訴在下,如果你想苟延殘喘多活幾年的話!” 賀伏呆震了一下,抖索而憤怒的道: “敖子青,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天我會讓你嘗嘗五雷手的滋味,不相信你還能狂妄到幾時,目中無人的混賬小子!” 敖子青冷酷得像煞地獄裡的追魂使者,他古板的上前,冷然道: “告訴我什麼人掘了墳,如果你有本事就儘管使出來,姓敖的奉陪到底!” 五雷手賀伏的神色已奇異的轉變起來,他不眨不瞬的盯著敖子青,面孔肌肉在強烈的扭曲與抽搐,仿佛一張變形的鬼臉,猙獰而狠厲,令人看了心驚膽顫,他咬著牙道: “敖 子 青 ” 敖子青眸子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神色,他用力一咬牙,語聲冷得像冰珠子: “死者無辜,任何與在下有仇怨的,不管使什麼手段儘管衝著在下來,但是對一位善良無辜,而且已經死去的女孩,此人心之狠辣,令人不齒,賀朋友,站在道義上你不該說嗎?” 賀伏愕然冷笑,道: “反正你已經活不過今天了,就算告訴你,你也報不了仇,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告訴你,掘墓之人就是包封沙之女包儀心,以及邵亦虹生前的侍女怡人!” 敖子青默默的聽著,內心一陣絞痛,冷汗涔涔,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四肢有如千蟲萬蟻在啃嚼鑽咬,他的雙手已在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自有生以來,在濺血之前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多麼憤慨的感受,他有些撐不住! 包儀心?怡人?難道包儀心因恨我才掘了墳,不讓亦虹死後安寧,她此舉是為了報復我負了她一片心意?如果真是她,這可能是唯一的解釋了。 那怡人呢?她是亦虹生前的貼身侍女,她與亦虹情同姐妹,那時他夜訪邵府,還親眼看見怡人泫然欲滴的模樣,不可能,她不可能如此待亦虹,怡人沒有任何理由如何殘酷! 包儀心真是這麼一位蛇蠍美人嗎?因愛生恨,真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來嗎? 恨,真的會讓一個人泯滅本性嗎?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真的聽到“包儀心”和“怡人”兩個名字,驀的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他的心像突然墜落萬丈絕淵! 強迫著頭腦暫時不去思維,緩緩的,他長長的嘆息了聲,這聲音,惆悵而虛浮,深深的道: “如果你說的是實話……” 賀伏怒道: “當然是實話,我五雷手賀伏從來不會說謊,況且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更沒有撤謊的必要!” 沉重的搖搖頭,敖子青道: “你如此肯定殺得了我?” 賀伏墓地大吼一聲,道: “當然!如果你還不想死,只要雙手奉送我想要的東西,再向我磕三個響頭,從此隱姓埋名,我就放過一條狗命!” 敖子青冷冷的道: “賀伏你聽清楚,第一,在下不可能交出東西,第二,在下更不可能向人磕頭,第三,在下不會為你隱姓埋名,但是……看在你把掘墳盜屍之人告予在下知道,在下會放過你一條命的!” 五雷手語聲兇惡的從齒縫中迸出: “敖子青,你瞎了狗眼,得罪你賀爺爺,萬死不足以惜……” 敖子青冷冷一笑,道: “在下的命輪不到你來支配,賀伏,你年紀不小,當知一個人只能死一次,如果你不懂得珍惜,永遠就不再有機會了。” 五雷手賀伏的面色轉為青白,細長的瞇瞇眼睛裡,流爍著冷漠而殘酷的光彩,沒有一點人的氣息,像煞一條昂首吐信的毒蛇! 敖子青冷冷的回瞪他,道: “來吧……” “呼”的一聲風響,一雙手掌已快若電掣般抓向敖子青頂門,這突來的手掌寫黑得幾乎看不清,五根手指尖削而鱗峋,來得迅捷無匹! 敖子青早已嚴密威備,輕輕一側臉,那只突然而來的手掌已稍差一絲的自他耳邊抓空! 耀目的寒芒在敖子青的手臂伸縮下,倏然斜斬襲來之手,閃泛著漆黑亮光的鬼簫連著斷刃同時橫推而出,藉這出手之力,敖子青的身軀已在這幅度極小的適度轉挪下,做了十次一氣呵成的凌厲攻擊! 五雷手似流光般躍然而退,敖子青迅速跟上,一邊大叫道: “賀伏,別走!” 鬼簫上斷刃的光輝似匹練繞空,揮霍纏繞,塵土飛揚,直逼向賀伏的面前,賀伏巧妙的避過,左三右五,迅速反擊了八掌! 敖子青冷叫一聲,斷刃抖成二十個深厚的光弧,鬼簫一動,驀然白光弧中施出,身軀倏起,似鵬烏振翅,急撲而下! 五雷手賀伏衣衫隨風飄拂,掌腿齊出,翻折如曳,像煞一個生有多臂魔神在舞動肢體。 鬼簫的斷刃似雷神的金戈,自猝然裡射戮,在忽然間聚合,剎那間分散,來也虛渺,在瞬息間收逝! 一片片蓬飛的樹葉,被勁風掃得肢折體殘,在空中旋回,在空氣中呼嘯! 敖子青嘴裡叫道: “如刺在梗吧!” 話聲中,鬼簫連劈九次,三退三進,在躲過對方雄渾猛辣的交織成串掌風下,又再攻了十刀八腿! 須臾之間,二人已快速的互換的十九招,彼此做著千鈞一髮的閃擊,在不容思議的攻拒裡,雙方都展出了變幻無窮的招式,像風中之雲,瞬息幻異,似水中之萍,游離千里! 賀伏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冷漠木訥得像是石塑,身形卻有如一個大風車,呼嚕嚕的連旋九圈,在九個迥異的角度裡,雙掌伸縮如電,一口氣攻了二十九掌,三十一腿! 鬼簫鋒利的斷刃,好像生有眼睛一樣,亦同時向攻來的的九個方向迎去,耀耀的光芒與飛舞的掌風倏分又合,毫不稍讓的奉還了五十二次完全不同的招式! 賀伏他感到來自對方的壓力越形沉重,對方的攻勢,更形兇猛,招術也越加深幻難測,賀伏他硬咬牙,繼續苦鬥! 在那似虛幻的飛旋中,敖子青冷冷的道: “賀伏,你這下子頗有火候,老骨頭很硬,你自己認為你還能再支持多久?” 賀伏喉頭低吼一聲,心有不甘的被逼出三步,汗涔涔的叫道: “不要太得意,現在還不到你狂的時候!” 一陣猛攻快擊中,閃撲如電,敖子青一個大斜斬,叫了一聲: “你打算拼命?” 臉上表情是狠厲猙獰,賀伏巴不能在舉掌之下,便將敖子青擊成粉沫,但他顯然沒有料到,對方藝業之卓絕高超令他有一種驚異的感覺。 嚴格論起來,兩人的功夫其間的差距極微小,就好像九十步與百步之間,所以這一場激鬥,敖子青不感到如何輕鬆,賀伏的功力是可高列一流強手而有餘,恐在二三百招之內很難分出勝負。 但是,敖子青年紀雖比賀伏輕的多,他的修為卻比賀伏老練精深,外人看來他反而佔了點上風,勝算比較大一點。 此刻,敖子青與賀伏之戰已進了一百招,賀伏已經汗透重衣,喘息急促了,也是有些急躁的徵候,有些按捺不住…… 敖子青額際濕淋淋的汗水聚成幾顆珠滴淌下,他攻勢越發凌厲,道: “賀伏,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呀!” 敖子青的語尾尚未消結,賀伏已驀地大吼一聲,身軀似一條大蛇般舒展開來,卻奇快無倫的滑出三尺,右手一翻,抽出背在後面的兵刃已握在手上,一點一收,“嗡”的一聲淒布銳響已傳盪在陰沉的空氣中! 這聲銳響仿佛是一根有形的尖錐,不但刺得人耳膜生痛,而在它初響之際,心弦也會跟著震動波蕩,尖錐吞信如吐! 目光一瞥之下,敖子青才看見賀伏手上握著兵器,把手有一個猙獰人頭,大約是赤銅所製,在他出手之間,便會發出令人毛骨驚然的號叫! 敖子青的足尖甫始在岩石上一沾,他的鬼簫已快若電火般掄成一個大弧斬向身後,在移挪,抖手就是天神開路! 冷森的光華閃耀縱橫,賀伏陡覺勁風來自大地,滿眼光影掠奔,手中赤銅尖錐來不及作遮攔,腳步一旋,帶有幾分狼狽與急燥之意的退出五尺! 賀伏的面色早已經變成紫灰,鬢角、眉際、鼻端,全掛滿了粒粒汗珠、他額頭上浮著青筋,雙目圓睜,怨毒已極的猛攻著敖子青,咬牙切齒的叫: “你不必太得意……” 敖子青冷笑不息,道: “我說過我可以放過你一命,但是你如果執迷不悟的話,只怕我的慈悲維持不了多久,賀伏老兄,快撤手回去吧!” 他口中一面說話,反手之間,又是一招“天王托塔”! 當冷電一溜,閃泛了令人目眩的光輝時,賀伏手中的尖錐“叱”“嗡”不停,上攔下架,左砸右擋,卻依舊阻不了對方那似天河倒懸般浩蕩的光練銀輝,他大叫一聲,又向後讓出三步! 於是一一 在敖子青的“天王托塔”一式尚未用盡,他已陰沉的一笑,倏然大吼: “朋友,你太不知足了!” 鬼簫驀的在五個不同的位置三折三轉,似烏雲千朵,漫空而來,斷刃在烏雲中突然橫斬而出,去勢凌厲狠辣,歹毒至極! 賀伏面色微變,拔空而起,“哇”的吐了一口鮮血,令人毛髮悚然的悲嚎: “我不會罷休的!” 敖子青“嘿”了一聲,道: “你不必太心急,急火攻心對練武之人大大不利!” 說話中,他兩臂平伸,瘦削的身軀似九天流金急電,猝然上射,雙臂同時向內並,鬼簫旋動得空氣回盪,翻湧波排,冷光一閃,斷刃已殘酷的砍向正朝外躍的賀伏,狠得像魔鬼的咀咒! 在賀伏躲讓的瞬息之間,他手中的尖錐已帶著連成一片的恐怖厲嘯,疾快的攻出十八次! 瞬間 “嗡”的一聲暴響,跟著“當”的一聲清亮金屬撞擊響起,火花四濺中幾滴鮮血灑落,五雷手賀伏的藍色長衫已被削下! 敖子青並不乘勝追擊,叫道: “朋友,怎麼樣?敖子青這兩下子還夠看吧,嗯?” 賀伏的細眼裡有一種古怪的光採,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著什麼,他的額頭汗水盈盈,右手虎口已經破裂,鮮血淋漓! 但他攻擊力不減,尖錐狂焰猛掃中,他已在幅度極小的轉展裡倏出五招,這五掌和一掌並無兩樣,威力竟大逾尋常,而且,又不可思議的分成數個角度擊出,就好似有許多人在同時同地一齊出手一樣! 敖子青直飛而起,在空中一頓,又忽然再度劈落,賀伏尖錐拋落,雙掌一拍,左右齊出,敖子青不直接與他硬碰,虛空,一轉,自然而奇妙的落地! 敖子青哼了一聲,道: “你的金鋼拳的確不凡,佩服!” 現在,二人已較手近兩百余招,敖子青非常知道自己的武功,在中原一帶,他已經有很長久的一段日子,沒有人能以一對一的,與他拼鬥這麼多招,而且幾乎都是空手時多! 敖子青血液裡流匯的那股倔強而高做的性子已被激起,他速出十一招,二人又迅捷的互鬥了十五招,敖子青深沉的道: “賀伏,今天敖子青必讓你大開眼界,你小心了!” 賀伏的眼珠突的射了一股狠毒的光芒,他一聲不響,猝然上下同出二十一掌,他的兇厲面龐已漲得通紅,他上下翻飛的二十一掌,在空氣中穿射交織,結成一片凌厲猛烈的死亡之網! 敖子青身軀一震,驚道: “太陽神功!” 是的,這正是在江湖失傳的太陽神功,今天如果不是碰到敖子青這樣一位勁敵,賀伏也不會輕易的使出來,也難怪敖子青如此驚訝! 賀伏在敖子青的沉重壓力之下,已有些吃不住勁了,他一邊拼抗,一面大喊道: “好戲在後頭!” 身形倏然奇異的折轉,敖子青鬼簫猝揮,勁力萬鈞裡,直將賀伏逼出五步,汗淋淋,氣籲籲,敖子青狂笑大聲道: “你的太陽神功猛,還是我的天王托塔狠呢?” 猝然間 賀伏身形倏變,他像一下子短了一大截似的貼近了地面,就這身形一改的眨瞬間,他旋迴轉閃的速度卻加快了好多,行動中掌袖齊揮,勁力澎湃,其滑洩折回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像憑藉著空氣在飄舞浮遊了,更可怕的是他在移動中,竟挾著足以裂石斷碎的無比力道! 敖子青的鬼蕭斷刃,飛旋暴起,銀光回繞,風聲呼轟,硬生生的反攻了九招,於是,他簫翻騰身,連連避讓…… 右袖暴揮三十次,勁道呼轟卷出,賀伏猛逼向前,右袖又揮近五十次,狂飆般的力量卻由下往上翻,在敖子青的翻滾側騰下,他磔磔怪笑: “小子,滋味如何?” 舐著唇角鹽腥的汗漬,敖子青在四周流襲圈合的呼呼勁力下飛躍彈避,眼見灰土漫空,賀伏的影子圈圈飛旋,他不禁厲烈的罵道: “在下的忍讓已經到了最後的限度,賀老頭兒,怨不得在下了!” 手裡的鬼簫倏然斜推一側,整個人似滾桶般騰空翻起,斷刃突射毫光,宛如長江之水,浩浩蕩蕩,似匹練一條,狂掠猛旋,空氣中頓時發出一片裂帛似的刺耳之聲,周遭壓力驟增,猝然排擠四方 在這位威烈的內家勁力衝激之下,有些較小的樹木及粘在地上的小石塊突然搖晃起來,“呼呼呼轟轟”之聲清晰響起,於是,有小樹倒了,有小石飛起來了…… 敖子青知道此刻不能稍微分神,空氣中氣流澎湃,呼嘯旋盪,銀輝在閃亮,掌影在縱橫,塵土蓬飛。 賀伏施展他的太陽神功的那瞬息功夫,雖只瞬息,卻給了他那強大對手 敖子青的可乘之機,敖子青簫、掌連續快撲,掌袖並用,“砰”“砰”已將賀伏震得打著轉子衝了出去,他的肩臂吃了一掌,饒是他閃得夠快,卻也險些被震得一口氣沒喘上來! 心跳有如擂鼓,而且血氣翻湧,雙眼泛黑,賀伏在方才那生死關頭的一剎那拼命挪移,勉強躲過了敖子青擊向胸腹的斷刃,卻沒有躲過肩臂的位置,由於他應變迅速,已經算避擋過敖子青的重力,但就這力量的尾梢,竟也幾乎使他吃不消! 狂笑一聲,敖子青驀而暴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再度凌空撲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 ------------- |
第08章 舊債今償
敖子青的掌影袖風由四面八方,以萬鉤之力,似泰山壓頂般猛不可擋的揮落! 突然 敖子青瘦削身體卻立即收勢,又好不容易的退了三步才勉強站穩! 賀伏強忍著肩膀那欲撕裂的痛苦,面色變色,汗落如雨,一見敖子青的身形暴起,頓時心灰意冷,竟然不退,打算跟敖子青拼個你死我活,大不了同歸於盡,沒想到對方又退了回去,賀伏自己竟好端端的立在哪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賀伏咬牙切齒的瞠目大叫: “好畜生,要殺要剮,你施個什麼恩惠,哼!我不吃你這一套!” 冷冷的,敖子青道: “你想死,容易的很,你不必操之過急,在下會讓你一償心願的!” 喘著氣,咬著牙,賀伏形色猙獰狠厲的大叫: “你以為老子怕了你,別太得意,即使殺得了我,你也不會太輕鬆的!” 他那一雙冷酷得像毒蛇似的眸子,怨毒的,憤恨的死盯著敖子青! 疲倦的籲了一口氣,敖子青舔舔嘴唇,他走了兩步,緩緩的道: “賀伏,這手天王托塔的滋味如何?現在,請你告訴我一件事,包儀心及怡人她們如何盜走了墳墓中的屍體!” 賀伏的臉色有些蠟黃,他瞪著敖子青,半晌……才陰沉的道: “在兩天之前的一個深夜,她們連袂而來,她他帶了一把鐵鏟,一把鶴嘴鋤,可見了她們是有備而來,兩人始終不出一聲,一掘出了屍體,她們立刻離開,沒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始終守在附近,但是我懶得去理會她們!” 敖子青臉色一變,雙目倏睜又合,他冷冷一笑,陰森森的道: “賀伏,你為什麼要對在下說這些!” 憤怒的瞪大了一雙細眼,恨恨的道: “不是你問我的嗎?” 面上的表情冷漠得像秋霜,敖子青哼了一聲: “不錯,是在下問你的,可是你說謊,你為什麼要對在下說謊?你說謊的技巧還算差強人意,可是你選錯了對象!” 賀伏細眼一閃,道: “敖子青,我五雷手賀伏也在江湖響名已久,豈會做出這種事,你未免太小看我,你狂得太不像話了,敖子青!” 敖子青點了點頭,不以為怪的道: “在下承認你的確有兩下子,成名也不是僥倖,但是……你也大小看敖子青了,你剛才說包儀心及怡人從頭至尾來說一句話,是不是?” 賀伏細目一睜,沒有說話,敖子青又道: “既然她們沒有說話,你怎麼知道是她們兩個人?你認識她們?如果是包儀心,在下還可以相信,但是怡人你如何認得?一個從未在江湖走動的女孩,又只是一位婢女,並非名門大家,你真的認得她?賀伏,你當敖子青是什麼人?” 五雷手賀伏冷森森的注視敖子青,緩緩的道: “敖子青你很機靈,我自認不及,你雖然聰明,但是這其中的原故,諒你也參不悟,所以你也沒有什麼好得意的。” 敖子青淡淡的一笑,道: “就是因為在下為參不悟其中的道理,才得請朋友賜教,還請不吝賜教!” 賀伏的眸子又閃了一下,隱隱流露出一股古怪的而詭異的神色,他陰惻惻的道: “好,就算告訴你也沒有關係,屍體的確是他們兩人盜走的,但是她們背後另外有人指使,我雖撒了謊,但並不是全部,我只是一時之間,不願把幕後指使的人扯出來罷了。” 敖子青靜靜的聽著,覺得有一種冰涼的感覺,有點毛髮悚然的恐怖,他道: “願聞其詳!” 賀伏喘息了一下,又道: “我說的已經超出我應說的範圍,敖子青其餘的事,只好勞你自去調查,不過,我還可以給你一條線索,石枴杖與此事有關,你可以去找他,我能奉告的到此為止!” 敖子青望著他,深沉的道: “你說的石拐仗,是住在斷腸谷的石枴杖?他不是自禁於斷腸谷,如何跟此事有關? 莫非這次你又對在下說了謊,其中另有企圖?” 賀伏不慍不怒的道: “信不信隨你,我並沒有一定要你去查,反正我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敖子青哧哧一笑,道: “是啊!在下也覺得奇怪,你既得不到好處,你為什麼會那麼好心的對在下說這些話,況且在下剛才還賞了閣下一掌,你不記恨?” 賀伏望瞭望受了一掌的肩頭,疼一陣陣又傳了上來,那是他方才與敖子青真力硬拼後的結果,這時,他抬頭望望天空,眼睛半瞪,道: “我當然是有條件,沒有一點好處的事,我是絕不會做,你說是不是?” 敖子青撇撇嘴唇,道: “是呀,這才像你,不過,你為什麼如此肯定我一定會答應你的條件呢?反正你已經把事情告訴在下了,在下不從,你也無奈吧!” 賀伏毫無表情的道: “我信得過你,因為你是鬼簫影敖子青,你不是別人,是敖子青!” 敖子青微微一愣,隨既仰天狂笑,半晌,他才意氣豪放的道: “賀伏,你很會拍馬屁,即使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在下聽了心裡也很高興,就算不答應你的條件,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說吧!” 賀伏神色怪異的盯著敖子青,道。 “我要你發誓決不把現在的事告訴別人,任何一個人都不可以,你答應嗎?” 敖子青又是一怔,他露齒一笑,道: “為什麼?” 賀伏斬釘截鐵的道: “不為什麼,你也不必問為什麼,你只要發誓就可以了。” 敖子青灑脫的聳聳肩,道: “為了報答你告訴我這些事,我可以答應你,但是在下不會發誓,因為敖子青說過話就算數,沒有發誓這兩個字,你懂嗎?” 賀伏瞪大眼睛,恨恨的道: “不行,一定得發誓,我才信得過你!” “嗯”了一聲,敖子青雙手背後,有帶一絲煙火味的道: “你果然又說了謊話,剛才你不是說你信得過在下嗎?怎麼才一下子就變卦了,告訴你……” 敖子青口氣非常強硬的又道: “信不信得過在下,那是你的事,在下說過的就算數,不過,如果有人已經知道了,那就不是在下的責任了!” 賀伏刻板的道: “隨便你!” 聽了賀伏這句話,敖子青驀地一凜,表面上毫不在意的一笑,他道: “為什麼突然如此大方?莫非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不是無意中的過客?” 賀伏面色一沉,冷冷的道: “你早就知道在這附近另有人?你什麼時候知道,還是胡猜的?” 敖子青心裡暗暗叫糟,林幽裡,已有數十條人影閃了出來,距離約三十丈之外! 敖子青爾雅的一笑,道: “不早不晚,在他們剛到的時候就知道了,不知道這些朋友是哪一條道上的,據在下所知,閣下一向獨來獨往,你上哪兒藉了這些助手!” 賀伏傲然的道: “他們都是梅林門的高手!” 敖子青不屑的道: “想不到你會找梅林門的人做你的幫手,前幾天,他們的人還請在下到梅林門奉茶,一下子他們就成了在下的對頭,世事難料,江湖風險,果然不差,朋友、敵友原是難以驟下定論的!” 賀伏陰沉的道: “不錯,那天你如果不救了梅林門的人一條命,我們也不知道你朝這裡而來,是你自己先暴露了行跡,也是你命該如此,怨不得別人!” 敖子青不在意的一笑,反問: “那又如何?” 賀伏猙獰的踏上一步,道: “以他們之力再加上我,敖子青,你有把握再闖過一關嗎?” 敖子青頷首道: “既然你有了幫手,為什麼還要告訴我那些事,又為什麼要跟我談條件,那不是白費口舌嗎?你的用意何在?” 賀伏陰惻惻的一笑,道: “那只是拖延時間,讓他們先做好準備,再者,或許能夠分你的心,我相信,你聽了那些話一定急著去找尋答案,即使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用意,你仍然按捺不住你的心緒,我說的對不對?” 敖子青豁然大笑,道: “對,對極了,你的心思極細密,在下佩服,不過等收拾了你們再去找石枴杖,應該也不會太遲,你又以為如何呢?” 賀伏沉沉的道: “你試試!” 敖子青笑容速收,大聲喝道: “梅林門的各位朋友,敖子青在此,你們還等什麼?來吧!” 他的叫聲粗大而宏亮,在山壁的回音纏繞下,圍繞在周遭的幢幢人影,已往這裡慢慢圍攏,由他們的步履看來,他們對眼前的這位敵人是極慎重的,他們小心的戒備著,不敢大意輕敵! 緩緩的,可以看出約有六十個人左右,每人都穿著黑色勁裝,中間以白色銀絲繡縷著一大片盛開的梅花,手擘每一樣動,那些盛開的梅花就好欲在風中輕輕飄舞一樣。 敖子青側立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準備應付站在周圍的敵人。 這時,他已看清了最前面的二個人,於是,他豪放的笑道: “孫卡新,孫卡畢你們也來了,咱們真是冤家對頭,靈州一別,賢昆仲可好?不知兩位何時投了梅林門,高居何職?” 行在最前面的一個人,年紀約有五旬上下,中等身材,膚色粗黑,面孔精明而沉毅,一雙眼睛耀耀有光,留有一撮山羊鬍子,卻將頭頂上的頭髮剃個精光,只留一根辨垂於腦後! 不錯,他正是敖子青的宿敵,一向稱霸于靈州,幾個月前卻讓敖子青搞的雞犬不寧,只得投靠梅林門的孫卡新,江湖上鼎鼎大名,人稱“狂龍”! 在狂龍孫卡新身側,一個四十左右,體魄修偉,面孔赤紅的虯髯大漢,是孫卡新的弟弟,武林中萬兒響噹噹,不遜於其兄的“刀錘”孫卡畢! 這時 狂龍孫卡新目光毫不稍瞬的向敖子青臉孔注視著,面上有著極度的驚愕與迷惘,在驚愕與迷惘中,尚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與不安! 刀錘孫卡畢似乎也不敢置信的怔怔望著敖子青,尤其當他聽到敖子青說話時,那種精力充沛的聲量,他的呼吸已開始變得急促與粗重! 狂龍孫卡新直覺的感到有一絲兒涼氣自心底升起,他呆呆的看著敖子青,道: “你……聽說你中了‘銀棠花’,你真的還活著……而且……” 敖子青接過他的話,笑道: “不但還活著,而且活的好好的,是不是?你很訝異,也很遺憾,對不對,老朋友?” 狂龍孫卡新咽了一口唾液,乾咳一聲,裝得十分坦然的道: “敖子青,想不到靈州一別,你經歷了一次死劫,竟能生還,你的命的確長,但是沒關係,你的命是早晚要沒的,反正要活也沒有多久了。” 敖子青傲然一笑,道: “是嗎?你現在心裡已經有些慌亂了,是不是?本來你以為在下身中劇毒,一定氣衰力竭,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趕來揀個便宜,想不到天下不從人願,在下仍然活的好好的,站在各位面前,對不?” 刀錘孫卡畢沉住氣,道: “打開天窗說亮話,不錯,我們兄弟為了報搗窩之仇,認為只要一出馬,就能馬到成功,如此傳言出去,咱們兄弟有仇必報的作風定能贏武林同道的一致好評,可說一舉兩得!” “嗤”了一聲,敖子青哧哧的笑道: “欸 你這人也未免太老實了,假如你不說,在下也知道,不過知不知道都沒有關係,找鬼簫影麻煩的朋友,往往得不到善終的,這一點,各位一定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吧!” 有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微微一晃,已自旁邊的暗影來到狂龍孫卡新身側,他人雖然長得高大,嗓門子卻出奇的低細,道: “孫大護門,還和他有什麼好囉嗦的,出手把他幹了,兩位可報了仇,門主交待的任務也可交差,大家稱心如意。” 敖子青以前跟梅林門沒有打過交道,亦未曾見過此人,此時仔細一看,只見他一對大板牙露在唇外,說起話來那紅紅的酒糟鼻子上下聳動,再配上一對大銅眼,頭頂禿得比不卡新還嚴重,他這副尊容,敖子青卻耳熟的緊,他思索著…… 敖子青有趣的注視著這人,半晌,他淡淡露出一點笑容,道: “是了,老兄,如果在下猜的不錯,你應是叫龜甲的薩吉化了。” 不錯,這高大魁摀朋友正是梅林門門主白尊手下的五大高手之一 龜甲薩吉化! 薩吉化兩只大牛眼一瞪,大吼道: “姓敖的,算你招子亮,老子正是薩吉化,今天奉門主之命來索你的一條狗命!” 他雖然對敖子青大吼大叫的,但他的聲音卻低低細細的,令聞者不覺欲噴飯,敖子青摸摸鼻子,忍住笑意,道: “薩吉化你的嗓子,是不是被開過刀,死裡逃生的結果?大男子聲音要宏亮有力,你的嗓音令在下不敢恭維!” 龜甲薩吉化一張黃臉氣成了豬肝之色,他吼了一聲,大叫道: “姓敖的,你敢嘲笑老子?你該死!” 敖子青臉上的笑容再轉為冷森,他陰陰的道: “在下與貴門近無冤,遠無仇,你們為什麼無故找上在下,一切都為強出頭?依在下看未必,你們的目的何在?薩朋友,有話就明言吧!” 龜甲薩吉化冷笑道: “不錯,咱們是有目的而來的,你很聰明,我們門主想要你身上的寶物,如果你想活命把東西交出來,乖乖的跟我們回梅林門去,說不定咱們門主一本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以留你一條活口!” “哦 ”敖子青不屑的道: “在下一介草民,浪跡天涯,何來的寶物?只怕貴門消息有誤,或者根本就中了小人的挑撥離間了,真是遺憾!” 狂龍孫卡新冷煞的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坦白跟你說,我們的確是為了一件東西而來,我們要‘風雲榜’,你只要交出來,或許我們能網開一面……” 未等他話說完,敖子青怒道: “不可能!‘風雲榜’是何等重要的東西,豈會交給你,你們別春秋大夢!” 龜甲薩吉化回頭大叫道: “梅林四瓣何在?” 叫聲出口,四名身材修長,氣度軒昂的青年,已越眾而出,手中四柄長劍寒光閃閃,劍尖垂地,四個人站成一線,大有嘯天自雄之勢! 敖子青正眼也不瞧一下,笑了笑,孫卡新突然又叫道: “白鹿六使,待命殺敵!” 一個深沉而蒼勁的語音,響自身後: “是!” 做子青目光一掃,已經看見六上高大魁摀的壯漢,分執著六件不同的兵器,利落而迅速的站在一側,隨時準備攻擊! 六人中帶領的人是一個長髯如銀,雙目似鷹,臉上的皺紋重疊,年紀已經不小了,但顧盼之間,卻威猛自在,顯然也是一個狠角色! 在心裡打了一轉,敖子青已經想到了這六個人是誰,不錯,他們是梅林門五大高手之一,排行第二的“白鹿”俞全有的手下,今天俞全右本人卻未出現,只派了副手前來! 敖子青迅速將眼前的情勢估計了一番,不知道是否還另有能人隱蔽未出,然後,他笑了,笑得詭異不可臆度! 站在五尺之側的五雷手賀伏,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一雙細目卻緊緊的凝視著敖子青,連敖子青也看不出來,他此刻肚子裡在轉什麼念頭! 狂龍孫卡新回頭低聲對龜甲薩吉化吩咐了幾句話,與孫卡畢二人緩緩的到後面,忽然又雙手抱拳,向五雷手賀伏道: “賀前輩,敖子青的實力不容忽視,想要一擊成功,還請前輩全力配合,相助一臂,梅林門上下一致感佩前輩!” 賀伏點點頭,陰沉的道: “這是自然,我既答應了貴門,豈有袖手旁觀之理?今天務必除了此孽!” 龜甲薩吉化大吼道: “兩位護門,咱們還等什麼?活剝了這小子,有話再說吧!” 敖子青淡淡一笑,驀然似猛虎般撲了上來,斷刃的光芒一閃,連劈薩吉化十六刀,腳步一旋,又“ ”的擋開了梅林四瓣自斜刺裡戮來的八劍! 薩吉化但覺寒氣突來,他雙手一抖,高大的身軀倒射而出,翻身之間,背後背著一對銀槍已拔了出來,猝擊敵人! 狂龍孫卡新大喝一聲,左右倏晃,仿佛流光冷電,二十一掌成串攻瀉向對方上中下三盤,雙腿同時飛起,急蹴敵人咽喉,顏面部位! 敖子青冷冷一笑,一式“天神開路”逼開了凌空撲來的龜甲薩吉化,大旋身,讓過去狂龍孫卡新的夾擊,再一招“天王托塔”,梅林四瓣的其中一位,已狂號一聲,滿身鮮血的仰跌出去! 薩吉化兩只牛眼睜得暴突,銀槍似驟兩般翻飛勾拉,叮噹連響中,他已和敖子青的斷刃硬拼了十招,招招兇猛! 像空中流曳的星芒,敖子青長射而去,一記“倒轉乾坤”,梅林四瓣之一又被鬼簫擊出尋丈之外,另一個卻被橫折突來的斷刃劈成兩半,肚腸五腑,含著血漿濺得老遠! 狂龍孫卡新雙目盡赤,他倏然迫上,呼轟五掌,猛劈怒砍,勁風四溢中,又是神火電掣般的十腿十三掌,威倫無比! 此刻 一條人影如飛烏般騰空而起,帶著無比勁力撲向敖子青! 敖子青大笑一聲,“天神開路”倏出,飛來的人影大叫一聲連推十三掌中倒躍而起,同一時間,敖子青亦已閃了五步之外! 薩吉化似狂飆般撲來,一雙銀槍閃閃生寒,左三右三,前四後四,時為絞,時為勾,時勾拉,時變劃,像兩條入海的巨龍,翻騰衝刺,銳風呼嘯中,金芒織舞如天羅地網! 狂龍孫卡新適時跟上,他成名武林的絕技‘狂龍十八抬’已風雲變色的施展出來,抉逾電光石火,來去飄渺無影,似雷鳴,如流光,他使招時,快、狠、準、穩,俱已兼備無餘! 雙方的動作全快得匪夷所思,在孫卡新及薩吉化擊向敖子青的一剎,方才被敖子青逼開的那人,此時又已反攻而回! 身影一晃,手上多了一柄“千斤杵”,毫不遲疑的猛逼敖子青,來人力大無匹,兵器出手之間,沉雄恢宏,似有碎碑裂鼎之功能! “呸”了一聲,敖子青問道: “來者何人!” 目光怨毒的像蛇一樣的凝視著敖子青,他尖亢叫道: “白鹿俞全新!” 敖子青威猛無比的道: “原來你也來了,好!” 敖子青手中的鬼簫與斷刃,攻拒互輔,倏而斷刃揮霍,力足橫斬九牛,倏而鬼簫攔劈,宛似天頂地蓋,前磕、後攔、上架、下砍,招出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又似群星集崩,紛紛灑灑! 他現在所使用是他苦練多年,自創的“斷刃斬”中之一 “連環劈法”,一共有十九式,最適宜於以寡敵眾之時施展,威猛無匹,仿佛晶蓋扣蝶,簡直可說是無懈可擊! 斷刃的光練似帶,風銳如號,像怒海之巨浪波波不息,似蒼穹之遼闊浩渺無邊! 雙方的行動之快,俱是起自剎那,終自瞬間,像是一連串的慣性連鎖反應,不容人思索,更不容人猶豫,只是眨一眨眼,招式都已完了。 白鹿俞全新一邊抵抗,一邊大叫道: “白鹿六使,還待何時?殺!殺!殺!” 語聲未落,那六名各待之中的每一個大漢,已齊齊轟諾一聲,紛紛衝上,六件兵器的冷芒閃眨,如驟雲狂風,自敖子青的四面八方殺來! 敖子青叫喝一聲,驀然長嘯一聲,在他施展“連環劈法”的十九式中,猝然加入了一式“倒轉乾坤”,銳風過境,“當”的一聲震響,白鹿六使中的一名大漢,已刀折斷,血淋淋的橫推出七尺之外!倏而伏身著地,銀槍在敖子青的背脊上擦過,他的鬼簫猛抬,“天王托塔”、“倒轉乾坤”兩招已一併展出! 於是 白鹿俞全新側身急閃,狂龍孫卡新悶哼了一聲,在一連串的“叮噹”擊聲中與薩吉化同退了三步! 而慘聲突號,熱血與肉屑蓬飛,僅存的,一直在旁遊鬥的梅林四瓣剩下的一人,已在這剎那間血模模的屍橫於地! 敖子青氣都不喘一下,速使“連環劈法”,身形左晃,又猝然右射,斷刃如天外飛鴻,猛砍狂劈龍俞全新,左掌急揮,又一名白鹿六使的大漢被掌力硬生生的擊破了腦袋,血漿迸濺! 敖子青大吼一聲,一個大翻身,避過了狂龍俞全新的連擠帶打,如長虹來自九霄,“天王托塔”加上“倒翻乾坤”併合,在薩吉化的驚駭擋架中,已“呱”一聲削去了他肩頭的一大片皮肉,更活劈白鹿六使在下的四人中的二人! 血在灑,肉在飛,人在號,鬼在泣,情景慘厲而淒怖,敖子青他目光如炬,精芒閃射,包含了令人心驚裂的殘酷與狠毒! 滿地全是鮮血,腦漿,甚至還有細碎的肉黏沾著,看上去,這景象更加怵目驚心,說不出多麼的慘厲,更說不出有多麼悲涼…… 空氣中,浮漾著血腥,飄浮著尖銳的死亡氣息,浮沉著叫人心悸的殘酷意味,這就是江湖風雲,也就是武林道上生活的寫照…… 此刻 站在遠處押陣的五雷手賀伏面容上顯露出陰毒的神色,像蛇一樣冷,有如鬼魅般,悄然掩上,不帶一點聲息! 他悄然撲上,右手的尖錐微微舉起,細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緊緊盯著鬥場,敖子青在鬼簫猛旋之下,人已轉了一個半圈,目光一閃,他已發覺了賀伏逐漸接近的身影! 一抹冷酷的笑意浮上敖子青唇邊,他一刃架開了俞全右的千斤杵,倏然厲吼一聲,十三招急劈狂龍孫卡新與薩吉化,鬼簫再一個橫掃,擋開了白鹿六使僅存的三人攻擊! 身形撲向白鹿俞全右,卻在躍到一半之際,猝然倒射而回,一記“倒轉乾坤”夾雜著他傾力注於招式中的真力同時迸出 五雷手賀伏長叫一聲,“太陽神手”手法倏展,“嗚”的一聲淒怖厲聲中,尖錐已驀然抖動,幻成一片白芒的光輝,這片勁氣四溢的光芒中,泛閃著千百條耀眼的光芒! 在他“太陣神功”絕技甫使之際,他寬大的袖突然鬆開,一大蓬紅紅細細的粉未,宛如帶翅的紅蟻,如一蓬紅雲般飛向敖子青! 勁風在旋回呼嘯,光影在縱橫穿插,二人的出手俱是快捷無匹,在人們的眸子尚不及追攝情形的變化時,賀伏已狂吼一聲,敖子青長射空中七丈之高,再反撲而下,剛好迎上了衝來的狂龍孫卡新! 二人甫一接觸,已迅速的相互攻擊了十一招,薩吉化及白鹿俞全右二人已率著白鹿六使殘餘的三人急急圍攻上來! 五雷手賀伏強撐著坐起,魔首的尖錐依然泛著寒光,他那沒有什麼表情的多角型面孔卻扭曲著,顯然是正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刀錘孫卡畢慌忙奔到他的身側,探視他的傷痕,只見賀伏胸前一大塊皮肉已被削落,深可見骨,血絲殘肉絞成一團,實在令人觸目驚心,在大腿的地方,也有一大口,鮮血狂噴中,隱隱可見肌肉內經脈管的跳動,慘不忍睹! 孫卡畢焦急的道: “賀前輩,你還挺得住吧!那小子把你傷得不輕,要不要……” 又是激動,又是疲乏,又是沉重的嘆了口氣,大大的喘息了兩次,若淒淒的一笑,道: “不錯,我的傷太嚴重了,敖子青這小子出於……太狠辣了……不過,還好,我的‘血吟’有不少……撒在他身上……任你再厲害,也熬不過……一天,屆時……他會痙孿而死……” 孫卡畢輕輕的問: “那‘血吟’是什麼東西,這般厲害?” 賀伏努力咽了口唾沫,暗啞的道: “這是我自己製造的……採用成長在螺山的一種藥草……叫冥魂草……配合著蛤螟……毒蛇的血,加上腐爛的屍體……研製而成,劇毒無比,平常的人……只要稍微沾上一點……皮膚立刻潰爛,但是練武之人,因其內力深淺而不一樣……像姓敖的這小子……只怕不那麼容易,而且他剛才一閃避……只有少數沾到他,不過那也夠他受了……” 點點頭,孫卡畢趕忙替賀伏敷上刀創藥,把他扶了起來,道: “賀前輩,你先到一邊調息,呆會兒,我們的人一定可以取了他的首級,替前輩出一口怨氣!” 賀伏搖搖晃晃的站著,語聲低啞,無力的道: “我在懷裡有一瓶內傷藥,你……幫我取出,我血氣傷得太厲害,無法……” 刀錘孫卡新忙探手到賀伏懷中,摸出了一個羊脂玉的小瓶,拔開瓶塞,對著賀伏的嘴巴倒下了白色藥未,直到賀伏搖搖頭,他才停住。 五雷手賀伏喘口氣,道: “這藥性很強,一下子不能吃大多的。” 孫卡畢點點頭,道: “前輩鼎力相助,終能除了這位煞手,前輩內力受損,快至一旁調息,對付敖小子的事,就交予我們來做,今天饒不了他的!” 賀伏沉重的道: “這回咱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只千萬別讓他走了,敖子青這小子不但機智,而且……人非常狡猾,他只要一撐不住,他會立即逃脫……” 不待孫卡畢回答,賀伏狠毒的回頭瞪了敖子青一眼,踉蹌不穩的行向樹林內! 場中 敖子青力展他的“連環劈法”,攻守如電,上下翻飛,但是,他自己知道賀伏拋來的一大蓬毒藥,已在他身上發生作用,有好幾個地方疼痛無比,尤其肩頭部份,有如燒紅的烙鐵在炙烤,而且,這種火熱的感覺,更在逐漸的透向其他地方! 雖然他用自己獨擅的內家精氣,換在“倒轉乾坤”重創了五雷手賀伏,可是,賀伏的“太陽神功”絕活反震之力也是極其驚人的,他已漸漸覺得力不從心,他自己明白,這可能是強弩之未了。 ------------- |
第09章 莽莽雲山
雖然敖子青此時的功力,不及平素的五六成,但這也是夠教敵人為之膽顫心驚了! 龜甲薩吉化肩頭血浸衣衫,衣服上繡的梅花已染成了一片紅花,但他仍然咬著牙,瞪著眼不休不饒的力攻敖子青! 敖子青哼了一聲,道。 “薩吉化,你叫龜甲,你的皮好像也比別人厚不了多少,不如改叫烏龜算了!” 龜甲薩吉化怒道: “你沒有多少時日了,你不必管老子叫什麼,多為自己操心吧!” 薩吉化與狂龍孫卡新、白鹿俞全右、白鹿六使三弟子站成了一個多角方位,各人出手之間,俱皆不給對方絲毫退路。 過了約一盞茶的光景,敖子青體力漸漸不支,已覺得腦中的暈眩加強,視線也轉朦朧起來,他知道那是與賀伏力拼加上毒粉沾上身的結果。 受到毒粉腐蝕的地方刺痛更加劇烈,仿佛有無數柄利刃,在慢吞吞的挖掘著自己的肌肉,令他逐漸有些忍受不住了。 他連出十刀六腿下,一腳逼開了白鹿俞全右及白鹿六使中的一人,口中低沉的道: “非到彼此傷之殆盡不可麼,諸位朋友?” 狂龍孫卡新倏進十一掌三時,飄然退中,他冷森森的道卜“你在求饒?” 敖子青不自覺的摸摸臉頰,道: “你知道在下不可能!” 龜甲薩吉化一雙眼銀槍揮舞更急,潑風似的狠打快攻,邊尖厲的大笑,道: “敖子青,即使你現在求情也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的弟兄豈能白白而死,你必須償命,以血還血,求饒老子也放不過你!” 敖子青左閃右挪,連躲帶打,語聲悠遠的道: “大烏龜,你太高估自己了,敖大爺是不願見你死不得其所才動了仁心,想放你一條烏龜去逃生,你會錯敖大爺的意思了!” 白鹿俞全有的千斤杵似天外飛來,急搗猛揮,邊大吼道: “姓敖的小子,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你死到臨頭,尚自嘴硬,咱們今天不活剝你這小子,往後在江湖上豈有立足之地!” 敖子青冷冷一笑,道: “俞老頭,你這老匹夫已接近棺材,還在這裡對敖大爺大呼小叫,只怕你會死的更慘!” 這個“慘”,方始在他舌尖一滾,敖子青瘦削的身軀已突然一轉,手中斷刃從鬼簫中飛昇一尺,好像是神鬼在暗中施去,又像是惡魔兇厲的詛咒,這柄飛刃在空中“呼” 的一轉,以令人絕對不敢置信的快速,猝然斬向白鹿俞全右! 這時 俞全右只見寒光一閃,無法躲避,更無法救援,斷刃的刃口已飛切到了他的雙腕,本來就已經折斷了一般! 在這瞬間,熱血迸濺,兩只白生生的手掌,像一只拋石般落在地,白鹿俞全右已如雷殛般怔住,那雙如鷹的雙眸立即黯澀下來,楞愣的瞧著那雙已經不屬於自己的雙手,神情木訥而癡呆。 敖子青方才所使的這一式,乃是他在“斷刃斬”上苦研了數年才練成了的“石破天驚”,這招可謂是敖子青最為卓絕,最為自傲的幾種絕學之一,其威辣詭異之處,令人百思不解! 在斷臂的同一時刻 敖子青腳步一滑,已巧妙至極的把斷刃投入自己的鬼簫口中,身影突然一矯,驀地半旋,斷刃又自其肋下穿過,身子隨著力量猝而旋為一弧,於是 根本沒有時間給任何人思慮,更沒有時間讓敵人逃避,“呱”“呱”……的連響中,幾聲慘厲得不似人類口中的號叫倏起,血肉橫飛,肚腸濺灑,白鹿六使存下的三人頓時再死其二,連狂龍孫卡新的右臂也被斷刃的尖端劃破了一道血槽! 龜甲薩吉化呆了一呆,口中瘋狂大叫道: “混帳東西,你死有餘辜!” 銀槍揮展如千濤萬浪,呼聲攔截,他目光映血,使出最為狠酷的拼搏方式,完全是與對方同盡於盡的拼搏打法! 咬牙瞑目,敖子青倒射如虹,他的鬼簫斷刃飛揚,以奇快的速度與銀槍撞擊 “當”“當”的碰撞就仿佛千百大大一起震響,令人們的耳膜有被震裂的感覺。 在這片急速無比的連續撞擊聲中,團團銀芒立即流燦飛旋,四射蓬散,就像是千百烈陽在難以言喻的快速回繞衝激! 團團的銀光宛若流星射彈,炫花了人眼,余韻猶在“嗡嗡”,一名偷襲者已經悶哼著被砸滾了六步,滿口鮮血如泉,一個斤鬥翻了出去,一邊面部早已血糊,慘不忍睹了! ‧ 這名偷襲者,就是白鹿六使中僅存的一名!敖子青不易察黨的腳步一浮,他感到一陣皆黑,雖然他咬緊了牙,毅然身側旁移出,但已覺得身軀沉重的大多了。 狂龍孫卡新何等精明,他久經戰陣,見狀之下,振奮大吼道: “二弟,快率眾弟子上,小雜碎已快撐不住了!” 熱痛欲焚,頭暈目眩的敖子青右手的鬼簫“呼”一的一聲,有如流星般也似的擊向孫卡新,銀芒燦耀,他狂笑: “這麼容易,那姓敖的也不必混了!” 孫卡新勃然大怒,挺身暴進,掌影撞搗似巨杵鐵錘,口中邊叫道: “好雜碎!” 刀錘孫卡畢暴叫一聲,抖手之間,右手一柄刺錘,左手一柄紅雲金刀,已齊齊擊向敖于青,同時,圍立四周,一直未曾動手的六十來名梅林門弟子,也刀槍齊舉,衝刺而上! 敖子青心頭一陣,腳步一個踉蹌,他全力使上“天王托塔”,再繼使“石破天驚”! 忽然 幾聲慘烈的號叫連串響起,十顆鬥大頭顱滴溜溜的帶得串串鮮血飛拋三丈,兵刃武器在空中穿舞越躍,落滿一地! 又“砰”“砰”兩聲,摻著“叮噹”之聲,孫卡畢被震出五步之外,雙臂發麻,面色變青! 氣急敗壞的狂龍孫卡新厲吼道: “王八羔子,你這畜生,我今天非生啖了你不可,小雜碎!” 孫卡新咬牙切齒的大罵,整個身體風車也似的“呼嚕”旋轉,窺準時機,“砰砰” 三掌,已實實擊在敖子青肩背上,而敖子青的斷刃,卻稍差一線的自孫卡新的衣角“呼” 的掃過! 敖子青這時因毒性已發,加上他耗力與幾位高手過招,連口氣都沒時間喘,而孫卡新的掌風,又是挾以如此精湛犀利的攻勢挨至 敖子青雖然拼命的想躲過,但還是慢了一步! 龜甲薩吉化銀槍伸縮如電,連勾連掛,敖子青只覺的頭暈目眩,四肢沉重酸軟,他傾力躲避之下,身上被劃破數處,鮮血津津溢出! 刀錘孫卡畢又再度撲上,刀與錘齊揮,交舞而至,勁風激盈,喝道: “該死!” 敖子青在地下一個溜滾,右腕倏挫,斷刃“呼”聲如流星般飛擊孫卡新,又是一記“石破天驚”直取刀錘孫卡畢! 此時 銀芒燦耀,一聲悶嗥過處,刀錘孫卡畢的半邊頭顱已經飛出尋丈,白色的腦漿與紅色的鮮血四濺,在敖子青才接過自己兵器的剎那,孫卡新已睚毗皆裂,形同瘋狂般衝到…… “砰”的一聲,敖于青肩頭又中了一掌,腰部又為梅林門的一名弟子切入寸許,而同一時間裡,敖子青的有時亦已重重斜擊在那弟子的險上,叫了一聲,那名弟子顴骨盡碎的仰跌而去! 敖子青雙腿齊飛,又將狂龍孫卡新踢在空中,連轉三轉,方才砰然摔在五尺之外! 就在孫卡新始才落地之一霎,薩吉化的一對銀槍,己分別戮砸在敖子青的大腿及肩骨上,孫卡新亦奮力爬起,如電火似的三掌擊在敖子青的身上,敖子青強忍住這些刺骨的痛苦,翻滾而出,斷刃過處,一名掩上的梅林門弟子被削去了半個腦袋! 就在此刻,一人如一頭野獸衝到,合身往敖子青身撲來,此人扭曲著面孔,咻咻的喘息,喉中低嗥著,亮著一口尖厲的牙齒,硬生生的咬向敖子青的咽喉,他 一竟是那雙手已斷的白鹿俞全右! 敖子青半臥半坐,奮起力量,抖手將斷刃擲出,有如一輪極快速度轉向的圓弧在流燦,寒光中尖嘯著斬向俞全右! 情況的演變是快速得不可言喻的,青汪汪的斷刃,在急勁的飛旋下對準了俞全右的咽頭,而俞全右覺得一痛,知覺全失了! 在敖子青射出斷刃的一剎,薩吉化猛然將敖子青兜起半空,又重重的摔落! 這一摔,差一點就令敖子青閉過氣去,他痛得幾乎連眼淚也掉了下來,他咬牙強忍住那種難以負荷的苦楚,敖子青覺得內腑翻騰,血氣逆湧,整個身體像要被炸開一樣,腦袋漲痛欲裂,嗡嗡直響,連一雙眼看出去都是暈花的人! 敖子青全身好像被凌遲了一樣的痛楚,尤其背上的幾掌,更是使他承受不住,他的四肢直覺得宛如千斤之重,不能動彈! 孫卡新淒厲的面孔,在他的眼前迅速擴大,那怨毒的眸子,那猙獰的表情,都是那麼接近了,越來越近了…… 沒有人肯相信的奇蹟發生,敖子青突然產生了一股無法言喻的的力量,他驀然大吼一聲,雙腿一絞,已將孫卡新夾個正著,只聽孫卡新喉間低嗥了兩聲,敖子青再一用力,頭骨響起了一陣“ 嚓”輕響,一拋,那龐大的身軀,已被摔出七尺之外! 這只是在剎那之間發生,又已在剎那之間結束,別人想救,根本就來不及了,孫卡新的身軀才拋出,厲叫起處,刀、劍、槍、鞭、掌,己如狂風暴雨般向敖子青身上落下! 大汗淋漓的敖子青,苦澀的一笑,連滾帶爬,勉強舉簫招架,他的腿、胸、腹之上各又挨了幾次,他連續滾動了十來次,他來到了小樹林的邊緣…… 龜甲薩吉化驀然一驚,急撲上來,厲聲道: “別讓他跑了,快下手,這小子辣手的很,堵住他!” 敖子青面上的顏色灰敗得死人一樣,他以鬼簫拄地,艱辛的站著,二名梅林門的弟子首先衝上來,刀劍一齊對他刺來! 敖子青無法再舉簫攔架,以左掌撞開兩人的刀刃,其中一名大漢猛力一踢,竟然將敖子青踢出三步之外,重重的摔下! 龜甲薩吉化兩只大板牙怒掀,牽著梅林門眾位弟子,圍攻而上,他破口大罵: “敖子青,就算你是九命狐狸,老子一樣要活剝了你,為兄弟們償命,媽的!” 說話中,銀槍如風,盡朝敖子青身上要害下手,其他的大漢,又全力使出,各種的兵器,紛紛暴落!敖子青已無力抗拒,奮起全力舉蕭招架,邊拼命連連翻滾,好不容易,他滾到了他坐騎的旁邊…… 薩吉化一看那匹馬,焦厲的大吼道: “快,劈了那匹馬,快 ” 四名梅林門返身截去,手中一柄鬼頭刀,一柄大砍刀猛然劈向敖子青身旁的那匹馬! 敖子青實在無力再擋開這種攻擊,又怕他們傷了此馬,他臉忽然泛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冷冷一笑,大吼一聲: “石破天驚!” 薩吉化的銀槍,以及十幾位的梅林門弟子的兵器,本來都已經同時準厲的攻到敖子青的身體之前,那幾名第子也逼進了馬匹,一聽敖子青這一吼聲,薩吉化向後急退,其餘的人也不敢再進,他們實在怕急了敖子青的這一招威力歹毒狠辣的攻勢! 其實,此時的敖子青連拋出斷刃的力量都沒有,他不過虛嚇一聲,假意出手,他抓住眾人一怔之下的短短空隙時間,右腳一伸一勾,以自己最後一點力量,躍上了馬背! 一聲“唏哩哩”的嘶叫,馬兒四蹄急奔,整個馬身已掠過追來的四名梅林門弟子頭頂,其中一位還被後蹄翻處,踢出三步之外,一個踉蹌僕倒地上! 敖子青在馬上,沙啞的大叫道: “梅林門的朋友,我們會再見的,敖子青必報此仇!” 叫聲嘶啞,也十分孱弱,但聽在梅林門的人物耳內卻回繞未已,另有一種悲毒意味! 梅林門每個人憤怒急惶,龜甲薩吉化追了一段路,回頭破口大罵,道: “都是草包、廢物,酒囊飯袋,你們吃什麼飯,做什麼事,小心回去門主的懲罰!” 汗水流自每個人的面孔,粗濁的喘息出自每個人的回中,他們呆呆的站著,滿臉流露著憤怒之色,還有一點難言的畏懼,一層的陰影龐罩到各人的心上,誰也沒有說話龜甲薩吉化一掀板牙,憤恨的道: “今天之仇,敖子青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薩吉化一定要討回才甘心,你別想逃一輩子!” 五雷手緩緩踱了過來,注視著滿地殘屍,鮮血四濺的鬥場,不覺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多淒涼,長長吸了口氣,他道: “敖子青的實力,比我們預估的還要強,江湖中的傳言,一點也不誇張,他太可怕了!” 龜甲薩吉化也望望與頑石腐木無異的一堆堆死人,咬牙切齒的罵道: “血債血償,敖子青這混帳東西此後在江湖中,不會再有安寧的日子了,可恨的傢伙!” 五雷手賀伏嘆了口氣,道: “他已中了我的毒粉,想不到還能殺了這些人,他的潛力實在不可思議,還好,他絕過不了明天,必定會毒發身死,咱們等著收他的尸身吧!” 薩吉化不以為然的哼了哼,道: “賀前輩,不是我潑你冷水,這小子前些時日中了天下無解的‘銀棠花’,有誰想得到他還活得,連孫家兄弟,俞師兄都斷送在他手上,四瓣士。白鹿六使全完了,他沒那容易死的……” 五雷手賀伏看了薩吉化一眼,道: “你不信任我?” 薩吉化朝他瞥了一眼,緩慢的道: “我只是謹慎一些,咱們千萬不可大意,別讓這小子又摸回來了才是!” 五雷手賀伏不悅的道: “你只要記得咱們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就可以了,別讓那小子死在人跡罕到的地方,叫咱們搜尋不到才是,你自己知道怎麼辦吧!” 薩吉化憤怒的瞪了賀伏一眼,回過身向僅存的十多名弟子道: “將捐軀的兄弟就地埋掉,將俞師伯及兩位護門的屍骨帶回本門,另派三名弟兄,追蹤敖子青的行蹤,一看他毒發而死,一定將他帶回來,不得有誤,大家分工合作,行動要快!” 各位弟子領命去了,山風在吹,一切都已成過去,有的人得以在日後的生涯中緬懷今日,有的卻永遠歸向冥滅了…… 敖子青咬牙瞪眼的忍受著身體上的痛苦,任憑馬兒狂奔急跑,不知道馬奔跑了多久,直到馬兒也累了,才停了下來。 他知道已經脫離了敵人的追搜,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在一道土崗前他從馬匹上跳下來,其實,更正確的說法,他是從上面滾下來,因為他已經沒有力氣了,身子一歪,人就倒了下來! 腦袋是那麼沉重暈眩,心臟跳動得那麼劇烈,像要崩出口腔之外,喉嚨更乾燥昔澀得宛如燒著一把火似的!他難受極了,僕倒在地,粗濁的喘籲著,兩眼望出去全是一片迷濛,閉閉眼,他看見了一塊大巨石,他移著過去,衰頹得不像人似的倚在巨石之旁,一陣嗆咳,連嗓子都扯出血來了。 半睜著疲乏的眼簾,前面有一片密林,他喃喃的道: “想不到我敖于青會躺在這裡,死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沒有人知道,不會有人流淚,就這麼靜靜的離開世界……” 說到這裡,他不禁微微苦笑,道: “還好,亦虹先我而去,否則她……如何能夠忍受我這副慘劇,她又如何能夠獨存于世,嗯,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有她在等我,想想也不是太壞的事,不過,被那些傢伙送的終,心裡可不大舒但……” 他又艱澀的笑了笑,他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白衣早被血跡染成了紫褐色,破爛不堪,襯著他蓬亂的髮髻,全身上下可怖的創口,慘白而瘦削的面孔,實在令人不敢多看一眼,太怕人了。 敖子青輕輕撫摸了手中的鬼簫,他的臉像索債人那般的陰沉,他道: “你不負我的苦心,給梅林門那些小子一記下馬威,不知有誰在我走後會把你拾去,你可別讓存心不良的人利用你,知道嗎,鬼簫?” 這只簫跟了他十多年,在他心目中,仿佛一位老朋友一樣,敖子青一直當他是個有靈性的東西,無人時常常對他訴說,而今,很可能是要跟他訣別,心中難免有些不忍! 在這時 敖子青,聽到一片急驟的馬蹄聲那片馬蹄聲初初入耳,已若雷電來自九天,剎那時到了近前! 全身一冷,敖了青仍然準備做最後一拼,他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不願假他之手,他要自由自在的喘最後一口氣! 敖子青驀然睜開眼睛,一時看不真切四周,他閉閉眼,再睜開,一匹馬已昂首揚步,怒奔而來,馬上的人 就在雙方一打照面間,彼此俱不由失聲的“啊”了出來! 一種罕有的親切感浸潤著敖子青的意念,他振奮了,緊張的情緒至時鬆懈,他長長吸了口氣,人卻又歪歪的躺了下去! 馬上的人,原來是詭鳳雙劍的的女俠,鐵虎幫的大小姐 季夢寒! 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跳下馬鞍,飛身至敖子青的身側,哭道: “怎麼是你……你怎麼會這樣?你的傷……” 敖子青心弦急速的震蕩了一下,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突然有些怕死,是的,他不想死,至少當著這麼一位豔麗的姑娘面前,他想活下去,強烈的希望自己還能生存下去! 敖子青竭力想睜開眼睛,但一下子又閉上了,他沉重的搖搖頭,掙扎了一下,聲音低啞而乏力的道: “季姑娘……你為何來此?你……” 季夢寒用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的撫摸著敖子青的面頰,哀愁的凝視著他,臉上淚水不斷,她的樣子美的叫人心痛! 敖子青勉強裝出一個笑容,道: “我很高興……有個朋友來……給我送終……至少死的不會太寂寞……” 如珍珠斷了線,一串晶瑩的淚珠,自季夢寒的眼睛裡淌落,她哀痛的道: “不……我不要你死……我……我也不要當你的朋友……” 敖子青苦澀的撒撒嘴,道: “在下業已……至此……還跟姑娘談什麼……朋友呢……我失言了……姑娘勿怪……” 季夢寒流著淚,她搖著頭,道: “為什麼你不知道……我不當你的朋友,我……我要當你的妻子……一輩子、兩輩子……永遠永遠……所以你不能死……你不能拋下我……你不能那麼狠心……你不能……” 敖子青望著他,不禁苦笑起來道: “姑娘說笑了……” 季夢寒的眸子裡有一股令人覺得膽怯的光彩,他靜靜的凝視著敖子青,她握住敖子青的雙手,一個字一個字的道: “你真的認為我在說笑?” 敖子青全身抽搐了一下,望著季夢寒真摯而聖澀的神色,他深切的道: “季姑娘,你很美,美的像月裏嫦娥,美得像一朵散發著清新芳香的白蓮……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顆純潔善良的心……” 季夢寒輕輕撫摸的雙頰,那麼輕巧,那麼細膩,她輕輕的道: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你對我的感情!” 緩緩的,敖子青吃力的道: “你是我認識的女孩子中最好的其中之一,我深感榮幸……” 季夢寒徐徐的凝望著敖子青,道: “你說其中之一,莫非你……你心中早已經有了意中人了,是不是,敖大俠?” 敖子青的面孔上,有一絲絲痛苦的痙孿,他喘口氣道: “不錯,我有,我曾經有,但是她離我遠去了,她死了……” 季夢寒似乎不相信的望著敖子青,半晌,她又哭了起來,道: “讓我替代她,替代你失去的意中人,好嗎?敖大俠……” 敖子青沉重的喘了口氣,他軟弱的道: “敖子青有幸蒙你青睞,姑娘……只是子青無緣消受,只怕在下這條命麻煩了…… 千萬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姑娘之姿……” 季夢寒雙手蒙臉,抽噎道: “我不管,什麼話我都不想聽,我也不想知道你還能活多久,我只要你說一句真心話,你愛不愛我?你要不要我?我只要你一句話 ” 舐舐唇,敖子青艱辛的道: “如果真有來生……那就下輩子吧……” 季夢寒急忙用手按住敖子青的手,她憂戚的道: “先不要談來生,我要從今生開始與你為伴,我要……你呢?答應我,不管你到哪裡都帶著我,即使要離開這個世界……” 敖子青全身的劇烈痛楚使他不能立即開口,閉閉眼,重新睜開,雙目仍有些朦朧,他的心底起了一陣痙攣,他嘆息一聲: “別傻了……” 季夢寒俯下那張淚痕斑斑的面龐,悲切的道: “即使我這麼做是傻,我也要傻到底,不管怎麼樣,敖大俠要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為了我,除非你也希望我跟你一齊死!” 敖子青覺得無限的酸楚,這種深刻的感受,可以說在他二十歲的生命裡,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他對人生又依戀起來,他苦笑道: “我是人,非主宰命運的神……否則我又如何肯死……如何捨得離開你……季姑娘!” 季夢寒傷心的啜泣著,抽噎的道: “好,你既然捨不得我,你就不能死,我會找名醫治好你的傷的,你放心,你一定不會死,絕對不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一滴滴的,季夢寒的淚水在敖子青的臉上,那麼冰涼,那麼冷沁,又是那麼韻味深長…… 敖子青咽了口唾沫,輕輕的道: “在下不但中了賀伏的獨門之毒……又被梅林門數十位高手圍擊……在下傷得不輕……此刻,毒性……又發……命是保不住了……” 季夢寒美目泛閃出一道兇光,眉兒緊蹩,她恨恨的道: “又是梅林門,他們為什麼如此對等待你?敖大俠你知道嗎?我們鐵虎幫已破…… 我爹跟我哥哥……都被他們抓走了……” 敖子青吃了一驚,他全身起了一陣巨大的抽搐,沙啞的道: “才幾天的功夫……季姑娘,恕在下無禮,才幾天的功夫,鐵虎幫……就如此不濟事,那麼……輕易的被破?” 季夢寒才拭去自己的淚痕,新的淚水再滴下,她哭泣的道: “你走後的第二天夜裡,他們突然大舉來襲……攻的我們措手不及……郭、幽兩位叔又死在……你手下,爹跟哥哥……” 敖子青沉重的搖搖頭: “我知道了,季姑娘,在下很遺憾……貴幫發生今日之事……在下多少擔了點干係……可惜在下不能為你效勞……” 說到這裡,他雙目煞光又現,語聲激厲的道: “梅林門這些鼠輩,算他們命大,如果我能活命,必將他們個個誅絕!” 他的情緒一轉激烈,身上的傷口與體內的毒傷又似錐骨扯膚般發作起來,黃豆大的汗珠順額淌下,他呻吟了一聲,他道: “季姑娘,你原本打算出來……找我,為你救出令尊及令兄的,是不是?” 季夢美麗的面孔像蒙上一層絕望的死灰,她幽幽的道: “是的,人海茫茫,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敖大俠你知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無依無靠,我怎麼活下去……” 敖子青籲出長長的一口氣,輕輕的道: “季姑娘,在下只怕會辜負你……” 季夢寒毫不轉瞬的注視著敖子青,小巧的鼻翼微微翁動,她低低的道: “從第一眼看到你,敖大俠,在我心中就打定了決心,今生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即使你化成了灰,我一樣要伴著你……” 敖子青一怔之後,輕輕搖頭,道: “可惜我們相逢的太晚,直到此時才知……原來我敖子青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很感激你,真的,季姑娘……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你珍惜自己的生命……別讓我帶著遺憾離去……” 季夢寒幽幽的道: “如果你不愛我,你可以不必勉強,但是我愛你的心永遠不會改變,今生今世,我心裡只有你一人了,我已無家可歸,不跟了你,我又能上哪兒去?孤苦伶仃的,情何以堪?” 敖子青凝視著她,低沉的道: “季姑娘,你的父兄皆在敵人之手,請恕在下直言……你應該沒法搭救才是……豈可為了在下……如此在下不成了大罪人……” 季夢寒淚眼婆婆,硬咽的道: “只能求爹跟哥哥原諒了,我一個女子,力單力薄,如何能救得他們?否則我也不如此急急找你……敖大俠,這一切好像是天意!” 敖子青的眼角濕潤起來,他藉著低頭而掩飾過去,硬生生的吞忍下去,他道: “天不假年,生平未能為姑娘分憂……” 心弦在顫抖著,淌著淚,季夢寒淒苦的道: “當你的影子第一次映入我的眼裡,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注定了,我不管你的過去,我只要你的未來,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麼事,我都不會怪你,你的一舉一動主宰了我所有思緒,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任何犧牲,只要你不離開我……” 敖子青舐舐嘴唇,苦澀的道: “季姑娘,太委屈你了……以你的品德才貌……是能與天下任何出色的男了相匹…… 你卻為了一個臨死之人……” 季夢寒淚如泉湧,她啜泣著,低柔的道: “我不管你想做什麼事,唯有你必須答應,你不能死,絕對不死,你可以靠你的意志力活下去,想想我,想想我的癡心,你會勇敢的戰勝死神,敖大俠,為我活下去,好不好?” 敖子青的面孔上有一片湛然而耀目的光彩,這片光彩,明亮得使人不敢逼視,他的聲音低弱,但卻清晰的,一字一字的道: “你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將永遠印在我的心坎上,即使我將去了,去找我的一位心上人,但我仍會告訴她,有一個你……在我心目中,你們有著一樣的份量……不分先後,我此生已無遺憾……有這麼真摯而誠懇的真愛……” 季夢寒的淚水沾濕了敖子青的衣襟,也沾濕了敖子青的心,她輟位的道: “那麼讓我們一起走……找到那位你原先的情人……我們三人永遠在一起……你們認識在我之前……我不吃醋,我可以跟她好好相處……” 敖子青的目眶中有大滴淚水在轉動,他不能哭,他咽了口氣,道: “你還年輕,季姑娘你不必如此……” 說到這裡,因為痛苦而停住了,入鬢的劍眉緊皺著,他不敢稍動,他怕傷口會崩裂而再度流血,那時,可能就是他生命告終時候了…… 季夢寒臉上淚痕未乾的道: “你?是不是痛得厲害?我帶你去找大夫,哦,不,你傷得太厲害,我去叫大夫來,你別動,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敖子青嘴角肌肉牽動了一下,本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苦澀的道: “不要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為什麼不多相處一會兒呢?你陪著我就好了,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你不要走開。” 他的語聲,有一股出奇的淒涼與惆悵,季夢寒聽在耳中,肝腸寸斷,她低柔的道: “我不走,我陪著你,一直……” 突然,一陣刻骨的痛楚,使敖子青面色全變,他已將下唇咬出血來,他拼命忍住,吭也不吭一聲,他痛得滿身大汗,幾乎支持不住了…… 季夢寒關切的道: “你覺得怎麼樣?” 敖子青雙目突瞪,五臟六腑,有一股可怕的熱流在滾盪翻騰,如千蟲萬蟻在啃嚙,他已漸漸不能承受這痛苦的凌遲般的煎熬…… 他覺得好像有人在叫他,好像很遙遠,聽不真切,想用手去抓,又抓個虛空…… 然後,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 |
第10章 更近西天
敖子青覺得自己像掉在熊熊烈火中,似綁在炮烙中之鐵柱中,這滋味,難受極了,活像十八層地獄的刀山油鍋 忽然,他又覺得全身一涼,隨即打了個寒噤,混身的炙熱全部瀉了出來,可是越來越冷,簡直在赤身在冰害中一般,冷得叫人受不了,身體已經被冰得快僵住了…… 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如此反反覆復,也不知過了幾次,他好像也睡了不少時候,身邊有人進進出出,他雖然竭力張開眼睛,卻又什麼都看不見,好像什麼東西都是不太真切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第一個念頭閃入他的腦際…… “這是什麼地方?我沒有死?季姑娘呢?” 這是一個小山屋,他躺在一張籐榻上,靜悄悄的,沒有一丁點聲音,身上的痛苦減輕了些,但是那股強烈的疲乏感仍令他不大舒服。 這裡實在太靜了,連外面也沒有一絲聲響傳進來,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他四面看看,發現這房間,除了這張籐榻外,只有一桌一椅,別無他物,桌上連個杯子也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躺了多久,他急於想看看季姑娘,問明這到底怎麼回事,是誰救了他,他牽動了一下身體,仍覺得混身酸楚而刺痛,像癱瘓了似的乏力,一身骨頭都像被生生斬散了一樣,但是,原本心頭似在被烈火炙烤的感覺已經沒有。 掙扎了幾次,他還是放棄了,靜靜的躺著,他的腦中出奇的清醒,他記得自己正跟季姑娘說著話,似在道別,一下子就人事不知了,再下來,他偶爾被一種蝕骨的痛苦刺醒,但總是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在他身上拍打,還吃了什麼東西,他就記不得了。 季姑娘?自己昏迷時,只有她一人在場,一定是她救了自己,她不懂醫術,那又會是什麼人呢?自己到底躺了多久?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敖子青哭了,哭的很甜蜜,想不到自己歷經如此殘酷的劫難,猶能夠活下來,不是奇蹟,又是什麼?倒是苦了季姑娘,他人呢? 一陣細啐腳步聲近了,他聽到很輕的吸水聲音,然後腳步朝敖子青身躺的地方移來,敖子青故意再把眼睛閉住,他直覺這人一直在凝視著…… 半晌。 敖子青慢慢的睜開眼睛,映入他眼簾的,果然是季夢寒那美的驚人的臉蛋,她穿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裙,一頭閃亮的黑發像波浪似的自然披在肩上,她的臉色蒼白而憔悴,叫人看了心痛不已! 季夢寒那雙美麗的眸子透射出一股令人見了垂淚的光芒,糅合了驚喜與欣慰,她面龐煞白如紙,她的唇角抖索著,語聲帶著千萬喜悅的響起: “敖大俠……你終於醒了……我說過我……我一定要在你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我……果然,我去幫你熬藥……我很怕你醒了看不到我……” 那雙大大的眼睛,瀑布似的長髮,蘊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醉人神韻,整個嬌軀,散發著一片強烈而使人顫抖的韻息…… 敖子青強掙著半坐起來,季夢寒急忙又把他按下去,輕輕的道: “你別動,傷還沒有好!” 敖子青顫抖著,以摻雜著無限喜悅,傷感的語聲低喚: “季姑娘……你瘦了……” 季夢寒那一雙流露著欣慰的眸子,散發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她幽幽的道: “你已經昏睡了七天七夜,我……我心中一直為你祈祝……可是我又沒有把握,我真怕你就這麼一直睡下去,不肯醒來,除了幫你熬藥外……我一步也不敢離開你,這七天就像七年、七十年一樣的漫長,現在想來,我不知是如何渡過的……” 敖子青鼻頭一酸,激動的道: “你受罪了,讓你如此委屈吃苦……在下十分過意不去,多謝……” 季夢寒凝望著他,輕輕的搖搖頭,低低的道: “我不要你多說,只要你放在心上就好了,你知道我的心意……” 她羞澀的低下頭,目光望著自己的腳尖,敖子青點點頭,道: “我知道,季姑娘……” 季夢寒白淨的面孔不由紅了一下,她道: “你該吃藥了,我差一點忘了,快來,別讓藥冷了,會很苦的。” 說著,將手中一個帶蓋細碗擺在榻傍上,輕輕扶起敖子青,讓他半坐起來,伶俐溫柔的餵敖子青吃藥,他從未有這一種感覺,感激的道: “季姑娘,我……” 季夢寒盈盈的一笑,道: “有話吃完藥再說,我可不想聽你再講什麼感激,我們之間再談這個,未免太俗氣了!” 敖子青握著她的小手艱澀的咽下一口唾沫,低啞的道: “在下何德何能?蒙姑娘……” 季夢寒忙抽出被他握住的小手,輕輕的掩住他的嘴唇,搖搖頭,柔柔的道。 “好了,你已經說了無數次這一類的話,你還不打算停止?你不膩,我可聽夠了。” 說完,拿著瓷碗,轉身過去,敖子青一急,道: “你要出去?” 季夢寒是那麼美得使人心碎的,轉頭笑了,道: “我只是把碗放好,我要在這裡陪著你,我很高興……你剛才是不是很捨不得我走? 我……我覺得好幸福……” 敖子青的臉竟然微微的熱了起來,他掩飾的一笑,道: “在下的確希望你在這裡陪我,我還怕你不樂意呢!” 季夢寒平靜的搖搖頭,道: “你知道我樂意的……” 敖子青淡淡的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 “季姑娘,到底怎麼回事?是誰救了我?想不到還有人能救得了我。” 季夢寒急忙的道: “我一高興就忘了把救命恩人告訴你,我去請他來跟你見面……” 門在這時忽然開啟了,一個人大步踏入,敖子青一看此人,心中一驚,心想: “世上怎有面目如此醜陋之人!” 此人頭髮稀疏,面孔焦黃,獨眼、獨臂,年約五旬,一臉喪氣相,雖然僅剩一眼,那一只偏又暴突,剩下的一只耳朵又爛一大半,只有那只手臂是完好的,可是手背上劃滿了刀疤,手指瘦弱面細長,就像枯乾的烏爪一樣! 敖子青久經大風大浪的人物,場面陣仗見得多了,可是這一看,卻使他全身一震,差點脫口叫了出來,竭力克制自我,他真摯的道: “前輩清了,在下敖子青,多謝搭救,因創傷在身,不克起立肅……” 話還沒有說完,這半面的老人對他搖搖頭,獨目一眨,道: “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不必謝,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救你,老夫對人早失去了信心。” 他粗礪刺目,樣子又十分刺眼而古怪,敖子青心中覺得有點彆扭,他表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他由衷的道: “還沒有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這半面老人一直注視著敖子青,淡淡的道: “你先告訴我,你真的是鬼簫影敖子青,還是冒名……” 敖子青苦笑一聲,沙啞的道: “敖子青有這麼大的名氣,值得去冒他的名嗎?在下當然是鬼簫影,無冒他人之名。” 這老人臉色有著極度的生澀與冷硬,刻板而嚴酷的語聲已傳了過來: “很好,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的大仇可以報了……” 敖子青一驚,難道這人跟自己有仇?他救自己是為了報仇?他不由全身戒備起來,準備隨時應變,應付猝來的攻擊! 這老人的語聲驀地冷了下來: “小子,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敖子青全身一震,雖然心中非常納悶,卻難得再去多想,孱弱的道: “恕在下眼拙……” 這老人沒有立即說話,過了好一陣,才又開口,他的語聲竟似換了一個人似的,如此蒼涼: “小夥子,不是你眼拙,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我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現在這副德性,連我自己都以為自己的是鬼呢?” 敖子青顯然是怔了一下,他吃力的道: “前輩你好像受了極大的打擊,怒在下冒昧,如果有在下效勞之處,赴滔蹈火,在所不辭……” 老人感到一點興趣的望了敖子青一下,緩緩的道: “我就是要告訴你我的遭遇,我的血海深仇,我要你去替我去殺了那個萬惡不赦的匹夫,我要他凌遲而死,小子,你辦得到嗎?” 他說這些話時,竟然不慍不火,不帶一點火味,這倒令人十分訝異,敖子青對這件事也開始感覺到興趣了,他問道: “還請前輩明示!” 老人重重的哼了一聲,道: “你中了‘銀棠花’之毒,是不是有人替你治過了,那人跟你什麼關係?” 敖子青一聽,呆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能夠看出他中過毒,他緩緩的道: “幫在下治毒的是銀鞭卷浪秦平須,在下跟他沒有關係,只是條件交易,他讓在下替他除去赤紅閻王柴造烈,在下只是重創他,並沒有殺了他,秦平須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他還是為在下解了毒。” 老人“呸”了一聲,叫道: “憑他?哼!其實你的‘銀棠花’之毒並沒有治好,他不過將傷體內的毒壓抑住,時日一久,毒性還是會發作的,那老匹夫心狠手辣,心機狡詐,小子,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敖子青整個呆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思想了一下,忖道: “是了,我的體內的毒一定沒有完全除去,怪不得體力大不如前,自己還以為敵人太強,原來如此,真可惡的老匹夫……” 想到這裡,他的思潮已忽然被人打斷: “小子,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就是人稱毒聖的房獄,你銀棠花之毒,普天之下,除了我還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治,秦平須不過懂得一點皮毛,招搖撞騙,偏碰上你這傻小子……” 季夢寒大眼睛一眨,溫柔的道: “前輩,他不傻,他聰明絕頂……” 敖子青笑了笑,爾雅的道: “多謝姑娘謬贊!”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 “小子,算你命大,那天我出去採藥,碰巧遇到這位姑娘,她抱著你,沿路哭著,我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才救了你,等知道你是敖子青,我就決心非救你不可了,因為除了你,實在再難找第二個人替老夫報仇了。” 敖子青他想了一下,尷尬的道: “前輩,你說你是房獄前輩,在下曾聽秦平須說你……你已經仙逝了,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房獄笑了笑,直爽的道: “不錯,我死了,死了一次,現在我是獲得重生,天不從人願,秦平須一定沒有想到我竟然還能活下去,他如果知道一定會後悔莫及,他報應的日子就要來了,天理昭彰……” 房獄看廠敖子青一眼,又道: “三年前,秦平須與柴造烈拚鬥,受了重傷,幾乎不治,是我傾全身功力救活了他,想不到他恩將仇報,姦殺了我的女兒,盜走我的藥書,事後被我找到,他用計暗算我,他把我關在地牢裡,對我下毒,毀了我一目、一臂,讓我受盡凌辱之苦,然後把我拋下斷崖,他以為如此我必死無疑……” 房獄的眼中飽含淚水,語聲卻出奇的平靜,好像他講的根本就是別人的故事,與他無關似的,一旁的季夢寒早已淚眼婆婆。 房獄咽了咽唾沫,再道: “我掉入斷崖,憑著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救活了自己,但是因中毒太深,我的功力全廢,如今已跟普通人一樣,沒有縛雞之力,沒法親手報仇,因為這一次我受的刺激太大,也知道用毒害人之深,我已下定決心今生決不再使毒傷人……” 季夢寒一顆淚珠忍受不住,流了出來,硬咽的叫道: “前輩……” 房獄竭力忍受他心中所受的創痛,咬著牙,他緩緩的道: “我的仇不能不報,我忍辱偷生,我救活了你,我要你去替我殺秦平須,為我受辱死去的女兒,為我身受的痛楚,小子你不會拒絕吧!” 敖子青喉結顫動了一下,搖搖頭道: “不,這畜生該死!” 房獄連苦笑都做不出來,他擺擺手,呻吟似的道: “你的名頭我早有耳聞,你應該是最佳的人選,我希望把秦平須抓起,讓我親身制裁他,我恨他入骨,要活剝了他。” 敖子青全身一寒,房獄的口氣非常平緩,可是卻在話中透出一股冷森的意味,叫人不寒而慄,他目光一瞥,見季夢寒臉色蒼白,微微顫抖著。 房獄仍然淡淡的道: “你們以為我不該如此對他嗎?” 敖子青舐舐嘴唇,提起精神語聲低弱的道: “應該,像秦平須這種人渣,百死莫贖!” 房獄笑了笑,道: “小子,我就喜歡你,好一把硬骨頭,求生意志強,受了這麼大的痛楚,連哼也不哼一聲,很好,咱們氣味相投,我相信我的眼光沒有錯,你的本事我信得過,像你中的毒,身上受的傷,換成了別人,十條命也不夠活,你卻挺下來了,了不起!” 敖子青有些軟弱道: “多謝前輩,多虧前輩,在下有生之日,定將永懷不忘!” 房獄連忙揮手,道: “只要你替我報了仇,咱們互不相欠,談什麼恩德,你還得再休養幾天,真是不可思議,我玩毒玩了幾十年,像你的情況還能活下去,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打死我,我也不敢相信!” 敖子青不在意的笑了笑,道: “在下身負朋友重托,任務未了,大約是如此,所以求生的意志比別人強,唯恐任務未了而身先死,愧對重托之人……” 房獄臉上神色一變低沉的道: “季姑娘,敖公子這七天七夜未曾進食,只怕餓扁他了,煩你下廚調治些東西,讓他充饑。” 季夢寒悚然一驚,道: “這差一點忘了,敖大俠七日未曾進食,我看他醒了過來,高興得衝昏了頭,我馬上就去準備吃的,前輩你們聊聊……” 說完,急急忙忙出去,室內又靜了下來,好一陣子,房獄才沉重的道: “小夥子,你身上的風雲榜打哪兒來的?” 敖子青,扯動了傷口,痛得他劍眉緊蹩,他舐舐嘴唇,艱澀的道: “前輩你……” 敖子青不自覺的伸手入懷,摸摸身上的東西,還好,仍然好好的貼在自己肌膚上! 房獄靜靜的瞧著敖子青,半晌,他若有所思的道: “我幫你治傷時,除去你的衣衫,發現了你的風雲榜,心想,你這小子帶著這本武林禍害的根源,竟然還能活命,你的命可比別人硬。” 敖子青垂下眼簾,緩慢的道: “想得到這本風雲榜的人的很多,在下處境非常凶險,但是君子一諾千金,在下既然答應了替風雲榜找到主人,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即使拋頭顱,灑熱血,亦無怨言。” 房獄喝了聲彩,大聲道: “好小子,薛天和的眼光果然不差,老夫也不錯,這叫英雄所見略同,又叫慧眼識英雄,哈!” 敖子青沒有笑,他坐好了身子,吸了口氣,道: “前輩,你知道什麼,有關風雲榜的事,可否告知在下?” 房獄“啊”了一聲道: “你不知風雲榜之事?那為什麼風雲榜會在你身上?難道薛天和沒有告訴你?” 敖子青輕輕搖頭,道: “薛前輩來不及將事情說完就弊命了,我雖然知道風雲榜的重要性,卻不知它的來龍去脈,武林中有那麼多人想搶奪它,卻讓在下百思不解。” 房獄似乎陷入回憶之中,他慢慢的道: “此事說來話長,在三十年前,有一位武林霸主,他統治了黑道中的各門各派,此人叫金兀,他的武功甚是了得,黑白兩道無人是他的對手,他的為人尚稱中允,他因一些白道上的朋友不接受他的指揮,心中甚為氣惱,他手下能人甚多,有人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讓他舉行一次武林大會,選拔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銜……” 他說到這裡,門被輕輕的啟開,季夢寒含笑行來,親手托了幾色菜餚,一面朝桌上放,一邊目注二人,笑道: “前輩,敖大俠,我做了幾道菜,你們來嘗嘗看,我的手藝如何?” 房獄停了話,笑道: “季姑娘,才貌雙全,小子你的福份不淺!” 季夢寒的面頰倏忽紅了,她低垂著粉項,雙手在撫弄著裙角,又羞又喜,心裡直感到又甜又熱。 敖子青有些疲乏的依在榻上,有些尷尬的道: “前輩……剛才你說到……” 房獄警示的眨著僅剩的一只眼,道: “有什麼事比吃飯更重要的,來吧,小於,先吃點東西,填填五臟廟再說。” 敖子青知道季夢寒在場他不願多說,季夢寒輕輕的對他道: “你別起來,我來侍候你吃!” 敖子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全身軟得毫無一點氣力,微笑的道: “季姑娘,偏勞你了!” 看到桌上食物,敖子青才覺得自己果然餓的慌,沒有推拒,大方的接受季夢寒的餵食,季夢寒輕柔的慢慢將食物送到敖子青嘴裡,纖纖玉手卻不住在微微顫抖,白嫩的臉孔像染上了一層紅霞! 敖子青躺在榻上,緩緩的亭用由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哺餵的食物,他心中有一股異常的溫暖感覺,這種感覺是深切而柔軟的,就像溶在冬日之下,和風之中的感覺,有著平靜的溫馨。 敖子青吃了半碗飯,感激的道: “在下已經飽了,謝謝季姑娘。” 季夢寒愕然一聲,道: “你吃這麼少……” 房獄笑了,低沉的道: “他的傷未愈,所以才吃的少,過幾天,保證他食量如牛!” 季夢寒文靜的朝兩人笑笑,稍微收拾下碗筷,像一只小貓一樣無聲的走了出去。 敖子青沉思了一下,道: “前輩,季姑娘不是外人,有關風雲榜之事不必瞞她,難道前輩信不過她?” 房獄輕輕搖搖頭,道: “倒不是信不過,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危險性極大,說不定會惹來殺身之禍,季姑娘年紀輕,涉世尚淺,最好不要牽涉其內!” 敖子青疑惑的道: “此話怎講,還請前輩繼續說!” 房獄想了一下,道: “剛才談到舉辦武林擂臺,當年轟動一時,驚動四方,可謂盛況空前,凡是習武之人,哪一個不想揚名立萬,殊不知這其中有陰謀……” 敖子青“啊”了一聲,急道: “什麼陰謀?” 房獄有些惆悵的道: “當年由金兀主持武林擂臺大會,其中共選拔了十位,分別列入了風雲榜,風雲榜內,不但記載了前十名高手的名字,使用的兵刃,還有他們的武功路數,以及出身等等,可謂相當的詳盡,這原不是件壞事,誰知事後不到一個月,這十名高手竟然全部投在金兀的手下,供其使喚,為其效命……” 敖子青有些疲倦的倚在榻上,淡淡的道: “良禽擇木而棲,這也無可厚非!” 房獄長長籲了口氣,道: “不明就裡的人,大都抱著這種想法,可是,小子你有沒有想到,這十人中,有的與金兀的立場原本不同,有的一向桀騖不馴,老夫打個比喻,如果你當年名列風雲榜,你是否會選擇投入金兀的門下?” 敖子青想了一下,笑笑道: “在下生性疏散,不喜人管,所以……” 房獄低沉的道: “這就是了,大凡武功越高的人,大都自視較高,如何肯為人手下,讓人使喚,這其中就有問題,這十人的武功都是一時之選,並非浪得虛名,他們投入金兀手下後,他的實力大增,他野心勃勃,妄想成為武林至尊,武林盟主,江湖中只要有一個人敢說個‘不’字,當夜即遭到滅門的懲罰……” 敖子青一愣,迅速的道: “前輩不是說,金兀為人尚稱中允嗎?為什麼行事如此兇狠,殺了當事人已足夠了,為什麼禍及家人呢?這不是……” 房獄面色凝重,沉和的道: “一個人如果有了野心,那是一件極可怕的事,金兀也是如此,他的本性被其野心所蒙蔽,變得非常殘酷,殺人如麻,而那十位武林高手都成了他的劊子手,一下子天下武林無人敢反抗他,金兀仿佛成了武林皇帝,江湖的盟主……” 敖子青覺得非常疲乏,艱辛的道: “結果呢?” 房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 “金兀當時的意氣風發可想而知,人只要一大意,就容易出紕漏,金兀當時以為整個天下已在他的手上,沒有人敢與他為敵,戒備也漸漸鬆懈,有一天夜裡,金兀莫名其妙的被毒死了,想不到一代霸主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沒有人知道為了什麼……” 敖子青靜靜的聽著,望著他,深沉的道: “真的沒有人知道嗎?難道沒有人追查兇手?比如他的手下,像那十位武林高手……” 房獄那只突出的獨眼露出一股古怪而詭異的神色,道: “當然有,那十位高手非常的著急,因為他們需要金兀的解藥,金兀對他們下了各種不同的毒,只有金兀知道哪一個人中的什麼毒,他定期給他們解藥,使他們不敢心生二志,對他們忠心耿耿,否則,過了時間沒有吃解藥,會立刻毒發身死……” 敖子青撇撇嘴唇,道: “無毒不丈夫,這個金兀手段的確殘忍,竟然想得到用這種辦法,只是帶人必須帶心,他如此做法,難免眾叛親離……” 房獄深沉的道: “金兀死後,這十大高手,人心惶惶,他們翻遍了金兀的住所,希望找到他們各人需要的解藥,但是他們一無所獲,金兀生性多疑,他做事很隱密,誰也不知道他把解藥放在何處,他們也弄不清自己所中的是何種毒藥,這事武林中喧騰了很久……” 敖子青脫口而出: “十位高手都死了?” 房獄搖搖頭,緩緩的道: “沒有,其中只有兩位,因為年紀較大,如今已不知去向,其餘的八人,如今都還活著,而且他們仍然努力在找尋解藥,雖然他們年紀都不小了,但是,沒有到最後關頭,誰也不肯放棄自己的求生慾望;所以這一本風雲榜就變得非常重要……” 敖子青冷沉的想了一會,道: “事已過了這麼多年,為什麼他們沒有金兀的解藥還能活下來,莫不是他們根本沒有中毒不過中了金兀的攻心之計? 不對,既是如此,他們為什麼還要找解藥,這其中……” 房獄毫無表情的道: “他們的確中了毒,他們之所以還沒有死,那是因為他們得到一種金丹,可以抑止他們身上的毒,但是體內的毒無法法除,每個月會發作一次,痛苦難堪,命是保住,但卻要忍受每個月一次的精神及肉體上的雙重的折磨……” 敖子青沉吟了一下,道: “這跟風雲榜又有什麼關係?這麼多人爭奪風雲榜又是為了什麼?” 房獄眼簾半垂,神色淡漠,他平靜的道: “據說金兀曾將他對十大高手所下的毒名稱,解法都記了下來,所有十大高手都想得到它,以便找出自己的解藥,其他的人也希望得到它,惜此控制這些武林中絕頂的高手,當然十大高手為了怕自己的命被他人控制,所以極力想殺了擁有這本風雲榜的人,因此這本風雲榜乃武林罪惡的根源……” 敖子青愣了一下,點頭道: “原來如此,為什麼後來風雲榜會落入薛天和之手?” 房獄望著敖子青,慢慢的道: “金兀死後,風雲榜也告失蹤,當時大家並不怎麼在意,直到最後薛天和突然拿著風雲榜出現江湖,也因此惹來殺身之禍,這是第一樁因風雲榜而遭殺身之禍的事件,以後只怕層出不窮……” 敖子青冷冷的仰視天花板,緩緩的道: “在下無意問遇到身負重傷的薛天和,他要我好好保護,找到他的主人才交給他,不知前輩可知它的主人是誰!薛天和跟金兀及十大高手又有什麼瓜葛,在下當時未及詳問,薛天和只道,此物事關重大,落入賊人之手,恐怕武林有難……” 房獄有些感嘆似的道: “薛天和乃是當年金兀的軍師,對他忠心耿耿,風雲榜就是他們寫的,所以他與此事關係重大,至於他說直到找到它的主人此語,我就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了,金兀及薛天和都死了,風雲榜還會有第三位主人嗎?我實在想不明白。” 敖子青淡淡的道: “前輩為何對此事如此清楚?前輩……” 房獄目光凝聚,低沉的道: “我是當年十大高手之一,可惜如今武功全失,想來令人感慨!” 敖子青迷惘的道: “前輩是用毒高手,金兀的毒如何奈何得了你?其他的人為什麼不找前輩為他們解毒?” 房獄哼了一聲,道: “我也是在金兀死後才埋首研究毒品的特性,我身上的毒是解了,可是其他的人,他們不敢來找我,爾虞我詐,他們怕我弄手腳,你不知道當年為了爭排名,十大高手心中彼此皆不服,尤其我排名第十,他們更害怕我殺了他們,取而代之。” 微微笑了笑,敖子青緩緩的道: “他們也大小心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舍近求遠,大費周章,叫人不解!” 他又想起一事,敖子青再道: “這十大高手到底是哪些人?” 房獄目光一閃,道: “你沒有打開看過?” 敖子青淡淡一笑,道: “薛天和將他交給在下時,曾一再叮囑千萬別去看它,否則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在下當場答應,自不便翻看!” 房獄神色一暗,低弱的道: “不知道就算了,何必多惹是非!” 敖子青平靜的道: “既是如此,在下不敢強求,前輩,薛天和交付之任務,你的看法如何?在下如何為風雲榜找它的主人呢?” 房獄喃喃的道: “莫非那人還活著?可能嗎?除了那人還會有誰是風雲榜的主人呢?” 敖子青平淡的一笑,卻深沉的道: “前輩,你說的是什麼人?” 房獄驀然大吼一聲,厲色道: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沒有說,我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你不要再多問!” 房獄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暴躁,一說完話,即匆匆的離開這個房間,留下莫名其妙的敖子青,望著房獄的背影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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