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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貞潔大義通靈悟
第二天的一個上午,在非常平靜的氣氛中過去,沒有一點風波,也沒有一點異樣,直到宮笠同黃恕言等在一起進午膳的時候,他都未曾發覺對方有絲毫特殊的神態,就好像根本還不知道夜間發生的那事一樣。 這頓午飯,廖衝師徒全沒來吃,是著人以食盒專送過去的。 當然,宮笠更不便啟齒言及此事。 飯後,他獨自一人到後園散步,習慣性的又來到那處荷塘之前,於是,他發覺自己並不孤單,荷塘前的石凳上,早就有個人坐在那裡等候著了。 是黃媚。 宮笠緩步走近,雙手支頷,凝視著荷塘,形態若有所思的黃媚聽到他的腳步聲,輕輕側過臉來,一雙美眸閃亮如秋夜空中的星辰 清冷而晶瑩。 立即讓自己的面龐上浮起一抹笑容 不知怎的,宮笠卻覺得自己這抹笑容竟有些生硬與僵木,仿佛肌肉凝凍了。 黃媚卻沒有還報以平素那樣嫣然的笑,但也沒有示以冰霜之容或填怒之慨,她只用一種深沉的、安靜的、帶著一股微微迷們的形色瞧著官笠。 宮笠在石凳旁邊站定,笑聲有些幹澀:“黃姑娘,今天怎麼有興致來這裡閒坐?” 抿抿唇,黃媚平靜的道:“我並沒有興致來這裡‘閒坐’。” 宮笠“哦”了一聲,道:“那麼,是有事?” 黃媚點頭道:“有事,有一件相當嚴重的事。” 左右一看,宮笠道:“姑娘是在等什麼人了?” 沉默了片刻,黃媚道:“宮大俠,你的武功深博,然而,我現在才知道,你掩飾隱諱的修養也高人一等。” 宮笠道:“黃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黃媚緩緩的道:“你真不懂?” 背負著手,宮笠強笑道:“是不是可以請你再說得明白點!” 黃媚凝視著他,道:“我在等的人,就是你!” 心裡雪亮,宮笠卻一派恍悟之狀:“原來是等我?黃姑娘,我可真沒想到,尚清姑娘示下有何見教?” 嘆了口氣,黃媚道:“宮大俠,何苦裝蒜?” 宮笠低聲道:“裝蒜?我不明白!” 黃媚深沉的道:“你明白的,宮大俠,你一定明白的。” 皺起雙眉,宮笠道:“黃姑娘,你是指 ?” 黃媚幽冷的道:“昨晚上,有人強入表妹房中,將她污辱了。” 宮笠淡淡的道:“原來你是說的這件事。” 有些憤怒了,黃媚略提高了嗓音:“宮大俠,顯然你知道這件事,但是,你的態度卻多麼輕鬆、多麼淡漠、多麼無動於衷!我早就曉得你知道此事,令我意外的是,你竟然這樣的不把它放在心上,就好像冷眼看著花開花落一般平凡無奇!” 宮笠沉穩的道:“你認為,我應該有什麼反應才對?” 黃媚大睜著眼道:“宮大俠,誰無妻女,誰無姊妹?用這種行為去侵犯一個弱質女孩子,簡直令人髮指、令人作嘔 一這是集卑鄙、無恥、粗暴、下流的大成!” 搖搖頭,宮笠道:“不然!” 黃媚激動的道:“不然?宮大俠,以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以你的人格而言,想不到也會說出這種荒謬不經的話來,你莫非還以為是正確的?值得頌揚、值得誇譽?你真是這麼想?” 宮笠安詳的道:“如果端指昨晚上發生於令表妹身上的這件事,是的,我是這樣認為。” 黃媚倒吸一口冷氣,抖索的道:“你 ” 宮笠冷靜的道:“淫行穢舉,罪無可逭,乃是萬惡之首,尤其江湖道上,更忌採花淫暴之事,這些,我不但明白,更且自戒戒人,一人維護,因而是非之間,不須見教;昨晚有關令表妹之遭遇,卻與一般淫行罪過大相徑庭,不可相提並論。” 黃媚氣惱的道:“這是什麼話?” 宮笠道:“黃姑娘,不要只從表面去判斷一件事的內涵,這會造成極大錯誤的!” 黃媚咬牙道:“鐵證如山,事實俱在,還有什麼表裡之分?宮大俠,那鮑貴財無德無行,狼心狗肺,他竟然色膽包天,連遮攔都不遮攔,就那樣堂而皇之的強暴了我的表妹,任你怎麼說,任他如何辯,既成的事實豈能改易?他再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但他污辱我表妹的事總不會有假!”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他與令表妹有了合體之緣!” 黃媚恨聲道:“什麼‘合體之緣’?你不要說得這麼好聽,這純系以強凌弱,用暴力來逞其獸慾的,無恥無行之至!” 如玉的面頰染上一抹激憤的朱赤紫酡,頸項上淡青色筋絡也微微浮漲,黃媚悲憤不已的道:“我知道鮑貴財為什麼敢這麼做,他是欺我們奈何不了他,藐視‘王鼎山莊’無人,而唯一可折阻他、限制他的只有宮大俠你,竟也和他沆瀣一氣,暗中相合;我們欠缺力量,沒有幫手,我們應該忍氣吞聲、應該受人壓榨、應該嘗到其被頤指氣使的滋味,但是,我們也應該受侮辱、受這樣的欺凌?難道說,我們不具備殺人的本錢就該由人作踐?” 宮笠忙道:“黃姑娘,你稍安毋躁……” 黃媚滿臉愴然之色:“天,這還成了一個什麼弱肉強食、橫行霸道的世界?人間還有沒有一點公理、一點正義存在?” 宮笠輕輕的道:“黃姑娘。對於此事,我可以向你解釋。” 眸中泛動著瑩瑩的波光,黃媚痛苦的道:“宮大俠,看情形,我表妹昨夜受污的這件事,你一定知悉內情,甚至在事情發生之前你就已經曉得了?” 宮笠坦然道:“不但如此,這件事從頭至尾,就是我的主張,由我策劃、溝通、進行,連鮑貴財行動的時候,也是我在把風!” 陡然間,黃媚幾乎驚怒得閉過氣去,她全身禁不住簌簌直抖,小巧的鼻翅兒急速翕張,她瞪著官笠,一口扁貝也似的玉齒,全咬入了下唇之內! 宮笠冷靜的道:“希望你能鎮定一點,黃姑娘;與一個情緒波動的人,是不易溝通道理的。” “唬”的站了起來,黃媚尖銳的道:“你 你還有‘理’和我講?宮笠,我們錯看你了,你不是我爹眼裡的救星,是我爹當頭的煞星,你更不是我心目中一直以為的那個行俠仗義,果敢明斷的豪傑,你只是個托悻怪誕、助紂為虐的凶徒!” 宮笠平淡的道:“是這樣的麼?” 黃媚深深吸了兩口氣,沉重的重下頭:“我們奈何不了各位,連一丁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你,廖衝師徒,你們有的是能耐,有的是本領,只要你們願意,‘王鼎山莊’便無所倖存,是的,你們可以為所欲為,橫行無忌,你們可以盡情糟塌我們、侮辱我們、作踐我們,但是,你們不要忘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們所犯下的罪孽,我們無能為力,老天卻會懲罰你們,冥冥中,有雙眼在看著,它會記住……” 宮笠低聲道:“你說完了?” 摔摔頭,黃媚道:“說完了,官笠,你很生氣、很惱恨,是嗎?我就站在這裡,我不會跑、不會叫、更不會反抗,你就殺了我瀉憤吧!” 忽然有趣的笑了,宮笠道:“黃姑娘,你很會幻想,然後,隨著你幻想的路子,你又能構思成一個怪異的景象出來;其實,這全都是虛無的,不正確的,不存在的,直率的說,你是在自己同自己嘔氣!” 黃媚冷冷的道:“多動聽!” 宮笠微笑道:“別生氣,黃姑娘,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很好嗎?你不讓這種美好的印象繼續留存著,讓我們之間的一派和氣仍然蘊孕?而後,大家心情平順了,你再聽聽我的話,嗯?” 黃媚硬梆梆的道:“對不起,我高攀不了你,而我一旦認清了你的本來面目,就益加不敢回想以前的幼稚及愚昧了!” 笑笑,宮笠道:“隨你吧,我原也沒求過你的諒解。” 黃媚凜然道:“如果你想對我怎麼樣,我也決不屈服,宮笠,黃家的人不具備好本事,但卻也有著鐵錚錚的骨氣!” 點點頭,宮笠道:“我相信,你已經表現給我看了。” 黃媚咬咬下唇,生冷的道:“宮笠,你真可怕!” 有些怔忡,宮笠道:“我,可怕?” 徐徐輕嘆,黃媚道:“有的人為非作歹,像貌也兇惡得很,有小人陰毒狡滑,形態上便也帶著那種猥褻鬼祟之氣,這類的人,壞是壞了,卻可預防,但你卻不然,你容貌堂皇,氣宇軒昂,形質深沉又堅毅,而且你具有精細的思維、尖銳的反應、機智的談吐,從哪一方面看,你都不似個歹人,可是事實不然,你卻不折不扣的是,你這般狠毒,卻叫人體察不出,越發可怕!” 宮笠搖頭道:“經你這樣一形容,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許人了;我尚未發覺,我竟糟到了這步田地/黃媚尖刻的道:”不必再用靈巧逸致的言詞來做掩飾,宮笠,一個人再會裝扮,也不能永遠隱藏他那邪惡的本質!“ 宮笠笑道:“老天,越說越和真的一樣了。” 柳眉挑起,黃媚重重的道:“但是,我卻不畏懼你!” 宮笠道:“我也無須你畏懼我。” 黃媚粉面如霜般道:“似你們這類的人,我早看穿看透了你們那種殘暴兇狠的手段與毒辣寡絕的心性,你們能以脅迫善良、茶毒蒼生的依恃只是你們的恐怖壓制,血腥屠戮而已,只要不畏死了,也就無可怯了!” 宮笠低唱一聲道:“黃姑娘,我看,你需要好好冷靜一下才是。” 黃媚面無表情的道:“我比你更要冷靜,宮笠。” 來回走了幾步,宮笠沉聲道:“鮑貴財昨晚寅夜潛入令表妹之繡閣,其動機發自摯愛,其內涵純系犧牲,黃姑娘,這就是我向你做的解釋。” 睜圓了眼,黃媚怒道:“半夜強入一個少女的閨房,以暴力污辱了她,你卻居然講得這般動聽?這叫‘摯愛’,這叫‘犧牲’?簡直荒唐透頂,豈有此理!” 宮笠的態度十分懇切,他字字落實的道:“黃姑娘,你該不會忘記令表妹身上的暗疾吧?那是一種幾近絕症的可怕病痛;而你也該不會忘記這種暗疾的‘過’人方式?只要一旦與人發生肌膚之親,這種暗疾就會感染移轉到對方身上;此事內情,鮑貴財也很明白,但是,他卻毅然決然的這樣做了,易言之,他已安了心來接替令表妹的痛苦與不幸,他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令表妹的生命,他必須用這種行為才能達成他捨身的願望,所以,他的動機出自摯愛,內涵全乃犧牲,我再想不出比這更貼切的形容。比這更確實的解說來;鮑貴財如果只是為了某一方面的需求,他可另找對象 這並不困難,有些地方只看銀子不論俊醜的;他大可不必以生命的代價來求取一時之快更留千秋臭名,他人不聰明,卻也不至於愚笨至此。” 黃媚的神情有些怔忡,嘴唇蠕動著,卻沒有說話。 目光是陰鬱的,宮笠又接著道:“鮑貴財是個可憐的人,因為他容貌的醜陋,便也掩遮了他內在的種種光輝,他善良、淳厚、耿直、天真、又有正義感,最難得的是他誠摯專一,不興二念,但這些人性本質上的優點,卻全叫他的外表給涵蓋了…廖衝只有這麼一個徒弟,師徒兩人相依為命,凡數十年,其情是師徒,更甚師徒,若父子,親越父子,如今,鮑貴財一旦身罹此等惡疾,生望渺茫,去日飄搖,眼看著就是一場死別在前,好端端的師徒二人即生生拆散,幽明異途,人天兩隔,這份淒楚與悲痛,又豈是局外人所能體會於萬一的?” 黃媚的形色在慢慢轉變,但她仍然咬著下唇沒有作聲 像是自己在與自己掙扎,更像是她在努力抗拒著宮笠陳述中的那股無形壓制的力量…… 沉沉嘆息,宮笠悠悠的道:“在昨夜的事件發生之後,黃姑娘,你可曾考慮過誰的得失較大、誰的痛苦較深?鮑貴財又能得到些什麼?只是任令惡運罩身,滿眼暈黑而已,他即將失去生命,遠離人世,拋別恩師,更兩手空幻,甚至尚得留下一個洗不清的淫邪罪名;他所唯一堪值安慰的,便是他盡了心力,為了一個他愛而並不愛他的女人互易了生命,只抱著一個虛渺可悲的憧憬而飛魂……祝小梅惡疾已除,又是一個正常的人了,她美好嬌俏、綺年玉貌,正有幸福無限,遠境無限,異日,在祝小梅的琴瑟合歡中,恐怕早就記不得九泉之下的鮑貴財魂魄哀泣了……” 身子抖索了一下,黃媚驚栗的道:“你 你不要說得這麼可怕、這麼殘酷!” 宮笠晦澀的道:“難道不是實情?” 黃媚情緒上十分矛盾的道:“鮑貴財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宮笠嘆了口氣:“情癡愛深而已。” 黃媚脫口道:“天下就有這麼想不開的人!” 宮笠徐緩的道:“這不是想不開,黃姑娘,這是一種情感上至高的境界;一個人要愛,就需要愛得深、愛得狂,愛得專一忘我,無所不能奉獻,無所不能犧牲……鮑貴財的摯誠令人欽佩,黃姑娘,你我在這一生中,恐怕還沒有這樣的幸運呢,我們,到哪裡去找一個像鮑貴財這樣的人來愛我們?” 雙眸瑩亮,閃閃若星,黃媚凝視著官笠,眼瞳的深邃處,神色複雜而虛幻,宛若波濤的湖水,彩霞映照,影像飄浮萬千…… 避開她的視線,宮笠不自覺的感到心弦的震動與那一股炙熱又溫柔的力量傳來,他暗中打了個寒噤,急忙佯笑道:“現在,黃姑娘,你可已經了悟一些、諒解一些?” 身子抖了抖,黃媚也像掩飾什麼似的道:“我 我覺得大可不必出此下策……” 宮笠低沉的道:“此團下策,然而,除此之外,再無上策,他不這麼做,又如何能完成自己的心願使愛情貫注,更救回祝小梅的生命?” 黃媚臉兒微見蒼白,她幽幽的道:“但……這樣一來,鮑貴財自己可就糟了!” 宮笠正色道:“所以我早已告訴過你,這已是一種忘我的境界,無私的犧牲。” 低下頭去,黃媚悄細的道:“我想,在先前,我或者忽略了什麼……,,宮笠道:”不知道如今你是否還認為我們‘狠毒邪惡’‘橫行霸道’?還有那樣多悔恨悲憤的感觸沒有? “ 黃媚十分窘迫的道:“你別嘲弄我,我已說過,我事先忽略了一些什麼……,,宮笠平緩的道:”我早就勸告過你要冷靜,要稍安毋躁,不能只從事情的表面來判斷它的內容實質,現在你已明白,我並沒有說錯,如果你早一點省悟這些,我們剛才的不愉快就可避免,我更無須得到你嘴裡那樣多的罪名了。“ 黃媚著急的道:“宮 宮大俠,你千萬別生氣,就算我的激動了些、魯莽了些,但你也該恕宥於我不及你的經驗及見解,莫記心上,宮大俠,我向你致歉,你接受不?” 笑笑,宮笠道:“我不是三歲稚童 打兩下就惱,哄兩句就笑。” 黃媚真的惶恐了,她巴巴的道:“你不原諒我?你還要怎麼向你求恕?” 宮笠和祥的道:“沒這麼嚴重,我並未責怪你,否則,我也就不會向你講這麼多了;我素來的習慣,是盡其在我,不求諒解的,但我卻一再向你解釋,就是表示我未曾對你有何不滿。” 黃媚如釋重負的道:“當真?” 宮笠開朗的笑道:“當真。” 長長籲了口氣,黃媚這才第一次有了笑影,她輕柔的道:“宮大俠,當今天早晨,我表妹來‘吟竹小舍’把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之後,我就怒火上衝,滿心悲憤,除了只對事實的表面懷著極度懊惱之外,並未來得及深入探究它的內容及成因,所以,一見到你,我就沒考慮其他,先把自己的火氣發出來了……” 宮笠笑道:“在你的見解及經驗上來說,這是可以原諒的。” 羞怯的笑笑,黃媚道:“現在回想,我似乎……真是生傲了一佔……” 宮笠頷首道:“比起我來,不錯。” 黃媚靦腆的道:“我已經在這裡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了,我知道你經常來這兒散心 說實在的,越等我越氣,越等就越火,怎麼想也想不開……”‘宮笠曬道:“聽君一言,茅塞頓開,嗯?” 黃媚竟老老實實的點點頭:“真的,在你沒同我解釋之前,我可一個勁只住牛角尖裡鑽,又恨又悔,又悲又怒,簡直想把自己撕成片片,或乾脆衝進去和你們拼了!” 宮笠道:“奇怪,在我看見你的時候,你的模樣倒並不顧得如何激動嘛。” 黃媚俏笑道:“沒什麼奇怪的,一見到你,我不期然的就平靜了好些,另外,黃家的庭訓,閨女的儀態,也不容許我表現得似個瘋子!” 宮笠在這時,像是若有所思的問:“黃姑娘,有件事,我請你回憶一下!” 黃媚道:“清說。” 放低了聲音,宮笠道:“在令表妹向你敘說昨夜之事的時候,她的形態、語氣、神韻等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 凝眸回憶,黃媚道:“讓我想想,她 一” 突然,黃媚竟有些怔愣了,她哺哺的道:“不錯 一你這一提,我才覺得有點納悶,事情好像不大尋常,她不該是那個樣子的……” 宮笠已成竹在胸,他穩重的道:“說說看,黃姑娘。” 表情有些迷惑,黃媚道:“是有點怪!宮大俠,你怎會想到這些?” 宮笠安詳的道:“世故、經驗,加上一點揣摸;要分析一件事,總須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去推敲,對不?” 黃媚輕扯了一下裙據,慢慢的道:“我現在才察覺,宮大俠,表妹在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只是語氣上有些艱澀,形態上有些羞赧,但是,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悲憤或怨恨的情緒;她像很苦惱,很矛盾,說話一下停,一下續,有時更是惶惶惚惚的,怔怔忡忡的,從頭至尾,既不衝動,亦不亢烈,甚至連眼淚都沒流一滴……” 點點頭,宮笠道:“這就對了。” 黃媚又回思著道:“照說,一個閨閣小女在這種情形之下失去了貞潔,又壞在鮑貴財那樣一個人手裡,該是憤恨莫名,痛不欲生的,可是,她卻沒有,她只是迷惘,只是沉吟,只是遲遲疑疑的,奇怪…” 宮笠笑道:“很好,有希望了。” 黃媚眨著眼,道:“你是指鮑貴財與我表妹的事?” 宮笠道:“不錯。” 倩笑著,黃媚道:“何以見得?” 宮笠道:“由你表妹的神態。” 黃媚問道:“我表妹的神態又怎的?” 搓搓手,宮笠道:“顯然,她已有了極深的感觸。” 黃媚道:“這又如何?” 宮笠沉緩的道:“一定是鮑貴財的一片痴誠已經感動了她,或者多少已經觸動了她,否則,她不會有這樣的反應;一個人愛一個人,能夠受到犧牲自的生命,已是難以復加了,何況,這生命的奉獻猶並不定能有所收穫?” 黃媚道:“真傻。” 宮笠道:“不,這不是傻,這是誠;如果像鮑貴財這樣,猶尚不能令祝小梅有所憧憬的話,這樣的女人,也就不值得被愛了。” 若有所悟的點著頭,黃媚道:“宮大俠,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宮笠輕聲道:“你仍願為力相助麼?” 黃媚笑道:“我一直就在幫你們的忙呀,怎會不願盡力?” 宮笠欣慰的道:“好極了,黃姑娘,首先,這件事除你之外,還有別人知道沒有?” 搖搖頭,黃媚道:“當然沒有,這是什麼事?還能敲鑼打鼓的四處嚷嚷?” 宮笠道:“令尊也不知道?” 黃媚肯定的道:“不知道,只有我一個人曉得,表妹也不會再向別人去說 另外心中有數的,就是閣下二位人中之‘王’了!” 宮笠道:“那麼,等會你回去之後,請先到令表妹處探探口風,你不妨把我剛才告訴你的話再轉告令表妹,看她的意思如何?” 黃媚小聲道:“如果她願意?” 宮笠興奮的道:“自然擇日成婚。” 黃媚道:“假若一時還不行呢?” 雙手一拱,宮笠道:“一時不行,再加勸說則必可成,黃姑娘,這就多有偏勞了。” 黃媚嬌柔的道:“看你那高興的樣子,好像你自己有了喜事一樣。” 宮笠笑道:“助人最樂,黃姑娘,君子成人之美。” 點點頭,黃媚道:“好吧,我總會盡力就是。” 宮笠慎重的道:“這裡,我先道謝了。” 輕舔唇兒,黃媚忽然似真似假的道:“宮大俠,事成之後,你要怎麼報償我呀?” 宮笠想了想,正色道:“但憑姑娘吩咐,凡我所有,俱可如命。” 黃媚也認真的道:“不假?” 宮笠嚴肅的道:“當然不假 只是身無長物,所值無幾,只怕不能聊表謝意,難入姑娘慧眼。” 黃媚靜靜的道:“我要什麼是我的事,貴重與否我並不計較,但宮大俠,你說話算話,我當真要的時候,你可別推託!” 宮笠凜然道:“姑娘放心,君子一言,如九鼎立!” 嫣然一笑,笑得有些古怪,也有些深邃,黃媚道:“這樣,我就真放心了。” 宮笠又遭:“如有消息,尚請儘早通告於我。” 黃媚道:“這點不必記掛,表妹一旦點頭,我就會飛一樣前來報喜了。” 微微欠身,宮笠道:“再一次多謝,黃姑娘。” 避開一邊,黃媚道:“別客氣,宮大俠,我這就去了。” 目注黃媚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的那邊這後,宮笠直覺的感到黃媚所說的話有些玄異,有些怪誕,有些隱約中的微妙暗示,但他一時卻想不透黃媚到底是什麼心意,停立一會,他也默然離開了後園。 為了排遣這漫長的下午,也為了有個獨自沉思的機會,宮笠走出了“玉鼎山莊”,踽踽獨行于莊前那條道路上。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來到“玉鼎山莊”這條私有道路與官道交接的地方,他猶豫了一下,正待舉步走向官道對面的那片疏林,兩邊的大路上,一陣隱隱的馬蹄聲又將他邁動的步子引了回來。 蹄聲很急、非常急,很狂、十分狂;放馬奔馳,雷滾密鼓,只見那沙塵飛揚,灰煙漫天的情狀,業已可以斷定那些馬上騎士是如何的狂傲跋扈,目中無人! 宮笠生平最憎惡的就是這一類人;他討厭那些不可一世的角色,因為,那些角色大多在實際上並沒有“不可一世”的本錢。 搖搖頭,他又開始朝著原先預定的目標 那片疏林子踱了過去,他的步履很悠閒,很安詳,他不急著趕什麼,也無意為了來路上的那些狂悻騎士而倉促,他也一向不喜歡倉促。 於是,來騎以驚人的速度奔近了。 並沒有回頭探視。聽覺已經告訴宮笠 來騎共有七乘! 七匹鐵騎以雷霆萬鈞之勢卷了過來,稍差尺許的揚著飛舞的灰沙已掠過宮笠身側,強勁的風力帶著四處飄落的灰沙灑了宮笠一身,那麼險的奔向了“玉鼎山莊”的私道,宮笠恍若不覺,依然閒閒往前踱去。 於是 七騎突然勒轉,在一陣“唏聿聿”的馬兒嘶叫聲中齊齊奔回,七匹馬四散驟合,一下子便將官笠圈在了中間。 嗯,倒是相當的利落。 宮笠站住了,默默打量圍在四周,那七匹馬上的七個狂夫。 七個人當中,只有一個是穿著青衫,以外六個,全是一式一色的深黃緊身衣外罩深黃長袍;面對官笠的一位,幹乾瘦瘦的身材,襯著幹乾瘦瘦的一張狹長臉,老是帶著那麼一股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這人五官的配合,卻予人一種特別陰森冷酷的感覺;此人之側,是一個豹頭環眼,短小精悍的人物,然後,就是唯一身著青衫的那位朋友了,這位朋友白蒼蒼的一張臉孔,倒也嘴是嘴,鼻是鼻,沒什麼特異處,只是他的一雙眼長壞了,白多黑少不說,且骨碌碌的轉個不停,賊兮兮的典型一雙鼠眼,由這雙眼,便破壞了他整副面孔的調和,變得那樣的鬼祟邪異了。 在宮笠兩邊及身後的四個黃袍人,全是腰粗膀闊的彪形大漢,一個個形色強悍,生像猙獰,一看就知道都是些狠角色! 宮笠沒有作聲,吭也不吭。 豹頭環眼的那人瞪著他,突然叱喝道:“兔崽子,你是幹啥吃的?” 宮笠慢吞吞的道:“走路的。” 那人厲聲道:“混你娘的球,老子不知你是走路的麼? 老子是問你,你是幹什麼的?“ 宮笠平靜的道:“你問我這個做什?” 大吼一聲,那人道:“老子要問你就得答,囉嗦你娘個頭!” 宮笠似乎有什麼感覺 一他昂著臉道:“你們又是幹什麼的?” 豹頭環眼的那人神色猛沉,但隨即又狂笑起來,他轉臉向身側那似笑非笑的人物道: “三哥,這兔崽子好大狗膽,居然反問起我們是幹什麼來的了,三哥,可是告不告訴他呢?” 被稱之為“三哥”的人嘿嘿一笑,聲音尖尖的道:“我看這小子有點不地道,老四,你抖摟抖摟他!” 豹頭環眼的那人大笑道:“成,奔馳這大半天,正好活動活動筋骨,也順便給大夥開開心!” 突然,宮笠問:“‘金牛頭府’?” 正準備動手的那人不禁怔了任,他收起了架勢,上下打量著宮笠,摹而暴烈的道:“你是誰?” 宮笠注視對方,緩緩的道:“閣下,想就是‘金牛頭府’的四當家”紅巾’雷雄了?“豹頭環眼的那一位形容冷厲的道:“不錯,我是雷雄!” 望向那似笑非笑的人物,宮笠又道:“這一位,想必就是‘金牛頭府’的三當家‘毒一笑’潘光祖?” 對方唇角勾動了幾下,尖尖細細的道:“乖乖,一點也不錯。” 指了指那青衫人,宮笠道:“‘曲江三友’的顧子英?” 青衫人冷冷的道:“正是。” 點點頭,宮笠又道:“那麼,其餘四位,必乃‘金牛頭府’所屬的高手,四位‘右角郎’了?” “毒一笑”潘光祖頷首道:“完全正確,朋友,完全正確。” 雷雄兇狠的道:“兔崽子,你怎麼認識我們的?” 宮笠安詳的道:“‘金牛頭府’威震七海,列位為‘金牛頭府’之翹楚俊彥,更是名揚天下,聲懾五嶽,我又怎麼會不認識呢?非但認識,更乃仰慕已久了!” 雷雄粗暴的道:“少他娘來這一套’過門’,老子們不受你這個‘道’,娘的,老子看你舉止鬼祟、行跡可疑,必不是什麼好路數,說不定就是來踩探我們的!” 宮笠淡淡的道:“我踩探你們什麼?” 窒了窒,雷雄勃然大怒:“好雜碎!” 忽然擺擺手,潘光祖笑道:“朋友,你是哪個碼頭的呀?” 搖搖頭,宮笠道:“不在山不在寨,湊合著混碗江湖飯吃而已,自是比不得列位的堂堂扎實。” 雷雄破口大罵:“**養的,你體要話中帶刺,當心老子活剁了你這龜孫!” 笑笑,宮笠道:“雷朋友,你口氣不小!” 微微一呆之後,雷雄大吼:“兔崽子,你就稱量稱量!” “毒一笑”潘光祖忙道:“且慢,老四。” 雷雄怪叫著:“三哥,這小子的這份狂法,可真叫稀罕吶,若不教訓教訓他,他還以為咱們‘金牛頭府’的人腦門子上全頂著個‘瘟’字了!” 潘光祖陰惻惻的道:“你別急躁,老四,三哥我那一時沒叫你痛快過?慢慢來,人家只怕有點恃仗哩,噴噴,一副大馬金刀的架勢……” 宮笠低沉的道:“列位,我們彼此之間,一無仇,二無怨,我也沒犯著列位,原本是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誰也管不著誰,但列位卻突然驃馬相圍,來勢洶洶,出言不善,請問,‘金牛頭府’揚名江湖,就是以這麼個霸道法闖出來的萬字?” 雷雄氣得口沫四濺的吼:“你他娘的你,越來你越想上天啦!” 宮笠不溫不怒的道:“我是說的實情。” 潘光祖冷冷的道:“朋友,看你的模樣,似乎是想和我們別別苗頭?” 宮笠靜靜的道:“只要諸君有此雅興。” 潘光祖臉色陰沉下來,他嚴峻的道:“你倒很狂,多少年來,我還沒遇過有你這個膽量的……” 眉毛輕挑,宮笠道:“總會遇上,對不對?” 雷雄氣湧如山的咆哮道:“三哥,讓我來剝了他這一身人皮!” 搖搖頭,潘光祖反而有些遲疑了;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氣宇軒昂,沉定如山,只那份穩練勁就已夠瞧,他摸不清人家的來路出身,一時之間,倒下不得手… 宮笠慢吞吞的道:“隨便哪一位先上都行,或者,列位一起”’潘光祖注視著宮笠,尖銳的道:“說出個名號來聽聽 只要你夠種。” 抿抿唇,宮笠道:“我不認為有此必要。” 嘿嘿一笑,潘光祖道:“你怕我們報復?” 宮笠道:“我不怕。” 怒叱著,雷雄道:“那就亮個字號出來,娘的皮,縮頭縮尾,算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 宮笠微笑道:“老實說,我怕一亮名號,嚇跑了列位,” 雷雄氣衝牛鬥,火冒三丈:“你這不知自己為何物的王八兔子喊,你如此囂張狂妄,敢值是迷了魂、瘋了心?你他娘的你,你今天死定了!” 潘光祖也動了真怒:“好朋友,說不得我們要見識見識,領教領教!” 很突兀的,顧子英忽然出聲:“餵,你可是‘玉鼎山莊’的人?” 宮笠莫測高深的道:“我是哪裡的人,目前暫不想告訴列位,但是,列位有一個最佳的探查方法呢 將我撂倒,再嚴刑相逼,不就唾手可得了?” 雷雄狂吼:“放你娘的屁。” 這時 顧子英面色肅然的悄語潘光祖:“三爺,此人來歷不明,諱莫如深,定不是好路數,我們千萬當心,可別著了什麼人的道兒,陰溝裡翻了船!” 微微點頭,潘光祖道:“我曉得。” 雷雄又在怒喝:“娘的,你這膽上生毛的野種,我看八成是發了痴癲,這一下就要給你以當頭棒喝!” 潘光祖略一沉吟,道:“朋友,你既不肯留名亮萬,我們也不能輕饒過你,但如今我們尚有要事待辦,沒功夫與你瞎夾纏,這樣吧,咱們約個時間地點,到時候,再痛痛快快的熱鬧熱鬧!” 宮笠鬧鬧的道:“列位忙什麼呀?” 潘光祖變色道:“你什麼意思?” 微拂衣袖,宮笠道:“很簡單,我不想拖拖拉拉,我的意思是 現在就解決!” 潘光祖憤怒的道:“你以為我們含糊你?” 宮笠夷然不懼:“至少,列位也不會以為我含糊列位吧?” --------------- |
第09章 情勸義規臂助得a
怒極了,雷雄大叫道:“三哥,我們更無須與這野種較纏,眼下就宰了他,豈不乾淨利落?否則他還以為我們膽怯心虛了呢!” 點點頭,宮笠道:“這一位雷老四說得不錯,列位既有膽量惹事生非,橫裡找碴,就該有膽見過真章,光是吃軟怕硬,欺善忌惡,算不得好漢了;我說潘老三,臨到陣上,就不興拖槍回馬了!” 潘光祖狠毒的道:“給你鼻子長了臉,你當我們不能當場分你的屍?” 招招手,宮笠一笑:“我正在等著,可不是?” 就在宮笠的語尾裊繞於唇邊的剎那,左側,一股勁風較然對準他的左邊太陽穴襲來! 宮笠並沒有閃躲,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加上事出突兀,他卻恁般雍容自若,毫不慌張的伸出手去 他的手清清楚楚的伸出去,過程是那樣的明確,卻準確無比又巧妙無比的抓住了飛襲而至的東西,是一只沒羽鋼梭。 這只沒羽鋼梭沉重而尖銳,又在強勁的力量之下射出,所指的部位更是他的太陽穴,顯然,出手的人是想要他的命! 宮笠的手指甫始撈住了鋼梭,只見梭身在他手掌中一間即形消失,幾乎在同一時間,左邊,一聲怪叫撕裂人心般響起! 馬背上,一名黃袍大漢像發了“羊癲瘋”一樣滾跌地下,那只鋼梭嵌插在他的膝蓋骨中,隨著他的翻動而顫顫輕搖! 練武的人都知道,人身上的哪個部位遭受傷害最為痛苦 膝蓋骨這地方即是其一,要不了命,但卻痛得要命! 當然,那名受創的大漢便是方才發動偷襲的同一個人,如今,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凶器而已,只是收回的方式並非為他所喜罷了。 事情的經過與變化僅在瞬息之間;遭襲、阻截、反擊,像是幻影般一轉而成,快若光閃,一氣貫通 斜刺裡,一條“竹節鞭”、一柄“砍山刀”,便不分先後的猛掃過來! 宮笠依然紋絲不動,他目光緊緊注視著正面的潘光祖、雷雄、以及顧子英三人,右手風掣般穿飛揮舞,日影花幻中,掃來的“竹節鞭”摔然跳震,“當”的一聲砸在同伴手拿的“砍山刀”上,於是,鞭盪刀斜,兩名黃袍大漢也因用力過猛,驚叫著各自從鞍上翻落。 就在這時 背後,第四名黃袍大漢飛身而起,頭下腳上,連人帶著他的一對短柄山叉,流矢一樣暴射宮笠的頭頂。 宮笠身形不閃,只微微偏頭,又尖顫動著擦過他的鼻隼,直插他的胸膛,在此電光石火之間,他右掌彈翻,那名凌空撲擊的大漢已悶吭一聲,滿口鮮血噴得像灑了一天的紅雨,手舞足蹈的跌出了五六步外,一對短柄山叉早就拋出了老遠! 然後,宮笠便背著手站在原地,形態悠閒而安詳 仿佛他根本便沒動過手,仿佛那四名黃袍大漢的滾跌爬僕與他毫無牽連一樣。 從頭至尾,他一直沒有移動過半步,甚至出手及反擊敵人,也只是使用單掌,那股子強悍,那股子威猛,那股子冷傲,簡直就凝成形了! 潘光祖的神色業已大大的變了樣,淬長的面孔便似罩上了一層灰,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凍結成那樣驚恐憤怒的僵窒,他的雙眼急速眨動,呼吸粗濁,一口牙差點便挫碎了! “紅巾”雷雄的模樣更不中瞧,這位“金牛頭府”的四當家面孔扭曲,雙目如火,額上的青筋蚯蚓般凸起,兩邊的太陽穴也在不住的跳動,他大張著嘴巴,一次又一次的往裡吸氣,好像若非如此,便抑止不住他內心那股狂焰的激怒了。 顧子英還算比較鎮定,只是一張蒼白的臉盤更像白得汎青而已。 他們曾顧慮過對方的功力程度,也猜疑過人家的出身來歷,但事前任是怎麼個酌量法,他們卻也未曾料到竟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頭一遭的試探,居然一敗塗地,且又敗得這等的灰頭土臉,面上無光! 剛才向宮笠進攻的四個黃袍人,並非“金牛頭府”的小角色,也不是濫竿充數的稀鬆貨,他們是經過嚴格挑選,歷受實力考驗方才膺任此位的“金牛頭府”的“右角郎”! 但是,平素橫眉豎眼、張牙舞爪慣了的這四位“右角郎”,在宮笠手下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這樣的結果,不要說他們的主子事出意外,連他們自己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那名膝蓋中插著自己沒羽鋼梭的仁兄,此刻已坐倒地下,抱著那條受傷的腿,痛得齜牙咧嘴,面色泛黃,就差一點沒哭出聲來。 使短柄山叉的那個“右角郎”,早已趴伏著動彈不得啦,他可是還在喘氣,不時哼卿上兩聲,看情形死不了,但好歹也夠他脫層皮! 只受了一場虛驚,卻鬧了個顏面掃地的另兩個“右角郎’,如今正呆若木雞般站在那裡,兩個人四眼發直,就像見了鬼似的呆望著官笠。 淡淡的,宮笠道:“如果說這名聞遐邇的‘金牛頭府’之屬,只是像這四位一樣的窩囊,潘老三、雷老四,你們‘金牛頭府’可就真叫有名無實,白白糟塌大好的糧食了!” 雷雄猛的石破天驚般吼:“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為你佔了便宜就能吃定我們了?我告訴你,差得遠呢?” 宮笠半點肝火不動的道:“所以,我要過五關,斬六將,步步升高,”一個又接一個的來,由小而大;雷老四,你手下的狗腿子們業已擋不住我了,且替你丟了活人,你還不放馬過來撈回臉面,更一洩心中怨氣?“ 挫牙如磨,雷雄野獸般號降:“你這狂夫,我要一絲一絲的撕了你,一點一點割了你!” 宮笠道:“這也正是我對你的想法,雷老四。” “霍”的一聲騙腿下馬,雷雄咬牙道:“混帳王八羔子,是你自尋死路,本能饒命,如今卻也饒不得了!” 宮笠微笑道:“說得多麼動聽,你們橫裡找碴,無事生非,以為我是好吃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便饒人;我的修養比列位稍好,但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你們先前找我的麻煩,現下要想抽腿,只怕卻不是這麼容易的了!” 雙目中的光焰赤紅,雷雄狠毒的道:“試試看,狗操的野種,我們就試試看!” 宮笠反應平靜的道:“當然,雷老四,當然。” 慢吞吞的,潘光祖也下了馬,他冷森的道:“自今而後,好朋友,‘金牛頭府’是不會與你甘休的了,不論這場紛爭的後果如何,你將遭到‘金牛頭府’的嚴酷追殺,慘烈報復,上天入地,不取你的人頭誓不放手!” 宮笠幽冷的道:“設若我在乎你們‘金牛頭府’,我便不會拿你們開刀。,中們這個招牌,去唬唬那些半調子或生做雛兒猶可,想罩到我頭上,算你們霉運當頭 潘光祖,天下很大,江湖中更是臥虎藏龍,憑”金牛頭府’,還充不了招牌、擔不起大梁,你們這幾下子,只配在海裡同些魚鱉蝦蟹,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擺架勢,你們是班門弄斧了?“潘光祖陰惻惻的一笑,道:“好大的口氣,然則你狂是狂了,怎就不敢留個萬字,也好叫我們有機會拜訪?” 宮笠緩緩的道:“我已說過,我是怕嚇跑了你們,如果我漏了底,屆時列位轉身一溜,這場熱鬧豈不是沒有了?” 嘴角痙顫了一下,潘光祖道:“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以為我們是些什麼人?” 宮笠尖銳的道:“你們是誰,相信不必再做強調我也曉得,而我是誰?當然我自己更清楚,就是因為我清楚我這點底子,才不會把你們看在眼裡,否則,我豈非愚昧?而列位看看,我像個愚昧的人麼?” 潘光祖實際上早已氣得肺都快炸了,那股殺機充盈於心,狠酷的意念佔滿了他的思維,但是,表面上他卻還能擺出一副冷淒淒的笑臉:“我看,你是非得經著刀口子底下見真章不可了?” 宮笠道:“是你們逼我如此,列位若不先找我的碴,怎會有這麼個場面叫列位下不了臺?我不得不給列位一點小小的教訓,煞煞列位的氣燄,也好叫你們曉得‘金牛頭府’在某些狀況下,做不了你們的‘護身符’,甚至更是你們招兇惹禍的根源!” 面頰的肌肉微微抽搐,潘光祖道:“我們會令你滿意,我們會的 ” 雷雄的撲擊便在此時發動。 這位“金牛頭府”的四當家,功力之純。動作之猛,果然大大不同于方才那四位“右角郎”,只見他身形L閃,“嘩啦啦”的金鐵震撼聲便密雷似的串響,而形同怪蛇一樣的黑影也漫空飛舞,縱橫交織,宛若一眨眼間,狂烈的力道便自無形而有形,那麼突兀的卷罩過來。 雷雄的兵器,是一條六尺長的大鐵鍊! 宮笠這一次沒有再像原先那樣卓立不動了 他感受得到敵人的攻勢異常凌厲,他不願託大,這不是託大的時候,他須要相當小心。 “闊蛇口劍”在一溜藍汪汪的光華淬閃中流電也似暴射,就有那麼準法,於虛幻的鏈影交織裡,飛擊鐵鍊的本身! “嗆”聲互撞聲中,火花四濺,大鐵鍊盪揚三尺,“闊蛇口劍”已似炫顫的流波,一片連一片,一蓬隨一蓬的跟著急瀉! 雷雄匆匆後退,大鐵鍊狂揮急舞,風聲呼呼,他竭力跳躍彈翻,手上傢伙分成不同的角度飛速反擊,織成了一付稍現即逝的羅網。 而宮笠的身形卻似鬼魁般飄逸,又似鬼魁般有形無實;他仿佛是虛幻的,是空靈的,就在那樣奇異誕的掠閃中穿過網隙,“闊蛇口劍”的寒電晶芒便宛若藍焰冷矢一樣從四面八方罩向了雷雄! 猝然間,雷雄單足旋舞,“呼嚕嚕”有如車輪轉動,大鐵鍊同一片光彩,卻驀地居中猛落,同時,他的左手翻飛,一片紅雲倏然這眼。 宮笠長身飛迎 他要減少因距離而加重的壓力 左手微偏猛翻,在一記火辣的震動下抓住了那條凌空揮落的粗大鐵鍊,右手的“闊蛇口劍”倏然飛旋,於是,“嗤” “嗤”裂帛聲裡,紅絮片片,漫天飛舞! 大吼如雷,雷雄雙手握鏈,奮力扯帶 宮笠順勢滾翻,雙腳起處,雷雄一個跟鬥倒仰出去,但是,另一抹烏黝黝的光華已筆直指向宮笠的腰肋! 那是一只筆,一只生鐵鑄成的“九蓮筆”。 九朵浮雕於筆身的蓮花隱約映動,並不美觀,但卻帶著一種幽森鬱暗的氣息,筆尖一顫,點成了千百幻影在剎時散開。 宮笠已經來不及再去給雷雄加上了一下了,他的“闊蛇口劍”就像突湧的怒浪般倒眷,照面間便把那只“九蓮筆”的攻勢封了出去。 不錯,握筆的主兒是潘光祖。 潘光祖急速閃挪,烏黑光亮的“九蓮筆”詭異莫測的遊動點戮,做著線與點面的變化;他不與敵人正面硬拼,卻藉著移轉及晃動的間隙來找尋下手的機會 這是一種刁滑陰柔的打鬥方式,就如同使用這種方式的人。 宮笠的動作卻是連續的、快速的、雷霆萬鈞的;他完全採取主動的攻殺,每一翻騰間狠斬猛劈,每一旋回裡飛罩問卷,身與影、劍同勢,密合不分,一氣呵成。 二十招以後,潘光祖已經捉襟見肘,險象環生…… 又是一聲嘶厲的吼叫,雷雄又再度灰頭土臉的衝了上來,這一次,他像是在拼命,大鐵鍊狂掃猛揮,招招式式,全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的打法! 冷冷一笑,宮笠飛快閃旋,在連串的躲過二十一鏈二十七筆的一剎,他的“闊蛇口劍” 倏然映凝晶芒如虹,當透藍的光輝炫花入眼的瞬息,虹影突瀉,化為漫天閃亮的光雨灑落。 怪叫著,雷雄撲地翻滾,身上皮開肉綻,每次翻滾,全在地面上印下一團團的殷紅血跡! 潘光祖的“九蓮筆”凌空揮舞,就在那樣嚴密的攔截裡,仍不能完全阻止由細微得幾等於無的間隙中沁人的芒點,他的肩臂處立時血花連噴,與金鐵激烈的互撞聲互襯互合! 暴叱連連,又兩條人影發狂似的撲上。 宮笠猝然十二個跟鬥彈躍,“竹節鞭”貼著他的背脊擦過,“砍山刀”掠擦於他的頰邊,他非常輕鬆,非常從容的揮劍,冷電閃掣嚇,兩只人耳便拋上了半天! 就在此際,顧子英一聲不響驟馬猛衝,他那柄細窄鋒利的“青竹劍”霍霍揮間,冷凜凌厲之極! 宮笠懸空倒翻,同樣十二劍電出飛截,“當”“當”十二響串成一響,橢圓形的“闊蛇口劍”輕揚,顧子英的面頰上立時裂開一條血口子! 劍鋒是冰涼堅硬的,但顧子英的感覺卻是火辣熾熱的 他宛如被火紅的烙鐵燙了一下,尖銳的痛楚,使他全身倏緊,駭叫一聲,整個人便從馬上跌了下來! 甫始落地的宮笠,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他頭也不轉,腳一沾地,便已飛掠八丈之外,兩次騰躍,業已消失在路邊的疏林子里了。 暈頭暈腦的雷雄掙扎著從地下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又往回撲,當他發覺失去了對象的時候,不禁暴跳如雷,嘶啞的厲吼:“人呢?那殺千刀的免崽子呢?老子和他拼了……” 支撐著挺起上半身,顧子英痛苦的道:“走啦……那傢伙早走啦,就像飛一樣快!” 柱筆於地的潘光祖,臉色灰敗的瞪著那片冥寂的疏林,又僵硬遲滯的轉回來,緩緩掃了雷雄、顧子英,以及手下四名要死不活、血污斑斑的“右角郎”,不禁連打了兩個寒噤,驚悸的哺哺自語:“天爺……今天真是白虎星臨頭,算是遇上硬把子了……” 宮笠在繞了一個大圈子之後,悄然回到“王鼎山莊”。 他先前之所以堅持要和“金牛頭府”的人動手,實則有他的目的及意圖;他要在雙方正式對壘之前,試探一下對方的實力到底如何,稱量一下“金牛頭府”這些角色確然有多大的份量,以外,就是他也的確看對方不順眼,似乎在意識裡老早就將那些人當做仇家對頭一樣了,所以,他存心要煞煞這些人的氣燄,如今,兩樣念頭,總算都做到了。 “金牛頭府”和他比劃過的這幾個人,那些所謂“右角郎”一流的貨色,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對他而言,這類的角色不足為患,但是,潘光祖及雷雄的武功卻相當硬扎,決非浪得虛名;他利用空間的巧妙與搏鬥中的衡接隙縫,避免潘光祖和雷雄的聯手合力,當時只是見此來彼往,十分熱鬧,其實他每一次對敵,對手大多只有一個人在正面,他也多少取了點巧,不過,若是潘光祖同雷雄並肩子齊進齊湧,他就不會像方才那麼輕易的佔了上風了,至少也會吃力得多;由這次的經驗,使他不敢輕視“金牛頭府”的力量,他不會忘記,已經和他過了招的這些人,在“金牛頭府”裡,還算不上最數一數二的呢,在他們的背後,尚有更厲害的人物在等著他應付。 從和對方動手迄至他離開,他一直就沒有亮他的鞭 “大旋龍”,因為他的鞭是他的標記,也是他的招牌,江湖中人,鮮有不知“宮毒”這條“大旋龍”的;當然,“闊蛇口劍”也一樣容易使他“漏底”,因為這亦是他的獨門兵器,好在他施展之際,動作極快,不容易令人看清,況且在一般武林人物的意念中,“宮毒”的表徵乃是鞭劍相連的,他只出劍而不亮鞭,便往往能造成對方的錯覺,不會太輕易叫人聯想到他的身份。 他不願“漏底”的原因很簡單,只是他不希望因為他的出現而使“金牛頭府”方面發生任何可能的猜測及預防,他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這一次,他很仁慈,並沒有要“金牛頭府”的人性命,他對敵人來說,不是慣於這樣仁慈的;他尚在等待澄清那件事 賀蒼的血債;在未獲得澄清之前,他暫留一手,如果一切內情全證實了,他知道他便如何用血來洗他的手 今日放生的幾條命,將要連本帶利的再索取回來! 回到住處之時,宮笠發覺凌濮早已焦灼萬分的在門前走來走去等著他了! 一見到宮笠,凌濮頓時如釋重負,他匆匆迎上,急切的道:“頭兒,你到哪裡去了呀? 一吃了午飯只見你朝後園走,我還以為你待溜溜腿,可是等我歇了會起來,到哪裡也找不著你啦,整片莊子全找遍了,也未見你的影子宮笠笑道:”有事?“凌濮搖頭道:“事到沒有事,但見不著你可不行呀,你又沒交待過要到哪裡去,就這麼一下子不見了,四處全沒蹤影,怎不叫人心急?眼下正是有麻煩的時候,不由得我不犯嘀咕……” 宮笠沒好氣的道:“你跟了我這些年,硬是跟出毛病了,亦步亦趨的不說罷,嘮嘮叨叨,夾夾纏纏,倒像我還是個不會走路的奶娃子一樣!” 嘿嘿一笑,凌濮道:“這才叫忠心耿耿,頭兒!” 哼了哼,宮笠忽道:“你在這裡見著黃姑娘不曾?” 凌濮道:“沒見著,頭兒,你 ” 神秘兮兮的笑了起來,他又擠眉弄眼,賊頭賊腦的道:“頭兒,我可知道你的心思,黃姑娘呢,我沒見著,但頭兒如果想和她會面,沒問題,我去為頭兒送個資訊,再憑我這份口才,包管把黃姑娘夾磨出來,頭兒,人家黃姑娘委實不差,無論是人品、家世、學問,都是頂兒尖兒的,挑著燈籠也難找,頭兒你年紀也不小啦,成家這時尚不嫌晚,一待到了那一天,我也松了口氣,好把侍候頭兒的這付擔子轉移過去……” 有趣的望著凌濮,宮笠道:“你可真會想,無中生有,瞎編瞎造,你不怕叫人笑話,我還要這張臉面呢,荒唐!” 凌濮忙道:“這是實情呀,頭兒,我看得出來,人家黃姑娘對你也挺不錯!” 擺擺手,宮笠道:“別逗了,我們另外還有事;你馬上去通知廖衝師徒,到前廳去合會,我先找黃恕言在廳裡等他們。” 凌濮疑惑的道:“什麼事這等急法?” 悄悄的,宮笠道:“‘金牛頭府’的角兒來了,剛才不久我在莊外路上遇見他們,還起了衝突!” 吃了一驚,凌濮道:“真的?頭兒,虧你還這麼沉得住氣,倒有心先同我扯扯閒篇!” 宮笠笑道:“莫不成一奔回莊來先叫救命?” 凌濮忙道:“頭兒,你沒吃虧吧?” 搖搖頭,宮笠簡單扼要的把先時與“金牛頭府”那些人如何遭遇且又如何動手的經過情形講了一遍,然後,他接著道:“這些人天生一股戾氣,凶悍而霸道,但他們那幾個帶頭的,本身卻確有兩下子,不可輕視,我預見再度會面之際,十有八九不會善了的!” 凌濮怒沖沖的道:“不善了就不善了,誰還含糊他娘的羊上樹?打頭開始,我們也就沒想著和他們善了!” 宮笠低沉的道:“所以,我們要預做防範、” 凌濮匆匆的道:“只怕來不及了,頭兒,他們見著你的時候是在莊外路口上,這一陣,應該就快抵達莊口啦宮笠安詳的道:”不會這麼快,這些人全很自負,又好面子,他們來這裡,擺出來的是一付太上皇加祖師爺般的態度,盛氣凌人,頤指氣使,把‘王鼎山莊’上上下下全當孫子看,而如今他們卻弄了個血糊淋漓,灰頭土臉,模樣狼狽不堪,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們是不會馬上就來此地的,最少,他們也要修飾修飾、整理整理再來,丟人顯眼的事,他們是豈肯叫人看穿?所以,一半時我估量他們來不了。“凌濮“哦”了一聲,道:“不過,他們目的便是在這裡,遲早也會來的 頭兒,我看他們怕是沒找著‘曲江三友’的老大田昆,回過頭與老黃算帳來了!” 宮笠道:“一定就是這麼回事。” 壓低了嗓門,凌濮道:“頭兒,咱們真幫老黃?” 宮笠正色道:“言出如山,豈能兒戲?” 凌濮笑道:“我的意思是 幫到怎麼一個程度?” 嘆了口氣,宮笠道:“有時候,凌難,你的腦筋實在轉不過彎來,像這種事,只要一插手便得撐到底,有如泥沼一樣,踩下腳便準備和身都下去,還能半途抽腿麼?所以開始的時候,我才不願答應黃恕言的要求…” 凌淄吶吶的道:“看情形,我們得和身都下去啦!” 宮笠頷首道:“從我答應黃恕言的時候開始,便已做了這樣的打算。” 咽了口唾液,凌濮自我安慰著道:“其實,說穿了這也就是一檔子,為了賀大哥的冤仇,我們不是原就要找‘金牛頭府’算帳?幫著老黃也是要同他們翻臉,不幫,也一樣要和他們翻臉,還不如幫著,還白落個人情……” 宮笠沒有作聲。 怔忡一會,凌濮又哺哺的道:“怕就怕……賀大哥的慘死和‘金牛頭府’沒有牽連,若是如此,我們替黃恕言挑的擔子,肩的風險可就太大了……” 宮笠淡淡的道:“不要為既成的事實後悔,否則,為什麼要使其成為事實?用不著推測了,我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疑慮太多,除了落人笑柄,不會有絲毫所獲 …。” 舔舔嘴唇,凌濮苦笑道:“頭兒,我不是疑慮,你知道,有時候我就是這樣患得患失的毛病……” 宮笠靜靜的道:“好了,快去通知廖衝師徒到前廳會合吧。” 凌淄輕輕的道:“頭兒,這一對寶貝師徒該不會臨時敲了‘退堂鼓’吧?若是如此,光我們兩個可就有點笑不動了……” 宮笠道:“我想不至於,但凌濮,你為什麼不親眼看看他們的反應?” 咧嘴一笑,凌濮沒再囉嗦,趕緊挪步奔向廖衝師徒居住的地方。 大廳中,黃恕言是滿臉驚恐焦惶之色,他坐都坐不住了,不停的來回蹀踱,雙手使勁的搓揉,幾似能搓下一層皮來。 宮笠靜靜的仰靠在大圈椅背上,面無表情,他好像沒有看見黃恕言這種惶恐不安的情狀,他是如此的冷沉深凝,無動於衷,令人懷疑 他到底是明不明白個中的險惡處? 好不容易站定下來,黃恕言的嗓門都有些泛沙沙啞了:“呃,宮大俠,依你看,‘金牛頭府’那幹凶神復回此處,是斷不會善罷甘休了?” 點點頭,宮笠道:“我是這樣認為。” 咽了口唾液,黃恕言結結巴巴的道:“宮……宮大俠,你可有什麼呢,有什麼確切的依據才這樣認為?” 宮笠緩緩的道:“他們轉回了頭,黃莊主,如果他們不想若事生非,他們便不會再來。” 黃恕言失魂落魄的呆了一陣,又猛的一哆嗦,面無人色的道:“這怎麼得了?宮大俠,這可怎麼得了啊? 宮笠淡淡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黃莊主。” 黃恕言哭喪著臉道:“宮大俠,照你先前所說的情勢來推斷,‘金牛頭府’的人這次找上門來,十九是要兵戈相見,大開殺戒了,就以我們目前的這點力量來說,哪還經得起人家如此攪和?淫威肆虐之時,只怕‘王鼎山莊’就要一片血雨,滿場腥風連只雞狗都存不下啦! 知道對方是在用“激將”之計,但宮笠卻最厭煩這種做作與虛偽的姿態,繞著套子說話套人的方式尤為他所不喜 事實上,黃恕言也大可不必多此一舉!於是,他沉默著一言不發。 期盼著官笠再一次的保證與擔待,但黃恕言卻失望了,宮笠根本不聲不響,甚至連向他這邊看一眼都沒有! 搓著手,黃恕言十分尷尬的道:“呃,宮大俠,依你看,這可怎生是好?” 宮笠沉沉的道:“黃莊主,為人為事,心眼兒要塌實,犯不著矯揉做作 你希望我說的話也不過就是拍胸脯替你肩起這付重擔來,而我早就允諾助你一臂之力了。我不是反覆無常之輩,因此,我也就不認為有一再贅言的必要,黃莊主,君子之所以成為君子,乃是因為他的話其重如山,且不移如山!” 黃恕言的表情如釋重負,但卻免不了那一份窘迫之態,乾笑著,他忙道:“宮大俠言重了,言重了,我怎會信不過閣下你?正好相反,宮大使,我可是全心全意的信賴著你啊!” 宮笠道:“既然是如此,你就不須再問‘怎生是好’? ‘金牛頭府’的人一旦來到,是文場是武場,首先擋在前面的就是我,等我橫著躺下了,你們再商議你們對策不遲!“ 黃恕言模樣愧赧的道:“宮大俠,你放心,好好歹歹,我們也不會太叫人看扁的!” 宮笠道:“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舔舔嘴唇,黃恕言又吶吶的道:“不過,宮大俠,我們全莊上下,唯你馬首是瞻,是福是禍,也就全指望在你身上了!” 宮笠冷冷的道:“我盡力而為也就是了。” 黃恕言苦澀澀的道:“說起來,我們也著實不中用,藉大的一片莊院,這麼多人裡,簡直就挑不出一個夠上台盤的角色來,連個替你分憂分勞的人都沒有……” 宮笠道:“你的苦衷我早就明白了 所以才會搞那比武招親的把戲,有關我個人的負擔,你卻不必操心,進退之間,我自會斟酌。” 黃恕言沉重的道:“宮大俠,‘玉鼎山莊’的存亡,莊裡這些人的活命,便全寄託在閣下的勝敗上面,千祈閣下一本仁恕之心,勉力以赴…” 宮笠有些索然的道:“我已講過,我會盡我的份。” 黃恕言嘮嘮叨叨的道謝著,宮笠輕輕揮手,籲了口氣;“黃莊主無須客氣,舉止進退,只是為與不為而已,既已言之,自然貫徹到底,人情上的反應,我並不重視。” 嘆息著,黃恕言道:“真是上天保佑,叫我得遇貴人,否則,眼前這一劫難,只怕我肋生雙翼,也飛渡不過……” 宮笠搖頭道:“你好運氣,我卻是自找麻煩了!” 黃恕言急道:“宮大俠,此事之後,無論尊駕有任何須我效勞之處,只管吩咐一聲,我包管會使尊駕稱心如意╴” 宮笠笑得有點生硬:“黃莊主,我還想不出你能有什麼東西可以做為我冒生命之險的代價,你有麼?” 不禁冷汗沁額,黃恕言苦笑道:“宮大俠以血肉相維,用生命為護,雲天高誼,黃某人傾盡了所有,怕也難以報償於萬一…” 宮笠平靜的道:“那麼,客套話就不必再說了。” 沉默了片刻,黃恕言又小心翼翼的道:“宮大俠…” 宮笠揚揚眉:“請說。” 乾咳一聲,黃恕言道:“宮大俠,以你在先前與‘金牛頭府’那幹凶神交手的經驗來說,你認為他們的功夫是否業已到家?” 宮笠微笑道:“武學之道,深瀚如海,習武之人,便窮畢生精力,也不過只得一點皮毛,隔著至善至高的境界相差何能譬喻?沒有哪個習武者敢說功夫到家,否則,即是一種狂妄及愚昧了!” 面露喜色,黃恕言興奮的道:“這樣說來,他們在你眼中,顯然都不值一顧了?” 宮笠正色道:“我並沒有這樣說,我只是講,他們的武學並未能精深到登堂入室或者無懈可擊的地步,相似的我個人的修為亦然,黃莊主,不要對我的技藝太過迷信,我也僅是個凡俗之人而已。” 黃恕言趕緊道:“宮大俠太謙了,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生死執魂’的赫赫聲威?四海五嶽,哪個不曉‘大旋龍’的奇技絕藝?‘宮毒’之名,凌駕武林,脾脫八方,‘金牛頭府’那些字號的人物別說和你比較,就連為你提鞋都不夠格哪!” 笑笑,宮笠道:“黃莊主好口才,你這樣對我一捧,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黃恕言固執的 也是在替自己壯膽 道:“不管宮大使你怎麼說,如何謙,至少,宮大俠你要對付‘金牛頭府’的那些人是手到擒來,穩操勝算的,他們是狂是狂,橫是橫,一朝與你遇上,就半點‘轍’也沒有了 …。” 宮笠道:“方才的遭遇,是我一時僥倖,他們再來,情況很可能就不一樣了……” 連連搖頭,黃恕言道:“不會不會,宮大俠,你的本領去整治他們,好有一比 殺雞用上了牛刀,那干人別說同你對陣,連邊都沾不上!” 宮笠聳聳肩,道:“多謝你為我打氣,不過,我勸你也別對我寄望太高,一旦令你失望了,你固難受,我卻更不好過。” 黃恕言表情悲壯的道:“說實話吧,宮大俠,如果連你也栽到‘金牛頭府’的手中,我們全莊上下,除了一同吊頸,就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宮笠嘆息一聲,道:“你是越來越在加重我精神上的負擔……” 黃恕言道:“實情確是如此,宮大俠萬一你都不行了,我們還往哪裡去找活路?” 目光閃動了一下,宮笠道:“或者我若失算,你們將那三分之一的藏寶閣交出來,對方仍會網開一面,抬手放你們過去。” 黃恕言沙啞的道:“事到如今,宮大俠,你以為‘金牛頭府’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 即使我們交出那三分之一的藏寶圖的話!” 宮笠沒有回答,不錯,情勢演變到這步田地,業已是僵到了底,雙方全已準備撕破臉,“金牛頭府”是不會輕饒過“玉鼎山莊”的,縱然他們達到了目的,也一樣免不了採取血腥手段做為“洩恨”“滅口”的傳統原則 “玉鼎山莊”已經欺騙了他們,他們也會懷疑“玉鼎山莊”請了幫手故意給他們施以“下馬威”,而事實上,有宮笠在此,雙方之針鋒相對,已是無可避免,早一點晚一點,映刃灑血的場面是要展開的了,一旦展開,何能期望“金牛頭府”寬有“玉鼎山莊”?就算王鼎山莊低頭讓步,怕也無濟於厄運之臨頭! 這時,黃恕言又道:“並非是我危言聳聽,宮大俠,以‘金牛頭府’一貫的殘暴作風,以孫嘯此人的狠毒心性來說,他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善罷干休,宮大俠,如果他們佔了上風,他們就會毫不考慮的血洗‘玉鼎山莊’!” 宮笠正想說些什麼,大廳之外,已傳來了一陣輕疾的腳步聲,很快的,廖衝、鮑貴財師徒已進了門,後面,還緊跟著凌濮以及段威。 一腳踏進門檻,廖衝已急吼吼的道:“老弟,剛才凌伙計跑去告訴我,說‘金牛頭府’的人要來這裡找碴,可有這麼回子事?” 站立起來,宮笠沉穩的道:“不錯,正為此事才請賢師徒移駕相商。” 怪眼一翻,廖衝道:“這有什麼好商議的?” 宮笠神色不變的道:“廖兄的意思是?” 廖衝忿怒道:“這件事是他們‘玉鼎山莊’和‘金牛頭府’之間的恩怨,我們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筆爛,老弟,此與我們毫無干係,一鞭子抽不著一竿子撈不著,我們犯得上跟著老黃趟渾水?” 急了,黃恕言惶恐的道:“前輩,前輩,在下敬重賢師徒之情乃是由心由衷,平素待若上賓,優禮有加,眼前在下大難將臨,前輩豈忍袖手旁觀,任令在下偕‘王鼎山莊’數百性命墮人萬劫不復之境地?” 重重一哼,廖衝道:“各家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老子們是幹啥吃的?這些天來碰了一頭疙瘩,嘔了滿肚怨氣,誰又來‘拔刀相助’了哇?除了宮老弟以外,還不是都在‘袖手旁觀’?奶奶的,人家袖手旁觀得,老子莫非就觀不得?” 黃恕言滿頭大汗的道:“前輩,是誤會了,前輩,‘玉鼎山莊’從上至下,由在下開始,誰敢對賢師徒稍有冒犯不敬之處?我們奉承二位唯恐不及,怎麼令二位受氣受屈? 這這這……這是從何說起?“ 廖衝一屁股坐了下來,大聲道:“操的,就從你外甥女那裡先說起吧!” 於是,黃恕言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廖衝是在“借題發揮”,施以報復來了,可是,無論廖衝怎麼的火,怎麼惱法,此情此景之下來這一著卻是和要黃恕言的老命並無二致,這等於在抽他後腿,敲他的悶棒,黃恕言著實消受不了,他不能失去廖衝師徒的這股助力,尤其更怕因為這師徒二人的態度而影響了宮笠的主意,若是如此,則黃恕言就只有吊頸一途了! 抹了把汗水,黃恕言挨近一步,哈著腰,陪著笑:“前輩,原來前輩生氣是為了這個? 前輩且請息怒,等眼前的難關過去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用水磨功夫……” 廖衝冷冷的道:“算了,我沒這麼多閒功夫,更沒這麼大的勁力!” 黃恕言吶吶的道:“前輩,在下的苦衷前輩不是不明白,在下為了此事,已不知費了多少脣舌,使了多大力氣,在下也是贊同這一門婚事的呀…前輩,祝小梅雖是在下至親,到底不同於親生女兒,在下不能太過逼迫於她,也只有一再勸說,甚至苦苦央求…她目前是不答應,但在下相信,時日長些,總能叫她點頭的…” 廖衝怒道:“時日長些?長到什麼時候?等我徒弟翹了辮子,進了棺材?” 一邊,鮑貴財囁嚅著道:“師,師父…” 眼睛一瞪,廖衝叱道:“你閉嘴,娘的!” 黃恕言驚驚焦灼的道:“前輩,在下一定會為此事傾以全力,只求前輩眼下相助一臂 ” 廖衝厲聲道:“這些天來,住在你這片鳥莊子裡,可叫我嘗到了六十餘年未曾嘗過的新鮮滋味了 就像被囚在天牢裡面壁懺罪一樣,成天見不著一張人樣的臉,嗅不到半點鮮活味道,連他娘房門都不好意思邁,任什麼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沒有人明著奚落我們,可是暗裡那種椰偷嘲笑的心理我卻體會得出來,奶奶的,你外甥女瞧不起我師徒,你黃恕言也煩膩我們,‘玉鼎山莊’上上下下的龜孫子嘴裡雖不說,心中也在等著看我師徒的笑話,我徒弟更被你們折騰成個白痴一半,瘋癲一半了 好吧,我們大家全把招子睜亮,就等著看,到底是他娘誰要鬧笑話!” 黃恕言連聲叫天,委屈已極的嘶喊:“皇天后土,可為鑑證,前輩,這真是黑天的冤枉啊,真是從何說起?” 廖衝惡狠狠的道:“他娘的皮,姓黃的,你那個外甥女不是會拿蹺,會折騰人麼?便叫她故技重施,再把這套用來對付‘金牛頭府’吧,她能將我師徒吊懸到半天雲裡,說不定也能在‘金牛頭府’那些人身上收到相同效果!” 黃恕言氣急敗壞的道:“前輩,前輩,這這這……這完全是不能互為比擬的兩碼子事啊!” 廖衝口沫四飛的吆喝:“老子管不了這多,祝小梅不答應我徒兒的婚事,我便叫她嘗嘗‘金牛頭府’的味道,哼哼!孫嘯的那幹手下,可沒有我們師徒這樣文質彬彬,河河儒雅,更不會像我師徒此般忍氣受辱,一派君子風範,他們一個個兇如虎狼,狠似惡煞,到了那時我再大睜兩眼,看看祝小梅用什麼功夫來對付他們!” 黃恕言幾乎是聲淚俱下了:“前輩,請念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上,請看在我們對賢師徒的一片敬重上,也請顧及在下對令高足婚事的鼎力盡心上,務請賜以援手,莫要臨危見棄……” 廖衝生硬的道:“什麼狗屁‘臨危見棄’?我師徒潔身自好也叫有錯麼?哼哼,叫老子用熱面孔去貼你們的冷屁股?不幹!” 說著,他一仰頭,更是張牙舞爪:“我告訴你,姓黃的,不但我師徒不管你這檔子事,我更要拉住宮老弟與凌伙計也不要插手,奶奶的,叫你們自己去蹦去跳,看你們還能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黃恕言悲惶的叫:“前輩,你這是在逼我們尋死了哇!” 廖衝大喝道:“少來要挾我,死活都是你們自己的事,又不是我師徒逼死你們的,和我們有何相干?” 蹭前兩步,“黃耳”段威誠惶誠恐的開了聲:“廖前輩,江湖有義,朋友有情,人心總是肉做的,難道說,前輩你就果真硬得下肝腸來目睹‘玉鼎山莊’血濺屍橫,灰飛煙滅?” 廖衝粗暴的道:“我袖手旁觀過比這更為慘烈的事,姓段的,人間悲戚,血海屠場,我已經歷得不計其數,早就練成了一付鐵石心腸,你們這點場面,只能算是小把戲,權當狗咬狗叫,一嘴雜毛,沒什麼大不了!” 全身哆嗦,黃恕言仰首悲叫:“天,天啊,我怎麼辦? 可是叫我怎麼辦?“ 冷眼旁觀了多時的宮笠,知道自己此刻不出頭說話是不行的了,廖衝一肚皮怨氣,在這個節眼上正好發洩出來,發洩是發洩,卻絕不能讓它成為事實,他再是不出頭打圓場,廖衝說著說著,火氣越盛變做了最後的決定,到那時,再想迴轉,可就辣手多了。 於是,宮笠輕輕的道:“廖兄,你先別生氣,冷靜一下,大家慢慢商議。” 廖衝憤怒的道:“還商議個卵?這些天來我們師徒可叫人窩囊夠了,憋足一肚子醃贊氣,正愁沒訴冤處,居然還想叫我師徒不明不白的去幫打?休說這口鳥氣尚未咽下,我師徒冒了生命之險去幫‘玉鼎山莊’豁刀口子,又是為了哪一樁?黃恕言給了我們什麼好處?奶奶的,我師徒兩個的腦門子上,莫不成都寫了一個‘孫’字?他娘的!” 宮笠道:“話不是這麼說 ” 廖衝火辣辣的道:“不是這樣說是怎樣說?老弟,你犯不上起菩薩心腸,對這些人不值得,你跟我一樣,都別插手管這檔子鬧事,死活任由他們,現下正是我們幾個人拿碼子上道的辰光了!” 笑笑,宮笠走到廖衝身邊,俯腰下去,悄悄的道:“得了,廖兄,熊也熊過了,罵也罵完了,這口氣,該消散消散啦,別忘記昨晚上你的寶貝徒弟才同人家小娘子行了房,人家小娘子也有回心轉意的打算,現在的小夫妻一對就在眼前,你忍心愣要‘棒打鴛鴦’?再說,你寶貝徒弟又怎捨得下那小娘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廖兄,好歹為了貴財的婚事你也得勉為其難,總能叫貴財傷痛一輩子,是不?” 粗濁的呼吸著,廖衝忿然道:“老弟,你別幫著他們宮笠仍是細聲細氣的道:”你仔細想想,我是幫著他們,還是幫著你?“ 怒氣稍稍平順了些,廖衝道:“娘的,這樁事不提猶可,一提,我就火冒三丈 ” 宮笠輕輕的道:“午後我已見過黃媚,照她的口氣,祝小梅似是活動多了,廖兄,這件事希望大啦,可別在你手上砸了鍋,趁她現在開始回心轉意的時節,你再幫助老黃一把,等於更對這門婚事往中扯近了一大步,既成的事實,再加上拔刀相助的恩德,兩件事朝上一壓,還怕祝小梅不點頭?” 咽了口唾液,廖衝遲疑著道:“你說的,當真?” 宮笠忙道:“這豈是騙人的事?” 廖衝低聲道。“怎的你在事後未向我說?” 宮笠道:“本想再進一步得到消息後,晚上去你那裡報喜的,誰知道消息尚未得著;就先發生了這麼一樁麻煩?” 沉默了一會,廖衝道:“你是怎麼個說法?” 宮笠平靜的道:“幫打!” 咬咬牙,廖衝悻悻的道:“卻叫老子不甘心!” 宮笠安詳的道:“為了貴財,你就只好勉為其難了。” 廖衝眼珠子一翻,恨聲道:“好吧,就算我再幹一樁窩囊事!” 宮笠走回來坐下,朝黃恕言道:“行了,廖兄答允助拳啦!” 黃恕言頓時喜出望外,臉上那種悲悽惶的神色就像一張假面具似的揭了開去,那麼快法,他已是興高采烈,振奮不已了,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他堆滿了一臉奉承阿諛的笑: “多謝前輩,叩謝前輩,前輩的大恩大德,在下及‘玉鼎山莊’的第一個人都會銘記在心,永世不忘 ” 段威也趕緊頷揚著:“得蒙廖前輩賜助,正如巨柱擎天,磐石在臥,‘金牛頭府’一幹麼磨小丑,必將望風披靡,不堪一擊了……” 廖衝一揮手,大聲道:“別給我來這些虛套,我他娘過了幾十次‘奈何橋’,都沒叫灌進一口迷糊湯去,你們憑了兩張烏嘴,就能令我暈頭轉向?老黃,先說說你外甥女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黃恕言指天盟誓的道:“前輩放心,前蜚寬懷,在下將盡一切努力,務必撮合此事,便令高徒得償夙願,令天下有情人皆成著屬!” 廖衝板著臉道:“你可要搞清楚,有情的人只是我徒弟一個,你那外甥女恐怕有情無情還不知道呢!” 黃恕言急不擇言:“前輩釋念,在下總會使在下的外甥女有情便是……” 忍住笑,宮笠側過臉去。 “嗯”了一聲,廖衝道:“你可得記住你說的話。” 黃恕言忙道:“前輩且釋錦注,在下一定竭力而為廖衝哼了哼,道:”事完之後,便叫他們成親!“ 連連點頭,黃恕言道:“是,是,在下會向小梅勸說……” 忽然,廖衝有些迷惑的道:“對了,搞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們與‘金牛頭府’之間到底結有什麼梁子?他們又為何這大火氣的要來抄‘玉鼎山莊’的山門?” 黃恕言面有難色的道:“前輩,此中另有隱情 ” 廖衝火了,大叫著:“又是‘隱情’,奶奶的,自我一腳踏入這片鳥莊,便遇上了這一連串的‘苦衷’又是一連串的‘隱情’!你們要不要開誠佈公的講句實話?我他娘替你們出力賣命,總要知道是為了什麼,把個問葫蘆扣在我頭上莫非就是你們對待出力朋友的手段? 你們若是不說出實情,我便仍然拍腿袖手,胡搞瞎幹的事我不來,說不定其中另外有鬼!” 雙手急搖,黃恕言忙道:“絕對沒有喪天害理的勾當,更沒有邪惡鬼祟的內幕,前輩,請你相信我 ” 廖衝吼道:“那就把實情說出來,否則,我也就有了‘隱情’,我的‘隱情’是難以插手,更要把宮老弟一起拉走!” 微微一笑,官笠道:“黃莊主,就將此中隱情與廖兄實說了吧,這也難怪他如此氣惱,本來,求人效命,就該讓人明暸所以‘效命’的原委。” 黃恕言期期艾艾的,道:“這…宮大俠,是不是方便?” 廖衝怪叫道:一是不是方便?好極了,老黃,你不方便,我們更不方便,奶奶的,讓你卷卷舌頭你都這麼個難法,要老子們賣命就更難了。宮老弟,姓黃的半點誠意沒有,我們走啦!“ 雙手連搖,黃恕言急切的道:“前輩息怒,前輩息怒,我說,我說就是了…” 重重一哼,廖衝道:“是犯賤不是?娘的皮,真個和蠟燭一樣,不點你是不亮的呀?” 又抹了把汗,黃恕言只好極其艱澀的把“金牛頭府”找上門來是為了要那張殘缺藏寶閣的事情敘說了一遍,當然也沒漏過“曲江三友”的這段恩怨,說到後來,他愁眉苦臉的道: “像這類的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一旦傳揚出去,天下沸盪,盡人皆知,我這‘玉鼎山莊’天安寧日子也沒有了,前輩寬諒,絕不是有心對前輩隱瞞什麼…” 廖衝似在思量著某件事,他眯著眼,緩緩的道:“大約,藏寶有多少數目?” 搖搖頭,黃恕言道:“如今連八字全不見一撇,邊也沒摸上,又哪裡知道會有多少數目呢?” 宮笠笑道:“廖兄也想分一杯羹?” 廖衝直率的道:“天下橫財,見者有份,莫非你就沒有這個打算?” 宮笠平靜的:“不錯,我沒有這個打算!” 頗出意外的睜大了眼,廖衝道:“我不信,世上哪有這樣清高廉潔之人?” 宮笠道:“這不是‘清高廉潔’,廖兄,這乃是守格守份的表現,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該拿的不少拿,不該拿的分文不取,只是如此而已。” 廖衝不以為然的道:“難道說像這種無主的寶藏,也不該分沾?” 宮笠笑道:“業已有主了,執有此圖者皆是,我們如果硬要插進一腿,豈非強人所難? 非吾所有的,據為所有即是失格逾份了,廖兄。” 怔怔了一會,廖衝道:“娘的,便算不能分成頭,沾點葷腥油水,作為辛苦的報酬總可以吧!” 宮笠道:“另兩張執圖人的意思我不敢說,但料想是不行,既便黃莊主這位執圖的主兒,你可也得先問問他願不願意?” 不得廖衝發問,黃恕言已十分光棍的道:“願意,當然願意,前輩,只要前輩能助我抗桔‘金牛頭府’的侵犯,再使這三圖合併,一朝藏寶到手,我甘願將我的這一份分兩成給前輩略表心意……” 廖衝哼了哼:“才兩成?” 黃恕言急忙陪笑道:“再加一成,三成吧?剩下的我也不是全部據為己有,我答應過宮大俠,要以此筆財富廣濟天下貧困,救助無依孤寡,我自己能夠支配的那點零頭,恐怕就很有限了……” 廖衝不大情願的道:“你甭拿這頂大慈大悲的帽子來扣我,三成就三成,我吃點虧算了 …。” |
第09章 情勸義規臂助得b
宮笠暗裡覺得好笑 這就是財富的力量,不見邊影的事,只要涉及“錢財”,就會突然變得那麼活神活現了,令人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去爭執及議論,實則,能否成功,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但人就有這麼個勁頭,不管多麼虛空渺茫,關係至錢財上了,便會一下子認真起來。 這時,黃恕言恭謹的道:“前輩明人,果能體諒下情,真是在下之幸,天下蒼生之幸…” 廖衝嘿嘿一笑:“算了,別文縐縐的賣酸啦,老子不管你用那票橫財來廣置華廈或是金屋藏嬌,也不管你是賬濟貧苦抑是救助孤寡,到時候你分我三成,其他的事我一概不問!” 不問黃恕言忙道:“是,前輩放心,包不會錯。” 側過臉去,廖衝問:“宮老弟,你是真的一介不取?” 宮笠道:“不錯。” 廖衝咧嘴笑道:“你這可不是傻鳥?” 宮笠安詳的道:“未必見得,廖兄,人的本性不同,觀念不同,對財富的看法亦大有迥異之處!我不認為我該插手分這筆錢,所以我就不動這個腦筋,我本身並不富厚,且尚不寬裕,日常需須,粗堪維持,這樣,我已心滿意足,財富多了,不僅不是樂趣,毋寧說是一種負擔。” 的貴財接口道:“對對,對,二二叔,俺俺完全贊同你你的說法,俺舉起兩只雙手來贊同…” 氣得怪眼怒瞪,廖衝叱喝道:“好一個吃裡扒外的小畜牲,你他娘的居然膽敢和為師的唱反調?你是要造反不是? 簡直混帳透頂!“ 鮑貴財吶響的道:“師師父,你你老人家千千萬別生生氣,徒兒怎怎敢造造你老的反? 徒徒兒只是覺覺得,二二叔說的話,和徒徒兒心中所想的差差差不離,絕不是吃吃裡執扒外……” 廖衝怒道:“好了,你不要再說了,越說越他娘的不上道,我也十之人九是暈了頭 這麼些年來,可是怎生將你這熊玩意調教成這麼塊料的?” 縮著腦袋,鮑貴財果然是不敢再開腔了。 宮笠微曬道:“廖衝,真理不辯不明,又何苦責罵小輩?” 廖衝悻然道:“你他娘的也少來打圓場,姓宮的,不用多,只要再個三天兩日,我這徒弟就變成你的親生兒一樣順從了,哪還知道我這個師父?” 鮑貴財急道:“師師父,你你可別這樣說,俺俺實則不不是這樣,俺俺只要有 一絲半點輕慢師父之心,就就叫俺天天打雷雷也劈叫叫,俺不不得好死!” 一下子又心疼了,廖衝忙喝道:“不准再說這種喪氣話,我又沒叫你起誓賭咒,你算發的哪門子瘋癲?混小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鮑貴財委屈的道:“師師不相信俺嘛!” 廖衝沒好氣的道:“好,好,我相信你,行了吧?娘的皮,我這大半輩子設服過人,沒怕過人,只你就是他奶奶來收拾我的!” 鮑貴財惶恐的道:“俺俺不敢,師師父,俺俺不敢表面上還是氣虎虎的,但廖衝心裡卻業已平順了很多,他情緒上反應,在微妙的過程中打了一個迴轉,宮笠旁觀者清,看得明明白白。 乾咳幾聲,黃恕言又開口道:“前輩,宮大俠慨允賜助於前,又蒙前輩支持於後,‘金牛頭府’那些人,便再有橫行霸道,在二位及凌、鮑雙英的神威之下,怕也望風披靡,不敢正眼相視了……” 廖衝嘿嘿一笑,道:“老黃,不是我說句狂話,‘金牛頭府’的名堂是不少,勢力也夠大,但真正上得了臺盤的不過就是孫嘯一個角兒而已,其他那些雞零狗碎光用掃把就全能給他清理乾淨,還用得了什麼大手腳?到了時候,你們都給我站在一邊風涼,連官老弟也只要為我押陣就行,看我一個人收拾那批王八兔子賊!” 黃恕言慎重的道:“怕就怕他們不顧江湖道義,群打群毆,一擁而上 ” 廖衝大刺刺的道:“我就是希望他們一擁而上,單挑獨鬥,憑那些人還算得上是塊材料?若不群毆,不顯熱鬧,也表不出他們眾人老祖宗我的氣勢來!” 黃恕言陪笑道:“前輩武功蓋世,技藝精湛,這乃是人所共知之事,但…為了預防萬一,在下認為,還是謹慎一點較好 ” 鮑貴財也接著道:“師師父,徒兒俺俺的意思是,‘你你老人家不不妨先歇著,由俺上上陣挫一挫他們的銳氣,如如果俺罩他們不住了,你你老人家再再上也不遲,對對付這幾幾塊料, 一上手就勞動師師父,未免是殺殺雞用用了牛刀了…” 廖衝摸著下巴,得意滿面的道:“也好,強將手下無弱兵,名師自出高徒,諒他‘金牛頭府’的一幹蝦兵蟹將也上不了天去,奶奶的!” 不禁也有些興奮了,黃恕言眉開眼笑的道:“這是第一步,前輩,在擋住‘金牛頭府’的人,甚至給了他們‘下馬威’之後,我們跟著就進行第二步計劃 ” 廖衝怔了怔,不解的道:“第二步計劃?什麼第二步計劃?” 黃恕言帶著些兒神秘的意味道:“使三圖合併呀,前輩,據我推測,至少有一份圖已在他們掌握之中,就是顧子英的那一份,也可能他們把施玉虎的那一份圖也弄到了手,但不論他們擁有的寶閣是一份或兩份,都不能缺少我們的這一份去湊攏,否則,他們的寶圖便和廢紙一樣毫無用處,這第二步計劃,就是叫他們體驗了我們的力量之後,進一步再與他們談判合圖取寶的問題!” 想了想,廖衝道:“如果他們不肯?” 黃恕言狡猾的笑笑,道:“那就大家往下拖,彼此全僵撐著,看看最後誰的耐性強?前輩,他們並不富有,尤其習慣於衝動,在這巨額財富的誘惑下,我敢說他們遲早拗不過我們!” 連連點頭,廖衝道:“有道理,不錯,有道理…” 黃恕言又趕緊朝著官笠道:“不知宮大俠意下如何?” 笑笑,宮笠道:“我只幫你抵抗‘金牛頭府’的侵襲,也為了我個人那一段疑案須要趁時查明,其餘的事,我不便置喙,也無此興趣。” 黃恕言忙道:“是,是,全憑宮大俠的意思。” 廖衝迷們的道:“我真叫你們搞暈頭了,老弟,你和‘金牛頭府’之間有什麼‘疑案’?” 宮笠淡淡的道:“容後詳述,廖兄。” 廖衝不悅的道:“你是不相信我?” 搖搖頭,宮笠道:“當然不,只是不敢太擾廖兄心神?” 廖衝冒火了:“這是什麼話?我們哥倆一見如故,交情不錯,你又幫了我徒弟這多大忙,從哪一方面說,你有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你的疑難就是我的疑難,你的困擾也就是我的困擾,除非你他娘的看我不起,不把我姓廖的當玩意,否則,你沒有不告訴我的道理!” 宮笠無可奈何的道:“承蒙廖兄高看,我又怎敢不受抬舉?這樣吧,晚間我到廖兄住處去,再將下情相告如何?” “嗯”了一聲,廖衝神色稍見緩和的道:“這還像話……” 鮑貴財也道:“二二叔,你你和‘金牛頭府’那那些邪邪魔瓜瓜葛全全不要緊,只要你吩吩咐一句,上上刀山,下下油鍋都都有晚輩我頂頂在前頭……” 拱拱手,宮笠懇切的道:“賢師姪雲天高誼,古道熱腸,我在這裡先謝過了,恭敬不如從命,二位盛情,我是全心領受!” 呵呵一笑,廖衝道:“本來就該這樣,娘的皮,我一輩子結交朋友,就是交的些血性漢子,爽落英雄,最看不慣婆婆媽媽的那種德性,男人嘛,該像個男人模樣,哪能似些胯下無物的娘兒們忸怩作態?” 宮笠笑道:“廖兄此言,才是言之有‘物’。” 一語出口,廳中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鮑貴財似懂非懂,也跟著咧開大嘴打哈哈。 這時,黃恕言又小心的道:“宮大俠,至於如何對付‘金牛頭府’的來人,尚不知尊駕是否已有了腹案?” 宮笠低沉的道:“若以我今天碰著的這一撥人而言,無須太過緊張,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將他們打發得頭尾旋轉,問題是,跟著來的‘金牛頭府’高手,恐怕就要令我們大費周折了!” 廖衝大馬金刀的道:“兵來將擋,水漫土掩,憑他‘金牛頭府’那些見不得天光的鬼頭蛤蟆臉,還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宮笠道:“不然,廖兄‘金牛頭府’的大當家孫嘯固已不可輕視,而孫嘯下面的四名當家亦非庸手,另外,那些所謂‘飛雲手’‘左右角郎’等也不是濫竿充數的人物,多少都有點名堂,除了孫嘯之外,其餘的角兒以一對一我們有信心可以壓制他們,問題是,他們絕不會單打獨鬥,而將是蜂擁齊上,如此一來,我們就必須慎重策劃,不能掉以輕心了,好虎也往往架不住一群狼……” 廖衝大不服氣的道:“奶奶的,我就不信孫嘯手下的那幹跳梁小醜還能跳出個方圓來!” 宮笠正色道:“廖兄,我的話不是全憑臆測,我是有根據的 我已同他們的三當家‘毒一笑’潘光祖,四當家‘紅巾’雷雄,以及四名‘右角郎’對過仗了,雖然在這次衝突裡我佔了上風,但卻是利用他們配合的間隙與聯手中的疏漏才贏得如此順當,設若他們一開始就全力擁上,勝負之數且不去說,至少,我就不會這麼輕鬆了……” 沉吟了一會,廖衝道:“他們真有這等的火候?” 宮笠頷首道:“比肩齊手之下,不錯,確然有其難纏之處!” 廖衝狠狠的道:“叫他們不以多吃少,簡直就和叫他們讓老婆一樣難!” 黃恕言也憤憤的道:“‘金牛頭府’這些人,從出來混世面開始,腦子裡就沒有‘公平’這兩個字,什麼是武林傳規,江湖道義,更在他們心目中不見光影,他們早就以眾凌寡,以多吃少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宮笠平靜的道:“有關即將來到的場面,乃是一個混戰形勢,這一點已經不必再去談論,這業已是無可置疑的了,因此,我們目前所要商議的,是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確實的說,在‘金牛頭府’的全力進襲之下,只以廖兄師徒,我與凌設四個人的力量來阻擋,仍是不夠的,而且‘玉鼎山莊’諸君,恐怕能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的人也不會太多……” 黃恕言慚愧的道:“宮大俠,我們自知技不如人,相差太遠,但我們總會傾力以赴…” 段威也趕忙道:“為了‘玉鼎山莊’的存亡大事,各位英雄前輩已是如此慷慨鼎助,我們自己便再是肩不起擔子,也不能不追隨於列位之後,誓與敵仇周旋到底!” 廖衝大聲道:“老段,說得中聽,到了交刃的辰光,可不興瀉爺們的氣!” 段威一挺胸膛,是副視死如歸的架勢:“前輩,放心一千一萬個心,我段威便是灑血豁命,也必定支撐到底,以維諸公英名,以報舍居亭善待之恩!” 黃恕言道:“一待交鋒之際,前輩,我們所有的人手,包括我與段威在內,悉聽尊宮大快與賢師徒諭令行動,絕不敢有半點怠忽之處。” 點點頭,廖衝道:“原本就應該這樣,我們場面見得多,經驗也較足,聽我們的調遣,包管不會叫你們吃虧。” 這時,鮑貴財道:“對對了,二二叔,你方才說,要要設法應應付‘金牛頭府’打打混戰,怎怎麼個應應付法,你你還沒說呢?” 宮笠緩緩的道:“我想,先把他們即將前來的這一批留住!” 身子微微一震,黃恕言緊張的道:“宮大俠,你是指 生俘潘光祖、雷雄、顧子英以及那四名‘右角郎’?” 宮笠道:“不錯,生仔也罷,殲殺亦可,總之是要削弱對方的戰力,使他們力量逐漸分散開,當然,能夠生俘,最好是生停,若能將這一批人擒住,一則仍可達成削弱敵方力量的目的,二則可以他們做為鉗制對頭的人質,三則,我賀大哥的那段血仇,也可從這些人嘴裡刺探出一些端倪。” 黃恕言一拍手,道:“妙極了,更可逼問他們另兩張藏寶圖的實際情形與孫嘯心裡的打算……” 廖衝也頷首道:“這樣很好,我們就決定這麼做 …。” 頓了頓,他又道:“宮老弟,你與‘金牛頭府’之間的瓜葛,可就出你剛才言及的那位‘賀大哥’身上?你言‘血仇’,看樣子,此中尚有人命糾紛了?” 宮笠苦笑道:“正是,到晚上,我會詳細和廖兄說明。” 廖衝注視著官笠,神態出奇的深沉,語氣也十分平靜:“我想,宮老弟,這次我師徒既然答允伸手管一管老黃的這檔於事,和‘金牛頭府’的梁子遲早也要結,結一次也是結,結兩次也是結,那乾脆一遭豁上算了,我的意思 只要你和‘金牛頭府’一旦刀口子上見真章,你也就把我師徒兩人也打算進去,我們定然在你這一邊,替你多少擔待些!” 廖衝的反應竟然如此慷慨,對宮笠的事這般出力,倒是頗出宮笠意外,原先,他只不過希望借助這師徒二人的力量來幫著“王鼎山莊”抵制“金牛頭府”的侵犯,而眼前照廖衝的口氣來看,他業已是有意幫忙幫到底了,易言之,這不是一次的買賣,他發了心要協助宮笠對付‘金牛頭府’一路擰到完! 雙手抱拳,宮笠感動的道:“廖兄,盛情高誼,叫我怎生言謝?” 揮揮手,廖衝道:“謝什麼?我要你謝就不充這個能了,大家全是在江湖上打滾的人,只要性情相投,賣命都是一句話,說多了,便虛偽啦!” 宮笠緩緩的道:“就是怕連累了二位。” 廖衝先嘆了口氣,道:“講真的,老弟,我不是不知道‘金牛頭府’那個姓孫的老小子難纏,也不是不明白這一腳踩進混水灣裡就不易拔腿,但是,人麼,總得論點忠義之道,也總得活在有人味的日子裡,吃我們這碗飯,一生中,難得遇上幾個知心投性的朋友,一朝交上了,便兩肋插刀,往火坑裡跳,只要以這份情義,也說不得了,不是有句話麼?‘士為知己者死’。” 宮笠有些激動了,他嗓門微微暗啞:“廖兄,你這麼善待我,高看我,實令我汗顏之下,更生惶愧!” 廖衝道:“別說啦!老弟,越說你就越他娘叫我坐不住了,你心裡不安,沒關係,事情一過,如若我這條老命還在,就請我喝兩杯水酒,算是你謝我辛苦一場吧!” 宮笠笑笑,道:“此情此誼,休說幾杯水酒,怕我是有生之日,也難以補報了!” 嘿嘿一笑,廖衝道:“這樣正好,老弟,我知道你自出山行道以來,從未欠人的情,叫你欠上我的,將來一旦提起,人前人後,總也有個令你虧欠的主兒,呵呵…” 宮笠低沉的道:“廖兄慨伸援手,助我一臂,乃以生命為搏,熱血為注,如果只為了將來有個說詞,豈非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廖衝道:“一點也不大,老弟,設若除了說詞以外,再加下這點情份,留下個忠義之名,我廖衝還是佔足了便宜呢!” 再次拱手,宮笠正色道:“大德不言謝,廖兄,我謹記於心!” 廖衝也以少有的嚴肅抱拳道:“這付臭皮囊使舍與你了,老弟!” 忽然,黃恕言用力拍手,連聲讚美:“廖前輩,宮大俠,二位真是蓋世豪傑,當代英雄,一個是義薄雲天,一個是赤心鐵膽,古武士那種激昂壯烈的氣勢,又令我們目睹親見於此,了不起,大大的了不起!” 段威也喝彩道:“不說別的,只論宮大俠廖前輩這股豪氣與膽識吧,便是當今天下那幹沽名釣譽之徒所望塵莫及,瞠乎千里之後的!” 連連點頭,鮑貴財面上飛金的道:“俺俺師父,一向就就是這樣,要要不,俺俺師父怎有今今天這大名名氣?” 廖衝笑罵道:“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天下哪有徒弟當著師父面前向人抬舉師父的道理?小兔惠子,你不臉紅,我卻承受不住呢!” 鮑貴財一本正經的道:“師師父,俺俺可不是故意拍你老老人家的馬馬屁,師 師父平素就就是這樣教教俺的,如如今,師師父以什麼……呃,什什麼身身教重於言教的露露了這一手,可可更叫俺心心悅誠服!師師父啊,你你可真是一位好好師父,俺俺真算投對門啦!” “呸”了一聲,廖衝笑道:“什麼你投對‘門’了?是我從荒地裡抱你回來的,你那時一個屁事不懂的奶娃子,豈還知道挑三揀回?不餓死你這小兔崽子已是天大的福氣啦頓了頓,他卻又微微頷首道:”不過呢,話又說回來了,奶奶的,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的兒會打洞,你是有了我這麼個好師父,方才有今天的出息,所謂‘名師出高徒’,一點也不錯,假使你的師父是個下三濫,你再有天份,弄到了頭,也不過是個青出於藍的下三濫而已…“ 這番話一說完,宮笠和凌濮已忍不住笑出了聲,連黃恕言與段威也想笑不好意思笑的憋紅了臉,鮑貴財咧開大嘴,居然一個勁的把顆腦袋點個不停…… “金牛頭府”的那干人來得很快,至少比官笠預料中的時間來得要快,就在他們大廳議事之後的第四天中午,這些來自海上的惡客業已進了“玉鼎山莊”的大門! 來到“玉鼎山莊”的那些人,仍然是宮笠日前遇上的一批,只不過少了兩個,缺席的兩人是當日受創甚重的兩名“右角郎”,跟著來的另兩位“右角郎”也一將頭巾往下拉,幾乎掩到了下巴額上,自然也便掩住了他們在宮笠劍下失去的耳朵,只是將頭巾這樣扎法,看上去不甚美觀罷了。 “毒一笑”潘光祖的臉色仍然有些灰中泛白,精神亦略現委頓,以至他那副尊容,瞧著就越發陰慘慘不帶幾分人味了,“紅巾”雷雄穿著一襲寬袍,掩遮住他身上的好多處創傷,倒也不易察覺他前些日的狼狽後果,只是行動之間,有些僵硬艱辛而已,顧子英右頰上的劍痕卻無法掩飾,塗抹著白糊糊的金創藥,宛如在臉上抹了一團麵漿,有股子那樣不相襯的滑稽態勢 當然,在顧子英本人的感受來說,他是絕不會有丁點“滑稽”念頭的。 從表面上看,“金牛頭府”和顧子英等人,已經盡了全力把他們自己收拾得光鮮整齊了,他們是絕不希望讓“玉鼎山莊”上下察覺他們曾經栽過跟頭的任何痕跡的,他們刻意修飾過自己,好叫自己看起來仍然盛氣凌人,威風十足 他們做得不錯,但尚不十分成功。 貿然打上眼一看,可能還不會發現他們這一些人的形態有異,可是只要仔細一觀察,便能察覺他們的“不同尋常”之處 每個人的神色欠佳,中氣不足,臉透黃,眼圈泛黑,行動也僵硬沉滯了許多,就好像他們大病初愈,或是突然都變老了十來年似的,尤其“玉鼎山莊”的黃恕言等人早已洞悉前情,便越發覺得來人不是往昔感覺中的“凶神”,而更像一群漏網之魚了! 一進人“玉鼎山莊”這座專門款待貴賓的前廳,潘光祖便毫不客氣的佔住了上座,他雙腳架在茶几上,大刺刺的衝著迎客進門的段威叱喝:“纔不過月餘不見,姓段的,你們那位人熊莊主就上升一等啦?爺們蒞臨,居然接也不接一下?叫你這個二流狗腿子跑來應的哪門子卯?” 一腳踏地,一腳踩在“太師椅”上的雷雄,更是惡聲惡氣咆哮:“我看你們是通通都活得不耐煩了,黃恕言這老狗操的還不快快滾出來答話,莫非要我們拆了這片鳥抓著他耳朵揪出來?” 段威打躬作揖,陪笑道:“各位英雄且請稍安毋躁,舍居亭因有貴客到訪,如今正在後院相款,不刻親迎各位,是而在下暫來侍候,舍居亭不久便到!” 心裡本來就憋著一股怒氣未消,現下又居然被人看低了一等 尤其是被如此忌憚自己,曾對自己一再委屈求全的主兒看低了一等,雷雄這份惱怒可就大了,他暴吼一聲,厲烈的叱罵:“混帳王八蛋,段威,什麼樣的驢鳥‘貴客’竟比我們還重要?知道老子們來了黃恕言不理睬,卻縮在裡頭陪著別人,這是看不起我們還是認為我們不夠份量?他娘的皮,黃恕言吃了狼心豹膽啦?如此待慢我們,莫非他不明白‘金牛頭府’的厲害?” 潘光祖也老大不是滋味的道:“姓段的,看來你們莊主所侍候著的客人,是頗有來頭的了?” 雷雄大叫道:“皇上的小舅子?太師爺的二姨娘?來頭,什麼來頭?還有些什麼人的來頭比我們大?姓段的,你當我們是栽了跟鬥抑是吃了癟?竟然敢如此輕視我們?” 人一有了丟臉的事,便不自覺的心生虛怯,因而自卑感便來了,越自卑,也就越發要裝得自大,藉以掩飾內在的惶恐不安,眼前,雷雄的姿態兇橫得幾近過火,就是這種心理在作祟了。 段威仍是一副謙恭之狀 還不到揭底的時候 他誠惶誠恐的道:“二位好漢是誤會了,誤會了,舍戾亭對列位好漢一向是尊之仰之,敬畏莫名,又豈敢稍有輕慢之處? 委實是有貴客到來,禮教攸關,無法及時迎進各位並即至聆教,方始令在下權為代表,先來侍候!“ “呸”的吐了口唾沫,雷雄狂悍的道:“黃恕言算是什麼東西?死到臨頭,猶敢擺這副臭架子給我們看?只這一端,便是大不敬,老子定要這老狗付出他這‘不敬’的代價,還有你這刁滑奴才巧言令色,也一樣要加以痛懲!” 退後一步,段威驚恐的道:“列位何苦如此氣惱?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在下如有不周之處,亦萬祈列位包涵在下於此,先向列位陪罪!” 一揮手,潘光祖陰沉的道:“不必再玩這套把戲了,姓段的,去把黃恕言叫出來,我們要問問他到底把田昆這廝藏在何處,卻班得我們餐風飲露,幾乎跑斷了腿的白繞了這一大圈!” 雷雄咬牙切齒的道:“黃恕言這個老姦巨滑,明明是他匿藏起回昆,私吞了寶圖,卻花言巧語,騙得我們四處撲空,他膽敢欺瞞我們戲弄我們,我們就要將他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這一趟來,黃恕言與‘玉鼎山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再是囫圇的了!” 段威忙道:“我們可以對天發誓,回昆的確不在這裡,我們更不曾將他隱藏,這全是事實,各位英雄俱乃智者務請明察秋毫!” 眼珠子一翻,雷雄粗暴的叱道:“滿嘴渾話,一派胡言,老子們不聽你這些羊上樹,還不夾著尾巴進去把黃老狗給我叫出來,你是成心想找難堪?” 潘光祖也生硬的道:“段威,你只是姓黃的手下一個幫閑跑腿的角色,姓黃的事情你能作得了多大的主?。甭在這裡瞎動纏,叫你主子露面答腔,是好是歹我們自會與他弄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段威咽了口唾液,乾笑道:“二位稍待,舍居亭這就要前來相晤了,不會令二位等得太久的!” 突然一聲冷笑,出自那半晌不曾開過腔的顧子英口中,他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道: “段威,我怕你們莊主招待客人是假,有意躲著我們,不敢出來見面才是真的吧?” 雷雄怪叫一聲,道:“可不是?真乃一言驚醒夢中人,姓黃的定是故意躲著我們,龜縮不出,只叫他這狗腿子出面虛應事故,妄想打發我們,他娘的,好一個習滑的老匹夫!” 潘光祖冷淒淒的道:“別急,跑得了神卻跑不了廟,我們還怕黃恕言飛上了天不成?有這座偌大的莊院在這裡,更有上下幾百口活人,我倒要看看黃恕言怎生個拋合法?哼哼,他豁得出去,莫非我們便橫不了心?” 雷雄兇惡的道:“對,只要姓黃的膽敢逃之夭夭,我們便先給他來一個滿堂紅,再燒起他娘一把天火,叫這片‘王鼎山莊’變做火煉地獄,人間屠場!” 架起了“二郎腿”,顧子英的面頰抽搐了幾下,聲音僵硬的道:“黃恕言全是在敷衍我們,二位當家的,我們得小心點,別中了他們的什麼圈套!” 雷雄狂厲的道:“如果姓黃的有這個膽子,我不連根將他這座窩給拔了,就算是他生養的!” 這時 段威的目光在瑟縮的閃移下,有意無意投向大廳左側,那扇描金雕花的屏風左近 屏風之後,即為大廳通向後廊的側門 就在他的目光一旋之後,他的表情便馬上變了,由原先的忐忑驚惶,苦澀,一下就轉為鎮定,更且鎮定得強硬,鎮定得帶著那種有恃無恐的高傲嘲笑意味了! 雷雄猶在那裡叱喝:“黃恕言這頭老畜生如若還不快快滾出來答話,老子們便先動手宰他個滿地挺屍,一堂血紅,再衝進去撂他的狗頭!” 段威慢吞吞的道:“姓雷的,我是一忍再忍,一讓再讓,你可不要給了鼻子長了臉,得寸進尺咄咄相逼,這裡是‘王鼎山莊’,可不是‘飛雲島’你那一畝三分地,容得你如此囂張!!’勃然大怒,雷雄吼道:”啼,你是吃錯藥啦?老子們是幹什麼的?你這片‘玉鼎山莊’在老子們眼裡不值一指頭挑,你還人模人樣的在這裡發你娘的‘熊’?“潘光祖已經發覺段威神情上的改變 由恭謙畏懼突然變得強硬亢烈,不止是態度前後調異連語氣也驟而凌厲起來,他視線四巡,一邊冷冷的道:“慢著,老四!’”雷雄火燥的叫:“三哥,讓我們先廢了這姓段的,給黃恕言一個‘下馬威’!” 不屑的一笑,段威道:“雷雄,你不用在這裡耍你瓢把子的威風,我們不吃你這一套,你莫要搞錯了,我們的委屈求全,主要是為了息事寧人,怎麼著?你當我們真的含糊你這幾個釜底遊魂,跳梁小醜?” 幾乎把肺也氣炸了,雷雄尖著嗓子吼:“好一個老王八蛋,你膽上生了毛,招子叫迷黑了?你這**養的混帳東西,你竟敢衝著我姓雷的出言不遜?我就宰了你!” 往雷雄身前一攔,潘光祖又是驚疑又是迷們,又是憤怒不已的道:“段威,看你這‘前恭後倔’的模樣,顯然是有恃有無恐,找到靠山了?何妨把你們背後撐腰的那位給請將出來,大家見識見識?” 段威皮笑肉不動的道:“潘光祖,你心裡不落實,對不對?” 潘光祖雙目紅光閃射,獰厲的道:“姓段的,狐假虎威的角兒最是成不了氣候,你當還有什麼光彩的?我心裡不落實,你這副德性更叫人不齒!” 嘿嘿一笑,段威道:“現在你們碼子朝後轉,拼命逃走尚未得及,要是不然,恐怕到時候你們連哭都沒有個哭處!” 顧子英冷峭的道:“說得多唬人,段威,你還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你上一次和方才的那種窩囊像吧?就差一點沒跪下來叩響頭叫祖宗!” 段威面不改色的道:“那是哄著你們的樂子的,好叫你們自投羅網,如今列位可不全來齊了?你們難道以為我真含糊?簡直幼稚得可憐!” 潘光祖凝神戒備著,口中卻故作輕鬆之語:“姓段的,看不出你還真有兩套,便是裝扮,也是那麼個人木三分法,你倒裝得好像,只不過,叫我們‘受門’也可並不容易哦!” 雷雄大吼:“我劈了這老小子!” 搖搖頭,潘光祖表面淡然,心裡忐忑不寧,他緩緩的道:“先穩著點,老四,人家不急,我們也犯不上那麼衝 我說姓段的,你們找上了哪座山,哪片廟的神佛來當護符呀? 請出來讓我們瞻仰瞻仰,看看能不能嚇破我們的膽,罩不罩得住‘金牛頭府’?” 段威陳佩的道:“甭充能了,潘光祖,那位主兒,你們可不是業已見過啦!” 怔了怔,潘光祖被感到不大妙,他強笑一聲,道:“是麼?何時何地?我倒不大記得!” 雙眉一挑,段威陰陽怪氣的道:“貴人多忘事麼?不會吧?才只三四天前的事呀!況且,各位對這位主兒理該印象深刻,記憶鮮明才是,他與諸君的‘喜相逢’,可曾大大的熱鬧了一番呢?” 心中已響起警號,腦子裡也逐漸凝成了形,但潘光祖仍然驚疑未定,色厲內在的叱道: “少給我繞彎了,說,你們搬來的靠山是誰?” 段威眯著眼道:“嘖嘖,別兇,姓潘的、三四天前,就在我們敝莊之外,是誰挑了列位的旗牌,掃落列位的顏面? 又將列位搗了個人仰馬翻?“ 頓了頓,他又接道:“是役也,閣下肩背掛彩,雷雄大見周身披紅,我們顧子英老弟臉上增光,至今猶痕印宛然,四位貴府‘右角郎’兩位棄耳各一,兩位就地高臥,呵呵,這等的熱烈場面,閣下一轉頭就忘了?” 呆在那裡,潘光祖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化,卻是越變越青,越變越白,腦門子上冷汗涔涔,宛若豆粒,一雙眼也幾乎發了直! 雷雄急惶的左盼右顧,又是驚恐,又是憤恨至極的咆哮:“娘的皮,我早就知道那廝和‘玉鼎山莊’必有牽連,果然不錯,他們正是一路的貨,老子們豁上了,好歹拼個死活!” 顧子英目光在大廳四周溜稜,雖是怔忡不安,卻強持鎮定:“姓段的可能是在虛張聲勢,胡說八道,想藉此壓制我們,我就不相信,天下有這麼巧的事!三爺,四爺,如果他們請得到如此高手,為何不早請?卻端在這時方才抬出來攀附?何況至今未見有個影子,光聽他紅口白牙瞎扯一氣,根本作不得準,我們不要上了他的當!” 連連點頭,雷雄叫道:“不錯,老顧說得也有道理,三哥,姓段的約莫是在唬我們!” 潘光祖卻不如是想,他不相信段威的態度突然由軟變硬由弱逞強,會沒有一點依恃,他更懷疑,自己幾個日前栽跟頭的事對方是如何知曉的,而且還知曉得如此清楚,設若段威是無中生有,空穴來風的話,未免太玄虛巧合得離譜了,此情此景之下,他絕不敢有雷雄和顧子英那樣僥倖樂觀的看法! 此時,段威笑吟吟的道:“事實勝於雄辯,真假與否,就在眼前便讓列位自行斟酌吧!” 雷雄怒罵:“一副小人嘴臉!” 嘿嘿一笑,段威道:“你閣下張牙舞爪,形同餓狼,絕不會比我高明上哪裡。” 踏前幾步,雷雄厲吼:“我剮了你!” 屏風之後,宮笠的身影隨著他的聲音一起出現! “雷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那做。” 不錯,一點也不錯,果然是那個人 那個四天前的“玉鼎山莊”門外不遠處將他們殺了個灰頭土臉,丟盔曳甲的人! 一剎間,潘光祖全身僵冷的挺立起來,眼珠子也直愣愣不會轉了,雷雄的面孔扭曲,咬牙切齒,但卻不住由齒縫中往裡倒吸著冷氣,顧子英更是張口結舌,臉白如土,唇角一下又一下的抽搐不停,只差一點便哆嗦起來,那位“右角郎”就險些把舌頭也吞進了喉嚨裡,連腿肚子都打了轉! 段威得意洋洋的笑道:“喏,我們的靠山就是這一位,想必諸君業已早經拜識,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呵呵呵,真個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 緩步走向前來,宮笠靜靜的道:“各位,我們這次再見,是不是太快了些?” 艱辛的吞了口唾液,潘光祖幾乎在掙扎一樣道:“你…你到底是誰?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同我們作對?” 宮笠平淡的道:“往日不敢說一定無怨,近日也不能說一定無仇,這要看你們怎麼講,怎麼做才能決定!” 潘光祖驚疑不定的道:“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宮笠道:“你們很快就會懂的,很快,我有些問題要問你們,另外,你們對於‘王鼎山莊’的態度也很有關係。我要知道一些事情,希望你們坦白的告訴我,而且,我不喜歡你們繼續騷擾‘玉鼎山莊’,現在,你們是否已經多少明白了點我的意思?” 潘光祖吶吶的道:“還是不太了解,請你再…” 驀地播光祖已住了口,他警惕的發覺,自己這算什麼樣子?不但是示弱低頭,更且叫對方給震慴得像頭狗熊似的了,心虛膽怯是不錯,可是架勢還要撐起來呀!若是被人壓成這副模樣,以後還能混麼?便算對方是個三頭六臂吧,他也不能軟呼塌的裝熊,拿鴨子上架也只有上一遭了! 猛一挫牙,這位“金牛頭府”的三當家聲音一硬,抬高了腔調:“我犯不著和你打啞謎,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你既要插手架梁,就算你是閻王老子,我也搭上這條命接著便是!” 點點頭,宮笠道:“很有氣魄,但有許多人往往都不該表現氣魄的時候硬要表現,這就會造成莫大的遺憾了,潘光祖,譬如你。” 潘光祖怒叫道:“什麼東西?你以為我們含糊你?你以為上一次佔了便宜今天還會再佔?別做夢了,此時此地,我們便要向你一併索取那新欠舊債!” --------------- |
第10章 人名樹影威懾敵
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連臉上的肌肉也沒有抽動一下,宮笠是那樣安詳的道:“你身上的傷,這麼快就不覺得痛了?” 潘光祖灰白的面孔上剎時就湧現了一片朱紫之色,灰白襯著朱紫,宛似打翻了一只醬缸,那種形容說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眼珠子突凸,額際跳動著青筋,連嘴巴也扯歪了,聲音是從喉管裡逼出來的:“好匹夫…好狂徒…… 你不用刁,不用損,今天我們既便一個個全叫你零剮了,也不能任由你撐著個人形再走出去!“ 宮笠笑笑,道:“嘴皮子硬作不得數,潘光祖,手底下硬才賣得起價錢。” 憋了一肚皮悶氣的雷雄驟然大吼:“兔崽子,你以為你的功夫就登得了三十三重天?” 宮笠淡淡的道:“至少,騎在列位頭頂上是不會有問題的。” 雷雄口沫四濺的大叫:“三哥。我們寧肯叫他打死,也不能讓他嚇死,和這野種拼了!” 宮笠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雷雄,四天以前,你們不是我的敵手,四天以後,你們莫非就吃得住我了?即算你們服下仙丹妙藥,更得名師指點,恐怕也沒有這麼個進步神速法吧?” 目瞪如牛鈴,雷雄狂悍的吼:“老子們是頭可掉志不可屈,你休想嚇住我們,娘的皮,便打不過你,用口咬也要咬下你一塊肉下來!” 招招手,宮笠道:“在列位有七個人的辰光,我都毫不顧忌,如今列位只剩下五個人了,我還有什麼好遲疑的!雷雄,你何妨先上來鬆散鬆散?” 雷雄大叫:“當老子怕你?” 宮笠一曬道:“至少,你總不會以為我怕你吧?” 站在一邊的段威笑吟吟的道:“在下不才,如若他們要一擁而上,以眾凌寡,在下也要湊合著一領高招,此外,敝莊幾位教頭說不得亦須向‘金牛頭府’各位見識見識。” 潘光祖目光閃爍,又驚又怒的叱吼:“姓段的,你竟敢不顧江湖道義,聚眾而圍?” 段威慢條斯理的道:“原是跟潘三當家你老學的吶。” 潘光祖噎窒住了,他臉紅脖子粗的道:“段威,‘金牛頭府’與‘玉鼎山莊’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縱然有些許誤會,也好解釋,你卻不要暈頭暈腦跟著這廝瞎起鬨,否則,你估量著,一旦‘金牛頭府’傾力而來,高手勇士雲集之下,你這小小的‘王鼎山莊’可能擋得住那雷霆萬鈞之勢?” 哧哧笑了,段威道:“這是幹啥?威脅抑或是乞和?潘三爺,你歇著吧,眼前是一錘子買賣,你們壓根就沒安心饒過‘玉鼎山莊’,而‘玉鼎山莊’又豈會放你們活著回去求救兵?好好歹歹這一遭就解決問題啦!” 潘光祖怨毒至極的道:“你這刁滑陰詐的老狗,你等著,‘金牛頭府’會用鮮血來洗你這片莊子的,以你們的屍體來做為墊腳的階級!” 段威安閒的道:“或許會吧,但可惜你們卻看不到了。” 一口牙挫得像磨刀,雷雄痛恨異常的道:“不知道這老工人竟然如此可惡,前後的嘴臉變化又是如此可恨,悔未曾早早將他幹掉 ” 段威兩頰的肉笑得往上堆起,那樣開心的道:“四當家,便老實告訴你,你要後悔的事情還多著呢!” 怒火燒心,雷雄暴叱一聲,身形斜旋,方待猝然出手,大廳門外,人影倏閃,那一片無形的削銳勁力便似刀口子一樣橫掃過來! 雷雄猛往側移,他的反應夠快,卻仍被那片凌厲的無形力道邊線掃帶了一下,身體打了個踉蹌,露在衣衫之外的肌膚更是火辣辣的像被鋒刃刮過了似的難受! 吃驚之下,雷雄急急瞪向那個功力奇高的不速之客 “癩頭瘸子”鮑貴財,這時鮑貴財正站在門檻裡,齜著一口黃牙,調聚著一雙斜眼的焦點,搖頭擺腦的問了聲:“這這位朋友,怨怨是怨,仇仇是仇,但……但要動手,可可得照著規矩來,不不作興抽冷子打打暗算,否否則,就叫叫人看不過過去了!方方才,俺俺多多有得罪,你 多多,多多包涵。” 雷雄就差一點沒氣死在當場,他跳著腳,滿眼暈黑的大罵大吼:“我操你個祖奶奶,你你你 …。你他娘的又是打哪個老鼠洞裡鑽出來的二愣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像個鬼,居然也教訓起我來了!” 鮑貴財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不要亂亂罵人,俺俺不是教教訓你,只是告告訴行行事要光明磊磊落,才才是漢漢子作風,你 你要虛心改改過,方方見氣氣度!” 雙目似是噴火,雷雄室著嗓子叫囂:“滾你娘的蛋,氣度?什麼鳥氣度!你這癩蛤蟆連人樣也長不周全,竟也說起人話來了?我這就叫你好看!” 鮑貴財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氣:“朋朋友,你你只怕不是俺的對手,要同俺打打架,你還差差了那麼一點,看看你的功架,兩兩個還勉強能湊湊合,若若是單單挑單,你你委實不不夠俺打的!” 雷雄怪叫:“老子就不信邪!” 搖搖頭,鮑貴財道:“不不信邪,就就要叫邪迷住心了…” 雷雄的這股子憤恨,簡直就能把他的肺也鼓炸,他橫看豎看,任怎麼也看不出的貴財會有什麼超凡出眾之處,不但不顯得特異,更是窩窩囊囊邋邋遢遢的透著一副孫子像,只看外表,一嘴巴子就能扇得他“滿地找牙”,可是,方才的貴財照面之際露的那一手,卻分明是一種內家功力至精至純的顯示,是一種精湛怪異的罡氣聚合,這卻不是假的,雷雄自認自己也還沒有這等火候,因此,他那一嘴巴子亦就不敢隨便朝外打了! 潘光祖更是驚恐莫名,心中的震撼也到了極處 他搞不清楚,實在搞不清楚,“玉鼎山莊”是在弄些什麼玄虛,原本是這樣平庸無奇的一個莊子裡,只在這月餘之間,突然便聚齊了如許的高手?一個比一個神異、一個較一個怪誕,卻又都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時,雷雄又在氣湧如山的吼叫:“好,好,黃恕言那老王八蛋,估不到他竟真的安下心與我們硬‘裱’上了,邀了這些牛鬼蛇神來對付我們,以逸待勞的窩在暗處算計我們,三哥,這口鳥氣卻怎生咽得?我們豁上啦!” 鮑貴財懇切的道:“別別傻,你可別別傻,眼前你你們若要逞強,包包管是要砸,明明知道是要砸,還還硬要栽這個跟跟鬥,可可是太蠢了,這 這不是聰聰明人的做法!” 潘光祖陰毒的道:“說吧,什麼才叫聰明人的做法!” 咧嘴一笑,鮑貴財道:“三三當家的,在這種形形勢這下,只只有降服才才是最好的法子,也也是唯一的法子,你你們放下家家夥,低低頭,不就皆皆大歡喜了?” 潘光祖冷笑道:“要我們投降?” 連連點頭,鮑貴財道:“正正是,正正是…如如此一來,你你們不必流血。不不必受苦,俺俺們也少了許許多麻煩,豈不都都很方便?俺可以向俺二二叔替你你們求情,少少加縛,在在禁室中睡高鋪,夥伙食嘛,也特特意做得豐美些!” 霹靂一聲,雷雄狂吼:“放你娘的狗臭屁!” 呆了呆,鮑貴財不快的道:“這這位朋友,俺可可是在替替你們各位著想,你你們若不投降,眼 眼前的光景下,你你們還能幹於什麼?” 雷雄幾乎把一雙眼珠子也凸出來:“我們拼了!” 鮑貴財忍耐著,苦口婆心的道:“拼,也是白拼,你們鬥鬥不過俺們的,何何苦非要等到你你們一個個四平八穩擺滿一地,方方才認輸?” 雷雄厲吼:“五八怪,癩蛤蟆,人妖,你就試試!” 鮑貴財難過的道:“你 你不要亂亂罵人!” 雷雄暴跳如雷:“老子就罵你,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怪物,你他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熊樣,活脫妖怪現世,居然還人模人樣的在這裡出狂言,發謬論?” 那樣一個冷森森硬板板的聲音,便接在雷雄火辣的吼叫聲裡,自大廳的那扇屏風後面飄了出來,有如在燥熱的空氣裡撒下一把冰渣子:“他是妖怪現世?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 我刨你的祖墳,混帳王八蛋的雷雄,你當你的長相就標致?哦呸,貼我的腳板我還要踩你一臉的污泥,你這**養的野種加上賤種!” 不錯,“拇指圈子”廖衝已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面色鐵青,形容狠酷,胸前的指頭項圈搖晃中,一副生啖活人的架勢! 隨著他的出現,大廳門外,段威以下的七名“王鼎山莊”教頭,已在黃恕言的親自率領之下,偕同百餘名莊友一陣風似的堵了上來! “金牛頭府”的來人這一下可真是心驚膽顫,慌了手腳,意外的變化一次接著一次發生,不利的情勢一時比一時嚴重,“玉鼎山莊”之內,強者能手 一閃現,疊次層出,猶不知還有多少,而光憑目前的情景來看,已足夠他們消受,更糟的是,顯然人家真不打算叫他們活著出去了! 潘光祖深吸了口氣 這樣才不會使他發抖 他舌頭宛似在打著轉子:“你 你又是誰?” 廖衝兇惡的道:“我是誰?潘光祖,我是你的活祖宗老尊長,敢情你還不認得我?” 潘光祖驚怒交集,硬著頭皮吼罵:“該死的老匹夫,你把招子放亮,這裡的諸位,你是想鎮住哪個?” 一陣怪笑,廖衝猙獰的道:“在我面前稱強道狠?姓播的,你他奶奶才叫招子不亮,才是把八字生倒了,水裡來,火裡去!好,你要能在我的鳥下面畫個圈圈,我就算你成了氣候,你他娘的你!” 再也忍不住了,潘光祖將心二橫,大吼道:“我就挑你 有種的便單打獨鬥,分個生死!” 廖衝一拍手,樂不可支:“好,好極,我接下,包管是單打獨鬥,只要有人幫了我一指頭的話,我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若是你能贏了我,我保證跪地叩著頭送你出莊!” 潘光祖昂烈的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不能反悔!” 廖衝呵呵,大笑:“只怕反悔的會是你啊!” 往前一湊,鮑貴財叫道:“師師父,殺雞用不著牛牛刀這這一場。就讓徒幾代代勞了吧!” 鮑貴財這一聲“師父”,頓時叫得潘光祖頭皮發麻,心往下沉,面上大大變了顏色 他原來是打的取巧算盤,宮笠的武功,他業已領教過了,自然不敢再行問律,而鮑貴財先前露的那一手內家勁力,也頗令他悸惕,因此,挑來揀去,他便選上了一個在他看來或者是好吃的角色,廖衝,但是,卻哪裡知道他所挑上的人物,竟是鮑貴財的師父!徒弟業已是如此了得,做師父的還錯得了麼?潘光祖在震駭驚愕之下,有如吞入一枚火栗子,直把五臟六腑都攪翻了! 天爺,潘光祖心裡在叫 這些煞星都是從哪裡鑽出來的,黃恕言又是如何網羅俱全的?一剎間,他不僅是後悔,簡直連自己也恨起自己來了! 偏在這時,顧子英又察覺了什麼,體悟了什麼,一張臉白得像個死人一樣湊了上來,說話全帶著寒噤,只差上下牙床沒有交顫了:“三……三爺,三爺,你可曾注意那人脖子上掛的圈子?”一目光隨著顧子英的話轉向了廖衝胸前的“拇指圈”,當那一串幹縮泛黃,肉硬皮皺的拇指映入潘光祖瞳仁之際,他這才確實看清了是些什麼玩意,於是,一陣驚悸之後,他不禁乾嘔了一聲。 可是,他尚未意會到顧子英話裡的重點所在。 他仍沒想到對方是誰!這才是更重要的。 顧子英的聲音微弱,就像要嚥氣似的:“三爺,你看見了?” 吞了口唾沫,潘光祖沙聲道:“大拇指頭串連起來的!” 顧子英哆嗦了一下,腔調像在哽咽:“那就不錯了…… 三爺,我們今天遇上鬼啦!“ 潘光祖恐怖的痙攣著,卻強持鎮定:“不要胡扯 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子英吶吶的道:“”天底下,除了那個邪物……‘拇指圈子’廖衝,還會有誰戴這種項圈?“ 就算是一聲旱雷吧,也未必能將潘光祖震成了這樣 他驀地全身一晃盪,踉蹌了一步,不但臉上五官扭做一團,眼也發黑,耳朵在嗡嗡作響,連腦袋裡也頓時混沌了! 我的皇天老祖宗 潘光祖幾乎哭出了聲,怎麼挑上了這麼一個活閻王來“單打獨鬥”?這豈非正應了那句話:“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 他這裡心顫膽裂,如上刑場,那邊,廖衝卻正在大大搖頭:“不用,乖徒,你歇著吧,這一遭為師的可要親自上陣鬆散鬆散,奶奶的,人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倒要體驗體驗,是什麼樣的後浪來推我這‘前浪’?什麼樣的新人換我這‘舊人’?” 鮑貴財垂著手說道:“師師父,這這個姓姓潘的,功功夫不差,但卻不不勞師師父動手,徒徒兒俺,也估估量著差可將他打打發! 揮揮手,廖衝道:“你給我站在那裡,別上來礙我老漢的事,就憑這工八羔子方才那幾句狂話,我就要掂掂他的份量,娘的皮,我要不把他一根一根的鳥毛全摘下來,我就算他福星高照!” 鮑貴財只好退下,口裡道:“師師父別太累慌了,松鬆散夠了便饒饒人!” 廖衝頷首道:“我自有分寸。” 師徒兩人的對話,完全是“泰山篤定”,“包吃包攬”的意味,而照情勢上看,人家也確有這麼股子氣魄 仿佛老牛啃草,只嫌草不夠嫩,哪會顧慮到還會嚼它不動? 側首望向宮笠,廖衝笑道:“老弟,我打你不贏,抖摟這些貨色,卻自認稍有心得,待我下去走兩趟招法給你看看,尚請指正,聊博一笑。” 拱拱手,宮笠道:“廖兄客氣了。” 回過臉來,廖衝大刺刺的道:“兀那姓潘的王八羔子,你說吧,怎麼個比劃法?上天人地,翻山探海,或是文武場,或是胡亂攪,只要你拿得出,我就收得下,我這付老骨架,說不得要承你要鬆動一番!” 潘光祖的臉色就和白灰里加進一抹紫醬般的不堪瞧法,他展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期期艾艾的開了口:“呢,這一位,可是‘拇指圈子’廖衝廖大哥?” 廖衝頭一揚,氣盛凌人的道:“我叫廖衝是不錯,可不是你的‘大哥’,這‘大哥’也不是你叫的!” 潘光祖又窘又惱又不敢發作的道:“廖大哥,所謂不知者不罪,兄弟我方才不曉得就是大哥你,是而言詞間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大哥你包涵則個!” 咧嘴笑了,廖衝道:“你要的只是個‘包涵’?行,我不怪你。” 大喜逾望,潘光祖如釋重負的道:“大哥寬厚,兄弟在此致謝!” 廖衝眯著眼道:“好了,我已不怪你了,接下來的,就是我們該上場了吧?” 表情立時僵硬,潘光祖張口結舌的道:“這……這… 廖大哥,這是怎麼說法?“ 廖衝惡狠狠的道:“少他娘給我老漢來這一套‘過門’。 我包涵你是包涵你,可沒說不同你比劃的,怎麼著?你一見風色不對,想用幾句好聽的話把我罩住?哦呸,做你娘的清秋大夢!“ 潘光祖好歹也是“金牛頭府”幾個掌舵的主兒之一,他心裡再是含糊,也受不了這樣的鳥氣,命是要的,可也不能不要臉了,惱羞成怒之下,他瞑目切齒的怪叫:“廖衝,我尊你在道上是個有名望有身份的人物,卻不是怕了你,給你幾分顏色,你倒要開集房了?我潘某人也是江湖上的一號旗牌,並非籍籍無名之輩,你把我當成了什麼角兒?” 廖衝鼻孔朝天的道:“這番行話我聽膩了,什麼角兒? 你以為你還會是什麼角兒?在我眼裡,你和那鑽壁打洞的毛賊鼠竅並無二致!“一活光祖的這張臉可再也掛不住了,他大叫:”姓廖的老匹夫,你體要伏持你那幾分虛名便盛氣凌人,我不吃你這一套,在江湖上,你和我們大當家的齊名,但只憑你眼前的浮誇囂張,便足證你是浪得其譽,連替我們大當家的掛尾也不配!“廖衝不屑的道:“孫嘯是什麼東西?我不配替他掛尾,莫非他就配舔我老漢的屁股?奶奶的!” 潘光祖怒吼:“你敢辱罵我們大當家?” “呸”了一聲,廖衝輕蔑的道:“好一個二十五孝,我不但辱罵孫嘯那王八蛋,還要抓把稀泥抹黑他的臉盤,你不服氣,就上來替你孫老爹洩恨呀,光吆喝能管個卵用?” 潘光祖狂喊:“我要你的狗命!” 露出滿口的參差黃牙,廖衝碟碟怪笑:“來呀,誰在攔著你啦?” 也不知是真橫了心還是不想活了,潘光祖尖著嗓門喊:“屋子裡礙手礙腳,姓廖的,外面擺上!” 一伸手,廖衝笑容可掬:“請,快請,只要你不打逃命的主意,在哪裡擺上都是一樣!” 猛一持頭,潘光祖是一副慷慨赴難的悲壯表情,他朝著他的夥伴們叫:“老四,為了‘金牛頭府’的聲威,為了大當家的盛名,也為了兄弟夥們的一口氣,今番我與姓廖的便豁上了,你們自己酌量著,能夠生還就設法回去面稟大當家的一切經過情形,由大當家的替我作主,否則,大夥便一遭刃上手,和他們拼了,是福是禍,至少也不辱沒‘金牛頭府’的赫赫聲名!” 雷雄也激昂的大吼:“你放心,三哥,咱們生死與共,便是腦袋落地,也跟著你挺到底、哪一個皺皺眉,就不算是人生父母養的!” 苦苦的咽著口水,顧子英不得不搭腔道:“如今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搭檔,所謂‘同舟共濟’,列位要怎麼辦,我還能不跟著,橫豎也就是刀口子底下見場真章吧!” 廖衝連連鼓掌,一疊聲的喝彩:“多麼壯烈豪邁的氣勢,多麼英武慷慨的場面,連我老漢也大大的受了感動,太令人欽佩了,‘金牛頭府’有了你們這一幹忠勇死士,還愁成不了氣候?孫嘯該覺得寬慰才是!” 說著,他轉向宮笠:“老弟,你難道不覺得感動?” 宮笠低沉的道:“勇武悲壯之慨,不是掛在嘴皮上的,廖兄,那需要由行動來證明。” 長長“哦”了一聲,廖衝仿佛恍然大悟,點頭頭道:“原來尚須要由行動來證明呀?那麼,行動呢?‘金牛頭府’的潘三爺光在吆喝,卻怎的還要展開行動?我可正等著,更深一層去體驗體驗他們這股子誓死之心,不屈之志,呵呵呵……” 廖衝的諷刺,更加刺激得潘光祖怒不可遏,惡生膽邊,他可是真的豁出去了,一個箭步搶到門邊向廖衝大吼:“姓廖的老匹夫,給我滾出來受死!” 這時,原先堵在大廳門外,由黃恕言親自率領著的一幹人手,已紛紛往四周退開,騰出中間一塊空地來,但是,他們只是把圈堵的位置擴展了一些而已,卻仍是包圍的陣形。 廖衝頷首道:“你請,,我這就來侍候著了。” 宮笠往前移步,低聲道:“最好留活口,廖兄。” 廖衝已自宮笠的口中,得悉他與“金牛頭府”之間可能的瓜葛存在,也明白此中的關節所系,是而,這位老怪點點頭,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就是,老弟。” 大廳門外,潘光祖一夫獨立,他身後,並列著雷雄,顧子英,以及兩名“右角郎”,四個人的四色全和陰霾天空的雲層一樣,又灰又黯,霉霉晦晦的,一了半點的狂氣傲態也顯不出來了。 廖衝走出廳門,一邊緩步走下石階,邊笑哧哧的道:“乖乖,倒是一副拼命的架勢。” 隨在身後的鮑貴財低促的道:“師師父,你老可別別大意,該 該動傢伙的辰辰光,便得動動傢伙,姓潘潘 潘的,也不是尋常的小角色呢!” 一虎臉,廖衝道:“你少囉嗦,我還不會看風色!要你來指點?” 宮笠向鮑貴財使了個眼色,道:“無須顧慮到這些,貴財,姓潘的我與他較量過,令師包管穩吃他,即使不使兵刃,姓潘的也一樣討不了好去!” 全神貫注,如臨大敵的潘光祖,此刻弓背彎腰,渾身肌肉緊繃,一雙眼突凸著像牛鈴似的盯著緩步來近的廖衝,那模樣,活脫他欲搏鬥的對象不是個人,好似他正等著要同一座山來較勁 一齜牙咧嘴的仿佛把吃奶的力道都先運上了! 輕輕擺手,廖衝一派和善的道:“不要慌,老弟台,放輕鬆一點,氣定神凝,心順意暢,方才容易施展。” 潘光祖大喝一聲,眩目如鈴:“住口!我豈用你來指點!” 廖衝就在這時展開了行動,快得像極西的閃電炫映,只是那麼微微一晃,一連串套接的掌影已宛似虛無中凝結成的鋒刃暴瀉而去! 飛快躍騰,潘光祖身形晃移,“九蓮筆”像蛇出沿,一彈直射。 廖衝正眼也不看一下,雙掌淬合淬翻,千百股罡烈的勁力,便有如交織羅網一樣倒撒出去,潘光祖立時收筆退閃,廖衝的右手倏抖,並指如前,就在呼嘯激盪的勁氣迴旋當中指向敵人眉心! 這並指直戳之勢,不但快得無言可喻,更且邪異得匪夷所思,明明廖衝的雙掌還在翻合的過程中催動那漫天的勁氣,卻又怎能再空出一隻手來運展這麼一招?但事實上,他卻果真如此做到了,做得叫人膛目結舌,不敢相信。 當然,這也是廖衝的一門特異武技 “大幻指”,其妙之處,便在於這樣的“不可能”上,實則也只是手法上的快速動用而已。 潘光祖大吃一驚,在危急間他雙手握筆,奮力橫架,於是,“克’”的一聲,指點筆桿,潘光祖踉蹌後退,廖衝的左掌已暴斬頭頂! 任是兩條膀子又痛又麻,潘光祖卻不敢怠慢,他就地飛滾,“九蓮筆”蛇信也似連連吞吐,光華映幻仿佛烏黑的點與線全在跳動,刺破空氣,發出那種怪異的“葉”“葉” 之聲。 廖衝便在對方這密集又凌厲的筆尖點戮中極快的,也是幅度極小的閃移躲讓著,由於他身形騰挪的分寸是如此微小,看上去,便好像他根本沒有動作一樣,可是潘光祖的攻勢卻全部落了空! 五短的身材猝矮,廖衝側身暴進,雙掌猛起如鐵錘巨作,陡然以雷霆萬鈞之力卷掃潘光祖,潘光祖不吼著,委實是無法抵擋的撲地翻滾,廖衝倏忽族飛,在潘光祖揮筆猛刺,藉勢躍起的一剎,廖衝哧哧怪笑,“大幻指”便搶在對方的“九蓮筆”之前,“吭”的一聲撞翻了潘光祖! 就在此刻! 空氣中發出一陣削厲的刺耳響聲,一面猩紅赤巾,有若一片鋼刃般斜斬而至! 廖衝細瞇的雙眼暴睜,他不閃不躲,猛揮左掌,但見那面其勢強勁的紅巾“呼”的一聲彈上了半空,可是,卻又碎裂成一片一片飄然落下。 人們眼中所見,只是廖衝左掌的一次揮斬,然而,實際上卻是十餘次以上的過程了,他的掌鋒,利比快刀! 潘光祖直挺挺的,四仰八叉的仰臥在地下,雙目圓瞪,手腳不停抽搐,嘴巴裡還吐著白沫,那模樣,像“羊癲瘋”又不似“羊癲瘋”,很可怕,但是,沒有死。 這種與眾不同的製穴方法,也是廖衝的獨家玩意,叫做“錯脈術” 現在,他皮笑肉不動的轉向了雷雄那邊,剛才,那面飛來的紅巾,即是雷雄搞的把戲…… 廖衝的一雙眼珠子平素全瞇在眼縫裡,這時瞪了起來卻光芒精亮的灼灼逼人!而他瞳孔中所發出的芒彩,不只是閃耀如電,更且冷銳森酷得宛若兩柄利刃,不帶一丁點人味。狠厲極了,也陰毒極了,盯在人臉上,像是能扎進人的心窩子裡。 雷雄他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覺得全身的汁毛都豎立起來,後頸處涼蘇蘇的,一顆心也在胸腔裡劇烈的撞動,在廖衝冷森的注視下,他連頭都不敢往上抬了! 嘿嘿一笑 其聲如泉啼狼降,廖衝道:“我說雷老四,這叫‘單打獨鬥”?這種抽冷子暗算人的方法,也是你們‘金牛頭府’獨佔一味的絕活?我操你的大舅!“雷雄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極其難堪的支吾著:“這……呃,只是一種習慣上的反應,沒有人想佔你便宜!” 廖衝大吼一聲,破口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渾不要臉的下作胚子,什麼習慣上的反應?你怎的不習慣在這等光景裡拿刀勒你自己脖頸?卻曉得向別人施暗算?‘金牛頭府’居然也能在江湖上傳名立萬,我卻不明白就憑你們這些卑鄙齪齷,無信無義的畜生,怎麼把‘金牛頭府’的招牌立將起來的?!丟你娘的人了,你們在道上混世面,沒混上一星半點的人味,端沾上了一頭一臉的大糞!” 雷雄再是含糊,卻也承受不了這一番痛斥,他倏然面紅如血,氣憤至極的狂吼:“廖衝,你算是哪棵蔥?你他娘的也配來責罵於我?不錯,老子就愛玩這一手,就喜歡抽冷子偷襲,你能怎麼樣?敵對交刃,陣上搏命,還他娘有什麼仁義道德好講?!” 廖衝的眼皮子跳動了幾下,他沒有生氣,反而呵呵笑道:“這就算不要臉了,嗯?” 雷雄兇橫的吼叫:“是又如何?同你這老匹夫還能要些什麼三貞九烈?!” 廖衝斜著眉毛,道:“那麼,你也上來玩玩吧,雷老四,閒著不出手可就冤枉你生成個人樣了!” 一挺胸,雷雄怪叫:“莫非我還怕你?” 招招手,廖衝的嗓門帶著乾笑:“不怕最好,你就來嘗試一下呀!” 突然,鮑貴財問了出來,他大聲道:“師師父,師師父,這個陰陰著的出出手的混帳東西交給徒兒俺俺來打發,他他不要臉,俺俺便給他將臉撕掉!” 廖衝想了想,笑呵呵的道:“用不著宰他,但零碎罪卻不能少了他受!” 點點頭,鮑貴財道:“ 一定,師師父,俺包管把這 這臭不要臉的小小人當成只猴猴子耍,俺俺會叫他火火烙屁股一樣,滿滿場蹦!” 廖衝道:“出手斟酌點,別太辣,可也別太輕,記著你師父要給他苦頭吃,也莫忘了你宮二叔要留活口,怎麼辦,好生把持住了!” 鮑貴財咧著嘴道:“俺俺省得,師師父,這這混小子有他喊天的辰光!” 閒閒的,宮笠開了口:“貴財,雷四當家的大鐵鍊正好拿來將他鎖住,但他不像只猴,倒更似一頭大狗熊。” 鮑貴財忍不住齜牙笑了起來,就在他一笑的當兒,背後,“嘩啦啦”的暴響,便隨著一股強烈的勁風掃襲向他的後腦勺子! 背著身,鮑貴財卻似後腦瓜上生著眼睛,他那條躍腿一拐,整個人便“呼”的倒飛起來,兩手虛抓,空氣中響起來怪異“呼叱”聲,揮鏈猛擊的雷雄竟然像被吸住一樣往前貼近。 在陡然的驚窒裡,雷雄氣貫丹田狂吼一聲,大鐵鍊朝反方向飛抖,身子藉勢滾翻,如此,方才堪堪掙脫了對方的“吸龍力”! 鮑貴財的身形驟而在空中連連翻騰,翻騰中,雙掌縱橫捭闔,勁力強猛,遮天蓋地,宛似千百鐵桿在交織飛舞,那樣雄渾的力道,不僅激盪得氣流旋回湧攪,甚至連勁力的邊緣也風銳勢厲,嘯出如浪! 是了,“斷碑掌”混合著“歸元一氣功”! 雷雄這一下處境可就痛苦了,他被圍繞在鮑貴財這一層又一層,一重又一重的強渾罡力中,像是一個泅泳在驚濤駭浪裡的受難者一般,不停的滾躲,不停的穿掠,不停的撲跌,大鐵鍊儘管仍揮舞著,卻和他的人一樣,飄搖浮沉得抓不准重心了! 就在這在洶湧的力道中,鮑貴財便留住了雷雄,但是,他能將對方留住,卻並不是說他就能把對方即刻擺平,雷雄衝突不出,卻動用他身法上的技巧,在鮑貴財凌厲的罩襲下做著避其正鋒的閃躲,固然那種挾在罡氣主流與主流之間的味道是不好消受的,不過,至少他還不會很快的被震翻,他挺得住,便不服輸,一心想在敵人掌勢的夾縫尋隙衝出,以求反擊。 電光石火般。兩人已換了四十餘招。 誰也看得出鮑貴財已製住機先,佔了上風,但是,誰也看得出雷雄不會即時伏首稱臣,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會掙扎,會報復! 搖搖頭,觀戰的廖衝老大不痛快的道:“真他娘洩氣,貴財這兔息子竟然搞了這麼久還未能將姓雷的龜孫放倒,簡直是丟我的臉面!” 宮笠笑道:“別急,這只是遲早的問題,廖兄,你也明白,雷雄不是貴財的對手,如今他在掙扎著,只是作困獸之鬥罷了,撐不久的!” 哼了哼,廖衝道:“時間一拖長,便贏了也沒啥光彩,如果一場較鬥要撐上個三天兩夜,不必分勝負,光是累,也能把對方累虛脫。了,還比個鳥的功夫?” 宮笠低聲道:“廖兄,令徒的武功再是高強,卻也不能同你相提並論呀?你怎能以你的造詣深淺來與貴財打譬?這是不合宜的,況且,別忘了姓雷的不是等閒之輩,好歹,他也是‘金牛頭府’的第四個當家!” 廖衝有些不耐煩的道:“說是這麼說,心裡的滋味可不一樣,老弟,我看不如由我下去把那三八羔子給奪下來算了,大家少些囉嗦!” 宮笠不以為然的道:“這不好,廖兄,說過單打獨鬥,你一下場,就成了兩打一,豈不是授人以柄?” 廖衝怒道:“他們已經耍過這種不要臉的名堂了,我還管他個屁?” 微微一笑,宮笠道:“他們可以不要臉,廖兄,我們卻不能不要呀!” 窒了窒,廖衝無可奈何的道:“奶奶的,真氣死人了,貴財這飯桶恁的個無用法!” 宮笠鬧鬧的道:“等著瞧吧,就快了。” 面孔一板,廖衝突然大吼:“兀那貴財小畜生,你還不趕緊下手收拾姓雷的,尚在那裡逗你娘的什麼樂子?!” 修貴財運掌如電,雷霆呼轟中,振吭回應:“這這就成啦,師師父,這這就成啦…” 廖衝叱喝:“快快快,加把勁!” 就像啟開了一只魔瓶,宛似遠古那淹沒的傳說重現 鮑貴財猛一吸氣,他那瘦垮垮的身材竟然在一陣急密的劈哩嘩啦骨節震響中突兀的粗漲長高,頓時變成了一個巨人,一座山似的巨無霸! 在他運功增長時的一剎裡,雷雄似是瘋了心,他悍不畏死的跳起身來,大鐵鍊暴揮狠卷,“嘩啦啦”的砸掃到鮑貴財腰上,打得鮑貴財身子一晃! 凌空翻躍,雷雄的大鐵鍊再度卷向鮑貴財的脖頸! 鐵鍊的黑影怪蛇似的一閃,猛一下纏上了鮑貴財的脖子,事實上鮑貴財也沒有躲讓 一雷雄吐氣開聲,雙腳奮力撐在鮑貴財肚皮上,企圖將他這變成了巨無霸似的敵人絞斷脖頸摔出去! 鮑貴財面無表情,在對方使力拋鏈的同時,他猛一挺頸,左掌上運起了三分力道,凌空一拍,狂飆卷兜,雷雄已怪叫著震起了五六尺高! 右掌自上而下,鮑貴財微微一抖,雷雄震騰起的身子又偏斜著滾出了七八步。 雙手倏縮,但聞“呼叱”之聲,雷雄翻滾如風中飄絮的軀體再被鮑貴的“吸龍力”吸了回來,而鮑貴財左手上揚,對方則又擲起了丈多高。 雷雄的大鐵鍊早已脫了手,就那麼怪誕可笑的掛在鮑貴財頸子上,還有一大截垂懸在他胸前晃盪著,鮑貴財雙手揮動,勁力澎湃,罡風如 ,便像拋繡球一般,將雷雄的身體上下不停的擲舞! 只覺得天地在顛倒、在旋轉,四周的景物,在跳動,在重疊,雷雄像要窒息般長叫著,掙扎著,手舞足蹈,滴溜溜的被拋起,又滾回著朝下跌,週而復始,仿佛他已成了虛渺的時空間的過客了 永不停頓的過客。 於是,這位“金牛頭府”的四當家,眼也暈黑了,腦袋也混飩了,他一面上下翻滾,一面嘔吐,四肢無力的摔協,頭顱軟塌塌的搖擺,外表如一灘爛泥。內裡卻像倒翻了五臟六腑! 仍是那樣 鮑貴財面無表情,雙掌揮動,似一個僵本又拙劣的特技賣解者,一次又一次的耍著同樣的把戲,將一個人甚不美觀的在拋擲。 嗯!好一手“巨靈鐵掌”。 這時,宮笠悄語廖衝:“差不多了,廖兄。” 哧哧一笑。廖衝道:“這個把戲,有個名堂,叫做‘雲裳倒踩蓮’,老弟,好看吧?” 宮笠笑道:“未免促狹。” 廖衝也笑道:“好叫雷雄這王八羔子玩個痛快,翻個盡興!” 搖搖頭,宮笠道:“搞久了怕弄死他?” 廖衝道:“不會,貴財手下有分寸。” 聳聳肩,宮笠道。“算了,也折騰夠了,放他下來吧!” 籲了口氣,廖衝道:“貴財,擱下啦!” 聞聲之下,鮑貴財猛一收手,雷雄便重重的往下跌落,而就在他離地還有兩三尺的光景,鮑貴財已突的一搖脖頸,那條原來纏繞在他頸子上的大鐵鍊,已“叭”的一聲飛卷而出,那等快又那等巧法,眨眼間便將雷雄捆繞了兩三道,當雷雄的身子“砰”二聲落地,鮑貴財也在一陣骨節密響中恢復了原狀! 地下,雷雄滿身污泥灰沙沾染,早已暈死過去。 鮑貴財拍拍手,回頭道:“師師父,俺已把這狗熊捆起來啦?” 廖衝道:“卻是弄了這久!” 鮑貴財傻呼呼的笑著道:“這這傢伙,比俺原原先料想中的要高 高明上許許多,他那那身本事,也可真真不賴呢!好好不容易,才才叫他倒倒踩蓮。” 廖衝沒好氣的道:“虧你還好意思說!” 斜眼一轉,鮑貴財道:“師師父,還有好好幾個呢,徒徒兒一遭收收拾了吧?” 廖衝的目光移向對面那三位早成了呆鳥一樣的仁兄身上 顧子英臉白如紙的僵在那裡,眼珠子發直,嘴巴半張,唇角更在不住痙動,好似正在忍受著某一種極大的痛苦似的,那兩位“右角郎”,則更糟糕,居然全身抖索,連嘴唇也泛了烏紫! 招招手,廖衝開了腔:“那邊三位,如今該輪到你們啦,卻還站在那裡裝什麼蒜?!” 激靈靈的一哆嗦,顧子英如夢初醒,他沮喪的道:“我…… 我是虎落平陽,還有什麼可說的?” “呸”了一聲,廖衝道:“‘虎’落平陽?說得倒美,你配稱做‘虎’?奶奶的,‘狗夾尾巴’差不離,還是條喪家之狗,土癩皮狗!” 顧子英臉上的肌肉抖動著,他暗啞的道:“莫以成敗論英雄,我們即使輸了陣仗,你又何必如此挖苦人?” 廖衝不屑的道:“英雄?我的天爺,笑掉我這一口黃板大牙了,你們還敢自認是英雄? 別在那裡暈天黑地了,小兔崽子,你們連那英雄的邊也沾不上!” 顧子英雙手緊扭,呼吸粗濁,一雙眼珠子都泛了赤紅,他把一口牙全咬進了下唇裡,恨極了也氣極了,但是,他卻不敢妄動一下! 嘿嘿一笑,廖衝又對著那兩名“右角郎”道:“你們二位又怎麼說?相中了我師徒哪一個?有老有少,有麻有辣,只要有興趣,隨二位挑選,我師徒包準奉陪。” 兩名“右角郎”齊齊打了個寒然,面面相覷,卻俱發覺同伴的面孔和自己一樣不帶人色,兩位仁兄縮在那裡,悶著頭,屁也放不出一聲。 廖衝吃喝著道:“倒是答腔呀!你們想怎麼辦?” 個子高的一個“右角郎”壯了壯膽,硬起頭皮說了話 聲音又啞又微弱:“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跟頭是栽了,你也犯不上咄咄相逼,道上混的朋友多少都得講點規矩,佔了便宜還要賣乖,未免太也欺人!” 廖衝勃然大怒,他厲叱道:“什麼鳥的規矩?我說的話就是規矩!得了便宜還不只賣乖,更要賣狂,眼下我就叫你們見識一番我這高高在上的勝利者賣狂的威風!” 那個高個子“右角郎”瑟縮著,面青唇白的發著抖:“你 你想做什麼?” 往前踏近一步,廖衝暴喝:“說,你們是不是降服了?!” 隨著他的叱喝,鮑貴財面無表情的站到這三位的一邊,是副隨時隨地可以痛下煞手的架勢! 小腹松塌了一下,冷汗合著冷氣自顧子英的背脊梁上下交流,他心臟子一緊,不由自主的吐了句話:“降……降了……” 兩名“右角郎”一見顧子英都松了口,他們怎肯吃這眼前之虧?匆促的,兩人一起開口:“我們也放棄抵抗!” 廖衝咆哮:“把家夥丟下!” 一橫心,顧子英乾脆就“合作”到底,他抽出插在腰帶上的“青竹劍”“嗆啷啷p”拋置于地,另外把自己隱藏在錦囊中的一排十只“狼牙釘”連鋼夾也丟了出來! 另兩位“右角郎”更不必說,早已將兵器棄於腳前。 重重一哼,廖衝又在厲吼:“雙手抱頭!” 反正一次也是丟人,兩次也是丟人,顧子英豁上了,他咬咬牙,兩手抱住後腦,兩位“右角郎”不敢慢怠,趕緊如法泡製。 廖衝向他們三人指:“給我搜身!” 段威的反應很快,他立時搶前,邊向手下的幾名教頭哈喝:“搜身!” 現在,那些位教頭精神抖擻,威風凜凜,一下子就擁上來五個,五個人如狼似虎的連推帶拉,又踢又打,把三名俘虜的全身上下搜查了一遍。 段威向廖衝一哈腰:“回前輩,並無可疑物件?” 廖衝眼珠子一翻:“背手!” 於是,這三個可憐兮兮的階下囚又乖乖的自動把一雙手交叉向後,伸了出去。 廖衝斷喝:“捆上了!” 五名教頭親自動手捆綁三個敵人,就有那麼利落迅速法,片刻間三個俘虜被捆成了三只肉粽子一般! 一揮手,廖衝道:“帶走。”。 三名俘虜加上地下兩個暈迷者,立時便被連拖帶扯的送走了,滿面春風的黃恕言趕緊搶前幾步,向廖衝一伸大拇指:“果然一代大豪,百年英師,廖前輩,行,真是行,這等威儀,此般氣勢,普天之下,簡直不作第二人想了乾咳一聲,旁邊的段威在暗示他的主人:” 言翁,是不作第三人想……“ 馬上醒悟,黃恕言急忙笑道:“對,對,前輩與宮大俠皆屬宗匠,俱為雄主,二位秋色平分,一時瑜亮,呵呵,豪氣乾雲,直是不作第三人想……” 廖衝得意洋洋的道:“如今,你總算見識過老漢我的功力了吧?奶奶的,我不發威便罷,一旦惹翻了我,我就叫他天雲色變,江河倒流!” 黃恕言謅笑道:“當然當然,前輩聲威,這還用說?” 一挺胸膛,廖衝大馬金刀的又道:“應付這等場面,我謙虛的說,就不算易如反掌吧,也是遊刃有餘,娘的皮,收拾這些鬼頭蛤蟆臉,就和拿掃帚掃垃圾一樣,略一劃拉就行了!” 黃恕言脅肩言陪笑:“這可是事實,前輩威風,我們大夥可是有目共睹,真叫撼山岳,動江川,令人敬服得五體投地……” 廖衝嘿嘿笑道:“方才我就是故意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叫他們大大難堪一次,煞煞這些王八羔子的氣燄,否則,他們怎知姓廖的氣勢?!” 一側,段威搭腔道:“不錯,只是前輩給他們的一陣折騰,業已叫這幾個不成氣候的東西心膽俱裂,魂飛魄散,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廖衝昂然道:“先收兵,再擺筵席慶功!” 黃恕言與段威一疊的回應著,又急忙往下交待,廖衝轉身向宮笠做了個鬼臉,拉著宮笠朝大廳行去。 並肩緩行著,宮笠聲道:“廖兄,今天真風光哪。” 廖衝低笑道:“唬弄著大家樂一樂罷了,我豈不知麻煩事還有後頭?” 到“玉鼎山莊”來架梁的五個“金牛頭府”角色,全已栽了跟鬥,被收了“檔”,然而,接著來的問題是,如何應付後面的風浪? 聰明人都不會只守在一個相同的地方等著挨打,聰明人更不會選擇以自己的基業家宅所在來做為戰場,黃恕言是這樣的心理,官笠也一樣做如是想。 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辦? 夜深了,在黃恕言的那間小書房裡,幾個人正在商議著,他們仍是白天的相同主角 宮笠、凌濮、廖衝師徒,黃恕言與他的第一臂助段威。 宮笠在說話:“……事情只是起了一個開端,往後的日子,怕是難得太平了,除非徹底與‘金牛頭府’來一次了斷,否則,將來的連場爭紛乃是可以想見的……” 點著頭,廖衝道:“打開頭,我們就已安著心同姓孫的‘裱’到底了,今天已經砸了老孫腳背,正是騎上了虎身,不撐也得撐下去,再沒啥可選擇的 …。” 黃恕言樂觀的道:“經此一遭教訓,孫嘯恐怕就會重新的估量我們的實力了,他包不敢再輕視我們,說不定已在考慮我們論斤兩,開談判,把條件明擺出來 ” 搖搖頭,宮笠道:“你錯了,黃莊主,孫嘯將重新估量這邊的實力,對的,但若說他就此膽怯,棄暴力而就懷柔,卻極不可能……” 黃恕言忙道:“尚請宮大俠有以見教。” 挺直了坐在虎皮大圈椅上的上半身,宮笠正色道:“孫嘯心性暴戾,為人桀驁不馴,目空四海,霸道專橫,他的本質便是一個迷信於武力而輕慢懷柔的獨夫,他在武林中有其名望,在江湖上具其地位,因而他必不肯在吃虧之後趨向軟弱,反之,更將激發他的憤怒,挑起他的殺意,況且,他還有的是人手,有的是潛勢,潘光祖這一批人雖然落人我們掌握,但對於‘金牛頭府’的損失來說,並不算很大,傷不了他們的元氣,也動不了他們的根本!” 廖衝頷首道:“一點不錯,老孫折了這幾個人手,只不過在他擁有的潛力中十亭才去三亭不足,他大部分的兒郎尚在麾下,仍可縱橫捭闔,不受影響!” 半天不吭聲的段威憂心忡忡的道:“如此說來,‘金牛頭府’是一定不會善甘罷休的了?” 宮笠肯定的道:“當然!” 鮑貴財也開了腔:“二二叔,但但俺們已擒擒住了對對方的人,這幾個俘俘虜的身身價也自是不低,多多少少,總可可以同他們討個價價錢吃!” 宮笠微笑道:一可以,問題是,這些人質能對他們作多大的牽制,“廖衝道。“手上的幾個人質,自然是老孫的一層顧慮,不過這老小子狠慣了,如果我們手上的人質對他牽扯大大,他可能橫下心來不理的?” 宮笠道:“很有這樣的可能,但我相信,不到最後,孫嘯也不便做得這麼絕!” 此刻,凌濮接上來道:“在白天你們與潘光祖交手的辰光,我奉頭兒之命埋伏莊外預作防範,卻一直不見有其他的對頭出現,也沒看見那另兩個‘右角郎’的蹤影,潘光祖等人入莊之後,迄今未返,我想那兩個‘右角郎’一定知道情勢不妙,趕回去通風報信了!” 宮笠道:“不錯,我甚至確定,在潘光祖等人入莊之前,也有過預防萬一的打算,他們同另外兩名‘右角郎’可能約了時間或訂下信號,在緊急之際便以應變,現在,消息怕已傳揚出去了……” 黃恕言吶吶的道:“那……宮大俠,‘金牛頭府’的人豈不是即要大舉來犯?” 宮笠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先前樂觀一掃而光,黃恕言愁眉苦臉的道:“如此的說來,我這‘玉鼎山莊’可不就變成一片血海居場?” 廖衝陰沉沉的道:“幾曾見過兩軍交刃的地方還是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到了那時候,這”玉鼎山莊’的亭臺樓閣,迴廊幽軒,還有那園圃花草,水榭曲橋,自將血肉橫飛,屍橫狼藉,慘烈得不忍卒睹,事過之後,你就再怎麼努力從焦土頹垣中重建家園,卻也去不掉那幢幢鬼影,慘慘陰風!“ 說得黃怨言激靈靈的打著哆嚏,面青唇白:“這……這卻如何是好?” 廖衝腔調一轉,破口大罵:一混帳,事情是你引起來的,我們披甲一陣,賣命攪和,還不是全為了你?你他奶奶不擔心我們的處境,不籌思齊力禦敵之計,卻光顧著你這片馬莊? 惹毛了我們,拿腿一走,我叫你顧著莊子去,怕你連老命也保不住了!“黃恕言頓時醒悟廖衝原來是在故意譏消他,汗流俠背中,他趕緊起座陪罪:“前輩息怒,前輩恕罪,全是我的不該,全是我的不對,我實是一時想岔,舍本逐末,未曾顧及大局,該罰,該罰…” 宮笠為其緩頰道:“算了,廖兄,黃莊主立業不易,保業尤艱,他擔心自己的財產,也是人之常情,我們不要自己先有了意見,倒是籌妥卻敵之計,才是當務之急!“ 廖衝悻悻的道:“若不是看在宮老弟的份上,那祝小梅的婚事上,以及那筆藏寶上,老漢這就一扭頭一踢腿,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奶奶的!” 抹去滿頭的冷汗,黃恕言窘迫又惶恐的道:“是,是,前輩教訓得是……” 淡淡的,宮笠道:“以我看,將來若與‘金牛頭府’豁開來拼戰,場地不宜在此,廖兄,這樣的損失是不必的,該另挑地方。” 廖衝哼了哼道:“雙方交刃,或是約鬥,或是遭遇,豈有一定的場地可憑?如果約鬥還好,打遭遇戰是哪裡碰上哪裡算,人家肯和我們先定所在?” 宮笠道:“當然不會。” 廖衝道:“那不結了?” 搖搖頭,宮笠道:“不然。” 廖衝瞪著眼道:“怎麼說?” 笑笑,宮笠慢條斯理的道:“我們可以到‘飛雲島’去。” 吃了一驚,廖衝道:“什麼?闖進狼窩裡去拔狼牙?我說老弟,你只怕是迷糊了吧?” 宮笠安詳的道:“‘飛雲島’闊幅極大,島上形勢險峻,可供隱蔽之處甚多,我們幾個人不敢自誇是高手,至少也不是庸手,潛入島上這後,以暗打明,十有八九吃不了虧,夠他們腦筋傷足!” 沉吟了一會,廖衝遲疑的道:“說得也有道理,但還有點問題 ” 宮笠道:“什麼問題?” 乾笑一聲,廖衝道:“我們好歹也得先向老孫提出將圖合併的條件呀,他不答應我們再潛入島上幹他一通不晚,況且,一旦我們離開此地,‘金牛頭府’的狠貨又摸了來,老黃這愣鳥不就喊天之外只有挨刀的份了?” 宮笠頷首道:“這層顧慮是對的,怕只怕孫嘯率眾而來,萬一不接受我們的條件而開了殺戒,‘玉鼎山莊’不易保全了,” 廖衝忙道:“可是這個險值得一冒!” 黃恕言暗裡咬咬牙,以另一種慷慨激昂的姿態道:“宮大俠,廖前輩的話也十分有理,有此處靜待對方前來,一面以逸待勞,二則動手之間有先論斤兩的留轉餘地,三則可以避免各位離開之後這裡空虛,四則本莊主上下也能一如前議略盡綿薄 ” 微微一笑,宮笠道:“你不在乎一旦此地淪為鬥場之後的損失了?”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黃恕言苦笑道:“如今也只好硬起頭皮撐他一次了。” 宮笠平靜的道:“對這一項,我並不堅持己見,那麼,我們就這樣決定了,先同對方談判條件,談判不成,只有交刃,交刃的主要場地可能就涵括此莊及‘飛雲島’了!” 抖了抖,黃恕言橫著心著:“若是如此,也只好認命。。。。。” 站立起來,宮笠道:“我們就這麼說定,各位隨意,我與凌濮暫且失陪,我賀大哥的一筆血仇隱情,正等著從‘金牛頭府’的俘虜口中去挖探!” 廖衝殷勤的道:“老弟,可要我陪你一起?” 鮑貴財也忙道:“二二叔,用不不用得著俺?” 搖搖頭,宮笠道:“不必有勞賢師徒,我與凌濮二人足當此任,要事實俱在,便不怕不給他們拌摟出來!” 黃恕言趕緊道:“宮大俠,我業已交待下去,西跨院石牢裡一應刑具皆已備妥,十名手腳靈快的莊丁也在候令聽憑使喚,這就叫段總教頭陪同前去 ” 宮笠道:“段兄亦無須偏勞,那地方我知道,莊主既已吩咐過了,一切都已利便,我同凌濮自會運用調度,這裡先謝過了。” 黃恕言笑道:“宮大俠不要客氣,這是我理該效力之事。” 廖衝插嘴道:“老弟,逼問口供的時候狠著點,別起菩薩心腸,那些傢伙們天生犯賤,不見棺材是不落淚的…” 鮑貴財咧嘴一笑,道:“師師父,二二叔號稱‘生生死執魂’,又又有‘一毒’之譽,他可可是歹毒得緊呢,心心腸硬起來好比銅鐵,這這一層,卻卻是無須師師父你老掛慮,那那些小小子們如果不說說實話,包包管他們吃吃不了,兜兜著走……” 廖衝沒好氣的道:“誰叫你來接我的話把子?奶奶的,你不開腔也沒人當你啞巴,啃啃吃吃的連個整屁也放不全,話倒是不少!” 宮笠在這時笑著拱拱手,道:“各位寬坐,我們先走一步了。” 鮑貴財猶在吶吶的向他師父聲辯著什麼,宮笠已偕同凌濮離開了這間建築完密的小書房。 從黃恕言的居處到西跨院,中間要經過一片靠近後宅的花圃,宮笠與凌濮正匆匆行經花圃當中,在影綽綽的枝葉黝黯裡,兩條纖細的身影正好繞過一口荒廢的瘀井轆架走了近來。 凌濮搶上一步,低叱道:“誰?” 對方兩個人也似是吃了一驚,在剎那怔愕之後,卻又立時傳來輕俏的“噗妹”一笑! 宮笠馬上知道那是誰,他迎上幾步,和氣的道:“黃姑娘,是你?” 一襲白色衣裙的黃媚,在淡淡的星光幽幻下,越發有一股出塵脫俗的清麗韻致,美得高雅極了,她輕摀櫻唇,笑吟吟的道:“宮大俠,你當是誰?鬼嗎?這麼個緊張法兒。” 宮笠也笑了:“倒不以為是鬼,怕是有什麼歹人混了進來,夜這麼深了,黃姑娘怎麼還不休歇著呢?” 黃媚俏媚的道:“睡不著,表妹也正好心裡煩躁,是我伴她,也是她陪我一起出來走走,夜色尚佳,不是嗎?” 宮笠的目光轉向黃媚身後半掩半躲的那個影子,嗯,可不正是祝小梅?宮笠明白祝小梅為什麼害羞 在經過了鮑貴財那次“自我犧牲”的事情之後,大閨女家,哪有不靦腆的? 何況,祝小梅很可能已自她表姐口中知道這次“霸王上弓”之舉乃是出於官笠的授意了 …。 微微欠身,宮笠卻不能不大方:“祝姑娘,多日不見,卻似清瘦了些 -” 垂著頭,祝小梅的聲音細如蚊納:“謝謝宮大俠關懷……” 暗裡舒了口氣,宮笠有著如釋重負的感覺,還好,祝小梅並沒有懷恨他,亦不見有氣憤的表示,這就大大有希望了,原本,他是準備接受人家一頓指責或是奚落的。 笑笑,宮笠低聲道:“黃姑娘,這幾天怎的一直沒看見你?” 黃媚道:“我都在陪表妹。” 宮笠道:“起初我以為很快便能接到你的回音……” 黃媚看了身邊的祝小梅一眼,道:“表妹,一直沒有肯定的答覆,所以我才沒去向你回信,說真的,我也急得不得了,怕你等得心慌 ” 宮笠道:“如果今晚不遇見你,明天我就打算再闖一次‘吟竹小舍’!” 黃媚笑得甜甜的道:“如果今晚沒遇上你,明天一大早我也會去找你。” 宮笠驚喜的道:“祝姑娘答應了?” 輕輕一哼,黃媚道:“那這麼簡單?表妹只是答慶讓我們的鮑貴財仁兄去看她。” 宮笠笑了,他明白,祝小梅雖然不曾一口允承,但有了這樣的表示也差不多了,這只是九十步與一百步的距離,離目的亦不遠矣! 黃媚“嘩”了一聲,道:“你笑什麼?看你那興奮的樣子,好像是你自己的喜事快似的……” 宮笠聳聳肩道:“設若我是當事人,恐怕也就沒這麼高興了,你沒聽說過 助人最樂!” 抿抿嘴唇,黃媚道:“這麼晚了,宮大俠,你與凌大哥還到哪兒去呀?匆匆忙忙的……” 宮笠道:“去西跨院的石牢,今天擒住了幾名‘金牛頭府’的人物,我有一筆老帳,要向他們打聽一下。” 黃媚道:“我知道今天白天莊子裡狠狠熱鬧了一陣,但我一點也不擔心,有你們幾位霸主英才在此,‘玉鼎山莊’便有如磐石了。” 宮笠笑道:“這是你抬舉了。” 黃媚十分認真的道:“一點也不是奉承,宮大俠,這是事實,若不是你們二位同廖前輩師徒全力相助,單憑我們‘玉鼎山莊’這點本事,壓根就不夠人家正眼看的,更別說要面對面的交鋒了!” 羞羞怯怯的,祝小梅也開口道:“宮大俠,全虧了各位仗義援手,否則,我們如今的境況只怕已經不堪設想了宮笠和藹的道:”這是我們對黃莊主的承諾,理該效力,目前彼此之間的利害相同,正應息息相關,和衷共濟,二位姑娘無須客套……“黃媚笑道:“白天我們姐妹不在場,事後聽說當時的情況十分熱鬧,我們好後悔,未曾親眼目睹各位英雄大展神威,豪氣凌敵!” 宮笠平靜的道:“全是廖衝師徒二位的功勞,我只是在一邊掠陣罷了……” 黃媚有意無意的道:“別看鮑貴財那小子貌不驚人,一身功夫卻是頂幾尖兒的硬扎得緊,和任何武林一流高手比較,都毫不遜色!” 點點頭,宮笠適時也往上抬:“不錯,貴財不止功夫好,心地善良,為人也淳厚直率,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君子之屬!” 祝小梅自然明白他們兩人的對話裡是在暗示什麼,影射什麼,她也曉得這些話兒全是在講給她聽的,心中的感受很複雜,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滋味,但,至少有一端她是可以肯定的 在複雜的反應裡,已經沒有往日那種憎厭同煩膩的情緒了…… 深深垂著頭,她面頰火熱,羞得連雙手全沒了個放處向宮笠使了個眼色,黃媚道:“宮大俠,你與凌大哥去石牢裡問他們口供,那幹‘金牛頭府’的俘虜會不會吐實呀!” 宮笠道:“我想他們會的。” 黃媚輕輕的道:“如果他們不那麼聽話呢?” 笑了,宮笠道:“我有很多種方法使他們聽話,當然,那都是些不得已的法子,一旦施用,雙方都不會很愉快的。” 黃媚有些悸色的道:“用刑?” 宮笠笑道:“他們設若不告訴我想知道的,恐怕便只有如此了。” 牙齒輕咬著下唇,黃媚吸了口氣:“宮大俠,聽說,你與‘金牛頭府’也有一段糾葛?” 宮笠淡淡的道:“不是‘糾葛’,是‘血仇’,只不知道這筆血仇是不是同他們有牽連,此刻我就正是要去證實這一點。” 黃媚低聲的嘆喟著道:“同你為仇,是一件愚蠢的事。” 宮笠道:“有些人卻不似你這麼想。” 黃媚極有興趣的問:“除了向他們探查這件事的內情之外,你是否還有其他的線索可循?” 苦笑著,宮笠道:“只有一點極為模糊而且含意迷離的表記在當場發現,至今我們尚苦思不得其解,那些表記是我賀大哥在臨死之前留下來的,你知道,人到了那等辰光,便是想說明什麼,指點什麼,也往往力不從心,這些時來,我一直就在腦子裡反覆思慮,一再猜測,可是,直到如今,還 ” 突然,他住了口,目光盯在祝小梅的身上,祝小梅正站在黃媚身後那口瘀井的旁邊,她是半倚在井沿的,現在,宮笠的目光含著強烈的灼亮與極度的怪異神色投注向她,一剎間,這位小姑娘不由全身泛冷,心驚膽顫,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宮笠的表情很懾人,那樣的古怪,那樣的專注,那樣的森酷又那樣的凜烈 像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力量在透視及剖析某一樁事物一般,更有一股強行抑止的衝動與激奮形態! 一下子,祝小梅松了口氣,又平靜下來,因為這時她已發覺,宮笠的目光不是對著她,視線的焦點乃是越過了她的身子聚注在她倚靠著的這口井上! 不錯,宮笠是在看那口井,那口以黑紋石砌成的四四方方的井! --------------- |
第11章 解惑揭謎濁霧清a
黃媚在起初也有些怔愕,甚至有些驚懼,後來,她也察覺了宮笠之忽然轉變成這種神態的原因,那口井,但是,她卻更不禁迷惘了,為什麼宮笠會對這口井有如此反應,又這樣不同尋常的專注呢? 凌濮亦是相似的疑惑,他上前了幾步,謹慎的問:“頭兒,你怎麼了?可是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宮笠緩緩收回了目光,像是十分舒暢,像是解脫了一些什麼負累似的,長籲了一口氣,他的表情是開朗而愉快的,並沒有任何惱怒或陰鬱的痕跡。 黃媚微現忐忑的道:“宮大俠,你好像很注意這口井?” 宮笠平靜的道:“這口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對我突然有了提示。” 黃媚不解的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宮大俠,這口井已被堵塞起來了,大概我爹曾經告訴過你那段悲傷的往事? 我以前身邊的那個丫鬟,也是田昆所愛的人怡貞,便是失足淹死在這口井裡!“宮笠“哦”了一聲,悲憫的道:“那位怡貞姑娘,就是淹死在這口井裡的?” 黃媚頷首道:“是的,屍首直到第二天才發現,卻被井水泡脹了,好可憐?” 仰首望天,宮笠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這莫非是天意? 是冥冥中一些什麼不可解的玄異力量在提醒我?或者,是那位死去的女孩子在幽渺裡幫助我獲得以前蘊藏於霧霾中的答案?靈光一道映亮了腦際的黑暗暈沉,似是有人指引,那麼,那女孩子的用心何在?“ 默默凝望著夜空,他又呢喃道:“是了,托我護佑田昆,她的心上人?” 這時,黃媚十分不安的叫喚他:“宮大俠,你在說什麼? 自言自語,咕咕峨呶的,好像中了邪了一樣?“微微一笑,宮笠道:“沒什麼,我只是在自己告訴自己一點感觸而已,我經常有這個習慣。” 摀著心口,黃媚道:“你真嚇壞我了,我還以為你忽然被什麼東西祟著或是只有你看見了什麼異像,一個人對著天空喃喃說話,我一身汗毛都豎立起來了!” 宮笠安詳的道:“夜深人靜,又在這口曾經淹死你昔往故人的井邊,難怪你會產生某些怪誕的聯想了。” 黃媚覺得身上泛冷,她忙道:“這地方我時常經過,倒一直不覺得有什麼陰森之感,但你剛才的樣子卻把我好嚇,似是和鬼魂說話一樣!” 宮笠笑了:“其實,鬼不容易嚇住人,人反倒能夠把人嚇壞,不過我並沒嚇你,這次是你自己嚇自己?” 搖搖頭,黃媚的悸怯掩不住她的好奇:“宮大俠,別再談這些了,先時你說,這口井對你有了提示,能否q訴我們,是些什麼提示呀!” 宮笠道:“當然可以。” 凌濮興奮的道:“頭兒,你是否突然解悟了賀大哥留下來的那些暗示表記?” 宮笠道:“只解悟了一樣,那個‘口’字。” 搓著手凌濮急切道:“快說,頭兒,那個‘口’字是什麼意思?” 宮笠低沉的,卻清晰的道:“我剛才在一剎間悟及,賀大哥留下的這個‘口’字圖形,是在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姓氏 ” 凌淄愕然道:“是在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姓氏?頭兒,百家姓上哪有姓‘口’的人?” 笑笑,宮笠一指那口黑紋石砌的口字形的井:“暗,那不是?這個人是姓井的!” 呆呆的望著井口,凌濮也恍然大悟:“不錯,是姓井的,‘口’字便是井的象形……” 宮笠有些傷感的道:“在賀大哥嚥氣之前,他的體力,心智,都告枯竭了,他只能憑著一股執著的精神意志,憑著一個單純的意念,在他已傾盡全功,在我們卻覺得相當模糊的告訴我們一些什麼,他無法更詳細的表明他的觀念,便只有近似打謎一樣的提示我們一點端倪,一點痕跡,讓我們去推測,去探索……我幾乎可以想像出當時的情景來,賀大哥是那樣的痛苦,那樣的憤恨,又那樣的焦急,如果他能夠,他會大聲疾呼,會泣著血一遍又一遍的向我們說明他的心意……他又何嘗願意我們也和他一樣痛苦焦急的墜入迷惘無奈之中?” 咬著牙,凌濮道:“那姓井的龜孫子!” 宮笠沉重的道:“莫急,我們就快從石牢裡‘金牛頭府’的一幹人口中挖出這幾個人來了!” 凌濮痛恨的道:“無論用多麼狠酷的方法,也要他們把姓並的這個人招供出來!” 陰冷的一笑,宮笠道:“他們會招出來的,尤其是當我們已知道有姓井的這麼一號人物之後!” 凌濮開了竅似的叫道:“可以詐他們!” 宮笠漠然道:“這只是方式的一種,而我們具備有多種不同的手段!” 輕輕的,黃媚若有所思的道:“宮大俠,請問 那位賀大哥在臨終之前,留下記號當中,還有哪些不曾悟透的?” 宮笠道:“怎麼?你想替我們參酌一下?” 黃媚坦然道:“是的,想替你盡點兒心,你也不必小看我,比武功,比膽識,比江湖閱歷,我不如你甚遠,但若以心思的細巧與忖量的精密而言,我們女孩子家天生就要較諸大男人周到得多,更叫你們望塵不及的,是我們有無比的耐性。” 宮笠道:“我並沒有小看你,黃姑娘,相反的,我也頗希望能在你這裡獲得幫助,集思才能廣益,一個人的心智,到底不能涵括周全。” 黃媚這才嫣然笑道:“嗯,說了這麼久,只是這幾向話還中聽點。” 宮笠低緩的道:“賀大哥在臨終這前,一共是留下了三樣記號,這三樣記號 也是我們自遍地血污中辨認出來的,那是一個三角形梨狀的帶角或帶翼的圖形,一個‘口’字,再就是濃濃的三個血點,上面的一滴,下方的兩滴,連著一個勉強像個‘十’字的標記……” 說著,宮笠還用腳尖在地面劃出了那個“品”形記號,並依記憶連上那“十”字的位置。 黃媚非常慎重的蹲下身去查看了一遍,然後她站起來,美麗的面龐上沒有什麼特異的反應。 凌濮忙問:“黃姑娘,你可猜出了什麼?” “噗嗤”笑出了聲,黃媚道:“也沒見過像你這樣急性子的人,凌大哥,先前我向宮大俠講,說我們女兒家心思細密,不漏小處,但我並沒有說我們是神仙或能卜會算呀,二位都是聰明人,以二位之能,苦思多日不得其解的隱祕,我是何人?豈能一見之下即時了悟?所以你別慌,讓我慢慢想!” 凌濮怪不好意思的道:“姑娘不要見笑,我是太過急躁了些。” 宮笠清朗的道:“不過,黃姑娘,我的看法卻與你不盡相同。” 黃媚眉兒一挑,嫵媚的道:“莫非你把我看成女諸葛了?” 宮笠道:“我們如今要探尋的,不是一個學術上的深奧問題,也不是武功上的境界問題,因為這是須要時日的培育,勤奮的努力與天賦的厚薄種種因素來配合方才有其層次造詣之分的,現在我們所探索的只有一個謎,一個暗示,一個相關的關鍵而已,這個同硬功夫,真學識的牽連不多,或是靈光一現,或是偶而的觸動,或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就會恍然大悟,豁然貫通,說不定這個謎底去請教翰林院的飽學之士猶不可得,一個鄉里村夫就能一語道破……我和凌消因為是局中人,心憂神憤,可能為了思索這些圖示已鑽了牛角而不自知,腦筋便也不易迴轉,但你是局外人,不受主觀的限制,推測起來就要比我們靈活通達得多!” 深深點頭,黃媚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宮笠笑道:“那麼,你是慢慢的思考呢?抑是現在就試試,你的靈感?” 黃媚微窘的道:“別忙嘛!讓人家先靜下心來好好想想 你們也無須急著到石牢去,還怕那些有如煮熟鴨子的俘虜又飛了不成?” 宮笠道:“這倒沒有顧慮,顧慮的是曠日持久,白搭著在此餐風飲露。” 一跺腳,黃媚佯嗔道:“不來了,你又調侃人家!” 凌濮也笑呵呵的道:“頭兒,其實早點去晚點去,並沒有什麼分別,何妨在此盤桓片刻?陪兩位美麗的姑娘在星光夜色中一訴衷曲,非但是人生一樂,也是莫大的心靈上的享受呢?” 一瞪眼,宮笠斥道:“不要胡說,我們與黃、祝二位姑娘相處融洽,互尊互敬,卻是持以君子之誠,待以方正之禮,什麼叫‘一訴衷曲’?‘人生一樂’?又是怎麼個‘心靈上的享受’法?簡直不知所云!” 縮縮舌頭,凌濮7 著哈哈:“頭你別生氣,我只是說漏了嘴!” 黃媚也忙道:“凌大哥也沒說錯什麼嘛!一訴衷曲也是表示開誠掬心,無隱無私的傾談之意,能得意氣相投之友作摯誠之語,有什麼不好?豈不算是一樂?你呀!太道學了,還是江湖上豪士呢?” 宮笠啼笑皆非的道:“我的意思是說話要有分寸,尤其是男女之間!” 黃媚哼了哼,小嘴一撅:“犯不上這麼硬板板的把禮教成天掛嘴皮子上,也沒人當你是登徒子!” 因為方才宮笠與黃媚言及那段昔日的慘事,而早已遠遠站離井邊的祝小梅,此時忽然怯怯的接口道:“宮大俠,你剛才說的那個‘品’字形的三點,以及連在三點下面的一個‘十’宇,會不會也和那個‘口’字的含意一樣,是影射了人的姓氏?” 宮笠有著憬悟的表情。他道:“不錯,很有可能!” 凌濮頭痛的道:“但是,哪裡又會有這麼個姓氏呢?” 祝小梅靦腆的道:“這可能也是個提示,就和方才那個‘口’字相似,它的意思是向關連事物方面探索,而不能僅從表面的形態來下結論!” 點點頭,宮笠道:“你說得有理。” 祝小梅微紅著臉道:“譬如說,和那位賀大哥淵源極深的什麼人?經常在他身邊的什麼人?一個垂死者,在他最後能以表明意識的須臾間,往往都會十分自然的將關係較為接近的牽連者指點出來,從而使整個事件中有個關鍵可尋!” 宮笠沉吟著道:“祝姑娘,你提醒了我不少破解這個表記含意的線索。” 默然好久的黃媚中間插進一句話:“宮大俠,我本能的感覺到,如果你那位賀大哥塗抹的這個記號是表明了一種姓氏,那麼這個姓氏的人一定是女子!” 任了怔,宮笠道:“你是由何斷定?” 黃媚深思的道:“那‘品’字形的三個血點,似是三點水的字形,三點的字形多是字邊,女性近水,而那個‘十’字或從‘佳’,或從‘什’,‘什’字欠缺意思,‘佳’字近柔媚,也是女性的象徵……” 宮笠思考著道:“你的分析頗接神韻,不錯,那‘品’字形的三個血點似是三點水的形狀,但‘十’字則不可能是‘什’的簡化,因為那沒有道理,從‘佳’……不過,賀大哥身邊的人,沒有姓名中帶著個‘佳’字的 …。” 凌濮亦道:“‘品’字形的三個血點,是上面一滴,下面兩團,我看,不一定是表示字形的三點水吧?三點水都在一邊斜列,不會擺成這個‘品’字形!” 搖搖頭,黃媚道:“這可難以確言,凌大哥,你別忘了一個垂死者在嚥氣之前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他的神智,體力,意識,全已瀕絕瀕竭,因而他心中所想的念頭,便不易像平常人一樣那麼清晰規律的表現出來或書寫出來,在暈迷與痛苦的煎熬裡,他只能用任何做得到的方法點出一個似是而非的輪廓,至於如何澄清及明化這個輪廓,就不是他可以顧慮周全的事了,這個責任,乃在於活著的人身上!” 凌濮吶吶的道:“我還不太明白!” 黃媚詳細的道:“凌大哥,我打個比方,現在如果叫你寫幾個字或劃一個簡單的圓形,你都可以很容易而且極為確實的表達出來,可是,如若你在神智半昏迷中,抑是在身體機能某方面的限制下,你可能這麼簡易的做到你所想表達的一些什麼,那時,你畫一只鳥可能就像一只雞,描地墳就似一座山,寫一個字也極可能歪七扭八,’邊不在邊的位置,首在不首的部位了!” 凌濮道:“你是說,那‘品’字形的三個血滴只是賀大哥在痛苦影響下的字形部位錯亂?” 黃媚頷首道:“‘我是這個意思!” 凌濮茫然道:“那麼,為什麼又端端是個‘品’字形,而不是其他的形狀呢?” 笑笑,黃媚道:“這很好解釋,可能是因為賀大哥當時姿態的順應,可能是他心智的迷亂,只想點出三點水的字邊,未曾考慮到這三點水的位置,也可能是他急切間對於肢體功能的控制不便 總之,他是點出了這麼一個表記,或者他點出‘品’字形,也或者他抹出了任何一種形式,這都是隨著他體力的限制倉促而就,他己沒有法子照常規那樣的清楚表達了!” 宮笠凝神靜思,緩緩的道:“我已感覺到越來越近問題的核心了……,,著地,黃媚問:”宮大俠,賀大哥可有女兒?“ 搖搖頭,宮笠道:“沒有。” 黃媚又問:“他有高堂?” 宮笠苦笑:“早在二十年前即已仙逝了!” 急促的,黃媚道:“妻子?” 嘆了口氣,宮笠若有所思,十分緩慢的道:“有,但他的妻子也因他的死亡而失蹤,待我們趕到那裡,只剩空屋遺屍,連一個活人也不見了,如今大嫂還不知兇吉如何,落到了什等樣的境況。” 黃媚試探的道:“賀大哥的妻子姓什麼?” 宮笠道:“夏”。 想了一會,黃媚失望的道:“可惜,這個‘夏’字,與那‘品’字形的三個血點以及血滴下的一個‘十’字怎麼樣也牽扯不上干係!” 宮笠陰晦的,也是躲避著什麼似的道:“我只怕難以尋覓大嫂的下落!” 黃媚忽然又記起什麼,她忙問:“宮大俠,那位賀大嫂,叫夏什麼呀?” 沉沉的,宮笠道:“夏潔!” 黃媚哺哺的道:“夏潔?夏清?夏……夏……潔一;…潔…潔!” 一剎間,她明媚的雙眸突然泛亮,閃耀著一種睿智徹悟的神采,仿佛陡然裡她參透了什麼,也揭示了什麼一樣,面龐浮現著興奮的紅潮,連嘴唇也在不停的抽搐了! 宮笠愕然道:“黃姑娘,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凌濮也忐忑的道:“別急,黃姑娘,你的神色有點怪,可千萬不要自亂了心智……”’靠近了宮笠一步,黃媚的聲音近似喘息:“宮大哥 …。 我想,我已替你找出那個謎底來了!“ 心腔子急速跳動著,宮笠渾然不覺近在眼前的黃媚那如蘭的氣息,馨雅的芳香,他有些震動,也有些緊張的道:“該不是……與賀大嫂有牽連吧?” 黃媚深深吸了口氣,道:“賀大哥的表記所暗示,正是指的他夫人夏潔!” 宮笠僵木了片刻 他的心情極為惶恐,極為痛苦,因為,他知道,在那樣的情景下,任何人為賀蒼涂出的表記所影射,都不是一樁可喜的事! 他已經很覺精神上的負累與折磨,他實在不願再獲悉某一樣足使他更加苦惱的事實 那是何等殘酷邪惡的壓迫?! 黃媚注視著宮笠表情上的酸澀,怔怔的道:“宮大俠你不舒服?” 呻吟似的嘆息一聲,宮笠艱辛的道:“沒什麼,你說下去吧。” 黃媚善解人意的道:“如果你不願我說,宮大俠,我可以不!” 宮笠斷然道:“不,我要你說出來,我要知道你了悟了些什麼,我要知道賀大哥慘死之謎,我更要找那兇手索命 任那兇手是誰都是一樣!” 咬咬下唇,黃媚輕輕的道:“宮大俠,你聽我講 ‘品’字形的三點血滴,我們假設它是三點水的字邊,也可以假設它是表示‘三’數,那麼,三點水便是‘潔’(漂) 字左側筆劃,‘三’數,是表示三個十,而‘潔’(漂)字的左上位看,不正是‘豐’形?也是‘三’個‘十’字的貫連?“ 宮笠似乎竭力想辯駁什麼:“但是這並未能形成一個字的暗示,有關這個‘潔’(潔) 字的其他的部位,你又怎麼解釋?” 黃媚悄細的道:“我認為賀蒼賀大哥在當時的情況之下,他的體能,他的心智所及,只能表達到這種程度而已,就如同那個‘口’字的象形一樣,他點出了部首或關鍵,其餘的就待我們去推敲印證了,其實賀大哥的提示並不算撲朔迷離,只要我能夠加以組合分析,逐一並湊,答案就會明顯的出現眼前!” 宮笠哺哺的道:“這個答案,未免叫人心寒。” 黃媚又道:“賀大哥不會無的放矢,弄些無干無涉的人或物來造成混淆,他全是直接了當的點示出事情的重心來,將他身邊的人物 一印證,即不難找出端倪…” 唇角扭曲了一下,宮笠道:“賀大嫂卻是失蹤了……我不明白她失蹤的原因是什麼。” 黃媚安慰著他:“宮大俠,賀大哥的圖示影射到賀大嫂身上,並不一定是件壞事,而其中的玄妙是非局外人所能知的,賀大嫂的失蹤,可能是她見機躲藏起來,也可能是被那兇手裹脅而去!” 宮笠洩了氣似的道:“我看,不會這麼簡單,否則倒又好了!” 微微吃驚,黃媚道:“宮大俠,我不懂你的意思……” 用手撫撫額角,宮笠苦笑道:“本來我不想說,甚至不想承認這些疑竇,但是,事到如今,般般的跡像所指所現,迫得我不能不說,不能不種下深深的疑慮了 當我與凌濮趕到‘千疊嶺’老賀的家中,也是他被殺的現場、屋裡並不顯得凌亂,一幹擺設也如同常狀,這表示那裡未曾有過激烈的打鬥或掙扎,另外,老賀的致命創傷是在背後的脊環骨中間,由傷口顯示,殺死他的凶器是一柄鋒利的匕首,這就是說,殺他的人是從他背後用匕道這種短小的近身武器致他於死的!” 黃媚悸懼的聆聽著,花容微微變色,她身邊,祝小梅也不由緊緊依靠過來 血淋淋的事,不論是多麼淹遠的過往了,總也帶著那樣恐怖森酷的韻味,每一在言裡漾盪,便有如陰晦寒冷的一面網無形中籠罩了人心! 潤濕了一下乾燥的嘴唇,宮笠又幽沉的道:“‘滾刀煞’賀蒼的名號,或許你們二位姑娘家覺得十分陌生,但是,在一般江湖上言,他卻是響噹噹的字號,威凜凜的人物;老賀是條好漢,是個鐵錚錚的英雄,他的一手‘滾刀法’為武技一絕,非但凌厲猛烈,更且詭異莫測,在玩刀的這一行裡,能以和他相提並論的角色委實不多!” 祝小梅驚疑不解的問:“那……那怎麼會遭了殺身之禍?” 宮笠低啞的道:“他是被暗算的,祝姑娘,剛才我已經說過,他的致命傷口是在脊環骨中間,這乃說明,兇手是從背後偷襲,殺人的武器只是一柄小小的匕首,可見也是近身相貼的形勢 老賀功力精湛,極為機警,若非是他熟捻或親近之人,很不可能如此靠近下手刺殺於他而他尚無所警惕!” 祝小梅恐怖的低呼:“天啊!” 宮笠又苦澀的道:“而我依當時老賀屍體的怪異姿勢判斷,在場殺害他,至少是在場目睹這副慘況的人有兩個,一前一後,老賀的上身微向前俯,面孔揚起,左手朝後伸,右臂往前抓,宛似要攫取什麼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極度的震驚,憤怒,痛恨,與意外的神色!” 黃媚睜大了那雙美麗的眼睛,流露著極端悲們又同情的顏色,但和祝小梅的感受相同,也是如此的被捲入了驚窒驚栗的情緒中。 宮笠暗啞的接著道:“現在,從黃姑娘點明了賀大哥的提示含意之後,我們再將種種端端的蛛絲馬跡,各樣情況作一個全盤的組合 現場屋子裡的陳設不亂,未經抵抗或掙扎,老賀的致命傷在背後,凶器是匕首,他臨死前的表情可怖,是一種驚怒同意外的攙融,他的雙手前後攫抓,兵器甚至在寢室內沒有取出……好了,這即已告訴我們下列的幾點實情: 一、兇手是熟人,二、有兩個人下手或至少一人下手一人目睹,這目睹者可能也就是分散他注意力,掩護兇手行刺的同謀!三、屋裡不凌亂。顯示沒有抵抗及掙扎,賀大嫂當時卻在做什麼?她又如何失蹤的?為什麼沒有抵抗及掙扎?” 黃媚謹慎的道:“會不會 賀大嫂當時不在場?” 搖搖頭,宮笠道:“不可能,嫂子根本無親無友,附近也無接近或親密的鄰家,老賀在外既無生意,亦無基業,他甚至極少與人來往,過的一種半隱居的生活,老賀極愛嫂子,平素輕易不讓她稍離左近,想想看,在風雨欲來之前,他又怎會放心嫂子外出?更有力的證明是,代老賀來傳口信的人曾表示,在他出發上道之前,老賀夫婦全都在家凌濮憂慮的道:” 頭兒,照這樣說,賀大嫂是脫不了干係了?“宮笠沉重的道:“她的形跡十分可疑,我怕她對老賀的死多少要負點責任,如果她問心無愧,或是不曾陷險,她就該出面找我說明一切,但是,事到如今,她並沒有這樣做!” 祝小梅連連的道:“莫非這位大嫂也遭了毒手!” 冷冷一笑,宮笠道:“屍體呢?” 呆了呆,祝小梅啞口無言。 宮笠陰森的道:“設若嫂子也遭難,我不相信兇手會掩滅她的屍體,這根本沒有道理!” 黃媚忽問:“她會武功嗎?” 宮笠緩緩的道:“跟著賀大哥學過好些年,一手‘滾刀法’頗具火候,等閒武林人物,連沾也別想往上沾!” 黃媚輕咽著:“這就怪了,再怎麼說,她都不該無緣無故突然失蹤,夫妻本是鳥比翼,連心又連體,丈夫有難,做妻子的理應同進退才對……” 憤憤的,凌濮道:“頭兒,賀大哥死前連傢伙也沒從房中取出,又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吃人由背後暗算,當然只有極為親近之人才會使他如此不加防範,賀大哥身邊有什麼親近人! 除了賀大嫂,我想不出有第二個!” 雖然心裡早就有了對賀蒼妻子夏潔的疑慮,但宮笠在今晚之前,仍然不敢肯定,明確的說,他不願肯定,強迫自己不往這上面去想,可是如今各項徵狀的顯示,全指向了夏潔,他最怕,最擔心的疑問,就快接近事實了。 對於宮笠,這是一樁痛苦,莫大的痛苦。 如果可能,他極願找出千百樣理由來為夏潔辯解,因為他不希望接受這樣血腥的,邪惡的,令人髮指又斷人肝腸的事實,便更不希望對賀蒼的名聲有所污染 竟出了這麼一個妻子 但他卻無法找到一條能以立足的說詞替夏潔開脫,他找不到。 將來,設若果真夏潔對賀蒼之死有著牽連,甚至是兇手或同謀,宮笠實不知自己該如何自處?如何下得這報復的狠心?!儘管他口頭上是說得這麼果斷! 這時 凌濮又在激昂的道:“頭兒,我們要替賀大哥報仇!” 覺得自己好疲倦,宮笠低沉的道:“當然 …。” 凌濮又加了一句:“不管兇手是誰都是一樣!” 望了自己這位心腹夥伴一眼,宮笠沙沙的道:“當然黃媚的眼神上有著理解的,關懷的形韻,她柔柔的道:”宮大俠,你心裡好苦……“驚然一驚,宮笠強笑著自嘲:“你竟能透視進我的心裡?” 黃媚摯誠的道:“將心比心,不言可喻。” 深長嘆息,宮笠沉痛的道:“是的……好一個‘不言可喻’怯怯的看著宮笠,祝小梅怯怯的道:”宮大俠,沒有法子變通或化解嗎?如果賀大嫂果真 ?“’搖搖頭,宮笠道:”如果嫂子對老賀的慘死有任何牽連,我的道義同良心便無法寬恕及包涵她,祝姑娘;這世上是很複雜的,有些情況的形成,令人難以兩全,有些錯誤的鑄就,更不可原諒 譬如這一件!“ 祝小梅惋惜的道:“真可憐 但願賀大嫂沒有什麼牽扯才好” 宮笠苦笑道:“我比你們更如此希望,我甚至巴盼著她永遠不再出現,不再有任何消息被我知道,否則,我對這件事該怎生處置!不辦麼?不可能,辦麼?辣手難下!” 凌濮急道:“頭兒,你剛才還說過不管兇手是誰,也斷不能饒的,你別忘了你在賀大哥墳前起的誓,賭的咒,賀大哥血猶未幹,你!” 宮笠冷峭的道:“不要再說了!” 一轉頭,他又向黃媚及祝小梅道:“今晚多虧二位姑娘蘭質慧心,冰雪聰明,解開了我們多日來的疑難死結,若因此順利找著兇手,報卻我賀大哥之血仇,全為二位姑娘所賜所助,請二位姑娘受我一謝!” 說著,他深深長揖,黃媚一邊拉開祝小梅,邊著急的道:“宮大俠,宮大俠,你這是做什麼?豈不要折煞我姐妹倆了?” 宮笠嚴肅的道:“二位姑娘指點良多,我心中感激實難傳諸言行,日久天長,必當圖報。” 黃媚紅著臉道:“看你,越說越見外了,宮大俠,你與凌大哥才是我們的恩人,才對我們賜助良多,我姐妹兩個只是幫你動動腦筋,又算得了什麼?你這麼客氣,倒叫我們慚愧不安……” 祝小梅也羞澀的道:“表姐說得是,宮大俠太客氣了……” 宮笠望望天色,道:“夜深了,二位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安歇吧。” 黃媚有些依戀的道:“你們還要去石牢審訊那些人!” 點點頭,宮笠道:“我們已找尋到線索,今晚,便將由他們口中來做證實!” 黃媚悄聲道:“宮大俠,你與凌大哥也早點睡吧,別太勞累了。” 於是,這位莊主千金偕同她的表妹姍姍離去,猶頻頻的回顧 含情脈脈,依依不舍之狀溢於言表。 宮笠轉身撒開大步,凌濮急忙跟上,對於黃媚那種一往情深的樣子,他本想有所言語,但一見宮笠凜然之狀幾次張口,又把話咽進肚子裡…… 西跨院角隅處那座石牢,是幢矮小卻極為堅固的建築物,從外表看去單調而灰沉,四四方方的那麼一間,人沒往裡進,業已覺得侷促氣悶了。 十名受命聽候差遣的莊丁,早已一排五個分列在石牢的鐵門之外,但是,宮笠並沒有麻煩他們,打了個招呼之後,只他與凌濮兩人走了進去。 在屋頂一盞用細銅鏈懸吊著的鐵缽油燈暈黯泛黃的光芒照映裡,十幾樣各形各式的刑具已經排置牆角邊,宮笠淡淡的掃了一眼,目光便投注在萎縮於對面壁根下的五名俘虜身上。 這五位昔為座上客,今成階下囚的俘虜,如今被囚禁著的姿態卻是十分狼狽同古怪的,他們的五雙手便嵌鎖在兩截木板事先挖好的凹洞裡,下面也是一條相同長度與厚度的兩截木板,而他們的五雙腳也就一樣被鎖扣在木板中間的凹洞裡,那在兩塊板子交合處挖好的腕洞及踝洞,都做得很吻合,很貼切,剛剛是一個手腕與腳踝的粗細,也就是說,兩截木板一合起來,把人的手腳鎖扣進去,就不可能再抽出來了。 木板兩頭,是各由一大把巨號的鐵鎖扣牢,這兩把鐵鎖,便將兩塊交合的木板扣死,這是枷鎖,特製的龐大枷鎖。 被扣在這兩條奇異枷鎖與腳鐐中的俘虜,只能坐而不能躺,任何的動作也須相互一致,他們的手臂,及雙腿多半是伸直,欲待縮曲,五人中有任何一個不合作便無法如願,很痛苦,也很受罪。 宮笠不由得想到,“玉鼎山莊”硬功夫是沒有,但折磨人的法子倒還不少,這樣的方式來囚禁俘虜,不僅有效,而且別具巧思…… 五位正在受罪的仁兄,一見宮笠與凌濮進來,俱不由心裡發毛,背脊上直透冷汗,他們沒人吭聲,可是,五張委頓又憔悴的臟臉上,業已浮現了難以掩隱的惶驚之色! 走到他們面前,宮笠低沉的道:“想不到會落得這等景況吧?尤其在‘玉鼎山莊’這地方栽了跟頭?” 五個人誰也沒答腔,五張臉孔上的表情卻各有不同。 宮笠微微一笑,道:“我曾經說過,有一些問題要問你們,也就是說,我要知道某一些事情,我很摯誠的希望各位能與我合作,那麼,我們彼此間就會都很愉快,反之,恐怕各位所受的痛苦,就不足是眼前這一點點了。” 潘光祖灰土著一張面孔,喉管裡似是卡著一口痰,呼嚕呼嚕直響:“成者為王,敗是寇……今天我們吃了癟,只怨自己學藝不精,沒啥可說的,但你也不要擺你的威風,不出多久,你們也就笑不動了……” 宮笠道:“你是說,當你們‘金牛頭府’得到消息大舉而來的那時?” 哼了哼,潘光祖強硬的道:“就是那時,而且還會出乎你意料的快!” 笑笑,宮笠道:“你以為,你,或者你們其中的任何一位,能活到那個時刻麼?如果你們不說實話,或是我不打算叫你們活下去?” 窒噎了一下,潘光祖掙扎著道:“屠殺手無寸鐵,失去反抗力的俘虜,可算不上是英雄作風,這是既卑鄙,又齷齪的無恥手段……” 雷雄也凸著一雙眼珠子叫喊:“你捆著我們當豬宰,也叫是能耐!” 低叱一聲,凌濮兇狠的道:“姓雷的,你再哈喝,老子搗碎你一口狗牙,叫你含血吞下肚去!” 擺擺手,宮笠平靜的道:“我們不必爭執,更不須叫罵,我只是告訴你們實情,如果你們同我合作,告訴我想知道的一些事,你們會活著出去,否則,五位中要有任何一位帶著口氣走出這裡,我便跪下來束戮就戮!” 潘光祖吃力的道:“你的話可不要說得太滿 ” 宮笠淡淡的道:“我說了,我便做得到,相信各位心中也該明白我做得到,你們綁著,我可以任意宰割,而你們就算一個個恢復了平時的功能,我也有絕對把握將你們廢掉 無論列位是單個來或是一起上!” 喉嚨裡咕嚕了幾聲,潘光祖卻不再頂駁了,因為,事實上他也無從頂駁,就是眼前這個人,便在四天之前獨力把他們打了個人仰馬翻,滿地劃拉草,人家並不是只掛在嘴皮上說說而已的! 宮笠低著頭注視他們,溫和的道:“怎麼樣?各位有什麼打算?” 一咬牙,雷雄抗聲道:“你當我們是什麼人!把我們看成哪一種下三流的小角色?我們也都是翻江倒海,水裡火裡熬出來的,道上一提,大小也算是有點頭臉,好歹也擺得出家號,如今時運不濟,淪為國俘,卻也不受你的威脅恐嚇!” 冷笑一聲,凌濮往前湊了湊:“娘的,越說,你倒越狠起來了?好,老於就稱量你,看你是不是真像你嘴皮上的這等硬扎法!” 雷雄驚吼:“你,你膽敢妄動私刑?” 凌消嘿嘿獰笑:“妄動私刑?老子還要剝你的狗皮,抽你的驢筋,姓雷的,你去告吧,到閻王殿上去喊冤吧,看看老子下起手來會不會軟活點?” 宮笠和和氣氣的道:“不到必要,我們也並不願使用任何激烈的方法迫使各位吐實,這總不是樁暢心的事,但是,如果各位太不合作,我們逼不得已,就也考慮不到那麼多了,因此,請各位再三斟酌,你們是要在受盡折磨之後回答我的問題呢,抑是就在眼前這種和和諧諧氣氛裡不傷感情的答覆我們?” 潘光祖硬著頭皮道:“你體要看錯了我們,我們任是哪一個也不肯,我們身子是肉做的,可是我們的骨氣卻堅硬如鐵,我們不會向你低頭……” 宮笠笑道:“當真!” 臉上的肌肉扭動了一下,潘光祖嘴硬心虛:“這……這還會是假的?” 宮笠安詳的道:“我不得不提醒你,潘光祖,我的手法是既狠毒又酷厲的,狠毒得令一個人的忍受力無以負荷,酷厲得叫任何一條好漢也承擔不起,就以你來說吧,也是一樣難以支撐。”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與其屆時吃盡苦頭的說話,何不如現在就爽快回答我的問題?” 樹是皮,人是臉,潘光祖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拉得下這張臉來?他苦澀的吞了口唾沫,背脊泛著涼氣,口裡卻火辣辣的充好漢:“你,你不要做夢,任是千刀萬剮,也休想逼我吐露出一個字,不論你問的是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你!” 宮笠笑道:“我要問的,只是極其簡單的幾句話,而且,你也一定知道內情,曉得如何來答覆,現在,怎麼樣,願不願意聽聽題目?” 猛一搖頭,潘光祖道:“我不要聽,我也不會有任何答覆,一字一句也沒有!” 宮笠的神色仍舊是溫和的,悠閒的,他道:“那麼,我就先告過罪,要對不住列位了,潘光祖,在這些人當中,你是首腦,也是楷模 讓我們從你這裡開始。” 呆了呆,潘光祖急道:“開始什麼?” 宮笠緩緩的道:“請你嘗試一下,在那種情況之下,使人會不由自主的將不想說,不願說的話一五一十,規規矩矩的說將出來。” 身子抖動著,潘光祖恐懼的道:“你……你們居然真敢這樣加害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俘虜?!” 點點頭,宮笠道:“我們敢,我們但敢動刑,更敢宰殺,為了更進一步的使各位了解我們的決心,現在我們就開始做給各位看。’” 潘光祖面無人色,身體也在不住的痙攣,他嘴巴硬,是為了他的身份,他的臉面,他在江湖道上闖下來的名氣,也更為了日後的立足問題。而他內心裡卻是驚栗的,驚恐的,畏怯的,同時,他自己知道他體力很虛弱,兩次受到的痛苦累集起來,至今還沒有一口氣的喘息機會,如果再遭酷刑折磨,他實在不敢想像是否還能支撐下去…… 舉凡人,沒有不怕痛楚、不畏死亡的,唯一的分別,只是有的人橫得下心,咬得緊牙,有的人卻無法承受那實質與無形的脅迫,往往開始就在崩潰或者半途而廢,但如說這人壓根就不在乎,那是假話。 當然,人性的這個弱點,宮笠很明白,他也是人,他也有和任何人一樣的顧慮及思想,所以,他不相信潘光祖能硬到底。 他打算先拿潘光祖試手。 有句成語說:“殺雞做猴”,又說“擒賊擒王”,道理很簡單,卻很實用,如今,宮笠便要這麼做,在五名俘虜中,潘光祖是個頭子! 微微昂起臉來,他朝一邊的凌濮丟了個眼色。 於是,凌濮慢慢走上前去,很慢很慢的逼近他的獵物 潘光祖,凌濮的慢動作,是要加強那種威赫的氣氛,凝重的壓制過程,他很了解受宰割者在這樣的情勢下會是怎麼樣的心理與感受。 他猙獰的咧嘴笑著,展露出森森白牙,雙目的光芒兇狂而熾熱,鼻孔翕動,滿臉的油光映合著五官的暴戾形象,他的整個姿態,就恍若一頭狼,一頭飢餓的,貪婪的,充滿原始血腥獸性的狼! 潘光祖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的簌簌抖索,無法控制心臟子的劇烈跳撞,更無法控制臉上驚恐的表情 一個人,真要害了怕,是很難裝出那種夷然不懼的瀟灑神色的,所以說,從容就義難。 冷汗漿似的自毛孔中滲出,黏黏的,膩膩的,潘光祖悚然大瞪著兩眼,呼吸粗濁,背脊泛寒,小腹處時緊時松,有一股子幾乎忍耐不住的氣急…… 宮笠輕輕的開口道:“潘光祖,你現在同意合作,還來得及。” 面頰的肌肉顫動,潘光祖汗油油的臉孔僵硬的扭曲,他的喉結上下移位,嘴巴連連張合,但是,卻沒有出聲。 嘆了口氣,宮笠道:“你還不肯答應?” 凌濮的雙眼兇光暴射,左手忽然抬起! 嘴巴一咧一扁,潘光祖嚇得猛然縮頭,同時發出一種嗥號似才怪異叫聲,那等情景,委實夠瞧! 可是,凌濮抬起的左手只是停在空中,並沒有任何動作,他唯一所做的事,僅僅將他的左手抬到如今停頓的那個位置而已! 官金柔和的道:“別慌,潘光祖,還沒有沾到你哪!” 立時醒悟過來的潘光祖,不禁羞窘交迫。難堪得無地自容,他的面孔赤紅泛紫,宛似漲成了一付豬肝,滿口牙咬得咯咯的響,兩只眼珠子就像噴火似的怒瞪著高舉左手的凌消! 宮笠平靜的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潘光祖,怎麼樣?” 潘光祖的回答,只是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於是,那口唾沫噴出他的嘴唇,一口血水也跟著朝外噴 凌濮高舉的左手快得難以言喻的摑向了他的面頰,這一擊之力,把潘光祖的整個腦袋打得往一邊偏揚,而尚不及回覆原來位置,凌[ 濮 耳光又正反揮摑,連串的清脆擊肉聲中,眨眼間潘光祖已吃了二十記大嘴巴子! 唾液,血水,含著細碎的肉沫子斷裂的牙屑,隨著潘光祖前俯後仰,左歪右斜的腦袋往四邊噴灑,二十記耳光開始在突兀,又結束於一剎! 凌濮緩慢的道:“姓潘的,這是先請你喝一頓‘迷糊湯’,接著上的是瓜果子盤,然後,整席大菜便一道一道往上端,你仔細咀嚼,逐件享用,如果終了席還撐不死你,你就可以邁開八字步揚長離去!” 潘光祖不但在“金牛頭府”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江湖上也稱得起威風八面,平素高高在上養尊處優慣了,幾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受過此般的窩囊?這時,他只覺耳朵嗡嗡嗚叫,雙眼在暈黑中偏又見金星冒射,一顆腦袋痛漲欲裂,左右面頰僵麻火辣,張張嘴是滿口的腥咸,連舌頭都粗腫到似乎不聽使喚了! 與潘光祖鑽扣在一起的另外四個人,俱皆面青唇白,神色惶驚,除了雷雄還在怒目相視,其他三位,業已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透一口了! 宮笠朝著凌濮又點點頭。 只見凌濮伸手抓住了潘光祖在枷內的一隻手,右手翻問起落,潘光祖已殺豬似的尖嚎起來,他的雙手十指指甲縫裡,赫然已各處插入一根尖尖的竹簽,那是十根褐黑色的,光致又細小的竹簽! 十指連心是不錯的,潘光祖慘號著,全身抽搐,尤其扣在木枷內的雙手更是抖動得厲害,他凸突著雙眼,一聲連著一聲在淒厲的呼喊,血水混著口涎淌自他的嘴角,流沾得衣襟全是一片腥穢! 很快的,他插入竹簽的十個指頭已經腫脹起來,仿佛變成一只只烏晶黑亮的蘿蔔,嗯,這十只幼細尖銳的竹簽,顯然是餵毒的! 表面的腫脹已夠令人觸目心驚的了,但卻不及身受者的痛苦於萬一,那種刺骨的痛,錐心的痛,炙熱又撕裂般的痛,再加上奇異的麻癢,抽搐性的刺激,像是把潘光祖全身的肌肉倒刮,五臟六腑翻轉,把他的經脈都反逆了! 叫聲就和哭嗥差不多了,潘光祖在聲嘶力竭的喊,令人毛髮豎立的號,似那等的傷心法,其實卻是這樣極度的苦楚使他承受不住! 再也忍不住了,雷雄暴烈的大吼:“住手,快住手,你們這兩個下賤的邪物,狠毒的屠夫,你們還要不要臉?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們要遭天打雷劈啊!” 宮笠笑道:“雷雄,別急別躁,這才只是剛剛開始,令三當家的反應也很正常而且十分合情理的,並沒有出乎我們的意料,接下去,他還會叫得更兇,號得更慘,我並且向你保證,再換過三樣方式,他就會安靜下來了。” 雷雄目哪欲裂,血沸如騰的厲呼:“混帳王八蛋,小人,劊子手,沒臉沒皮的一對凶徒,你們還不馬上停止這種非刑?你們簡直是禽獸,是畜生是豬狗……” 宮笠不溫不怒的道:“你是在打抱不平?” 雷雄怪叫:“你們竟敢如此虐待我的三哥,這般折磨‘金牛頭府’的首要人物,血債血償,我要叫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來補償,我 ” “我”字還未及蹦出他的舌尖,凌樓的巨靈之掌已同方才一樣如法炮製 也是一樣的二十記大耳光,結結實實,沉重非常的摑向了雷雄臉頰,就在雷雄的口涎血水,肉沫子,牙屑,隨著他四拋的腦袋噴灑時,凌股眨眼下也將另外十只毒竹簽刺人雷雄的十指指甲縫中! 於是,那樣淒怖尖銳的號叫,便又自雷雄口裡發了出來。 微微“噴”了幾聲,宮笠一派失望之色:“我還以為我們雷老四的骨頭硬,氣節高,咬得住牙,哪知他一旦號叫起來,居然比這姓潘的更來得驚人,真是糟糕……” 潘光祖在嘶啞慘怖的呼號,雷雄也在嘶啞慘怖的呼號,兩個人像在比賽著誰叫得聲音高,誰喊得尾韻長,當然,雷雄才開始發音,他的聲調較之潘光祖要來得充沛有力一些。 宮笠無動於衷的又向凌濮點了點頭。 凌濮的反應奇快,他猛一斜步,雙掌五指聚攏有如錘尖,略一閃縮,已撞上了潘光祖與雷雄的脊樑部位 兩個人正在號叫著,卻被這突然的一撞壓低了聲音,但是,這決不是他們的痛苦已經消失,相反的,他們又更增加了一種性質迥異的痛苦! 只見兩人的身體慕而拳曲,頭顱縮進了頸腔,四肢也在怪誕的扭轉伸折,面孔上的五官全因極度的扯移而變形,總之,他們的形態忽然和平時不同了,肢體器官的部位也都扭曲到不可思議的可怕程度,那樣的姿勢,斷不是一個平常人所擺得出來的! 他們的號叫低弱了,暗暗啞啞的斷斷續續的,像是咽泣,在夢吃,但無可置疑的,他們仍在號叫,只是某一種更大的痛苦,令他們叫不出先前那樣的音階了…… 宮笠閒閒的道:“這是一種分筋錯骨的手法,同廖老邪的‘錯脈術’有異曲同功的妙用,施之人身,那等筋絡扭結,骨骼散錯的苦楚,便如同凌遲碎剮而尤過於凌遲碎剮,因為,凌遲碎剮的方式是由外而內,這種手法卻自內而外,人人都知道,人的內部器官感是比外面的肌肉表皮幼嫩得多的,是而一旦遭受刺激,品嘗的滋味也就更難消受了……” 似是在治學解理,傳授什麼心法藝業一樣,宮笠侃侃而談,敘述著凌溉方才那兩記出手的內涵與意義,他講得平靜而有條理,並加以解釋,一派安詳之狀,可是,顧子英同那兩位“右角郎”,卻早已心膽皆裂,魂飛魄散了! 接著,宮笠一指顧子英:“現在,該輪到閣下嘗試了。” 心腔子猛烈收縮,顧子英驚駭至極的呻吟出了聲:“不,不,我說,我會回答你們的問題……” 含笑點頭,宮笠道:“很好,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是好漢,就該曉得不吃眼前虧。” 側過臉,他又向那兩位“右角郎”十分溫和的道:“那麼,你們二位呢?” 兩個人驚然相覷,又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投注向潘光祖和雷雄那邊,這兩位“右角郎”的神態裡,包含著難以文飾的畏怯和矛盾! 宮笠心裡有為數,他輕輕的道:“不必顧慮他們兩人,在眼前的情況下,他們早已痛暈了頭,不會聽見任何聲音言語,他們業已失去了判斷力及明確的意識,只有直覺的反應 就是痛苦,我有頗豐的經驗來保證我的說法,似他們這樣的形態,以及在這等形態下的體能狀況,我已見過太多,也了解太多,錯不了的,你們大可放心?” |
第11章 解惑揭謎濁霧清b
打鐵趁熱,凌濮接著惡狠狠的道:“頭兒,我看還是乾脆叫這兩個豬頭也嘗嘗味道吧。” 兩位“右角郎”猛一哆嗦慌忙開口:“我們說,我們直說就是……” “高抬貴手啊,我們願意答覆你的問題……” 宮笠微笑道:“也罷,我就放你們幾個一馬。” 凌濮粗暴的道:“屬蠟燭不是?不點不亮,非要見到棺材才掉淚,你們幾個龜孫是不是邪得犯賤?他奶奶的!” 宮笠道:“好了,讓他們寬鬆點好回話。” 於是,凌濮退到一旁。 宮笠與他這位老伙計,一個扮紅臉,一個裝白臉,搭配得嚴絲台縫,煞有介事,也頗為收到了效果 當然,如果一旦收不到預期的效果,則白臉也就一樣變成紅臉了。 像這樣的情勢演變,乃在宮笠的意料之中,在江湖上多年的歷練,對人性的透徹了悟,使他深刻明白掌握人性弱點的竅訣,眼前景況,是人在這等氣氛環境裡的慣性反應 仿若循著軌跡的繞回,錯不到哪裡。 原本,他主要的對象就是於這三個人,並未放在潘光祖與雷雄身上。。宮笠很清楚一個江湖人的慣性 尤其這人如果是在幫在派,且又居於領導地位的話,若逼著人家在屬下面前低頭服輸,甚且吐露組織中任何機密都是極為困難的,這是一個尊嚴的問題,也是一個名節問題,更是一個異日能否再混世面的現實問題,有的人想保命,但保命之外更要保名,而這兩者又是相連相關的事,除非對方不要臉了,不想在圈子裡生活下去了,他總是不會表現得太軟弱的,儘管他心裡怕,表面上也得硬撐,潘光祖與雷雄便正是這種情形,宮笠在他們身上寄託的希望並不大,所以,他便來了這一手“殺雞儆猴”的把戲,將其真正的目標擺在另外三個顧慮較少的角色身上,同時,他也設法祛除對方的憚忌,儘量給他們造成能互相牽制並不負責任的形勢,好叫他們開口說話。 如今的這個形勢,差不多夠火候了。 背著手蝶踱幾步,宮笠微笑道:“怎麼樣?都平心靜氣了麼?” 顧子英灰白的面孔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吶吶的道:“我……我很好……” 宮笠問另兩位:“你們也很好吧?” 兩個“右角郎”,連連點頭,滿臉尷尬之色,天曉得,他們能“好”到哪裡去! 顧子英看了仍在繼續呻吟的潘光祖和雷雄一眼,不安的問:“他……他兩個,不會死吧?” 宮笠一笑道:“放心,一個時辰之內還死不了人,顧朋友,你別記掛他們,還是琢磨著怎麼來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才是,有關你切身安危的事!” 咽了口唾液,顧子英忐忑的道:“我與他們,只是朋友關係……在‘金牛頭府’,也是客卿的身份,充其量僅為一票買賣的搭檔,所以,所以你要問的問題,可能我不太清楚,你知道,他們內部的許多事,我也不太熟悉,他們亦也不會告訴我……” 宮笠悠閒的道:“不要緊,只要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就行,不足之處,由這二位‘右角郎’朋友加以補充即可,但是,我只有一個要求 話裡若有一字虛言,我好應付,我這位伙計可就難湊合了,而我對真假虛實的判斷又是十分敏銳而準確的,如果萬一列位有相瞞或欺詐之處,到時候吃的苦只怕就會要超過潘老三與雷老四,那時,可別怨我幫不上各位的忙……” 一頭冷汗,顧子英急道:“你放心,放一千一萬個心,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舉凡所悉之事,定然 一奉告…” 兩個“右角郎”也趕緊道:“我們也是一樣…” 笑笑,宮笠道:“難得三位如此合作,這就好辦事了,只要彼此能夠愉快相處,其後果定然是極其完滿的,我們各得所欲,便會皆大歡喜……” 三個人全未吭聲,他們可實在“歡喜”不起來,三顆心七上八下,戰戰兢兢,都不知人家要問的是些什麼,又該如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法,又在這幾位“階下之囚”面前來回走了幾步,宮笠方始輕描淡寫的道:“顧朋友,姓井的和你有什麼交情?” 顧子英不假思索的趕緊回答:“你說的一定就是井容了,我,我和他沒有什麼交情,也只是他這次和‘金牛頭府’拉上線以後我們才見過面的,往昔我並不認得他…” 老實說,宮笠問這句話是半點把握也沒有 他不敢斷定那姓“井”的是否與‘金牛頭府’有牽連,和顧子英是否相識,甚至不敢斷定那“口”字表記會不會絕對影射的個姓氏是個“井”字,但由於于賀蒼前用血塗抹的三樣記號,宮笠聯想到可能會有相關的干係,他冒險詢問,卻果然被他撞上了! 宮笠表面上平淡漠然,不當一回事,實際上,他心裡比什麼都要緊張忐忑,原是臆測推斷的一樁懸案,要用真情實況加以連接,砌出一個合理的結果來,不只困難,更得帶上三分運氣,慶幸的是,宮笠的運氣不差。 “井容”這個人,宮笠也知道,此人號稱“劍中聖”,見到他的渾號,也便體會得出他的功夫專長什麼,這人的劍上造詣,聞說已達一流行家的境界,“聖”倒不一定稱得上,也未免渲染了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個使劍的好手! 宮笠跟著又做了一次大膽的試探:“井容可帶著一個女人?” 點點頭,顧子英道:“帶著個女人。” 轉過身去,宮笠閉閉眼,以平靜一下突然湧盪澎湃的情緒,他的心臟宛似縮成了一團,那樣痛苦的在痙攣著 天,不希望發生的事,看樣子,是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門邊挺立的凌濮,面孔也不由自主的歪曲了一下,他沒有任何言語動作,可是,一口鋼牙卻幾乎挫碎! 深深吸了口氣,宮笠背著身道:“對那女人,你還知道些什麼?” 舔舔嘴唇,顧子英迷惑的道:“這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什麼……呢,關係?” 緩緩回過身來,宮笠的表情在一抹含血般的冷森笑容裡帶著無比的狠酷,他輕輕的,卻煞氣盈目的道:“你有興趣知道?是你在問我,抑是我在問你?”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顧子英畏縮的道:“請包涵…… 我只是有點好奇,隨便問問……“ 宮笠冷冷的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顧子英忙道:“那女人九,好像叫夏潔……三十上下的年紀,長得很標致,肌膚呈現淺淺的褐黑色,油光水滑的,個兒不小,可是卻相當窈窕,她同井容的模樣……好像 好像很熟捻 ” 宮笠重重的道:“不必含蓄掩飾,是‘熟捻’還是‘親熱’?” 咽了口唾沫,顧子英囁嚅的道:“呃……是……是‘親熱’宮笠又再深深吸了口氣,陰沉的道:”顧朋友,用詞要注意傳神,不可失真!“連連點頭,顧子英忙道:“是,是,我會記得!” 宮笠橫了心,生硬的往下問:“知道這姓夏的女人是什麼出身?” 顧子英瑟縮的道:“聽說…她原先的丈夫是‘滾刀煞’賀蒼…” 額門上的筋絡突起,宮笠的眼下肌肉急速跳動,呼吸也立時粗濁起來! 顧子英見狀之下,驚悸的道:“你認識……賀蒼?” 宮笠忽然轉換了神色,變得極其淡漠的一笑:“你不需要知道這個問題,對不對?” 顧子英惶惑的道:“對,對,我不需要知道…” 宮笠若無其事的道:“如此看來,井容和夏潔兩人,乃是一種畸形關係的交往了?” 顧子英似是有些憤恨,也有些不屑的意味:“根本就是一對姦夫淫婦!” 笑笑,宮笠道:“井容與夏潔,為什麼要同‘金牛頭府’勾搭?他們如今可是在‘飛雲島’?” 艱辛的擠出一絲苦笑,顧子英十分礙難的道:“這… 這個……“ 一轉臉,宮笠改問兩名“右角郎”中的那個曾使“竹節鞭”的大塊頭:“由你來回話。” 大塊頭呆了呆,愁眉苦臉的道:“這位老哥,我只是府裡一個三流角色,人微職卑,像這類的事情,根本沒資格參與,所以委實是不大清楚……” 宮笠和氣的道:“你真的不大清楚?” 大塊頭賭咒道:“我要是知而不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死”字是一個夾舌音,帶著有一點餘氣出自這大塊頭的唇縫,而宮笠的右手食指便讓他如願以償 那只修長的食指,就像一只鐵釘一樣,驀地扎進了大塊頭的腦門子中間! 大塊頭的反應是可怖的,他整個身上往上挺起,卻又被連墜著其他四個人體重的木林帶回,喉管裡發出那種低沉嗥悶的呻吟,一雙牛眼往上翻,只見眼白,不見眼位,他的嘴已歪扯著,口涎流淌,只是抽搐幾次,便已寂然無聲。 宮笠的右手食指深深透入對方的腦門裡,他沒有拔出,也沒有絲毫迥異的神色,他仍然非常和氣的向著另一個瘦削的“右角郎”問:“你 也是不大清楚麼?” 這個擅用“砍山刀”,而如今卻連一根針也恐怕雙手抖得拿不起的“右角郎”,心膽俱裂,驚窒欲絕的號叫:“不,不,我不清楚…不不,我清楚,我知道,我比誰都清楚,你老饒命你老饒命啊……” 點點頭,宮笠平靜的道:“這就行,朋友,我早說過,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彼此之間必然是和諧愉快的,反之,我就想各位湊合,也湊合不上了……” 那人幾乎哭出聲來:“我一定老老實實回答你老的問題,你問什麼我說什麼,只求你高抬貴手,饒我一命宮笠目光投向在驚栗惶恐中的顧子英:”顧朋友,你也不會掉花鎗吧?“抖了抖,顧子英恨不能掏出心來表白似的帶著喉腔道:“我發誓我沒說一句虛言,字字都是千真萬確,我可以搖搖頭,宮笠道:”不必了,你能心口如一就好。“對著那位業已嚇破了膽的“右角郎”,他又抬回了先前的問題:“井容和夏潔與‘金牛頭府’之間有什麼勾結?如今他們人在哪裡?” 這位仁兄結結巴巴的道:“回……回你老的話,我只是大概知道一點……姓井的同他那女人,也有一張藏寶圖,他們暗裡和我們當家的談妥斤兩,互相合作,如今兩個人都在‘飛雲島’上…” 皺皺眉,宮笠猛的將插人那大塊頭腦門裡的手指拔出,大塊頭的身子便一灘爛泥似的歪倒於側,他用血污的手指點了點顧子英:“我想,你或者可以說得更詳盡些。” 顧子英忙道:“只要有所賜詢,我是不不余一,盡皆奉告 ” 宮笠低沉的道:“那份藏寶閣,大約也是昔年‘白頭雕’彭豐的同一遺圖吧?和你的那三分之一份是一起的?” 顧子英道:“是的。” 宮笠道:“然則,姓井的從哪裡得來圖?據我所知這整幅圖業已分成了三份,由你們‘曲江三友’兄弟三個各執一份,你的一份在你這裡,田昆的一份不知所終,施玉虎如今也下落不明,井容卻又自何處找來這麼一份圖?1’顧子英猶豫了一下,方才澀澀的道:”井容是從賀蒼手裡弄來的……“ 沉默片歇,宮笠才陰森的道:“賀蒼又怎會有這一份圖?” 乾咳一聲,顧子英萬分無奈的道:“他是從我二哥施玉虎處得來的。” 怔了怔,宮笠疑惑的道:“賀蒼會向施玉虎劫奪這份圖?” 顧子英趕忙道:“不,不是‘劫奪’,是我二哥施玉虎自己送給他的” 宮笠不解的道:“施玉虎為什麼要送他這玩意?” 苦笑著,顧子英道:“因為……賀蒼救過我二哥的命。” 宮笠冷然道:“怎麼救的?” 顧子英十分艱難的吞咽著口水,也仿佛在考慮著表達的層次與言語的修詞,他非常謹慎的道:“在四五個月之前,我找到了二哥施玉虎,向他提出與‘金牛頭府’合作尋寶的事,由我們提供寶圖,‘金牛頭府’負責全部的尋寶費用,並且以他們的力量查訪我們那背信的大哥 一待藏寶到手,我們和‘金牛頭府’二一添作五平分…可是,我二哥那人很固執、他……他不答應,更和我爭吵起來,我一怒之下,即掉頭而去…” 宮笠深沉的道:“所以,你就去約了‘金牛頭府’的人,前去暗算你的二哥施玉虎了?’” 顧子英也知道他面對的人物是個如何精明老練的辣手人物,不說實話,便回不起真情來,而一旦被對方看出破綻,他也就別想活了,人家一再表示過,只要實說,便不難為他,固然,這“實說”是不好出口,可是為了保命,再怎麼心虛理缺,也只有抖摟出來了,他十分明白,面前這人不是個善士,稍稍惹翻了人家,人家絕不是嚇唬他,伸手摘掉他的腦瓜子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又咽了口唾沫,他吶吶的道:“我是一時氣不過,又恨我二哥不明情理,不論手足之誼……我……我便邀了身邊的這幾位,去找二哥憑理……你知道,那等光景裡,人是很容易衝動的,我們說僵了,便動上了手…後來,我二哥負傷奔逃,我們追他,分成兩股追他,可是,我同幾位‘右角郎’的一組把他追丟了,卻被潘三爺,雷四爺兩位將他截住…我二哥拼力抵擋,就在快要倒地的時候,正好被路經該地的賀蒼遇上……” 宮笠冷冷的道:“賀蒼便出手救下了施玉虎?” 點點頭,顧子英道:“不錯,賀蒼是看不慣他們以二打一,才挺身而出救下了我二哥,賀蒼的功夫很高強,潘三爺同雷四爺合兩人之力,居然也弄了個灰頭上臉沒佔到人家一點便宜,反而吃人家把我二哥當場救走……” 說到這裡,顧子英深深嘆了口氣,一副惋惜又不歡的模樣,好像他的拜兄不應該被救走似的,又似乎被救走的那人同他有什麼不可解的仇恨般令他悻然放不下這顆心。 宮笠沉緩的道:“如此說來,你並不在現場?” 顧子英沙沙的道:“賀蒼救走我二哥,並挫退潘三爺,雷四爺的時候,我不在那裡,及至我們趕了去,人早就走得連點影子也看不見了!” 不期然升起一股驕傲的感覺,宮笠以有賀蒼這麼一位摯友為榮,賀蒼的道義同武功,絕未辜負宮笠多年來對他的敬重,也未辱沒了他自己的名聲,他果是一條鐵鍋掙的硬漢! 臉上的神色湛然,宮笠道:“說下去!” 顧子英澀澀的道:“事後,潘三爺雷四爺當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吵著叫著要尋仇找場,我已被他們一頓臭罵,當時賀蒼並沒有報名亮萬,但是,憑他的長像,武功路數,所用的傢伙,以金牛頭府的力量來說,要查出他的底子是不太困難的,沒有多久,他們已查明那天插手架梁的人就是賀蒼,於是,孫嘯大當家便立刻下令對賀蒼加以報復宮笠生硬的道:” 孫嘯是否了解全盤情況,並負責實際指揮調遣之責?“顧子英苦著臉道:“這個當然,我們什麼事也要向他稟告,並經過他的允准才能行動,誰也不敢瞞著他擅作主張,這位主兒一翻下臉是六親不認的。” 哼了哼,宮笠道:“接著說!” 舔舔唇,顧子英道:“孫大當家的追殺命令是下了,但人馬放出來,卻又找不著賀蒼的蹤影啦,這樣就偵騎四出,眼線廣植的查探,一連查了兩個多月,可就查不出賀蒼與我二哥的下落來,像是兩個人都突然消失了一樣……” 頓了頓,他的唇角抽動了幾下,又吃力的道:“直到有一天,井容找上門來。” 宮笠陰冷的道:“他是來提供賀蒼的下落?” 顧子英頷首道。“可不是,他來到‘飛雲島’,直接與孫大當家談條件,他說出賀蒼的所在,並提供另一份圖式,也就是我二哥施玉虎的那一份,代價是全部藏寶的三成,孫嘯權衡利害,答應他,事後,我才曉得我二哥施玉虎已經重傷亡故了,就在賀蒼救他回去的一個月之後;在他死前,把他的那份寶圖贈給了賀蒼作為報答……” 嘆息一聲,宮笠道:“相如無罪,懷壁其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真是一點不假!”’顧子英惴惴的道:“井容在說出賀蒼‘千疊嶺’下的住處之後,又和孫大當家約好前往襲殺賀蒼的時日,他並允諾作為內應,就這樣,他先回去佈置,過了幾天,‘金牛頭府’的十名好手也奉命速裝上道,趕往‘幹疊嶺’對付賀蒼!” 宮笠幽寂的道:“後來呢?” 顧子英嗓門有些暗啞的道:“後來,等‘金牛頭府’的人馬趕到前的一剎,井容已經勾搭了賀蒼的妻子搶先下手除掉了賀蒼,待到‘金牛頭府’的人隨後撲進,賀蒼也才剛剛斷氣;井容之所以來不及等待‘金牛頭府’的殺手趕至再行動手,有兩個原因,一是有關‘金牛頭府’的大批人馬出動襲殺賀蒼之舉,不知怎的走漏了風聲,讓賀蒼得著了消息,他已遣人連夜出發邀請幫手,他邀請的那個幫手乃是誰都不願招惹的狠辣人物,江湖上盛名值赫的宮毒 ‘生死執魂’宮笠;井容深恐在‘金牛頭府’的人馬趕到之前被官笠搶了先,那就大事不妙了,第二個原因,他與賀蒼妻子夏潔私通的醜事件,已引起了賀蒼的懷疑,他怕遲則生變,乾脆由他唆同賀妻提早下手,以求達成一了百了,刀斷禍除!” 冷淒淒的笑了,宮笠的笑卻有如鬼泣,陰酷而幽涼:“只怕他們要了賀蒼的命,不但了不掉那血腥迷眼,那一刀更斷不了殺身之禍!” 激靈靈的哆噱了一下,顧子英不自覺的感到渾身泛冷,心神恐懼,他急道:“那賀蒼我一直沒朝過面,可是我卻佩服他是一條好漢,井容與那賀蒼的妻子如此行為,我也覺得不恥,他們實在是……是太過份了……” 宮笠冷森的道:“你見利忘義,勾結外人來迫害你的結拜兄弟,就不過份麼?” 顧子英一看順貼得不對頭,慌忙為自己辯解:“老兄,兄台,大兄……我可沒安著殺害我拜兄的壞心啊,充其量,也只是想佔奪他們的那份寶圖而已,要我害他們性命,我可是不會同意的……” 面無表情,宮笠硬梆梆的道:“那井容與賀蒼到底是什麼關係?怎的可以隨意在賀蒼家而不受到干涉!” 顧子英忙道:“井容與夏潔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中勾搭上的,然後,井容便冒充夏潔的一房遠親,裝成久別重逢的模樣,故意製造一個機會在賀蒼面前出現,也藉此進人賀蒼家中,有賀蒼的老婆夏潔為掩飾,是很容易瞞過賀蒼的,若非他們太過貪淫,只怕賀蒼還起不了疑心!這件事從開頭算,才僅有幾個月的光景……” --------------- |
第12章 水落石出真像白
宮笠面色鐵青,兩邊太陽穴鼓漲得像要炸烈,他心如刀絞,全身的血脈都在沸騰 他在想,難怪他竟然不知道賀蒼有著這麼一個“親戚”,難怪他根本不曉得這兩個人好狠好毒,好邪好絕的兩顆心啊,天下之大,居然真有這種傷天害理,雷劈電硬的醜惡事情,真有這種寡情絕義,無恥無行的凶殘人! 這還成什麼世界,夫妻間的情份,伉儷間的信守,一個女子的貞節觀念,一個人的最低限度的良知,就會完全泯滅,突然消失?會變得和畜生,和禽獸一樣! 他淒然無淚,仰視向頂,他心裡在哭號,在哀叫,他為他的摯友喊冤,待他的兄弟不值,多麼豪爽磊落,可以欺之以方的一條漢子!卻是死得多冤、多慘、多不瞑目啊顫顫的,顧子英道:“兄台,你與賀蒼,可是有著什麼淵源?” 宮笠緩緩放平視線,答非所問:“那井容,是什麼模樣?” 顧子英吶吶的道:“你,你要找他?” 宮笠厭倦的道:“先回話。” 挺著疲痛的脖頸,顧子英畏怯的道:“是 姓井的年紀約摸三十左右,生像倒是很俊,瘦瘦高高,白白淨淨的,長了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和個妖媚女人的眼睛一樣。看著就不正經,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軟,不緊不慢的,聽著膩得死人……” 宮笠沉沉的道:“有什麼特徵?” 想了想顧子英記起什麼似的道:“井容的左頰上有一道淺溝,平時不大明顯,但每在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道淺溝就凹示出來,叫人看在眼裡便忘不了,像個酒渦,卻深長了些……,,宮笠冷冷的,道:”除此之外!“顧子英又思索了一會,似是十分慚愧的道:“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徵候了,但只以這些容貌上的描述,認出她來也不困難,這個人,總之,一見到就會覺得他花花梢梢的不是那麼個味道,看著,心裡膩得緊!” 目光低垂,宮笠道:“聽你的口氣,像是不大欣賞他?” 顧子英趕緊道:“不止不大欣賞,我極端厭惡這個傢伙!” 宮笠道:“而你們原是一夥的。” 顧子英惶驚的道:“盜亦有道啊,兄台,我再不是東西,也做不出他那種齷齪事來……” 宮笠鄙夷的道:“九十步與百步,相差何微?” 又是一身冷汗,顧子英顫慄的道:“兄台,只這一線之差,就是天堂地獄,差別可大著了!” 默默半晌,宮笠在體會對方的話 也不能說全無道理,作惡的等級有許多種,性質也有許多種類,有的重、有的輕、有的可恕、有的不可恕、有的能回頭、有的無可回頭,嗯,是說得有幾分根據,可不?一線之差,就是天堂地獄的分野了,恕與不恕,全在這一線的分判裡! 門邊凌濮橫額的刀疤泛著赤光,他啐著音道:“頭兒,通通宰了吧?沒一個是人種!” 猛一哆嗦之下,顧子英駭然大呼:“兄台,大兄,我是無辜的,是可恕的啊,你也說過,只要我說實話,同你合作,你就不難為我,就放過我,這是你親口允諾的,你是君子,君子一言九鼎,作不得嬉戲的啊!” 那個瘦削的“右角郎”也哀號著:“只要你問,我們全照實說了,字字不假,句句不虛的奉告了你老,總不能在問完了話之後就捨棄我們;你老慈悲,求你老高抬貴手!” 凌濮咆哮:“住口,一對野種,兩頭畜生,我活剝了你們的一身狗皮!” 顧子英面無人色的央告:“大兄,大兄,求你主持公道!” 另一位也簌簌拌索:“你老垂憐,你老包涵!” 宮笠低沉的道:“我並沒有處決你們,無須如此惶恐。” 凌濮急叫:“頭兒,這兩個王八蛋任是哪一個也冒不得險,早宰早安心!” 搖搖頭,宮笠道:“這件事,依我的法子做。” 凌濮不甘的道:“頭兒,像這種人留著他們為害天下? 此時不除,將來就後悔莫及了!“ 宮笠生硬的道:“我已說過,這件事依我的法子做。” 還想再說什麼,但凌濮注意到宮笠的臉色,張張口又把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非常清楚,當宮笠有著這種形態的時候,乃是表明一種什麼樣的心意,那個心意是,他已決定某一樣措施了,而且,不會改變! 又沉吟了片刻,宮笠道:“好吧,今晚的問題,就到此為止,對二位的合作與通達,我很感謝,請你們暫且安心在此,不久之後,我就會給你們一個適當的處置,但不是殺戮,這一點,你們大可寬懷!” 顧子英精神緊張的道:“大兄!請教……是要給我們怎樣的處置?” 宮笠目光一冷,道:“這個決定在你來說早知道並不會愉快,我看,還是讓我來操這份心吧!” 咧咧嘴,顧子英擠出那一抹苦笑就和哭沒有兩樣,他吶響的道:“是,是…大兄,但恕我斗膽,有件事,也請大兄垂示!” 宮笠道:“說吧。” 顧子英極其小心的道:“不知,不知大兄名號,是否能以見告?” 凝視著對方,宮笠低緩的道:“難道說,至今你還想不出我是誰?” 顧子英忙道:“我可以猜出一部分!大兄,你一定是與賀蒼有淵源的,而且你對‘金牛頭府’懷有敵意,可能是往昔有過瓜葛,另外,你異常痛恨井容和他的姘婦夏潔…… ” 宮笠面色僵木的道:“猜得這麼多,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顧子英皺著眉,哺哺的道:“你的武功高強,心如鐵石,沉穩如山,風儀徐展如林…出手狠毒……毒…毒…” 陡然間,這位“曲江三友”的麼哥面色大變,瞠目結舌! 宮笠冷硬的一笑,回身而去,就在他向凌濮頷首示意,自己先行離開的須臾,背後,顧子英已呻吟似的連上了未結尾的顫音:“毒…。毒宮…‘生死執魂’……天啊鐵門又關上了,宮笠向仍靜靜候門外待令的幾個然若寒蟬也似的十名莊了道了勞,然後,他先行回房等候凌模,在離開之前,他已向凌濮表達了淵光祖、雷雄二人解除刑製的暗示 目前,他還不想叫這兩人死去,他要留住對方的活口! 剛進了門,廖衝師徒早已大腿架著二腿的在房中等著他了。 一見宮笠,鮑貴財趕緊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垂手請安;廖衝卻急切的問:“怎麼樣?老弟?查明了你哥賀蒼的死因不曾?與‘金牛頭府’有沒有牽連?是哪一個龜孫王八蛋幹下的好事!” 先不忙著答話,宮笠詫異的道:“二位是一夜未眠呀?” 打了個哈哈,廖衝道:“我爺倆業已睡醒一覺了,心裡全惦掛著這樁子事,因不安穩,所以只稍稍盹了盹,便急著趕來你這裡聽消息……” 宮笠坐下,嘆了口氣:“果然‘金牛頭府’是策劃行動的幫兇,他們有著頗大的關係,但實際下手者另有其人,由這裡面,又扯出一段曲折的隱情來,欸,真是作孽…” 廖衝毛躁的道:“快把詳情告訴我,到底其中是怎麼一碼子事,繞來彎去的真把人的腦袋都攪暈了,娘的,我老漢幾十年來也未曾遇過這一樁這等複雜的熊事體!” 倒了一杯茶,鮑貴財雙手捧到宮笠面前,恭恭敬敬的道:“二二叔,先……先別忙著說話,潤潤嗓子再講也不遲,累累了一晚上,該該歇口氣了!” 宮笠接過茶杯,笑道:“謝謝你,貴財。” 鮑貴財又向他師父道:“師師父,你老人家就就是這麼個急急躁性子,二二叔才回來,一腳踏踏進房,屁屁股還沒熨熱椅椅子,你老就馬馬不停蹄的追追……追問人家,好好歹,也讓二二叔歇一會嘛……” 廖衝沒好氣的道:“真他奶奶是個二十五孝,什麼事我不懂?還用得著你來呼叨?娘的,你宮二叔幫你對付老婆,你他娘緊接著就一面倒啦?看那付孝子賢孫的熊樣!” 鮑貴財傻笑著道:“師師父一向教俺尊老敬敬賢,俺俺照師父教教的來做,總不會錯,若是錯了,也也就是師師父錯了……” 廖衝哭笑不得的叱喝:“胡說,師父怎麼會錯?” 連連點頭,鮑貴財道:“師師父不錯,俺俺也不錯,師師父是天,俺俺就是地,地地同天。乃是比比照著來的。” 微微一笑,宮笠道:“貴財,好孩子。” 廖衝哼了哼道:“再過些時,這畜生心中眼裡恐怕就只有你這二叔,沒有我這師父了!” 鮑貴財急道:“這這是天大的冤枉事了……師師父,俺俺怎敢如此斗膽,如如此放肆? 殺殺殺俺,俺也做不出這這等大逆不不道的事來……” 宮笠笑道:“你師父是說的氣話,貴財,當不得真的,拆穿了,他只是吃醋而已。” 廖衝氣唬唬的,道:“吃醋?我吃的哪門子醋?” 哈唯一笑,宮笠笑道:“老兄,心照不宣。” 廖衝翻動著眼珠子,道:“結了,別逗樂子啦,說點正經的吧。” 於是,宮笠又啜了口茶,開始十分詳盡的將他與凌濮在園中遇著黃媚祝小梅兩泣姑娘,經兩位姑娘相助,將那久懸不得其解的謎題表記如何 一剖拆分明,又說到石牢中對五名俘虜的審訊經過,他敘述得扼要而生動,直聽得廖衝師徒聳然動容,表情連連變化個不停…… 再以一口茶來結束了他的述說,當苦澀的溫涼的液汁流入他的喉管,這位天下聞名的好漢不由深深嘆喟:“自古以來,財色二字最喪人志,最泯人情,最絕人心,多少的悲歡離合也是全是為了這兩個原因;典型的悲慘事卻仍然世世代代,層出不窮,好像人就隨著這個可惡的輪迴旋轉,永也跳不出其窠臼了……” 廖衝沉默了一會,搖頭道:“財是好的,但須取之有道,色是好的,卻不可為了色而喪德,否則,就是天誅地滅,十惡不赦,該他奶奶凌遲碎剮了!” 鮑貴財氣憤填膺的道:“姦姦夫淫淫婦,人人得而誅誅之,二二叔,就不不是這兩人作下的血血案,光光論他們這種敗敗德逆倫的無恥醜醜行,已夠夠得上千千刀剮,萬萬箭穿了!” 宮笠沉重的道:“他們跑不了,而且,他們要遭到的懲罰絕不會比千刀萬剮來得輕!” 鮑貴財昂然道:“二二叔,俺要幫幫你直搗‘金牛頭府’!” 廖衝道:“這是一定的,我早已向你二叔表明過了;‘金牛頭府’也好,姓井的那對姦夫淫婦亦罷,都不是好些玩意,活在人間世上,只是憑添禍害,莫說我們之間尚有這層關係,便是沒有,我一旦得悉此事,也不會饒過他們!” 雙手抱拳,宮笠嚴肅的道:“再謝賢師徒仗義援手!” 連連還禮,廖衝忙道:“行了行了,別來這一套,所謂路不平有人踩,何況我們還是氣味相投的好朋友,這拔刀相助,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宮笠傷感的道:“我在想,這一次十分偶然的場合裡,觸發了我的靈感,又幸得黃、祝二位姑娘的巧思解剖,方才澄清剖明暸賀大哥留下來的表記圖示,使多日懸慮,真像大白,這全是連串的巧合與連串的運氣所使然,可是,我認為解釋做冥冥中的天意,賀大哥的魂魄在暗中指引,要更來得貼切些…。賀大哥陰魂不遠,時相隨從,他定然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左右,對我加以默佑,對我加以引導的廖衝目光迴轉,道:”乖乖,說得我心驚肉跳,後頸窩的汗毛直豎……人鬼殊途,還是他奶奶少熱乎的好……“宮笠道:“那是你與老賀未曾建立過情感的緣故,廖兄,人與人之間,一旦相交深了,情份厚,即使陰陽異途也自然有一種契合,而這種契合依舊是親切的,真摯的,雋永的……” 廖衝咧嘴一笑:“聽你說得這麼個美法,倒好像你真的和故人拍過肩膀逗過樂子……” 宮笠道:“魂夢之中,正是情景依稀。” 一邊,鮑貴財卻聽不進這些話,他的心早就急著寄掛到另一樁事上去了,此刻,他悄悄扯了扯宮笠衣角靦靦腆腆的道:“二二叔,剛剛才你你說,遇 遇見過祝祝小梅姑娘,她她……她可曾說過什麼沒有?她她的模樣是是不是在生生氣?” 宮笠安詳的道:“祝小梅並沒有生氣,形色一如往昔,但是,她的確也沒有說過什麼。” 頓時浮起一面孔的失望表情,鮑貴財苦澀的道:“她她她沒沒說什麼? 一點點也沒沒說?” 搖搖頭,宮笠道:“關於你的沒有。” 鮑貴財呆了一會,愁上眉梢:“二二叔啊,俺俺看,情情勢怕是不妙,她她對俺,好好像沒沒啥情份……” 宮笠笑了:“傻小子,大姑娘家便是對你有情,也作興掛在嘴皮子上逢人就說的?” 怔愣著,鮑貴財又興起一線希望:“二二叔,你你是說?” 宮笠不再逗他了,微笑道:“祝小梅見著我,含羞帶怯的沒提你一個字,但是,黃媚卻已轉告了她的心意,人家大姑娘正等著你去探視她呢!” 深深吸了口氣,鮑貴財的聲音居然也發了抖:“噹噹真? 噹噹真?二二叔,你你老該不是同同俺玩笑吧?“宮笠一本正經的道:“胡說,做長輩的。哪有與晚輩玩笑之理?何況,這豈又是玩笑之事?” 鮑貴財一張生滿疙疙的面孔不住抽搐著,一副感激零涕,天恩浩蕩之狀,他咧開大嘴,又像哭,又像笑的抖抖索索的道:“二二叔…俺俺不知該該怎麼向你道道謝叩恩才好…俺俺心裡亂亂得慌…像像是有幾幾十只小小老鼠在竄竄擾……俺俺的全身都在泛熱,腦腦子裡也亂哄哄的有有點發暈…俺俺覺得兩條腿全在打轉了……” 站起來扶著鮑貴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宮笠親切的道:“輕鬆點,貴財,輕鬆點,不要太緊張,太興奮了;這是你的一番苦心之後應有的收穫,你得把持住,依我看,事情差不多就快成了……” 掙扎著要往上起,鮑貴財籟籟抖著,鼻寒聲咽:“二二叔…俺俺的親二二叔……俺俺要給你下跪叩恩……” 按著他,宮笠柔聲道:“不慌,貴財,不慌,等你洞房花燭那天,再向我叩拜謝媒不遲……” 抹著淚,鮑貴財哽咽著道:“二二叔你對俺可可是太好了。” 突然,廖衝咆哮起來:“沒出息的東西,看你那副狗熊樣子!你二叔對你好,莫非我這做師父的對你就不好!” 鮑貴財急忙道:“不,不,師師父,你你和俺的親爹爹一樣,俺俺們是自自家人,就犯犯不上客氣啦,師師父,你你說是是也不是是!” 廖衝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行了,你給老漢我振作一點,好歹也裝出副男子漢的氣概來,甭那麼窩窩囊囊孫頭孫腦的,自己不覺得笑話,也不怕你宮二叔笑話?” 鮑貴財趕緊挺胸突肚,努力調合著激動的情緒,那模樣,天真得活像一個剛受到鼓勵的小孩子一般 …。 宮笠輕輕的,道:“天亮了,貴財,你得去啦。” 鮑貴財又是迫切,卻又忐忑的道:“這這時就去?” 廖衝也道:“老弟,不嫌早了點?” 笑笑,宮笠道:“越是早越顯心誠,這個道理你師徒二人都悟不透,還想討人家閨女做媳婦?” 點點頭,廖衝道:“對,越早越顯心誠,有道理,我說寶貝徒弟,你這時不去,更待何時?” 鮑貴財一張面孔漲得通紅,他擔泥的道:“那……那……俺俺就去啦!” 手一伸,宮笠道:“請!” 廖衝忙著囑咐:“貴財呀,記得態度要大方自然,千萬緊張不得,說話放輕快點,別他奶奶越說越結巴得厲害,一隻手不要像多生了似的沒個擺處處,眼珠子別朝一邊斜……” 一邊點頭,鮑貴財一面移動腳步,至到門口,他就是在往外跑了,幾乎與剛朝裡進的凌濮撞了個滿懷! 回頭望見簡直是“雀躍而去”的鮑貴財背影,凌濮迷惑的道:“這是怎麼啦?我們的貴財老弟居然恁生活潑法? 大清早的,返老還童?“ 宮笠笑道:“只是和一般的情侶約會那樣換了個時辰而已 人約拂曉而非黃昏。” 凌淄愣愣的問:“和誰約會?” 宮笠道:“看你這腦筋 除了祝小梅還會有誰?你忘了?夜來黃媚轉的口信?” “哦”了一聲,凌濮道:“我只是沒有想時間會這麼早而已,頭兒,這是不是太 順,急了一點?” 廖衝齜著一口黃牙道:“你懂個卵!越早越顯心誠!” 回味了一下,凌濮連連點頭:“不錯!嗯,不錯,越早越顯心誠……,,宮笠問道:” 那邊的事,都妥了?“ 凌濮道:“妥了,潘光祖與雷雄受的罪可真不輕,我剛給他們解除了身上的禁制,兩個人就像癱了一樣軟做一堆,那插在他們指頭上的嘿頭簽’也已經拔除,我只給他們敷了極少量的藥,保持住手指頭不致潰爛,但他們若想使用那一雙手,卻不可能…” 點點頭,宮笠道:“這樣就好,那具‘右角郎’的屍首移出來沒有?” 凌濮道:“移走了,我懶得啟枷搬動,乾脆將那小子的手腿斬掉,人已經僵冷,流不了多少血,而且,他也不會覺得痛苦,只是,活著的人見到了這等情景有些吃不住勁。” 廖衝嘿嘿笑道:“凌伙計,你可歹毒得緊,比你這位頭兒不逞多讓!” 凌濮聳聳肩,道:“對付那種角色,又怎麼個慈悲法? 我至少還在人死了之後再發狠,他們對活口就能這樣幹,廖師父,說起來還是我們仁厚得多了……“ 宮笠低沉的道:“以後記住,不要殘人屍體,無論此人如何罪大惡極,也只是他活著所犯的過;下手之際狠著點無妨,一旦人斷了氣,也就罷了…” 凌濮道:“頭兒,我主要也是在於唬唬那幾個活口。” 廖衝眯著眼道:“老漢早已備下了一列刑具,恐怕你們都用上了吧?” 宮笠笑道:“一件也沒用,用的全是我們自己的手法;其實要折磨一個人,刑具並非是最佳或唯一的東西,任何一件小小的玩意都能給人身上造成極大的痛苦,甚至空手也可以達成同一目的,主要是如何形成一種加重對方心理威脅的氣氛,這種氣氛的凝固很要緊,往往受刑者尚未受到多少實質的苦楚,業已精神崩潰了!” 廖衝道:“好小子,你說得如此精確深人,顯見是行家,磨練出這般的心得,卻不知道曾給多少人吃過苦頭了!” 宮笠平淡的道:“在我們這個圈子裡打滾,吃這種刀頭飯,廖兄,或是應付人家,或是防著被人家整治,這點門道技巧,不多學著點,行麼?” 凌濮也直愣愣的道:“其實要論折磨人的手段,只怕廖師父更是此道宗匠,頭兒與我,尚得跟廖師父見習幾手呢?” 呵呵笑了,廖衝道:“去,去,這他娘算是抬舉還是嘲弄?你向著老漢我不誇文不誇武,專說會整治人,未免有點促狹。” 凌濮道:“我怎敢?” 宮笠的神色卻在這時陰鬱下來,他若有所思的道:“廖兄,你先別這麼好笑,還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你該沒忘記吧?” 廖衝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道:“你這一說,倒把我搞迷糊了,什麼‘最嚴重的問題’呀?” 宮笠低聲道:“令徒的病。” 於是,廖衝立即優形於色苦惱的道:“我幾曾忘記過這件事來著?每一思及,真是他奶奶欲哭無淚,憂煩攻心,但又有什麼法子?又到哪裡去找藥方除病啊?” 宮笠沉沉的道:“關於這件事,我要負全部的道義責任,是我出的主意,我就該盡力挽救貴財的生命,我要傾我最大的力量來挽救他……” 廖衝嘆了口氣,道:“說真的,老弟,在你出這主意之初,我是很不諒解而且極度怨恨的,我認為你簡直是在借刀殺人,是推我徒弟跳陰山,是拆我師徒的夥…但後來我卻想通了,想明白了,老弟,你也實則是在救貴財的命 救他的心免於枯死,生命的熱望免於熄滅,意志不淪於沮哀,精神不因而頹唐;如果你不這樣做,遲早,貴財也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到了那時,豈非生不如死?固然如今他惡疾隱種,安危未卜,但至少他已有了活著的指望及樂趣,達成了他的心願與理想,就算將來真個救不回吧,那樣的死也強似郁郁以終……” 宮笠苦笑道:“但實際上也等於我造成了現在的艱辛情態!” 搖搖頭,廖衝道:“活了這好幾十年,別的沒學到什麼,但是非好歹我還分辨得出,老弟,我不怪你,相反的,我還很感激你,來這人間世上跑一趟,就該留下點什麼有意義的事物,不論是看得見看不見的;貴財孤苦半生,除了我這老頭子的關愛以外,他任什麼也沒有,如今,他可能會獲得一個女人的情感與憐惜,可能會得著另一顆心,這很夠了。總不冤他活著一場,有許多人窮一生之時,猶攀不著這麼一點呢……” 宮笠眉心打著結,陰幽的道:“不管怎麼說法,一條生命的延續與否總是現實問題,也不能為了某些理論上的藉口免于良心上的不安,廖兄,我們要盡力!” 廖衝愁眉苦臉的道:“這還用說?如果可以用我這條老命去頂替我都不會猶豫,我活得夠本了,孩子卻正該享受他的大好時光……” 凌濮插口道:“頭兒,光在這裡長吁短嘆是治不好病的;不是說‘兒虎山’極頂上‘黃池’的一種‘蛇藕’生服之後可以醫治這種怪疾麼?為什麼不去想法子採擷呢?” 宮笠沉重的道:“‘兒虎山’極頂‘黃池’,只是有這種異物生長,但卻不一定找得著,即使在‘黃池’附近,這種‘蛇藕’也非常稀少,覓之極難,又多生在陰濕黝暗的所在,益加增高了尋找的困難;舉一個例子你便知道。‘兒虎山’乃在苗疆,但苗疆當地患此‘血癩’惡疾的病人,仍然十有九不治,如果那‘蛇藕’易得,也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 廖衝灰心的道:“不錯,假設能夠不費事就找到這種藥材,老黃還會治不好他的外甥女?憑他家當這麼富厚都束手無策,我們光想白手撈魚,就更難了!” 宮笠搖頭道:“這卻不能如此打譬,廖兄,記得我已說過,財富並非唯一解決困難的方式,往往憑人緣、名望、關係、運氣,可以獲得更佳的效果;你該清楚,有許多我們辦得到的事,黃恕言卻只有乾瞪眼的份!” 廖衝嘆著氣道:“話是有道理,但在找藥治病這方面,我們並不比老黃更有妙頭卻是事實!” 凌濮又插口道:“對了,頭兒,你不是和好幾個道上素負盛名的歧黃高手頗有交情麼? 為什麼不試試找他們?” 宮笠道:“我早已想到這一點了;但實際上怕亦是徒然,因為其中二位 ‘小扁鵲’鄭景、‘草堂藥師’衛雙經在多年以前就曾和我談論過這個怪病,他們兩人也表示過除了‘蛇藕’與‘過人’兩種法子外,並無其他治療途徑;‘壺公’谷長春則遊蹤不定,天涯飄泊,最近的一次還是四年前遇見他,迄今卻不知又到了何處,連點消息也沒聽到,若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實是一樁冒險的事。” 凌濮道:“那麼,可不直上‘兒虎山’頂之‘黃池’去碰碰運氣?” 宮笠沉緩的道:“‘兒虎山’座落苗疆,距此之遙遙天之一方,而且即使到了那裡,能否找到這種‘蛇藕’,也毫無把握可言,但若實在無法可想,也只有選擇這一條路了!” 廖衝無精打採的道:“屆時,我老漢就是走他娘一遭吧,也看貴財這小兔崽子的造化了!” 宮笠道:“以前我在苗疆待過一陣子,對當地的風土人情也較熟悉,我看,還是我自己跑一趟比較合適些。” 廖衝道:“乾脆,我們一起去,叫貴財也跟著,萬幸找到那玩意,便讓他當場吃下去,也免得往來奔波耗費時日…” 宮笠道:“找著‘蛇藕’,也得搗碎之一分四十九次服用,數約十斤,並不是一次吃下就好得了人的!” 搔搔腦袋,廖衝道:“貴財的病征尚未現,時間上應該不成問題。” 宮笠頷首道:“至少還有一年的期限,貴財誠摯厚篤,不是折壽之像,一年的時光變化很大,說不定另有遇合,化險為夷。” 廖衝笑得不大起勁的道:“但願是這樣的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道:“你們也該合合眼歇會了,我出去走走,溜溜腿,散散心。” 宮笠笑笑,道:“廖兄,你約莫是去後面等候你的寶貝徒弟聽好消息吧?” 廖衝坦然道:“正有這個意思,老實說,對這件事,我比他自己還要著急。” 宮笠道:“你的心情我可能體會,這件事,若有任何可喜的結果,都是得之不易的。” 又嘆了口氣,廖衝道:“可不是?等於拿命去換的啊!” 廖衝出了門,宮笠和凌濮也沒說上幾句話,就各自歇著;天早已大亮,睡上一場安穩覺是難了,但好歹合合眼打個噸,也能恢復些乏倦,這一夜,委實夠勞累的… 比他們預料中的要快,就在他們挫敗潘光祖等這幹人的第十天午前,“金牛頭府”方面已經有了反應,而這反應更是火爆的! “金牛頭府”的反應便是顯示了他的力量 絕非意在恫嚇而是打算使用的力量;來人約兩百餘名左右,一式黃衣黃袍的彪形大漢,由“金牛頭府”的二當家“獨目夜叉”刑四娘率領,五當家“大勾牛”常陰隨伴,四名“飛雲子”也到齊了,“老閻君”固彪、“渡霜無痕”冷長輝、“沒影子”寶泉和“怒牛”邵大峰,另外兩名“右角郎”亦在隊中,除了“金牛頭府”這些轄內直屬的好手之外,尚有三個不在於他們組合之內的神秘人物出現,就這樣,堂而皇之,威勢凌人的排開陣仗在那“王鼎山莊”的大門外! 這一次,“金牛頭府”的人馬毫不掩隱的展現了他們的標記 在黃巾陪襯下,人人頭上戴著一具軟皮嵌以彎翹銅鈴的怪異牛皮盔,皮盔是黑色的,圓頂,扣至耳邊,黃巾輕飄盔下,銅角閃閃生著光,看上去,煞氣森森,威猛壯盛中更帶粗擴膘之慨,果真是一群來自海上的強霸! “玉鼎山莊”的朋友們,上自總教頭段威,下至每個壯丁,幾曾見過這樣殺氣騰騰,威風凜凜的陣勢?不但那些壯了們早變了顏色,連段威以次的各個教頭也都有些手足失措難以把持了。 莊門是早就關閉得嚴絲合縫的了,高大的青石圍牆之後亦已支起了橫架,一幹壯丁張弓搭箭,舉槍豎刀,如臨大敵般惴惴戒備著,八名教頭也分散四周押著陣角,但是,諸位教頭的尊容,卻和他們的手下一樣黃中汎白,惶惶不安。 靠著門右邊的橫架上,站著宮笠、凌濮、廖衝師徒,以及黃恕言;除了黃恕言之外,其他四個人表情都是極端平靜深沉的,眼前的情勢固然驚險,但卻唬不住他們,他們經過太多比這更惡劣更吃重的場合。 黃怨言也是全付披掛,一身勁裝,隻手合握兩棲“錘角錘”,模樣挺英武,有幾分老當益壯的氣勢,只是神情不怎麼好看,愁眉苦臉,怔怔忡忡的,就差沒嘆出一口氣來。 廖衝瞇著一雙細眼,似突非突的朝牆外排成一長陣的“金牛頭府”大隊端詳,沒有一點特異的表情,倒像是大將軍在巡閱屬下隊伍演練一樣,別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 這幾日來,鮑貴財與祝小梅的事進展神速,兩人之間,便不能形容打得火熱,也是夠得上“蜜裡調油”了,他的心境開朗情緒愉快,遇上了眼前的事。怎不磨拳擦掌,一心一意要替心上人豁力賣命,好好的表現一下? 一邊,凌濮低聲道:“頭兒,看排場‘金牛頭府’的這些朋友顯然都是久經陣仗的老手了!”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他們動作熟練,陣形靈活,凝穩中隱含變化,且有一股威勢,這不是一般烏合之眾擺得出來的場面……” 凌濮悄悄的道:“幸虧我們在這裡,否則,黃恕言有得苦頭吃了!” 宮笠淡淡的道:“以他與他的一幹手下而言,‘金牛頭府’的銳勢是不易招架得住的,黃恕言這邊,各方面條件都差得太遠,卻也難怪,‘玉鼎山莊’不在道上,對武事一向並不熱衷,一旦事到臨頭需要應變之際,自然也就惶惶栖栖,不成章法了。” 這時,黃恕言從窄窄的橫架棧道上擠了過來,他面帶重憂的道:“宮大俠,對方業已排開陣勢,眼看就要大舉進攻,跟著來的即是一場慘烈大戰,你看我們該如何招架啊?” 宮笠安詳的道。“交刃可能免不了,但不一定就會在眼前,黃莊主,犯不上太過憂急。” 黃恕言迷惘的道:“我不懂 宮大俠,對方來勢洶洶,一派血刀相見的功架,他們又怎會不即時動手?” 宮笠微微一笑,道:“不要忘了,‘金牛頭府’還有五個人質掌握在我們手裡,這五個人在他們那邊亦不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顧子英那張藏寶圖尤其重要,另外,他們可能會懷疑你這邊還有另外一張,兩張圖,加上五個人質,夠他們慎重其事,琢磨上半天了,所以,我不認為他們在談判之前會先以兵戈相見!” 廖衝冷冷笑道:“要動手,早他娘動了,拖到如今還只撐在那裡,就是要故意擺出這副陣仗來唬唬活人的,這副陣仗唬不住人,可千萬別自己嚇了自己,那才叫他奶奶的冤。” 黃恕言老臉一熱,訕訕的道:“前輩說的是,我……呢,是稍稍緊張了一點,好些年沒在這種形勢上歷練了……” 廖衝道:“慢慢來,一遭生,二遭熟,三遭四遭包你就會習以為常!” 鮑貴財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師師父,俺俺們何必要等他們先來攻?俺俺們可以搶搶著動手去打他們,攻攻其不備,攪攪攪亂他們的陣勢!” 廖衝一瞪眼道:“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你急他娘的什麼?你如此輕率浮躁,還想上他娘的大臺盤?” 鮑貴財吶吶的道:“看看他們那那種揚揚威耀武的熊樣子,俺俺就不順眼,恨恨不能將他們連根拔了, 一把火燒個精精光去球!” 廖衝又嘿嘿笑道:“放心,我的寶貝徒弟,有你一展師門絕學,露臉稱雄的時候!” 手搭涼篷往敵陣中眺望著,黃恕言不解的道:“奇怪,‘金牛頭府’的大隊人馬既已來到,陣形也已排列起半天了,卻又不攻不打,連點動靜也沒有,他們是在搞的什麼名堂?” 宮笠聚集目力凝視著,邊道:“看他們的陣形,除了一列長陣的隊伍之外,帶頭的那些人都團聚在陣首,顯然他們正在商議著什麼,我判斷,商議完了就會有動靜的!” 黃恕言不禁又緊張起來:“宮大俠,他們一定是在商議如何向我們進攻,以什麼法子破除我們的抵抗,我們可要加意防範,以免中計!” 宮笠笑道:“進襲方式固在他們商討之列,但在最後關頭裡,他們聚議如何同我們先開談判,恐怕才是現在籌劃的重點問題!” 廖衝道:“一點不錯,這些傢伙不會是愣貨,多少也有心眼,他們會明白,一旦雙方動上了手,不管是財是人,一樣也別想再要回去,那時,勝負之分且不去講,一開頭他們就已經有了折損啦!” 鮑貴財抽抽鼻子,道:“師師父,要要不要叫叫他們快一點?” 斜著眼,廖衝沒好氣的道:“怎麼叫他們快法?” 咧嘴一笑,鮑貴財道:“俺 俺可以罵罵陣呀!” 廖衝“呸”了一聲:“你歇著吧,結結巴巴的連句話也說不全,還罵陣呢,萬一你一開口惹來個哄堂大笑,就不是‘罵陣’,而是在逗樂子了!” 鮑貴財道:“師師父,俺罵罵陣的辰辰光,不不怎麼結巴,比比平時要流暢一點!” 廖衝呵斥道:“少出點子,你只管跟著我做,別的不用你來操心!” 黃恕言忙道:“是,是,鮑少兄且清稍安毋躁,一切有令師與宮大俠作主!” 在黃恕言來說,這場拼戰最好永遠不要發生,能不打就不打,罵陣促戰,可不是在自找麻煩?一旦雙方接刃,也就笑不動了…… 突然,凌濮道:“他們團聚在陣首的那些主要人物散開了,好像就快有所行動啦!” 黃恕言不由心臟收縮,冷汗涔涔,他急迫的道:“可不得了,快叫他們放箭!” 宮笠冷冷叱道:“不要胡鬧,對方有人過來了!” 黃怨言趕忙往前看去,果然,在“金牛頭府”的長陣那邊,一條魁梧偉岸,凶神惡煞般的大漢正往這邊大步走近;那付挺胸突肚,神氣活現的模樣,在沒弄清他的企圖以前,倒像是來受降的! 那身形高大壯健得宛若一個巨靈神般的大漢,便在距離莊門之不多遠的位置站住,他昂起頭,聲如霹靂般大吼:‘玉鼎山莊’哪一個是管事的!快快給我站出來回話!“雙手支頷依在牆頭,廖衝笑哧哧的道:“看那小子一副大狗熊模樣,倒是挺霸道的呢,我說老黃呀,人家業已叫山門了,你還不答腔,卻在那裡發什麼愣?” 黃恕言低促的道:“我,是由我來回答他麼?” 廖衝眼珠子一翻,道:“不是你是誰!我們幾個只是幫你出力的,並沒有佔住你這一莊之主的寶位,豈容越俎代庖?” 宮笠輕輕的道:“照這個傢伙的外形看,可能就是‘金牛頭府’裡的四名‘飛雲手’之一,‘怒牛’邵大峰;黃莊主,你穩著點回他的話,我在一邊隨時指點你怎麼說!” 於是,黃恕言撐著牆頭,探出大半個身子去,卻也嗓門雄渾的答了腔:“朋友,我就是‘玉鼎山莊’莊主黃恕言,你有什麼指教!” 那巨人抬頭打量著黃恕言,形態輕藐的道:“原來攪出這大紕漏的就是你,姓黃的,今天你若沒個妥善交待,只怕就吃不了,兜著走,把你這片莊子全墊上也不夠料理的!” 一側,宮笠低聲道:“叫他把話說明,口氣硬扎點!” 黃恕言冷笑一聲 先表示了他的不妥協姿態 然後,他凜烈的道:“好朋友,你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妨明著抖出來,我姓黃的無才無能是不錯,可就不受人的唬,若是心裡含糊,現下也不會擺出這個陣仗來!” 眨眨眼,廖衝贊道:“老黃,說得好,跑過幾天江湖的老姜,那股辣味便是比這些孫兒帶勁點!” 黃怨言受這一誇,更增勇氣,他挺出胸膛,把腔調又拉高了幾個音階:“好朋友,該怎麼辦你可要琢磨準了,我們已經見過真章,橫豎梁子早就結下,一個弄翻了臉,我們不惜再次來場狠的!” 巨漢仰天狂笑,聲如烈帛:“黃恕言,諒你也不過只是個曾在道上混過幾天的老朽材,建了這麼一片破莊,豢養著一幹廢物,居然就如此大言不慚,想以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衝我‘金牛頭府’,這好有一譬 螳臂擋車!” 黃恕言暴烈的道:“朋友,嘴皮子上賣狠也撐不起你‘金牛頭府’的威風,如果你們不計後果,大可以揮戈進撲,我處黃的包管接著就是!” 點點頭,廖衝在一邊道:“說得好!” 那巨靈神勃然大怒,瞑目叱道:“老小子,你是不見棺材淚不落,非要鋼刀架頸,你才曉得這是要命的行徑?” 黃恕言強硬的道:“或許如此,但我敢斷言,到了那等地步,各位也必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巨靈神正想再說什麼,在他後面,四條人影已飛速掠近,一個聲如破鑼,又似瓦罐摩挲的粗啞嗓音火躁的叱道:“邵大峰你這頭蠢牛,還不給老娘站到一邊去!” 說話的人是個女子,是個粗逾水桶,麻臉獨目的女子;這女人年約五旬,滿臉雨打沙坑般密密重疊的黑油麻頭,貿然看上去,像是累累重重的疊集疤斑,黑亮汎著油光,一只眼宛若一枚牛蛋一樣往外凸著,似是上下眼臉全已漲縮得包不住這顆眼核了,那只右眼卻和被縫上了一樣,眼皮垂搭緊黏,形成了一條肉蟲似的痛瀝模樣,她幾乎沒有眉毛,鼻子扁平寬大,嘴巴也幾乎咧到耳根,再加上她厚實如牆的胸背,粗圓的腰身,像腿似的上肢,那光景,就和一堆肉山差不離了,而這卻更是一座可怕的肉山,會動、會思想,會發揮其內蘊的溶漿般的威力,又醜惡得令人心寒! 不會錯了,“金牛頭府”的二當家,大名鼎鼎的“獨目夜叉”刑四娘! 名符其實。還會有什麼人更合乎她的綽號呢? 她站在邵大峰的前頭,兇惡的叱喝:“說你是頭蠢牛,你他娘還不愛聽,你倒是說說,老娘叫你來幹啥的?老娘是叫你把這片破莊的主事人找出來同老娘談斤兩,幾曾吩咐過你來罵陣叫戰呀?你要動手的時節老娘自己不會下令,卻要你來充哪門子人王?” 邵大峰哈著腰,縮著頭,向比他矮了一大截,卻幾乎和他一般粗的刑四娘陪著笑臉: “是,四娘訓的是,只因那姓黃的太過囂張,屬下一時忍不住,才頂駁了他幾句,叫四娘生氣全是屬下的不該,全是屬下的混帳……” 揮揮手,刑四娘板著一張麻臉道:“行了,你他娘別的不會,就只一張嘴巧!” 隨著這位母夜叉來的三個人,一看穿章打扮就知道不是屬於“金牛頭府”的角兒,三位仁兄一個是焦黃乾瘦,卻蓄著兩撇濃濃八字胡的矮小藍袍人,第二位玉面朱唇,身形瘦長,倒是一表人才,可是看上去總有那麼一股子不對勁的感覺,好像這人帶著點邪氣,有一種冷冰冰,陰測惻的特殊味道,就連唇角帶著的那抹微笑,也恁般古怪得宛似泛著毒意了;第三個塊頭也不小,可是弓腰駝背的便顯得有點怪誕,這人雙臂特長,垂直過膝,一張皺紋深刻,縱橫交錯的老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那張臉的臉皮,宛如是被什麼力量搓揉成了這副語痕重疊的情景一樣。 三人人一字排在刑四娘身後,都是一言不發,凝神靜氣,形態中便越顯深沉精練之概,這三個人的模樣,“只要稍用點世故的眼光一看,便會曉得全是些老江湖,而且,是屬於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一類! 這時,刑四娘仰起頭來,獨目瞪著牆頂上的黃恕言,粗聲粗氣的吼喝:“兀那老王八羔子,你就是‘王鼎山莊’的莊主黃恕言?” 黃恕言忍著氣,卻也硬梆梆的道:“如何?” 刑四娘大聲道:“我是刑四娘,想你也有個耳聞吧!” 哼了哼,黃恕言心裡咒罵 就憑你這副嚇死活人的模樣,用不著自行介紹,也包管錯不了,這副尊容,居然還在那裡自嗚得意呢……他口裡卻不緊不慢的道:“有個耳聞,又怎麼樣?” 怪叫一聲,刑四娘張開血盆大口吼喝道:“啼!給你鼻子長了臉哪?老娘好言好語問你說話,你他娘擺出這麼一副要死不活,陰陽怪氣的態勢,是想扮給哪一個看?姓黃的,我們可是湍湍大度,先禮後兵,你別他娘會錯意,表錯情,當是我們憚忌你,憑你這‘玉鼎山莊’同那一幹猢猻,還成不了氣候!” 黃恕言冷冷的道:“有什麼話你說吧,我這廂聽著!” 刑四娘怒道:“老娘對你客氣,你莫不識好歹,拿出一張熊臉給老娘看,老娘可不吃你這一套的!” 牆頭上,廖衝低聲嘆息:“我的皇天,我就自認這副盤兒不甚中看了,不想這婆娘竟比我還醜,她醜到這步田地,卻又粗陋尤有過之,不知到哪裡去找老公!” 一邊,鮑貴財中哺哺的道:“這這個兇女人,誰誰敢要! 就就算瞎瞎了眼吧,光聽聽她那破破鑼嗓門,再再體會一下那那股氣氣勢便令人喪膽了!“ 廖衝不禁搖頭:“如果再用手一摸,乖乖,這可是摸的個人!就不能說是一堵肉牆吧,也和一頭小號大象相差不遠了!” 險些笑出了聲,宮笠緊緊抿住嘴唇 如今才知道,這一對師徒不但一樣的武功高明,更是一樣的活寶變成! 此刻,黃恕言轉過頭來,小聲問:“宮大俠,要繼續頂這婆娘麼?” 宮笠吸了口氣,道:“可以稍軟活點,問她來意如何?” 乾咳一聲,黃恕言又開口道:“刑四娘你把來意言明吧,好說賴打都行,犯不上斤兩未談之前就先撕破了臉廣’狼嗥梟啼般桀桀怪笑起來,刑四娘口沫四濺的道:”說了他娘的老半天,只這幾句話還像是人說的話,老小子,心眼放靈活點是對的,吃不了虧!“黃恕言板著面孔道:“莫不成你就只有這些話講?” 刑四娘獨目一瞪,吆喝道:“別又看著老娘給你幾分顏色就待往上攀 姓黃的,我們長話短說,你聽仔細了,第一、把我們陷進你手裡的五個送出來,其二、把田昆那份圖乖乖獻上,第三、前些日是哪些王八羔子動手坑了潘老三他們幾個?將動手的人交出來,只這三樣,你若 一做到,我們便絲毫不犯,馬上撤兵!” 黃恕言頓時氣黃了臉,不待宮笠指點,就大吼起來:“刑四娘,你以為你是幹什麼的? 在下命令麼?我既非你的手下,又未成階下之四,豈會接受你這種不可理喻的要挾? 簡直狂人說夢話,荒謬透頂!“ 好像對黃恕言的這種反應乃在意料之中,刑四娘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格格笑了起來: “我說姓黃的你就當我是在向你下令吧,你要弄清楚,這可是我們寬大為懷,在留條路給你走,你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否則,只待我一聲號令,便大軍齊進,血刃相向,屆時,只怕‘玉鼎山莊’鬼哭狼號,屍疊如山之外,尚還落個一片烈焰滿目瘡疾!” 黃恕言大叫道:“除非你們那五個人也不想活了!” 刑四娘神色驟變,厲聲道:“你竟也威脅我?” 黃恕言強硬的氣湧如山道:“如果你逼人太甚,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先殺掉那五個俘虜,再傾力同你們一拼!” “咯崩”一咬牙,邢四娘惡毒的道:“老王八羔子,你真是活膩味了你!” 黃恕言也氣湧如山的咆哮:“邢四娘,你到底是來談條件的還是來動兵刀的,若是談條件,豈是你這般盛氣凌人,霸道專橫法?簡直連半步餘地也不給對方留存!如果你要動兵刀,行,不必這麼多廢話繞這些彎子,乾脆交鋒對陣拼個死活算了!” 一只獨眼死盯著黃恕言,邢四娘冷森的道:“倒看不出你這老家夥還挺硬氣的,並不以他們回報那樣窩囊法…… 姓黃的,你說吧,對我們提出的三項要求有什麼意見!“黃恕言正想開口,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側過臉,低促的問宮笠:“宮大俠,該怎麼個回法?” 宮笠胸有成竹的道:“告訴邢四娘,第一項,那五個‘金牛頭府’的人我們仍要扣在手裡做為人質,不能在目前交給他們,第二項,寶圖可以提供,但必須在三國拼湊之際方可拿出,並且我們堅持要分三分之一的成頭,第三,可以把收拾潘光祖那干人的角兒交出來,但只管將人交出,其他的事便無可負責了。” 呆了呆,黃恕言怔忡的道:“宮大俠,前兩項倒還不錯,後面這一項的做法卻令我不解了,把收拾潘光祖他們的人交出去,但,交誰出去啊?” 宮笠一笑道:“我和凌濮。” 大吃一驚黃怨言急道:“將你們二位交給那些人處置? 宮大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宮笠道:“半點也不是開玩笑,只是你沒聽懂我的話,黃莊主,我剛才說,你只管把人交出,責任即了,而我們一旦出去之後,自會設法逸脫,他們不可能留得住我二人,在你來說,人已交出去,已算履行諾言,他們對我們無可奈何,是他們沒有本事,與你無干,而你答應他們這個要求之後,更可以提出反要求,責成他們相對撤兵,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沒有?” 回味了一下,黃恕言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宮大俠,你是要他們既接受我們的反要求,再落個一場空,耍他們一次寶?” 點點頭,宮笠道:“就是這個意思。” 又有些猶豫了,黃恕言低聲道:“但……宮大俠,這可是要冒見險的呀,對方兵多將廣,好手雲集,你二位是否有絕對把握可以脫出他們的鉗制?萬一有了失閃,可就大大不妙了!” 宮笠平靜的道:“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 凌濮也笑吟吟的道:“想佔人家便宜,豈有不冒風險之理?付了代價才有收穫!” 廖衝伸過頭來,惱火的道:“餵餵,這裡還有我這麼一號人物在著,你們幾個怎的就關上門自己起道號了?不請教一下我的尊見如何?” 宮笠微笑道:“你別急,廖兄,現在,你的尊見是如何呢?” 廖衝低聲道:“下手擒人的是我師徒兩個,搗得他們‘滿地找牙’的也是我們師徒兩個,如是出去頂缸,也是我們爺倆的事,怎能勞使你二位去擔這風險?” 宮笠搖頭道:“廖兄,你錯了,別以為守在莊子裡就會輕鬆,我們二人一旦離去,整座莊子的安危重擔,便全在賢師姪身上了,一直要等我們轉回來才能替你們分憂!” 想了想,廖衝道:“既是如此,這麼辦也好!” 牆外,邢四娘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她雙手扠腰,活像一頭咆哮的母牛:“姓黃的,黃恕言,你到底是商議好了沒有?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哪來的這麼多的黏纏?怎麼說法你好歹也放個屁叫我們聞聞香臭呀!” 黃恕言頭一揚,沒好氣的道:“邢四娘,我這就答覆你 要我們現在放人,不行,得過些時才能商量,回昆的那份寶圖,我可以試試,看能否找出來,但必須三國拼攏的那一刻才能出示,而且,我不能白費力氣,要平均分攤一份藏寶,至於日前收拾了你們那五個人的主兒,可以交出來,不過我只管把人交出來,其他一概不負責任!” 邢四娘大怒道:“娘的皮,你這就算是對老娘的答覆?” 黃恕育抗聲道:“還不止此,要我交人,你們便須即時撤離此地,不准再行回頭,否則,人就不交了!” 滿臉的麻點都在泛著紅光,邢四娘粗暴的道:“你這不知死活的老殺才,老娘提出來的三個條件,為的是給你們一點活路走,是成全你們,哪知你卻放出這些驢屁來搪塞老娘,你是壽星吊頸嫌命太長了?” 此刻,那個玉面朱唇,形容陰冷的怪異青年人湊近邢四娘耳邊,向她低語了一陣,只見邢四娘臉色轉趨緩和,目光閃爍不定,一抹暴虐又狡猾的笑意浮上了唇角,她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的朝著牆端的黃恕言道:“好吧,姓黃的,我就給我一次打開天劈地以來也未曾有過的大面子,我們先撤兵,但你的條件我可不能作主答應,因為我頭頂上還有一個人王壓著,待我回去商議妥了咱們再辦交涉,怎麼樣?” 黃恕言一見對方的態度改變得如此之快,不禁大大的疑惑起來,但疑惑儘管疑惑,自己說出去的話卻又不能沒因沒由的驟而改變,他緊皺著一雙眉毛,極不情願的道:“我等著你回來答覆 但不能像這種架勢回來,邢四娘,如若你們又是浩浩蕩蕩重兵臨境,我就不認為你有誠心合作,屆時,除了寶圖你們連影子也看不到,你們的五個人也別想要命了!” 格格一笑,邢四娘道:“行,一句話,我雖是個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婦道人家,但遵守信諾的程度,卻決不下于你們這些掛羊頭賣狗肉的臭男人!” 宮笠一直凝神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他尤其注意隨伴在邢四娘身邊那三個神秘客,他明白,那三個絕不是什麼好路數! 用手輕撫著下巴紇,廖衝低沉的道:“老弟,這婆娘的轉變來得太快,她本來是極端不同意老黃所具答覆的,便只被她旁邊那個死眉死眼的小王八蛋咕噥了幾句之後就馬上態度大變,我看,這裡頭一定有詐,有陰謀!” 點點頭,宮笠道:“無庸置疑!” 廖衝忙道:“那麼,我們就也另作打算,不上他們這個熊當!” 宮笠陰鬱的道:“廖兄,我之所以交待黃恕言如此答覆的理由有三;其一、人質本來就不能放,至少不能在目前放,不能完全整整的放,而且當年彭豐的藏寶,黃恕言也理該分得一份,這是個表明我們立場原則的答覆;其二、對方兵臨城下,好手如雲,凶悍凌厲之概可見一斑,如果他們若恃強猛攻,‘玉鼎山莊’必然難守,那便是個短兵相接,四處拼搏的混亂場面,就算我們能夠擊退來敵,‘玉鼎山莊’怕也面目全非了,所以,最佳的選擇,乃是設法令對方退卻,行一次緩兵之計,這一計的代價,就是我與凌濮出面冒趟風險;其三,我更想到在與凌濮出去之後,于于黃恕沒有牽連的情勢下,順便放倒他們幾個,這對我們他日正面進襲‘飛雲島’之舉乃是有益無害的,少一個敵人,便少一個阻礙!” 廖衝道:“話是說得不錯,但這醜婆娘在打的什麼鬼主意你也不能忽視!” 宮笠苦澀的道:“我知道她可能是在打的什麼鬼主意,也因此令我感到沉重了!” 微微吃驚,廖衝道:“怎麼說?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險惡的隱憂?” 點點頭,宮笠道:“只怕事情不如我們原先想像的那樣容易應付,廖兄,我的判斷是,他們來此之前,恐怕已經有了最後決定了,這個決定十明八九是強硬的,不能更改的,也就是說,他們恐怕業已決意不計在任何犧牲,要以武功來達成目的了!” 廖衝睜大了眼:“你 確定?” 宮笠形容冰冷的道:“幾乎可以確定,廖兄,他們打的算盤是很明顯的,將計就計先把收拾過潘光祖等人的主兒誘出去 他們一定明白誘出去的人很扎手,因為連潘光祖等栽在這些人身上,所以他們一為瀉怨,二為剪除黃恕言的臂助,收到各個擊破之功,便會在來人出面之後即行加以圍殺,然後再一鼓作氣,揮兵攻莊!” 廖衝咬牙道:“這還得了?我們豈能任其得逞?” 宮笠輕聲道:“因為邢四娘態度上的驟變 由強烈的不能接受我們要求又忽然接受下來,她打的主意,可能採取的行動,便昭然若揭了,廖兄,我們也更來個將計就計,仍舊一本初衷,由我同凌濮兩人出面頂紅!” 廖衝瞠目道:“開什麼玩笑?這簡直是自投羅網嘛!” 笑笑,宮笠道:“不見得,廖兄,他們或者想瀉怨想各個擊破,但他們也可能犯下一個錯誤 他們永遠猜不到我們意圖,各個擊破的對象是誰!” 廖衝謹慎的道:“你有把握能以突圍?” 宮笠道:“有把握,不敢肯定的是能否在突圍當中擺平他們幾個,廖兄,你也很清楚,憑我們這一境界的武功造詣,別的不談要想逃命還不致發生問題!” 咧嘴一笑,廖衝道:“提到‘逃命’二字,可真是怪不好意思!” 凌濮在低促的道:“頭兒,說來說去,這”玉鼎山莊’的完整怕是仍難保存了?也就是說一場硬拼只在目前一樣是避免不了?“ 宮笠道:“以他們的態度來說,是的,但也可能出乎我的預料,不過這樣的可能並不大,好在我們黃莊主應該有著心理上的準備了!” 一直默然聆聽著的黃恕言,面頰不由痙攣了幾下,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破釜沉舟的同他們幹到底啦!宮大俠;這片莊子你無須過慮,保全大局才是當務之急!” 廖衝安慰他道:“你也看開點,老黃,我們總會盡力保全你的莊子,至不濟,等藏寶一朝到手,你可以建一座比這眼前規模更大更堂皇的莊院!“ 黃恕言吶吶的道:“但願能有這一天!” 高牆之外,邢四娘又在吼叫:“姓黃的,你怎麼又傻了鳥啦?我們答應撤兵,回去請示機宜再來交涉,還不算對你讓步包涵?你他娘的人呢?那些暗算了我們兄弟的王八羔子呢? 你怎的尚不交出來呢?” 宮笠迅速的道:“廖兄、黃莊主,我們這就去,二位注意很可能我們離開之後對方即會一面圍襲於我,一面分兵進撲,莊子的保全,在開始交刃的艱辛一刻,便端賴各位了!” --------------- |
第13章 毀諾背信魑魅狠a
這時,廖衝又低促的道:“辰光差不多了,老弟,你同凌伙計可以出馬啦!” 點點頭,宮笠道:“黃莊主,你回答他們吧!” 唾了口唾液,黃恕言對著牆外的邢四娘大叫道:“人是兩位,他們這就出來,邢四娘,你可得依照諾言退兵!” 雙手又腰的邢四娘怪笑道:“放心,人一出來,我們就退,娘的,這兩位主兒本事可真不小,只是兩個毛人,便放倒了我們五個硬把子,倒要見識見識,是怎麼個三頭六臂的‘能’法!” 黃恕言猶嘮叨著道:“姓邢的,你可要說話算話,我們昧著良心硬叫他們兩個出去,便不啻是送羊進人虎口,他們兩個以自我的犧牲來換取雙方幾百條性命,用自己的血來挽救這一場浩劫,你不能在人出動之後又誆我們……” 邢四娘怒道:“放屁,老娘我一向言出如山,誰不知道我是天下第一信人?我他娘誰不好誆,卻偏偏來誆你?你長得比別人俊不是?” 兩頰的肌肉顫抖了一下,黃恕言道:“好,就此說定我們的人出來了!” 刑四娘不耐煩的吆喝:“得了,哪來這麼多羅咦?” 牆後,宮笠平靜的道:“我們走了,凌濮,我們一起躍騰,相距不要超過丈外,你要比我稍稍落後一個肩的位置鮑貴財滿懷虔誠扔地道:”二二叔,你你同你伙計,都都要小小心了!“ 宮笠頷首道:“我們曉得,這裡你也要多幫著點!” 連連點頭,鮑貴財道:“二二叔莫惦掛,錯錯不了!” 就像兩頭飛鳥一樣,宮笠與凌濮極其美妙的振掠而起,他們並不賣弄,甚至有意隱藏 只拔空三丈不到的高度,便又雙雙落地,正是方才宮笠向凌濮交待的方式,兩人間隔著七八步,凌濮比宮笠稍後一個肩的位置! 現在,他們和敵人面地面的站著了。 不但是邢四娘,那三個身份不明的怪客全都緊緊盯視著他們兩人,就連後面所有的“金牛頭府”的人馬,也全都不瞬不瞬的注視著他們的行動,無數只眼睛就像是無數只淬了毒的箭矢,尖銳又兇狠,更帶著那種冷硬的,強烈的仇恨意味! 從官笠及凌濮掠身開始,直到落下地來面對面的峙立為止,他們的每一舉止,每一個身法,每一個過程的連貫,完全攝人了“金牛頭府”那些位正主兒的瞳孔中,這些人要想從他們任何動作及神韻的現示下,進而判斷出他們武功的高低,造詣的深淺來! 當然,宮笠與凌濮也明白對方的企圖,所以,他們儘量掩飾,儘量不讓方揣摸出虛實來 這一點,在歷式交手之前是很重要的! 瞅著宮笠,又瞄向了凌濮,邢四娘笑得活像剛生了個兒子:“呵呵呵……我道是什麼了不起的金剛羅漢,原來卻是這麼一雙牛鬼駝神,看看吧,兩肩頂著一顆人頭,四肢俱全,還帶著一口氣,倒似一雙活鮮鮮的活人,但充其量,也就只是個人樣的人罷了,不見有啥個邪法呀!” 宮笠淡淡的道:“我兄弟兩個本來也就是人家的馬前走卒,搖旗吶喊的龍套角色,委實上不了臺盤,提起來連自己都臉紅!” 邢四娘翻動著兩只白眼珠,不屑的道:“還好,敢情你們尚有自知之明……” 笑笑,宮笠道:“越其如此,就越見貴府的那幾位朋友太過稀鬆平常,他們連我哥倆也敵不住,居然還敢出來跑江湖,賣字號?這就更是不自量力,貽笑大方了,我哥倆飯桶一對,貴府那幾俠就只能算做人渣吧,聽說,他們猶是貴府中的硬把子呢?” 噗嗤笑出了聲,凌濮挑著眉毛道:“姓潘的與姓雷的,還是‘金牛頭府’五位當家中的兩個,乖乖,就憑那幾下子,當的是哪門子家?湊合著清掃清掃毛房倒是人盡其才!” 邢四娘忍住幾要爆炸的怒氣,故意扮出一副淡然置之的大度模樣,皮笑肉不動的的道: “光頭朋友,你如此污衊本府所屬,恐怕要付出極大代價呢?” 凌濮咧開大嘴道:“我要怕,現下也就不敢朝外仲頭了,婆娘,我不管你是幹什麼吃的,也不問你是四娘五娘,只看你這副嚇得死活人,滿臉雨打沙坑似的麻面醜八怪,我就不相信你尚有什麼能耐呢!” 深深吸了口氣,邢四娘瞇上那只獨眼,道:“你說 我是醜八怪?” 凌濮肯定的道:“不錯,奇醜無比,醜得無以復加,我活了這一把年紀,還真沒見過比你更醜的人,別說在女人中間找不出,男人裡頭也鮮有比你更醜的,醜人多作怪,正是一點不假?” 邢四娘平常最大的忌諱,便是痛恨有人說她醜,甚至當她面前提到與麻子有關的事物也會引起她的火氣,比如說,像“滿天星”啦“雨打沙坑”啦等等,有時候,人嘴裡帶上一個“麻”字她都受不了了,如今凌消單刀直人,針針見血的損及她的容貌,揭露她的瘡疤,她那股子恨,那股子愁,幾乎就連肺也鼓炸了。 宮笠偏在這時拱拱手,笑道:“四娘,我這伙計心直口快,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起話來沒遮沒攔的,你得多多涵,再說,他可也講的是實話,你 呃,的確算不上標致,就看在他實說實話這一樁上,你也該不予計較才是……” 狂吼一聲,邢四娘猙惡如鬼般,口沫四濺的怪叫:“我把你這兩個拔舌頭的下三濫,小王八羔子活剮了,娘的狗臭皮,你們膽上生毛了不是?居然當著老娘的面嘲笑老娘? 老娘醜,你們莫非就生得俊?呸,俊個大頭鬼,使個羊上樹,屎殼螂戴花 臭你娘的美!“ 凌濮笑道:“別生氣,婆娘,我們不算俊,但至少比起你來要高明上一點吧?就憑我們兩人的兩張盤兒,總還光光滑滑的不帶坑呀!” 頓時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邢四娘滿臉凶煞之像,獨目凸突,咬牙切齒:“**養的雜種,看我剝了你這張人皮就在此際,那個看上去又邪又陰的青年忽然踏前一步,冷冷的道:”四娘千萬不要著他們的道,他們就是故意來惹你發怒,以便在你神浮氣虛,注意力分散之時乘機下手,刁詐詭計何值一笑?“ 正在怒極之下,準備豁開來硬幹一場的邢四娘,摹地憂悟地,強制著胸隔間澎湃的激憤情緒,面孔扭曲著道:“好陰毒的一雙畜生 我看他們猶能再在老娘手掌心裡蹦跳多久!” 那青年人僵硬的道:“不急,四娘,這種老把戲混充不過識者的法眼,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擺佈這兩個人,看他們尚能再玩出什麼等樣邪法!” 宮笠目注對方,平靜的道:“這一位,你又是誰?” 那青年人正眼也不看宮笠,冷淡的道:“你不配問。” 宮笠緩緩的道:“恐怕不見得。” 那人一雙蛇也似的陰毒目光閃動了一下,傲然道:“少來這一套,在我眼裡,你算什麼人物!” 宮笠微微笑道:“你不是‘金牛頭府’的嘍囉之屬,但是,你的地位也決超不過‘金牛頭府’的三當家潘光祖,四當家雷雄,連他們兩個我都放得倒,朋友,莫非你自認還會是我的對手?” 哼了哼,那人道:“是與不是,你即將獲得答案。” 宮笠深沉的道:“我發現‘金牛頭府’與其同路人,盡多徒托狂言,本身一無是處的窩囊廢,朋友,潘光祖與雷雄在俯首就擒之前,氣比你更要大上十分,結果如何?卻是好生令人失望!” 那人冷淒淒的道:“你可以試我,再看看會不會使你失望!” 宮笠緊接著道:“當真?一個挑一個?” 邢四娘搶在前面大叫:“做你娘的清秋大夢去吧,和你這等青皮無賴,下作卑賤之徒,還能談什麼規矩道理?一個挑一個,呸!你準備著多接點彩頭,活絡活絡吧!” 凌濮口裡“嘖”了幾聲,道:“真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前些天,姓潘的和姓雷的他們也是死不要臉,活脫瘋狗一群亂咬人,現在各位也是一樣,又想來個以多欺少,以眾凌寡啦?‘金牛頭府’同貴府的幫手們,你們除了要賴使纏,還會什麼呀?” 邢四娘大吼道:“還會刨你的祖墳,你他奶奶的。” 那蓄著兩撇又黑又濃八字胡的矮小藍袍人,忽然開口道:“二位倒是有些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狂法,怎麼著,是真不想活了?” 凌濮嘿嘿笑道:“早等你開‘黃腔’了,我說舅子,你對刑四娘這麼個巴結法,可是得了她多少好處?抑是她在事後要和你拜花堂?” 藍袍人無所謂的笑笑,道:“俏皮話很難使我著惱,小子,你打錯主意了!” 宮笠打量著那人,道:“你又是何方神聖?” 藍袍人倒大方得很,他十分灑脫的道:“我姓焦,焦子雲,道上朋友咸稱我為‘閃手’!” 宮笠頷首道:“‘西涼派’的第一好漢,焦子雲,久仰了!” 摸著唇上的兩撇八字胡,焦子雲道:“你對我的底蘊倒很熟悉。” 宮笠凝穩的道:“吃江湖飯,八方英豪的家譜都得背個滾瓜爛熟才行,似焦兄身為西涼首席的高手,赫赫聲威,又怎會不知道呢?” 邢四娘凶悍的道:“莫說你向老焦拍馬屁,你便舔他的屁股,跪下來叫爹也不行,今天說什麼你這條狗命也揀不回去了,橫著豎著,你除了死,仍還是個死,你那幫手也一樣要和你到陰間搭配!” 凌濮怪笑道:“幸虧不是和你搭配,婆娘,陰陽兩界。 我都招惹不起你啊!“ 猛一挫牙,邢四娘的聲音迸自牙縫:“**的野種,爛嘴爛舌的邪龜孫 ” 焦子雲安詳的插口道:“二位,不論單打獨鬥也好,群殺群毆亦罷,二位今天恐怕都便宜不了,我建議我們何妨遠處移幾步?也比較清靜點。” 宮笠道:“在此也是一樣。” 那青年人突的冒出一句:“你們兩個何不露露底?” 邢四娘火躁的道:“在宰了你們之後,好歹也替你們留個牌位!” 笑了,宮笠道:“我看,這位少兄倒是先亮個萬兒出來聽聽,才較為合宜,不管我配不配高攀,至少,便栽在你手裡,我總有權知道是誰要了我的命吧?” 邢四娘大聲道:“告訴他,還怕他啃了鳥去?” 那青年人陰森的一笑,道:“也罷,‘蛇心’童芳。” 凌濮眨眨眼,道:“香噴噴的名字,又芬又芳的,童芳,嗯,若非聆音見人,我還以為是個未破瓜的大姑娘呢,童芳,那等軟膩法……” “蛇心”童芳不溫不怒的道:“等一歇,朋友,哪一個軟膩,你就會十分清楚了。” 凌濮大刺刺的道:“你唬不住我,姓童的相公。” 童芳冷峭的:“江湖上出了你這麼一號粗陋的匹夫,也真叫不幸。” 用手一點邢四娘,凌濮道:“我不算什麼,江湖上出了邢四娘這麼一位開娼門似的鴇兒夜叉,才更叫不幸呢。。。…” 邢四娘獨目中兇光如火,滿臉麻點都在跳動:“混帳王八蛋,我賣了你的妹子啦?你他娘紅口黃牙胡扯你娘的南天門?你是死罪之外,愣要再加上點碎活罪受,才舒坦?” 凌濮笑道:“只要你不嫌棄,我就生受你了!” 猛一跺腳,邢四娘厲烈的道:“王八羔子,我,叫你說叫你俏,我若不將你那狗舌頭扯出來割,我就不姓邢!” 童芳用目梢動一下,鼻中冷哼一聲。 凌濮聳聳肩,蠻不在乎的道:“婆娘,我說你割不去,要不打個賭?” 邢四娘臉孔是一片黑,她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了:“今天之後,你連命也沒有了,還拿什麼來與我賭?來吧,你既然一張臭嘴恁般硬朗,我倒要掂掂,你一身骨頭架子是否也一樣硬朗?” “蛇心”童芳陰冷的道:“四娘,勞駕掠陣就地,這位光頭朋友只不過是個‘一斤鴨子半斤嘴’的角色,擔不起你的侍候,容我來領教幾手高招吧!” 凌濮仰著頭道:“誰都一樣,我寧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嚇死,是真是假,是強是弱,光擺陣仗是不夠的,好歹我也得碰上一碰方才甘心!” 那個弓腰駝背,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長臂老人,極不耐煩的講話了,聲音和他的模樣頗為襯托 又沉又啞:“小童,什麼他娘的‘領教高招’?我們沒有那多閒功夫和這兩個免崽子纏黏,擺平萬事皆休,其他一概不去顧慮!” 宮笠冷冷問道:“這就是說,各位要一窩蜂朝上擁了?” 滿臉的皺紋仿佛全刻劃著狠毒又殘酷的神韻,長臂老人蠻橫的道:“你不要管我們用什麼法子收抬你,你只要能擋得住就算你的道行高,除此之外,說什麼都是些廢話!” 宮笠打量著長臂老人,徐緩的道:“你半天不開腔,一開口就兇橫至此,想也必是有所依仗?” 長臂老人怪異的凝視著官笠,道:“在這種情勢下,莫非你還希望我同你說好聽的?不錯,我當然有所依仗,依仗的不是利嘴利舌,乃是我‘飛猿’陳醒這塊風霜雨雪的招牌!” 宮笠神色不動,毫無表情的道:“原來你就是陳醒!” 對方兩條長臂輕輕晃動,充滿了一股挑釁的貌視意味:“我就是陳醒,你記清楚我的姓名,看仔細我的模樣,無論幽明兩途,都是莫要找錯了人!” 唇角勾動了一下,宮笠道:“你真狂!” 陳醒悍厲的道:“三十年來皆是如此,也沒見有人能一挫我的校銳!” 那邊,凌濮接口道:“老陳,今天恐怕你就要砸個一頭疙瘩,灰頭土臉!” 陳醒冷淡的道:“你們兩個不是樣的材料,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此時,邢四娘憋不住了,她咆哮道:“大家別淨顧著嘮叨了,潘老三同雷老四這個折辱之仇不能不報,當家的早有吩咐,若是他們栽了跟鬥,便定須將那使他們栽跟鬥的主兒扣出來,有幾顆人頭,扣幾顆人頭回去,一切犧牲在所不計,哥兒們,如今正是該扣人頭的辰光了,什麼規矩全不用講,只管宰了人回去命!” 宮笠語聲僵硬的道:“我們既是出來承擔,也就沒打著譜活著脫身,但是,邢四娘,你的諾言卻尚未復行!” 獨眼一瞪,邢四娘吼道:“我什麼諾言尚未復行z” 宮笠道:“你答應過,我們只要出來,你便先行撤兵!” 邢四娘血盆大嘴一咧,獰笑道:“王八羔子,你還是先替你自己的狗命多擔份心吧,這題外的一著,就和你沒有關聯了,犯不上由你來多管閒事!” 宮笠低沉的道:“你不要忘了,我們就是在這種互惠條件之下方才同意出來的!” 重重一哼,邢四娘很厲的道:“什麼‘互惠條件’?你們惠我可以,我憑什麼惠你們? 簡直幼稚愚蠢,癡人說夢話,我邢四娘是給人好處的角色麼?‘金牛頭府’更不會叫別人佔了便宜去,總歸一句話 任何形勢之下,我們都不能吃虧!” 宮笠幽冷的道:“先前你的允諾不算數了?” 邢四娘悍然道:“不算數又怎麼樣?” “呸”的吐了口唾沫,凌濮輕蔑的道:“就權當是放的狗臭屁好了!” 邢四娘陰毒的,諷刺的,呵呵一聲,道:“兩個愣頭,一雙傻鳥,讓老娘教你們一點東西,所謂道義,所謂信守,那只是一種騙人欺人的空話,拿來掛在嘴皮子當招牌用而已,除此之外,半文不值,我們‘金牛頭府’別的全不講求,只注重實際的利害關係,在這個原則下,任何手段皆不惜施展出來,就算你們不知道‘金牛頭府’的一貫作風,至少也該明白,‘兵不厭詐’這四個字的道理吧!什麼允諾? 什麼條件?哦哇,哄你們玩玩,騙你們自投羅同罷了,你們還當了真?說你們是傻頭貨你們尚認為受了屈麼?“ 宮笠嘆了口氣,道:“太卑鄙!” 邢四娘邪惡的道:“老娘先替潘老三、雷老四他們幾個報了仇,雪了恨,更藉此削弱黃老匹夫的黨羽臂助,一舉兩得,何樂不為?這就叫咯個擊破’‘逐一殲殺’,呵呵,你們就等著一觀我這‘諾言’的結果吧!” “玉鼎山莊”那邊高大的莊牆頂上,傳來了黃恕言焦灼急怒的喊叫聲:“餵,邢四娘,我們的人已經交出去了,你答應的話呢?還想不想實現?至今你的那幹爪牙就沒見有一個朝後移半步的……” 怪笑一聲,邪四娘高叫道:“黃老鬼,黃老匹夫,你只不過與這兩個愣貨一樣,是另一只傻鳥而已,現在老娘就叫你看看我來踐諾!” 叫喊聲中,她的左臂倏忽高舉過頭,又急速指向‘王鼎山莊’! 於是,像驀地爆響了一個閃雷,成一字陣形列開的“金牛頭府”所屬,在一聲強勁凜烈,渾猛短促的“殺”字裡,宛若潮水般撲向了“玉鼎山莊”莊牆之下! 空氣中,震蕩著黃恕言憤怒的驚惶的吼叫:“邢四娘,你這食言毀諾的老幫子,老娼婦,我要向天下昭揭你這無義行為……” 雙手叉在水桶般的腰桿子上,邢四娘狂笑道:“老王八羔子,老愣貨,你使叫吧,便吆喝吧,試看今日之後,還有誰能聽到你說一句話?我要能叫你留住一口氣,我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殺喊聲震天遍地,兩百多名”金牛頭府“的大漢,在他們五當家”大勾爪“常陰率領下,偕同四名”飛雲手“ “老閻君”固彪、“渡霜無痕”冷長輝、“沒影子”寶泉、“怒牛”邵大峰,以及兩名“右角郎”,有如一群瘋虎朝著“玉鼎山莊”卷去,兵刃閃亮,寒芒輝映,人影在飛騰,在竄躍著,瞬息間業已衝至莊牆之下! 叱喝聲,叫囂聲,隨著強智利矢如雨射落,在閃耀的冷電芒裡,但見常陰的“爬山爪” 飛撒,但見人在往上騰躍,同樣的,也見鮮血迸濺,見人體朝天翻滾,一片慘厲合著一片暴戾,拼殺終於展開了! 志得意滿的邢四娘對著官笠粗獷的大笑:“這就是老娘的諾言,你看清楚了,扎不扎實,過不過癮?” 宮笠平穩的道:“邢四娘,你如此輕諾寡信,恃強凌人,恐怕後果不見得樂觀!” 邢四娘瞪著一雙獨眼,狠酷的道:“小子,不樂觀的是你,很快你就會和你的主子他們一樣笑不出了!” 宮笠平靜的道:“你們好像已準備對付我哥倆啦?” 邢四娘大馬金刀的道:“這是你們兩個的榮幸,看,為了超度你們,除‘蛇心”童芳,‘閃手’焦子雲、‘飛猿’陳醒之外,還有老娘陪著押陣,憑你們兩個,能以陪襯上這麼些人送終,業已是天大的光彩,二位即便一死,也閒得攏那雙眼了!“凌濮嘿嘿一笑道:“怕就怕你那一雙眼至死也閉不上 老婆娘,因為你看錯了人了!” 扁闊的鼻子翁動著,邢四娘暴烈的道:“老娘對你的容忍,也就到此為止,免患子,接下來,老娘就要看你怎麼個俏法了,老娘今天若不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將你凌遲碎剮了,就算你八字生得巧啊。” “飛猿”陳醒陰沉的道:“那邊打得熱鬧,我們這裡也別太冷清,四娘,該動手了!” “蛇心”童芳詭異的笑道:“怎麼分配法呀?我是想和那個穿黑皮釘錐衣靠的角色親近親近!” “閃手”焦子雲也微笑道:“我也對他頗感興趣,小童,我們找上一個主兒了!” 眯著眼,‘飛猿“陳醒道:”嗯,我和二位不一樣,我對這位光頭朋友欣賞得緊,他口才好,骨頭硬,狂了這一陣了,我若不陪著他戲耍戲要,行麼?“邢四娘大笑道:“悉隨各位喜歡,各位看上哪一個,便找哪一個逗逗樂子吧,只是記住一樁,任是找上哪一個最後都得把腦袋給他扣下來,大當家的等著見頭髮賞呢!” “蛇心”童芳道:“錯不了,四娘,如果我們扣不下這兩個人熊的頭,自己便割下頭來墊上!” 笑了笑,“閃手”焦子雲道:“小童如此一說,倒不由得我不加把勁力了,否則,自己墊頭,又該多冤?” “飛猿”陳醒陰惻惻的道:“好些年來,未曾遇見過真正的能人了,今番倒要試上一試,這兩位是‘能’在什麼地方?比起我們來又多了哪一手?”。 凌濮夷然不懼的接上腔道:“姓陳的,你也無須老是站在那裡充人王,只要你上來碰一碰,掂一掂,我們有多大個份量豈不就試出來了?” “飛猿”陳醒連臉上的皺紋都不見牽動一下,他啞沙沙的道:“這就要如你的願了,小子!” 宮笠冷眼旁觀,心中頗多感慨 他不反對一個人狂,也不反對一個人做,但是,卻要有所倚恃才能狂,心清目明才能傲,如果只是一個勁的瞎跋扈,不明利害的胡亂賣狠耍橫,則非狂非傲,乃是愚蠢可笑了,眼前,對方這幾位角色就正犯了這個毛病,他們好像已經吃定了,已經贏穩了,宛似他們在分配彩頭一樣在分配面前的敵人,仿佛手到擒來般的輕鬆法,但是,他們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他們更沒想想潘光祖與雷雄等人的跟鬥是怎麼栽的? 在他們心目中,似是動手之後,除了包括上風就不會有第二種結果啦…… 邢四娘大吼道:“伙計們,圈牢了宰!” “閃手”焦子雲的行動便一如他的稱號,又快又疾不說,總是搶先製敵 但見他身形微旋,一柄短蛇予已在寒光飛映中直指宮笠眉心! 背負著手,“蛇心”童芳並未移動,他好整以暇的在旁觀戰,模樣兒顯示著極度的悠閒,好像在說 只憑焦子雲一個人,已足夠收抬宮笠了。 宮笠的身形紋絲不動,只是右手暴翻,藍芒淬起,準確得無以復加,“當”的一聲脆響,焦子雲的短蛇矛已在猛然彈跳裡盪高了半尺,幾乎便脫手飛去! 微微一笑,宮笠連眼皮子也沒擦一下,左腕倏偏,程亮盈藍的“開蛇口劍”便在一圈瑩瑩弧中罩住了焦子雲! 縮頭彎身,焦子雲摹地一個低姿急旋快轉而出,同時,右腳往後彈飛,快不可言的反踢向宮笠襠下。 宮笠依舊身體不動,“開蛇口劍”一揚倒揮,秋水也似的波光橫湧,焦子雲儘管竭力收腿後,“呱”的一響之後,他的半片鞋底已被削脫! 面色全變之下,焦子雲以為自己受了傷,他單足摔地,神色在狼狽中復加無限驚恐! 宮笠並沒有追擊,他淡淡一笑道:“焦朋友,你號稱‘閃手’,不錯,動作已經夠快了,但最好能以再快一點!” 焦子雲一臉驚疑加上一臉的惶惑表情,他瞪著官笠,唇角不住抽搐,卻老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 旁邊,童芳也沒有閒情逸致背手觀戰了,他早已緊張的拔出了他的兵器 一對“血櫻槍”,如臨大敵般防範著宮笠。 是的,他們曾經考慮到敵人可能會棘手,但卻未嘗料及竟是這麼個棘手法! 咽了口唾液,焦子雲悸懼不安的喝問:“你 你是什麼人?” 宮笠平靜的道:“現在才注意到我是什麼人,已經夠遲了,但尚不算太遲,有時候,我的對手直到血濺屍橫,猶尚不知我是什麼人呢……” 焦子雲又羞又怒又驚恐的道:“江湖上講究的是行不易姓坐不改名,像你這樣藏頭露尾,算的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 宮笠搖頭道:“我不是英雄,也稱不起好漢,但至少,我還記得江湖上講究的是些什麼事,怕只怕各位卻早就忘懷!” 童芳怒道:“胡說!” 笑笑,宮笠道“:”若不忘懷,怎會起的是‘以眾凌寡’的主意?“斜刺裡,邢四娘怪叫道:“‘怎的停下來啦?和這王八羔子還有什麼好說的?任他三頭六臂,我們也要交替了擺成七七四十九個不同的樣子,往上圈呀!” 宮笠朝那邊一瞄 凌濮與“飛猿”陳醒早已動上了手,雙方撲騰飛躍,旋門如電,倒是頗見熱鬧,邢四娘似是這一刻方才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齜牙咧嘴,一副老大不高興的熊樣! 焦子雲的臉色十分窘迫,他又不好說“點子扎手”這一類的話來求援,無可奈何之下,他只有硬著頭皮,嘴裡強硬的道:“不管你是誰,你也別想妄圖僥倖,我焦子雲便是血濺三步,也不會任你僭越雷池半步!” 宮笠漠然道:“用不著你說狠話來為自己壯膽,姓焦的,拿出真本事來攔攔我看!” 大步走近,邢四娘吼道:“娘的皮,什麼牛鬼蛇神?我就不信這個邪,讓我自己來鬥他!” 這一來,不但焦子雲面上掛不住,童芳也覺得頗不是滋味,兩人目光一觸,童芳已暗一咬牙,半聲不吭的猝往上挺,一對短“血纓槍”抖起兩團巴鬥大小的紅雲,銳亮的槍尖顫晃,卻是虛指向對方全身十六處要害! 幾乎不分先後,焦子雲暴叱一聲,短蛇矛飛舞縱橫,剎那間六十七矛齊刺宮笠,風嘯如泣,凌厲嚴密之極! “闊蛇口劍”就在此刻劃圍了一道光環于宮笠四周,光環渾厚有如匹練,晶盈閃亮中,更流燦著隱隱的冷電彩芒,宛若藍玉之上,鏤雕著隱隱的暗紋! 童芳雙槍吞吐刺戮,又快又狠,但是,卻在與光練接觸的瞬息頓被彈磕開去,焦子雲的六十七矛說化成六十七條流逝的電光,跳躍竄舞,立幻無蹤。 仍是一聲不響,童芳凌空飛起,右手槍“呼”的一聲顫抖在血纓的蓬散下暴刺宮笠頭頂,卻在右手槍出手的一剎斜滾,左手槍在一片星點耀晃中猝指敵人咽喉! 焦子雲身形飛移,明明見他正面撲來,卻又倏忽貼地掩進,短蛇矛劃過一溜寒光,由下往上,飛挑宮笠丹田。 宮笠面無表情,腳步微滑半尺,“闊蛇口劍”飛射頭頂又橫截頸前,上下兩次揮動看上去只是一閃,其準確匪夷所思,竟在那樣光幻流炫的情景中,竟無差錯的擊震開童芳的雙槍。 這時,焦子雲的短蛇矛堪堪貼著宮笠的腹前掠過 他重重一哼,大回身,就待攻矛作第二次攻擊。 他們都以官笠只有一件兵器的形勢來作為進追應變的施展了,但是,他們並未想到,宮笠並不只有一件兵器。 在眼前的情況下,如果宮笠只有那柄“闊蛇口劍”,當然按照姿勢的移動與力道的慣性來說,這一回合中他已不及傷害敵人,可是,實際上他尚另有法寶未曾祭起。 童芳的雙槍震開,他正藉著雙槍盪跳的力量飛躍向外,而焦子雲的大回身也剛剛轉了一半 就宛若一股突起的龍捲風平地狂卷向天,沒有人看清確實是什麼東西,也沒有人明白到底是怎麼回子事,但見一股黑柱般由罡風與狂 組合成的力量著而旋舞,空氣激湧,氣流翻騰中響起鬼號般的尖嘯,頓時飛砂走石,天雲變色,令人呼吸皆窒,魂搖神迷,身子也在搖擺踉蹌。 焦子雲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麼抽答在身上,無數次火辣的痛苦卻聚在一起於瞬間來到,但他至少明白自己挨的不是一下,因為,只在一剎裡,他的頭臉胸背立刻布滿了縱橫瘀腫的條條痕印,衣衫碎片也似翩翩蝴蝶般四散飛舞。 童芳更是受罪,他除了和焦子雲遭到相同的損傷之外,雙腳再加一緊,整個人不知怎的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拋出了丈多遠,重重跌了個四腳朝天! 宮笠冷漠的站在那裡,左手的“闊蛇口劍”倒貼於腕,右手上,一條粗長黝黑的皮鞭像一條懶龍也似垂拖在地面上。 獨目瞪得像一只銅鈴,血盆大口張得活脫能塞進一只拳頭去,邢四娘真正是目瞪口呆的變成了愣頭,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他認為劫數難逃的人物居然有這麼個厲害法,這麼個強悍法,本事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照這樣看,劫數難逃的不是人家,倒像是自己這幹人了! 武功高明的角兒邢四娘不是沒有瞻仰過,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但因為立場環境的不同,在見識的過程中味道便全不一樣了,譬喻現在,對方那個武功精絕的人物,就正等著她來應付,卻非是等著同她握手言歡的! 自己的造詣如何,修為如何,邢四娘當然心中有數,她知道光憑自己這身功夫。決對不是人家的對手,或許能以纏鬥一陣子,但栽跟頭卻只乃遲早的事,拿她與對方比較,委實是相差上一大截… 地下,焦子雲先是掙扎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的頭髮技散,衣衫零落破裂,這裡垂下一條,那裡掛下一片,滿頭滿臉滿身的血痕交布,有的浮凸著紫烏泛青,有的業津津沁出血水,那等慘厲與狼狽法,活似剛被一群野狗追咬過的要飯叫花子! 另一邊,蘭芳仍然四仰八叉的仰臥在地下,同焦子雲一樣的渾身上下血污斑斑,衣碎裳裂,條條痕印縱橫,要不是他還在痙攣哼籲,幾乎令人懷疑他已經斷氣了! 邢四娘覺得口腔幹苦,心臟在一下又一下的收縮,偏偏身上又冒著冷汗,伸手摸一把,滿手盡是冷黏黏,濕塌塌的,她一開口,聲音竟似被什麼塞住了似的室啞:“你你…… 你……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宮笠不帶絲毫笑意的笑了笑:“和你一樣,邢四娘,專門殺人的!” 拼命吞了口唾液,邢四娘結結巴巴的道:“呃…我們 …哦們‘金牛頭府’,自問與你遠日無仇,近日元冤,我們……連認識都不認識你,你又何苦非要與我們為難不可?” 宮笠幽冷的道:“是我在與你們為難麼?” 又咽了一次口水,邢四娘澀澀的道:“這位…呃,這位朋友,有道是不打不相識,你既有這麼高強的本領,料想在道上也是威名赫赫,獨霸一方的大人物,而我們‘金牛頭府’,呃,不但也是響噹噹的組合,更為禮賢下士,求才若渴,所以…所以…” 宮笠道:“所以什麼?” 露出一副比笑還難看的笑臉,邢四娘道:“所以,你何不與‘金牛頭府’交個朋友?甚至歡迎你參加我們的組合,憑你這身能耐,再加上有我們的補助,何愁創不下一個局面?掙一份江山?只要你肯點頭,我包管列你入‘金牛頭府’‘五大’之位,甚至我都甘願讓你一頭,這豈不強似你和黃恕言這種老朽廢物混在一道白白糟塌日子?” 宮笠怪異的一笑道:“是麼?” 被官笠笑得有些心裡發毛,但邢四娘也只能強扮出一張近乎阿諛的形色道:“當然不假,朋友,我邢四娘可像個說假話的人?” 宮笠淡淡的道:“一點不錯,你不但像個說假話的人,徹頭徹尾就是一個騙子,一個詐欺者,一個卑鄙無行,食言而肥的女混混!” 邢四娘,一臉的黑麻子全泛了紅,她再是皮厚,也有些掛不住了,尷尬加上羞怒,她張口結舌的道:“這……這算什麼?舉手不打笑臉人嘛,我好言好語在這裡要和你化解仇怨,結交朋友,你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何必惡言相向?” 宮笠生硬的道:“你壓根就是一個只顧利害,不講手段的惡婆,邢四娘,這一套拿去對付別人,在我面前,你算找錯主兒了!” 邢四娘惱羞成怒的咆哮起來:“娘的,給你台階你不下,不識好歹,不辯香臭的東西,我只是顧惜你一身好功夫,不忍就此將你毀掉,你當我是含糊你?” 宮笠冷冷的道。“不用再說些好聽的盡往自家臉上貼金了,邢四娘,你拿什麼來毀我? 憑你,還是憑業已在地下打滾的焦子雲和童芳?” 邢四娘大吼道:“你當你能?這不過只是你一時僥倖,遇上的對手稀鬆罷了,若是不信,你與我對一陣試試看!” 踏前一步,宮笠道:“正有此意。” 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邢上娘猶不忘側臉看一看正在同凌濮拼戰的陳醒,豈知不看猶可,這一看,她幾乎便尿了一褲襠。 陳醒果然不愧有“飛猿”之稱,動作之間躍撲飛騰,利落疾猛,迅捷靈巧之至,但是,他遇上的對手凌濮,卻對閃挪翻騰之技更有鑽研,尤具獨到之處,不僅進退迴旋狂悍無匹,其快如電光石火,凌濮那一種粗擴凌厲,強不畏死的豁命打法,越令陳醒大大的吃不消,凌濮出手換招,只進不退,且式式全往要害攻擊,著著皆為拼命之舉,陳醒的功夫本來就沒有凌濮扎實渾厚,再加上凌濮這一陣狠拼猛打,陳醒又不想賣命,兩相一比,消長自就更見懸殊了。 如今,雙方已拼搏了五六十個會回,陳醒遊竄騰挪,一對白鋼鑄造的“靈猿爪”任是仍是揮舞飛展,但比起凌濮那閃若雷電,力比萬鈞的金盾銀槍來,可就相形見細,差上老大一把勁了! 邢四娘睹狀之下,觸目心驚,她又忍不住回頭朝‘玉鼎山莊’那邊瞄了瞄 莊外與牆頭上,倒是七橫八豎或是彎俯掛著好些具屍體,但主力接戰卻不在莊,莊外冥蕩蕩的不見一條活人影,這就顯示著“金牛頭府”的人馬業已攻進莊裡了,可是,既然攻進莊裡,卻為何聲響如此微弱?不錯,有殺喊聲與兵刃撞擊的聲音隱隱傳來,只不過太輕淡,太零落了,這不像是有數百人交戰肉搏的音浪,倒似是小規模的遭遇而已,莫非 ? 又伸手抹了二把冷汗,邢四娘努力朝好的地方想,她在安慰著自己 像這般情況,顯然表示“王鼎山莊”已被控制,守莊的敵人業已是強管之末,就快破殲了,那零落的打鬥聲響,大約只是一幹殘者在作困獸之戰而已…… 宮笠冷清清的道:“邢四娘,你還左顧右盼幹什麼?想找誰來為你幫打?” 邢四娘憤怒的道:“笑話,收拾你,老娘用得著的人幫打?” 眉毛揚了揚,宮笠道:“最好你也不要生這種妄想,不然,只怕你就要大大的失望了,此情此景你的同夥們大概連自身都難保了,他們不會再有餘暇來顧著你!” 邢四娘大吼道:“放你娘的屁,你最好把場面看清楚,不要歡喜得過早,如今‘玉鼎山莊’已在我方控制之下,黃恕言那老朽以及一乾飯桶們定然全部伏首就戮,至少也已遭至活擒,你的同黨及幫手全都完了,一待我方人馬徹底解決了那些頑抗者之後,立將回兵反抄,那時我看你再往哪裡喊天去呢?” 笑笑,宮笠的語氣十分椰榆:“怪不得你還蠻神氣的,原來你卻是這麼個想法,邢四娘,你不擔心你全弄岔了,情況正好與你所判斷的相反?” “呸”了一聲,邢四娘凶神惡煞般的吼叫:“我看你所判斷的相反才對。” 宮笠籲了口氣,道:“多說無益,邢四娘,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一挺胸 實則心腔子猛然緊了緊,邢四娘色厲內在的道:“莫非老娘還怕了你?” 宮笠微微斜身,正待猝下殺手,那邊,凌濮與陳醒的廝鬥已驟然有了決定性的變化。 就在陳醒的白鋼“靈猿爪”在十三次迅速的揮間下擦過凌濮身邊的一剎,凌濮已躍起半空,渾身暴擊於敵。 陳醒悶不吭聲,飛旋七步,在旋走的過程中,雙爪便隨著身體的迴轉作蓬射狀,形成了弧度往橫穿刺。 這一次,凌濮連躲也不躲了,他瘋狂般往上硬衝,金盾有如一面刀輪般舞旋,鋼爪擊盾,發出連串的震耳聲響,仿若鐵錘雨點般敲打在銅板上,那是一種使人心旌搖動的可怖聲響,“鏘”“鏘”“鏘” 在剎那間,凌濮貼地滾身,銀槍倏閃,猛的插進了陳醒的大腿,陳醒在悶哼之下身形暴仰,雙腳起處,騰的將凌濮踢得打了一溜轉,咬牙切齒的陳醒躍挺向上,雙爪齊揮“呱” “刮”兩聲,凌淄背後血光科現! 大嘴一咧,邢四娘喝了一聲。“好 ’” 但是,“好”字的的余韻在她舌尖上繚繞,人還半空翻滾的凌濮已猛一長身,金盾暴掠,陳醒已狂號著往後歪歪斜斜的倒退 雙爪脫手,盡抱著肚皮倒退,十指指縫間鮮血如注! 凌濮大吼如雷,右手銀槍一挑瘁起,陳醒又是一聲更為淒厲的曝叫,雙手痙攣的摀向插進額門中的銀槍,而只伸出一半,便頹然垂落,向後仰跌,肚腹間,腸臟溢出,疾病一堆! 邢四娘先是僵愣了一下,隨即狂叫著往凌濮那邊便衝,她剛一起步,斜刺裡黑影突閃,迎空而飛來 明明只有一條黑影,可是卻宛如整個天空都布滿了,它閃映的角度。 好像可以攻擊邢四娘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 不遑瀉恨,邢四娘枯牛似的身體快不可言往側旁飛躍,凌空的那條黑影“劈啪”一響,便像撒去漫天黑問一樣立無蹤影! 心頭急跳著,邢四娘駭然回顧 宮笠和剛才一樣站立在原來的位置,甚至連姿勢也毫未變動。 呆了呆,邢四娘又驚又怒又迷惑的叱喝:“剛才,可是你在暗算老娘?” 宮笠平靜的道:“難道你還看見有第二個人?” 邢四娘又是一呆之後,不禁破口大罵:“你這**養的野生雜種,混帳王八蛋,私孩子,你他娘的還要臉不要?居然背地抽冷子打暗算?真正恬不知恥 ” 不以為意的笑笑,宮笠道:“這叫警告,不叫暗算,邢四娘,你還不配使我來暗算你。” 邢四娘像一頭瘋狗般大叫大吼:“老娘不在乎,老娘業已豁上了,你個邪龜孫,王八羔子休想唬得住老娘,他奶奶的,你這一雙人熊不妨一起上來和老娘耍耍看!” 宮笠道:“邢四娘,不要眼高手低了,你經得住我們兩個?如果你和我單打獨鬥能保個全身而退的話,我認為已經是奇蹟啦!” 獨目中光芒如火,邢四娘聲嘶力竭的吼道:“王八羔子,野生雜種,我把你兩個下三濫,九流蠢賊生剮活剝了,有種的一遭上來分個高下,我一個,你們兩個,我要不將你們一丁一點零碎拆掉,我他娘就不姓邢!” 凌濮在那邊大聲道:“頭兒,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照她的話做上一遭,看看誰能把誰零碎拆掉呢?” 搖搖頭,宮笠道:“不必,她沒這個份量。” 凌濮火辣的道:“這老虔婆,越看就越他娘的不順心!” 宮笠問:“你傷的怎麼樣?” 咧嘴一笑,凌濮道:“沒什麼,皮肉之傷而已,是我急切了些,要不,慢慢磨,我可以毫髮不損的將這頭‘飛猿’變成一頭死猿!” 邢四娘瞪著那只獨眼,像中了邪一樣可怕,她滿面泛赤,口沫四噴:“兀那畜生,老娘也馬上就把你從一只會叫囂的狗變成一只死狗!” 一昂頭,凌濮暴烈的道:“丑婆子,誰攔著你啦?” “咚 ”一咬牙,邢四娘大吼:“有種的給老娘滾過來受死!” 拖在地下的黑皮鞭稍微微一揚,宮笠冷冰冰的道:“別避重就輕,邢四娘,我們這一段還沒有了結呢,你就想另起灶爐?” 扁闊的大鼻子喘著粗氣,邢四娘怒極怪叫:“去你娘的那條大腿,你不干不淨扯的是哪一門?” 宮駕輕蔑的道:“對你,還能談什麼詩書禮教,三貞九烈?” 幾乎一口氣閉了過去,邢四娘手摀胸口,嗔目高呼:“哎喲?可氣死我了,今天我就算拼個屍骨不全,也定要拉著你這兩個王八羔子替我墊棺材底!” 宮笠緩緩的道:“你做得到,我們便也無憾!” 忽然,一個低弱的,卻充滿怨毒的聲音自一側飄了過來:“四娘……四娘……平心靜氣……凝神定慮 千萬不要浮躁輕率……以免中了這兩個陰毒匹夫的奸計……” 宮笠目光一瞥,發覺說話的人竟是那方才差點就挺了屍的“蛇心”童芳急忙平定著自己的心神,邢四娘一邊趕緊道:“小童,小童,你沒什麼事吧?” 童芳雙手撐地,仰坐起上半身來,他是滿頭滿臉的鮮血,滿身滿體的縱橫紫痕,籲籲喘息著,他一雙眼睜得老大:“你別管我……四娘……我只要留得一口氣在……就勢不與他們甘休……四娘,如今你是我們唯一能以指望的人了……千萬要謹慎應敵……大意不得……更要當心著…… 他們的……邪魔詭道!“ 邢四娘點頭道:“我會替你們報仇的,小童,我這一輩子講究的就是以牙還牙,血債血償,我便豁上這條命,也不能放過他們!” 痛苦的抽搐了幾下,童芳顫聲道:“四娘,多留神了遲疑了瞬息,邢四娘忙道:”小童,如果你還挺得住,就煩你替我押著陣腳……“童芳的面孔扭動著,目光閃了閃,他口中卻道:“我會盡力的,四娘……” 此時,凌濮狠狠的叱喝:“光是嘴巴逞強濟不了事,你如自認尚能蹦跳,便何妨也上來鬆散鬆散?我允你個便宜,只由我來侍候你如何?” 咬咬牙,童芳虛脫的咒罵:“典型的小人得志,狗腿子奴才作風……雖說身受重傷,氣竭力疲,但你也休想我會低頭……只要給我尋及機會,一次機會……我就會取你狗命!” 凌濮緩緩移近,獰笑道:“老子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姓童的,老子這就幹掉你!” 童芳五官扯動嘶啞的叫:“你……你竟敢對著一個失去抵抗力的重傷者下毒手?” 凌濮凶悍的道:“老子有什麼不敢的?對你們,除了一個”殺“字也只剩下一個”殺“字,其他的一概不能談,你們早忘了仁義道德,老子亦無須再行記憶 ” 低沉的,宮笠道:“算了,暫且留著他這條命吧!” 站住腳步,凌濮異議道:“頭兒,這個龜孫王八蛋最是陰險姦狡不過,留著必是個禍害,早除早安心,根本用不著對他惻隱 ” 宮笠搖頭道:“諒這姓童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邢四娘在這一陣子業已將自己的情緒平定下來,他的口氣裡已大失暴躁激怒的意味,但卻更增仇恨怨毒的陰沉:“你兩個不要自說自話,關著門起道號,事情離著決斷的那一刻還差得遠哩,老娘尚未死豈容得你們肆意作主,說什麼是什麼?” 凌濮凜烈的道:“惡婆子,你離死也近了,你還以為能喘上幾多口氣?” 邢四娘的火氣才升,她又警覺的壓了下去,重重的道:“不用狂,雜種,不用狂,我第一就會先拿你開刀!” |
第13章 毀諾背信魑魅狠b
凌濮譏消的道:“你嚇壞我了,老虔婆!” 深深呼吸幾次,邢四娘瞪著獨眼道:“好吧,你們哪一個上?還是兩個一起來!” 往前一湊,凌濮粗豪的道:“你已選上我,老虔婆,當然由我來送你的終,我們頭兒那幾下子,你連邊也沾不上,只怕你會懊悔死得太快了!” 邢四娘切齒欲碎,語聲迸自齒縫:“殺千刀的免患子宮笠冷然道:”我來!“凌淄忙道:“頭兒,你且歇著,這惡婆子和我彼此都不順眼,梗得慌,不消散消散,她不舒坦,我卻更不舒坦…” 宮笠低沉的道:“她不與我鬥上一場,諒也不甘心,還是如他的願。” 凌濮手上的金盾問晃了一下,他又遭:“頭兒 ” 瞪了凌濮一眼,宮笠道:“你一旁把著,招子放亮。” 凌濮無可奈何的道:一是,頭兒可得狠著點,對這婆娘千萬容情不得。“宮笠哼了哼,對著邢四娘道:“現在,是時候了。” 邢四娘的模樣樣兇惡得宛如一頭噬人前的野獸,張牙舞爪:“你不要得意,還不知道我們兩個人是哪一個躺下來看情勢,她似乎還有不少話要說,不少狂熊要賣弄,但是,卻只講了一半,她已驟然閃撲,龐大的軀體一晃,烏藍色的叉影已經自四面八方卷至! 宮笠半步不讓,“大旋龍”貼地飛抖,眼看著抽向對方的頭髮,卻在鞭影凝形未散之前,又暴纏敵人雙足,同時,“闊蛇口劍”倏旋,一蓬呈環弧狀的冷電便參差不齊卻凌厲的向四周蓬射! 怪叫著,邢四娘飛躍而起,凌空十一個跟鬥倒翻,卻又在須臾間十一個跟鬥翻了回來,往返如電般,一對巨號鋼叉便狂風驟雨般瀉向了宮笠。 宮笠雙目凝聚,“闊蛇口劍”揮掠斬擊,準狠無匹,但見藍光流射,寒芒交織,在連串的金鐵碰撞聲裡,一口氣把敵人的攻勢全部截出。 固然,邢四娘是咒罵著再度退開,但宮笠卻也馬步浮動,硬生生往後退了三步,一條左臂也隱隱的泛了酸麻! 他不禁暗自警惕 邢四娘好大的臂力! 大吼一聲,邢四娘有若一頭發瘋的雌虎,兇猛的,卻閃挪急速的衝近,宮笠身形暴偏一尺,“大旋龍”飛揚卷盪,一片鞭雨,便倏罩下去。 猛然矮身斜掠,邢四娘左手倏揮,她手上的那柄短鋼叉,竟在突兀間飛射,疾厲強勁,直指宮笠的小腹。 這一著,多少有點出乎宮笠預料,他的“闊蛇口劍”立在手上倒翻,閃電般倒插,於是,“嗆”聲暴響,火花四濺中,他不由被震退一步。 邢四娘猛一挫腕,那柄射出的短鋼叉又“呼”的飛回掌上 敢情叉柄尾端還接連著一根黑黝黝的細鐵鍊。 宮笠注視著對方,“闊蛇口劍”重指向下,“大旋龍”微微挑起,他表情深沉,沒有說一句話。 咧開大嘴,邢四娘得意又傲然的笑了,聲如狼嗥:“他娘的,真叫繡花枕頭,外面看著挺光鮮,裡頭卻是一包草,我還道有什麼大不了呢,今番一試,竟恁的個稀鬆平常法!” 宮笠默然不響。 邢四娘又大馬金刀的道:“剛才我還在嘀咕,生怕要費一番手腳才收拾得了你,現在看看,倒是我太過庸人自擾了,就不敢說手到擒來吧,也沒有什麼難處,看樣子,這頭功是包由我領了!” 冷峭的,宮笠道:“如意算盤不要打得太早,邢四娘,你只是在自說自話,在流露你那可笑的幼稚與可悲的幻想,真是愚蠢。” 邢四娘獰笑道:“你是在替自己壯膽罷了,你心裡比我還有數……” 接在她這“數”字的音韻裡,左手鋼叉摹然前挺,卻又倏而幻成一蓬尖銳的線同點飛刺向宮笠胸腹,幾乎不分先後,她的右手叉便在神鬼莫測的由斜刺裡暴射宮笠咽喉。 邢四娘做夢也不會想到,一條長鞭握在人的手裡,竟會發生這樣不可思議的神奇妙用 只見宮笠的“大旋龍”從軟軟的形態裡摹然跳彈,只以鞭梢兩三尺的部位向身前跳彈,快速得宛如灑出一片重疊的急雨,而鞭梢跳彈的部位卻又是堅硬筆直的,更似灑出一片重疊的棍棒,其準至極的於一剎間便封死了她左手叉的攻擊,簡直看不出宮笠運鞭的過程,那條鞭暴飛斜射,像在同一時刻,抖成一條長虹般點撞上邢四娘飛刺的右手叉上,鞭原是軟的,這時居然發出“當”的一響,邢四娘的右手叉,就宛如被什麼無形的鐵作鋼棒搗上,猛的歪斜激盪,又柄連在邢四娘手腕上的那條細鐵鍊,更將她帶得往斜大大的一個踉蹌! “闊蛇口劍”便在此時橫閃,邢四娘只覺得自己背脊上一涼,跟著,便是一股火熱的炙痛,眼角餘光,正瞥及一股赤紅濺起。 怪號一聲,邢四娘沒命的竄撲出去,伸手朝背上一抹,腥赤赤,紅黏黏的一手鮮! 宮笠並沒有追殺,他依然是以出手前的姿勢站在原來的地方。 倒吸了一口冷氣,邢四娘不止是心驚膽顫,幾乎連舌頭也僵硬得轉不過彎了。 哈哈大笑著,掠陣的凌濮嘲弄道:“惡婆子,老夜叉,這個‘頭功’可不好領啊,現在,你覺得如何?要收拾我們頭兒,難是不難呢?” 邢四娘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感到手腳發軟,小腹松垮,一口氣竟不易提住,她知道,自己是真個害怕了… 宮笠低沉的道:“邢四娘,這才只是開始,讓我們再接續下去,一場好戲,是不作興只唱了一半的。” 邢四娘唇幹舌燥,喉頭裡就似掖進了一把沙,她憋著氣,暗啞的道:“你……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了……趕盡殺絕的勾當可不是正道江湖人該幹的……” 宮笠道:“我們不是‘正道’江湖人,而你們各位更不是,所以,我們便不談‘正道’江湖人所該注重的事,我們只論我們彼此間的恩怨。” 咽了口唾液,邢四娘惶恐的道:“談到恩怨,我們實際上哪來的恩怨啊?根本就素昧生平,河井水互不相犯冷森的一笑,宮笠道:”恩是沒有,怨卻深了。“呆了呆,邢四娘滿頭冷汗:“這…怎的我卻一點也不知道?” 宮笠緩緩的道:“遠處的仇恨是隱伏的,且不去說它,眼前,你們恃強欺人,聚眾進犯‘玉鼎山莊’,就是挑釁啟端,執意同我們過不去,邢四娘,這不是怨隙又是什麼?” 邢四娘急道:“我們不知道你與‘王鼎山莊’黃恕言有關係呀,更不曉得有你這麼一位人王在撐著黃恕言的腰桿子……” 冷冷的,宮笠道:“這樁事並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個遠因。” 邢四娘迷惘又忐忑的道:“什麼……呃,遠因?” 官笠暴烈的道:“那是一樁血淋淋的慘事,一件毫無人性的謀殺,一群畜生禽獸的集體暴行,貪婪、無恥、兇惡、卑鄙、齷齪,這些,便組成了那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 心裡發麻,肌膚起栗,邢四娘又是恐懼,又是莫名其妙地道:“皇天……請你說明白點…我可是真不明白,真不曉得是怎麼回子事……” 宮笠生硬的道:“如果你能活著,你便會知道,如果你此番劫數難逃,陰遭地府中,閻羅王也會翻出這筆帳來同你給算清楚!” 邢四娘驚悸的大叫道:“這是什麼話?什麼熊話?今天之前,我連認也不認識你,又何曾與你結過什麼仇,生過什麼怨!我他娘的是被冤枉了哇,朋友,好朋友,你可要明察秋毫,別叫人家欺蒙你,你做了孫頭不說,我也跟著受牽連…” 宮笠道:“你這樣以為?” 連連點頭,邢四娘急得喘了起來:“可不是!朋友,我在外頭闖混了這些年,雖是為人方正,行事磊落,但也不敢講不得罪人,因此有什麼仇家對頭在背地裡挑撥中傷,栽誣嫁禍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我們彼此在今天之前見也沒見過,我就是想得罪你也找不著門路呀,這豈非明擺明顯的是有人在叫我背黑鍋?” 搖搖頭,宮笠道:“你沒有背黑鍋,也沒有人栽誣你,邢四娘,只是你作惡多端,不勝枚舉,連你自己也想不起是哪樁事罷了。” 邢四娘大叫道:“這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啊,你認定了要找我的麻煩?” 凌濮接上口道:“找你麻煩!你想得太輕鬆了,你這條老命若不交出來,今天是萬萬不會容你過關的!” 面孔歪曲了一下,邢四娘軟塌塌的道:“殺人不過頭點地,眼下我也受了傷,跟鬥也栽了,更向你們彎了腰,是好是歹,你們總得包涵點,不能趕盡殺絕呀…” 宮笠平淡的道。“如果我們敗了,邢四娘。你也一樣會不考慮的!” 連呼冤枉,邢四娘指天盟誓:“打一開頭,我就沒安著心要取你們的性命,我只是想挫挫你們銳氣,給你們略施薄懲而已,我要是有一星半點的惡毒念頭,就叫我天打雷劈,腰閃腿扭,不得好死 ” 宮笠木然一笑道:“你心裡實際上是個什麼想法,我們彼此全明白,邢四娘,在矯情做作上,你的本事還不到家,差得太遠了。” 咬咬牙,邢四娘鼓著勇氣道:“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你們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宮笠道:“我不能預料,這要在結束之後才知道,但是,有一點卻是無庸置疑的,你今天必然不會完整無缺 或者死亡,或者掛彩!” 全身又在冒汗,邢四娘卻覺得冷颼颼的,她驚怒的叫:“我已經掛了彩。啦,難道說這還不算!” 搖搖頭,宮笠道:“這不是討價還價的事,更不是你認為該如何使如何,邢四娘,這要由我來決定!” 邢四娘吸著氣道:“你愣是要雙手染血才肯罷休啊?” 宮笠漠然道:“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正是幹這一行的,而你也是,只不過你我之間卻有一點不同之處 我有骨氣,勇於殺人也不怕被殺,你沒有骨氣,勇於殺人卻懼於被殺,邢四娘,人家的命並非你想像中的不值錢,你的命,也並不似你想像中的那樣珍貴,你殺人,就早該防著自己也有這一天!” 邢四娘獨目中的光芒逐漸轉變成凶殘,轉變為激烈,好像她那股埋藏在體內深處的原始獸性又開始發作了,形態中透露著狂悍的瘋癲野蠻意味,更有些空洞的迷惘表情,看上去,相當駭人。 凌濮大叫:“頭兒留心,這婆娘又要使蠻了 ” 宮笠冷沉的道:“候之久矣。” 就在邢四娘剛待不顧一切的再度撲擊的一瞬間,“玉鼎山莊”之內,一條人影飛掠而出,那人奪掠得如此快速,如此急迫,形色上的意韻,業已透露著那等的焦灼狼狽法了。 不錯,來人的確是既狼狽,又倉皇的,在最後奔近的這一段距離裡,他竟連打了好幾個踉蹌,幾乎倒跌於地 那人的牛角頭盔早丟掉了,露出童山濯濯的一顆光腦袋,渾身血跡,臉頰上更翻裂開一道血口,隔著還有丈多遠,他朝著邢四娘就像見到救星一樣大叫: “四娘……四娘啊,大事不好了,你趕緊回援裡頭 ” 在突然一怔忡之後,邢四娘緊跟著打了個哆嗦,她那張黑臉上又是泛紅,又是湧青,說不出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來人猶不知道,他們心目中許為大援的邢四娘,在這邊跟鬥栽得比他們更大! 尷尬加上窘迫,驚恐又加上震動,邢四娘咬著牙叱罵:“**養的索朝先,虧你還是混到‘右角郎’的人物,卻這麼個沉不住氣法,你他娘這些日子的飯都是白吃了?” 那叫索朝先的“右角郎”也沒仔細看一看,這裡四周的情形,他滿臉血汗交污,氣急敗壞,喘吁吁的直著嗓門叫嚷:“四娘,不是屬下沉不住氣哪,實是形勢大變,變得離了譜啦,同我們的預料完全相反,如今可是跟頭栽大嘍!” 邢四娘渾身躁膩,她大吼道:“少囉嗦,趕快講到底是怎麼回事?” 急促的呼吸著,索朝先惶惶然道:“我們被陷在莊子裡了,四娘,兩百餘名弟兄業已折損了一半多,現下只剩下七八十個人了,這還不算帶傷掛彩的,如今五當家,四位‘飛雲手’、‘右角郎’李順他們已被人家圖穩罩定,衝突不出,四娘,若這邊再不回援,只怕就會落個全軍覆沒的慘況了!” 邢四娘瞪大了那只獨眼,聲音也自發了抖:“老天爺,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抹了把汗合著血,索朝先哭喪臉道:“一開頭,攻撲起來倒還順當,我們憑著一股銳氣,也不過只折損了十來二十個人,就攻越進了牆頭,但當他們在牆後的鷹架上甫一接觸,對方業已匆匆退下,五當家下令向內追殺,豈知大夥剛朝莊裡一衝,便吃對方暗伏在地溝中的弓箭手一陣急射放倒了我們三四十人,五當家大怒之下,正待率眾攻殺對方的弓箭手,可不得了,就在這時便凌空飛過來兩個怪物 ” 吃了一驚,邢四娘急問:“兩個怪物?什麼樣的怪物?” 咽了口唾沫,索朝先忙道:“是兩個人,兩個怪人,一個年紀較大,滿頭亂發,黃焦焦的眉毛,細瞇眼,酒糟鼻子大嘴巴,除了一以招風耳外,臉上還生了幾點淡麻子…” 邢四娘勃然大怒,揚手一記耳光摑得索朝先翻了個元寶跟鬥,她厲吼道:“麻子,麻子,麻子操了你的老娘啦? 死沒腦筋的混帳東西!“ 這才恍然想起自己挨打的原因 索朝先犯了邢四娘的大忌了,他趕緊從地下一骨碌爬起來,顧不得拭去唇邊的血漬,誠惶誠恐的道:“四娘恕罪,四娘寬宥,屬下一時急迫說溜了嘴……” 邢四娘粗暴的道:“不要再嘮叨,往下講!” 索朝先哈著腰道:“是,是!那個年紀大的怪人除了生像奇特之外,在脖頸上更掛著一圈全由人的大拇指頭串連起來的指頭鏈子,年紀較輕的那個怪人生得更醜不可瞧!斜眼塌鼻,滿臉的疙瘩,不但瘸了一條腿,更是個結巴,這兩人長得一個比一個醜怪,可是武功卻一個比一個高強 …。四娘,先是屬下我往上攔截,你老看吧,還沒舞扎上兩三下,屬下就被那瘸子扣了個大馬爬,那老怪物更狠,才一上手,就把我們兄弟搗飛了十來個,四位‘飛雲手’齊往上圍,卻也被人家打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團團打轉,東跳西蹦,那種狼狽法兒,真叫人不忍卒睹張大了嘴巴,邢四娘呻吟了一聲:”天,又會是些什麼人王? “ 索朝先接著道:“五當家一看苗頭不對,親自來援,卻又被那瘸子接住,四娘,那瘸子的功力深不可測,就憑五當家的身手,居然也弄了個左支右絀,手忙腳亂,老怪物那邊,又加上李順幫場,仍然是發發可危,難以支撐,就在這時,黃恕言那老王八蛋正好揀著機會落井下石,打我們落水狗,他一聲號令,領著他那八個龜孫教頭,加上三百莊丁一齊往上撲,由屬下與七八十名弟兄對抗,那等情勢,四娘啊,不用屬下說,你老也該知道是多麼個艱苦法…” 邢四娘脫口道:“如今呢?如今形勢怎麼樣?” 朝先苦著臉道:“我們委實是支撐不住了,五當家才一面苦鬥,一面吆喝屬下前來向四娘求援,四娘,請快一點吧,遲則不及,我們在莊子裡的人業已到了最後關頭啦……” 邢四娘有些發愣,她呆了一會,方才喃喃的道:“完了…… 全完了……此番可是栽到底了……” 索朝先急切的道:“四娘,請即時招集各位幫手回援莊內……” 一面說著話,他一面伸手往外比了一圈…包括了宮笠與凌濮在內,敢情直到此時,這位仁兄還是氣急敗壞,暈頭暈腦的沒搞清敵我之間的情況……錯把對頭也看成幫手了! 嘆了口氣,邢四娘沉沉的道:“叫我拿什麼回援?” 愣了一下,索朝先又用手往外比劃:“四娘,你老與這裡的幾位兄弟不正是可以用上力量的好手嗎?” 邢四娘痛苦的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我們的‘幫手’麼?” 索朝先惶然回顧 入目的是宮笠的冷臉,凌濮不懷好意的嘲笑,一還有那兩個渾身血污,坐在地下頭也抬不起來的童芳和焦子雲,另外,便是血肉模糊的屍體一具! 就像猛的被人扎了一刀般跳了起來,索明先驚惶失措的駭叫:“四娘,四娘,這……這是怎麼回事?” 邢四娘沮喪的道:“正如你看見的相同,這裡我們也栽了……” --------------- |
第14章 生機死恨厲若鬼
張口結舌結了好一會,索朝先方才說得出一句整話:“也…也栽了,四娘,就憑你,憑童大哥和焦爺、陳爺這樣的人物也會栽?” 邢四娘沉沉的道:“就算今天走了霉運吧,娘的……” 宮笠冷冷插上一句:“一山更比一山高,邢四娘。” 有些瑟縮的望瞭望宮笠一眼,索朝先吶吶的,道:“四娘,就是這一個?” 凌濮咧嘴笑笑道:“還有我這一個。” 哆嗦了一下,索朝先道:“果真是他們兩人?” 點點頭,邢四娘陰森的道:“不錯,就是這兩個人。” 索朝先目光轉向地下的兩個傷者,又望瞭望那具屍體,臉色泛青:“簡直叫人不敢想像……我們都以為這兩個人必定逃不出四娘與童、焦、陳三位的掌握,哪知情形卻恰好相反!” 邢四娘兇狠的道:“索朝先,你少他娘在這裡放些驢屁,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索朝先囁嚅著道:“四娘……童大哥與焦爺挺不住了吧?” 邢四娘怒道:“這還用問?” 臉頰的肌肉抽搐著,索朝先恐懼的道:“此地只剩下你老一個人啦!” 獨目凸瞪,邢四娘咆哮:“你怎的淨他娘講些廢話,不是只剩老娘一個人,還有幾多天兵天將幫場子不成?” 索朝先絕望的道:“那…四娘,莊子裡的危難又怎麼辦?” 邢四娘怔了怔,火爆的道:“只是眼前的場面,老娘已經窮於應付拉不開栓了,如今我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有什麼法子去替他們解圍?” 索朝先滿臉淌汗的道:“但,但他們就快全軍覆沒了啊!” 跺跺腳,邢四娘大吼:“我又不是見死不救,更不是臨陣退縮,你可看清楚,我也陷在此處了,我想去幫他們,可是這兩個人王會放我走麼?” 宮笠應聲道:“你說得不錯,我們當然不會放你走!” 畏怯的看著官笠,索朝先道:“四娘,這兩個人怎的如此厲害法?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一說,邢四娘黑臉變赤,異常尷尬的道:“我要是知道他們兩人是誰也就好了!” 呆了一下,索朝先大睜雙眼道:“什麼?四娘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邢四娘惱怒的道:“他們不說,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撬開他們嘴巴叫他們說話啊!” 哧哧一笑,凌濮接腔道:“你的確沒有辦法,如果你有,你早就會這樣做了。” 邢四娘惡狠狠的道:“光頭,你無須得意,現在還難以預料鹿死誰手呢?” 一挺胸,凌濮道:“非我們莫屬,婆娘,相信你自己也明白得很。” 旁邊索朝先惴惴的道:“這個主兒,四娘,怎的這麼個跋扈法?” 凌濮笑哈哈的道:“因為有所依恃,朋友,我們的本事好;另外,勝利者也往往都是這種姿態,你幾曾見過吃了癟的人還跋扈得起來的?” 朝邢四娘努努嘴,他又道:“譬喻令四娘。” 頓時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索朝先硬著頭皮頂撞:“光頭,你體要得了便宜賣乖,我們是頭可斷志不可屈,你不要以為贏了一場就能叫我們含糊 ” 凌濮眯著眼道:“有種,姓索的,你有種,所以,你也就一併站在這裡和我們多親近吧。” 索朝先差點抖了起來,他強壓心中的恐懼,鼓著勇氣道:“你,你當我會怕了你?” 點點頭,凌濮手上的金盾一揚:“不怕最好,朋友,我就喜歡同你這樣的硬漢較量,這才會過癮呢!” 緩緩踏前兩步,宮笠和悅的道:“邢四娘,莊子裡,你們的形勢已經十分危殆,敗滅之間,只是遲早的事,這邊,情況如何更不用贅言;看樣子,這次‘金牛頭府’大舉進犯‘玉鼎山莊’,怕是要弄個冰消瓦解,一敗塗地了!” 凌溥笑嘻嘻的道:“下一步,就該我們直找上渤海‘飛雲島’去砸你們的老窩啦!” 邢四娘憤怒的道:“體說眼前我們仍有一拼的餘地,如若你們膽敢擅入‘飛雲島’,我包你們有去無回,死無葬身之地!” 凌濮傲然道:“我們倒要試試……” 邢四娘厲烈的道:“希望你們去試試,我比你們自己更熱切的希望你們去試試!” 凌濮不屑的道:“先是潘光祖、雷雄,與四名‘右角郎’,今番又加上了你、常陰,四名‘飛雲手’,兩名‘右角朗’並二百爪牙。‘飛雲島’上如今除了一幹小角色與六名‘左角朗’外,只有孫嘯一個人在唱獨腳戲了,我就不相信憑他一個人還能撐得住這片小小江山。” 重重一哼,邢四娘道:“你懂個狗屁!我們大當家的武功深不可測,力敵萬夫,乃天下‘三魔’之一,名譽上我們有五個當家,實則我們四人與大當家的修為相比,何止天地霄壤之差?只憑大當家一人,便抵我十個不止,你們一旦與他相遇,哼,他閉著眼睛就能把你們兩個生拆了!” 凌濮挪榆的道:“真叫厲害啊,抑是你的嘴巴將孫嘯渲染得厲害了?” 邢四娘咬牙道:“光頭小子,任你狂吧,至多,也就到與本府大當家見面為止。” 凌濮夷然不懼:“盼你還能活著知道我們與孫嘯一決雌雄的結果!” 邢四娘怨毒的道:“我現在就已經能推斷出這個結果了!” 低沉的,宮笠道:“未來的誰也不敢肯定,邢四娘,能以肯定的是眼前,我們何不先把眼前的事情先做個了結?” 邢四娘將心一橫,大叫道:“行,我這廂早等著了!” 掩在她身後的索朝先忽然惶惶不安的道:“四娘,我,我怎麼辦?” 邢四娘粗暴的道:“你說說看,你要怎麼辦?” 索朝先忙道:“不,四娘,屬下的意思是,該在哪裡效力?莊子裡還是此處?” 邢四娘陰森的道:“我倒想叫你再回去,可是,如今我也身不由己,你就陪在這裡與我共生死,同患難吧!” 索朝先咬著牙道:“遵命。” 凌濮諷刺道:“好一對‘同命鴛鴦’。” 邢四娘破口大罵:“放你娘的狗臭屁,爛嚼舌根的下三濫!” “呸”了一聲,凌濮反唇相譏:“你高尚?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一副尊容,活似雨打沙坑,又像滿天星斗,夜叉出海,鬼神遠之;不但粗陋低俗,更且醜蓋八方,我是下三濫,婆娘,你就是嚇死活人的黑無常!”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膽量,索朝先衝著凌濮厲叱:“大膽東西,你是活膩味了?居然敢對我們四娘如此放肆?” 凌濮嘿嘿笑道:“那麼,你為何不上來替你們咽娘’出一口怨氣呢?” 索朝先窒了窒,硬著頭皮道:“娘的,你真當我把你放在眼裡?” 轉頭向著宮笠,凌濮道:“頭兒,你聽見了?這姓索的傢伙在向我挑戰呢;他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猛古丁就橫起來啦,頭兒,你說我們能咽下這口氣麼?” 宮笠明白他夥伴的意思,微微一笑,他道:“你看著辦吧。” 邢四娘聽出苗頭不對,立時大叫:“兵對兵,將對將,什麼角兒就挑什麼角兒,娘的皮,你們有本事就衝著我來,若想佔我手下的便宜,可算不上露臉……” 金盾乍閃,仿佛烈日輪暈,那樣疾猛的暴砸索朝先,攻勢發動,方才傳出凌濮狂悍的大笑:“兩軍交鋒,還談得上這一套?” 索朝先慌忙躲避,反手揮舞他的大砍刀,凌濮猝斜兩步,銀槍飛射,索朝先一刀截空,雙手握刀橫擊來槍,凌濮的金盾驀翻“鏘”的一聲,已將這位“右角郎”撞了個四腳朝天: “好雜種……” 邢四娘怪叫著,往前急搶,左手叉電射而出,但是,風聲削銳中,黑影矯健如龍,她飛擲的鋼叉竟像被一根鐵棒猛擊似的,“嗆哪嘟”歪墜於地! 冷冷的道:“兵對兵,將對將,邢四娘,你才說的話怎麼就忘記了?” 尖嘯著,邢四娘反身猛撲宮笠,一邊淒厲的叫:“老娘與你拼了!” 宮笠一個跟鬥翻起,大旋龍,筆直飛出,鞭稍透穿空氣,發出“哧”“哧”刺耳音響,邢四娘盛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雙叉猛擊鞭身! 但是,雙叉與鞭身甫始接觸,邢四娘才覺出不妙了 那根抖得筆直的長鞭,非僅堅硬如鋼,更且有含蘊著一種怪異的反彈力道,叉尖才沾,已“嗡”的一聲反震而出,眨眼裡,筆直的長鞭猝然彎曲暴揚,邢四娘拼命躍閃,後頭上猶被鞭梢子帶過的銳風掃得火辣生痛! 一切的動作,起始于宮笠的那個翻滾裡,也完成於那個翻滾裡。 只這一個跟鬥的旋回,邢四娘又已領悟了真正高手的境界。 那邊,凌濮又開始攻擊索朝先,才只是開始,索朝先的情況已像是快要結束了。 用力一摔頭,邢四娘雙叉平起,怒刺宮笠,卻在叉起的一剎突分為二 右叉仍然原式刺來,左叉卻再次飛射凌濮! 宮笠冷笑著,長鞭橫掠,“闊蛇口劍”暴切來叉;凌濮在一陣雷霆萬鈞快攻之中,左手金盾倏翻,“當”聲撞響,擋開了飛來的鋼叉,但是他卻不由震斜一步,索朝先雙目泛紅,連刀帶人衝向凌濮。 邢四娘的左手叉剛被凌濮震揚,她平刺的右手叉已摹地斜昂,山形叉尖“鏘”的嵌住了宮笠的“闊蛇口劍”,同時身形急轉,猛力絞動。 宮笠對於邢四娘竟然有膽量以一敵二,頗感驚奇,他猝往前俯,手腕一抖倏縮,任“闊蛇口劍”絞脫,然而,他在松放五指的一剎,已將一股力道貫注劍身,他的長鞭飛掠過邢四娘的背後,邢四娘才覺一喜,鋼叉上被嵌著的“闊蛇口劍”卻像變成了活的一樣,驟然震動,在“啪啪” 一聲將叉尖扭斷的瞬息裡,“噗’的一記便透入了她的左胸。 在此同時,凌濮於一個大旋身中,他的金盾正好劃過索朝先的面門,這位“右角郎”尖嗥如號,大砍刀連連空揮,銀槍倏顫,又筆直穿進他的心口。 邢四娘一只獨眼突然暴睜,五官頓時扯向一邊,她咬牙切齒,一頭撞向宮笠。 宮笠神色冷酷,身形側滑,長鞭飛卷住邢四娘的腰際,奮力橫扯。 邢四娘的枯牛般的龐大軀體連打幾轉,但是,她的雙叉卻閃電也似十二次飛戮敵人…… 她的左胸之上,還插著沒人一半鋒刃的’‘闊蛇口劍“! 宮笠左右晃擺,做著幅度極小,但速度極大的躲閃,十二次刺戮瞬間落空,宮笠的長鞭快速的反揚,“啪咋”的一聲抽得邢四娘一個踉蹌。 現在,邢四娘一張面孔業已形成慘青,每一粒麻點也似泛了灰白,她的臉容歪曲,鼻孔大張,唇角溢著血沫,模樣淒厲之極,可是她仍然不倒,單膝點地,又是一頭撞了過來! 宮笠半步不退,長鞭倏橫,堅硬如鐵,暴砸邢四娘! 邢四娘居然也不躲避,形色如同厲鬼惡魄般照直衝撲,鞭身橫飛,砸得她腦袋迸裂,血肉成糊,可是,她的雙叉卻拼命齊擲向敵。 宮笠急切之間,猛而側旋,又光閃處,兩柄鋼叉一只落空,一只卻劃過他的腰際間,頓時皮開肉綻,血影灑現! 就在這時,他聽到凌濮的怒叱! 一片勁風當頭壓來,他往下挫身,長鞭“嗖”聲反彈,一條人影狂號著摔出五尺,但他的肩頭卻感到一陣尖銳的冰寒。 旁邊,凌濮身形飛撲,金盾如輪,光芒四射,市與另一人影交擦而過,只聽得慘號一聲。悶哼一聲。 緩緩的,宮笠轉身注視,那條被他撞出的人影,竟是“閃手”焦子雲;焦子雲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面上,滿臉獰厲之狀,雙目凸突,齜牙咧嘴,眉心中間,赫然是一個銅錢大小的血洞,濃稠的鮮血,正含著白膩的腦漿津津往外溢流…… 宮笠的長鞭梢端,幾近半尺左右,全是一片朱赤! 不錯,鞭梢是像錐尖一樣,硬生生透進焦子雲腦門中的! 目光又移向凌濮身上,宮笠注視著凌濮正自地下吃力的撐立起來。他的左腰上 顫顫的插著一樣東西 血纓槍! “蛇心”童芳側臥在丈許之外,整只頭顱像被鋸於鋸開一般,差一點就分成兩半,滿地的紅白交滲,漿血黏沾,他的頭便浸在其中,另外,背後更透出半截銀槍的槍尖! 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凌濮臉色灰白,他用力擠出一抹笑容,沙啞的道:“頭兒…… 總算完事了……” 宮笠冷冷的道:“怎麼會搞成這樣?” 舔舔嘴唇,凌濮苦澀的道:“就在邢四娘垂死前那傾力一擊的當口……原本坐在地下裝熊的焦子雲與重芳兩個,竟突然一齊撲你的身後,雙槍一矛,全是以豁命的架勢攻向頭兒你……我見頭兒受傷,已是大出意外,還正在餘愣未消,想不到這兩個混帳緊跟著就來了這一手……” 宮笠低沉的道:“我也覺得意外……” 手摀著傷處,凌濮艱辛的道:“變生肘腋,事起突兀…… 我一時來不及示警,更顧不得其他,只好大叫著拼命衝前攔截,可惜我站的地方稍遠了點,僅能堵住他們一個;在那等情勢下,大家都是豁命狠殺,比不得一般狀況下可以圜轉進退,所以,就一下子,便是這副光景了 …。“宮笠嘆了口氣,道:“我們真叫冤枉。” 點點頭,凌濮苦著臉道:“可不是冤枉,明明吃定了他們,贏穩了他們,怎想到在末了會弄成這等結果。我們自己也幾幾乎墊了棺材底!” 宮笠搖搖頭,道:“他們都成了妖怪了,那樣致命的打擊竟都一時打不死!” 凌濮咽著口水,道:“娘的,這是怎麼回子事,看在眼裡,我委實有些愣,就說那邢四娘吧,頭兒你的短劍沒入她左胸一半還深,她居然還屢屢撲騰,幾番不倒,這猶不算,她那股兇橫勁辣得反常!” 宮笠沉沉的道:“我一向沒有輕敵的習慣,雖然確知能以穩勝的場合,我也不忘謹慎自保,但今天的情形,太出我的意料……我沒想到,邢四娘在遭到劍入心臟的致命打擊之後,依舊能以掙扎,更沒想到,她在受到我‘天柞一橫’的鞭式狠揮,腦袋迸裂的情勢下,猶能做臨死反噬。” 凌濮吶吶的道:“怪物……怪物……” 宮笠目光清凜,道:“我想,這是一股精神力量的支撐,也是由於極端的仇恨與不甘做泉源,帶動了這股精神力量,令他們在不可能的創傷裡,仍做得到強烈的心底慾望的發洩 報復!” 凌濮道:“頭兒,今天我算是又長了見識,困獸之鬥,的確輕視不得,明擺明顯的強弩之末,油幹燈盡了,卻能在最後的一刻發揮可怕的反擊力道,這真是叫人不信又不能不信的事!” 宮笠沙沙的道:“我知道這樣的事,但卻不知道竟是這麼個”回光反照“法,說起來,不是有些匪夷所思麼?人的掙扎本能有這樣長,精神力量有這樣浩大,而反應又是這樣難以解釋的強執。” 凌濮咧咧嘴,道:“欸,窩囊 …。頭兒,今天我們掛的彩,全是白搭上去的……” 宮行移動著腳步,又站住,他道:“你左腰上的這一槍?” 凌濮道:“還好,不太深,我的衣裳掩著那條牛皮腰板帶幫了大忙,姓童的出手角度又偏了幾分,槍尖是斜著插進來的,幸虧入肉不深,尚未傷及要害…” 宮笠關切的道:“但你似乎很痛苦?” 透了口氣,凌濮道:“我的頭兒,這人肉裡插進了東西,總是不好受的呀,雖然沒傷到腸臟,但也破了皮脂,損了血氣,稍一動彈,便抽筋似的痛得慌 …。” 宮笠道:“你先忍耐一下,相信莊子裡就快有人出來接應我們了。” 凌濮暗啞的道:“頭兒……你該不會不知道,你也受了傷吧?” 目光斜揚,宮笠望瞭望歪偏著透肉插在左肩上的“短蛇矛”,平靜的道:“我曉得。” 凌濮打了個哈哈:“但看你那沒事人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笑笑,宮笠道:“我又不是石雕木刻的,豈會如此麻木不仁?” 凌濮問:“頭兒,好險哪,只差一寸,便穿進你的後頸裡了!” “咦”了一聲,宮笠道:“凌濮,你怎的內行人卻偏偏講些外行話?” 怔了怔,凌濮不解的道:“我講了什麼外行話呀?頭兒!” 宮笠徐緩的道:“你想想,我會讓他把這柄短矛送進我的後頸中去麼?只差一寸?苦練功夫十餘年,練的也就是求這一寸之差,否則,高低之分何在?我那一鞭,為何便未曾稍有偏斜?” 凌濮笑得有些嗆咳:“話是這麼說,頭兒,但一見實際景況,卻不由人不觸目心驚!” 宮笠忙道:“你少開口了,等著他們來攙扶你進去。” 凌濮道:“不要緊,頭兒,倒是你覺得如何?” 皺著雙眉,宮笠道:“我還可以行動,但要扶你就比較困難;腰上的一下劃得不淺,稍微扯動,即會促迫流血增多,且影響左邊肢體的靈活,另外,肩頭上插著勞什子也顫顫晃晃的叫人難受!” 凌濮道:“要不要我來幫你拔除?” 搖搖頭,宮笠道:“不用,若須拔除,我自己也辦得到,怕不小心撕裂傷口,那就更麻煩了;我們耐心等著點,相信由郎中來拔更合宜些 你也是一樣。” 伸長脖頸朝“玉鼎山莊”那邊看了看,凌濮悻悻的道:“打殺聲業已沒有了,看光景,莊裡的拼戰已經息止啦,廖衝師徒與黃恕言他們怎不出來探望我們?” 宮笠沉靜的道:“以音響來判斷實際情況是不夠正確的,往往發生謬誤,而且,一場拼戰之後,有許多善後也急須料理。” 凌濮哼了哼,道:“娘的,有什麼事比我們現下治傷更急?頭兒,我們兩個若是有了長短,黃恕言與他全莊的人都不會笑了。” 宮笠有些忍俊不禁的道:“別把自己看得這麼重要。” 凌濮發著牢騷:“我們不但替黃恕言賣命,更不啻是他心目中的兩塊瑰寶,如今姓黃的尚不趕緊出來探視他這兩塊瑰寶,卻仍在莊子裡發的哪門於大頭瘟?” 宮笠道:“是不是 你很痛。” 尷尬的一笑,凌濮忙否認道:“不,不,頭兒,我倒不怎麼痛,我是怕你痛啊……” 微微一笑,宮笠道:“多承關懷,凌淄,我發覺你對我是越來越好了。” 凌濮吃力的舉手,用衣袖抹了把汗:“頭兒,皇天后土,可表我一片忠心。” 宮笠笑道:“真難為你啦,這等光景,猶在替我著想。” 凌濮剛要回答,目光瞥處,頓時喜形於色:“來啦,頭兒,莊子裡有人朝這裡奔過來啦,老天,還不算太晚。” 宮笠轉頭望去,可不是,正有兩條身影自“玉鼎山莊”之’內飛掠而出,其勢疾速,宛若一陣風般往這邊卷了過來。 笑了,宮笠道:“是廖衝師徒。” 凌濮咕咬著道:“卻是等到如今纔來!” 眨眼間,廖衝與鮑貴財已一以大鳥般凌空而落;鮑貴財注視之下,不禁大大吃驚,他惶急的問:“二二叔,凌凌伙計,你你你們怎的都都掛彩了哇?” 廖衝也大感意外的道:“天爺,你兩個是怎麼回事?居然全帶了傷?” 宮笠平靜的道:“沒什麼,看著唬人,其實皆未傷及要害,敷治之後,自會痊癒。” 凌濮也接著道:“小傷,全是小傷。” 廖沖和鮑貴財緊張的早趨前為二人檢機,好一陣子後,廖衝方才如釋重負的道:“還好,輕是不輕,卻也要不了命,調養一段日子,便無大礙了;奶奶的,將我嚇了一大跳,乍眼一看,你們二位一個腰上帶槍,一個肩頭背矛,卻全不是法兒,竟然像這樣插進去的,好不令人驚恐。” 鮑貴財吶吶的,問:“二二叔,凌凌伙計,痛痛麼?” 宮笠道:“有一點,不要緊。” 凌濮也道:“這不算什麼,再重的彩我也掛過。” 搓著手,鮑貴財道:“一定……一定是痛痛得不輕。” 廖衝道:“傻東西,尖尖的玩意透進肉裡,還會有不痛的!別聽他兩個瞎充好漢,眼下只怕他們業已痛得恨不得叫親娘了!” 宮笠笑道:“沒這麼嚴重。” 目光四掃,鮑貴財道:“二二叔,這 一這邢邢四娘,和她她的三個幫幫手,全死啦?”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全死了。” 凌濮苦笑道:“我們都帶了傷,他們若不付出點代價來,行麼?” 一伸拇指,鮑貴財贊道:“真真不差……有有一手,硬硬是有有一手!” 凌濮接腔道:“馬尾縛豆腐 一提也甭提啦,頭兒與我不錯是放倒了他們兩雙半,可是,我們自家也不見光彩,沒保個整的下來……” 廖衝不解的道:“奇怪,這幾個傢伙的功夫就算不弱吧,但怎麼說也不能同你們相提並麻呀,就憑二位的一身本領,又怎麼吃上這種虧?” 宮笠道:“我們一直控制著局面,但到了最後,卻出了一樁使我們意想不到的事,也是一樁超乎常理的事,所以,不防之下便都負了傷、” 接著,他很簡潔的把方才拼鬥的情形敘述了一遍,尤其對於邢四娘的垂死反噬與童芳、焦子雲的捧起襲擊,做了較詳盡的析說。 吐了口唾沫,廖衝恨恨的道:“娘的,天底下還真有邪事,我只遇見過人死後屍體不倒的實例子,倒沒聽說人被砸成那樣猶能這麼個該死不死法;邪,是邪,也難怪你們大出意外,吃了虧,就算換成我,怕也一樣會措手不及鮑貴財插嘴道:”師師父,這這樣的情景,任是哪哪一個也難以防防範,明明估量著對手要挺挺屍了,卻偏偏他他不倒,反反而更狠狠上一著,這,叫叫誰想想得到?換做師師父,恐恐怕吃的虧還還要大。“廖衝叱道:“扯蛋,為師的經驗老到,怎會輕易上這種當?” 鮑貴財十分有耐心的解釋著:“師師父,這這可不是經驗的問題,經經驗對這 這種事沒沒多大個用處,打打個譬方說,你你老一刀把對方的腦袋割掉了,但但是,你你一回身那人又跳跳了起來給你一傢伙,師師父,這又怎怎麼個防法?你你的經經驗想得到這上面去麼?” 瞪起眼睛,廖衝道:“胡說八道,人沒有頭怎麼能再跳起來攻擊?這豈不是匪夷所思?” 咧嘴一笑,鮑貴財得意洋洋的道:“師師父,二二叔先前所遇到的事,何何嘗又又不是匪匪夷所思?他怎怎麼想得到,一把劍插插進人心臟裡,那那人尚能撲騰?又又怎想得到一個人腦腦袋砸黏了猶猶可反反噬?” 廖衝窒了室,隨即怪叫起來:“啼,倒還不知道你這小兔崽子猛古丁變聰明了哇,居然能把你恩師老太爺也頂得答不上腔來,厲害厲害,我看,你就快修成正果啦!” 鮑貴財瑟縮的道:“不不,師師父,徒兒……徒兒怎怎如如此大膽!徒兒只只是,呃,怕師師父不明白,所所以,才點點化點化師父,好叫師師父……” 雙眼怒睜,廖衝叱道:“住口,你是非要逼得我掐住你的狗脖子才甘心,是不是?” 鮑貴財忙道:“徒徒兒這這就住口……” 宮笠岔進來問道:“廖兄,莊子裡的情形如何?” 廖衝好像被搔到癢處似的,立時面色一改,笑呵呵的,道:“這還用問!自是大獲全勝,光彩之極,‘金牛頭府’兩百餘名凶徒,除當場斬殺一百四十餘名之外,並傷其三十餘名,活捉三十餘名,來犯之敵,可謂全軍覆沒,無一幸脫。” 忍不住了。鮑貴財又插嘴道:“只只逃了四個人,‘大勾爪’常常陰,‘老閻君’固彪,‘沒影子’寶泉,和和那‘怒牛’邵邵大峰……不不多,只逃了他他們四個……” 狠狠瞪了徒弟一眼,廖衝又趕緊補充道:“逃呢,是只逃了這四個人,但卻沒有一個是完全無缺的,四個人全掛了彩,尤其那‘怒牛’邵大峰,更連膀子也叫我弄斷了一條,另外,‘渡霜無痕’冷長輝和那名叫李順的”右角郎“,都被我打了個狗不吃屎,滿地找牙!” 宮笠道:“廖兄神武,令人欽服!” 廖衝眉開眼笑的道:“呵呵,不算什麼,這不算什麼,再大的陣仗,我也是一樣把持得住,控制得了,何況這點小小的場面。” 宮笠道:“莊子裡,全虧了廖兄師徒擔待,否則憑對方的實力,‘玉鼎山莊’莫說取勝,恐怕連自保都屬難上加難了。” 廖衝點著頭道:“這倒不是假的,老黃和他那一乾子手下,只能湊合著幫襯,真要上陣豁命,他們就吃不住了,若非我們替他頂住場子,他到哪裡充好漢去?包管雞飛狗跳,被人家搗個丟盔曳甲,四處皆聞喊娘聲。” 忍住笑,宮笠道:“‘玉鼎山莊’的折損大概不會太嚴重吧?” 搖搖頭,廖衝道:“有我師徒為他們主帥中軍,更衝鋒陷陣,舉凡危險的局面,強悍的對頭,全由我師徒承當了,他們舒舒坦坦只管挑嫩的吃,揀便宜下手,又怎麼會損失嚴重?” 鮑貴財吶吶的道:“黃莊主這邊,大大概戰死了四四十來個人,傷傷的約摸十十來個,八名教頭,傷傷了三三名,說說起來,也也就不算重,至至少,和‘金牛頭府’的折折損比比較,是要輕輕多了。” 廖衝傲然道:“娘的,要不是老漢我獨自罩住了‘金牛頭府’四名‘飛雲手’及一名‘右角郎’,貴財擋住了那‘大勾爪’常陰,嘿嘿老黃便把全莊子的人命墊上,都不夠人家折騰的……” 宮笠微笑道:“不錯,這確是實情。” 廖衝忽然想到,光自己表功未免太欠缺風度,他連忙又給宮笠與凌濮各扣上一頂高帽子:“我與貴財呢,因是在莊內為老黃出了大力,老弟你和凌伙計卻亦浴血敵眾,功不可沒,要不是你二人牽扯住邢四娘及她這三名幫手,我師徒擔受的壓力就會大得多,只怕便不能如此輕鬆報捷了。” 笑笑,宮笠道:“比起賢師徒,我們是太覺慚愧了。” 廖衝眯著眼道:“哪裡哪裡,我們是頭功,你們就得記上第二等功勞。” 鮑貴財調聚著眼球的光距,接口道:“師師父,徒兒認為,頭頭功應由二二叔與凌凌伙計來居才才叫公公允。” 呆了呆,廖衝火大了:“什麼意思?” 避開乃師的怒視,鮑貴財固執的道:“那那邢四娘,是‘金牛頭府’第第二把把交椅的人物,她她的三個幫手,也也一定不不是弱者,所所以,這這四個人的力量,就要比常常陰同那四個‘飛雲手’要強強大,換換句話說,二二叔與凌凌伙計所擔的風風險也也就比俺們更更多;俺俺們尚有黃莊主的人相助,他他們卻只得自己硬挺,想想看,實實是他們應居首首功才對……” 氣得臉紅脖子粗,廖衝惡狠狠的道:“奶奶個熊,你這胳膊彎子朝外拗的小王八羔子,給你臉上貼金你不要,非得弄個灰頭土臉你才稱心,你他娘的你,你是個什麼毛病?” 鮑貴財怯怯的道:“師師父息怒……俺,俺是實話實說,這……這是美德,不不是毛毛病。” 深深吸了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廖衝手摀胸日。連連嘆息:“怎麼得了?這可怎麼得了?我居然調教出這麼一號二百五的寶貝徒弟。” 宮笠失笑道:“廖兄,你尊我卑,你長我幼,莫說今日之戰全憑廖兄,便是秋色平分,也理該由廖兄佔首,一切光彩盡屬廖兄,餘光分沾之下,我們已是自喜不勝了;廖兄,你多寬懷寬懷,童言無忌。” 又狠盯了徒弟一眼,廖衝方道:“娘的,這還像幾句人樣的話 這小兔崽子,簡直就把我氣瘋,你看他結結巴巴,不緊不慢的放些驢屁,卻時常把人僵得連雙手足全沒了個放置處,真是他娘的!” 宮笠道:“其實,這也正表示出貴財的直率同坦誠來,廖兄,一個專會迎奉巴結,毫無主見個性的徒弟,並不比這樣的更好,對不?” 廖衝沒好氣的道:“反正呀,你兩個是他娘一個鼻孔出氣,我倒成為外人了!” 宮笠笑道:“你又吃起醋來啦,真是越老越酸了。” 凌濮道:“不怕,廖師父,我站在你這邊。” 嘿嘿一笑,廖衝道:“娘的,你這小子也不是個好東西!”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問官笠:“對了,老弟,我忘了問你 邢四娘的這三個幫手,都是哪個老鼠洞窩裡鑽出來的野生種?” 宮笠笑道:“一個是‘蛇心’童芳,一個是‘閃手’焦子雲,另一個是‘飛猿’陳醒,廖兄,可能你也會有個耳聞。” 點點頭,廖衝道:“我都曉得;焦子雲乃是‘西涼’的第一號人物,以動作快速見長,‘蛇心’童芳是個獨行盜,心狠手辣,鬼點子特多,在他那一行中字號相當響亮;陳醒為兩淮一帶黑道上的‘大招牌’,亦是不可一世的主兒,娘的,這三個人今天聚成了一道替孫嘯賣命,倒是頗為稀罕。” 宮笠道:“我想他們一定有條件,或為名利,或為互惠,以他們的習性來說,是不會白搭功夫幫人家助拳聲援的。” 廖衝咧咧嘴,道:“不管是什麼條件吧,如果他們三個早知道有我們在此,恐怕就不會這麼甘心情願的跑了來啦!” 宮笠微唱道:“有時候,人為了達到某樣目的,往往會不顧利害的,在那種辰光裡,人的神智便變得有些怪誕與不合情理了!” 廖衝大刺刺的道:“也就離死不遠了。” 這時,鮑貴財又開了口:“師師父,甭光光顧著說話,二二上不同凌凌伙計,這廂還掛掛著彩哩,是是不是先扶扶他們進莊去醫治要緊?” 廖衝大聲道:“就是你會討巧,莫非為師的就不知道治傷要緊?” 縮縮頭,鮑貴財嚎德的道:“那師師父,俺俺們一人扶一個吧?” 廖衝氣啾啾的道:“不一人扶一個,還作興一人抬兩個!” 鮑貴財陪笑道:“師師父,你你老照照應凌凌伙計,俺俺來侍候二二叔。” 廖衝怒道:“我來照顧宮老弟,你去攙扶凌伙計。” 苦著臉,鮑貴財不情願的道:“這這師師父,這這又是為了什麼?” 廖衝張牙舞爪的道:“不為什麼,只是因為我這樣交待了你,怎麼著?你敢造反?” 連忙退後一步,鮑貴財紅著臉道:“俺俺不敢,師師父,俺俺不敢……,,重重一哼,廖衝咕噥著:”你宮二叔替你弄了一房媳婦,你他娘就巴結得什麼似的,八字尚不見一撇,師父居然就成了外人啦?不孝的東西!“ 宮笠向鮑貴財眨眨眼,微微一笑。 鮑貴財委屈的道:“師師父,徒徒兒幾曾這這麼想過? 你你老可可是冤煞徒徒兒了。“ 廖衝看著徒弟一副可憐像,不由稍稍氣平了些,卻仍然叱喝道:“你他娘多順著我點,就算是你有一番孝心了,平時三棒子打不出一個響屁來,可是遇到提及你宮二叔,你就呱噪個不停,活脫是生怕少說了一句就顯不出你這二十五孝一樣;我把你從小養大教大,卻又是幹什麼吃的?你要記住,待拍馬屁,我得在先,你宮二叔要擺在第二位!” 鮑貴財趕緊道:“是,是,徒徒兒記著了,要要拍馬屁,先先拍師師父,再再下來,才拍宮宮二叔。” “嗯”了一聲,廖衝平順的道:“這才像話!” 鮑貴財又小心的道:“師師父,俺俺可可以進莊子了吧?” 廖衝正想說話,“玉鼎山莊”莊門大開,以黃恕言莊主為首,率領著數十名手下匆匆往這邊奔了過來。 宮笠笑道:“大概裡面的事都舒齊了,黃莊主的氣色相當不錯呢!”“廖衝道:“不是我們幫場,他哭都哭不出來!” 鮑貴財走過去從邢四娘血肉模糊的屍體上拔出了宮笠的那柄“闊蛇口劍”,就著邢四娘的衣裳拭了幾下,然後,走回來雙手呈奉于官笠,一邊猶搖頭頭道:“二二叔,那那邢四娘的模樣樣好難看,比比她活著的辰光,更更要叫人望著惡噁心。” 宮笠道:“死人哪有好看的?尤其是像她那種死法。” 離著這邊尚有丈多遠,黃怨言已興高采烈的叫了起來:“哈,我早就知道莊內報捷,莊外亦定然全勝,果然一點不差,全未出我預料!廖前輩師徒英勇,宮大俠二位威武,盛哉盛哉……” 廖衝皮笑肉不動的道:“娘的,三歲孩子也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老黃倒裝成諸葛亮似的神機妙算,未卜先知了,看他那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來到近前,黃恕言氣喘吁吁,卻又是興奮,又是感激的道:“今日之戰,全虧宮大俠、凌兄、廖前輩賢師徒的仗義援手全力擔待,方才有驚無險,更大獲全勝,我們永生感念,至死不忘。” 宮笠淡淡的道:“不必客氣,黃莊主,這是我們的允諾。” 廖衝大馬金刀的道:“這倒像話,老黃,你看得清楚今天致勝的後果,可見你這人還不算頂糊塗。” 黃恕言惶怨的道:“全虧前輩教誨點化。” 呵呵一笑,廖衝道:“罷了,多學著點,錯不了你。” 連聲應是中,黃恕言目光瞥處,駭然驚叫道:“老天。 怎的……宮大俠與凌兄全負傷了?“ 宮笠道:“皮肉之傷,並不礙事。” 凌濮也一派好漢子的架勢:“不關緊,我們這點傷乃是用邢四娘五條命換來的!” 黃恕言往地下看了看,又不禁急切的道:“還是先為二位治傷要緊,這裡的善後,我自會囑人收拾。” 說著他回頭一疊聲的叱叫:“趙廣、應冒,你們馬上將宮大俠、凌兄攙扶進莊,吳長盛,你即刻回去將憑大夫召至後花園待命,韓老二,由你負責把此地清理乾淨,快快快……” 在連串的回應聲中,幾十個人一齊開始忙亂起來;廖衝笑吟吟的道:“乖乖,老黃真不賴,我尚不知道他竟俱有大將之風。” 宮笠與凌濮的創傷,並不十分嚴重,加以那位“王鼎山莊”特聘的馮大夫手藝的確不差,半個多月的療治下來,兩人的傷處全合了口,除了運力的時候略覺僵木不便之外,業已沒有大礙了。 如今,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養息,以待完全痊癒。 這半個多月裡,“玉鼎山莊”非常平靜,不但未見警兆異像,連個風吹草動也沒有,靜得有些古怪,有些反常。 “金牛頭府”的大舉來犯,卻遭到全軍覆滅的厄運,這樣的打擊,這樣慘重的損失,以“金牛頭府”一貫的作風而言,事後竟然毫無反應,奇是奇了,但卻並不是一種好兆頭,甚至更是另一場暴風雨的前奏;日子雖說平靜,卻叫“玉鼎山莊”上下每一個人心裡都惴惴不安。 宮笠與凌濮也知道,“金牛頭府”的人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目前雖無動靜,而對方必然在計劃著另一次徹底的報復乃是無可置疑的,他們很清楚,不管對方用什麼方式手段報復,一旦那個時刻來臨了,則其凶險與殘酷,恐怕就不是前兩次的遭遇情況可以比擬的了。 當“金牛頭府”再同他們相會之際,很可能也就是最後一次的決鬥 不論在彼此哪一方面說都是這樣。 宮笠很忍耐的等待著 但他早已有了決定,他不能像這樣永無休止的等待下去,他有他的打算,他最多只能等到身體復元時為止,屆時,如果對方尚無動靜,他就要直搗“飛雲島”“金牛頭府”的老窩了。 在目前的情況來說,好像完全是“金牛頭府”和“王鼎山莊”的爭執,可也是他們之間的仇怨了。 實際上,宮笠對“金牛頭府”仇恨更深,尤其是對於“金牛頭府”庇護下的那一對男女更為切齒錐心,巴不能早已手刃這一對姦夫淫婦,來為他的摯友報仇伸冤,來一瀉他心頭的鬱氣! 所以,他不甘漫漫無期的等待下去,他一向主動慣了,他自是期望對方能夠再次來到這裡叫戰,以收逸而待勞之功,否則,他便要揚帆渡海,直指“飛雲島”找對方算帳。 宮笠的心意,凌濮是明白的。 在這一段日子裡,廖衝無所事事,除了找宮笠聊天,就是自個到莊外溜腿,非常消遙自在,情緒也很愉快。 最愉快的,莫過於莫過于了,他和祝小梅兩人的感情進展神速,大有一日千里之勢,再經過這些天來的情感培養,兩個人越發接近了,接近到不拘形跡的地步,不但鮑貴財天天往祝小梅的香閨裡跑,祝小梅也時常膩在鮑貴財的居處樂而忘歸,看樣子,就快水到渠成啦。 鮑貴財似乎已忘了他由祝小梅身上“過”來的隱疾,似乎已不記得若無解藥相治的話,他的生命就是有期限的,而期限並不太長…… “玉鼎山莊”經過這一次的波折,幸好各方面的損失尚不大,人的犧牲算少了,而房舍環境更未遭到什麼破壞,黃恕言頗覺安慰,可是,他又為著可能降臨的另一次災難在隱隱憂慮。 所有的俘虜,全囚禁在原先的石牢與另一處地窖裡,人是分開來關著的,更臨時加備了裝置,以求把這幹兇惡的俘虜鎖得更嚴緊些。 現在,只有再等待下去。 在臥室前的曲廊上,宮笠獨自搬了把椅子坐著,這是清晨,陽光溫暖又嫵媚,天氣相當晴朗,他的心情也不覺明爽了些。 黃媚的身影,便在這時出現在曲廊那邊的欄口,那樣切娜多姿的走了過來。 于宮笠養傷的這段日子裡,黃媚幾乎一天要來兩三趟,或是早晨,或是午後,或是夜晚,總之,他都是在該來的時候便來了。 近日裡,宮笠已可清晰看出黃媚眼波眉梢中流露出的情意,已可確切體會到她的那股愛慕,更能觸摸及黃媚隱隱表白心跡的脈博跳動;他肯定,黃媚是進一步向他剖析情感深處蘊藏著的什麼了,而這一步邁得好大,幾乎就要把她的心貼進他的胸隔裡,更含有不計後果的迫切。 宮笠不知該怎辦,不知該接受抑或推拒,他承認,拒絕一個如黃媚這般美麗少女的愛,是異常困難的,也近乎矯情,但是,他不能預測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 在他報過老友的血仇之前,他未敢肯定自己是否一定能活著回來,只為了這一樁,他又猶豫著該不該敞開胸懷容納黃媚的心,他不是做作,更不是推託 他明白得到如黃媚此般的女子為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尤其黃媚的主動更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他不願害她,如果他萬一在將來的血海漩渦中沉淪下去的話,一個人苦,總比兩個人苦好! 黃媚走近了。 宮笠凝視著她,他奇怪,黃媚的身怎麼會擺動得如此優美,步履怎會那些裊娜,她似是永遠都生活在爾雅與美妙的氣氛中,走到哪裡便帶到哪裡,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也僅是恁般引人人勝,無懈可擊,處處展現著一種絕對的體態與姿容的清麗俊逸,美得令人窒息。 輕柔的一笑,黃媚道:“看你,直勾勾的瞪得人心裡發慌。” 宮笠趕忙收回視線,站了起來:“對不起,我是一時情不自禁。” 黃媚眉兒微挑,道:“怎麼會?” 宮笠笑道:“你自晨光的清朗中出現,美得鮮清又明艷,宛如一朵纖塵不染的白蓮、嬌嫩、嫵媚淨素,更帶著一股子出奇的寧靜高雅意味,那一剎間看你,你似已把你的姿容與實質及幻覺的美融合在一起了。” 羞澀的低下頭去來,黃媚悄悄的道:“宮大俠,我一向只知道你嚴肅冷酷,更是個生活在暴力血腥中的人,我卻不知道,你讚美一個女人竟是如此細緻入微,詞藻清麗。” 宮笠低沉的道:“人總不能老與粗暴連在一起,主要的是,我並不堆砌成粉飾什麼,是你的形態啟發了我心底的反應,這是十分自然的描述,而非執意的奉承,你相信?” 笑了,黃媚道:“你叫我怎麼說呢?” 宮笠安詳的道:“什麼也不用說,因為你是當之無愧的。” 黃媚咬咬下唇,道:“宮大俠,你以前和我交談,並不如此,為什麼這些天來,你的言詞內涵逐漸有著人情味了? 更像一個真正有血肉的男人在說話,而不只是一具鋼鐵似的外貌同心腸。“宮笠和悅的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的言詞竟然那樣生硬無味?” 黃媚笑道:“不是‘生硬無味’,而是,太過冷肅,絲毫沒有一丁點‘柔’的成份在內,和你交談,就好像在塾堂裡聽夫子傳道一樣,很有道理,但卻令人有種不易接近,不易融洽的感覺。” 宮笠道:“會有這樣的情形?我怎麼不覺得?” 黃媚嬌柔的道:“你是習慣成自然了,要不,就是你根本沒把我當成個說話的對象,似是在哄著一個小妮子或訓著一個小妮子一樣。” 搖搖頭,宮笠道:“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把你看得這麼‘小’。” 偏著頭,黃媚道:“可是這幾天才發覺我已長得夠‘大’的?” 哧哧一笑,宮笠道:“不,我早就認為你夠大了2而且,冰雪聰明。” 黃媚輕柔的道:“宮大俠,你幾句話就把我捧得高上雲霄,可不作興一下子又把我摔下十八層地獄呀!” 話裡似是暗含著什麼特殊的意思,宮笠心中在咀嚼,他在想 一黃媚是不是在暗示他,既然認為她是如此的美好,就不能再將她捨棄?在宮笠的情感態度上來說。 低微的,黃媚問:“宮大俠,你在想什麼?” “哦”了一聲,宮笠道:“我沒想什麼,只是忽然恍館了一會” 黃媚謹慎的道:“該不是我哪裡言詞失當,觸犯了你吧。” 笑了,宮笠道:“沒有,你不要那麼敏感,再說,我也不會這麼度量狹窄。” 甜美的盈盈睇視著宮笠,黃媚道:“你的傷,今天覺得怎麼樣?” 宮笠略略活動了一下四肢,道:“好多了,不用幾天就會完全康復如常啦!” 黃媚道:“看情形,馮大夫的本事還不差。” 點點頭,宮笠道:“一流的,同時,他也很仔細。” 眼波四回,黃媚問:“凌大哥呢?” 宮笠道:“大概到園子裡練吐納功夫去了,每天早晨他都要做上一個時辰。” 黃媚道:“真用功,但你怎麼不練?” 宮笠靜靜的道:“我也練,只是我在子夜移時的辰光練,我在這一方面的底子要比凌濮深厚些,所以,他練一個時辰,我只要盞茶光景就可以收到相同的效果……” 黃媚欽佩由衷的道:“說真的,宮大俠,在武技上的修為上,你確然已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了,我不敢想像,是不是還有人更強過你?” 宮笠低沉的道:“一定會有人比我更強,所以,才流傳著那樣的幾句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黃姑娘,不只武技,任何一行一道,都沒有人敢說是獨一無二,或者是唯我獨尊……” 黃媚笑道:“你好謙,宮大俠。” 宮笠道:“這不是謙,我只是說的實情;人太自滿,不僅是一種幼稚,更是一種愚昧了。” 悄細的,黃媚道:“但 廖前輩似乎就要比你狂做得多。” 微微一笑,宮笠道:“你錯了,廖兄不是狂傲,只是粗豪,那是他的個性所使然,實則,他叫叫嚷嚷,又吼又罵,看上去似是目空一切,骨子裡,他比誰都仔細謹慎,往往,從他的表面態度,便令人因炫惑而錯估了他了。” 黃媚道:“原來他是‘張飛賣豆腐 粗中有細’呀。” 官笠頷首道:“不止‘粗中有細’,他的點子也不少呢。” 黃媚道:“說到廖前輩,我又禁聯想到鮑貴財,宮大俠,他們師徒可真是‘寶一對’。” 宮笠道:“貴財這些日子,可比誰都心情暢快,一天到晚難得見到個人影。” 抿抿唇,黃媚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宮大俠,他和我表妹,最近進展得好快。” 宮笠道:“這還得多謝你從中撮合。” 黃媚正色道:“不,我只是幫了個小忙而已,這小忙還是因為你的啟示與督促,宮大俠,鮑貴財與表妹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靠了你的運籌帷幄,全力支持。” 宮笠道:“這是我們大家通力合作的成果,主要的,還在於貴財的專情,令表妹的明智,否則,怨偶姻緣不是佳話,反為禍事了。” 若有所感的點點頭,黃媚問:“宮大俠你看,什麼時候由鮑貴財提親比較合適?” 想了想,宮笠道:“我看,待到‘金牛頭府’的糾葛告一段落之後吧?” 一提到“金牛頭府”,黃媚的神情便鬱暗了,她幽幽的道:“這幫子禍害,什麼時候才能消聲匿跡,不再茶毒人間?” 宮笠道:“恐怕要到他們被連根剷除的那一天。” 黃媚憂慮的道:“宮大俠,你認為…徹底擊潰‘金牛頭府’是不是很困難?” 宮笠笑得有些沉重:“是的,很不容易。” 黃媚惴惴不安的道:“但是 你曾打敗他們兩次,不是都很順利嗎?” 宮笠苦笑道:“不能說都很‘順利’,只是贏了而已,黃姑娘,你也應該看得出來,第二次的交鋒,就要比第一次艱辛得多,若非廖況師徒全力相助,恐怕就會更吃力了;我可以預見,當與‘金牛頭府’第三次接刃的時候,必然較之第二次猶要險惡上百十倍,確實的說,能否獲勝,都是未知之數的。” 怔了怔,黃媚道:“會這麼凶險?” 宮笠道:“甚至比我所說還要嚴重。” 黃媚惶恐的道:“宮大俠,‘金牛頭府’連遭打擊,損失慘重,他們的實力已經大受削弱,難道說,他們殘餘的部分還具有這麼大的威脅性?” 嘆了口氣,宮笠道:“是的,武家拼戰,在精而不在多,武力深厚者,雖一人亦可為萬夫之敵,反之,花拳繡腿的平庸之輩,人數再眾也一樣起不了作用;‘金牛頭府’那邊,不錯已造遭打擊,頗受損傷,但他們最厲害的主兒尚未出現,來的人只是他手下的角色而已,這些人雖然亦屬不弱,和他們的主子一比,卻相差何止霄壤?因此,最險惡的拼鬥,便決斷於‘金牛頭府’這為首者的一戰!” 黃媚怯怯的道:“孫嘯?” 宮笠道:“孫嘯。” 澀澀的,黃媚道:“他真有這麼兇狠?甚至超過你?” 宮笠沉沉的道“我沒同他交過手,尚不知他到底‘能’到什麼地步,但至少,我判斷他的功力不會在我之下,異日相鬥,誰也不敢說鹿死誰手,另外,他們以哀兵之心,必做誓死之搏,這一點,也不能不加註意。” 怔忡了一會,黃媚抑鬱的道:“這一天,什麼時候會來臨呢?宮大俠,我是指‘金牛頭府’那些凶徒。” 宮笠緩緩的道:“我不知道。” 黃媚忽道:“他們至今未來,會不會懼於你的威名。復悸於前兩次的慘敗,不敢來了。” 笑笑,宮笠道:“不可能的,孫嘯一向目空四海,氣量偏狹,是個極度自負又極度高傲的人,他決然忍不下這口氣,無論是從哪一方面講,他都不會就此罷休;黃姑娘,不要昧於眼下的平靜,這只是另一場更大暴風雨降臨的前奏罷了” 黃媚急道:“但算算日子,他們要來也早該來了!” 宮笠沉重的道:“所以,我也正疑惑 他們只怕正在醞釀著某一個陰謀!” 黃媚道:“不管他們在做什麼,宮大俠,最好他們永不敢再來。” 沉默了片刻,宮笠終於道:“就算他們不來,我也要去的。” 吃了一驚,黃媚惶然道:“這 這是為了什麼?” 宮笠徐緩的道:“老友的血仇,黃姑娘,老友的血仇 若不能以逸待勞,便也只有偏勞了。” 黃媚嗒然若失,好半響,她才囁嚅著道:“宮大俠… 這仇非報不可?“ 宮笠凜烈的道:“天崩地裂,岳頹海枯,故友血仇,不能不報。” 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黃媚愁腸百結:“萬 ……萬一你一去不返?” 宮笠斷然道:“死亦無憾,我寧可安心的死,亦不能負愧的活。” 抖了抖,黃媚脫口而出:“我呢?” 多少的相晤,多少次的交談,不盡的眉目傳情,屢屢的心聲暗傾,但是,黃媚卻從沒像現在這樣露骨過,她說了,說了,終於明明白白的吐訴出她這些時光來都一直掩掩隱隱的情意! 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我呢?” 在這兩個字裡,業已強烈的表達了她的心意,她的仰慕,她的感情,斛萬鬥愛,她一個少女至終至了的全部意識 包括肉體的,精神的,有形與無形的。 沒有保留的,再也沒有保留了。 脫口說出這兩個字後,黃媚整個人都僵住了,窒住了,驚住了,同樣,宮笠的反應亦毫無二致。 良久…… 黃媚凝視著官笠,晶瑩的淚水,有如斷線的珠也似,成串的自她哀傷的雙眸中順頰滾落,哽噎著,她道:“現在你該明白了,該滿足了,你知道我對你是什麼心,但你沒有任何表示,卻逼得我先剖白……好,我告訴你了,如今,隨你怎麼想怎麼說吧。” 深深吸了口氣,宮笠的聲音暗啞:“不值得的…黃姑娘,不值得?” 黃媚噎著聲道:“你是指什麼不值得。” 宮笠沉鬱的道:“對我的情感,黃姑娘。” 搖搖頭,黃媚幽幽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嘆息一聲,宮笠悠然的道:“我是個朝不保夕,天涯浪蕩的江湖客。” 黃媚搶著道:“我知道,而我父親亦曾如是。” 宮笠聲音有些黯啞:“每個人的命運不盡相同,有的能以擇木而棲,享其天年,有的,怕就走不到終途了……黃姑娘,令尊是屬於好運氣的一類,但我,誰敢說?” 黃媚面頰染著淚痕,懇切的道:“你是個好人,宮大俠,將來你的境遇必定不會比我爹稍差……” 愛憐的注視著黃媚,宮笠苦澀的道:“黃姑娘,不要太往好處想,令尊曾在江湖中打過滾,他也知道江湖人能有他這種晚境的實在不多,將來已不敢說,而像你這樣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又豈能過那清苦流離的日子?” 黃媚抹去淚水,堅定的道:“你不要把我看錯了,宮大俠,我出身的環境雖然尚稱寬裕適足,但我並沒有時下一般富家小姐那樣的嬌貴柔弱,我更不稀罕物質享受,有形的一切,我素來淡泊,更不嚮往,能獲得,我可以適應,不能獲得,我亦無心奢求,宮大俠,貧無所苦,安靜渡日而已,流離顛簸亦無所苦,只看隨伴的人是誰,精神上有所依附,也就別無憾事了。” 伸出手去,宮笠溫柔的替黃媚拭去面頰上殘存的淚痕,深沉的道:“黃姑娘,我 我與‘金牛頭府:之間的仇恨,在尚未解決之前。恕我不能接受你的一片盛情,我怕到了最後,彼此全弄得一場空,與其屆時兩個人苦,何不如我一個人苦。” 湊前了一點,黃媚便讓自己的面頰貼在宮笠的手掌上,她毅然不移的道:“不用顧慮這些,宮大俠,我沒有其他選擇,我更不願選擇 一若將情感寄託在安危分明之後,這情感還有什麼價值?只要你接納了我,你活,我跟你走,你死,幽冥陰曹,我們同樣湊成一雙。” 有些震撼,也有些感動,宮笠竟不知道,外表看去清麗高雅如黃媚這樣的少女,居然也有著此般強烈的愛,大熱的情,剛耿不屈的志節! 黃媚急切的,祈求的道:“答應我,宮大俠,要我、愛我,讓我能永遠伴隨你,侍候你,或許我做不到一個最好的妻子,但我絕對能做得到是個最愛你的女人!” 宮笠遲疑著,方寸大亂…… 黃媚激動的道:“還有,宮大俠,還記得你曾允諾要給我一件東西,完成我一樁心願? 現在我告訴你,我要的是你,想的也是你,求你把你給我!” 猛一咬牙,宮笠道:“好,黃媚,你可不要後悔。” 驚喜逾恆,黃媚再度淚水盈眶,她顫抖的道:“宮大俠 一你更不要後悔!” 宮笠收回手來,全心全意的道:“將來,如果有將來的話,讓我們共同期待吧!黃姑娘,我只告訴你這幾句話 無論以後我的處境如何,是生是死,這輩子,我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了!” 黃媚不禁啜泣起來,她大興奮,太感動,也太快樂了,她抽噎著道:“謝謝你,宮大俠。真謝謝你,你的心在未來中有我,我的心卻早在過往裡即已被你填滿……我好快活,你知道嗎?又覺得好充實……” 二十餘年來所有的歡樂。仿佛全聚在這片刻,使得黃媚有些難以負荷的感覺,甜蜜滿溢了,不止是軀殼,更是靈魂。 而宮笠,何嘗不然? --------------- |
第15章 行別雙翼連理枝a
宮笠的傷勢痊癒了,凌濮也恢復了健康,但是,仍不見“金牛頭府”的人前來報仇啟釁。 現在,隔著那場重創來敵的拼戰,業已過了一個多月了! 日子仍然極端平靜。 平靜得有些兒翳悶,有些陰沉,有些兒煩躁。 鮑貴財完全沉浸在愛的蜜汁裡了,暈頭轉向,已搞不清今年何年,今夕何夕,近前的隱憂,較遠的重慮,他仿佛都已忘懷,他是那樣的迷醉法,宛如要將未來的幸福在這短短的時日中透支掉。 宮笠也受到柔情的撫慰,雨露的滋潤,人活在這一生裡,還有比得到一顆少女的心更值得慶幸的麼?尤其是這麼鮮豔又赤裸裸的一顆心!但是,宮笠並不快樂,反而益覺得沉重了,以前,他只要為自己憂慮,以後,他卻要為兩個人而憂慮了,而橫在眉睫之下的便是這樣的一樁大事了 為故友報仇。 “金牛頭府”的朋友們迄今未見動靜,葫蘆裡賣的什麼野藥叫人不得而知,可是宮笠不管這些,他主要的目的是要為故友雪恨復仇,在什麼地方進行這件事全是一樣,無論是“玉鼎山莊”、“飛雲島”,抑或世上任何一個角落裡! 他已等夠了,等厭了,等膩了!他不打算再等下去,對方不來,他便找上門去,橫豎在那裡也總是那樣的結局,注定的便改不了。 在離開“玉鼎山莊”之前,宮笠尚有些善後的事須要料理,於自己的,別人的,情感上的,以及,實質上的。 於是,他遣使凌濮出面,代他邀請了黃恕言,廖衝師徒在大廳相晤,另外,更加上兩位極少出現在這種場合裡的客人 黃媚及祝小梅。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淡淡的印下一條窄痕在窗下,大廳裡,該到的人全到齊了。 宮笠先淺淺的啜了一口茶,向坐在身側的凌消點點頭。 乾咳一聲,凌濮做了開場白:“廖師父,貴財老弟,黃莊主,以及兩位姑娘,今天頭兒命我邀了各位的駕來,便是敬告各位,明天,我們就要走了。” 幾句話說得輕鬆,但聽在大家耳中的反應卻是激烈震動的,好像一池靜水驀地被投進了一塊巨石,波濤湧盪,水花四濺! 首先,廖衝像換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怪叫道:“這是搞什麼名堂?走?你們他奶奶,要朝哪裡走哇?” 鮑貴財也急惶的道:“二二叔,二二叔,你你怎能就這這樣丟開俺俺們?怎怎能這樣?” 趕忙站起,黃恕言也是一臉的焦灼不安之色,連連拱手:“宮大俠,凌老弟,怎的突然會有這個決定?莫非是小莊簡陋,使二位太受委屈?抑是有哪一個不開眼的奴才得罪了二位?二位此時言去,委實令人震驚,務請再行盤桓一時,好歹也等本莊渡過難關再說……” 祝小梅是滿懷迷惘,不知該說什麼好,而黃媚則垂首蹩眉,泫然欲涕了… 擺擺手,宮笠平靜的道:“大家稍安毋躁,且聽我同各位說明。” 廖衝怒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他娘的就這麼猛古丁拔腿一走,卻把我師徒怎生安置?我們又待去幹什麼?留下的過節又該如何料理?” 宮笠道:“我要說的便正是你問的這些,所以,請你讓我先說完。” 悻悻的,廖衝道:“看你怎麼講去吧,把我師徒丟下,問你良心何忍?” 微微一笑,宮笠道:“明天,我與凌濮束裝上道,目的,是渤海‘飛雲島’、‘金牛頭府’的老巢!” 大吃一驚,黃恕言駭然道:“老天,你們去那裡作什? 豈非自投羅網?“ 宮笠沉穩的道:“從我和凌濮來到這裡,又幸而還得廖兄師徒相助,連續兩次擊潰‘金牛頭府’的來犯迄今,在這一段辰光裡,我們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承蒙黃莊主待若上賓,諸多打擾,更令我二人的感激莫名,但是,在此我卻不能不明白指出,我們大家的敵人同一,但合作的動機有異 ” 廖衝叫道:“有什麼‘異’?” 宮笠緩緩的道:“廖兄初來此處的目的,乃是為了替貴財爭個媳婦 祝姑娘,如今,可以說夙願已償,貴財與祝姑娘的事雖然屢經波折,幸而在各位通力撮合之下,已告圓滿解決,現在所差的,只是個名份而已了,這件事,相信已無問題!由於貴財的關係,我得與廖兄相識,更交成了好友,多承不棄,在我的勸請之下,賢師徒一力維護了‘玉鼎山莊’,兩次擊退了‘金牛頭府’ 黃莊主與‘金牛頭府’的糾葛乃是起因於那張藏寶圖上,廖兄的相助一半為了與我的情份,另一半,也為了將來能分得一點財物,而我,我與‘金牛頭府’之間的仇恨便全是我賀大哥的那筆血海深仇所使然,眼前三張寶圖,各位可說已得其二,只剩下井容身上的一張,因此,各位等待也好,主動找姓井的合作亦罷,甚至前往劫奪,我都沒有意見,這全是各位的事了……” 廖衝一片肅靜,大家都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啜了一口茶,宮笠安詳的道:“我在黃莊主再三苦求之下,答應冒險來幫他抵擋‘金牛頭府’那些人,當然,我的另一個動機也在於藉此查探我賀大哥的慘死,是否的確與他們有關、我查明了,的確與他們有著極大牽連,甚至兇手如今也在他們的包庇之下,我答應協助黃莊主抗拮‘金牛頭府’的爪牙,我也做到了,相信黃莊主不會認為我有疏忽之處。” 黃恕言忙道:“這個當然……” 宮笠又道:“我個人的允諾已全部兌現,各位的目的又與我迥異,我的責任盡到,下一步,便應該繼續進行我的報仇工作了,所以我要離開此處,我的離去,對各位有益無害,因為我們對敵的動機雖則不同,但仇敵總是一個,此去之後,我要不葬身‘飛雲島’上,要不,便在那裡為各位徹底解決隱憂後患!” 黃恕言吶吶的道:“但……但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笑笑,宮笠道:“舉凡涉及一個‘仇’字,不論自己是對象抑或人家是對象,都不得不帶了點‘險’,這是無可避免的,我不能坐在這裡漫無期限的枯候下去,他們不來,我便只有去了……” 廖衝氣啾啾的道:“你自認對付得了他們那一幫人?” 宮笠道:“盡力而為也就是了,廖兄,搏命之事,誰也不敢斷言自勝。” 咬咬牙,廖衝猛的大叫。“娘的狗臭皮,宮笠,你好可恨!” 宮笠不解的道:“此話怎說?” 廖衝怒發上指的吼:“你為什麼不邀我同你一起去?是交情不夠,還是你看不起我,認為我姓廖的幫不上忙?” 雙手抱拳,宮笠歉然道、“都不,廖兄,我不能再邀你冒險!尤其全為了我的事冒險!” 廖衝咆哮著:“什麼話,這是他奶奶的什麼話?人家為朋友可能兩助插刀,我老漢為朋友就不能跳陰山,你是目中無人,以為我廖衝唯利是圖,見利忘義,孬種,是不是?” 宮笠忙道:“廖兄息怒,我絕無此意……” 廖衝暴烈的道:“好,老漢就陪你一道去過這趟‘鬼門關’,與老黃分贓的事暫且擺著,能分幾文自是最好,否則去他娘的那條腿,義利兩字,義字佔先,你要不叫我去,慢點再會孫嘯,我們兩個先拼上一場!” 宮笠為難的道:“這……” 怒吼一聲,廖衝道:“少囉嗦,你不答應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是侮辱我,我不受侮辱,姓宮的,外邊擺上,我們先拼個死活再說!” 宮笠連連拱手:“廖兄且慢。我怎會如此不識好歹?只是此次前去‘飛雲島’,不但風險奇大,而且與廖見前相助拳之目的大不相同!” 廖衝粗暴的道:“你他娘的怎麼這樣黏纏法?我已說過,義利兩字,義字佔先,錢財可以不要,朋友不能不交,我拼了不分藏寶,卻也難以任你單騎闖關!” 凌濮忙道:“廖師父,不是單騎,還有我陪著哩!” 一瞪眼,廖衝叱喝:“你閉上你那張鳥嘴!” 縮縮頭,凌濮不響了,廖衝又叫道:“怎麼著,你現在就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要不要給我去呢?” 搓搓手,宮笠嘆了口氣:“你擺出這副架勢,哪還有我選擇的餘地?當然悉隨尊便了!” 神色一轉,廖衝呵呵大笑:“好兄弟,這才像話,臨難苟免,我是那樣的人麼? 此番你若不讓我陪著走上一遭,光他娘這口氣,就能把我活活憋死!“鮑貴財急切的道:“俺俺俺呢?師師父,還有俺呢?“ 廖衝笑道:“不用急,乖徒,你是為師的心肝。更是你宮二叔的孝子賢孫,為師的便不叫你去,你宮二叔也捨不得呀,自是並肩子一同上道啦!” 鮑貴財嘻開一張大嘴道:“謝謝師父,謝謝二二叔,俺俺可是定歸得去去,要要不,俺這一輩輩子都不得安寧,二二叔有有急難,俺俺不吊頸,誰去吊吊頸?” 廖衝呵斥道:“小兔崽子,你就不會說幾句中聽的吉祥話兒?” 鮑貴財努力調整著一雙眼球的焦點,傻笑道:“不不關緊,師師父,不不關緊,俺俺們包包管是旗開開得勝,有有驚無險……” 黃恕言忍不住也,愁眉苦臉的道:“呃,宮大俠,廖前輩,你們這一走,我卻怎麼辦吶?” 廖衝眼珠子一翻,道:“什麼你怎麼辦?” 咽了口唾液,黃恕言不安的道:“萬 ……呢,萬一在你們前往‘飛雲島’的半途,對方又派了人來找碴,兩頭一錯開,我可不就喊了天啦?” 廖衝道:“不要杞人憂天,哪有這麼湊巧的事?他們要來早該來了,迄今未見人影,約莫是不打算再到你這片莊子來找跟頭栽了 這裡對他們風水不好!” 黃恕言忙道:“但防總不能不防 ” 宮笠靜靜的道:“不錯,我也是我今天請各位相聚的另一個目的,為了預防萬一,我已替黃莊主籌思了一個安全之策,想來可保無慮!” 黃恕言趕緊道:“多謝宮大俠體諒愛護,宮大俠真是有心人,只不知是什麼萬全之策?” 宮笠目光清澈,語聲堅定:“遷移當然只是臨時性的,請黃莊主自己忖量一下,這附近有什麼可以暫且隱藏一時的所在?請你率同一家老小,先作迴避,直待我們返來之後,方再遷回,莊子裡的人也分散開去,等到事情過了再讓他們回來,只要留下少數幾個人守莊就行……” 沉吟了一會,黃恕言道:“這也不失是個好法子,適合暫且隱避的所在,我倒有好幾處,只是,宮大俠,尚有些問題須要解決,譬如說……” 點點頭,宮笠道:“那些俘虜如何處置?” 黃恕言道:“是的,這是個最麻煩的問題,此外,你們何時才能迴轉?那三張寶圖合併的事又如何處理?都得請宮大俠明示。” 宮笠道:“這些,我全考慮過了,俘虜的事,你不必擔心,今天晚上我就為你解決,他們留在此地,不須押解他處……” 神色上有些憂疑,黃恕言急著道:“留在此地只怕不妥當,宮大俠,我們人都走光了,僅剩下幾個守莊子的勢必要照應不過來,雖說有枷鎖套著他們,這幹人究竟是些懷有武功的危險份子啊……啊…” 宮笠道:“我明白,所以我已告訴過你,今晚上我就去解決這個問題!”吃了一驚,黃恕言用手掌往下比了個切斷的手式。 “你要 殺!” 搖搖頭,宮笠道:“不,我不是要他們的命!習慣上,我不喜歡向失去抵抗力的俘虜下手,但如今情形不同,也說不得了,主要的是,他們應該受到懲罰,而懲罰,此其時矣。” 廖衝頷首道:“我他娘的舉起雙手贊同!” 黃恕言惴惴的問:“宮大俠,你準備如何對付那些人?” 宮笠冷冷的道:“通通廢掉他們 讓他們以後仍能像尋常人般生活度日,但卻永遠再成不了一個武夫!” 一拍手,廖衝道:“好極了!” 黃恕言亦笑道:“這個法子很適當,又解除了當前的顧慮,又不失其仁慈之道,更免掉了後患,不錯,是很合宜,很合宜。” 廖衝問道:“老弟,你準備用什麼法子?” 宮笠道:“‘破氣’的手法如何?” 呵呵一笑,廖衝道:“妙,將來他們就再也聚不了一口真氣,運不足一股力道了,否則,包他們一個個立時都變成了哮喘大王!” 黃恕言連聲道:“真是高明,宮大俠真是高明!” 鮑貴財也拍著馬屁:“這這尚用說,俺俺二叔,做啥啥事不叫高高明?” 宮笠接著道:“此外,你要將你欲待前去的地方告訴我,等我們回來,自會前往與你相見,也好叫你放下這樁心事,安安穩穩的搬回來。” 黃恕言道:“是,是,我預定暫時遷到離此六十裡遠近的‘田家窪’去,那裡我有一片果園,也長年備有一座空屋,只有兩個長工在幫我看屋兼理果園,平素我極少前去,因此知道的人也少,宮大俠,‘田家窪’是朝南的方向,那裡僅有十幾二十來戶人家,都是種果樹的,你們一旦到‘田家窪’去,別提我的名字,在問趙二愣子,就能找著我了…” 點點頭,宮笠道:“我會記住,黃莊主。” 猶豫了一下,黃恕言又謹慎的道:“宮大俠,你們估量著……呃,大概多久可以回來?” 宮笠淡淡一笑,道:“最多不出兩個月。” 黃恕言脫口道:“如果兩個月之後仍不見來呢?” 黃媚急切的道:“爹 ” 擺擺手,宮笠安詳的道:“那麼,我們就恐怕永遠也不會來了,那時,你的事,就請恕我們無力再加協助,該怎麼辦,一切便只請黃莊主自理……” 吸了口涼氣,黃恕言吶吶的道:“不會這樣的,怎麼說也不會這樣的……” 宮笠道:“當然,我們也不希望糟到此表目的。”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有關你那張寶圖,以及顧子安身上那張寶圖的事,只有等我回來再行定奪!此去‘飛雲島’,我會替你注意,看看是否有機會從姓井的那裡弄出他的那一張圖來,我想,廖見也無妨將此事視為附帶任務……”廖衝忙叫道:“慢慢,老弟,我這次陪你去闖刀山,可不是為了想對付姓井的那張藏寶圖,完完全全是陪著你去替老賀報仇的!” 宮笠道笑:“我明白,但何妨也順帶著替這件事盡點心意!能弄上手,自是最好,否則,也無傷大雅,廖兄,我不會多心的,我知道你對我的一番真意!” 廖衝眯著眼睛道:“你這樣講,我聽著倒還熨貼,既是你曉得老漢我的一番忠義之忱,嗯,順帶著前去算計那張藏寶圖也就無可厚非了。” 忽然神色一肅,宮笠又向黃恕言異常凝重的道:“另外,有兩件事還要向黃莊主產明,並且希望得到俯允 ” 黃恕言忙道:“言重了,言重了,宮大俠有什麼話,不妨明說,只要我力之氣及,無不從命,尚請宮大俠不要客氣,徑行交待……,,宮笠緩緩的道:“第一,貴財與祝小梅姑娘的婚事,請黃莊主準於他們在‘金牛頭府’這段糾葛過去之後正式成親,結為夫婦。“連連點頭,黃恕言笑逐顏開的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不必宮大俠費心,我也早就想到這一層上了!“ 鮑貴財喜不自勝,趕緊站了起來,先向宮笠行禮:“多多謝二二叔撮合,多多謝二二叔撮合。” 接著,他又向黃恕言施禮:“黃黃莊主,俺俺也向你叩叩謝成成全之恩。” 黃恕言笑呵呵的道:“哪裡話來,你們小兩口郎才女貌,珠聯壁合,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更況且你們早已情投意合,彼此心屬,我還有反對的理由麼?” 說到“郎才女貌’、”珠聯壁合“,鮑貴財不禁有些面紅耳赤了,但是,祝小梅卻一點難堪的模樣也沒有,她含羞帶怯的深垂著頭,全是一副待嫁女兒的嬌媚之狀。這就行了,至少,在祝小梅本身而言,業已破除那種只顧外表不顧內涵的錯誤觀念了,女孩子都不嫌棄,別人就更沒有訕笑的權利啦。 宮笠又平靜的道:“第二,我請求能自‘飛雲島’回來之後,如果我回得來的話,與黃媚黃姑娘結並蒂之盟!” 一言出口,除兩位小姐之外,可謂舉座皆驚 包括凌濮在內 黃恕言在大大的一陣震動後,竟有些張口結舌的道:“你你……呢……宮大俠,你你是說…… 說要娶小女?“ 宮笠堅定的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黃恕言面頰的肌肉抽動著,又像哭,又像笑表情極其古怪的道:“你……你真的……真的要娶她了,不是,不是在同我開玩笑吧?” 宮笠正色道:“婚姻之事,豈可玩笑?我這就是正式向黃莊主求親!” 黃恕言心裡的感覺是強烈的,激動的 無比的快樂,無比的興奮,無比的驕傲,無比的安慰,原本,把女兒雙手奉獻,人家猶且拒之千里,現在,對方居然親口要求他允許這門婚事,要求娶他女兒的人,不是別個,是鼎鼎大名的宮毒,聲威煌赫的“生死執魂”,是那樣強,那樣傲,又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是他要攀都攀不及的一個人,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 他得意極了,和宮笠比,他任什麼地方都差了一大截,哪方面都比不上,現在,至少他也勝了一著 他的女兒征服了宮笠,以後,在輩份上也自然超越一級,做官笠的岳父,這該是多愜意的一件事,和誰提起來,也都面上生光,有了這麼一位東康快婿,還怕老來無靠? 想著想著,黃恕言不禁哈哈大笑,只差一點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大家都在注視著黃恕言的反應,尤其黃媚,更是滿臉焦灼急迫之色,甚至緊張得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了…… 宮笠從從容容的道:“黃莊主,你還沒有答覆我。” 如夢初醒的黃恕言,急忙踏前一步,樂不可支的道:“我同意,我允許,我答應,我完全贊成,宮大俠,你怎的直到今天方才提出來?你早就該向我提了呀,在好久以前我就盼望撮合你與小女的婚事,你想,唯恐你不要她,如今你自願相娶,我高興還來不及,豈有推拒之理?” 宮笠沉靜的道:“承蒙黃莊主允婚,感激莫名,他日若有幸能與令媛結成連理,當再重易輩數,補行大禮!” 黃恕言興奮的道:“不客氣,不客氣,宮大俠,到時再說,到時再說。” 上了邊,人家怎的連他娘吹灰之力都不用,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就送上門啦,想一想,實叫人喪氣!“黃恕言笑道:“這是緣份,廖前輩,緣份,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只要對了緣,拿棒子打也打不開,呵呵呵……“坐回椅上,廖衝揪著官笠道:“老弟,你是行,除了你那身功夫行,你那顆腦袋靈光。 連他娘娶老婆的本事都高人一籌,不聲不響便大功告成,我是甘拜下風了!” 宮笠倒有些窘迫的道:“正如黃莊所言,這只是個緣份罷了!” 廖衝忽然哧哧笑了:“老弟,你這‘黃莊主’叫不多時了,馬上就該改口喊丈人了!” 黃恕言心中歡喜,表面上卻謙虛的道:“不敢當,不敢當,將來看看再說……” 廖衝正想說什麼,又呆了呆,他有些遲疑,又有些懊惱的道:“對了,你若叫丈人,我他娘又叫什麼?這豈不是難論啦?” 黃恕言忙道:“廖前輩,我們是橋歸橋,路歸路,一碼歸一碼,各人稱呼各人的,呵呵,各般各論,各般各論…” 打量著黃恕言,廖衝搖頭道:“老黃,說真的,我若叫你一聲叔,只怕你坐不住吧?” 黃怨言趕緊道:“折煞我了,前輩,我又怎敢如此妄自尊大?” 嘆了口氣,廖衝道:“你說得不錯,還是各人稱呼各人的吧,否則,我自己這把年紀擺在這裡,想想也確不合宜,姓宮的,你淨會出些難題!” 宮笠笑道:“橋歸橋,路歸路,廖兄,無須客氣。” 廖衝道:“那麼,我就得罪啦。” 走向前來,鮑貴財向宮笠咧開大嘴:“恭恭喜二二叔,賀賀喜二二叔……” 接著,他又轉向黃媚:“恭,恭喜二二嬸,賀,賀喜二二嬸。” 宮笠連連稱謝,這一次,黃媚卻羞紅了臉,頭都不敢抬了。 廖衝感喟的道:“欸,我說徒弟,你便是要矮上一頭吧,也不必這麼個急法啊……” 鮑貴財直愣愣的道:“這這是禮禮數嘛,師師父教的…… 師師父,你你老怎的不不向二二叔,二二嬸道道喜吶?” 廖衝啼笑皆非的道:“還用你來教我?我當然要向他們賀喜,只是一時心中感慨,覺得娶老婆的難易大也不公,看你那麼個拼死拼活法,你二叔又這等的瀟灑輕鬆法,實在令人大傷感情,娘的,宮笠也該受點折磨才合我心意…” 宮笠莞爾道:“你是有著天生的虐待狂。” 黃恕言笑吟吟的道:“不論如何,總是有情人都成眷屬,皆大歡喜了,呵呵,人逢喜事精神爽,晚上倒要排開酒筵,大事慶祝一番,也算為各位餞行吧…” 提到吃,廖衝樂了,他笑道:“好極了,別忘把老酒備足,今晚上我可要痛快喝上一頓!” 黃恕言笑道:“放心,總會使前輩喝個夠。” 宮笠低沉的道:“吃過晚飯之後,我就去把那幹俘虜的問題解決,黃莊主,我們預定在明日清晨啟程,我們走後,你們也要儘早遷移才是。” 黃恕言頷首道:“錯不了,你們一走,我們就開始行動。” 於是,宮笠站立起來,道:“黃莊主歇著去吧,我們還得空出點時間來收拾行裝。” 黃恕言道:“也好,要添什麼儘管吩咐,我會馬上叫他們辦齊。” 輕柔的,黃媚來在宮笠身邊:“我幫你去收抬東西。” 祝小梅也向鮑貴財脈脈含情的道:“貴財,我也到你那兒幫你收拾……” 鮑貴財暈陶陶,輕飄飄的道:“中,中,其其實俺也沒沒啥好收收拾的,俺俺師師父一個人打打點,就足足夠了……” 說著,居然牽上祝小梅的柔荑,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出廳外,那模樣,真叫親熱。 宮笠向黃恕言點點頭,又朝廖衝道:“我們先走一步了,廖兄。” 望著宮笠同黃媚比肩離去,廖衝一屁股又坐下,哺哺的道:“這倒好,都成為一家子了……只是那小鰲羔子混帳,有了老婆忘了恩師,娘的,還叫我去收拾行裝呢,簡直胡鬧加上暈頭……” 凌濮也無精打採的道:“廖師父,你因是被撤到一邊我呢?還不一樣!” 廖衝搖頭道:“早知男女之情有這麼個邪法,我他娘年輕的辰光卻都是幹什麼去了?” 一旁黃恕言要笑,又忍停住了,臉上的表情顯得好古怪,他在想 可不是? 武功高,名氣大,卻也並不是頂快樂的呢…… 晚宴之後,夜已深沉。 星月黯淡,涼風習習,涼意泌肌。 這是個離別的夜晚,便花好月圓,也會覺得那份淒情,何況又是這麼一個陰沉沉,寂幽幽的夜。 宮笠與黃媚緩緩在園中倘佯著,只有他們兩人,凌濮早已受命前往石牢等候著了。 夜很靜,兩人各懷心事,慢慢的走著,都沒有開口。 方才的酒筵上,宮笠喝了不少酒,原本有些兒暈沉的腦袋,經夜風一吹,反倒清醒了許多。 忽然,黃媚停下腳步站住了。\宮笠跟著站住,輕輕的問:“怎麼不走啦?” 黃媚笑得有些抑鬱:“我園子並不大,很快就會走到盡頭,那時,你會叫我回去,而明天,你說要走了,我希望能多伴你一會……” 宮笠低沉的道:“我會儘早趕回來的。” 凝視著官笠,黃媚苦澀的道:“宮大俠,我們都很傻,浪費了太多的時光,如果我早一天向你表示,或是你早一點向我剖白,我們不是很久以前就可以像現在這樣在一起了。” 宮笠柔聲道:“那時,只怕你對我還沒有生出這樣的感情呢!” 嘆了口氣,黃媚道:“老實說,初次在莊后崗頂見你,我已經從心底對你有了好感,這份好感,很快就變成了愛戀……難道你一點也看不出來?” 宮笠苦笑道:“你對我印象不錯,我知道,但猜測到‘愛’字上,我還沒有這麼大膽,更不敢如此狂妄,女人的愛,我一向陌生,可能反應也就遲鈍了。” 黃媚幽幽的道:“你該明白才是,我已經暗示過你許多次……” 宮笠道:“我不敢胡亂在這一方面下評論 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告訴我。” 咬咬下唇,黃媚埋怨著道:“你也不想想,我總是個女兒家,你 你叫我怎麼出口?” 宮笠低聲的:“但你仍然說了。” 哼了哼,黃媚白了宮笠一眼:“還講呢,都是你逼得人家說的。” 官笠悠然道:“這樣更好,否則,我們彼此間還不知哪一天才能將心意溝通,如果兩人都隱藏著不表示出來,說不定這一輩子都不會令對方知道,這段姻緣,也就被我們自己扼殺了……” 聽著,黃媚有些寒栗,也十分慶幸:“幸而還是由我點穿了,雖然由我主動似不適宜,但我寧願冒了失態失儀的指責,也不甘強行將自己的情感埋葬,不管你是否能接納我,說明了,至少也明白了你的心意。” 宮笠歉然道:“原諒我,在情場上,我是一個怯懦者,因為我太怕自己的尊嚴遭到傷害。” 黃媚低下頭,道:“難道我就不怕?” 宮笠溫柔的道:“所以,在這方面我是個怯懦者,而你,卻是個勇士!” 細細的,黃媚道:“你現在倒說得好聽了。” 伸出手托起黃媚的下頷,宮笠微笑道:“我要多謝你,否則,光憑我,還不知何年何月才敢向你啟齒呢,如果你等不及,一旦嫁了,我豈不落個悔恨終生?” 欣慰的笑了,黃媚道:“早知你是使壞,我就叫你悔恨輕握著黃媚的纖纖玉手,有些兒涼,宮笠道:“令尊說過,姻緣是天注定的,你和我,便是這樣的,該合在一起,用棒子也打不開,是不?“ 黃媚羞赧的道:“爹喜歡我嫁給你……” 點點頭,宮笠道:“我曉得。” 黃媚的模樣十分甜美,她柔柔的道:“宮大俠,我可不可以稱呼你大哥?每叫一聲‘宮大俠’,便覺得生疏了好些……” 宮笠笑道:“當然可以,叫名字也行。” 黃媚嬌媚的道:“不,叫名字又太粗野了,還是叫大哥的好,大哥……” “嗯”了一聲,宮笠道:“我叫你小媚,好不好?” 黃媚在口中念了幾遍,非常興奮的道:“小媚 我好喜歡這個稱呼,好像親呢了點……” 宮笠道:“我們遲早便是夫妻,不該親呢些麼?” 偎到宮笠懷中,黃媚輕輕閉上眼睛,他可以傳受到宮笠的體溫,聞到那股男人特有的氣息,甚至於,她的心跳與宮笠的心跳也在相互應合,她閉著眼在享受,在溫存,在體驗,這一刻,這一陣,多麼寧馨,又多麼充實,她好像從來也沒有現在的溫暖過,從來也沒有像現在的滿足過,似是只要偎在宮笠懷中,她就任什麼也不必去想,不必去求了……“宮笠悄聲相喚:”小媚……“ 懶懶的回應一聲,黃媚仍閉著眼:“幹嘛?” 宮笠道:“別睡著了。” 安詳的舒了口氣,黃媚道:“沒有。” 宮笠低沉的道:“當心招了涼……” 黃媚嬌庸的道:“大哥,真願意就像這樣一輩子偎著你,不管天上人間,讓我們凝成一體,深化為石,連著結著,永也不要分開。” 宮笠笑了道:“傻話……” 離開了宮笠胸前,黃媚的臉色有些蒼白,她仰著面龐,神色淒楚:“大哥,答應我,好好珍重,一定要回來。” 宮笠想說什麼,終於點點頭:“我會回來的,小媚,一定。” 黃媚傷感的道:“生離死別,最是人間慘事,大哥,有了一樁,千萬別有二樁,正如你所說的,以前你只顧著自己,往後,心中卻須念著另一個人……” 不期然的感染了黃媚那股子淒涼,宮笠也覺得心中戚戚:“我時刻都會記著,小媚,你也別太為我擔憂……” 黃媚強展笑顏:“兩個月的時光好漫長,大哥,你要儘早回來,你只要想想,我渡日如年的在熬著等你,你就會快馬加鞭的趕路了……” 宮笠道:“我知道。” 黃媚拿宮笠的手在面頰上摩婆,一邊輕悄的道:“你明天離開之後,每個白晝,每個夜晚,我都會想你,大哥,但你不要想我,要專心一志去做你的事,別為了我而疏神,你要去做的事,是絲毫大意不得的,白刃之下,無情無仁,大哥,我要見你完完整整的回來!” 宮笠感動的道:“小媚,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如何來向你表達我心中的謝忱 ” 落寞的笑笑,黃媚道:“不必表達,放在你心裡,等著你回來用行動來顯示吧?” 沉默了片刻,宮笠十分感慨的道:“人的際遇真是難以預料,不可卜知的,不久之前,我猶滿懷悲憤,一腔厲仇,全心全意只求早日趕到‘飛雲島’去查明真像,為我摯友雪恨,半途上經過這裡,毫無預感會在此處發生這樣一段遇合,更不知道會使我的一生有了轉變,當時,我甚至還相當厭惡這個地方,‘比武招親’的事,在我的感受中只是一出鬧劇,一個不值一笑的笑話,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牽扯進來,在這裡逗留了這麼長的日子,又和你成就了姻緣……我原先認為這件是長途跋涉中的一個歇足站,哪裡會料到,竟是我這輩子的轉捩點……”黃媚輕柔的道:“很奇妙,是嗎?” 笑笑,宮笠道:“今天的情形,如果在我初來那天就有人預示我,我不把那人看成個瘋子才怪,現在回想,我幾乎還有些不敢置信的眩惑感覺……” 黃媚道:“大哥,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你相信?” 宮笠安詳的道:“事實如此,不容得人不信,冥冥中,好像我們未來的一切都已有了定數的,小媚,但願我們能有將來,而將來又是美好而和諧的 …。” 黃媚虔誠的,像在對官笠說,在對著自己說,更似向天祈告:“我們一定有將來,大哥,將來也一定是美好又和諧的,我們還會有一段很長很長的時光要渡過,共同渡過……” 宮笠的面龐上浮著一抹深沉的笑意,笑得有些兒捐倡:“但願是會這樣,小媚……” 黃媚背定的道:“一定會這樣,大哥,你要有信心……”垂下頭,她又幽幽的道:“如果真有了萬一,大哥,將來的日子我也無從再熬下去,黃泉道上,你我便只分一個先後罷了,我亦不會苟生下去的……“宮笠嚴肅的道:“小媚,不可如此……“仰起頭來,黃媚雙眸中的光彩湛然,她微笑著道:“我已經決定這麼做了,這才是我選擇的正確途徑,大哥,女人應該從一而終,從一而終最可靠的保證便是永不要給第二者任何接近的機會,幽明殊途,就能徹底做到了……” 宮笠急切的道:“小媚,聽我說,你不可以做傻事,無論發生什麼情形,也不准往這上面去想,你這樣固執,會給我增加精神負擔的……” 黃媚十分從容的道:“那麼,大哥,你必須回來……” 咬咬牙,宮笠道:“我答應你回來,但你要打消這種不智的傻念頭……” 黃媚輕輕道:“只要你回來,一切的阻霸都得消散,好比月白風清,又是一番明朗的境界,大哥,我等著你,用全生命來期盼你 ” 看著黃媚的表情,宮笠不禁在心中嘆息 他不再多說了,他知道再說也是白說,黃媚眼瞳裡的神色,語氣中的堅定,形態裡的執著,在在全反應映出她的心志來,宮笠可以感受得到,黃媚並不是一言帶過而已的! 望望天色,他苦笑著道:“小媚,夜深了,你回房休息吧,我還得去和凌濮見面,有些事待了結的…” 黃媚驚然一驚:“現在,就已到了我們分開的時刻?” 宮笠低沉的道:“分別是重逢的因,重逢是分別的果,小媚,我們很快就可以再相晤……”黃媚極度依戀的道:“讓我再伴你一會,大哥……” 搖搖頭,宮笠溫和但卻堅持的道:“不,你回房去休息,小媚,聽我的話,以後像這樣的辰光多得很,何必貪戀這短促片時?小媚,你再不走,我的意志就會軟弱,就會搖動了,你對我好,該不願我成為一個不忠不信不義的人吧!” 黃媚賭氣道:“我寧願你是,如果你是,我們就不會分離……” 笑了,宮笠道:“如果我是,你也不會看上我了 小媚,別孩子氣了,快回房去吧,夜深露寒,當心招了涼,你身上的衣裳又穿得單薄……” 默然片刻,黃媚終於極端不情不願,又極端難舍難分的道:“蕭鼓未曾催人,你卻催得更勝蕭鼓啊…我回房去了,大哥,千言萬語,也只是那一句話……雲天的那邊,別忘了我在相候,苦苦的相候!” 宮笠的嗓門做見暗啞的道:“我不會忘。” 黃媚又帶著抖顫的聲音道:“明晨,大哥,我不送你了,怕與你分離的那一刻,會忍不住而失態……” 宮笠頷首道:“我了解,小媚,不必來送。” 盈盈的鳳眼中波光閃閃,在那層薄薄的淚的晶幕之後,有著黃媚出自心底的呼喚,發自靈魂的期盼,來自全精神,全意念的擁抱,她凝視著宮笠,深深的,深深的,半晌,一言未發,轉過身離去,不,是奔了回去。 默默仁立,宮笠不由感觸萬千,百般滋味盡在心頭,是的,未為情困,不知情苦,愛的甜美不很多,但酸楚卻至少是對等的。 宮笠的“破氣”手法,不但是第一流的,更是快、狠、準無匹的,他從潘光祖、雷雄開始,一直到那幾十名小角色俘虜為止,用他雙手拇指的特殊力道與技巧,在人身上筋脈、血氣交匯的穴位,做著只有一戳過程的破壞,他只用了盞茶左右的時間。 當然,雖僅那重重的一戳,在承受者的身上仍然是覺得痛苦無已的,他們有的號叫,有的掙扎,有的怒罵,但這只是一種情緒的無處發洩罷了,他們的反抗乃是象徵性的,沒有任何一個人逃得掉既經注定的命運。 在一切竣事之後,宮笠著人將顧子安從石牢裡提了出來,就在不遠處的牆角下,他開始對顧子英進行另一項“交易”。 廖衝師徒早已來在這裡,他們和凌濮一起注視著官笠破了那麼多人的真力,現在,他們又站在一邊看宮笠如何來對付顧子英。 “玉鼎山莊”有四名莊丁在侍候著,那是四條彪形大漢。 顧子英委縮在麻石地下,臉色泛青,雙目枯澀,高聳的顴骨襯著久未修刮的蓬亂發須,瘦削於癟模樣樵。陣又虛弱…… 他半坐在地下,不停的喘著氣,口涎滴滴答答淌在衣襟上…… 宮笠低沉的道:“顧子英。” 顧子英抖了抖,吃力的抬起頭來,滿臉驚恐之色:“在…… 在……” 宮笠面無表情的道:“我方才廢了你的武功,破除你聚氣發力的功能,你認為這個懲罰是不是重了點?” 乾瘦的雙頰抽了幾抽,顧子英惶驚的道:“不 …。不…… 不重……宮大哥……不重……” 點點頭,宮笠道:“當然不重,按你見利忘義,圖謀自己二位拜兄於絕地的可惡居心來說,乃是太輕,太輕了,輕得不該算做懲罰……” 顧子英將坐在地下的身子往前俯伏,顫聲哀叫:“宮大哥,求你開恩,求你慈悲,求你開恩,求你慈悲…” 宮笠冷酷的道:“就算這也是懲罰吧,但你也只能抵消了一樁罪過,尚有第二樁 ” 顧子英駭然道:“還……還有第……第二樁?” 陰森的,宮笠道:“不錯,還有第二樁,由於你首先為了那幾份藏寶圖而引起兄弟閱牆,手足相殘,更在重利的誘惑下,私通外人,引狼人室,以至逼得你兩位拜見一走一亡,這個罪,已由你償付了代價,但我的老友賀蒼卻也因為你的行徑而遭受牽連,累得賠上一條性命,顧子英,這筆帳,我們還得算算!” 顧子英驚悸欲絕的號叫:“冤枉啊……真是黑天的冤枉…宮大哥,賀蒼不是我殺的,也不是我指便他們殺的,你你你……你怎能把這個罪名按在我身上?” 宮笠狠毒的道:“若非你引起同室操戈,你拜見施玉虎不至於與你分散,若非你唆使‘金牛頭府’的爪牙戮殺施玉虎,便沒有賀蒼搭救的一幕,若非賀蒼搭救了施玉虎,他便不會獲得施玉虎的贈圖,也就不會受到‘金牛頭府’的追逼,井容的垂涎,以累他將一條命賠上更落了個死不瞑目。” 一時間,顧子英張口結舌,半句話也反不上來。 宮笠暴烈的道:“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顧子英,追本溯源,你是始作湧者,你也就是罪魁禍首!” 渾身哆嗦個不停,顧子英趴伏於地,哀哀呼叫:“宮大哥……饒了我吧……我知罪了……求你高抬貴手……饒了我這條微不足道的蟻命……宮大哥啊……你慈悲……你寬仁……,,宮笠冷冷的道:“你想活命?“ 顧子英涕淚橫灑,迫切的叫:“想,想,怎麼不想啊?” 宮笠緩緩的道:“好,我給你一條路走,你要明白,這也是你最後的,唯一的機會。” 顧子英抽噎著忙道:“請說……宮大哥,請說…” 宮笠道:“將你身上的那份藏寶圖拿出來!” 呆了呆,顧子英好像有人要從他身上割肉一樣,慌張又恐懼的道:“宮大哥,宮大哥,請你明鑑啊……那份圖,不在我身上,真的不在我身上 ” 笑笑,宮笠的笑宛似映著血色:“不在你身上?那麼,窒噎了一下,顧子英囁嚅的道: “在……在孫嘯那裡宮笠淡淡的道:“你不是在騙我?” 咽了口唾液,顧子英畏怯的道:“我 …。我怎敢騙你?” 官半和悅的問:“顧子英,你今年貴庚了?” 不知對方問這句話的真意是什麼,顧子英遲疑了一下,惴惴的道:“四十…… ……四十一歲了……“ 宮笠又笑著道:“你猜我有多大?” 眼皮連連跳動著,顧子英吶吶的道:“大概……最多三十……三十出頭一佔……” 宮笠猛的臉色一沉,酷厲的道:“你眼睛幸而不瞎,頭腦尚且不暈,你看得出我三十多了,也知道你自己四十上下,顧子英,我還以為你把我視做三歲稚童,將你自己比為五歲幼兒了,你可惡狡猾透頂,居然說出這樣愚昧的謊言來蒙蔽我並開脫你自己,你簡直無知粗淺至極。” 往上一踏步,凌濮的銀槍一閃,尖銳雪亮的槍尖正指顧子英咽喉,凌濮粗暴的叱道: “頭兒,與這混帳東西何須多言,宰了算完。” 雙手拼命搖動,顧子英魂飛魄散的駭叫:“不,不,請饒命,饒命啊……” 宮笠陰狠的道:“給你路你不走,也罷,顧子英你便帶著你那份藏寶圖到陰曹地府去尋寶!” 凌濮大喝:“殺。” 銀槍一起,寒光炫目,對著顧子英的咽喉就待刺下。 泣號一聲,顧子英僕俯地下,尖叫著:“別殺,別殺,我拿出來……我拿出來……”於是,宮笠向凌濮使了個眼色。 凌濮“霍”聲收槍退下。邊罵道:“**養的,真是犯賤,屬蠟燭不是?非要點你你才亮!” 宮笠低沉的道:“顧子英,你願意把圖交出來!” 滿臉涕淚交織,顧子英痛苦的道:“你們……如此逼我……還敢……不拿出來麼?” 冷冷一哼,宮笠道:“我們逼你,並不比你逼迫你的兩個拜見稍有過份!” 凌濮又在一邊怒叱:“這就叫報應,叫因果循環,你懂不懂?” 打了個寒噤,顧子英嗓門裡“呼嚕”“呼嚕”拉著痰音道:“宮大哥……你可要說話算話……” 宮笠生硬的道:“怎麼說?” 顧子英伸手抹了一把涕淚,硬聲道:“那份藏寶圖一旦交了出來……你們可不作興再殺我……” 宮笠神色緩和了些,道:“君子一言,如九鼎立,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實實,將圖交出,不但不殺你,將來一朝尋及藏寶,我許諾你可以分得合理的一份。” 顧子英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的道:“當真?” 宮笠穩重的道:“自然不假!” 頓時喜出望外,顧子英幾乎是感激零涕的道:“宮大哥…… 你的大恩大德,我這一輩子是忘不了的,報不完…… 宮大哥,你真正是一位有度量,講道義的武林英豪,江湖奇士……我謝謝你,真謝謝你……“凌濮又吆喝起來:”少他娘來這些‘過門’,先把圖交出來吧!“顧子英忙道:“是,是,圖在我身上,但卻交不出來愣了一下,凌濮又冒了火:”這是什麼驢鳥話?圖在身上卻交不出來?姓顧的,我看你是活膩味了,又在耍你娘的哪門子刁滑?你當我們真捨不得宰你?“ 顧子英急切的辯白:“不,不,凌大哥,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原圖早已被我燒掉 ” 猛然跳了起來,凌濮大吼:“王八羔子,你敢捉弄我們? 我活活掐死你 “顧子英惶恐的叫:”聽我說,聽我說完呀 …。“一揮手,宮笠道:“不要急躁,叫他把話說下去。” |
第15章 行別雙翼連理枝b
艱辛的吸了口氣,顧子英撐著說道:“原圖,我是早就燒掉了……但在將原圖燒掉之前,我已按著圖上的線紋志號,比照同樣長短大小,一絲不漏的用針刺在自己胸膛…… 我是使用一種特殊製就的墨色刺上肌肉的,幹了以後便看不出痕跡來,但只要用酸醋往上一浸,半個時辰內,胸膛表皮就會漸漸顯示出那幅圖紋來,保證墨色清晰,明明白白……,,宮笠頷首道:“不錯,這倒是個安全的法子。” 凌濮罵道:“娘的皮,說你刁滑可是一點也沒冤枉了你,這等稀奇古怪的法門,也只有像你這樣多心眼的人才想得出來,這是遇上我們,換成姓孫的,只怕就連你這張人皮一遭給揭了。” 顧子英忐忑的道:“宮大哥……圖,我業已等於交出來了,求你可千萬要踐諾履信,否則,我就任什麼指望也完啦……” 宮笠道:“我所說的,我會全部做到,你安心等待,不必顧慮了。” 凌濮又問道:“姓顧的,你藏圖的秘密,孫嘯他們可曉得?” 搖搖頭,顧子英哭喪著臉道:“不到最後關節上,我怎會叫他們曉得?” 宮笠平靜的道:“好,你回去吧。” 四條大漢上來架起了顧子英,臨走前,他猶回頭叫道:“宮大哥,別忘了我也有一份……” 等他們進人石牢鐵門裡,廖衝方才出聲的道:“這小子,真是財迷心竅,只怕睡進棺材裡猶不忘伸手要錢。” 宮笠道:“有些人,便是這樣的。” 廖衝咧著嘴道:“你真要分他一份?” 宮笠正色道:“當然。” 嘿嘿一笑,廖衝道:“老弟,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像個善人?” 宮笠淡淡的道:“善人談不上,我只是多少講求一點道義罷了。” 廖衝道:“憑良心說,老弟,你有點叫人捉摸不透,一時狠得要命,一時又慈悲得緊,先前在石牢及地窖裡,你他娘快得像一陣風雙手揮間如電,從這頭到那頭,只聽到”吭“” 吭“的悶響,一連串的雞毛子喊叫,你卻眉頭都不皺一下,不像是廢人的功夫,倒似是閹雞一樣……剛才,對那姓顧的你又似救命菩薩般的佛光普照了……” 宮笠笑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事,只有一樁,問心無愧就行。”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鮑貴財,笑著道:“二二上漢,你你怎的知知道,那那張藏寶寶圖, 一定在在那姓顧顧的身…… 身上?” 宮笠低沉的道:“這是很明顯的事,顧子英雖然串通了‘金牛頭府’,互為勾結,他們彼此之間只是利害利用,並沒有真正的情感或淵源存在,顧子英單槍匹馬,只有一個人,力量上根本不足與‘金牛頭府’相抗拮,在他們的勾結裡,他唯一的安全保障,就是屬於他的那張藏寶圖,因此,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肯輕易把圖交出來的…” 鮑貴財道:“他他……可是怕被搶搶去?” 宮笠道:“比被搶去猶要嚴重,一旦他的那份藏寶圖落入‘金牛頭府’手中,顧子英便完全失去了利用價值,孫嘯不會只是將他攆走而任他張揚,必然是在得圖後殺之滅口!” 鮑貴財搖頭道:“真……真狠,約約莫那顧子英也心心裡有有數……” 宮笠道:“他當然明白,所以他不會隨便將圖交出 這乃是他生命利益的保障 因此,我斷定圖便必然在他身上無疑!“鮑貴財欽佩的道:“二二叔,你你老真真是料料事如神……” 笑笑,宮笠道:“沒什麼,一點常識,再加上一點兒推理罷了……” 廖衝插口道:“這件事,我也一樣早就看破了。姓顧的那份藏寶圖,當然還在他自己身上,要保命保利,便不得不保留。” 鮑貴財不敢怠慢,趕緊拍馬屁:“師師父,你你老簡簡直如同諸諸葛再再世,張張天師重生,不不但能夠洞燭先先機,更更且可可以未卜先知……” 呵呵一笑,廖衝受用十分的道:“乖徒,為師的這份能耐,你是至今方才看出來呀?慢慢的學,只要你學得到為師的天份十之一二,業已夠你終生享用不盡了… …“ 鮑貴財也咧嘴笑道:“這,這還用說?” 搖頭晃腦的,廖衝興味十足:“天也快亮啦,老弟,我看我們也不用睡了,乾脆聊到天亮,塞飽肚皮之後,直接上道。” 宮笠道:“這我高興,我沒有意見。” 忽然,廖衝神秘兮兮的道:“對了,老弟,你那出‘樓臺會’,唱罷了沒有?” 宮笠苦笑道:“唱過了,來這裡之前才分的手。” 廖衝擠眉弄眼的道:“娘的,包管又是卿卿我我,鬧了個難舍難分吧?” 宮笠有些尷尬的道:“女人嘛,總免不了情感比較脆弱……” 呵呵一笑,廖衝道:“你在這一方面委實也稱得上‘高手’,不聲不響,居然弄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婆娘,看光景,還是黃大小姐先對你傾心的呢。” 宮笠忙道:“緣份,全是緣份。” 廖衝竟感嘆的道:“人同人的遇合,硬是大不一樣,就以我來說吧,娘的,怎麼就沒碰上這檔子‘緣份’?否則,也不用打這大半輩子的光桿了……我這寶貝蛋的徒弟,卻也幾乎就攀不上他那樁‘緣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尋死尋活,才堪堪沾上了邊,欸,人比人,氣死人啊 …。” 宮笠笑道:“廖兄早歲,必然少年英發,風姿不凡,可能專心揚威江湖,創名立萬,方才錯過了成家的大好機緣連連點頭,廖衝道:“這倒不假,嗯,這倒不假,在我年輕的辰光,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比起我這徒弟,奶奶的,是要高明上多多,譬喻說吧,我在家鄉的村子頭上,就有位姓陳的大姑娘,每次見了我全那麼把媚眼亂拋,我卻不動心,一意只想練好功夫當俠士,做英雄,後來,我在道上闖出點名堂來了,幾次到窯子裡去消遣,那些臭娘們也都爭著投懷送抱,巴結得一塌糊塗,我呢?連睬也不睬,後來,呢,後來…欸,後來人就老了個球的,再想俏,也俏不起來啦,我操!“忍住笑,宮笠道:“真可惜……“廖衝嘆了口氣,道:“可不是?光陰這玩意,實在害人,它在不知不覺間就把人變老啦!我在你這個年歲,還只覺得人生才開始,怎麼迷裡馬虎裡,一傢伙就登上一甲子的太歲了?好似練功夫一模樣,感到架勢剛剛拉開,居然便待作揖下場了,欸,時間快吶 …。” 宮笠頷首道:“是的,時光是快……年月輪轉,終其一生,也就是須臾間事… …“ 望著官笠廖衝忽地打著哈哈:“老弟,還記得我與你打的那個賭?” 笑笑,宮笠道:“未曾忘懷。” 乾笑一聲,廖衝道:“輸呢,我是輸了,不過,你總不能真個叫我剃掉這滿頭‘秀髮’吧?一個大光頭,對於我這個歲數的人來說,不大雅觀……” 官笠笑道:“放心,廖兄,也不過說說罷了,怎會真的叫你將毛髮理光?” 廖衝如釋重負的道:“這樣,我就寬懷了,你不知道,每次想到這件事,都他娘的好不自在……” 宮笠微笑道:“其實我們之間打的那個賭,對我而言,也是一種鞭策同壓力,迫使我越加積極的去為貴財的婚事策劃,只要這件事成功了,打的賭便不再存在,廖見你就當我們從未有此一著吧。” 廖衝忙道:“好,好……好極了……這樣最好不過,但你可不能說我耍賴皮呀!”這不是賴皮是什麼?宮笠卻無所謂的道:“當然。” 望瞭望天色,凌濮插嘴道:“辰光差不多了,頭兒,回房去坐坐,泡上幾杯茶,提提精神如何呢?” 宮笠問廖衝:“怎麼樣?廖兄還是喜歡站在這裡‘餐風飲露’?” 廖衝笑罵:“娘的,你不要促狹,進屋裡去四平八穩的坐著,燙熱噴香的茶水再一喝,自是勝過這裡多多,誰願意挺在此處沾露惹寒?” 宮笠道:“那麼,我們走吧。” 四個人一邊緩步前行,廖衝邊道:“我看,就到我那裡坐一會吧,也沒有多久時間了,天一亮,我們就待準備上路啦。” 點點頭,宮笠道:“也好,希望他們把馬匹都餵妥加鞍了,到時上馬就能走。” 凌濮忙道:“全弄舒適了,頭兒,昨天人夜前,我親自去看著他們備妥的……” 於是,他們輕聲談笑著,一路行向廖衝師徒的“行館”。 天色更是黑得如墨,但是,這只是黎明前更黑暗的一刻,很快的,就會有第一線曙光透露自東方的天際…… 懷著那一股高愁辭別了“玉鼎山莊”,宮笠感受到了與初履斯地之時截然不同的滋味,他曾是如此漫不經心的來到這裡,卻負荷著恁般沉重的精神累贅離開,人生的際遇是難卜難測的,但他卻未嘗料到,就連男女之間的那個“情”字,一旦罩上了身,也居然這等的令人憂心忡忡,神形抑鬱,料想這個“情”字無論是在生之旅途上以何種方式降臨,其快樂與痛楚的正反面都將是一樣的吧? 走了三天,一路上,他的情緒顯見的低落,開口的時候也不多。 明天,他們預計即可抵達出海口了,大概是黃昏的辰光。 廖衝策騎湊了上來,咧嘴笑道:“老弟,就真有這麼個苦法兒?” 怔了怔,宮笠有些迷惘的道:“你是指的什麼?” 呵呵一笑,廖衝道:“相思的味道呀,我說老弟。” 不禁微微感到赧然,宮笠尷尬的道:“廖兄,不要瞎猜,誰說我在相思了?” 廖衝斜著一雙眼道:“結啦,在老哥哥我面前,還有什麼怕難為情的?我呢,雖說沒有個對象好叫我害相思,但沒吃羊肉也見過羊在滿山跑,這思念的味道,可想而知是不大好受,如若是思念的心上人,自就更難消遣啦,呵呵呵……” 宮笠隨著苦笑道:“說真話,廖兄、在這種情景之下,若硬要叫我無所感觸,無動於衷,事實上也做不到;人總是人,隨之而生的七情六欲乃是免不掉的…” 廖衝壓低了嗓門道:“別犯愁,老弟,日子快得很哪,只要從‘飛雲島’繞一轉回來,就是紅燭高照,拜花堂,人洞房的良辰美景啦……”垂目注視著鐙下的地面在朝後緩緩移動,宮笠沉沉的道:“問題就在這裡,廖兄。” 廖衝問:“什麼問題?” 宮笠低聲道:“此去‘飛雲島’,勝算並不保准,鹿死誰手,猶是個未知之數呢!” 雙眼一瞪,廖衝道:“你別他娘太把姓孫的那個老鰲羔子估得高了,他再狂再狠,充其量‘金牛頭府’也只他一個人上得了臺盤,他手下那些蝦兵蟹將除了能搖旗吶喊,擺擺架勢之外,尚能管個鳥用?我們四個可都是拔尖的硬把子,一等一的英雄好漢,誰也不好吃,誰也不好纏,沙里淘金,我們好比金子,他們就是值子,憑我們這等的千錘百煉法,抖摟那幹酒囊飯袋還用得著當一回事?” 跟在後頭的“疙瘩瘸子”鮑貴財接著腔道:“可可不是? 二二叔,說說不定到了地地頭上,你你老人家動動也不用動一下,光光憑俺俺就把老老孫打打發了……“搖搖頭,宮笠道:“不要輕敵,尤其不要輕視孫嘯,貴財,他的確是個陰毒狠辣的梟雄人物,他能縱橫四海,立威江湖,自有其出類拔萃之處與其人獨具的才能手段;休說你個人難以與他抗拮,就算我們四人傾力周旋,能否成功而退,我還沒有一點把握呢!“ 鮑貴財頗不服氣的道:“二二叔,二二叔,俺俺就不信,那老老孫真有這這麼個行法!” 廖衝也火辣的道:“一點不錯,我也不信,憑他、個就能敵得住我們四個,他算是幹什麼的?他就是三頭六臂,我也要通通給他拗斷,他便是生鐵鑄的吧,看我能不能將他搓成一把鐵渣了?” 宮笠低沉的道:“別忘了,他也不是一個人。” 怪笑一聲,廖衝道:“你是說他周圍那些嘍囉?提也甭提了,老弟,我們業已見識過好幾次啦,那幹角兒的稀鬆法不但叫人失望,更且叫人驚奇,根本不必將那些人算進來,到時候只要任貴財一個人雙手一劃拉,就能像收拾一堆垃圾一樣兜起來往海裡拋下去便行!” 連連點頭,鮑貴財嘻開一張大嘴道:“可可不是?俺俺只要將他他們掃掃成一堆,朝朝海裡拋拋下去就行行了?” 宮笠道:“我不是指孫嘯的那些手下,他的一幹手下雖然也有些夠強悍的,但在玉鼎山莊那一戰裡,也差不多被我們剪除殆盡了,剩下的一些,起不了什麼大作用,令我顧慮的是,可能他另外還請了幫手!” 廖衝皺起眉頭,道:“怎麼見得?” 宮笠道:“只要孫嘯不是白痴,他就必然會另請幫手!” 廖衝忙道:“你說得詳細點,老弟。” 宮笠平靜的道:“孫嘯連著派了兩撥人進逼‘玉鼎山莊’,第一撥,是‘金牛頭府’的數位好手,第二撥,除了更是強者盡出之外,猶增加了二百餘名爪牙助威;這一前一後的兩批人卻都一個跟鬥栽到底,弄得全軍覆滅。因此,孫嘯便會知道‘玉鼎山莊’黃恕言必是請了能人相助,而由少數漏網逃回去的人口裡,他也大致判斷得出黃恕言是請了些什麼人助陣,至少,廖兄你與貴財乃是明擺著了,同時,孫嘯的大批人馬敗得如此慘法,他也會猜測到除了賢師徒之外,定然尚有其他的主兒為‘玉鼎山莊’效力;孫嘯現在人手折損甚劇,元氣頗受打擊,他考慮得到廖兄你的修為,也考慮得到貴財的難纏,而目前他人手不足,實力大減,所以,他會將腦筋動到組合之外,另到外面邀請幫手,乃是無可置疑的,否則他就只有坐以待斃,孫嘯不是白痴,他會坐以待斃麼?” 廖衝回想了一會,哺哺的道:“嗯,說得是有點道理鮑貴財道:“二二叔,老老孫他們,會不會逃逃之夭夭了?“ 宮笠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放棄他們的基業逃走?” 鮑貴財道:“是,是,俺俺就是這這個意思 …。” 笑笑,宮笠道:“你想得太天真了,貴財,這怎麼可能?” 鮑貴財忙道:“怎怎麼不不可能?二二叔,他他們的地地盤固固然重重要,但,但他他們也會想想到,老老命更更重要啊……” 宮笠緩緩的道:“還有比性命猶難拋開的,是尊嚴與骨節的問題,貴財,人失掉這些,也就生不如死了,尤其是在江湖上成名立萬的人。” 鮑貴財張張口,卻又點點頭,沒有再吭聲。 廖衝頷首道:“說得是,如果孫嘯奔島而逃,他那前半輩子的聲譽,後半輩子的名望,便將一概合泥抹灰,臭不可聞了!” 宮笠道:“況且,孫嘯素性氣量狹窄,目高於頂,是個又狂又做又睚眥必報的人物,他吃了哪些大虧,勢必處心積慮,圖作報復,斷不會不有任何其他選擇!” 鮑貴財又道:“既既是這這樣,二二叔,他有有種的話,為為什麼不不再來‘王鼎山莊’同同俺俺們拼拼個死活?” 輕輕用手指繞弄著皮韁,宮笠淡然一曬道:“這才是他的精明厲害之處;貴財,孫嘯連折了兩撥人馬,自然心中頗生戒惕,他對我們這邊的確虛實並不太清楚,我們這邊到底有些什麼人他亦不會太了解,但是,他必定知道我們是極端扎手的,因而他便採取這種以靜製動,以逸待勞的方法,張開羅網,等著我們自己去投入!” 鮑貴財兩只斜眼珠拼命往中間對聚,一邊不以為然的道:“二二叔姓姓孫的是個大大飯桶,他他怎能猜猜到俺俺們就 一定會去投 投他那張羅網?如如果,俺俺們佔了他他的便宜,索索興不去了呢?他豈豈不是空空等一場? 連連毛也撈不著?“ 宮笠笑道:“他的想法和你不同,貴財。” 鮑貴財道:“然然則,他他卻是怎怎生想的?” 宮笠道:“孫嘯如此慎重其事,大舉興兵脅迫‘玉鼎山莊’的原因是什麼?” 鮑貴財道:“還還不是全為為了那張勞什子藏寶圖宮笠道:“對了,他兩次興兵,兩次捺羽而歸,他眼見我們抵抗如此堅強劇烈,也自然會聯想我們也是為了要保有那兩張藏寶圖,而圖有三張,我們兩張,他佔有一張,可是,非三圖相並不能得到寶藏的正確地點,因此兩張與一張之分,其重要性並無軒輕,得不到第三張圖,這兩張亦形同廢紙,由這一點引伸,他就會以為我們必須要劫奪他那第三張圖,有了這個想法,他當然便認定我們非去他的老窩動手不可,是以他動不如靜,便專等我們去上鉤了!“鮑貴財呵呵笑道:“俺俺不是業已說說過啦,老老孫飯飯桶一個,他他可是壓壓根搞錯錯了黃曆啦,俺俺們豈豈是為了那張藏寶圖去的?俺俺們乃是為為了替二二叔報仇去去的啊!“廖衝沒好氣的道:“為了藏寶閣也好,為了替你二叔報仇亦罷,我們總是去了,人家以靜製動,以逸待勞的算盤可並沒有落空!” 呆了果,鮑貴財窘迫的道:“但但 但老老孫還是不不夠精明嘛……” 和鮑貴財並騎前行的凌濮接上腔道:“姓孫的設若知道我們這次前去,主要的目的是打算摘他的‘瓢’,恐怕他就更是坐立不安,兩眼望出去一片黝黑了!” 廖衝道:“好叫他曉得,天下這大,也真有義字在前,利字在後的清亮人物,譬如我,譬如你們三位!” 鮑貴財哼了哼,道:“俺俺看,那什麼‘劍中聖’井井容,那那叫夏潔的婆婆娘,猶猶要比老老孫緊張上好好些信呢,如如果他他們知道俺們去去的真真正意圖的話!” 宮笠冷冷的道:“他們不知道最好!” 鮑貴財道:“對、對,不不知道最最好,否否則,只只怕他他們藏藏寶也也不會要,早他他娘的三三十六著,走走為上著了……” 朝前面的路途眺望了一會,廖衝道:“快近午了,我們找個地方打尖歇馬吧?” 宮笠道:“附近可有什麼能以落腳之處?” 廖衝往前指了指,道:“這條路我走過幾次,記得再過去十來里地,好像在一個土崗子下有片野店,專賣過路客商的酒食,東西粗得很,湊合著填飽肚子也罷。” 宮笠笑道:“我是什麼也能吃;眼下即使嘴饞,可也找不著山珍海味來充派場……” 鮑貴財咽了口口水,道:“甭甭提山珍海味了,二二叔,能有大大肥肉夾上塊醬醬菜就就著下肚,業已已是挺美的啦,至多,來來上碗濃稠的米湯……” 廖衝瞪了徒弟一眼,道:“真叫沒出息不是?你他奶奶,跟著為師,一天三頓可少了你大魚大肉啦?說得恁的個寒愴法,沒的叫人以為你他娘平素就俄慌了呢!” 鮑貴財傻呵呵的笑道:“師師父,平平常日裡,再再是怎的吃好,該該餓的辰光,還還是一樣會餓啊!人一餓,就飢不擇食啦!” “呸”了一聲,廖衝道:“簡直是活寶!” 沒有多久,四人四騎已來到那片土崗子下,果然,崗腳路旁,有一片簡陋的茅店,還高高掛起一條業已泛了白的青布酒招。 在那糟老頭子店主的殷勤招呼下,四個人紛紛下了馬,廖衝摸著肚皮,目光貪婪的盯視在櫃檯紗廚裡排列著的各色滷味上,他正想吩咐店家切些什麼吃的,尚未及開口,就在店門外自後面上崗子的方向,幾條人影突然飛越而過,那幾條人影奔行甚急,身法快速無比 但是,卻顯得那樣的倉皇同迫切,仿佛不是在趕路,而是在逃避什麼! 宮笠,凌濮、鮑貴財也都在轉首向門外注視 只見那幾條人影堪堪掠過店門,尚未及橫越道路,半空中,又是一條龐大的身影飛舞,恍同一頭大鳥般快速至極的落下,剛好切先前幾個人的去路! 嗯,那被阻截路中的三個人,三個裡,猶有兩個身上掛了彩,他們背對店門,面朝敵人,三個人似是對於那個攔截的角色懷有莫大的恐懼,又莫大的怨恨;他們僵立在路上,身體因為呼吸的急迫而聳動不停… 站在他們對面的人物,是一個腰粗膀闊,牛高馬大的彪形壯漢,他滿頭的長髮結紮成一條條小辮子,那樣古怪的披散在腦袋四周,看上去猶和一條條蠕動的小黑蛇,相當可怕,兩撇倒八眉下是一雙銅鈴大眼,一雙歪向一邊的鷹鉤鼻子,厚厚的嘴唇朝外翻著,紫烏烏的,濕儒蒜的 令人聯想到掛在肉販割台的鐵鉤上賣剩下的兩條豬肝! 他只穿著一件黃麻布短褂,卻套了一條至膝的牛犢短褲,粗壯如樁的四肢上生滿了濃密的黑毛,人朝那裡一站,活脫就是一只大猩猩! 瞅著對面的三個人,這頭大猩猩呵呵的怪笑,口沫四濺,聲同破鑼:“逃?你們三個還想往哪裡逃?就和土崗子上你們的那些伙計一樣,都給老了躺下子挺屍吧?” 三個人一言不發,卻緩緩散開,顯然是打算豁死一拼的架勢。 茅店裡,鮑貴財有些遲疑不決的道:“怪了,怎怎的那三三個人裡,有有一個,俺俺看那那背影,覺得恁的個熟熟法兒?好好像在哪哪裡見見過似的……” 廖衝住屋裡陰影處挪了挪,壓著嗓門道:“天下何其大,卻又他娘的何其小? 今天我可算又遇上這位老相好,算算,業已七八年沒見著這個人王啦,不想他卻仍然這麼個結棍法,更似養肥了些,身上加了好多膘肉,奶奶的!“凌濮低聲問:“廖師父,你認得那個頭上結滿小辮子的怪物!” “噓”了一聲,廖衝慎重的道:“小聲點,我的伙計,可千萬別叫這老小子聽到,否則,包管你會惹上一身麻煩吃不完,兜著走!” 極少看到廖衝如此顧忌某一個人,凌濮即時心中有數 那發結小辮,有如一頭黑猩猩也似的怪物,必然也是個極端難惹難纏的角色! 心裡因是這樣的存子底,但凌濮卻覺得不大服氣,他哼了哼,道:“廖師父,這一位究竟是誰?莫不成他還能上得了天?” 不待廖衝回答,宮笠已平靜的道:“你真是腦袋裡不生幾條紋路,凌濮,你也不想想,除了堪與廖兄匹敵的那幾個活煞星以外,他對誰會這般鄭重其事?” 呆了呆,凌濮道:“頭兒,你是說 …。” 宮笠緩緩的道:“不錯,這一位乃是‘雙邪’之一,與廖兄齊名的‘四九辮子’刁長盛!” 凌濮吃了一驚,道:“天爺,竟會是他?” 廖衝輕聲道:“可不?正是‘四九辮子’刁長盛這老甲魚,老殺旺!” 凌濮端詳著站在大路那邊,一副“泰山不敢當”味道的“四九辮子”刁長盛,邊低促的道:“廖師父,聽口氣你似是與他不大和悅?” 廖衝翻動著眼珠子,悻悻的道:“不大和悅?娘的皮,是大不和悅;他見我總是沒有一句好話講,我見了他呢?也一樣沒啥好臉色給他看,平素,我們誰也不犯誰,誰也不理誰!” 凌濮不解的道:“這又是為什麼?照說嘛,二位同列‘雙邪’之名,又都是江湖上並駕齊驅的怪傑,彼此正該識英雄重英雄才對,怎的卻弄到這積不相容的地步?” 廖衝扁扁嘴道:“娘的,說起原因來也很簡單,我們雖然同列‘雙邪’之名,卻是誰也不服誰,久而久之,就變成冤家啦!” --------------- |
第16章 冤家路窄窮途狼
一邊,鮑貴財忙道:“師師父,原原來,這個老老傢伙,就就是你常常嘀嘀咕咕的‘四九辮子’刁刁長盛?好好極了師師父,你你向來討厭他,今今天可真真是碰巧啦,俺俺們師徒,正正好並肩子子上,將他擺擺成四四十九個不同的模模樣!” 廖衝呵斥道:“不要胡說。” 鮑貴財一臉孔躍躍欲試的神情,他趕緊道:“師師父,眼眼下正是機機會呀,俺俺幫著你出出一口烏氣,俺俺們爺倆聯手,包包管叫這老老東西脫脫底!” 重重一哼,廖衝板著臉道:“你少囉嗦,為師的同刁辮子就算真要分高下,見真章,亦只容為師的與他單打獨鬥,勝負之間,雙方也都心甘情願,這才叫光明磊落,哪能讓人幫忙?何況,算起來你還是晚輩!” 鮑貴財不服的道:“師師父討厭他,俺俺就討厭他,待等到要動手了,還談什什麼長輩晚晚輩?對對這種人,俺俺也不甘憑白被他壓壓下一頭!” 廖衝怒道:“好了,你別再多事,現下我們正要前去對付另一個扎手貨,那才是正主兒,你不准再節外生枝,給我添麻煩,否則,萬一出了漏子,你怎麼對你宮二叔交待?” 鮑貴財抽抽鼻子,委屈的道:“俺俺只是要替師師父出這這口氣……” 廖衝道:“等我要向刁辮子稱量斤頭的辰光,我自會在合宜的時間去找他,卻不是目前,以後,有的是機會,你給我放老實點,別在節骨眼上惹紕漏!” 這時 大路上的四個人已開始互相在移動位置,這樣緩慢的移動,便大多是狠力出手之前的先勢,彼此間,俱在全神貫注,要把握最有利的時刻、角度向敵人可能暴露的弱點做致命的一擊! 忽然,鮑貴財又是一愣,脫口道:“乖乖,那,那不是卜卜君武麼?” 廖衝皺眉道:“什麼卜君武?誰是卜君武?” 鮑貴財指著最右邊的那個渾身血跡的人,急道:“他他,就是最靠靠右手的那那一個,卜卜君武,‘斑狼群’的三三頭領,‘人狼’卜卜君武嘛!” 廖衝冒火道:“卜君武又怎麼樣?” 鮑貴財忙道:“俺俺認得他,師師父,俺俺認得他!” 不禁有些為難了;廖衝雖說一向狂慣橫慣了,但是對於像“四九辮子”刁長盛這樣厲害的人物,他仍然甚懷戒心,輕易不肯招惹,尤其是,他更不願在幫著官笠對付“金牛頭府” 之前再生波折,以免影響了宮笠的大事,而偏偏鮑貴財卻認識那三個正走厄運的仁兄其中之一,這就叫他“坐蠟”了,是伸手管呢,抑是不管呢?管,怕因此與“四九辮子”由怨成仇,又弄得一身麻煩,不管,徒弟面前不好交待,而且在做人的道義上也說不過去!一時之間,他真是不知何所適從了! 只是,廖衝忘了再問一句,鮑貴財是如何與卜君武認識的?又是在一種什麼樣的情況之下才認識的? 這其中鮑貴財也就使了心眼了,他有意不說和卜君武的結識經過及內情,好叫他師父不得不管這樁閒事,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把師父鼓動出來,他好幫著師父出一口多年積累下來的冤氣! 凌濮也三緘其口,他是對“四九辮子”刁長盛不服氣,有心要鬥一鬥,看看是否會像廖衝所言,吃不了兜著走? 鮑貴財及凌濮的想法,宮笠全了若指掌,他不道破亦不表示意見,實則,他有心成全鮑貴財的願望,這樣,他對廖衝算是多少做了點報答,也可藉而解開卜君武和鮑貴財昔日在“比武招親”擂臺上所結下的怒隙! 看眼前的形勢,除非有他們的出手相助,恐怕卜君武等三個人都不會是“四九辮子”刁長盛的對手,而且,刁長盛似是執意要斬盡殺絕呢! 卜君武等三個人仍在極其緩慢的移動著 一彼此全在可以互為呼應的位置上挪移,他們雖對敵人有著極大的畏懼心,但是,他們卻顯然已決定一拼! 咬咬牙,廖衝低促的問官笠:“老弟,你看要怎麼辦?” 笑笑,宮笠道:“你的意思呢?” 咽著唾液,廖衝苦笑道:“就怕耽擱你的正事!” 搖搖頭,宮笠道:“不要緊,遲點早點無所謂!” 廖衝一橫心,道:“那麼,我要伸手攔下刁辮子來了;貴財和那三個人裡的一個素識,我不能不管,因為這不啻見死不救 刁辮子一看架勢就是要下辣手的樣子!” 宮笠低沉的道:“全憑你了,廖兄,我附諸驥尾!” 一昂頭,廖衝朝雙手手心上“呸”的吐了口唾沫,斷然道:“好,幹了!” 鮑貴財不待乃師吩咐,便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一邊口中大叫:“慢慢慢著,通通不不准動。” 卜君武等三人齊齊一怔,目光轉向自茅店裡衝出來的鮑貴財,尤其是卜君武,一瞥之下不由大感意外,脫口叫道:“是你?” 鮑貴財一挺胸,神氣十足的道:“不不錯,是俺,是是俺!” 卜君武頓時大大的變了顏色,神態更形絕望 他知道鮑貴財是“雙邪”的另一位“拇指圈子”廖衝的徒弟,而面對的這一位煞神,亦是“雙邪”之一的“四九辮子”刁長盛,江湖上“雙邪”齊名並列,他不曉得“雙邪”勢同水火,各不相容,在他認為,“雙邪”既是同時列名,必然頗有交道,如今另外一邪的徒弟突然出現,又曾與他為了“比武招親”的往事發生過爭執,這樣一來,定是蓄意幫著對方收拾他們無疑了;而鮑貴財的功力他見識過,現下再加上了這麼一位強敵,又如何叫卜君武這等“人狼”不心推膽裂,五內如焚? 人朝大路中間一站,鮑貴財衝著卜君武齜牙一笑:“卜卜君武,你你大概還還記得俺俺吧?” 滿臉血污的卜君武,不禁神情悲憤,咬牙切齒的道:“認得你,姓鮑的,我怎會不認得你?任是你化了灰我也能把你挑揀出來!” 微微有些發怔,鮑貴財迷惘的道:“怎怎麼啦?卜君武,你你是怎怎麼啦?一見見了俺的面就就這麼個火爆法?莫莫非,你你記恨‘玉鼎山莊’‘比武招親’的那檔子事?” 卜君武厲烈的道:“那樁事你恃強凌人,我已難消怨氣,但更可惡的,卻是你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竟然要在眼前的險境裡合同刁老匹夫坑我兄弟三人?” 這才知道對方是誤會了,鮑貴財雙手亂搖,急道:“卜卜君武,卜卜君武,你搞搞錯啦,完完全搞錯啦,俺俺可不是來幫著刁刁辮子的,委委實不是來幫幫他的呀……” 輪到卜君武發愣了,他狐疑的道:“我不信!” 鮑貴財忙道:“怎怎的不不信?” 卜君武大聲道:“刁老匹夫乃‘雙邪’之一,你師父也是‘雙邪”之一,刁老匹夫與你師父同名並列,必有交情,你突然在此刻出現,不是幫著習老匹夫來落井下石,莫不成還是幫著我們兄弟的?再說,你我之間,非但素無淵源,更且積有怨隙,你說你不是來幫刁老匹夫的,誰人能信?“ 鮑貴財一急,說話就更結巴得連不成句了:“不不不,俺俺不不是你你說的這樣,俺俺怎會存存這種心?俺俺是,俺俺原是一番好意,真真的一番番好意,若若是你你不信……” 道路那邊,“四九辮子”刁長盛突然大喝一聲。粗啞的道:“好小子,你就是‘拇指圈子’廖衝那老狗熊的徒弟?” 轉向刁長盛,鮑貴財臉紅脖子粗的道:“俺俺就是,怎麼樣?” 仰天狂笑了一聲,刁長盛大模大樣的瞪著一雙怪眼道:“他娘的,我早就聽到那老狗熊收了一個又瘸又癩又結巴的醜徒弟,本還不知道是怎生醜法,今日一見,哇呀呀,真叫嚇死活人,驚得活死人,小兔崽子,就憑你這副賣像,不關著大門在家裡遮醜,卻跑到外頭來顯你哪一門子的世?虧那老狗熊還把你當活寶一樣供在眼皮於上,真正笑掉我的大牙了!” 鮑貴財氣沖沖的道:“甭甭說俺了,刁刁長盛,你你自家也不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家的模模樣,姥姥不親,舅子不不愛,比比俺,還還強得到哪哪裡去?” 刁長盛臉色一變,咆哮起來:“小王八羔子,你他娘的膽上生毛了?竟敢罵起我來?” 鮑貴財也叫道:“俺俺就罵你,你你能怎怎樣?” 刁長盛形容猙獰,氣湧如山:“你這不知死活的癲頭雜種,且待我收拾了你,再去找你那狗熊師父算帳!” 此刻,卜君武等三個人,不禁全迷惑了,情勢像這樣的發展,可以說完全出乎他們的預料之外,看光景,江湖上鼎鼎大各的“雙邪”彼此間並不和諧嘛,非但不和諧,更且 呃,似是還結著什麼仇怨呢! 很快的,一線希望在他們的心中升起,到現在,他們才相信鮑貴財的來意並不似他們想像中的惡毒 一他們仍不敢推測鮑貴財是來幫他們的,可是,至少他們已明白鮑貴財不會幫著刁長盛了。 鮑貴財磨拳擦掌,竟不畏怯的道:“行,行行,刁刁老匹夫,你你有本事,就先和俺較量較量,打打了孩孩子,不不怕大大人不出,你你會過了俺,再再同俺師師父對仗不遲!” 哇哇怪叫,刁長盛大吼:“我把你這暈天黑地,滿口胡柴的小龜孫活剮了,你他娘醜得如同一只癩蛤蟆,猶敢在此當著我老人家的面吐那狂氣,你他娘的你!” 胸脯一挺,鮑貴財氣昂昂的道:“俺俺不怕你,俺俺就是要鬥鬥你一鬥!” 旁邊,“人狼”卜君武的大拜兄,那體魄修偉,淡青臉膛,帶著一股深沉又精練的氣息的“天狼”游連益,迅速向卜君武使了個眼色。 於是,卜君武移近一步,向鮑貴財陪禮一張笑臉:“鮑 呃、鮑兄,方才是一時情急,真正錯怪你了,鮑兄,務祈你不要見罪才是!” 鮑貴財揮揮手,道:“俺俺不怪你,小小事情,你 你也不須掛掛心上。” 連連躬身,卜君武低聲下氣的道:“多謝鮑兄海涵 鮑兄,看情形你也與刁老匹夫不和?” 鮑貴財橫了對面的刁長盛一眼,悻悻的道:“是是不合!” 卜君武差一點就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他立時更見眉開眼笑:“鮑兄,同船過渡都有五百年的緣份,何況我們也是素識舊交,更有同台爭婚的一段趣話,因此,呢,尚清鮑兄念在這層淵源上。” 鮑貴財直率的道:“有有啥話,你你也就講講明暸吧,甭甭這麼吞吞吐吐的,叫叫人心頭著慌!” 卜君武忙道:“是、是,鮑兄,在下不惴冒昧,斗膽懇求鮑兄助在下兄弟三人一臂之力,齊心連共同抵擋那習老匹夫的迫害!” 一拍胸脯,鮑貴財英雄氣慨十足:“行行,一句話,本來;俺俺也就是來幫幫你三個人的!” 頓時驚喜逾望,卜君武急切的道:“當真?鮑兄,可是當真?” 鮑貴財不高興的道:“你你自家瞧瞧這個陣陣勢吧,卜卜君武,這這莫非還像是假假的?” 連連抱拳,又連連作揖,卜君武是一副感激零涕的模樣:“多謝賜助,多謝為力,鮑兄,全賴你的援手了…” 鮑貴財豪邁的道:“沒沒問題,卜卜君武,好好歹,俺俺也會設法救救你哥哥三個逃逃出這一劫難,不不使你們遭到刁刁長盛的毒毒手!” 卜君武誠心誠意的道:“此事之後,鮑兄,無論我兄弟三人能否保全,也必得感恩載德,陰曹陽世,俱不相忘!” 鮑貴財咧開大嘴道:“不不消如此,不不消如此,。言言重了,太也言言重了。” 忽然一陣怪笑出自刁長盛他口中,極端輕蔑,卻又在輕蔑中湧盪著掩隱不住的火氣,聲如破鑼般喝吼著:“什麼東西?簡直螳臂擋車,又是朽木熒光,豈堪與皓月爭輝?猴惠子,你準是吃錯藥了,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竟敢出此狂言?他娘的狗臭皮,休說是你,便是你那狗熊師父到來,我也一樣搗他個‘滿地找牙’,逞論你這胎毛未脫的小龜孫了!” 鮑貴財也強硬不讓的道:“刁刁長盛,你你這可可是應了一句句話啦, 一斤的鴨子,半半斤的嘴,淨會呱呱呱的窮窮叫一通,有有本事,俺俺們兩上先對對上一陣,俺俺這關你若若是通通不過,還還配向俺師師父領領高招了。” 暴雷也似的叱喝一聲,刁長盛頭頂上的四十九根髮辮立時怪蛇般倒豎而起,他雙目如火,模樣像要吃人也似:“好狗操的,看我現在就剝你的皮!” 於是,野鋪裡,廖衝嘿嘿冷笑著走了出來,斜眼瞧著刁長盛:“老小子,是你在吆喝要剝我徒弟的皮?你是風大問了舌頭啦?也不看看我老漢在不在當前,就容得你這麼囂張法?” “四九辮子”刁長盛一見廖衝也現了身,不禁是又氣又驚又怒,他怪叫起來:“好呀,我還道是這小兔崽子吃了狼心豹膽,就憑他那幾下小莊稼把式就敢來逗惹我,原來卻是你這老狗熊在背後唆使的;姓廖的,你算他娘的什麼人物?敢慫恿徒弟出來叫陣,自己卻縮頭烏龜似的瘟在暗處不出?你這副德性,居然也是列位‘雙邪’的角兒?呸,丟淨你祖宗十八代的人了!” 廖衝揚著頭,大馬金刀的道:“刁辮子,我這”雙邪’的名號,可不是你他奶奶給我加封的,是我用本賺來的;你說我是縮頭烏龜,則你又算什麼驢鳥玩意?眼裡瞅著我家乖徒的大人不在場,就想老欺少,大吃小?你早早風涼去吧,這種便宜算盤,你敲也別想敲,我如今業已挺身而出,想怎麼辦呢,你那腦袋裡琢磨琢磨,你拿得出,我收得下,別人含糊你,我老漢豈還管你他娘的活羊上樹?“ 刁長盛八字眉倒吊,厲聲道:“廖衝,你還是真要找碴呀?你這塊招牌是想砸在這裡了?” 廖衝“哧”了一聲:“別說得活神話現,像真有那回事一樣;刁辮子,如若我這塊招牌砸在這裡,我就不相信塊招牌還囫圇得了!” 刁長盛怒不可遏的大吼:“我是這幾年來把你這老狗熊養膘了,沒找到你頭上撒你一泡熱尿,你還真以為你翅膀硬了,氣候成了?你不含糊我,莫非我還怕你這個‘邪’?” 廖衝陰陽怪氣的道:“少來這一套,你這個驢‘邪’也沒什麼大不了;別人面前一亮,或能唬唬那幹‘莊猢孫’,賣到老漢跟前,哦呸,一腳端爛他個熊的!” 刁長盛忽然呵呵笑了幾聲,卻又隨即臉色一沉,火辣的叫:“我問你,姓廖的,今天你們這一對混帳師徒半截腰裡猛古丁冒了出來,到底是為了哪一樁?是存心替。‘斑狼群’撐腰呢,還是只為了我們兩人間這段不湊合?” 哼了哼,廖衝道:“都有!” 刁長盛暴烈的道:“你說清楚點!” 廖衝雙手扠腰,惡狠狠的道:“‘斑狼群’中的三個頭兒,那‘人狼’卜君武與我徒弟是素識,你要向他們兄弟下毒手,正巧被我們遇上,自是不能坐視,而老漢早就和你意氣不投,格格不入,眼前這副光景,便越發不能坐視了!” 刁長盛火冒三丈的咆哮:“說來說去,你還是有心來找我的麻煩,老狗熊,你不妨斟酌,為了這三個雜種,你同我拼戰,是不是劃得來?我怕你是要弄得灰頭土臉!” 廖衝大聲道:“如果你愣不放手,為了要殺害他們而與我豁命,你也不妨想想,合算不合算?” 刁長盛怒道:“你他娘這不叫強詞奪理叫什麼?是你師徒先找我的碴,可不是我先伸手,管你們師徒的閒事,你,你怎能顛倒黑白,胡說一通?” 一側,鮑貴財頂了上來:“刁刁 一刁長盛,你你才才才叫顛顛倒黑黑黑白,胡 一胡 一胡說一通!” “呸”的吐了口唾沫,刁長盛大吼:“閉住你那張臭嘴,我同你那狗熊師父是一個輩號的人物,尊長講話你打你娘的哪門子渾?小兔崽子!” 廖衝“嗯”了一聲,道:“貴財,動手不動手是一碼子事,輩份又是一碼子事,你不可無禮,我們是武德為經,書香成緯,文華武備,卻不能叫刁辮子看低了我們!” 鮑貴財退後一步,忙道:“是,是師師父……” 刁長盛哼了哼,道:“這才略略帶了一點人味,娘的!” 廖衝揚著一張臉道:“說吧,刁辮子,這三個人,你是放手不放?” 又火了,刁長盛粗聲啞氣的道:“你他娘啥的內情也不知道,只曉得頂了個鳥頭硬逞能,你清不清楚我為什麼要收拾他們?明不明白我和他們架梁的原因?” 廖衝老老實實的道:“不知道。” 刁長盛吼道:“看吧,你是暈天黑地,迷裡馬虎,連伸手管的是哪一端閒事都搞不清楚,卻也抱起你他娘的不平來了,為了一樁不明內由的事而同我這樣字號的人物結怨成仇,老狗熊,你說你不叫糊塗叫什麼?” 廖衝板著臉孔道:“說說看,你倒是為了什麼要對‘斑狼群’趕盡殺絕?” 吸了一口氣,“四九辮子”刁長盛竭力壓下胸隔間的一股怒火,沉著聲道:“只在一個月以前,‘同照縣城’的‘昌源錢莊’被一撥黑道上的江湖朋友洗劫了,那批人物就是‘斑狼群’這些**養的!” 廖衝皺著眉道:“這又幹你鳥事?” 刁長盛冷冷一笑,道:“怎的與我無干?‘昌源錢莊’的東家,就是我的妹婿,換句話說,那東家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妹子,親老妹子,我這人間世上唯一的血緣!” 怔了怔,廖衝道:“真是新鮮事吶,這麼多年來,我卻還不知道你有著這麼一個闊妹婿,更不知道你居然有個老妹子,親妹子!” 刁長盛悻悻的道:“你又不是我爹,我犯得著什麼事都向你稟告一番?我的底細光鮮得很,你不知道的和沒有聽過的樣數可是太多了!” 笑笑,廖衝道:“後來呢?” 刁長盛惡狠狠的道:“娘的皮,在‘斑狼群’這幹野種乘夜洗劫‘同照縣城’那唱源錢莊’的當口,我那妹夫與妹子曾跪在地下哭求他們,並且一再向他們說明了同我的淵源,可恨這幹殺胚居然利令智昏,兩眼看出去只見黃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壓根就半點情面不留,毫不以我妹夫與我的關係為戒,該搶照搶、該奪照奪,行了,那晚上錢莊裡便被這幹野種劫走了黃金一千兩,白銀三萬餘兩,非但害得我妹夫兩口子尋死尋活,幾乎鬧了個傾家蕩產,我的顏面更且叫他們掃得灰裡泛黑呢;我妹子又屢屢指著我的鼻尖罵,說我混了大半生的江湖,到底混了些什麼名堂?混來混去連自己的妹夫都保不住,落到後來便提名道姓人家全不理不睬,照搶不誤!” 又吸了一口氣,他接下去道:“好歹,我總他娘是個大男人,好歹,也總算在道上闖了點名聲出來,但這一些邪龜孫,爛雜種卻六親不認,一點帳也不買,在我妹夫妹子的面前叫我丟人現眼,難以抬頭;所謂‘盜亦有道’不是? 他們既然如此蠻橫囂張,江湖之義,我還他娘客氣什麼?他們是闖黑道的,莫不成我就是走的善路?他們黑,我更黑,他們掃我的顏面,令我大大受窘遭辱,我就要他們用血用命來償付我的損失,把他們犁庭掃穴,殺個雞犬不留,他奶奶的!“廖衝道:“是你約了他們到後面那片上崗子上對仗的?” 刁長盛恨聲道:“不錯,我約他們全幫皆臨,而我只是單刀赴會,老狗熊於情,於理,我哪一樣不對?” 廖衝揉揉鼻子,道:“你已放倒也他們多少人啦?” 刁長盛道:“不多,他們一共來了十七個,我已宰殺了十四名,就只剩下這三個罪魁禍首,哪知我正要圈起他來一道解決的時候,偏偏你師徒兩個就橫插上來!” 轉過頭去廖衝朝著“人狼”卜君武道:“伙計,如刁辮子這樣的說法,你們可是就不對了;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又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好聽點講,不看僧面看佛面,難聽點說,打狗也得看主人,人家‘昌源錢莊’的店東夫婦,業已趴地哭求,向你們點明了與刁辮子的關係,就不算刁辮子在道上的名頭聲望吧,至少也是一條路上的同源,你們怎能如此蠻橫寡絕,拉下臉來照樣行事?列位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姓的硬角色,不該不知道江湖的規矩,‘大水衝翻龍王廟’,黑裡鑽黑像話麼?” 頓了頓他又道:“當時的光景,你們落檻點,就該馬上停止洗劫陪罪告退,次一等的,也應轉身就走,分文不取。 再下策,何妨少搶下點?但各位卻一概不論,根本不理這碼子事,依然劫掠不誤,又叫刁辮子臉面何存?休說他憋不住這口鳥氣,換成各位,恐怕也是可忍孰不可忍吧?“踏上一步,“人狼”卜君武躬著身,態度十分尊敬的道:“老前輩,尚容在下,下情上稟!” 廖衝頷首,大模大樣的道:“說吧。” 舔舔嘴唇,卜君武低緩的道:“一月之前,當在下兄弟三個決定派人前往‘同照縣城’的‘昌源錢莊’做那票買賣的時候,並不知錢莊東家與刁長盛的淵源。而在下兄弟三人也沒有實際參與行動,只是派遣手下五名大頭目 一紅、黃、藍、白、黑五斑狼 率領二十名兒郎行事,自於他們奉有我兄弟的諭令,必須要成事,更加上他們對刁長盛的來歷並不太清楚,方才發生了這樣令人遺憾的的結果;在他們回山之前,恰好我兄弟三人又遠赴海口去處理另一樁要事,及至我們回來得悉詳情後,時間上業已晚了,我大哥除了當場痛責那五名大頭目一頓之外,並將所劫金銀原封不動,正準備專程給‘昌源錢莊’送回,哪知刁長盛的戰書已經著人送來了堂口……” 此刻,“天狼”游連益也懇切的道:“前輩,刁長盛的戰書實在叫人無可接受,他裡頭開了條件,第一,所有劫自‘昌源錢莊’的金銀限時送還,第二,所有參與劫掠行動的人全部梟首附車,第三,‘斑狼群’立即宣布解散之外,並要我三兄弟各斷一臂謝罪;以上三個條件,若有任何一條不能做到,便必須與他在‘小崗山’,也就是背後這塊土崗子上決戰;前輩,你替我們想想,原物奉還這一條乃是絕對應該的,其他兩款,又叫我們如何依從?雖則我們在道上不像他那樣名傾天下,威立四海,但也是混得有頭有臉,如果像他說的這樣做了,逞論對不起手下兄弟,我們哥幾個將來還指望再活下去麼?” 卜君武接著又道:“在無可奈何之下,我們除了將所有劫自‘昌源錢莊’的財物運到附近一個隱密之處所藏妥,以備隨時可以奉還於他之外,只好由我兄弟三人率領手下十四名大頭目前來‘小崗山”向他請罪求恕,哪知與他甫一照面,他幾句話尚未等我們說完,便立下殺手,我們是一面抵擋,一面解釋,低聲下氣向他說盡了好話,賠遍了不是,他卻充耳不聞,只管向我們狠攻狠殺,直到我們的十四名兄弟全部遭了他的殘害,我與二哥也負了傷,實在撐不下去了,方才突轉下崗,但他卻緊追不舍,一心要斬盡……前輩,若非巧遇賢師徒仗義援手,恐怕我兄弟三個也都已不堪設想了……“廖衝眯著眼向刁長盛道:“刁辮子,他們說的大約也不假了?三頭對面,諒他們不敢瞎扯。” 刁長盛怒沖沖的道:“‘斑狼群’先是侵犯我的親人,繼而羞辱我的顏面,在在全是主動挑釁,他們向我挑釁,便要遭受懲罰,而他們不依我的條件接受懲罰,我就只有自己動手,姓廖的,你能說這是我的錯?” 廖衝慢吞吞的道:“前一段,乃是他們的不是,後一段,可不就是你的錯?” 刁長盛暴烈的道:“這是什麼話?” 廖衝道:“公道話!” 刁長盛怪叫道:“好,姓廖的,你倒是把你的‘公道’給我說出來,我要看看你是‘公道’在什麼地方!”’搓搓手,廖衝心平氣和的道:“刁辮子,稍安毋躁,且聽我細細道來;‘斑狼群’不該侵掠你的親人,也不該在聞及你的名號之後毫無反應,這是他們的不對,但可恕者有三,一則他們的幾個頭子未曾親臨行動,手下人對你的名頭來歷又不甚了了,且負命在身,也不敢作那‘放水’的主,所謂不知者不罪,二則,他們幾個頭兒在獲知詳情之後,已立即有壁還原物的打算及準備,可見對你是十分敬畏的;三則,他們洗劫‘昌源錢莊’之際並沒有傷人,否則,你還到哪裡去找行事的主兒?人家已經按照江湖規矩做了,又何苦非要逼人於絕不可?再說……” 露出那一口黃板大牙,他又點又點刁長盛:“再說,他哥三個業已向你賠補,也將所幼金銀運了過來,顯見一片誠心,你又已放倒了人家十幾個好手,也算消除那一口怨氣了,事情最好到此為止,雙方全忍讓些寬宏些,都認點虧吃,別再鬥下去了……” 刁長盛怒道:“不行!” 廖衝不悅的道:“怎麼不行?” 刁長盛憤恨的道:“我刁某人向來言出如山,無可更改,我叫他們怎麼做,他們就得怎麼做,如果他們不照我的話做,就是有心與我為難,有意同我爭鋒,那麼,我就自己下手來達到我的目的!” 廖衝惱火的道:“豈有此理;刁辮子,一個人言出如山當是不錯,但那也須要看這個‘言’是與非,正與邪呀,謬誤荒唐之言,說了便要改過,哪裡能將錯就錯,愣錯到底的? 舉凡是人,總該講點道理,論常情,一意孤行,自以為是,就未免太他娘的跋扈得不成玩意了!” 刁長盛吼道:“你這是罵我?” 廖衝也叫了起來:“罵你?我這是教你,訓你,你他娘活了這一把年紀,怎的連個人情世故都不懂?這些年的五穀雜娘,全餵進狗肚子裡了?哪有這麼不通情理的人?混世面混到你這樣的霸道橫法,你卻是怎生混出來的?得些好意便回頭嘛,豈能以你這般逼人逼絕,心黑手辣的?” 刁長盛咬牙道:“廖衝,如果我一定要取他三條狗命呢?” 眼珠子一翻,廖衝道:“我就一定不叫你取!” 刁長盛大罵:“老狗操的廖衝,你枉掛了‘雙邪’的招牌,卻竟胳膊彎子往外拗!” 廖衝怒道:“我只是幫著有理的人,你他娘仗著功高藝強,橫不講理,豎不講情,你卻又叫我如何把胳膊彎子朝你那廂拗?!” 刁長盛瞪著一雙牛蛋眼,氣虎虎的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同我較量較量了?” 廖衝昂然道:“如若你硬要向他們下毒手的話!” 上下打量了廖衝一會,刁長盛磨著一口老牙:“姓廖的,我只怕你佔不著我的便宜!” 重重一哼,廖衝道:“你如以為你一定可以佔著我的便宜,未免也有點笑話!” 刁長盛突然厲吼:“好,廖衝,我今天拼著把‘雙邪’的招牌一遭砸爛,也要稱稱你的斤兩,試試你的份量,看你到底憑什麼賣狂?娘的皮,我是早等這一天了!” 廖衝也磨拳擦掌的道:“爽快,我想要拆散你這把老骨架,也不是近幾年的事啦;刁辮子,我們既然都已存心考量考量對方,眼前正是個時候,讓我們豁出去拼一場,也好分定‘雙邪’之名誰上誰下!” 刁長盛往前大跨步,暴烈的道:“姓廖的,你給我滾過來!” 鮑貴財見狀之下,急忙湊上,大聲道:“師師父,有有事弟弟子服其勞,這這一陣,俺俺行頂上再再說!” 廖衝瞑目叱道:“給我退下去,這是長輩之間的事!我非要親自稱量刁辮子不可,我就不信,他還能有什麼上天人地的神通!” 刁長盛激昂的道:“我更不信你這老狗熊便果然成了氣候,就算你真是一頭人熊吧,看我是不是有法子把你那滿嘴利齒敲落,四腳銳爪拔除!” 亂發蓬豎中,廖衝狂笑一聲:“刁辮子呀刁辮子,你是喝多了迷糊湯,盡放這等的臭渾屁,就憑你這個浪得虛名,又名不符實的老流丐,你尚能拔得了我老漢的一根鳥毛去?” 刁長盛叫囂著:“廖衝,甭說是你這個沽名釣譽,一無所是的半吊子,便加上你的徒弟,師徒兩個人一遭上,我刁某人也一樣給你橫豎擺一雙!” 廖衝的口沫四濺的大吼:“吹你娘的邪牛皮,撒泡尿照照你那副模樣,也配?” 刁長盛直著嗓門叫:“光動口把式不算漢子,姓廖的,有種手底下見真章!” 雙目中宛似噴著火焰,廖衝暴跳如雷:“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刁辮子,擺上!”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緊迫當口,那間野店的店門裡,冷冷悠悠的飄出宮笠的聲音:“廖兄,慢著,怎麼忘了我呢?” 隨著這句話,宮笠與凌濮二人已經氣定神閒的走了出來,宮笠走在前面,形態上十分雍容沉靜,猶不停向卜君武兄弟三人微微頷首示意。 刁長盛猛一挫腰,憤怒叫嚷:“好呀,我道是你們怎的如此個有恃無恐法,原來還有伏兵!” 廖衝粗悍的道:“放你一千二百個心,刁辮子,我們這邊能人雖多,卻決不恃眾相凌,你他娘也不夠這個斤兩,我們之中,隨便挑出哪一位來,也正能搗得你尿滾屁流,滿地打轉!” 刁長盛猙獰的道:“只怕你是說著好聽,廖衝,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爛仗英雄,專門擅長以多吃少?” “呸”了一聲,廖衝大罵:“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才作興來這一套,我幾時又以多吃少過了?簡直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輕輕擺手,宮笠插進話來:“二位且莫爭吵,我倒有個解決此項糾紛的法子。” 廖衝悻悻的道:“老弟,你可要小心,別中了姓習的圈套!” 刁長盛怒道:“誰設了圈套?你個老雜種這不是含血噴人是什麼?” 宮笠平靜的道:“刁兄,可願聽我一言?” 瞪著官笠,刁長盛火辣的道:“你不要亂你娘稱呼,先自家稱量看,配不配叫我‘刁兄’?我老實告訴你,在道上,我的輩份可是高得很呢!” 暗嘆了口氣,宮笠發覺這“四九辮子”刁長盛的若干毛病,與“拇指圈子”廖衝幾乎同出一轍,頗有許多相似之處,難怪他們並列“雙邪”,真是“物以類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在初次與廖衝見面之時,稱呼廖衝為兄,可不也曾遭至相同的反應麼? 廖衝嘿嘿笑道:“老弟,這老小子有眼不識金鑲玉,還以為他自己俏得很呢,告訴他你是何人,好歹也將他震得哆嗦幾下!” 刁長盛不屑的道:“他是何人?他還能是何人?太白星君、托塔天王、二郎神?抑是閻羅爺的小舅子?哦呸,想震得我‘哆嗦’一下!” 笑笑,宮笠道:“我也不算是什麼人物,刁兄,只是湊合著在道上跑個龍套而已,你可別見笑;我人微言輕,但一番誠意,想向尊駕供獻一點拙見,不知尊駕是否能以接納?” 刁長盛打量著官笠,慢吞吞的道:“那要看你是‘供獻’些什麼‘拙見”而定了!“宮笠安詳的道:“刁兄。你與廖兄,二位同屬‘雙邪’之列,齊名並駕,人便不親,看在齊號齊名的份上,也該彼此容忍,不應傷了和氣,否則一旦傳揚出去,‘雙邪’內鬨,互相殘殺,不管內情如何,是非如何,總不是件不好看的事,你認為對是不對?” 刁長盛恨恨的道:“娘的皮,這可不是我找姓廖的碴,是他先找我的麻煩,觸我的霉頭,你方才瘟在那家野店裡,約莫也該看到和聽到事情的經過,我再叫‘孫’吧,可也不能讓人騎在我的頭頂撒尿不是?” 宮笠道:“事情的經過,我全已明白,刁兄,我說句公道話,這樁事,既不怪你,當然更怪不了廖兄,唯一不對的,就是事情發生前後,機運差錯了,以至本該能夠圓滿和解的事,竟鬥到這麼步田地……” “嗯”了一聲,刁長盛道:“這還似是幾句人講的話。” 宮笠又道:“如今事已至此,‘斑狼群’的三位首領業已知錯認錯,而刁兄你也多少出了些怨氣,以刁兄你在江湖上的輩份地位來說,正應表現度量與胸襟,何不見好便收,適可而上?現下了結這項怨,乃是皆大歡喜,強似流血豁命的收場多多了……” 刁長盛大大搖頭:“辦不到,若不活剮了姓遊的兄弟三個,我是說什麼也消不了心頭之恨!” 廖衝大怒道:“你聽聽,你聽聽,這種話該是從人嘴裡講出來的話!” 擺擺手,宮笠心平氣和的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刁兄,逼人逼得太絕,就不是一個武林強者應有的態度T!” 刁長盛吼道:“你你他娘是什麼東西?也敢來數落我? 我憑本領做我愛做的事,哪一個想攔阻我,行,也得拿出功夫來攔攔看!“宮笠道:“當真?” 刁長盛焦雷似的大喝:“一點不假!” 宮笠冷冷的道:“那麼,我就想試試 如果你非要趕盡殺絕的話!” 再次上上下下端詳了宮笠好一陣,刁長盛懷疑的道:“你說,你想試試?試試攔阻我?”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 突然爆起一陣大笑,刁長盛極其輕蔑的道:“乖乖,今天是怎麼啦?淨碰上些暈頭瞎眼的愣漢?居然一個一個都想與我比劃?莫非我看著就這等的好吃麼?” 臉色一沉,他對著官笠道:“免崽子,你是‘壽星公吊頸 嫌命長了’,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我這廂客客氣氣,你還當我查真撐不起架勢來?看樣子,不放倒你們幾個的話,你們是不會甘心的,來吧,兔崽子就是你,我先打發你上道再說!” 宮笠微笑道:“比劃歸比劃,刁兄,我們耗上恁大力氣之後,總該有點收穫吧?也就是說,動了手,是否應對這項爭端下個結論?” 刁長盛大刺刺的道:“你說吧,要有個什麼鳥的‘結論’?” 宮笠淡淡的道:“我如贏了,你與‘斑狼群’之間的結即此一筆勾銷 當然,他們劫自‘昌源錢莊’的金銀財物,仍舊原封歸還。” 刁長盛重重的道:“可以,但如你輸了呢?” 宮笠道:“我個人這條賤命任憑處置,其他之事,我也就管不著了,你想怎麼做,能怎麼做,便是列位之間的問題啦……〝呵呵怪笑,刁長盛兇狠的道:”也罷,且容我先收拾了你這不開眼的東西,再同他們算帳!“ 宮笠審慎的道:“一言為定?” 刁長盛凜烈的道:“我的允諾有如山峙鼎立,幾時說過不算來著?尤其是對於你這種後生小輩!” 宮笠笑道:“好,這才是君子!” 一邊,廖衝急道:“老弟,老弟,你這是幹什麼?你與這廝有什麼好拼的?” 宮笠低沉的道:“橫豎免不了要動手,廖兄,你同我,哪一個出戰都是一樣。” 廖衝毛躁的道:“這是我的事呀,你何苦愣搶我的生意?” 宮笠緩緩的道:“廖兄,你我之間,猶有彼此之分麼?” 這“彼此”有分,便是見外,廖衝怎能夠對官笠“見外”?一時他答不上話來,只有連連跺腳的份! 雙手一拍,刁長盛火爆的道:“哪一個先來送死都是一樣的,別再扯些閒篇耽擱辰光了,早點完事,也好早點叫你們上道!” 廖衝吐了口唾沫,大聲道:“你有這個本事?做你娘的清秋大夢!” 慢慢走上前去,宮笠笑吟吟的道:“刁兄,我來了。” 卜君武等兄弟三人立時挪退一邊,廖衝、鮑貴財、凌消三人也讓到側旁,把中間這段路面空出來,好叫宮笠與刁長盛動手。 六雙眼睛,十二道目光,全凝注向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卜君武兄弟三個說不出心中是多麼個緊張焦灼法,這一戰下來,對他們的切身影響實在太大了,他們不敢想像,設若宮笠落敗以後,他們是否仍能繼續獲得廖衝師徒的支持及翼護?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則他們尚有希望,反之,除了豁命搶命,便別無他途 他們實在難作奢求,奢求廖衝師徒會不惜一切代價與犧牲來支持他們,因此,他們等於把自己的生死完全寄託在宮笠這一戰上,但是,令他們不安的是,至今尚不知宮笠是什麼字號的人物,當然就更無以保持信心了。 別說卜君武他們心中的忐忑,就連廖衝師徒也有些惴惴,他師徒二人亦不敢肯定宮笠包準能贏,因為宮笠現在的對手不是等閒之輩,乃是與他在江湖上齊名的邪怪 “四九辮子”! 只有凌濮是十分平靜的,他對官笠的藝業具有極大的信心,他也明白宮笠的個性 一若非多少有點把握,宮笠不會貿然涉險的;再說,他已準備好隨時上場夾擊敵人,在凌濮的心目中,什麼都不重要,江湖規矩,武林傳統,全比不上宮笠的安全來得使他掛慮,一旦官笠有險,他是任什麼天條地陣都不會顧忌的… 現在,宮笠慢慢走近對方了。 刁長盛穩立如山,動也不動,神色之間,一副“篤定”的味道! 突然,刁長盛龐大的身形騰空,騰空的瞬息,幾十片掌影已交合著縱橫的勁力有如一面無形的羅網般罩下! 他竟未用兵器! 宮笠微微蹲身,只是微微的一蹲,一條烏黑的長虹已筆直射向敵人胸膛 一它穿透過那面無形網射向敵人胸膛! 招式尚未能夠著發力的位置,刁長盛已倏然變收,雙手閃電般撈向那條黑虹。 於是,筆直的黑虹摹而抖成雙圈,就像手銬一樣套扣刁長盛的兩腕。 大吼一聲,刁長盛急速凌空翻滾,翻滾中,掌勢起如狂風暴雨,又似磐石紛飛,帶著那樣雷霆萬鈞的力量合擊宮笠。 宮笠的閃晃遊掠便好像是一道流光,摔來碎去,摔現較隱,來去隱現之間,宛若遁天人地,神出鬼沒快不可言。 刁長盛運起他的“十二閃雷掌”暴襲宮笠,十二式一瞬三次輪迴,卻沾不上對方分毫,他方自驚疑,宮笠的‘大旋龍“已尖嘯著幻成了漫天的黑矢烏星,映炫著各試各樣的影像,或如排杵,或似驟雨,或若殞石般自四面八方瀉落! 猛然揮臂,刁長盛一個倒躍騰飛八丈,人在空中打轉傢伙也出了手 那是一對圈,一只朝外,外刃鋒利,一只朝裡,圈回鋒利的“乾坤陰陽圈”,不管是乾圈坤圈,陰圈陽圈,全都是通體透藍湛亮,森森生寒,不拆不扣要命的玩意! 雙圈出現,刁長盛大鳥般飛折而回,團團的月弧圓影穿繞掠擊,在浮沉的幻像實體融匯中,如此凌厲的反襲過來! 長鞭剎時盤旋四周,仿佛一股龍捲風強烈的昂起,看不見鞭身,只見黑色的流溜與黑色的雲霧回繞激盪。月弧冷清,紛紛掃卷而去。 霹靂也似怒喝,刁長盛身形懸虛,忽左忽右,倏上倏下,就似生了翅膀,托著閃電一樣,不沾地的做著雙圈,疊連的快速攻擊光寒影瑩,流燦著交織的圓弧,玄異極了! 宮笠的長鞭便形成了一道陀螺似的倒尖黑塔,隨著他的身體密密飛旋,勁氣與暗力就在黑塔的旋動中跟著洶湧激盪,空氣排擠,氣流混滾,任是弧刃翻舞翩飛,卻硬是分寸侵人不了! 於是,刁長盛怒極長嘯,再度的騰升空中,直拔七丈有奇,在他拔高的須臾,左手陰圈已暴旋而出,其疾其速,就像來自虛無,來自九霄的一面冷月落輝! 宮笠未用鞭截,他大斜身,較移五步,刁長盛陡然間右手陽圈也飛旋而來,圈刃正帶著懾人心魄的割裂空氣音響旋舞,刁長盛業已置身於那只陰圈之上,他雙腳踩著困沿,破空掣掠,倒似馭電乘風的什麼神仙一樣,令人見了,印象深刻難忘! 宮笠飛快閃騰,極險的躲過旅斬過去的那枚陽圈,也不禁脫口贊道:“好一手‘馭月奔穹’!” 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刁長盛身形倏晃,又踩上了陽圈,藉著一蹬一旋的力量,那枚陰圈再度風聲尖銳的對著宮笠飛到! 宮笠不再躲避了,他猛往那枚疾旋而來的陰圈迎上,長鞭準確無比的“呼”聲抖出,正好透空穿過陰圈中心,鞭梢穿過的一剎,猝卷三圈,順著他身形的倒翻“噗”的扯切入地! 便在此刻,刁長盛足踏的陽圖已對著宮笠後頸劈至。 仍是倒翻姿勢的宮笠,突然全身立沉,一溜寒芒暴現,“嗆嗆嗆”陣陣金鐵撞擊響聲裡,他左手上的“闊蛇口劍” 正好套環似的接住了那枚陽圈,因身尚旋轉不停的在劍刃上團團回繞! 怪叫聲有如狼嗥虎嘯,刁長盛張牙舞爪,不顧一切的撲向了宮笠! “大旋龍”便在此時矯飛旋舞,密集連串的“劈啪”聲,宛如正月的花炮,鞭稍彈點交織,迫得刁長盛又跳又蹦,模樣就更似一頭大猩猩了。 驀地,廖衝大吼出聲:“住手!” 宮笠晃身退出六步,長鞭拽地,左手上的“闊蛇口劍”尚閃閃套著敵人的那枚陽圈。 刁長盛猛然僵窒了一下,隨即暴跳如雷的狂叫:“住手? 住你娘的什麼手?我和這野種拼了,我非活剝了他那張人皮不可……“廖衝往前走了幾步,吊著眉,斜著眼,硬梆梆的道;“賭贏賭輸不賭賴,刁辮子,你明明已經栽了跟頭,還耍你娘哪門子痞?你尚算是江湖上的大人物麼?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你污了‘雙邪’的名聲呢!” 刁長盛氣衝鬥牛,掙紅了臉大叫:“我輸了?我什麼地方輸了?我他奶奶一定要和那王八蛋拼個死活!” 嘿嘿冷笑,廖衝不屑的道:“別,別再出醜啦,我的刁爺,你的兵器呢?你連兵器都叫人家打落的打落,奪取的奪取,這不叫輸,你卻叫它是什麼?你他娘連傢伙全失了手,還不光棍點甘拜下風,猶要同人家拼,請問你,你要用什麼去拼?用一雙向掌,抑是只憑你的狗頭?既然是敗了就要履諾踐約,否則,你的話不但無以如山之峙,如鼎之立,就連個狗屁也不如了;姓刁的,將來你還要闖江山,混世面,可別為了這樁事傳出去見不得人!” 呆了半晌,刁長盛咬牙切齒的道:“我只是低估了他,遭至輕敵之累,我他娘莫非還敵不過這個藉藉無名的小輩?” 廖衝寒著臉道:“不論怎麼說,輸贏之間,事實俱在,這是狡辯不脫,刁辮子,敗了仗就該有敗了仗的交待,更該有敗了仗的氣量,強詞掩飾,不是好漢子的作為,你講一句吧,你要怎麼辦?” 刁長盛的面頰肌肉連連抽搐,兩邊“太陽穴”更是急速鼓跳著,脖子上那根青筋不住的扯動,一雙牛眼就似要凸出了眼眶,好一陣子,他方才狠狠的跺腳,嘶啞的大叫:“好、好,算我一時失著中了你們的詭計,‘斑狼群’的事,自此一筆勾銷,清結了斷!我不甘心的卻是竟然會叫那無名小輩沾了便宜,氣死我了,操他個老祖宗啊……” “呸”的吐了口唾沫,廖衝吼道:“你這瞎了眼的老糊塗,老甲魚,老混球,你怎麼如此的不開竅法?你把招子睜亮看看清楚,方才和你動手的那一位到底是誰?!” --------------- |
第17章 英雄豪士重相惜
“四九辮子”刁長盛瞑目大吼:“恁情他還有個金剛羅漢,陸地神仙?還會是可與你我比肩之輩?真叫冤吶,這一次可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陰溝裡翻了大帆船啦……” 廖衝嗤之以鼻:“刁辮子,別把你自家看得那麼個高法,就算你是一座山吧,天下就沒有另一座等高或更高的山?光你行,人家就都不行?” 刁長盛雙手握拳,像要生啖了宮笠一樣瞪著宮笠,挫著牙道:“他行?他行什麼行,才叫他偷巧去,這全是僥倖,否則憑他這副胎毛剛脫的熊樣,還能爬到我的頭頂上?” 廖衝冷笑道:“你不要看錯了人,刁辮子,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能用鬥量;人家年紀比你輕得多,但不見得功夫也比你弱得多;無志空活百次,有志不在年高,人家年輕,可也照樣吃得住你!” 刁長盛怪叫:“娘的皮,有種就再試一次。” 廖衝乾嘔了一聲,譏誚的道:“你別叫我把隔宿糧也吐出來,刁辮子,你不要臉,我還要呢,身居‘雙邪’之一,大名鼎鼎,怎的卻這麼個無賴法,又這麼個狗屎臭法?簡直令人反胃至極,你這些年闖下的萬兒,刁辮子,乾脆收拾收拾,往垃圾坑一丟算了!” 鮑貴財也不懷好意的訕笑道:“刁刁長盛,你以為俺俺這位二二叔是好好吃的?你你當他是 是是誰?俺俺勸你, 一次跟跟鬥跌過就就拉倒,何何苦還要多多丟上幾幾次人? 如如果你不不信,甭甭說再試 一次,就 就算再再試上十十次,俺俺也包你灰灰頭土臉,弄弄個耳鼻塌嘴歪!” 刁長盛怒叱:“放你娘的屁!” 這時,宮笠拱拱手,道:“刁兄,勝敗兵家常事,你我皆為武林中人,動手過招,無非彼此磋商鑽研,求個更進一步,輸贏如何,似不必太過計較。” 刁長盛硬梆梆的道:“你他娘的當然會這麼說,因為你佔了上風,得了便宜哇,尤其你這種二流子身份居然抹了我一臉灰,那樣的光彩,自令你說起話來更就輕巧了淡淡一笑,宮笠道:”能與刁兄互磋所學,固感榮幸,但若說到如何‘光彩’,恐尚未必;刁兄身為江湖‘雙邪’之一,名高望重,然而,我宮笠恭稱‘一毒’,比較之下,大約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大大的一呆,刁長盛那對怪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化著,好半晌,他才猛的摔摔頭,表情十分古怪,又十分迷們的道:“你說,呃,你是‘宮毒’?” 宮笠平靜的道:“不錯。” 刁長盛慎重的道:“沒有騙我?” 宮笠正色道:“當然。” 於是,刁長盛的目光掃過廖衝師徒的面孔,從這師徒兩人的形態反應中,他明白對方的身份不會是虛稱的,他忽然笑了,笑得很開心,笑得聲音很響,很大。 廖衝大聲道:“什麼事叫你如此高興?” 鮑貴財也喃喃的道:“奇奇怪,莫莫非他猛猛古丁發發了癲?” 雙臂環胸互抱,刁長盛籲了口氣,相當感慨的道:“娘的,雖然今天鬥了個不小的難堪,又受足了晦氣,好歹到這時總算心裡平和了點 宮笠,我們同是一個輩號的人物,誰也大不了誰,小不了誰,你佔了我那麼一絲絲便宜,我沒啥丟臉處,你也無甚好誇耀處,在你手裡失了算,固則仍不舒坦,卻至少比起栽在那些無名小輩身上要令我寬懷自慰多了……” 宮笠趁時給對方送了一頂高帽子:“刁兄,宮某何敢言勝?只是刁兄承讓罷了。” 呵呵大笑,刁長盛道:“你真他娘會說話,這樣一講,反倒叫我怪不好意思了!” 廖衝心忖 老小子,你面皮厚如城牆,硬似母牛屁股,居然也會“不好意思”? 拱拱手宮笠又在笑著道:“方才一時得罪,務祈刁兄包涵才是。” 刁長盛忙道:“好說好說,呃,宮老弟,我們可真是英雄不打不相識,這一打,固然旗鼓相當,秋色平分,但你這股子風範,卻好生叫我折服……” 不待宮笠回答,廖衝已沒好氣的打岔道:“得了,刁辮子,別來這套‘過門’,倒是你的承諾,不會再度反悔了吧!” 刁長盛悻悻的道:“我刁某人說話,自是一言九鼎,出口不二,我幾時又有過‘反悔’的意思啦?你休他娘以小人之心來度我這君子之腹!” 嘿嘿笑了,廖衝道:“君子?你只能算是君子胯下的那根鳥!” 刁長盛勃然大怒:“姓廖的,你是存心挑釁不是?你以為我含糊你?以為宮老弟能小小佔我一點便宜,你也一樣能佔?” 廖衝嘻皮笑臉的道:“那是下一章的事了,我說刁辮子,如果你有興致,哪一天我們也可以磋商磋商,印證印證,大家多親熱一番!” 刁長盛吼道:“好,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娘的,給你鼻子蹬上臉,你簡直不知自家是什麼玩意,記著,老狗熊,我們有這麼個約會!” 廖衝咧開大嘴道:“忘不了,到時只求你手下留情啦,刁辮子。” 轉朝“斑狼群”那三位頭腦,刁長盛火辣的伸手指點著:“游連益、潘麒、卜君武,今天算你們吉星高照,狗運亨通,從鬼門關裡一打溜又轉了回來,我們之間的梁子從此了結,但你們不要忘記,‘昌源錢莊’的財物要在最快的時間裡給送回去!” 那滿臉橫肉,身材粗橫的“地狼”潘威與他的把弟“人狼”卜君武二人,聞言之下仍有一股憤憤不甘的神色,兩位似是想頂撞幾句,但被他們大哥“天狼”游連益以眼色阻止了;游連益知道事情能夠轉變到這種地步,已是相當僥倖的了,刁長盛說話雖然很不好聽,卻總比要他們兄弟的命來得易於忍受,而刁長盛一向說話都不給人留餘地,他們能把性命撿回來,不願再為了一點小氣惱便壞了通盤大計 游連益立即回答道:“前輩放心,我兄弟包管儘快將令戚的那票金銀原封奉還,分文不少;同時,更對前輩的寬宏大量感載莫名,前輩高抬貴手,我兄弟自將永誌不忘……” 刁長盛點點頭,道:“這幾句話,倒還聽得入我的耳,總算我沒有白髮這一遭慈悲;姓遊的,以後切切記著,舉凡頂著我刁某旗號的人物,你們都少去招惹,那就是為你們自己燒高香了,希望下次再見,我們不須橫眉豎眼的對上陣才好!” 游連益強笑道:“當然,前輩教益,自不敢忘。” 於是,刁長盛又大馬金刀的向宮笠拱拱手:“宮老弟,我走啦,後會有期。” 宮笠先向後面的凌濮使了個眼色,凌濮似老大不情願的走上前來收齊刁長盛的那一對‘乾坤陰陽圈’,送交給刁長盛。 這時,宮笠方笑道:“刁兄,一路順風。” 刁長盛非常友善的報以微笑,但等這位“四九辮子”臉孔向著廖衝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就已變成了兇狠,他暴烈的道:“老狗熊,我們也是後會有期!” 哧哧一笑,廖衝道:“你這算啥?嚇唬哪個生嫩雛兒? 你他奶奶的!“ 重重哼一聲,刁長盛不再多說,身形飛掠,好快好疾的勢子,一陣風也似的卷向了遠處,須臾之間,即已蹤影杳然…… 舒了口氣,廖衝如釋重負:“娘的,這個人王可真不好打發,總算把他侍候走了;老弟,有你的!” 宮笠笑笑,道:“刁長盛邪是夠邪了,但卻尚未到邪到不通人情不近人性的地步,說起來,他還不算是個壞人廖衝吊起眉毛道:”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這老狗操的。“游連益、潘麒、卜君武三位“浪頭”,這時一齊走近,又一齊向官笠與廖衝躬身行禮;游連益極為誠懇的道:“方才只知是廖前輩師姪仗義援手,卻不知宮大哥竟也駕臨,今日我兄弟何幸得蒙賜助,更何幸親謁當今武林英傑;二位雲天高義,我兄弟至死不忘,有生之日,俱感德之時!” 卜君武也汗顏的道:“當日曾在‘玉鼎山莊’見過宮大哥,在下眼拙竟未認出乃是真龍當前,失之交臂,疏忽之罪,萬乞恕者!” 宮笠笑道:“各位何須如此的客套?同屬武林一脈,生死境界,只要尚有用處,自當代為擔待一二,各位如此言重倒似我們有為而發了……” 廖衝也大聲道:“好了好了,不用來這些王二麻子;說老實話,幫你們固然是幫了,另外,我早看刁辮子不順眼想觸觸他的霉頭,也是我們伸手的原因之一,把話說明白,你們能記住我和宮老弟給你們的好處,自然更好,就當沒有這回子事,也無所謂!” 游連益忙道:“前輩恩典,怎敢稍忘?” 廖衝“嗯”了一聲,道:“還有,答應刁辮子的事也一定要做到了,那票黃澄澄,白花花的玩意,可記著早點給他送回去,否則麻煩無窮!” 游連益躬身道:“錯不了,前輩,我們克日專程送回‘昌源錢莊’。” 廖衝揮揮手,道:“那麼,你們先走吧,為了這場熱鬧,我們幾個至今還餓著肚皮吶;彼此兩便,我們也好早些把五臟廟祭上一祭!” 游連益十分歉疚的道:“真是罪過,真是罪過 前輩,請容我兄弟做啥個小東請,暫請……” 宮笠忙道:“不必,遊兄,列位還是辦正事要緊。” 眼珠子一瞪,廖衝道:“在這荒野茅店吃點粗食劣酒,還要你們做啥個東道?這能吃掉多少錢?姓遊的,你他娘想撿便宜不是?” 怔了怔,游連益有些惶惑的道:“前輩,我兄弟怎敢撿前輩的便宜,這話不知從何說起了。” 廖衝道:“你們要表現誠意,行,他日找個大埠頭。上第一流的酒樓,喝上他娘的三天三夜,這才夠味道,哪一個稀罕你們在這個破茅店請客?姓遊的,這不是你想揀便宜是什麼?” 恍悟之後,游連益陪笑道:“是是,前輩說得是,那麼,我兄弟就告辭了。” 廖衝手摀肚皮,道:“快走快走。” 三位“狼頭”又向各人一一施禮辭別,剛要轉身,鮑貴財突的冒出了兩句話:“卜卜君武,俺俺有樁事要要告訴你吶。” “人狼”卜君武趕緊站定,笑得挺巴結:“未知鮑兄有何見教?” 鮑貴財嘻開大嘴道:“以以前,俺俺們在‘玉鼎山莊’不不是為了爭爭媳婦,還還打過一場擂擂臺麼?” 頓時有些緊張、卜君武連忙解說道歉:“鮑兄,那全是兄弟我的不該,有放肆之處,萬望鮑兄海涵;海兄明人,當能恕過兄弟我那時情勢的無奈……” 連連搖手,鮑貴財道:“俺俺不是這個意思,不不不是這這個意思,你你可雖想岔岔了;卜卜君武,俺俺要告訴你你的是,俺俺已娶娶到那位俏姑姑娘啦,往往後你可不不作興再跟俺搶搶羅……” 卜君武面紅赤,又啼笑皆非的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兄弟我怎敢如此斗膽?” 廖衝沒好氣的道:“真他娘的憨,盡說些驢鳥話不是?” 於是,三位“狼頭”終於在千恩萬謝中走了,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凌濮湊近了宮笠身邊,細聲細氣的道:“頭兒,今天的場面,可確實有點險乎,我最先還以為你非要與刁長盛那老邪見個生死存亡不可,至少,我預料也免不了要流血,但想不到你卻把它收拾得如此圓滿完美,乾淨利落之至,不簡單,真不簡單!” 宮笠淡淡的道:“你腦爪裡的紋路太少,凌濮你該明白,我們同刁長盛既無深仇,又無大恨,豁上命去爭生死,劃得來麼?” 凌濮笑道:“還是頭兒你經得多,看得遠,要不,我為什麼叫你頭兒,不是你叫我頭兒?” 瞪了自己這位老夥們一眼,宮笠管自進入茅店之中,而這時,廖衝早已佔住一個座頭,就像三輩子沒有吃過飽飯似的,在那裡狼吞虎嚥起來,站在一邊的鮑貴財更是饞涎欲滴,急得心慌,但礙於輩份,他尚未像乃師那樣張牙舞爪,一見宮笠,這位“疙瘩瘸子”先咽下一口唾液,趕緊道:“二二叔快快請入座吧,俺俺這邊廂,業業已餓得前前心貼貼上了後後牆啦,你你老不來,俺俺又吃不得,乾幹看師師父獨個兒吃,這這滋味,可可比什麼都都要難受…” 宮笠忙道:“不必拘禮,貴財,坐下一起吃吧!” 大口撕咬著一只滷雞腿,廖衝含混不清的道:“偏偏你就有那麼些客氣,還要目送他們上道,我可沒你這般的周”到……,,宮笠偕同鮑貴財,凌濮一同落坐,他撕了一塊烙餅,慢慢的用手攝下一小片送進口中,十分有滋味的咀嚼著,邊道:“這不是周到,廖兄這僅是一種禮貌罷了。” 舔了一下油光光嘴唇,廖衝哼了哼:“我們救了他們三條命還不夠?猶要和他們講什麼他娘的禮貌?尤其在飢腸轆轆的辰光下,這禮貌二字就更不必談了,塞飽肚皮最是要緊……” 宮笠笑道:“你先去塞飽肚皮,我來為你送客,豈不兩全其美,般般俱到?” 又咽下了一大塊醬牛肉,廖衝舉起一邊的土瓷碗來灌下兩大口酒把肉送下喉去,抹了抹唇角的酒漬,他瞪著眼道:“平素你也少有今天這般殷勤,姓宮的,我發覺此中有鬼。” 宮笠道:“有什麼鬼?” 哼了哼,廖衝道:“幫那三個狼頭的場,去招惹刁辮子,好像是你們暗裡串通好的,似乎你們幾個早就在心中有了默契一樣,端瞞著我一人!” 笑笑,宮笠道:“你是指我們三個?” 用手撕下一只雞翅膀啃著,廖衝以手指一一虛虛點過三人的胸膛:“就是你們三 個,你,凌伙計和貴財這小王八羔子!” 鮑貴財努力吞下一大截臘腸,趕忙道:“冤冤枉,師師父,天大大的冤枉吶,俺俺們幾時瞞著你老老人家什什麼啦?又又哪裡串通了什麼來來著?” 廖衝吸了吸雞翅膀上的油漬,道:“數你最是混帳,你他娘說話只說上半截,卻留著另一半在肚皮裡不往外冒,小王八羔子,你告訴我和那卜君武是素識,我怎會料到你們居然是在那種情況之下認識的?上擂臺搶老婆,這算是什麼玩意的交情?反過來講,更應該是架梁才對!” 臉孔一紅,鮑貴財吶吶的道:“俺俺可也沒瞞著師師父啊,原原本本就是素素識嘛,可不?” 廖衝悻悻的道:“像這樣的交往,值得為他們拼命?娘的!” 鮑貴財咧咧大嘴,尷尬的道:“同同台搶老老婆,也也算是有緣,師師父,這這……” “呸”了一聲,廖衝呵責:“還他娘的強詞奪理?” 扭過頭,他又向宮笠與凌濮道:“你兩上明明知道共中是怎麼回子事,卻也閃著個腦袋不放聲屁吶,一心一意是想叫我捅這個漏子,你們說說,這不是串通好了來算計我一個人還是怎的?簡直不分老小,一概灌足‘迷糊湯’了!” 宮笠啜了口酒,慢條斯理的道:“本是一樁好事,廖兄,經過你這張尊嘴一傳,就完全變質了,聽起來非但不是一樁好事,更成為一樁欺瞞之罪啦!” 廖衝大聲道:“不是‘欺瞞之罪’,又是什麼?你倒是說給我聽聽!” 這時,鮑貴財以求救的眼光望向宮笠,神情裡,是希望他這位幾乎“無所不能”的二叔能夠講出一番他想說又說不出的真憑實理來,否則,他這做徒弟的可就一番好心,偏生背上黑鍋一口了! 宮笠平靜的道:“是貴財一片孝心,也是我們哥倆個的一番盛情,廖兄。” 嗤之以鼻,廖衝道:“奶奶的,越說越是美了,叫我去招惹刁辮子拼命,事實上卻又根本不值,也不該拼這個命,刀口子上,腦袋的把戲,還說是孝心,是盛情?娘的皮,你們乃是合夥挖好了坑在叫我往下跳!” 宮笠笑道:“這才真是應了那句俗話了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廖兄,你這位老江湖在世面上,也闖混了大半輩子,怎的越混越癡呆,越混越往回活了!” “咯崩”咬碎了一根雞骨,廖衝怒道:“這是什麼話?” 宮笠好整以暇的道:“金玉良言,廖兄。” 廖衝惡狠狠的道:“你給我解釋清楚,姓宮的,否則我今天和你沒個完,和凌濮、鮑貴財,你們三個人通通沒有個完!” 和悅的笑了,宮笠安詳的道:“好,你稍安毋躁,讓我說與你聽,廖兄貴財之所以把話只講了一半,他僅告訴你同卜君武是素識,而不言是在哪一種情況之下相識,及又有什麼交情,其目的,當然是逼使你出面攔止刁長盛,主要的,他是希望你對付刁長盛,觸觸這‘四九辮子’一個霉頭,解救卜君武兄弟三個,只是順帶的名目藉口而已,但是,你可曾想到過,貴財為什麼要設法使你與刁長盛對陣?” 廖衝氣沖沖的道:“我正想知道這兔息子心裡是在搞的什麼鬼!” 宮笠道:“無他,孝心而已。” 廖衝怪叫道:“孝心?給老漢惹這等的麻煩,也叫是‘孝心’?這,這叫禍心!” 一邊,鮑貴財委屈的道:“冤冤枉,師師父,黑黑黑天的冤枉啊……。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貴財,你確實被令師冤枉了。” 廖衝重重的道:“我他娘冤枉了他什麼?” 宮笠沉穩的道:“貴財本身對刁長盛並無好惡,在今天之前,貴財甚至不認識他,但貴財一心一意要促使你同刁長盛對擂,只是因為刁長盛與你不和,因為刁長盛總是與你爭執,對你不夠尊重,更因為你對刁長盛不滿的緣故;貴財才要替你出口氣,但你又不允,所以逼得他使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手腕,骨子裡他是盼望你出頭之後,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弟子服其勞’,找刁長盛鬥上一場……” 廖衝神色已緩和多了,但卻沒好氣的道:“大膽,狂妄,這小兔崽子豈是刁辮子的對手?” 宮笠道:“他一片為師效命的孝心,是不是力可勝任,業已不在考慮之列,越其如此,方才越顯他忠介耿直,若是易如反掌,遊刃有餘,便也不見得有什麼出奇之處了。” 廖衝乾笑一聲,道:“你這張嘴呀,真是呼風是風,喚雨是雨,能把死人也說得活,娘的,我算服了你啦……” 宮笠接著道:“至於我同凌淄亦不反對這件事像此般發展,無他,一是默許貴財的孝行,二則,也藉此要表示一點我們的心意,廖兄,你待我二人義薄雲天,不惜和身伴我二人赴湯蹈火,因此我替下你來,力搏刁長盛,僅算對你做些報償,多少還一還欠你的人情債;話像這麼一說,大概你不會再責怪我們,氣惱我們了吧?” 嘿嘿笑了,廖衝微見窘迫的道:“我講不過你,別提啦,來來,咱們先幹上一碗再說!” 一碗烈酒咕嚕咕嚕的下了肚,也把幾人的舌頭化開了,鮑貴財打著酒嗝,一雙眼紅通通的往中間轉聚著,哈哈傻笑:“二二叔,你你真行,真真行!” 宮笠道:“行麼?” 鮑貴財吸了口口水,眉開眼笑的道:“著若不是二二叔你呀,俺俺可不把這這口黑鍋背定啦?叫俺俺來說,只怕怕三天三夜也也說不清,但但二二叔你一開開口,三言兩兩語,就就叫俺師父樂樂開啦,二二叔啊,你你簡直文文武全全才,學學富五車,手手把式行,口口把式更更行,二二叔,你你就和神仙一樣啦!” 宮笠笑道:“別把我捧得太高,否則,有人不高興啦。” 鮑貴財忙道:“誰誰會不高高興?誰?” 重重把瓷碗往桌上一放,“砰”聲響動裡,廖衝冒火道:“我!小王八羔子,你二叔是神仙,我呢?我又是什麼?” 鮑貴財雙手舉碗,挺著臉,阿諛的道:“師師父,你你老人家是太太上老君,玉玉皇大大帝,這這邊廂徒徒弟就向你老頂頂香膜拜啦,俺俺說師父……” 宮笠與凌濮急轉臉過去,就差一點,兩人沒把滿嘴的酒噴了個全桌! 宮笠,廖衝師徒,以及凌濮等四個人在抵達這處叫做“多羅口”的漁村時,業已是黃昏辰光,濱海漁村的日落景象於河滔浩渺,水天一線中,又是另一番鮮豔的韻致。 他們就準備在這裡出海,他們計算過,從“多羅口”直接揚帆“飛雲島”,距離上要比一般的碼頭接近,而且,這裡很隱密。 但是,從這裡啟程,也有缺點,就是此地他們並不熟悉,也沒有素識的朋友可以求助,不論是僱船,備糧,以及航行方向位置的校對與觀察,海上行舟時的種種困難,便只有全靠他們自己來應付了,他們並不曾忘記 一“金牛頭府”在海上的勢力遠超過在陸上的份量! “多羅口”這片漁村只是處不大不小的中等村子,典型的漁家風味,周遭盡是曝曬的魚網,倒翻過肚皮來覆扣在沙濱的小船,殘舊的槳舵隨處堆置或拋棄著,家家戶戶的簷下屋前,都串連或平鋪著形形式式的魚幹,空氣裡飄漾著那樣一股子腥羶味 魚腥,船網上散發的腥,以及海上吹來的腥…… 這片漁村比較得天獨厚的地方,是標誌著有村尾往海中延伸出去的兩排礁岩,這兩排參差不齊的磷峋礁岩形成半弧的趨勢,看上去,便是一處天然的小港灣了,小港灣裡,另有一條石砌的碼頭可通往沙濱,一部分船艇便系在碼頭的鐵樁上,沒有靠上碼頭的船舶,有的下錨淺灘,小些的舢板梭船就乾脆拖上了陸地。 村子頭上,有一家也一樣充滿魚腥氣的酒鋪,說是酒鋪,其實還兼賣吃食與雜貨,簡陋污穢,黝暗陰沉,人往裡一踏步,便險些被那股子異味給意出來! 揀了付靠近櫃檯邊的座頭,四個人坐了下來,他們儘量裝得土氣,扮得老實點,舉止行動也力求能夠配合此處的氣氛,但奈何究竟不是打漁的出身,更不是村子裡的熟面孔,任他們再收斂,才一落坐,已經引起周圍某些食客的注意、紛紛投過來好奇的,又免不了含有幾分夾生及戒惕的眼光。 那些所謂“食客”,一看便知道都是些習慣於海上生活的人,差不多的皮膚全黝黑粗糙,面容上布滿經過長久風吹日曝後的深刻痕跡,他們大部分人皆較實際上的年紀來得蒼老,那一張張有著疏密深淺不同皺褶的臉孔上,流露著倔強、世故、悍野的韻息,更有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那種開朗的聽天由命的味道! 大鼻頭聳動了幾下,廖衝不大自在的低語道:“這地方,怎的腥氣到此步田地?好像天底下所有的臭魚爛蝦都曝曬到屋子四邊來了,還有那些坐在各位的漁夫船老大,招子賊兮兮的盡盯著人家身上看,活脫是在端詳什麼妖怪一樣,就算是我們打水晶宮來的吧,也不作興這麼個稀奇法兒哪…” 鮑貴財也吶吶的道:“怪怪了,他他們愣朝俺俺們身上看看啥光景呢?莫莫不成,俺俺們四個人裡裡頭,有有哪一位腦腦門子上多多生了一只角?” 坐在硬梆梆的長條板凳上,宮笠沉靜自若的道:“不必多心,濱海漁村,民風向較閉塞,民情也較淳樸,他們強悍,但卻豪邁,他們猜忌,卻也易於容納事實;我們四個人是外來的生面孔,雖未鮮衣怒馬招搖相引,到底也和他們陌生不相識,更乃來自他們所不熟悉的另一個迢遠的所在,惹起他們注意與好奇,乃是不可避免的事……” 廖衝悻然道:“若非計劃在此出海,事關重大,老漢吃人家這樣盯視,早就揪開桌子揍人了!” 笑笑,宮笠道:“大可不必。” 凌濮也無所謂的道:“這些成年打漁曬網的粗人,見著個生客像活寶,看就任他們看去,難道還能看得掉一塊肉?” 這時,一個死眉死眼的店夥計慢吞吞走了過來,把那塊又黑又臟的桌布往肩上一搭,吊起眉毛,又像有氣無力,又像愛睬不理的翻動著兩只黃湯眼珠子問:“要吃什麼?還是要喝點什麼?” 宮笠急忙向欲待發作的廖衝連使眼色,然後,和顏悅色的道:“伙計,你們店里都有些什麼東西賣?” 那店夥計不帶一丁點笑味的從鼻腔裡哼了兩聲,毫無表情的道:“大爺,你瞧著吧,這是片又窮又破的漁村,我們這兒是家又窮又破的小店,人家桌上擺著的,也就是店裡現成的,若是你想吃好的喝好的,對不住,我們這裡沒有,四位還是抬抬屁股外頭請吧,好留出座位來讓給我們村裡的老顧客啊!” 廖衝忍不住叫了起來:“咦?你這**養的野種是吃多了硝沫兒,放出來這等的火辣屁?你這叫是做生意的麼?免崽子,一朝惹翻你祖爺爺我,不讓你橫著飛出去就算你八字生得巧!” 宮笠連忙按住廖衝,低促的道:“歇歇氣,歇歇氣,廖兄,你何苦與這種人一般見識?” 往後一跨步,那店夥計居然橫眉豎目的扠腰咆哮:“幹什麼?老王八蛋,發威賣狠擺到咱們‘多羅口’來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多羅口’的住戶都是些什麼來歷?同那些‘霸’字號的人物有啥淵源?咱們‘多羅口’可是有組織,有規律的,不是一般的漁村那幹烏合之眾,濱海陋民可比,你想到這裡充人物,算你瞎了狗眼,霉運當頭!” 氣得滿額鼓起了青筋,廖衝大吼:“你聽聽,老弟,你可是聽聽,這猴急於簡直得寸進尺,想爬到人頭頂上撒尿了,娘的皮,這豈是些能從人嘴裡吐出來的話?” 店夥計“呸”的吐了一口唾沫,伸手往門外一指:“滾,通通給我滾出去!看你們是初來乍到,又老殘不全,‘多羅口’的人若要放倒你們便算欺侮你們,現在給老子滾,體要惹得老子們性起,叫你們一個個爬著離開就大不好看了!” 廖衝吸了口氣,一雙眼在噴火:“老弟,這個不是人操的小王八真正活膩味,他是瞎子聞臭 離屎‘死’不遠,老弟,怎能不將他活活割了?” 站起身來,宮笠面對那店夥計,十分平靜的道:“我走南闖北,足跡幾乎踏遍大半天下,經過不少水陸埠頭,也照顧過千百家酒樓食館的生意,但是,像你這樣做買賣的態度,這還是第一次遇上;朋友,說明了吧,有什麼地方和我們過不去?還是看我們哪一點不順你的眼?” 那店小二冷笑一聲,道:“少在‘多羅口’裡賣這套江湖經,我們可不吃這些;同你們有什麼地方過不去?有,我們看不慣你們這些來自他處,自認腰裡有幾個臭錢,便可以叱來呼去,粗狂自大的土老倌,你們貿然踏入‘多羅口’的地界,個個悶聲不響,縮頭縮腦往店裡鑽,更也透著行跡可疑,舉止怪異,這樣一股子好滑刁狡味道的陌生闊客,我們高攀不上,亦侍候不了,所以,叫你們滾!” 凌濮突然開口道:“我看你有意找麻煩才是真的,我們四個自從來到這片破村子,便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進入你這家鳥店歇腳打尖,連句話還沒說上,只問問你有些什麼東西賣,這就叫‘叱來呼去’粗狂自大?我們幾時又表示過我們有錢來著啦?而你又指我們‘悶聲不響”‘縮頭縮腦’,既是如此,我們又如何個‘叱來呼去’‘粗狂自大’法? 你他娘前言不對後語,自相矛盾,簡直亂扯一通,頂著張臭嘴瞎發你的熊,我看你是暈了狗頭啦,你!“ 店夥計瞪著一雙眼,直著脖頸叫:“ ,各位村子裡的叔伯大爺,兄弟手足們,看吧,這些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橫貨倒想張牙舞爪,在咱們‘多羅口’稱強道霸啦,他們是硬砸到咱們家的門口來了哇!” 隨著他的吼叫,一時翻桌子踢板凳,厲叱怒喝,紛紛回顧,在店裡吃喝的那幹漁夫船家們攘背面起,有的提酒壺,有的板桌腿,有的赤手空拳,有的居然從腰間或褲腳管裡拔出了“手叉子”與“鋼水刺”等凶器! 廖衝狂笑一聲,不屑的道:“乖乖,想打架麼?只這副陣仗就想唬人?來來來,兔崽子們,通通一遭兒上,今天我老漢若叫你們有一個站直了出門,我就是你們眾人生養的!” 鮑貴財也火大了,他掙紅一張怪臉,氣不可遏的道:“師師父,你你老且且寬坐,寬寬坐,這這些漁漁鱉蝦蝦蟹,豈豈用得著你你老人家出手?別別沾污了指指頭,俺俺來,讓讓俺來,俺俺包叫他他們完完全滿地爬滾,叫叫爹喊娘廖衝大叫:”給我狠打,一手捋著你的鳥,只用一隻手劃拉這幹粗胚!“ 伸臂阻止了鮑貴財,宮笠冷硬的道:“你們這樣做法,根本毫無道理可言,什麼‘叱來呼去’‘狂妄自大”,又什麼‘悶聲不響‘縮頭縮腦’等言,一概是藉口遁詞,說穿了,只是你們對乍來者欺生,本能的嫉妒和排擠不屬於你們這個環境中的人,你們此等舉止,實在幼稚,愚蠢,並粗陋之極,我警告你們,若再不停止鼓嗓脅迫的行動,只怕就要為你們帶來悲參的後果了!“ 店小二尖銳的吆喝著:“看這一個吧,人站在‘多羅口’這一畝三分地裡,猶想耍他的威風呢,各位鄉親,咱們就能自受這人的恫嚇?” 於是,一聲喊打,整片店裡二三十條漢子便圍撲上來,一時之間酒壺,桌腿,拳腳齊飛,還加上了幾把光閃閃的利器! 廖衝端坐不動,眼皮子也沒撩一下,宮笠也乾脆坐下來,毫無舉止 動手的是鮑貴財,以及凌濮,凌濮橫過桌面,身形暴旋,四肢門騰中,人體翻跌仰摔,且驚叫怪吼連連,而鮑貴財乃是自空而落,手腳伸縮如電,眨眨眼,六七條漢子便吃他提著衣領拋出門外,另四五位仁兄也被踢得是滿地打滾! 在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辰光裡,撲上來的二三十個粗漢業已屋裡屋外躺滿一地,果然不錯,真沒有一個是站著出動的! 現在,只剩下那目瞪口呆的店小二,以及坐在櫃檯裡原先笑瞇瞇,如今愣呵呵的肥胖店掌櫃了! 凌濮獰笑一聲,一步一步逼向了那呆若木雞般的店小一I鮑貴財忙叫:“慢慢,凌凌伙計,交給俺,交交給俺。” 站住了,凌濮道:“好,鮑老弟,便讓你出出氣!” 鮑貴財走了過來,還不待那店小二有任何反應,他已猛一伸臂,骨節咯崩密響立起,他瘦削的身子已突然粗漲升高,變成了個宛如魔神也似的巨無霸! 櫃檯裡,那胖掌櫃叫了一聲“親娘”,身子歪斜,一頭撞跌至地下,面對面的店夥計卻渾身一哆嗦,“撲通”跪了下去! 鮑貴財本來人便生得醜怪無比,這一粗一長,更是醜怪之外加上了無比的猙獰可怖,便果真是閻王殿前的牛頭馬面現世吧,怕也沒有他如今這副形象的駭人法! 店夥計這一跪,剛喊了一句“饒命”,鮑貴財已朝著對方後領將人提在半空,伸出蒲扇般的巨靈之拿,竟記記落實的打起這店夥計的屁股來。 所謂“掌掌到肉”,真一點不錯,摑打屁股的清脆聲響,夾雜著這店夥計豬也似的嚎叫,那動靜,就和進了屠場裡差不多。 鮑貴財是頗有分寸的,他知道宮笠不願把事情擴大,因此便未施辣手,儘量在表面上震慴對方,卻又不至於鬥得不可收拾…… 凌濮雙臂環胸,仰著頭,眯著眼,像在瞧什麼廟會花燈一樣的有興致。 廖衝卻一個勁吼呼:“加重點,再重點,把這猴息子的屁股給他打成兩半。” 端坐原處,官笠明白鮑貴財已經領會自己的心意,是而便沒有任何表示,他也要這店小二多少受點教訓,但是,他卻不希望為了這點小事言語的衝突而弄出人命來,顯然,鮑貴財的做法也是不弄出人命的做法。 就在那店小二連串的嚎叫聲裡,這店舖子門外,已傳來一片潮水似的喧騰鼓譟聲響,夾雜著出自人們喉管裡的怒吼厲叱,更有鐵器的碰撞聲,而火把燈籠的光輝也跟著映進了店中 大概是整個“多羅口”的居民全部出動了! 廖衝磨拳擦掌,十分興奮的道:“來了來了,這一遭老漢可要親自試試手,把病過足,娘的皮,我要一個一個拎著他們往海裡拋,通通給他餵王八!” 凌濮也惡狠狠的道:“打漁的不老老實實去打漁,卻耍起棒老二的這一套來,這哪裡像個漁村,簡直就是像座土匪窩,只是一處荒僻村落,玩的把戲敢情兇橫到這步田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丈二金剛似的鮑貴財,仍然在那裡活揍著人的屁股,挨揍的依舊嗥號個不停…… 在屋外的那陣嘩叫吼罵聲裡,七八條大漢簇擁著一個花白鬍鬚的乾瘦老頭昂然而入,他們進門的時候完全一副同仇敵愾,仗義拼命的姿態,但是,當他們目光甫一接觸到鮑貴財那巨無霸的身體,剎間便都傻了眼,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縮,個個都面青唇白,噤若寒蟬,先前的那股子氣燄,立時消散殆盡! 於是,宮笠清朗的開口道:“貴財,不必打了。” 鮑貴財聞聲住手,但卻提著那店夥計懸在半空,並沒有將他放下來。 進屋的一一乾人,還是那為首的乾瘦老者比較有膽識,他也好似是這群的頭兒,此刻,他吸了口氣,壯著膽朝前踏近幾步,往這邊拱拱手:“請問是哪一位出來答話。” 廖衝正眼也不看,懶洋洋的道:“老弟,你作主吧,我不愛搭理這些半吊子貨!” 宮笠站了起來,平穩的道:“這位老哥,有何見教?” 老頭那一雙精溜打轉的眼睛盯視著官笠,乾笑一聲道:“‘多羅口’今晚來了武林高人,真是沾光帶彩之至,可恨這些荒村野民卻有眼不識泰山,毛裡毛躁在太歲頭上動土,惹了個一團濫污不說,更開罪了各位英雄,這時且容老夫先向各位賠禮,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好撐船,還請各位英雄高抬貴手,放他們過去,冒犯之處,老夫自當加以懲處……” 宮笠淡淡一笑道:“言重了,本來也沒甚深仇大恨,只是貴村這些大哥欺生善妒,執意橫生是非,我們忍無可忍,方才略做抗拒,好在並沒有鬥出人命,或有幾位帶傷受創的,尚要請老哥你多包涵。” 老者連連拱手,忙道:“不敢不敢,叫他們碰回釘子遭回罪,正是最好的教訓,看他們以後還如此冒失不?倒是列位的寬宏大量,老夫要先行謝過了。” 宮笠抬頭道:“貴財,放這一位下來。” 鮑貴財猛的將手中提著的店小二在空中打了一轉,呼一呼風聲裡,他一傢伙便將這位仁兄平摔在一張桌面上,“嘩啦啦”暴響裡,桌面砸碎,那店小二便也怪叫著跌了四個仰八叉! 全身一抖,又在一陣骨節密響裡,鮑貴財身形驟縮,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那老頭子兩眼有些發直,一副不能置信的神氣 以他所學到與所聽到的武功造詣來說,他委實不知尚有這樣一門怪異的功夫! 暴笑出口,廖衝大聲道:“‘巨靈術’,老小子,見識過沒有?” 強笑幾聲,老人道:“真是大開眼界了,大開眼界了……” 廖衝不懷好意的道:“你是這片鳥村子的頭兒吧?” 老者忍氣吞聲的道:“我是‘多羅口’的村長,同時,也是這濱海三百里大小漁村結盟為‘鐵帶子’的‘多羅口’村負責人,‘鐵帶子’中稱為‘大扣結’。” 廖衝重重一哼:“難怪你們這片鳥村子民性如此暴戾粗橫,蠻不講理,原來乃是仗待著有後盾,有奧授啊;這開店的雜種一再誇口你們這片村子裡的人有來歷,吹噓你們結識多少道上的硬把子,大人物,卻竟是這麼回子事;我起先還在納罕呢,怎的一處荒僻漁村,居然和個草寇山寨無異啦?” 老者有些不甘緘默的道:“我們不是‘草寇’,兄台,我們是安善良民。” 哈哈大笑,廖衝道:“安善良民?安善良民有你們這種兇狠粗陋法的?動不動就舞刀搶棒想要人家的命?若以你們這種狂妄行徑還稱得上‘安善良民’四個字,那真正的土匪劫盜豈不是就要生啖活人了?” 老者壓制著自己的火性、竭力保持平靜的道:“我們這一帶的村子都是靠著打漁維生的,窮而且苦,因此我們就受不了任何外來的壓榨與剝削,若是分散開來各不相顧,即有如一盤散沙,單憑村子自己那點力量是不足自保的,所以我們才團結起來,形成一個組合,專以抵禦外來的侵害,圖個平安度日……” “哧”了一聲,廖衝道:“真是新鮮 就憑你們這種破爛村子,榨幹了也壓不出一滴油來,哪個會有興致來剝削你們?侵害你們?沒得除了沾上一手腥氣之外,連個卵蛋也撿不回去!” 老者略現激動的道:“這個就是你有所不知,以往我們這裡也經常有強梁路過,每次掠境,我們便飽遭蹂躪,生命財物備受損失,這猶是陸上的,來自海上的迫害就更甭提了;往日我們沒有組織,手無寸鐵,除了任其宰割之外是束手無策,但這兩年來大家結成‘鐵帶子’之後,遠海上的防衛固尚不足,至少陸地過境的強豪已不敢再加欺凌,而近海撈魚,也勉可自保了……” 廖衝大聲問:“海上卻是些什麼人王在侵犯你們呀?” 老者張張口,欲言又止:“這個與列位無關,知道了並無好處,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宮笠心口已猜到可能是怎麼回事了,他沒有跟著追問,只平淡的開了口:“老哥,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老者忙道:“老夫姓洪,洪大全,知道老夫的人,都稱老夫為‘老煙鍋,……” 廖衝大笑道:“老煙鍋,如此說來,你也在道上闖混過了?” 洪大全手持花白鬍子,笑道:“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嘍,打三十歲以後,我就定居在哆羅口’來,即已息影江湖,不再過問道上的是非,打漁的日子,苦是苦,倒是比外頭那種刀鋒舔血的風險少些……” 聽到“息影江湖”,“不再過問道上是非”這幾句話,廖衝不禁在心裡暗笑了,他在想 姓洪的,你才在江湖上吃過幾天的生米?講起話來居然是一代大豪的口氣,不說以前只看看你如今這副架勢吧,三根筋吊個脖子,兩個卵蛋掐只鳥,不夠一陣風刮的,任你是龍是虎,又還能強到什麼地步? 但是,宮笠卻安安閒閒的在回應:“不錯,江湖生涯,確實是驚濤駭浪,千變萬化,猶勝怒海之上……” 洪大全連連點頭道:“少兄此言,真是過來人語,所以我老漢便退出這個大染缸啦……” 這時,一條大漢蹩了上來,低促的道:“爺,這地下還躺著十來個人哩,是不是可似先抬出去救治?” 不等洪大全說話,宮笠已道:“當然,請你們就進來抬人吧,不過躺在地下的這幾位傷勢並不很重,只是一時暈厥過去而已,略加推拿,即可復原,休歇兩天,便痊癒如常了……” 那漢子唯唯喏喏,回頭把外面圍擁著的村人叫進了好些個來,開始忙亂的把店中橫七豎八躺著的那些仁兄抬將出去。 洪大全略一遲疑,轉朝宮笠道:“少兄,這裡太吵擾,可否請四位賞光,移玉舍下小坐片時!彼此也可以多親近親近,在舍下談話更要方便得多…” 宮笠問廖衝道:“怎麼樣?” 廖衝笑吟吟的道:“這還用說?我們恐怕還有事要求這位洪老哥呢,至少,在這片鳥店裡連滴水也沒沾著,到了洪老哥府上,苦茶總落得上一杯吧?” 洪大全趕緊道:“當然當然,這個當然,小地方招待不周,可是這淡茶劣酒,粗餚黑食總還是有的……” 洪大全這一村之長的屋舍,也不過就只比那那三楹兩室的狹小陋房,稍稍大上一點,整齊上一點而已;前後兩進,每進三間,收拾倒還清爽,也不似村裡一般人家那樣低矮陰暗,但免不了的卻也有那股子揮灑不去的魚腥氣味。 就在前進的客堂里落坐,洪大全先開口道:“尚未請教各位的名諱大號?” 宮笠早有準備,從容不迫的道:“洪老哥,因有一樁極大的風險擔在我等的肩上,事情未了之前,我等實不能輕露痕跡行藏,事非得已,尚請老哥體諒。” 洪大全領悟的頷首道:“是,是,這倒是我的冒失了!” 廖衝接口道:“這乃是我們的‘苦衷’,嗯‘苦衷’。” 在初去“玉鼎山莊”之時,廖衝曾被黃恕言口的“苦衷”二字罩得暈天黑地,滿心惱火,此刻,他也把這兩個字派上了用場,細細回味,的確覺得相當吻合切實。 洪大全搖著頷下的花白鬍子,笑道:“方才,這位老兄說有事須我效勞,只不知是什等樣事體?尚請見告,能之所及,無不應命,這就算是先前各位高抬貴手的回報,也算老夫我誠心要和各位交個朋友。” 宮笠忙道:“洪老哥如此幫忙,實令我等感激莫名,回報不敢,老哥肯於折節下交,我等卻是倍覺榮幸,只怕是高攀老哥了。” 呵呵大笑,洪大全開心的道:“哪裡話來,這是哪裡話來!” 廖衝插上嘴道:“洪兄既是願意幫忙,我們也就不客氣,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洪兄,我們需要一條船,一齊設備齊全,可以遠航的船!” “哦”了一聲,洪大全道:“原來是這麼一樁事……” 宮笠緊接著道:“當然,費用若干,我們照出,或租或買都不要緊,但船上卻須有人駕馭,在操舟航海的經驗上,我們幾個都很生疏……” 洪大全笑道:“這倒不成問題,不成問題。”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只是不知能否見告各位的目的?” 宮笠略一沉吟抱歉的道:“洪老哥現下請恕我們須要保密,目的的透露對我們而言,乃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老哥高明,當知非是我等有意掩飾推倭。“ 廖衝也道:“這可是莫大的‘苦衷’,洪兄。” 洪大全忖思了一會,道:“如此說來,這條船出去,是要冒著極大風險了?” 宮笠苦笑道:“不錯,風險極大。” 洪大全問:“可有性命之危?” 宮笠道:“設若情勢變化出乎我們預料,性命之危恐怕是免不了的!” 捻著鬍子,洪大全慢吞吞的道:“這就比。較為難了,找條船,並不算什麼,然而我卻不能迫令本村子弟去賣命擔險,各位說是也不是?” 廖衝道:“其實,也不一定就絕對會送命,我們總要對船家預做安排的,儘量不使他們涉險,替他們找最安全的出路……” 呵呵一笑,洪大全道:“這位老兄,有一定的把握麼?” 廖衝沒好氣的道:“談到有沒有把握,老實說,連我們自己此去之後能否保命都是問題,又怎敢誇這種海口,作此等承諾!” 拱拱手,洪大全道:“老兄倒是坦率之人,只憑這幾句直爽明快,毫無虛詐之言,便知老兄心膽照人,豪邁可風,設若老兄不說實話,我可也並不能預知吶……” 廖衝不大有勁的道:“先別給我高帽子戴,洪兄,倒是怎生設法弄一條船,再雇上幾個船夫子才好,我們想早點出發,越早前往越好。” 用手指敲打著桌沿,洪大全道:“找條船不難,老兄,難的是僱人,要知道,搭上性命的事,可玩笑不得!” 廖衝道:“你們這條‘鐵帶子’裡,莫非就沒有個把敢於擔風險的好漢子?” 洪大全一挺他那瘦窄的胸膛,安聲道:“當然有!” 廖衝道:“那不結了,我們賞金多給!” 搖搖頭,洪大全道:“但是,卻也要他們甘願才行,我不能強迫他們幹呀!” 宮笠低聲道:“老哥是否可代為徵召試試?” 洪大全笑道:“當然,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我想要結交你們這幾個朋友,自需盡心盡力,唯是不敢擔保事情一定成功,這一點卻得有言在先!” 宮笠道:“如此,便有勞老哥了;但無論能否雇到人手上船,我們對老哥的感激全是一樣的!” 洪大全十分誠懇的道:“少兄無須客氣,我包管踏實的去辦此事,如一切能合列位尊意,自是皆大歡喜了…” 他剛剛把話說到這裡,門外布簾輕掀,一個穿著葛布衣衫的大漢探進半個身子來,低促的道:“爺,曹大爺業已到了,他要小的來請爺出去,有話相商。” 洪大全微微皺眉道:“怎的他來了卻不進房?先前的誤會已經冰釋,曹老弟趕了來正該與這幾位好朋友朝個面,彼此親近親近才是呀!” 那漢子忙道:“曹爺說,請爺到外頭說話,也許是他有什麼機密要事……” 無可奈何的離坐而起,洪大全滿臉歉意的道:“這是老夫一位多年好友,人很四海,更講義氣,就是個性古怪了點,各位且請寬坐。老夫我去去即來,順便也將方才所談之事交待一下…” 宮笠忙道:“老哥請便。” 廖衝嘿嘿笑道:“”洪兄,你早來晚來全無所謂,我們找船出海之事是最重要,你老兄可得多多為力呀!“ 拱拱手,洪大全道:“一定一定。” 等這位“老煙鍋”出動之後,凌濮不由微帶疑惑的道:“剛才來叫洪大全出去的那個姓曹的人物,不知是幹啥的? 又要對洪大全說些什麼話?如此鬼鬼祟祟,我覺得其中有點不大對路!“鮑貴財笑吟吟的道:“別別疑神疑鬼了,人人家不是業業已說說過,他他他朋友有點怪怪氣麼?可可能人人家不慣在陌陌生者面前露臉,也也可能人人家有話不不便叫俺俺聽到,這 這是很尋常的事,你你卻胡胡思亂想想個什麼勁?” 凌濮哼了哼,道:“但願我是胡思亂想,杞人憂天吧。” 鮑貴財道:“凌凌伙計,你你大概是太太累了,趕趕上床,好好國一覺,俺俺就包管你頭頭腦清靈,斷斷事論理,明明白白了 …。” 氣得一瞪眼,凌濮道:“我現在就頭腦清靈,明明白白,你卻當我是怎的?慕非我哪裡顯得糊塗了?” 呵呵一笑,鮑貴財道:“不不糊塗,不不糊塗,你你哪糊糊塗來著?只只是稍稍有那那 那麼一點點多多心而已, 一點多心而已……,,凌濮眼皮子跳了幾下,卻悶著頭不在吭聲了。 廖衝有些擔心的道:“老弟,你看姓洪的這老家夥,能不能替我們弄到船與人手?” 宮笠緩緩的道:“以他在這裡的身份來說,應該沒有問題,問題只是船上的人,他說得不錯,任他是此地的首腦人物,一村之長,卻也不能逼迫下頭人去賣命。” 廖衝想了想,道:“如果實在沒有人手跟船,我們自己湊合一下怎麼樣?” 笑笑,宮笠道:“你對操舟渡海的技術與經驗如何?” 搖搖頭,廖衝道:“我他娘可是‘搟麵杖吹火 一竅不通’,我甚至連泅水都不會,道道地地的旱鴨子,老弟,你呢?行不行?” 宮笠道:“我勉強可以操縱,但也生疏得很;以前在江面上玩過幾天船,可是若叫我獨自駕舟涉洋入海,就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廖衝道:“這樣說來還是不行!” 鮑貴財趕緊接口道:“二二叔,俺俺看還是找找個內行人比較牢牢靠些,這 這可不是鬥鬥著玩的事,飄飄洋過海,水水天一線,人在船船上望出去,除除了水,還還是水,任什什麼標記也也不見,若若是不悉操舟航航海之術,到了摸摸不通竅門的關關節上,豈豈不喊喊了親親娘啦?” 廖衝怒道:“你怕什麼?沒出息的東西!” 鮑貴財辯解的道:“不不是怕,師師父,俺俺可不不是怕 怕呀;俺俺只是希希望把事情辦辦得踏實些,莫莫要臨到頭頭上再抓抓瞎……” 廖衝叱道:“少嘮叨,這裡有為師的與你宮二叔在,什麼事情會考慮不到?卻用得著你這小鱉羔子來胡亂打岔,發他娘些謬論狂言?” 宮笠笑道:“不要責怪貴財,廖兄,他的話也很有道理,這樁事,的確不能魯莽冒險,否則,萬一到不了‘飛雲島’,反而飄失在汪洋大海上,豈不是冤透了?” 凌濮亦道:“可不是?再說海上氣候變幻無常,驚濤駭浪,狂風暴雨說來就來,久在海面謀生的船家漁夫,能以預先觀測得氣候與大海的變化,憑藉某些徵兆便可事前躲避,或採取適應之道;換成我們這些外行,若是一旦遭遇到這種情形,那等凶險,便就不能提了……” 嘆了口氣,廖衝道:“看樣子,是非要求助這裡的人不可了……” 宮笠凝穩的道:“犯不著瞎愁,廖兄,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法子;千山萬水全擋不住我們前往‘飛雲島’,就憑這一條船上缺乏人手莫非便能阻止我們?” 廖衝道:“話這樣說是不錯,但那解決問題的法子總得拿出來才行呀!” 宮笠笑笑,道:“船到了橋頭,自然也就直了,廖兄。” 幾個人在房中又談了一會,門簾掀處,洪大全已經走了進來。 廖衝最是心急,趕忙問道:“怎麼樣?洪老兄,事情成是不成?” 洪大全的模樣有些兒古怪 那是一種猶豫、困惑、怔忡、為難等,情緒組合成的古怪,他澀澀的一笑,慢吞吞的道:“各位,呃,非要這麼急著要船不可?” 廖衝道:“當然,越快越好,有了船,有了人手,我們馬上啟航,在這裡待著,算是怎麼碼子事!” 坐了下來,洪大全目光溜過四張臉龐,似乎心情十分矛盾:“船上的人手不大好找,我看,各位就在寒舍委屈幾天,讓我再想想法子……不過,若是各位一定要盡速出海,我當然也該替各位安排妥當……” 洪大全的話,透著有點前後不相對襯,宮笠下意識里正覺得有哪裡不大穩當,廖衝已迅速接下口來道:“還是煩請洪老兄你多偏勞吧,我們是希望早早揚帆啟程,他日有暇,自當專程前來府上叨擾啦,現下卻只有告罪了!” 似是帶著點惴惴不安的恍煉與歉疚,洪大全吶吶的道:“老實說,我是異常希望各位能夠在舍下逗留幾天的,我們彼此,可謂相見恨晚,藉此良機,正好把晤契闊。一敘表懷……” 廖衝直率的道:“重任在肩,不敢延擱,洪老兄,以後有的是盤桓之時,又何在乎眼下這區區幾日的相聚?只要你老兄看得起我們,願意結交,還怕沒有我們攪擾的機會?” 苦笑一聲,洪大全表情抑鬱的道:“雖是初次見面,但老夫我與各位實是投緣,衷心之內,甚盼同各位結為道義之友,我…我也有些難處,無論如何,務請各位恕有諒解!” 廖衝笑道:“甭客氣了,我說洪老兄,你一客氣,豈非更形見外啦?” 直覺的,宮笠感觸到某些細微的異常處 他覺得洪大全的話語中,似是隱含著某種暗示,帶著雙關的意義,但一時間,他又無從判斷出人家確切所指的是什麼,想要表白的是什麼……。這時,洪大全又深沉的道:“此去海上,兇吉未卜,汪洋之中,多有不測之變,如果各位堅持非要早去不可,老夫只有預祝各位一帆風順,馬到成功了。” 哈哈一笑,廖衝道:“好口彩,洪老兄,事成之後,我們包管回來尋著你再痛快樂上幾天。” 洪大全低緩的道:“我亦與兄台同有此願!” 廖衝道:“等著吧,洪老兄,這個日子,說快,也就近在眼前了!” 洪大全竟嘆了口氣:“希望如此了……” 突然,宮笠問:“洪老哥,可是有什麼令你憂慮之事發生 在你方才外出的那一陣裡?” 怵然一驚,洪大全臉色變了變,又趕緊掩飾的道:“沒有沒有,少兄,確實沒有,你想想,在這個一畝三分地裡,又會有什麼令我憂慮的事呢?少見也太多心,太也多心了……” 說著,他以一連串的乾笑來做為誇大的否認,而富笠眼見對方如此回答,儘管心中依然存疑,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廖衝又道:“洪老哥,如果我們馬上要走,是不是你能想到法子?” 洪大全像是相當艱難的點。了點頭:“方才我出去張羅了一會,業已大致說妥了…明日拂曉有一艘雙桅帆船可以派上用場,六名船夫,跟著各位一同出海前往。” 一拍手,廖衝興奮的道:“行,老兄,果然還是你有辦法,只這麼出去一溜轉,竟已是萬事齊備了;這年頭,找人就要找對得上路的角色,今天我們遇上你,可真碰對人啦!” 嘆了口氣,洪大全神色卻有些悽惶:“其實,還不如沒遇上我更好……” 宮笠怔了徵,剛要問他是怎麼個說法,廖衝已搶先接上了:“客氣客氣,洪老啊,我們既是要交朋友,你就大可不必如此謙虛了,若沒和你巧逢上,在這片鬼村子裡,又叫我們找誰來幫這個忙?解決這個難題?” 宮笠試探著道:“老哥,你似乎真有心事?” 洪大全近於慌張的道:“不,不,我沒有心事,少見,我愉快爽落得很,哪裡會有心事?” 點點頭,宮笠道:“沒有心事,就最好不過了。” 廖衝大聲道:“老弟,你怎的有些疑神疑鬼?人家洪老兄好不容易替我們找到船,又雇妥了人手,在他而言,又露臉又光彩,在我們來說,順利解決了難題,雙方都乃皆大歡喜,哪一個又會有心事啦?我看你才顛三倒四不大正常,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猛古丁岔出來幾句詞兒,全叫人愣得不好回答!” 宮笠淡淡一笑道:“沒別的,我這人就是疑心病重,凡是好挑眼,既是我庸人自擾,當然再好不過,我也不希望我所疑惑的某些事情成事實。” 廖衝瞪著眼道:“娘的,越說越像煞有其事了,你有什麼好犯疑的?莫非還是信不過我們洪老兄?” 宮笠平靜的道:“應該是信得過的,洪老哥是位好人,我看得出來。” 廖衝道:“那不結了?還嘮叨什麼?” 洪大全侷促不安的直搓著手,幾乎汗流浹背,他勉強笑道:“各位是說得我既惶恐,又迷惑,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了……” 廖衝忙道:“別聽他的,洪老兄,我這位兄弟呀,就正如他自己所言疑心病重,凡事好挑眼,其實他人倒蠻好,你可別見怪才是……” 洪大全乾笑道:“言重了,言重了……” 笑笑,宮笠道:“洪老哥,尚請示下,船支價錢若干?” 洪大全趕緊搖手道:“不,不要錢,不要錢,完全免費效勞,少兄,這就算我對各位一點小小的心意吧!” 宮笠道:“這樣不太好,洪老哥,還是請你多少出個價,我們也可安心。” 洪大全摯誠的道:“少兄,請容老夫聊表微忱,否則,豈非太過拒人於千里之外了?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早年無緣未曾相遇結交,令香有幸聚首,正是相見恨晚,我這老朽才鮮能淺,力量有限,別的事情幫不上忙,只這方面尚可略盡棉薄,難道少兄連這區區心意也拒而不納?” 宮笠的手抱拳道:“老哥既是如此說,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此處不言謝字,他日若能迴轉,必當專誠來謁,有以補報老哥鼎助之賜!” 隱約裡,洪大全的神氣有些異樣,說不出是尷尬還是羞慚,是忐忑還是憂慮,他一邊還禮,一邊結結巴巴的道:“太太客氣,少見,你太客氣了…” 廖衝大笑道:“好,這才幹脆,洪老兄,我們就生受你了!” 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洪大全吶吶的道:“應該的,應該的……” 一側,鮑貴財忽道:“老老丈,你你……你呢熱麼?” 洪大全急忙道:“熱,熱…” 他似是察覺這樣的回答太不得體,又趕緊道:“不,不,不熱,不熱……” 咧嘴一笑,鮑貴財直愣愣的道:“可可不是?老老丈,俺俺二叔說得不錯,你,你好好像有點心事。” 廖衝叱道:“不要胡說!” 洪大全窘迫的道:“沒關係,沒關係我也正黨奇怪,只這一刻,怎的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起來?” 廖衝關切的問:“不是哪裡不舒服吧?” 站起身來,洪大全乾笑道:“哪裡話,我好得很……對了,只顧在這裡與各位瞎黏纏,倒忘了一樁大事啦,罪過罪過……” 廖衝道:“啥的‘正事’?” 洪大全道:“先前我業已吩咐下去,叫他們在後廳備了一桌酒菜,以迎各位貴賓,方才我進屋之前,酒菜已經擺置舒齊,就等各位人席了,這一陣談話,卻險些忘啦,看我這腦筋!” 咽了口唾液,廖衝急急站起:“好極了,我們也甭客氣,這就上坐人席吧,奶奶的,我可早餓扁了!” 鮑貴財也摸著肚皮道:“俺俺更是飢飢得差點啃啃下了這張桌桌子角!” 洪大全掀簾帶路,回頭笑道:“荒村僻地,無甚珍撰敬客,只是些淡酒粗餚,還請各位包涵,湊合著果腹就是四個人魚貫行出,宮笠微笑道:“洪老哥,叨擾了。” 洪大全連道榮幸,告一聲罪,就先走向了前頭。 --------------- |
第18章 揚帆破浪危機伏a
這是一艘木造雙桅帆船,還相當新,好似下水沒有多久的樣子,船上,尚留存著淡淡的漆腥味。 飽餐一頓之後,別過洪大全,宮笠、廖衝師徒、凌淮等四人立即登船,六名船夫顯然都是久經海上生活的操舟老手,他們四個才一上船,只須一聲吩咐,六名船夫立時揚帆撐櫓,輕巧熟練之極的將這船雙桅船滑離碼頭,平穩順當的直駛大海。 這是拂曉前的大海,天空是一片墨黑,海上也是一片漆黑,天上有晨星數點,岸邊,也閃爍著寥落的燈火。 僅有微風吹拂,海面相當平靜,細碎的浪花在船首兩側翻漾,宛若在墨黑的錦緞上劃開兩道輕俏的白痕 難得的好天氣。 六名船夫各自忙著本身的工作,宮笠與廖衝則並立船尾,直到岸沿逐漸遠渺,看不到那模糊的陸地了,廖衝方才嘆了口氣道:“到了海上啦,老弟。” 宮笠低沉的道:“不錯,到海上了。” 外海的風浪就要比內灣稍稍大上一點,但仍然浩波森。 森,有著另一種在無垠與寬闊中的安詳與溫柔,船身略略起伏著,乘風破浪,行駛更為迅速了。 廖衝忽道:“老弟,告訴掌舵的往哪去了麼?” 宮笠頷首道:“方才已要凌濮轉告了船老大,直指渤海。” 身子靠在船舷上,廖衝目光四轉:“老實說,活了這麼一把大年歲,乘掉出海可是沒有幾次,算一算,最近一遭也隔著十好幾年了……” 宮笠道:“我也一樣,很少體驗海上生活。” 湊近了一些,廖衝道:“我他娘不喜歡浮在水面上,尤其不喜歡乘一葉孤舟在這遼闊無邊的大海上飄流,老弟,你是不是亦乃如此?” 笑笑,宮笠道:“人是習慣生活在陸地上的,一旦到了這樣浩蕩無際的水域,自然會覺得心裡不落實,有著一份虛怯晃浮的空茫感……” 連連點頭,廖衝道:“可不是,我正有這一種感覺,娘的,人站在這鳥船上,上不頂天,下不沾地,悠悠晃晃的就和踩在半天的雲裡一樣,打眼望出去,四邊除了海水還是海水,連個能夠墊浮著啥的玩意也沒有,這等天水相合,渺渺瀚瀚的光景,叫人見了,怎不渾身淨起雞皮疙瘩,愣怔得發慌……” 宮笠平靜的道:“不必這麼緊張不安,廖兄,這純是一個習慣問題,一個適應力的問題…” 廖衝苦笑道:“我他娘怕是這一輩子也適應不了,晃悠晃悠的,一腳踏上,就打心底不帶勁,像是整個人都給飄起來啦……” 宮笠一笑道:“好在不是叫你待在船上十年八年,廖兄,稍微忍耐,過幾天我們就又會口岸上了。” 廖衝道:“老天保佑,越快越好。” 宮笠的視線越過廖衝肩頭,投注在船尾掌舵的那個水手身上,那是個粗壯結實的大漢,在膝肪的曙光裡,可以隱約辨認出那張寬闊又充滿野性的臉孔,另一名他的同伴,則正在舉起長櫓,規置于舷邊。 從艙篷的弧度上方,也看得見其他四名船夫的工作情形,兩個在調整風帆的角度,使其儘量兜風鼓漲,一個在船首絞盤那邊檢視錨鏈,一個俯身船側右前方,注意著船體的擺動幅度以及破浪前進間的起伏差異,隨時以一種航海者專用的術語切口清亮短促的修正著掌舵那一位的航向操縱。 六名船夫子,顯然都是技巧熟練的行家,從他們的動作及反應上看,便給人以安定的感覺,好像這艘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運用駕馭快慢如心,他們把這艘船掌握得馴服極了,船不似割破浪波在前駛,倒更似在海面上滑行。 宮笠輕聲道:“廖兄,洪大全給我們找來的這個六個船夫子,都是一等一的馭舟好手,你看,打從我們上船迄今,這六位的啟航手法完全按步就班,有條不紊,一樣一樣順序並進,半點不見忙亂或差錯,真是經驗老到,訓練有素。” 廖衝道:“可不,洪大全自己就在海上過了大半輩子,對這一套他是行家,要行家辦他本行的事體,豈還錯得了?” 宮笠又道:“更難得的,是他們的沉默,一般舟子,多愛呱噪不休……” 嘿嘿一笑,廖衝低聲道:“他們能和我們瞎扯些什麼? 隔行如隔山,根本道就不同,哪還湊合得上?再說,這六位一想此番前去,乃是玩命的勾當,只怕就更沒有心情開腔了。“ 宮笠表情有些古怪的道:“到目前為止,一切情況都很正常,很平靜,我希望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並一直維護到我們回來才好。” 怔了怔,廖衝道:“什麼意思?有什麼不對?” 宮笠低聲道:“如今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不對,但我卻總有些疑慮的感覺,本能的意識中,好像老覺得我們在海上會發生點事情似的……” 廖衝搖頭道:“你甭在那裡疑神疑鬼了,風平浪靜,又是些一等一的操舟好手替我們馭船,而且,我們的行跡又未洩露,你倒是說說看,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宮笠道:“所以我也不敢確定,可是,隱約裡,卻不能拂掉心裡的一抹陰影,當然,也但願我是空自擔憂這一場……” 廖衝不禁惴惴的問:“娘的,越說越叫我心驚肉跳了,老弟,你忽然有這等顧慮,總也該有點理由吧?莫不成毫無根據,你自己心血來潮,未卜先知?” 宮笠道:“當然只是‘心血來潮’,亦非”未卜先知’:一半是某些蛛絲馬跡引起我的聯想與懷疑,另一半,就算它是一種預感吧……“廖衝咽了口唾液,壓著嗓門道:“先別提那勞什子預感,你倒是說說看,你在什麼地方發現了什麼樣的蛛線馬跡,會令你發生要出事的聯想?” 低頭望著被船身劃開,向兩側翻卷出去的白色波痕,宮笠緩緩的道:“那洪大全,廖兄。” 廖衝吃驚的道:“洪大全怎的?他有什麼地方不地道麼?” 宮笠冷沉的道:“我看他個人倒沒什麼問題,可能 他預知了一些事情,一些對我們有所不利的事情,但卻受到某種牽扯或壓力,使他無以明言相告……” 瞪著一雙怪眼,廖衝滿頭霧水的道:“你真把我迷糊了,老弟,我還不明白你的意思!” 宮笠思慮了片刻,道:“廖兄,難道你沒有注意?洪大全在接待我們到他家中之時,一直談笑自若,神情懇切,後來,他的手下人進來向他稟報,說有個姓曹的人來找他,他出去一會之後,再進房來的模樣就不大對了,他不時顯露著倉皇,緊張,憂慮的形色,更在六神無主中有些窘迫與內疚的反應,時常言不由衷,到了後來,他又似一直再暗示著什麼;雖然他有心掩飾他心中的某些隱憂,卻又仿佛想向我們剖自他的苦楚 我不是問過他,是不是他有什麼難處麼?你還幫他辯解,指我多心,現在,你記起來了?” “哦”了一聲,廖衝失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鳥事情叫你犯疑惑呢,原來是這一碼子技節。老弟、可不,你的確是多心了,你想,姓洪的如果要算計我們,大可在岸上動手,或是聚眾相襲,或中酒菜中下毒皆可施行,法子多著,又何必等我們上船飄海盪遠了再耗費手腳?再說,如今我們業已平安無事的來到了大海上,煙波一色,四面不見半片孤帆,他就想坑我們,又從哪裡下手?天上?水底下?” 眉頭微皺著,宮笠道:“我就正在想,如果他們要謀害我們,會採取哪一種方式?” 廖衝大大不以為然的道:“你別在這裡庸人自擾了,我說老弟,‘他們’,‘他們’又是誰們?是哪條路上的?哪座山哪片窖鑽出來的?你總得點出個主兒來呀!” 宮笠搖頭道:“我還不知道 但若有這樣的凶險在醞釀或潛伏著,洪大全一定是心中有數!” “哧”了一聲,廖衝道:“洪大全對我們那等巴結,生恐交不成我們這幾個朋友,看人家態度恁般摯誠,言詞如此爽快親切,從哪一方面說,他也不會擺我們的邪道。” 宮笠淡淡一笑:“所以,我才懷疑他自己並無惡意,可能是受到某一樁外力的壓迫 譬如說,那個半截裡邀他出去說話的曹姓人物!” 廖衝道:“得了,你就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瞎猜疑,找個地方困上一覺養養神吧,我看你這陣子同你那伙計一樣是累慌了,疑神疑鬼胡思亂想的…” 宮笠道:“我說過,但願我的顧慮是多餘的。” 廖衝搔搔頭髮,道:“你不知道,你這一說,我心裡卻有些發慌!” 望了廖衝一眼,宮笠不懈的道:“奇怪,你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這會兒你卻有些含糊起來?” 廖衝沒好氣的道:“我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卻偏偏怕這水,怕這不見邊,不見頭,腳不踏實的海水,軟稀稀的這麼一大片,如果真個出了事,我豈不抓‘瞎’了?” 官笠安詳的道:“不見得,廖兄,憑我們這樣的一身功夫,只要隨便撈住一點什麼帶有浮力的物件,即可藉而保 持身體不沉 這還是長時間的依恃,在最初那一段辰光裡,我們更可踩著某樁帶有浮力的物件,做近距離的飛躍,就好像在海上凌波蹈虛一樣!“廖衝道:“話是不錯,然而一旦真下了海,就算抓著樣東西在水上飄浮,卻怎生是個了局?又飄到哪年哪月?汪洋大海比不得陸地,凶險多著哩,尤其是人只一下手,就他娘全身都透軟啦……” 宮笠道:“又不是泥捏的,下了水怎會泡軟?” 廖衝悻悻的道:“我可是只旱鴨子,天生近不得水,何況是這麼一片無際無盡的水?” 宮笠道:“放心,廖兄,到時有我。” 廖衝哼了哼,道:“算了吧,在陸地上我對你倒還信得過,臨至碧波萬頃的大海上,我看你能不能自保都是問題,靠你來照我?實在沒有信心。” 宮笠道:“說多了也是白說,廖兄,到了時候,你就知道我不只是安慰你而已了!” 廖衝忙道:“老天爺,還是千祈萬求,不要在海面上x事的好,否則,可就真不會笑了。” 旭日東昇,那一大團巨碩光亮的火球,就像從海底下跳出來的一樣,放射著萬道毫芒,在炫目的金紅色彩中冉冉上升,波光粼粼的海面,微浪輕擁,反映著推燦績麗無匹的絢異彩光,有點點的金,片片的紅,幽幽綠綠透亮的藍,好美,大海的日出,壯觀極了,也悅目極了。 又是一天的開始,嶄新的一天,而朝陽象徵光明,海洋代表壯闊,它們的輝映,更結合了永恆,顯示了永不絕滅的生生循環。 船首破浪前進勢苦奔馬,就好像是對著朝日駛去! 伸了伸懶腰,廖衝帶著倦意道:“我們進艙裡去困一會吧?貴財與凌伙計大概早就睡得像兩條豬一樣了,沒得叫我們兩個老人家在這裡於煞個啥勁?” 宮笠道:“你先去睡,廖兄,我在這裡再看會光景。” 廖衝道:“有什麼好看的?除了水就是水,如今只多了一個日頭,莫非你連海水同日頭都沒見過?抑是看了這些年尚未夠?” 笑了,宮官道:“海上的旭日,別有一番絢爛壯麗的景致,廖兄,它們會使人興起一股澎湃的生機,開展無窮的希望,而令胸襟寬闊,像這樣的啟示與感受,豈不比悶在艙裡睡覺要有價值?” 廖衝打了個哈欠:“我可沒你那些詩情畫意,更沒你那麼多的聯想,海水同日頭,有啥好看的?人倦了,同黨才是當務之急!” 宮笠欠身道:“請,廖兄。” 又搖搖頭,廖衝轉身走下船艙;一邊走,一邊嘴裡不停的咕噥,宮笠不必細聽,也知道這位廖老邪是在咕噥些什麼 無非是在說他發瘋啦,無聊啦,自找罪受等等…… 看景色,只是宮笠的藉口,主要的,他認為應該有人留在船面上預防著什麼不測之變;另外,他要監視上面這六個船夫子! 廖衝離開之後,宮笠獨自走向舵樓,他靠在船沿邊,向掌舵的那個大漢搭訕道:“老哥,今天天氣可算不錯啊粗大的胳膊挽著舵把,那個臉膛寬闊,面皮被日頭曬成古銅色的大漢微微點了點頭,咧開一口整齊有力的白牙:”可不,天氣真不錯。“宮笠和悅的道:“看你這操舟的技術恁般純熟利落法,老哥,在海上生活,怕也有一段日子了吧?” 那大漢自豪的道:“打六歲起,這位爺,我就跟著大人在海上幹活,撒網撈魚,逐浪潛水,從小就在海波翻騰里長大的,今年我三十七,算算二十來年羅……” 宮笠讚美的道:“難怪你有這麼一身好本事,駕一條雙桅船,就像劃一葉舢板似的輕鬆自如!” 嘿嘿一笑,這漢子道:“算不了什麼,這位爺,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長在海邊的人哪有不會操舟玩水的? 要不,早就餓扁啦!“ 宮笠點點頭,目光淡淡巡梭,邊道:“你這幾位伙計,身手都不差!” 掌舵的這位道:“都是我的老搭檔,百中挑一的好手!” 宮笠忽道:“在什麼組合裡百中挑出這‘一’來的呀?” 那大漢立時一窒,又趕緊打著哈哈:“我們村子裡,這位爺,‘多羅口’,我們不是剛從那裡出海的?” 眼睛直視著前面,宮笠道:“尚未請教老兄貴姓?” 這漢子略一遲疑,隨即遭:“我姓崔,爺,你叫我崔水蠍子就行了。” 宮笠依然沒有望向對方,哧哧笑道:“水蠍子?這名字好怪。” 崔水蠍子乾笑道:“是因為村子裡有幾次海中搏力的比賽,我都贏了他們,所以那些同村的混球們才替我起了這麼個渾號,久而久之,大家反倒不叫我的原名,都喊我水蠍子了……” 宮笠道:“由此可見,老兄你的水上功夫一定了得啦?” 崔水蠍子忙道:“湊合罷了,這位爺。” 沉默了一會,宮笠慢吞吞的道:“我們往渤海,你知道?” 崔水蠍子陪笑道:“先時那位光頭的大爺已交待過了,爺現在我們就正在渤海,要說得更精確些呢?其實二出‘多羅口’礁灣,就已經在渤海之上了!” 宮笠頷首道:“這片海域,卻是遼闊。” 崔水蠍子咧咧嘴:“若是進了大洋,才更望不著邊!” 遠眺海天一線的極處,宮笠鬧鬧的問:“那位曹老哥近來可好?” 崔水蠍子剛剛說了一個“好”字的半截音 他嘴巴一張,倏又合住,像把這個字生咽下肚裡去一樣,掙得面紅耳赤! 好似沒有發覺,宮笠笑吟吟的道:“嗯?” 崔水蠍子響吶的道:“這位爺……我沒聽清楚你方才是說 曹老哥?” 宮笠道:“不錯。” 苦笑一聲,崔水蠍子窘迫的道:“我是聽岔了音,還以為爺你認得我們村頭端補船漏,兼賣油膠的趙老大哩…… 那曹老哥,呢,我可從沒聽說過 …。“ 宮笠不以為意的道:“那就是我弄錯了,本還以為你們認得的。” 崔水蠍子趕忙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人……” 交疊著將雙腿撐擱,宮笠道:“沒關係,你也不必為此煩心。” 臉色變了變,崔水蠍子顯然在自己告誡著自己什麼,因為,他面孔上的笑容業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謹慎得近乎木訥的神色了! 在舵樓下的面那一位船夫,幾次抬頭朝上窺探,但一等官笠的視線迎觸,他又立即移轉目光,裝做忙他的事了。 其實,宮笠看得出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可幹,那位仁兄是在故作忙碌狀,藉以掩飾他的原本動機。 前面,在船艙兩側,各坐著一名水手,兩個人像發呆似的凝視著海平面;這就正應了廖衝先前所講的話了,海水同日頭有什麼好看的?尤其在他們這種海上生活了半輩子的人來說! 宮笠在想 一他們是否在眺望著別的什麼事物,屆臨的小島,或是一條突然出現的船隻? 船頭上,另兩名船夫蹲在一起,不時低語,也不時回顧這邊,兩個人的表情全很生硬,生硬得好像不擺出這種臉色,就掩不住他們內心某樁反應似的! 於是,宮笠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越來越覺得他的懷疑與顧慮只怕要不幸而言中了。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徵兆,這樣的形勢在在全反映了一些隱暗中的激盪與凶險,非常窒迫,非常不調合,宛若風暴前的海洋,雖則尚未隨風暴的肆虐,卻已能由天變雲暗,浪涌濤掀的先兆上,令人感覺得出心頭的壓力和不安了……“忽然,掌舵的崔水蠍子小心翼翼的開了口:“這位爺 尚不知往渤海的哪個所在?” 宮笠平靜的道:“‘飛雲島’,老兄。” 崔水蠍子一驚,駭然道:“‘飛雲島’?爺,你是說,‘金牛頭府’所在的那個‘飛雲島’?” 宮笠道:“不錯,莫非尚有第二個‘飛雲島’?” 崔水蠍子臉上有些泛青:“爺,那‘飛雲島’上的一幹主兒,可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海面上的強盜,你們到那裡去做什麼?” 宮笠一笑道:“鬥閻王,殺強盜,你說好不好?” 呆了呆,崔水蠍子吶吶的道:“如此說來,各位是與‘金牛頭府’的那些人有仇了?” 宮笠道:“是的,有仇,勢不兩立。” 舔舔闊厚的嘴唇,崔水蠍子道:“爺,只你們幾位去?” 宮笠道:“四個人。” 臉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崔水蠍子不自覺的流露出十分關懷:“爺,‘金牛頭府’人多勢眾,個個都有一身好本事不說,也個個都是些狠貨,只你們四位去,估量著行麼?” 宮笠笑笑,道:“總是傾力而為吧,是好是歹,誰也不敢保准;老兄,人到了被逼得非要豁命相拼的節骨眼上,可就顧不得許多了……” 崔水蠍子惴惴的道:“但,但也不能明看著虎口,還愣硬往虎口裡伸頭呀!” 宮笠平靜的道:“他們是虎口,我們幾個的脖勁就算是生鐵鑄的,硬碰硬,看看誰能崩散了誰,老兄,不是強龍,也就不過這道大海了!” 一時間,這崔水蠍子的表情變得相當複雜了,他是考量著什麼,猶豫著什麼,衡斷著什麼,一面孔的遲疑又為難的模樣。 宮笠安詳的道:“怎麼了?你。” 抽了口氣,崔水蠍子澀澀的笑了笑:“呢,沒什麼,沒什麼,我是在想,你們這幾位於俱是行俠仗義,鋤姦鋤惡的英雄好漢,萬家生佛,我在擔心,怕各位去了有了失閃!” 宮笠注視著崔水蠍子,低沉的道:“聽你的說法,好似也對‘金牛頭府’十分懷恨?” 猛一咬牙,崔水蠍子道:“不瞞你說,這位爺,我們受這些強盜的欺壓迫害已經不是近幾年的事了,他們非但打劫船商,登陸掠奪,就連我們這般又窮又苦,家無隔宿之糧的漁夫也不放過,按船抽稅,數著人頭交規費,見著婦道要姦淫,遇上中眼的東西要硬搶,稍不如意,則即殺人焚船,叫你屍骨無存!好多年下來,不知有多少靠海維生的漁民遭了他們殘害,更不知有多少船家舟子弄得刀下斷魂,葬身海底…” 宮笠道:“難道你們就任其茶毒,不團結起來加以反抗?” 嘆了口粗氣,崔水蠍子道:“怎麼沒有?所以我們那一帶沿海的漁村方才組成了‘鐵帶子’呀,說是防身自保,其實主要目的便是對著‘金牛頭府’去,我們叫這幹強盜欺凌慘了,大家都全心一意要抗暴禦侮……” 宮笠同情的道:“這樣不是很好?” 寬闊的,刻劃著風霜痕跡的古銅色臉膛上湧起一抹灰暗,崔水蠍子沮喪的道:“如果抵得住他們,倒也好了,自組成‘鐵帶子’之後,也著實和這於強盜打了幾場硬仗,但奈何人家船堅甲厚,不但有好幾門土砲助威,那一個個的強盜從上到下,更是人人俱有一身水上陸上的好本事,幾場仗打下來,我們都是苦頭吃大,遭遭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潰散奔逃,就沒有一次能佔著便宜……” 宮笠淡淡的道:“你們的人數也是不少呀,況且,聽說也著實連絡了一些武林人物作臂助,幫場子……” 崔水蠍子表情陰晦的道:“人多,人多管個啥用?除了極少數的村人懂得幾手把式之外,一幹年輕子弟都是只憑著一股血氣之勇,賭一口冤氣,像這樣的架勢,怎能敵得過‘金牛頭府”那些久經陣仗,凶悍勇猛的強盜?每一場仗打下來,人家是揚威耀武連追帶趕,我們是丟盔曳甲,潰不成軍死了好些人;流了好些血,連自己看著都不禁覺得心酸……“宮笠道:“不過,至少你們已經開始反抗了,這也算給‘金牛頭府’一個警惕,他們該知道你們並非想像中那樣軟弱好欺,不論你們打勝打敗,對方的暴虐行為照說也會多少收斂點……” 崔水蠍子點頭道:“這倒是有了點,我們和那幹強盜打了幾場硬仗之後,他們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毫無忌憚的上岸劫掠了,甚且近海也極少騷擾 哦,這卻不得不歸功於你方才所說的那些武林好漢的賜助,他們每在我們告急的當口,立時赴援,也著實叫‘金牛頭府’在陸上吃了些苦頭,但是他們可也折損了不少人呢,尤有一層,這些武林好漢擅長水上功夫的不多,他們幫我們在海面與‘金牛頭府’硬幹那幾遭,就發揮不了什麼力量,反被對方坑了好多人下水……” 宮笠道:“在目前情況之下,你們有哪些武林朋友的協助,不須貪功遠擊敵人,能夠保住本身安全,與近海謀生的權益,已算是不錯的成勣了……” 崔水蠍子道:“現下就正是如此,哪裡還敢妄想去攻人家?若能維持現狀,業已燒瞭高香 這位爺,你可不知道‘金牛頭府’那批強盜土匪有多麼個凶悍殘暴法,他們的實力又如何強大……‘金牛頭府’後來很少到岸上村子攻撲我們,報復我們,固然是因為我們有人相助,也是我們硬著拼戰下來的結果,但更主要的,一是人家在海上連著打了勝仗,二是人家對我們這把不淌肥油的老肋骨也提不起多大的興頭來,除非到了遠海,他們也樂得不找麻煩揚揚眉,宮笠道:”怎麼說?“ 崔水蠍子低聲道:“到了遠海打漁,若不巧遇上了這些人王,只好認倒霉,他們要什麼,就得給什麼,其實給不給全一樣,總得叫他們搜刮淨盡,萬一不滿他們的意,行,殺人燒船,叫你連具屍骸也找不回來…說來說去,我們至今尚是受他們的迫害,殺戮、欺凌,我們把這乾海賊恨透恨爛了,所以,我方才一聽爺你們幾位是要去‘飛雲島’找他們算帳,怎能不喜自心頭,敬自心頭?頌揚你們是行俠仗義英雄好漢,救苦救難的萬家生佛!” 笑笑,宮笠徐緩的道:“你要出自誠意才行,崔水蠍子。” 面孔一紅,又轉為青白,崔水蠍子像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苦著臉道:“爺我確實說的真話……” 宮笠和祥的道:“你記住最好。” 咽了口唾液,崔水蠍子表情頗為痛苦的道:“爺,你們,呃,確是去‘飛雲島’掃除那些禍害?” 宮笠道:“你不相信?” 崔水蠍子咬咬牙,猶豫片刻,又似是下了某種決心,他艱辛的道:“爺,各位識不識水性?” 宮笠微笑道:“有限得很。” 額門上冒出了汗水,呼吸也急促了,崔水蠍子目光迴轉,低聲道:“艙板下有只小竹筏子,上頭便擺了兩只木槳,這位爺,記得取用。” 故做不解之狀,宮笠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 崔水蠍子再度面孔漲紅,他連連舔著嘴唇,又是驚恐又是焦急的儘量壓低了嗓門道: “我的老祖宗,小聲點,別再問了,而且我也不相信你心裡沒有數 爺,記得艙底下的小竹筏子,更要注意一樁事,一見我們六個跳水,你們跟著就得離船,離船之後一切就全靠各位自己了,但各位的本領如果真是高,包有法子活命,那時,還望你高抬貴手……” 宮笠輕輕的道:“怎麼回事?你何妨說得明白點?” 冷汗淋漓中,崔水蠍子不安的竊視周遭,便慌慌張張緊迫的噎著聲道:“言止於此,求你別多問了……我可是冒著生命之險告警的;爺,你多包涵,多多體諒,也千萬別再提起此事,看在各位要去‘飛雲島’除惡的份上,也請看在我這條賤命的份上,一切請相機處置,就當我從來沒說過這番話……” 宮笠深沉的一笑,道:“無論有什麼不測的變化發生,崔水蠍子,我都多謝了。” 崔水蠍子目光竭力遠眺海上,不與宮笠的視線碰觸,他沒有回答什麼只是極其僵硬的點點頭 動作細微到幾乎看不出來。 當然,宮笠知道崔水蠍子心裡緊張,不單緊張更且害怕,但這卻是無可厚非的事,設身處地想一想,人在這種景況中透露出這樣的隱密來,不啻是叛逆的行為,而不管他的動機是如何純正,他所背棄的對象是如何邪惡,卻總是江湖上最犯忌的事;但一個人的良知與正義感能夠戰勝他所畏懼的殘酷後果,這個人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於是,宮笠站直身子,頭也不回的下了舵樓進人艙中。 沿著六級狹窄木階上下通行的這個船艙,長約丈許寬有七尺,高矮剛容一個人站直,艙篷乃是用韌細的木條密排釘成,內外塗以厚厚的黑色油膠,兩邊各有一扇小窗,一張四腳釘死的大木床便緊靠著右弦窗下,床上Q廖衝師徒,凌濮等三人並排呼呼大睡,鼾聲如雷,此起彼落,似在相互應和 …。 宮笠輕聲將凌溥叫醒,凌淄累是累,困是困,但只一睜眼,立即便頭腦清醒,進人了狀況,他用力搓揉雙眼,一溜下床:“頭兒,有事?” 宮笠低聲道:“你到艙口窺探外面那六名船夫的行動,注意,暗中監視,不要叫他們發覺,他們只要往海裡一跳,馬上就通知我!” 怔了一下,凌濮道:“這是怎麼回事?那幾個船夫為什麼要朝海裡跳,是他們活得不耐煩了,還是有什麼其他的陰謀?” 宮笠道。“等下我再詳細說,現在你先去監視他們!” 凌濮匆匆爬上了艙口,伏在那裡,目光毫不稍瞬的注視著外面的動靜,口中又在低促的道:“頭兒,若是他們要跳了,不用加以阻止麼?” 宮笠搖頭道:“不必。” 回答著,他已發現艙板的左弦邊有一個鐵環把手,他走過去拉著鐵環,用力一掀,嗯,一大塊艙面板立時掀開,下面是濕漉漉,霉潮潮的底艙,可不是,一張小得可憐的竹筏子就是擱在那裡,竹筏上頭,一點不錯橫縛著兩把大漿! 宮笠將底艙的那張小竹筏子拖了起來,又把艙板蓋回去,竹筏子斜豎在船艙裡更不像個玩意 好是用五根碗口粗細的毛竹並排纏扎起來的竹筏,兩尺來寬七尺來長,看上去瘦嘰嘰,松跨跨的,真不知道能否載得了四個人的重量? 把竹筏擺置妥了,宮笠一扭頭,正好與早已怔愣著坐在床上的廖衝師徒打了個照面,廖衝睡眼惺鬆,滿面油膩的沙著嗓門道:“王爺,你這是想幹什麼?” 宮笠低聲道:“二位也該起身了,我的顧慮沒有錯,有人要在海上暗算我們,這張竹筏子就是我們暫時用來飄浮海上的工具。” 吃了一驚,廖衝尚存的三分睡意也頓時被嚇跑了,他緊張的道:“真有這回事?老弟,你沒有搞錯吧!這可不是玩笑得的!” 宮笠啼笑皆非的道:“當然錯不了,廖兄,我怎會開這樣的玩笑?” 伸腿下床,廖衝惴惴的道:“不知道是誰要截在這汪洋大海上坑我們?” 宮笠道:“還不清楚,但不必急切,很快我們就會弄清楚的!” 咒罵了一聲,廖衝恨恨的道:“好陰毒的王八羔子,雜種畜牲,你什麼地方不挑不揀,卻偏偏選了這麼一處水天相連的所在?娘的皮,分明就是想佔我們不擅水性的便宜,簡直可惡透頂!” 鮑貴財也迷迷糊糊的道:“二二叔,你既尚不知是…… 是是哪個主主兒想算算計俺們,卻又又怎的會曉得這樁事事體來來著?誰誰誰告訴你的?“ 宮笠道:“掌舵的那個,名叫崔水蠍子,他方才透露給我聽的。” 廖衝忙道:“他沒說是哪一個王八蛋使的壞?” 宮笠道:“沒有,他不肯說。” 鮑貴財磨拳擦掌的道:“不不要緊,二二叔,俺俺有法子叫叫他說出來……” 宮笠連連擺手道:“貴財不可造次,這崔水蠍子出自善意向我們示警,我們怎可如此以怨報德,糟塌人家一番好心?” 一瞪眼,廖衝怒道:“他既有好心,就該早點說與我們防備,弄到這步田地,船已來至滔滔大海之中了方才放這馬後砲,又算他娘的哪門子好心?” 宮笠冷冷的道:“現在通知我們,至少還不算晚,而崔水蠍子是我們對頭那邊的人,他示警傳信乃是情義,裝聾作啞亦為本份,我們對他豈能苛求?廖兄,將心比心,人家可是冒著生命之危,擔著叛逆之名來暗助我們的,在他而言,已是仁盡義至,我們再要不滿,就未免透著蠻橫了。” 窒了窒,廖衝嘀咕著道:“好,好,反正你說了就算,奶奶的,出了紕漏你也推不得責任……” 咧嘴一笑,鮑貴財道:“二二叔,你你老可別生生氣,俺俺只是說說著玩的,你你要不准,俺俺就噹噹然籠起袖袖子一邊邊站,全全聽你老的,二二叔……” 宮笠神色略見緩和的道:“做人要識好歹,太過不知香臭,就透著邪門了!” 廖衝悻然道:“你不認識我?我原本就叫廖老邪!” 嘆了口氣,宮笠道:“這可不是抬槓的辰光,廖兄。” 重重一哼,廖衝道:“我還沒有問你,那什麼崔水蠍子,他為什麼不把這樁事透露給我,卻偏偏告訴你聽?這其中又有什麼文章?” 宮笠道:“有三個原因,其一,在他得悉我們此去的目的乃是至‘飛雲島’找‘金牛頭府’的人算帳之後,便立時改變了他原先對我們的敵視態度,因為沿海的漁村 包括崔水蠍子在內 都飽遭‘金牛頭府’欺凌蹂躪,受夠了那種強取豪奪,暴虐辱淫的痛苦,他有感於我們此去乃是間接為他們除害雪恨,是而才擔風冒險,不惜以自己生命來暗中向我們示警。” 廖衝道:“還有另兩個原因呢?” 宮笠笑了:“另兩個他之所以向我示警而不透露於你的原因更簡單 你根本就沒同他接近,更未與他交談,叫他如何把消息告訴你?此外,你這邪模邪樣的味道,他也不敢多親近。” 廖衝咬著牙道:“你調侃老漢?娘的皮,我邪模邪樣,只你就正氣凜然?奶奶的!” 過去摸觸著那張小而簡陋的竹筏,鮑貴財道:“二二叔,便算算是有警吧, 一待發發生變化俺俺們何須非要離離船不可?在在船上,總比下海好好受些……” 廖衝道:“對呀,他們要往海裡跳,我們犯得上跟著跳? 我們就據守船上,一樣可以把來犯之敵打得啼哩嘩啦,落花落水!“宮笠沉聲道:“因為那崔水蠍子鄭重的警告我們要隨即離船,我們就要離船,我認為,照他的話做,比較牢靠些。” 廖衝道:“不見得,我們在船上總算有所憑藉,下了海,就不一定施展得開了!” 鮑貴財也接著的道:“二二叔,俺俺們嚴守著船,包包管叫他他們上不來……” 宮笠搖頭道:“不,我們聽他的警告,跟著離船;我已考慮過了,如果對方用其他法子算計我們,這艘船,‘怕我們守不住!” 臉子漲紅,廖衝不服的道:“笑話,你怎麼知道守不住? 我就守給你看看!“ 宮笠冷靜的道:“當真?” 一挺胸膛,廖衝氣啾啾的道:“半點不假,我們守在船上,看那些鬼頭蛤蟆怎麼朝上掩撲?我要不一個個給他抓起來拋下海裡餵王八,我就不姓廖!” 宮笠緩緩的道:“如果他們不派人朝船上硬撲呢?如果他們下水泅著在船底鑿洞,於遠處用火箭遙射,你又該怎麼應付?” 張口結舌了一會,廖衝方始忿忿的道:“這些兔崽子哪會有這麼多心眼?” 宮笠道:“海上戰法,這已是些陳舊的老把戲了,算不得什麼,我們考慮得到,人家便早就想到了!” 廖衝惱火的道:“若是如此,豈非仍須棄船?” 宮笠道:“所以我才堅持照那崔水蠍子的話做,早點離船比較從容得多;況且假如形勢不似預料中那般惡劣的話,我們隨時還可以再行返回船……” 廖衝忽然又表情痛苦的道:“下了海,只用這只稻草桿似的竹筏子容身?” 宮地頷首道:“不錯。” 鮑貴財吶吶的道:“二二叔,這這張竹筏子太太也小小了,恐恐怕,乘不起俺俺們四個人呢?” 宮笠安詳的道:“大概不會成問題的,一般而言,竹筏的浮力甚強,這只筏子小是小,乘上四個人,約莫還載得起,好在我們只是暫時利用一下,總要另找條船搶上去,再說,我們四人的輕身術全不差,竹筏雖小,我們提住氣攀在上頭,要比尋常四個人的體重輕得多…” 廖衝不安的道:“可是,又搶上誰的船呢?” 宮笠道:“那六名船夫跳海逃生,總必有一個在他們體力範圍內支撐得到的海上目標,我不相信他們會泅水游回岸上去,所以,他們往哪裡遊,我們便跟著往哪裡去,縱然我們水性比不上他們,但也未見得就比他們慢!” 廖衝思索了一會,點頭道:“這倒是條妙計……” 笑笑,宮笠道:“這稱不上‘妙計’,只是一條必須如此的現實趨向而已!” 接著,他又向鮑貴財道:“貴財,煩你掀拆八塊艙板下來,不必太大,每一塊兩三寸寬,尺把長就夠了,我們一人分兩塊,以備緊急之際浮水承力之用;我想大家也該知道藉著木板凌波波水的方法,就和在江河上運用的技巧相偌,這是海面上,或許浪頭高點,但亦無大礙,你拆卸的時候動作儘量放輕。” 鮑貴財答應一聲,立即動手拆船板木條,他更以身上的兵器配合使力,進展倒是快速得緊… 宮笠朝艙口那邊的凌濮低問道:“怎麼樣?外面有動靜沒有?” 凌濮伏在那裡,全神貫注的朝艙外窺視著,壓著嗓門口道:“還沒什麼情況,頭兒,打從這裡望出去,我太看得見船尾舵樓上的兩個傢伙,他們方才交頭接耳了一陣,又往我們這邊鬼鬼祟祟的指點著,兩個人更不時伸長脖子朝左邊海面上眺望,好像在期待什麼東西出現……” 哼了哼,廖衝低罵著:“他們在看海龍王什麼辰光打海底冒出來招他們去當駙馬!” 微微一笑,宮笠道:“很好,繼續監視,千萬疏忽不得。” 凌濮道:“放心,頭兒。” 沉吟片刻,宮笠道:“看情形,他們必是要犧牲這條船來暗算我們,那六名船夫才有跳海逃生的計劃,以免與我們玉石俱焚,同歸於盡;因此,我們一待情況發之生,也要馬上離船,以最快的方法離船…” 廖衝道:“艙篷是用細木條合著油膠釘妥的,我可以幾掌便震它個稀巴爛,然後我們帶著竹筏打橫裡下海!” 點點頭,宮笠道:“對,我們就這樣辦!” 這時,鮑貴財已將八塊木板拆下並略加修整,他走過來,每人交了兩塊,剛剛送到艙口那邊凌濮手中的時候,凌濮已突然低促的開了腔:“注意,船尾的兩個傢伙神色猛的緊張起來…他們一直大睜兩眼盯視著左邊海上,好像見到了什麼奇異的光景一樣……其中一個在打信號,向船首這邊打信號……他們在朝著艙口看,……不好,頭兒,兩個傢伙全翻身越過船舷跳下水了!” 宮笠平靜的道:“廖兄,震破船艙吧!” 早已蓄勢以待的廖衝猛然吐氣開聲,雙掌朝上揮劈,勢力卷盪如山崩岳頹,狂飆起處,但聞“嘩啦啦”一聲震響,整個艙頂立時四分五裂的起了蓋“宮笠斷喝一聲:“走。” 四個人連抓著的竹筏同時穿艙騰空,斜掠七丈之外,竹筏先行落海,水花濺場中,四條身影已輕若棉絮船飄上了在海上浮沉不定的竹筏筏面。 海上的波浪並不大,不但不大,在這樣浩瀚瀚的海面上,也依舊浮沉起伏,隨波不定,隨著微波湧盪的浪花搖擺打旋…… 廖衝是早就蹲了下來,一手握著那兩片木板,一手緊抓在筏面上,他有些面青唇白,滿頭滿臉被微揚的海水打濕了,這位老邪怪的模樣可夠狼狽的。 鮑貴財比之乃師,要稍稍強上一點,他坐在竹筏中間,倒還沉得住氣,就是竹筏的浮擺不定叫他難受,一對斜眼連連翻白,好幾次張口乾嘔,卻好幾次嗆咽了滿口的海水入喉! 宮笠與凌濮都站在筏上,凌濮的身形猶在晃動,而宮笠卻似釘在那裡一樣紋絲不移。 就在他們的左邊海面上,相隔約有兩三裡遠的光景,一條三帆加連雙桅排槳的巨型帆船業已赫然出現;那艘龐然大物固是夠大了,但船首尖削,船身細長,有帆有槳,速度卻是奇快,且轉動亦靈活無比,和他們原乘的這艘雙桅相較,十分明顯的要犀利得多。 這時,碧波湧盪中,六條身影正載浮載沉的拼命朝著那艘大船泅去! 宮笠等四個人所搭乘的這只小竹筏子也在逐漸與原船飄遠,但尚未飄至太遠,只見船頭驀地躥起一溜赤紅火光,幾乎火光的燦亮甫入人眼,緊跟著就是一聲震耳的巨響,一篷煙硝烈焰騰升半空,那艘雙桅帆船頓時被炸成數十段,整條船就像被一股無匹的氣流震散拆裂了一樣,往四面八方爆開碎崩! 海水在一陣突然的翻騰中逐漸平緩,漫天飛舞的木板雜物也紛紛落下,只是一轉眼之間,那艘船業已化為烏有,僅在海面上飄浮著一片不能叫人聯想到那曾是一條船的殘跡,僅在空中還裊繞著些灰黑的煙雲…… 附近周遭,浮漾著哈鼻的煙硝氣息,火辣辣的把人的眼淚都給逼了出來! 竹筏子仍在飄盪著,浮沉著,筏上伏著的四個人全有些發呆…… 好一陣,廖衝方才吐了一口長氣,驚悸的道:“我的皇天老祖宗,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那條船呢?怎的一下子就不見蹤影啦?” 宮笠也是全身濕透的伏在筏面上,他暗啞的道:“炸碎了……他們在船上暗置得有火藥,看樣子,火藥的份量還不少,別說這一條船,便十條船也能炸個精光!” 咬牙如挫,廖衝亂發技在頭臉上,形容更見猙獰,他惡狠狠的大叫:“好毒辣的手段,真是趕盡殺絕啊,那些工八蛋是存了心要我們屍骨不存,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狼心狗肺的一群雜種……” 鮑貴財也憤怒至極的吼:“太太狠了……太太狠了…… 不不管有什麼深深仇大恨,也也不該用這等惡毒到了極極處的手段,這這些畜牲,他他們連連個全屍也也不叫俺俺們留啊……“ 宮笠喃喃的道:“我倒沒料及對方竟是用的這等歹毒計謀,想使火藥炸死我們,叫我們隨著船一同四分五裂,葬身大海……” 廖衝直著喉嚨叫:“娘的臭皮,這些不是人種的王八畜牲打得好算盤,他們是想引爆火藥炸碎了我們,叫我們和這條船一樣煙消雲散,來個無蹤無影,死無對證,好,這幹狗操的幹得出,我們也更不是善人,老弟,追上去活剝了那些野種再說,通通丟到海裡餵王八!” 凌濮吐了一口唾沫在海裡,凜烈的道:“他們有一條前來接應的船在左前方,正可衝上去血洗滿船!” 廖衝迫不及待的吼:“槳呢?快運槳呀 …。” 於是,凌濮與鮑貴財連忙將縛在船沿處的木槳拆下,兩個人分在兩邊,奮力劃動起來! 由於雙方距離隔得太遠;加以竹伐的平面又低 幾乎是貼在波浪上起伏,是而那艘巨型快船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形跡,甚至連想也沒朝這方面想,仍然乘風破浪加速駛近。 宮笠在盤算 海面上相隔在兩里多三裡的遠近上,用月視不一定能夠清楚察覺這邊的情形,他們乃是緊隨著那六名船夫躍下海的,人影閃動中,對方船上未必分得明白敵我,且太陽照在海水上有反光,他們雖然與凌濮曾在竹筏上站立片刻,但陽光反射加上竹筏的平面低於浪頭,被敵船上的人發現的可能依然極少,爆炸又很快,對方大概認為他們是不免了 最有力的證明是,那艘前來接應同伴的船隻並未匆忙掉頭而去! 這時,凌濮一邊劃槳,一邊毒森森的笑:“好一條笨船、呆船,他們居然迎著這邊來了!” 廖衝被一股怒火衝得頭也不暈了,膽也不怯了,滔滔大海也嚇不住他了,他獰笑道: “來得好,越快越妙,看老漢能不能上船去連船加人一起給他拆散。” 鮑貴財運槳如飛中,急忙道:“先先拆人,別別拆船,師師父,要不,俺俺們拿什麼來渡渡過這片汪洋大大海?” 點點頭,廖衝道:“對,先拆人,不拆船,快,快朝前劃,我恨不能現在就撲上去,咬他們的肉吸他們的血,呸!” 竹筏子在波浪翻湧裡浮沉前進,但速度卻不如理想,因為竹筏本身的構造便不是適宜在大海上行動的,這只是岸邊的操作工具佈局,有如一個小娃娃,怎能在成人奔馳的場地上同爭長短?加上凌濮與鮑貴財的運槳技巧又不夠純熟,就益發事倍而功半了。 但儘管如此,竹筏仍在前進,仍在繼續與那迎面駛來的大船接近了…… 宮笠目光炯然注視著前面,迅速的道:“這樣不行,我們的竹筏子行動太慢,對方的船隻卻相當快捷,只要在我們尚不能凌波飛掠的距離外被他們發現,他們即會掉頭逃走,如此一來,我們就休想追上,一定得想個法子要在他們察覺我們形跡之前湊近到能以飛沾水面撲上去的位置回…” 廖衝急吼吼的道:“你他娘是智多星,平素名堂點子最多,現在倒是趕緊想個法子出來呀,還有你兩個,也加把勁,拼命給我劃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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