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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按戰營 斷魂嶺前
前面是一片延綿深鬱的崇山峻嶺,而在那莽莽的層巒疊峰間,有一道嶺脊像一條境蜒的灰蛇般伸展出來,又消失在下面蒼黃的林幽中了,這道山嶺,它有個淒怨的名字:“斷魂嶺”! 現在,紫千豪與他的大隊人馬,已經來在了“斷魂嶺”的三裡前一處高地上,他們駐騎凝視,良久無言。 明天,便是“孤竹幫”約戰“青城派”的日期了,毫無置疑的,這將是一場血漓漓的殺戈,一個生與死的聚會,雖然明天隔著今天仍有一段,但這一段卻是恁般悄然的即要消逝的啊…… 久經戰陣的孤竹豪士們業已在血腥中熬慣了,在搏鬥裡磨堅了,對於一場接連一場的拚殺早視同日課般的自然與平凡,可是,他們任是這樣的粗獷瞟悍,任是這樣的閒淡,每在一次新的血戰來臨之前,卻依舊免不了有一抹隱隱的悵茫籠在心頭,有一種輕微的憂慮跳動於脈搏,那總是暴力與鮮血的揉和啊,只要是個正常的人,不管他對這一方面有了豐富的經驗,卻永遠也無法做到安之若貽的…… 紫千豪跨著“甲犀”駐馬在前,他默默眺望著遠處的“斷魂嶺”,野風吹拂著他的豹皮頭巾,吹拂著他的衣角,有輕細的“獵獵”聲揚起,看上去,他是如此沉靜,如此深蓄,又如此秀逸,襯在發蒼蒼的天幕下,他就宛如是肩起了漫天陰霾的重擔了…… 低徐的,他後面馬上的苟圖昌道: “老大,前面就是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斷魂嶺。” 伸長脖子瞧著,熊無極咕咕的道: “看過去那地方好似已真有幾分淒慘慘的味道,‘斷魂嶺’,這熊名字也不知是那個作孽的人取的……” 回首一笑,紫千豪道: “熊兄,山仍是山,永遠是山,全沒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卻是人們心靈間的感受罷了。” 呵呵一笑,熊無極道: “說得可是,紫幫主,天下之大,有些地方卻偏生起了些惡虯虯的名字,這‘斷魂嶺’若改名叫‘長壽崗’‘風流坡’什麼的,不是就動人得多了麼?” 紫千豪莞爾道: “不過,或者將這山嶺取名為‘斷魂嶺’的人卻和你有著不同的想法呢……” 眨眨眼,熊無極道: “這小子一定是個傷心人了,要不,他也包管脫不了‘嫉世憤俗’的毛病!” 微拂頭巾,紫千豪道: “我們不追究它的名字,熊兄,倒是要早點空出些時間來籌劃一下明目的大戰為要呢。” 苟圖昌接口道: “老大,天色業已不平,我們今晚在那裡宿營?” 朝坡下的一片疏林子指了招,紫千豪道: “那林中如何?” 端詳了一會,苟圖昌頷首道: “還合適。” 紫千豪舉起右臂,大聲道: “啟行。” 於是,幾百匹健騎,隨即揚起鐵蹄,奔下高坡,雲湧雷動中,片刻後便已來到林外了。 第一個拋蹬下馬,紫千豪交待苟圖昌道: “今晚宿營,圖昌,叫兒郎們提高警覺,耳目放靈活些,別擠在一堆,分開躺下,哨卡守衛輪班派遣,值勤的時間不要長,明樁儘量少,多安插些暗卡,記著將大頭領級的弟兄按照位置調妥!” 苟圖昌忙道: “遵諭,老大。” 紫千豪站在馬旁,目注手下們魚貫入林,直到押後隊的‘白辮子”洪超、‘毛和尚”公孫壽也全到了,他才踱往一邊由苟圖昌自行去安排調遣去了。 熊無極也快步跟了上來,笑吃吃的道: “幫主,你好像有心事呢?” 紫千豪停步轉身,笑道: “何以見得?” 這位盛名喧赫的‘金煞手’,道: “你眉心微鎖,神情沉戚,加上沿途以來極少開口,時時都在尋思什麼,這不全乃存著心事的證據麼。” 目光越過熊無極的肩頭,紫千豪注視著那些甫始下馬,正在林里林外和忙進出的手下們,一邊談談的道: “熊兄,你像還能未卜先知了……” 一呲牙,熊無極道: “未卜先知不敢說,卻是善觀氣色罷了。” 頓了頓,他又道: “明日約戰‘青城派’,紫幫主,是約在嶺上,抑是約在嶺下?” 紫千豪平靜的道: “嶺上!” 點點頭,熊無極道: “可指明了詳細地點?” 紫千豪低沉的道: “‘斷魂嶺’上有一處四周生長有白楊木的地方,看起來似是一片曬穀場,成大略的四方形狀,地面相當平坦,附近山地的居民叫它做‘鬼圍場’,傳說這個所在每到陰雨之後,時常有冤魂悲泣與厲鬼叫嘯之聲傳出,當然,這不過僅是一些山野之人傳言附會的無知之談而且;那處‘鬼圍場’於‘斷魂嶺’西側方,有數十丈的闊幅,每有風起,四周的白楊木俱皆蕭蕭滾顫,襯著沉鬱峰巒,幽幽深嶺,卻也確是有些悲慘慘,陰淒淒的味道……” 舐舐唇,熊無極忙道: “指明的地點,就是這什麼‘鬼圍場’?” 紫千豪微笑,道; “不錯。” 搓搓手,熊無極搖頭道: “又他娘的是個叫人心裡發毛的名稱,那地方如果再真出幾條人命,恐怕一些古怪的傳說就更多了!” 紫千豪笑道: “怕是如此。” 搔著滿頭亂發,熊無極有些感觸的道: “紫幫主,說老實話,我看你一天到晚確是擔足了心事……就拿眼前來說吧,剛做完了買賣,又趕著去對付那單光,才將姓單的整治了,跟著便得與‘青城派’大興干戈,了結宿怨……這些麻煩可真叫人頭痛,那一柱也是不好辦的,那一端也是夠辣手的,虧了是你,緊幫主,若是換了我來坐你的位子,一定早就搞得暈頭轉向,手足所措了……” 笑了笑,紫千豪道: “不見得。” 熊無極道: “怎麼說?” 報抿嘴,紫千豪道: “我承認,熊兄令我擔憂的事情很多,我也承認,我的確經常處於沉重及焦急的情境下,但是,我只得如此,因為這付擔子業已排上了肩,在責任上,遵義上,淵源關係上,我全得負荷下去,儘管我多麼疲累,多麼乏倦了,也須要一直挑下去,理由僅有一個 我本該如此!” 看著對方,紫千豪又道: “同樣的道理,然死,如若你是一幫之主,你也定然不會做得比我差,因為你已坐上這個位置,責任驅策著你,道義推迫著你,弟兄們的親情圍繞著你,你只能撐下去,盡且,還得頗以全力的作下去!” 籲了口氣,熊無極道: “幫主,不論怎麼說,我服你了……” 拱拱手,紫千豪道: “高抬高抬……” 在他們談話中,林子里,苟圖昌與祁老六兩人齊肩往這邊行來,隔著好幾步,祁老六已叫道: “老大,我們可否到四面去看看有無人家?叫他們弄頓熱食吃吃了這些日子來老是啃乾糧,委實啃慌了心……” 紫千豪皺皺眉,道: “不許擾民,老六。” 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祁老六道: “我們是綠林好漢,黑道幫農,那些百姓良民看到我們出遇見官兵還更要來得含糊三分,可是,經過老大你這一番律令,我們差點就和管那些百姓們守案衛堡的鄉丁一樣了……” 紫千豪笑道: “老六,我們不擾百姓,不欺善良,這才是孤竹一脈所以尚能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假如我們也和一般強梁毫無二致,胡作非為的話,將來的情景就可預見不會太美好了……” 嘻嘻一笑,祁老六道: “老大說得對是對,不過我呢,可就蹩了一肚子問氣無處發洩啦!” 旁邊,苟圖昌笑罵道: “就是你一個人成天哈喝咯吱,囉嗦個不歇不停;吃熱食?我撒泡尿給你捧著喝,包管燙到心窩裡!” “呸”了一聲,祁老六道: “扯卵蛋!” 紫千豪亦笑道: “誰不是啃乾糧來著?就你一個人受不了麼?這樣吧,你也別嚷了,老六,等到事情過去,我請你好好吃上一頓,保證熱燙滾燒!” 咽了口唾沫,祁老六忙道: “真的?老大,我要吃三鮮十全火鍋子,配芙蓉雞、酸甜肉、燒蹄膀、獅子頭,外加老白乾三斤……” 苟圖昌笑道: “再給你上一道龍心鳳肝!” 吃吃笑了,祁老六道: “只要你能拿得出來,二大爺,我祁老六還有吃不下的道理?那可是壯陽補腎的哪!” 苟圖昌打趣道: “難怪你對採陰之術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原來你連用什麼玩意兒進補也這般清楚呢。” 獨眼一霎,祁老六笑道: “要學學麼?二大爺。” 一抹黑髯,苟圖昌道: “老漢髦矣,再怎麼學,只怕也學不得你這年青小夥子的本事啦……” 和老六正要反攻兩句,紫千豪已笑著阻止道: “好了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了,圖昌,宿營防守之事可已全部辦妥?天色即將暗了。” 連忙面容一整,苟圖昌道: “全已排定分派好了。老大,明哨三處,暗卡二十一處,以外,巡邏弟兄九撥,警戒範圍遠出林外千步!” 點點頭,紫千豪道: “很好,等會交待下去,大家用過乾糧之後,除守職弟兄外全部休愁,非經准許,不得擅離林間!” 苟圖昌道; “是,老大。” 略一沉吟,紫千豪又道: “藍揚善和貝羽他們呢?” 苟圖昌笑道: “他們正在巡視檢點,看看一切全已辦齊了不曾……” 紫千豪抬頭看看天色,緩緩的道: “今宵,恐怕會很冷……” 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放心,這汰出來,大家全多帶了一條毛毯,夠保溫的了。” 這時,祁老六忽道: “老大,那‘斷魂嶺’上我們的約戰‘青城派’老牛鼻子的地方,是否須要預先派人前去隱伏監視?” 紫千豪平靜的道: “當然,今夜初更之時便要先派人去守著!” 祁老六忙道: “老大,我去如何?” “嗤”了一聲,苟圖昌在旁道: “你這麼急著毛遂自薦,小子,裡頭一定有文章!” 連連喊起冤來,祁老六道: “我這全是一片赤膽忠心,搶著做前鋒,又有什麼文章來著?二大爺,你可是冤枉好人了……” 紫千豪一笑道: “老六,你下去。” 祁老六急道: “那……那誰去呢?” 笑了笑,紫千豪道: “熊無極熊兄去。” 怔了怔,祁老六插著光頭道: “為什麼叫熊老兄去呢?老大,我不一樣也是塊材料麼?” 紫千豪正色道: “很簡單,老六,你的功夫不及熊兄,而且在這裡也須要你協同調度;做那種事首先要深沉機警,不衝動、不魯莽,次要在萬一之際可以安然脫身 這就全憑本領了,你脾氣操,肝火旺,而且常常貿然行事,頗不適宜,在那等環境中,主要全是探查敵情,靜觀其變,再做當機立斷的措施,譬如說及時通知大隊,傳述對方陣勢,分析敵人布署等等,這全是暗地進行的工作,若是你一個人不小心露了痕跡,或一時忍不住火,擅自行動,其重要性就要大大的打折扣了……” 撫掌大笑,熊無極喜悅的道: “這靜候窺敵,刺探虛實之事,我呢,可是最恰當的人選,紫幫主,這個差事給我,是再正確沒有了。” 祁老六猶自不甘的道: “可是,老大,我 ” 擺了擺手,熊無極搶著道: “老弟,別爭生意,這可不是你們黑道上的獨門訣竅了,習武之人誰也曉得這一套,呵呵,老弟,而既是紫幫主交待,我便先立頭功啦!” 紫千豪低聲道: “就是如此決定,熊兄,煩你跑一趟,不過,恐怕在隱伏持敵的時間裡,得要忍受點枯寂與寒冷呢。” 熊無極笑道: “小把戲而且,幫主,這算不了什麼。” 笑了笑,紫千豪轉對苟圖昌道: “圖昌,叫大家用乾糧吧,吃完之後,沒有事的弟兄就開始休息,以外,所有大頭領級的弟兄到我這裡來會商明日約戰‘青城派’的策略!” 答應一聲,苟圖昌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道: “是了,老大,你今夜的寢臥之處,我業已令人整布妥了,可要一起去看看?就便也歇歇?”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好,一起去吧。” 祁老六搶過來為紫千豪牽著馬,幾個人緩步行人疏林之內,而這時,一幹孤竹豪士們早已安排妥當,整片林子里,全零零散散的躺坐著人,在周遭的隱密處,更可發現守衛著仍面現動的身影。林中雖有這麼多的人駐留著,卻是毫無喧嘩噓囂之聲,一切俱是井然有序,有條不紊,不說別的,就看此一端,已可令人明白這是一支如何訓練有素的江湖勁旅了。 注視著眼前的情形,紫千豪道: “晚上冷,叫大家蓋厚點。” 苟圖昌笑道: “是,我會關照下去的。” 說著,他們已經來到林子右側,這裡,有三株枝丫參差的雜木樹成三角形生長著,而在這三株樹木的中間技幹上,就縛撐起一面篷布來,篷布四周,全垂下青色厚呢簾帳,苟圖昌上前掀起簾帳,裡面約有丈許方圓,擺著一張鋪有白熊皮的,可以拆卸的木榻,一張小鐵桌,四只鐵椅 全能以拆卸,現在,鐵桌上已擺好一碟燻雞、一碟臘腸、一碟滷肉及一碟泡黃瓜,外加一錫壺酒一只酒杯與兩大塊烙餅!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很好,圖昌。” 熊無極看了一遍,稱羨的道: “紫幫主,行騎在外,露宿荒林,這等享受業已如帝王啦,你還真懂得安排哪……” 紫千豪笑道: “其實,這種享受的話,我還寧可在傲節山待著好些。” 苟圖昌插口道: “老大如今力求簡單平實,這等宿營佈置,比起宣老大從前來已經差得遠了,熊老兄,如若你以前見過宣老大的行寢,只怕還更要驚奇呢。” 紫千豪一曬道: “圖昌,你可以去傳諭了,熊兄稍待與我並進膳,記著,在你們食罷之後就到這裡來聚合。” 苟圖昌答應著和祁老六轉身去了,紫千豪攜同熊無極彎身進入帳幕之中,坐下後,他先將杯裡注滿了酒,捧到熊無極面前,笑道: “敬你一杯,熊兄。” 熊無極忙道: “不敢,紫幫主,我該先敬你才是。”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客我主,那有客先敬主之理?熊兄,無庸客套,你幹了以後我再喝吧,他們只準備了一只酒杯,我們兩人只好將就點食用了。” 哈哈一笑,熊無極不再推辭,一口幹了,又為紫千豪斟滿,紫千豪也竭盡後,二人便開懷吃喝起來。 一邊吃喝,熊無極邊道: “紫幫主,我有一句話想請問一下。” 咽下一片泡黃瓜,紫千豪笑道: “請說。” 熊無極先大口塞進一塊雞肉,咀嚼著道: “明日之戰,幫主你可有勝算?” 紫千豪喝了口酒,道: “當然我還有這種希望的,不過,事實上卻不敢逆料,熊兄,兩軍交刃,非但瞬息萬變,且有著各端致股或失敗之客觀原因。就更莫論其中的機運與意外了,這一點,想你也知道……” 點點頭,熊無極道: “話是不錯,但如果在事先前將敵方實力探查清楚,暸若指掌後,再加以慎研應對之法,補短隱拙,見機而為,則又往往可收事半功倍,反敗為勝的奇效,幫立以為然否?” 笑笑,紫千豪道: “這是兵家的老格言了,熊兄,我自是明白……” 也大口喝了半杯酒,熊無極又道: “如今幫主可知道‘青城派’的虛實?譬如說,他們有多少人馬、有若干高手,此次前來應戰,大約會來些什麼角色等等……” 紫千豪平靜的道: “老實說,能兄,這一點我也已經考慮到了,遺憾的卻是,雖在我們盡力刺探之下,得到的內情卻不多。” 有些神秘的笑了笑,熊無極道: “‘青城派’差不多全是方外人物,其源流發揚於川境之‘青城山’,大致來說,‘青城派’在早年的作風一直是平和寬厚的,非但極少與其他武林同道發生糾葛,甚至他們的弟子連‘青城山’也很少出,保持著一種近乎不聞世事,高遠脫俗的恬淡味道,他們的歷代掌門亦大多是些飽學經典,涵養深湛之輩,是而頗能約束門人,做到不驕不狂,獨善其身的地步,因為‘青城’一脈少與外閃速系,久而久之,對他們內部的情形,一般江湖朋友也都逐漸隔閡與陌生了,紫幫主,你現在卻曉得些什麼事呢?或者我可以多少補充一點也未可定 ” 紫千豪高興的道: “這麼說來,熊兄,莫非你對‘青城派’的內幕十分清楚?” 連連擺手,熊無極道: “你先別興奮,幫主,我也只是大略知道一個大概罷了,詳細情形亦並不太明白,說不定還沒有你所曉得的多呢……” “哦”了一聲,紫千豪道: “‘青城派’可真叫‘固步自封’,在那險峻巍峨的青城山上,有的便是道觀,觀裡住著道土,這便是‘青城派’的班底了,若是一個俗人要自外頭進去刺探什麼,非但極為不易,而且搞不好便弄巧成拙,因此,我們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有些是聽人傳說,有些是推斷猜測,至於由我自己探悉出來的內情,卻少得可憐,熊兄,眼前我們不妨把知道卻說出來印證研討一下……” 熊無極老實不客氣的微了條大雞腿啃著,一邊道: “還是你先說,我補充吧。” 輕咳一聲,紫千豪正要開口,帳幕外,一陣沙沙的步履聲響已迅速朝這邊移近,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大約是圖昌他們來了。” 說話中,帳外,果然傳來苟圖昌沉厚的語聲,道: “老大,弟兄們全到了。” 紫千豪笑道: “都進來吧。” 於是,掀開垂簾,苟圖昌、祁老六、藍揚善、貝羽、洪超、公孫壽等六個人便魚貫彎身入帳。 椅子不夠,大夥索性盤膝席地坐下,但剛坐下,祁老六又跳起來,一面拉大嗓門,道: “外頭業已暈暗暗的了,這帳幕裡卻更是黑黝黝的一團,老大,怎的不掌燈哪?” 紫千豪笑道: “我倒一時未曾注意……” 祁老六在床腳下摸出兩只大臘觸來,敲著火石用綜紙點燃了,帳幕中頓時明亮起來,他將騰燭在鐵桌上插好,拍拍手道: “看,這該多光明,多溫暖,又多和煦,不比剛才那與黑沉暗的場面好得多麼?” 苟圖昌笑道: “好了好了,你能,行不?快坐,來吧。“ 縮腿坐下,祁老六嘿嘿笑道: “我有這等為大家服務的熱誠,至少回山的時候你二大爺也該多分我一份紅吧?” 悄悄的,苟圖昌道: “多分你一巴掌!” 坐在一旁的藍揚善聽得清楚,他笑呵呵的道: “如若就點了個燈便多分一份紅,老六啊,咱也一天到晚。都替大家點燈好了……” 祁老六悻悻的道: “用你的一身肥油去浸燈蕊子吧!” 這時,紫千豪籲了口氣,道: “現在,我們開始商議一下,明日與‘青城派’的約戰之事。” 笑謔隨即作業,帳幕中的七雙目光,全投注向紫千豪的臉孔上,他微閉著眼,道: “方才我已和熊無極熊兄,談論到‘青城派”的虛實問題上,如今我們再接續下去。” 看著熊無極,紫千豪道: “熊兄,若你沒有吃飽,可以繼續下去,我們邊吃邊談。” 熊無極的嘴巴正塞滿了一口雞肉,聞言之下,連連點頭,含糊不清的道: “見笑見笑……” 祁老六的獨眼一轉,賊嘻嘻的道: “一看熊老兄的模樣兒,我似乎又餓了……” 瞪了祁老六一眼,紫千豪低沉的道: “‘青城派’如今的掌門人,算是第六代的掌門人了,號稱‘銀羽客’,名日凌澄,這個老道雖說表面上和他們以前歷代的掌門人一樣也是一付悲天憫人,淡然出塵的姿態,骨子裡氣量卻極其狹窄,甚為護短,對他自己的門人弟子尤其偏袒,因此,才有著那‘玄雲三子’曲理而回,他卻不問是非反向我們大肆威脅的事情發生……” 頓了頓,他又道: “‘玄雲三子’在‘青城派’中,也是第六代的弟子,換句話說,他們與掌門人凌澄老道乃是師兄弟的關係,至於他們‘青城派’一共有幾個大代弟子 也就是說有多少比較辣手的角色,這一點,我們卻不大清楚。” 藍揚善啟口道; “老大,他們六代弟子中,可有俗家人物?” 搖搖頭,紫千豪道: “這卻不知道了……” 祁老六也接著道: “那麼,‘青城派’有些什麼特殊的厲害角色呢?譬如說在武林裡名頭較響亮的……” 紫千豪平靜的道: “據我所知,他們在武林中比較有名的角色有好幾個,除了‘玄雲三子’外,一個是‘白猿’靜明,另一個便是‘眼前報’靜空了,其他的,倒沒有聽說還有什麼揚名於外的……” 藍揚善又道: “他們這一次和我們約戰,老大,可能會來多少人?又會有些什麼樣的好手偕來呢?”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 “很好,這個問題問到了重點。據我判斷,以我孤竹一脈的聲威與實力來說,他‘青城派’的‘玄雲三子’早已領教,因此,他們這次前來就必定不敢稍有輕漫之心,易言之,恐怕他們是會大舉出動的了!”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貝羽,這時啟聲道: “大哥,‘玄雲三子’這三個老牛鼻子在上次鍛羽而歸之後,定然會在他們掌門人之前大事渲染,百般擴大的,要不,他們就更沒面子了,因此.我也判斷他們這次應約的人數不會太少!” 抿唇一笑,紫千豪道: “不錯,但‘青城山’深峻奇險,內中所建道觀極多,當然那些道士們不會個個習武,更不會傾巢齊出,他們實有人數的多少並不值得太過貢視,兵在精而不在多,弄些監芋充數的窩囊廢夾在其中,非但於本無補,更且會憑添累贅,這個道理,相信‘青站派’發號施令的人物也一樣明白,當然,他們會選派一些有斤兩的弟子來,此一層已無可置疑,來多少人,則在未知之數,恐怕我們須要等到熊兄先行刺探之後的消息才能知曉了。” 祁老六插言道: “可是,如果這些牛鼻子比我們晚到呢?” 紫千豪一笑道: “有此可能,那我們就只好到了時候再自己數啦。” 摸摸光頭,祁老六道: “依我看哪,老大,‘玄雲三子’是包管來了,那什麼‘白猿’,什麼‘眼前報’一定也少不了,其他的青城好手,恐怕亦將大批隨至呢……” 紫千豪冷靜的道: “所以說,我們便該盡全力預防!” 雙垂的肥下頷一顫,藍揚善道: “老大,‘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老道大約也會親身蒞臨樓?”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想,他會來的。” 算了算,祁老六又道: “就以目前所知的情形來說,對方實力固然不弱,但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處,唬不著誰……” 貝羽也道: “而那‘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既與他們第六代的弟子道號起字不同,看樣子只怕就是第七代的弟子了,大哥,目前‘青城派’現存的最高輩份就是他們的六代弟子了吧?” 紫千豪道: “是的。” 藍揚善笑嘻嘻的道: “和清一色的道上擺擂臺,咱這尚是頭一道,想著他們那一個個名付其實的‘道貌岸然’之狀,委實有些可笑!” 淡淡的,紫千豪道: “不要輕敵,揚善,等我們全部安然脫險回去了,那時你再開懷大笑也還不算太遲!” 急忙止笑,藍揚善尷尬的道: “是,是,老大說得是……” 傍邊,祁老六悄聲調侃,道: “胖哥,我們當家的在特別夾磨你呢……” 藍揚善狠狠盯了他一眼,蹩著火道: “你不要幸災樂禍,渾小子……” 桌上,又聽紫千豪道: “熊兄,我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假如你另有什麼可以見示的,尚清說出來大家研討一番。” 帳幕中,燭光的景黃光芒映照著,有些微微的搖晃,於是,把每個人的形像也幻映得明暗不定了,整座帳幕是一片寂靜,大家全等待著熊無極的肩言,那些長長的影子拖印在幕簾上,氣氛在沉默裡帶著一絲兒期盼…… 乾咳一聲,熊無極清了清嗓子,道: “方才,幫主你提的來的一些有關‘青城派“的事情,與我所知道的大路來說都差不多,但是,有兩件事情各位卻似尚不知曉。” 紫千豪忙道: “且請說明。” 搓了搓那雙粗糙又厚實的手掌,熊無極頷首道: “當然,我這就提出來與大家做個參證……” ------------- |
第21章 說北刀 恩怨牽連
潤了潤嘴唇,熊無極續道: “第一件各位不知的事情,乃是‘青城派’在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人物並非‘玄雲三子’,亦不是‘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而是另一個人,這個人,提起來想必在座各位也全有個耳聞,他就是在川境黑白兩道中首屈一指的大豪‘金鈴噹’賈宗成。” 帳幕中的孤竹首領們起了一片細微的嘆息,每個人的表情全像有些意外的徵忡,紫千豪也詫異的道: “什麼?賈完成也是‘青城派’出身?我卻從來也沒聽說過呀,這人的個性相當豪邁磊落,且頗為不拘小節,對朋友十分熱誠,充滿活力,好動,有魄力,與‘青城派’的保守習慣可是大異其趣呢……” 笑了笑,熊無極道: “正是這樣,賈宗成這人,我以前 大約有三四年了,和他有過一面之雅,還是我那老友遊小詩給引見的,事後,無心談起,小詩才告訴我姓賈的乃是青城門牆,記得當時我聽到後也忍不住奇怪,青城一脈非但傳統保守拘謹,木納冷淡,就算俗家弟子吧,能列入青城門牆的也是少之又少,而那賈宗成竟是出自他們門下,可真是叫人意外了!” 紫千豪皺眉道: “賈宗成雖是‘青城派’極少數的俗家弟子之一,想也有個輩份,熊兄,他稱腳弟幾代弟子?” 熊無極低聲道: “說出來,只怕幫主你更會覺得意外了,姓賈的是‘青城派’六代弟子,也就是說,和他們掌門人平輩!” 頓了頓,他問道: “幫主,你對此人熟悉麼?” 聳聳肩,紫千豪道: “說不上熟,但也見過好幾次面,而且有過一次共宴的機會,當時,我對此人熱情豪放便十分欣賞,彼此之間也談得非常投緣……料不到,他卻是青城出身,看樣子,這一道只怕就要反友為仇了。” 熊無極點頭道: “各為其主,祖師門派在前,紫幫主,賈宗成便是想不扯破臉皮,卻也由不得他了。” 望著桌上的殘餚,紫千豪沉重的道: “大概,是如此了……” 這時,沉默了良久的苟圖昌道: “老大,你和這賈宗成見過幾次面的場合中,我也有兩道隨待在側,這人是個血性漢子固不用去說了,聽說他手上也頗有點斤兩,功夫十分硬札,反應快,動作猛,是個難纏的角色呢!” 熊無極笑著道; “這是一定的,要不,他又憑什麼在川境稱雄道霸?還能摃著那塊首屈一指的招牌?” 呼了口氣,紫千豪搖頭道: “我心裡顧慮的倒不是這些,老實現他的功夫便再硬再強,我也不見得含糊……” 睜著小眼,熊無極道: “那麼,你是顧慮些什麼呢,幫主!” 苦笑一聲,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是在想,又將失去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原不是我所願意失去的啊……” 徵了徵,熊無極安慰著道: “紫幫主,在一個大的前提下,私底的恩怨善惡也就說不上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江湖中,這種例子比比皆是,遇上的人,除了設法儘量化解之外並沒有別的法子,若是化解不開,也就只好硬拚啦!” 紫千豪輕謂著道: “話是不錯,但對一個朋友驟然翻臉動手卻也不是一件易事,何況,這個朋友還頗為令人欣賞哩!” 坐在那裡的祁老六此刻道: “老大,假如姓賈的真要幹,你放開手不接他,由我們侍候這位‘金鈴噹’不就成了?” 連連點頭,熊無極道: “這也是個辦法!” 苟圖昌亦道: “只怕到了明天老大要接下的人還輪不得賈宗成呢?‘青城派’的掌門人才是第一個!” 紫千豪道: “熊兄,那另一件我們所不知的事是什麼?” 咳了咳,熊無極道; “過另一件,便是‘青城派’掌門人凌澄老道的事了,紫幫主,你大約不知道凌澄老道和‘北刀’谷百恕有過命的交情吧?” 這幾句話,才真正令孤竹幫的眾人驚異了,沉重的陰霾立刻浮上了每個人的面孔,在大伙兒的急促呼吸中,宛似連燭光也黯下去了三分! 紫千豪沉歌了一陣,低沉的道; “凌澄老道和‘北刀’谷百恕很好?” 熊無極急忙以較輕鬆的口氣道: “其實,這個消息也不土定就正確,我也是道聽途說而且,是不是可靠還難講!” 古怪的一笑,紫千豪道: “這種消息,然兄,我們寧可信共有,不可信其無,我只是意外,而並非該俱,天下何其之大,又何其小,鼎鼎大名的‘南劍北刀’,竟然一先一後的和我姓紫的會上了!” 熊無極強笑道: “紫幫主,‘南劍北刀’的名頭固然響亮,但你‘魔刀鬼劍’的威風也並不稍輸他們哪,端著前例吧,‘南劍’關心玉不就在你我手下栽了個大大的勵鬥?這‘北刀’便是再強,亦強不到你頭上去……” 紫千豪深沉的道: “不過,說句老實話,‘北刀’谷百恕如果前來,對我們的威脅可就大增了,他一個人的能耐至少等於多上半個‘青城派’!’ 有些疑惑的,熊無極道: “這話怎說的?” 紫千豪徐緩的道: “‘南劍北刀’能以立名揚萬,‘北刀’谷百恕的本來便不會比‘南劍’差到那裡,說不定還更要高,而‘南劍’關心玉我已領教過了,勝負之分不談,關心玉的劍術造詣卻的確不是虛傳,業已到了巔峰之境,關心玉既有這等修為,與他齊名的‘北刀’谷百恕還能弱了麼?” 歇了歇,他接著道: “而‘青城派’的‘玄雲三子’,他們在青城一脈來說,也僅是一流的人物了,但是,我雖然未曾和他們試過招,我手下大頭領級的弟兄們與他較量過,充其量,這‘玄雲三子’的功夫也只和本幫大頭領級的弟兄在什伯之間罷了,而‘玄雲三子’還為當今‘青城派’最高輩份的六代弟子呢,如此一比,熊兄,你該明白方才我所說的一個‘北刀’谷百恕幾乎可以等於加上半個‘青城派’力量的話不是故作誇張喧染的了……” 突然,坐著的祁老六叫道: “老大,我們不含糊!” 貝羽也豪壯的道; “對,大哥,至多把這條命墊上,沒什麼大不了的!” 進入帳蓬便未曾開口的“白辮子”洪超與“毛和尚”公孫壽亦激動昂烈的齊聲道: “大哥,我們全跟著你,死活也就是如此了!” 左右一看,藍揚善亦不禁豁山去了,他大聲道: “來吧,管他奶奶的白刀黑刀,大家全抄著腦袋玩命,大阿哥,我們犯不上先擔心事!” 紫千豪舉舉雙臂要求肅靜,他冷沉地道: “我孤竹脈,自創幫以來,可說飽經戰亂,歷盡辛酸,今日我們這一點小小的局面,全是往昔我們那些為幫犧牲的兄弟們用血肉與白骨疊集成的,我們所親嘗的痛苦太多,所體驗的風險更不在少,今天,我可以斷然的說,天下之大,沒有能令孤竹弟兄畏懼的任何物體,或者我們有一夭倒下去了,或者我們有一天腐朽了、但那將只是肉體的殞滅,而我們無畏的精神卻永遠不泯!” 帳幕裡的每一個孤竹豪土 包括熊無極在內,俱不由激昂動容,群情奮起,假如不是在眼前的這種境況下,只怕一陣熱烈的掌聲就要爆出了,從他們發光發亮的眸瞳裡,從他們顫動的雙頰上,從他們握拳透掌的形態裡,紫千豪明白,他這批親愛無間,生死與共的弟兄們業已與自己的心聲相呼相應,交織成一片了。 朝前一仰大拇指,熊無極由衷的喝采: “紫幫主,好氣魄!”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熊兄謬譽了。” 素來者成持重的苟圖昌,現在忽然後口道; “熊老兄……” 熊無極忙道: “苟兄,有話請說。” 沉吟了一會,苟圖昌道: “關於‘北刀’谷百恕與‘青城派’掌門人凌澄老道相交深篤的這件事,熊老兄是從何處得悉?” 熊無極坦率的道: “也是我的老朋友‘白儒士’游小詩在與起閒談的時候聊出來的,在傲節山時,我卻把這件往事壓根忘了,直到今晚紫幫主和我談起‘青城派’的虛實內情時,我才鬥然想了起來。” 苟圖昌追根究底的道: “遊小詩卻又是聽誰說起的呢?” 苦笑了一下,熊無極道: “在一次對前裡,小詩是聽那‘金鈴噹’賈宗成無意間說出的。” 暗裡嘆了口氣,苟圖昌道: “‘白儒土’游小詩與熊老兄你交情深厚,他不必致信口誑你,而‘金鈴噹’賈宗成和凌澄老道又是師兄弟的關係,談及凌澄老道的事他就更不會胡說了,這樣看來,這個說法的可靠性幾乎是毋庸置疑了……” 熊無極忙道: “也說不定是那賈宗成在酒後誇大了他掌門師兄與‘北刀’谷百恕的交情呢,人嘛,三杯馬尿一下肚,說起話來有時就不太按實際了。” 輕敲桌沿,紫千豪開口道: “熊兄,問題是,憑凌澄老道與‘北刀’谷百恕的情誼,夠不夠得上搬請‘北刀’的份量!” 熊無極考慮了片刻道: “這樣吧,我一併提出,由大家推測推測看,凌澄老牛鼻子與‘北刀’谷百恕的交情夠不夠得上請他出山。” 紫千豪平靜的道: “請。” 又搓搓手,熊無極道: “據遊小詩告訴我。‘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老道頗精歧黃之術,尤對各種奇丹靈藥的煉製更有獨到之處,十五年前,‘北刀’谷百恕獨自上青城山覽勝,卻在到達一處幽深荒僻的山谷時,被一種極為罕異的毒蟲‘花斑蚜’咬了,這種毒蟲大小只如螞蟻,毒性劇烈,根本防不勝防,谷百恕這一被咬,還沒走出山谷便全身發高熱,雙目混飩,口吐白沫的暈絕在地,而恰好正遇著凌澄老道在附近採集草藥 那時這老牛鼻子還不曾接掌‘青城派’的大位呢,他一發現有人暈倒,以他的醫術造詣及對當地環境的熟悉來說,自然一看之下便曉得谷百恕是著了什麼道……” 苟圖昌沉重的道: “因此便救了他?” 點點頭,熊無極接著道: “老牛鼻子非但救了他,還背負他回到青城第一觀 ‘大全宮’裡,為他細心調治,殷勤照料,谷直想一直在‘大全宮’養息了一個多月才告痊癒,但是,也就在這一個多月裡,他與凌澄老牛鼻子便結成了生死之好,此後雖然各居一方,卻也經常保持聯繫。” 坐在地下的祁者六不由哼了哼,低罵道: “那什麼‘花班蚜’怎的不再毒一點?十五年前它若咬死了谷百恕這老王八,不就省下今天這麼多的麻煩了?” 這時,熊無極又道: “紫幫主,關於‘北刀’與凌澄老牛鼻子的內情,便是這麼回事。” 微微頷首,紫千豪似等非笑的問苟圖昌道: “圖昌,依你看,憑他們這種交情,若是凌澄老道修書邀約‘北刀’谷百恕前來助拳,這份量夠不夠呢,谷百恕來不來呢?” 苟圖昌苦笑道: “只怕谷百恕要連夜兼程趕來了……” 紫千豪深沉的道: “因此,我們就有了結論 明日之戰,谷百恕十有十成必然到場!” 驀然下了決心,熊無極摯誠的道: “紫幫主,有幾句話,我想掏心稟明。” 紫千豪忙道: “不敢當,熊兄,你我相處,有如自家兄弟,有什麼話何妨直言?又何庸如此客套?” 那張生得並不堂皇的面容上,此刻卻閃泛出湛然凜烈,聖潔豪壯的光輝,熊無極慷慨激昂的道: “自從我熊無極為幫主德威感召,毅然投順過過來之後,這段日子多承幫主盛情厚待視同手足,我熊無極不是木頭,豈有不銘心刻骨之理,幫主知遇之恩,我熊無極無以為報,正好藉著這次與‘青城派’約戰之機略效微勞,紫幫主,那‘北刀’谷百恕,我接下了!” 帳中的孤竹群豪們立即起了一陣低微的騷動,紫千豪深深的注視著熊無極,緩緩的道: “熊兄竟願為本幫之事,擔當如此風險,實在令我心中感動,但是,我卻不能答允熊兄此舉。” 熊無極急切的道: “幫主,你可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幫主你敵不過那谷直恕,只是全軍交刃,幫主仍須主持大局,調遣兵將,恐怕吃那谷百恕糾纏繞絆,有礙幫主的指揮應呢……” 紫千豪誠懇的道: “熊兄,我絕不會想到其他的方面去,我只是就事論事,坦率直言,而且,我對熊兄也用不著客氣虛偽。有什麼,我便說什麼……” 熊無極迷惘的道: “幫主之意思?” 平靜的一笑,紫千豪道: “我之所以不答應要熊兄獨鬥谷百恕,並非是為了害怕熊兄擔受風險 你我交之以誠,系之以死,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相信這一點熊兄是明白的了,熊兄就好似孤竹一脈的自家兄弟,有勞熊兄之處,我定去啟齒相求,把熊兄看做我孤竹一脈的手足,否則,那才叫見外呢。” 吶吶的,熊無極道: “既是如此,為何幫主你又不允我去接戰谷百恕呢?” 笑了關,紫千豪道: “理由很簡單,熊兄,你恐怕不是谷百怨的對手!” 呆了一下,熊無極爭得面紅耳赤的道: “或曰不是,但我可也不含糊他,紫幫主,一夫拚命,萬夫莫敵,我這兩下子把式我自己明白,縱然就算敵不過谷百恕吧,至少我亦可豁將出去。和他弄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搖搖頭,紫千豪和煦的道: “你看,熊兄,我這一說,你又衝動了吧;我就是怕你在無法取勝之下,心裡一橫,拚著和姓谷的來個同歸於盡的場面,這又該多不上算?假如你真的弄上這麼一手,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安心的了。” 又不服,又不甘的,熊無極激昂的道: “這全是我自願如此,誰也怨不上你紫幫主,你就讓我鬥鬥他,看一看到底哪一個人才在最後笑!” 紫千豪嚴肅的道; “熊兄,你的藝業在我們眼前的一班人來說,可算除了我就數你了,因此,在這次的全盤行動中,你個人佔的份量非常沉重,易言之,你負的責任便關係到全軍的勝負強弱,熊兄,牽一發猶是能動全局,又何況是一個柱石人物的調遣?所以,你越須平心靜慮,忍耐沉著,為大家著想,且不可稍有意氣用事之處。” 一番話,說得熊無極火氣消了大半,方才的激動也逐漸平靜下來,他有些尷尬的搓著手,嚅嚅著道: “對不起,幫主,我是一時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笑笑,紫千豪道: “沒有什麼,熊兄,我知道你是個性子急躁,卻又豪義如天的人!” 抿抿嘴,他又接著道: “熊兄,你的武功造詣如何,在經過這一段日子循相處及數次並肩拼搏之後,我已大略暸然,老實說,你的技藝之強,在當今江湖上已盡可獨過一方,並擠奇人異土之列,但是,我也說過,天下之大,少有無敵之雄,功力越是精搏了。便越須謹慎自重,不可粗心大意,否則,萬 失了手栽了跟鬥,那等結果,將要比一些藉藉無名之輩更要慘重得多。” 熊無極由衷的點頭道: “幫主說得是,這層道理,我自家亦已想到。“紫千豪安詳的道: “因此,在一般情況下,除了萬不得已,切莫衝動暴燥,去冒不必要冒的危險,那樣做,除了陡增損失之外,於事並無補益。” 笑了笑,他又道: “就拿明日之戰來說吧,熊兄,你的本領雖是卓絕,比起那‘北刀’谷百恕來,恐怕卻要遜上一籌,如果你便趕鴨子上架和他拼鬥,就未免太也劃不來了,因為,放著我在這裡還可以與姓谷的試上一試,雖然,我不敢說就一定能吃住他,但我相信機會總比較多一點……” 拂了拂頭巾,紫千豪道: “我這樣說,熊兄,你同意麼?” 遲疑了一下,熊無極道: “那麼,明天如果谷百恕來,幫主就將親自與他動手了?” 微微頜首,紫千豪道: “就如今的情勢來說,是的。” 熊無極擔憂的道: “但是,你若一叫姓谷的纏住,誰來調度大家呢?” 吃吃笑了,紫千豪道: “在搏鬥的進行中,我仍然可以發號施令,熊兄,幾次拼戰,你該還記得起來當時的情形呀!” 頓了頓,他又道: “而且,眼前我們便要將大致的應敵策略定好 本來這並不十分須要,臨機應變足矣,但明日的對手不同,所以我們還是比較慎重些好。” 在燭光的光影搖動中,苟圖昌神色凝重的道: “老大,‘北刀’谷百恕如果前來,你決定親自鬥他,不過,‘青城派’的掌門人‘銀羽客’凌澄老道亦非善與之輩,誰對付此人,似乎也須要早點有個腹案!” 紫千豪冷靜的道: “凌澄老道也由我來周旋!” 大伙兒全不由一愕,熊無極忙道:“全叫幫主你一個人包辦了,那我們在旁邊幹什麼? 莫不成僅都睜著眼看熱鬧麼?” 苟圖昌低沉的道: “老大,這樣一來,你的擔子就太沉重了。” 祁老六趕著道: “二爺講得不錯,大哥,你淨揀些扎手貨,淨是挑吃力的買賣攪,留給我們的卻是那些鬆散活兒,這未免太折磨自已了,基業是大家的,前程與福禍亦但曾相連,為什麼就要老大一個人去頂大梁?” 紫千豪堅定的道: “因為我自信可以罩住他們兩人 縱然是極為吃力吧,至少也比叫他們空出手去對付你等來得合算!” 苟圖昌憂戚的道: “可是……這樣老大就吃累了。”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沒有什麼!” 鼓鼓勇氣,祁老六又道: “老大,我認為你還是應該考慮考慮……” 面色一冷,紫千豪道: “不要再爭辯了,這又不是買東西,還帶著討價還價的麼?” 於是,祁老六一縮光頭,噤若寒蟬,苦著一張瘦臉,再也不敢多吭一聲了。 紫千豪目光凜烈的環注眾人,威嚴的道: “明天在‘斷魂嶺’‘鬼圍場’與‘青城派’的約戰,他們的掌門人凌澄由我接下,如若‘北刀’谷百恕也來了,亦同樣由我對付,以外,‘金鈴噹”賈宗成使麻煩熊兄照應了!” 熊無極笑吟吟的道: “我與老賈一下子從朋友又變成仇人,雖然有些窘迫,卻也只好如此了,這些日來,喏,我好像老是和以前的朋友鬧成冤家呢。” 紫千豪一笑道: “勉為其難,熊兄。” 接著,他又道: “‘青城派’的‘玄雲三子’,圖昌,你便與老六、揚善三人對單挑,都須注意相互間照應支援!” 苟圖昌慎謹的道: “是,老大。” “咯崩”一咬牙,祁老六磨拳擦掌的道: “這可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了!明天一戰,不是凌虛那老牛鼻子剜掉我這只僅有獨眼,便是我剖開他的心肝!” 冷冷的,紫千豪道: “老六,你明天若是不聽指揮,單憑意氣相來,回山後你便自己到‘鐵旗堂’報到!” 窒了窒,祁老六委曲的道; “是……” ------------- |
第22章 欲邀盟 左右為難
紫千豪又低沉的道: “至於其他的青城好手,則由洪超、公孫壽、貝羽你們幾個臨時應戰了,總之,記住一個原則,相互照顧,縱橫支援,務須減少損傷到最小限度,我希望今日在我面前的人,回山的時候也同樣一個不少!” 籲了口氣,他又道: “一般弟兄們的調遣也得有效運用,大家可以依照當時的情況作緊急措施,這些弟兄們武功雖然不及我們,但人多也就自有威脅,調遣得法,一樣可以收到殘敵奇果!” 熊無極頗有同感的道: “這個自然何況孤竹兒郎還是出了名驍勇善戰,強悍威猛呢?” 笑了笑,紫千豪道: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麼?” 所有的人全搖頭,於是,紫千豪再道: “圖昌,我們派去青城山投戰書的弟兄你是叫他們完成差事後就回山呢,抑是也要他趕到這裡來會面?” 苟圖昌謹慎的道: “我叫他直接返山,因為,我覺得便是令他來此回報經過,事實上也沒什麼好回報的,光投封戰書,不會探出什麼秘密來,而且,當時我們的宿營位置未定,也無法指明確切相晤的地點。” 沉吟一下,紫千豪道: “信差是誰?” 苟圖昌忙道; “我手下的一名頭領,十分精明能幹。” 嗯了一聲,紫千豪道: “對了。圖昌,你左肋的傷勢如何?礙事麼?” 露齒一笑,苟圖昌道: “業已封口了,不礙事的。” 兩眼瞇成了一條縫,藍揚善笑呵呵的道: “大阿哥,有咱這妙手神醫在此,咱們二大爺這點皮肉之傷又算得了什麼?設若不是這些日來太過勞頓,二爺的傷勢只怕早就差不多痊癒啦。” 祁老六“嗤”了一聲道: “你呀,***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那兩手醫術算得了什麼?人家熊老兄華陽再世還不敢誇口呢。” 小眼一瞪,藍揚善漲得臉紅脖子粗的道: “誰?誰是華陀再世了?老六,你如不相信咱的醫術,不妨自己割上一刀讓咱替你治治看,也要熊兄一起會診,看誰的法子行。” 祁老六呵呵大笑道: “我自己割上一刀叫你來治?你想得卻是挺美,娘的,顯本領也不是這樣的顯法,我這是人肉哪……” 揮揮手,紫千豪笑道; “好了,不要吵,也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人,年歲全一大把了,天真起來還和小孩子一樣!” 說著,他側首對熊無極道: “熊兄,時間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去嶺上的‘鬼圍場’候訪啦。” 苟圖昌插口道: “從‘斷魂嶺’下面的一條小路上去,登嶺的小路也只有那一條,大約定有六六尺之譜,路邊全長滿了雜樹野草。順著那條小路往上走差不多半裡地的樣子,便可發現那塊四周圍生著白楊木的‘鬼圍場’了,很好找。” 熊無極站了起來,問道: “我這就去,紫幫主,你們明天什麼時候出發?” 紫千豪道: “凌晨。” 看著熊無極,他又道: “要不要帶幾個人去?” 搖搖頭,熊無極咧嘴笑道: “不必了,人多反而礙手礙腳。” 也不堅持,紫千豪道: “好吧,熊兄,希望你在我們出發之前來趕歷來將消息透一透! 熊無極連連點頭道: “當然!” 紫千豪又加上道: “不過,如果你在我們到達行動時間時仍未回來,我們也不能耽擱,亦須直接去了!” 推椅而出,熊無極道: “放心吧,我一定能先行趕回的!” 一抱拳,紫千豪嚴肅的道: “留心,熊兄!” 急忙還禮,熊無權呵呵笑道: “謝了!” 帳幕掀處,熊無極的身影翩然而出,紫千豪望著微微幌動的垂簾,沉默了一會,轉向大家: “明天恐怕是很辛苦,現在,各位全去休息吧。” 於是,各人全站了起來,紛紛施禮請安後魚貫出帳,苟圖昌卻沒有跟著一道離開,他招呼進一名手下來,先將鐵桌上的殘餚剩酒收拾乾淨了,然後,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若有所思的凝注著帳項。 伸了個懶腰,紫千豪笑道: “想什麼心事?” 笑了笑,苟圖昌道: “是在想一件事。” 也坐下了,紫千豪道: “說說著。” 籲了口氣,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你看熊無極這個人怎麼樣?” 徵了徵,紫千豪隨即笑道: “赤肝義膽,敢作敢為,是個可以相交的人,怎麼著了你莫非又在打他什麼主意麼?” 拂著頷下的髯邵,苟圖昌慎重的道: “我有一個建議,老大,當然須要先經你允准 ” 紫千豪平靜的道: “什麼事,你說吧!” 沉吟著,荷圖昌徐緩的道: “自老大你從宣老大手上接過孤竹幫,算著也有這麼些年歲了,我們這些年來,所以有了現在的一些成就,可以說全是大伙兒用性命與鮮血掙來的,在這一段漫長的時日裡,一般弟兄們的折損固然在所難免,但若要再行招邀補充尚不太難,可是,我們大頭領級的弟兄如果犧牲了,覓人替缺卻頗為不易,因為這並非只是單純的武功強弱問題,其中更涉及了忠貞、領導、德操,以及很多處事處人條件上的問題,補大頭領級弟兄的缺,便須異常慎重了,而大頭領級的弟兄如果有了空缺,又非有人補上不可,這批弟兄金是本幫的骨幹,也是本幫的中堅,若是缺損之後應懸太久。則對全幫上下來說俱有不便之處。” 已經大略猜到苟圖昌的意思了,但紫千豪並未打斷他的話,仍舊頗有興致的道: “說下去。” 搓搓手,苟圖昌續道: “老大,除了你的大護衛左丹與仇三絕堂主之外,我們大頭領級的弟兄連我算上一共有十四人,但是,迭經血戰以後,除了你的大護衛左丹戰死,其他大頭領級的弟兄亦有五人成仁,祁老六也廢掉了一只右眼。十四人中,就只剩下九個人了,後來藍揚善入幫,算是增加了一個,可是,比起以前,卻仍少四人,別看見中了四個人,在所有大頭領級的弟兄人數裡,這個比例就不小了,因而便時常發生難以調配及照顧不周的問題,我再三考慮之下,認為我們仍須積極設法物色適合大頭領級條件的人物加盟人幫,這才不致形成將來顧此失彼的後果。” 點點頭,紫千豪笑道: “看樣子,圖昌,你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了?” 微微一笑,苟圖昌道: “是的,大約老大你也知道我屬意的人選是誰了吧?” 紫千豪道: “你指的是熊無極?” 一拍手,苟圖昌笑道: “正是此兄!” 緩緩的搖頭,紫千豪道: “不行!” 意外的一怔,苟圖昌忙道: “不行?老大,為什麼不行呢?” 低沉的,紫千豪道: “圖昌,你可知道熊無極這‘金手煞’的名氣在中原一帶響亮到什麼地步麼?他威名之盛,武功之強,足以到了可以自行創幫立派的火候了,你若邀他進入本需僅僅充任一個大頭領級的角色 縱然這個地位在本帝來說已是很高,但和熊無極的身份比較起來,卻實在太委曲人家,一個弄不巧,你落個冒失之名不說,投的卻連好朋友也得罪了!” 苟圖昌鎮定的一笑,胸有成竹的道; “不然,老大,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只怕老大的判斷不一定正確呢……我卻在到另一種觀感與見解。” 紫千豪“哦”了一聲,笑道: “怎麼說?” 似乎整理了一下層次,苟圖昌沉思了一會始道: “邀請熊無極入幫,這面子不在我們,在於老大你,固然,比起個人在外面的名聲威望來,我們全不及他。可是,若他與老大你比較起來,他恐怕還差上一段距離,而熊無極自己來說,從這些日子的觀察中,我發現他對老大你可以說是異常的欽佩敬眼,由此一端,便可斷言他絕對不會認為入幫之後名位排在老大之下而自覺委曲了,換句話說,他便會心甘情願的接受老大的統制。” 紫千豪笑了笑,道: “還有麼?” 苟圖昌頷首道: “還有,熊無極並無家室牽掛,又無門派掣肘,他本身孤伶伶的一無累贅,入幫之後,不但精神上有了寄託,生活上也算扎下了根,用不著再東飄西落的天涯浪跡,萍蹤不定了。” 猶豫了片刻,紫千豪道: “可是,他並非黑道出身,他乃是白道中人呢。” 豁然笑了,苟圖昌道: “老大,你怎麼自己說過的話也都忘了,黑白道之分並不在於其表面的行事方式,而全在內涵的德操與品格上呀,何謂綠林,何謂俠義,這不是。頭立自稱式傳統的幫派分別。可劃定的,還在於其人之中如何用事實來證明他們的類型上,這個道理,相信熊無極也必是明白的。” 站了起來,紫千豪來回踱了幾步,皺著眉道: “可是,圖昌,你考慮過他也肯屈居你下的可能麼?” 笑了,苟圖昌道: “老大,我再厚的臉皮,也不好意思叫鼎鼎大名如熊無極這般的人物排列在我的下面呀!” 紫千豪笑道: “那不結了?” 苟圖昌不慌不忙的道: “老大,為了替幫裡延攬人材,我寧願將這絡二把交椅的位子讓給他!”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可!” 苟圖昌問道: “為什麼呢?” 紫千豪慎重的道: “你我倚持於患難中,聞長於艱辛裡,我們情誼深厚,如手如足,且彼此了解頗深,你對我幫助極大,我怎能貿然舍你?加上你熟悉幫中情況,與弟兄們相處融洽,宛似同胞兄弟,一家親人,“而你在弟兄們心目中有威望,有份量,這一切,卻不是熊無極一旦接位後可以代管得了的。” 有些徵窒了,苟圖昌喃喃的道: “這個……” ------------- |
第23章 敵勢長 難中疊險
深沉的笑了笑,紫千豪道: “圖昌,我想你也明白,邀請熊無極加盟,亦是我非常樂意的事,但唯一我們須要自加斟酌的,便是他加盟後的位置問題,若以大頭領的身份給他,實在太過委屈了他的名聲,而將你的位子讓出,在事實上又頗多困難之處,就這一個痴結,已經令人頭痛了……” 思忖了片刻,苟圖昌緩緩的道: “老大,左丹以前的職位如何?” 紫千豪道: “你是說‘大護衛’之職?” 苟圖昌頷首道: “不錯。” 搖搖頭,紫千豪道: “也不妥,‘大護衛’的職權,與‘大頭領’乃是平行的,名稱換了地位並未升高,說來說去,又有什麼差異?” 有些困惑的控手,苟圖昌苦惱的道: “假如我們確已決定邀約熊無極入夥,總不能就為了職位的難於安插便作罷論呀,老大,這未免近似因噎廢食了,熊無極是一個人才,一個罕見的人才,放棄了他太可惜!” 紫千豪正色道: “當然,這一點我也知道!” 考慮了一會,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我想起另一個折衷的法予,你我示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紫千豪笑道: “說說看。” 苟圖昌咳了一聲,道: “可不可以,呃,我們另外為了他特設一個位置?這個位置,至少也和我的職權平行,要在大頭頜之上的……?” 沉吟半晌,紫千豪點點頭道: “這卻是個可行的好法子 ” 他目注苟圖昌,道: “你可有了腹案?” 苟圖昌雙目炯亮,道: “‘首座大頭領’,如何?與我分治屬下大頭領、頭領及一幹弟兄?” 笑了,紫千豪連連稱好: “不錯,這個職位很好,堪湛適合熊無極的身份,現在,就等他回來向他正式提出了,唯一的兩個問題是:熊無極願不願意加盟以及他甘不甘心在我名下受製!” 愉快的一笑,苟圖昌振奮的道: “這是無庸置疑的,老大!“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 “希望他是這樣了,不過,我們別忘記熊無極在武林中與我們的出身有異,淵源不同,他算是白道人物呢。” 微捻黑須,苟圖暢大笑道: “在黑白兩道的分野上,他卻看得太淡了。” 紫千豪目光定定的投注在帳幕中那兩枝瑩瑩燃燒的臘燭上,神色逐級有些凝重起來,良久無語。 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苟圖昌輕輕的道: “有心事?” 微籲一聲,紫千豪道: “我在想,天亮之後那場拚戰。” 苟圖昌低緩的道: “也不過就是和往常千百次的拚戰相同罷了。” 看了苟圖昌一眼,紫千豪苦笑道: “但是,我們不可否認的,卻覺不覺得習慣,那種慘厲的殺戈,血腥的氣息,也老是不情願再去嗅聞,除非不得已,我們寧可躲得遠遠的……” 苟圖昌苦笑道: “是的,老大,因為我們也是人,有血有自有靈性的人,而且要是人,便不該永遠生活在殺戮爭鬥中哪……” 用手輕撫著木榻上鋪設的白熊皮,軟軟的茸毛掠過紫千豪的掌沿,他更興起一陣對於即將來臨的拼戰那種尖銳感,沉沉的,他道: “多麼希望有一天我們夠脫出仇怨的糾結,能免去生存的暴力式,自給自足,用我們的既有形成一個獨特又安寧和祥的天地,我們處在這個自創的天地裡,不用強橫的手段,不用鋒利的刀刃過日子,永遠就這麼平平靜靜的生活下去……” 苟圖昌雙目明亮,奕奕有神,他激動的道: “老大,這一天不會太遠了,我們庫存豐足,後山有大片的山地可供耕牧,況且,我們在疆陲各地也有百餘家生意行號,只要我們將眼前的幾樁公害了斷,老大,以後我們即可生活在你所憧憬的那種日子裡,這不是夢想,這與實際的情形額為接近,再稍加一點努力便可成功……” 紫千豪平靜的問: “你也願意過那種生活?” 苟圖昌誠心的道: “心甘情願,而且和老大一樣,也渴望久矣!”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好極,讓我們向這個目標去做,我相信,這不會太困難的,我們並非天生的匪寇,或者我們全是內行,但卻全不慣於如此!” 用力點頭,苟圖昌道: “我深深同意,老大。” 似乎興奮了好久,紫千豪道: “正如你說,因昌,我們有足夠的根底可以使我們過一種平靜和祥又與人無爭的出世生活 只要我們稍加努力!” 苟圖昌十分有信心的道: “老大,憑我們目前的條件,已是相當優握的了,西睡一帶的各幫各派,不論黑白兩道,恐怕還沒有任何一撥有我們這樣厚足的,就以目前我們所有的來說,養活全幫上下一千多人沒有絲毫困難!” 雙手一拍,紫千豪欣慰的道: “很好,就等眼前的幾件公案了斷,我們便宣示全幫,摒絕對外活動,歸隱傲節山渡那安閒無憂歲月!“ 苟圖昌心想神往的道: “太完滿,太渴慕了……老大,那又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悠遊日子哪?或耕種、或畜牧、或狩獵、或墾殖,跑跑生意,走走買賣,閒下來朝看日出,暮賞夕陽,春近百花,東眺瑞雪,一杯酒,兩樣菜,嘖嘖,人間仙鏡,人間仙鏡……” 被苟圖昌這副沉醉迷意的模樣逗引笑了,紫千豪道: “你看你,圖昌就好現在已經過著那種日子,已經浸徹在你所形容的那些樂趣中一樣了……” 籲了口氣,苟圖昌喃喃的道: “不會遠了,老大……” 紫千豪安祥的道: “當然,但更令我覺得心安的卻是我們雖然退出江相爭紛了,我們所有的人卻仍舊相處一起,依然共同用我們齊心合力所創造的美滿生活 將往昔在鬥場上的團結合作精神用到另一條迥然有異的寧靜幸福的途徑上……” 笑了,苟圖昌道: “所以,孤竹一脈能以屹立不倒,永雅斷絕,其與眾不同的特性也就在此了……” 紫千豪舒了舒腿,又盤坐起來道: “圖昌,我們記著朝這個理想去做,但願能早日實現……” 苟圖昌笑道: “你是否要歇會?” 紫千豪道: “不,你累了麼?” 活動了一下四肢,苟圖昌道: “我也不累,但我認為老大你還是歇一歇,養養神為佳,明日之戰,會十分劇烈勞神呢……” 淡淡的,紫千豪道: “我毫無倦意,而且,也睡不著。” 苟圖昌笑道: “心裡擔著事?” 紫千豪平靜的道: “我並不憂慮明天與‘青城派’的拚戰,圖昌,常常使我燥鬱難安的,是一些可能將要在某場殺戈中犧牲的弟兄!” 怔了怔,苟圖昌微嘆道: “這無法避免,老大,從多少年以來,我們即已知道無法避免了,可是,多少年以來,我們除了事前一再的躁鬱憂慮之外,卻也並沒有什麼好的方法來防止這種不幸的發生……” 紫千豪幹濕的一笑道: “唯一的方法,便是放棄拚搏。” 苟圖昌沉重的道: “事實上,老大,頗不可能,至少,目前來說是不可能!” 自嘲的一笑,紫千豪道: “我和你一樣明白,圖昌。” 於是,帳幕中,兩人又靜寂了一會,苟圖昌站起身來,負著手,緩緩的踱來踱往,好像這幾句話又勾起他什麼苦楚了…… 紫千豪閉目調息片刻,睜眼問: “什麼時辰了?” 掀帳探首,苟圖昌回身道: “約莫二更天。” 自言自語的,紫千豪道: “快了……快了……” 知道當家大阿哥指的是什麼,苟圖昌小聲道: “你看,老大,“青城派”的人與他們的幫手會提早來麼?” 紫千豪沉吟著道: “難說,但依照一般武林中這類生死約會,倒該早點趕來,一則熟悉地形,二則探改虛實,不過‘青城派’乃名門大派所屬叫他們自認有沒有這個必要,就全在他們的看法與觀點上了。” 冷冷一哼,苟圖昌道: “名門大派到了該吃癟,他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抵大的!”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我意見一致。” 忍不住也笑了,苟圖昌道: “其實,我更擔心的還是熊無極熊老哥,他前往刺探對方虛實,別洩了行跡才好……” 紫千豪笑道: “這個倒不用擔心,熊無極的一身功夫硬扎得像鐵打的。而且反應快,機智足,便是洩了行跡至少也能突圍回來。這一點我對他頗有自信,令我覺得抱歉的,卻是萬一對方沒有提前趕到‘鬼圍場’,叫他白受風寒未免就難過了……” 苟圖昌若有所思的道: “這也有可能。” 紫千豪笑道: “老實說,熊無極的脾氣並不好,他不是那種沉靜溫和的類型,叫他挨冷受凍隱藏在一個黑暗地方動也不動的過一晚上,這滋味額不好消受,不管怎樣,這次回去之後,我要重重謝他一次!” 捻著黑髯,苟圖昌道: “他還急切的要搶這超差事呢……” 靜靜的,紫千豪道: “一個人對一個人真正有了情感,或是一個人真正愛上了某一個團體,他就會事事為他盡力盡心 縱然有些事他並不喜歡的!” 苟圖昌點頭道: “老大說得對,我想,熊無極對老大你和對我們孤竹一脈的上上下下就正是如此了……” 順手取過擱置榻上的“四眩劍”來,紫千豪珍惜的用衣衫拭抹著劍炳劍鞘,他微笑道: “天亮後,這劍,恐怕又要發市了。” 目光投在銀閃閃的劍身上,苟圖昌眨眨眼道: “老大,講良心話,你這把‘四眩劍’的名稱由來,是‘心眩’、‘意眩’、‘目眩’、‘神眩’,刃芒一出,敵人四眩齊來,但事實上,每在你運劍出手之際,這種感覺非僅你的敵人會有,連我們也一樣免不掉呢!” 紫千豪肅穆的道: “圖昌,劍如我臂,刻更似我心,意使臂,心馭劍,劍與靈合,與心融,與神附,因此劍也有知覺,也有感情,也有靈性,而一個武家必須和他的兵刃息息相連,仿若一體,他的兵刃才會隨心所用,保他的命,助他的難,和他最親密的夥伴,至少,在我來說是如此,你認為如何?” 苟圖昌虔誠的道: “完全同意,老大。” 以純銀的劍柄輕貼面頰,紫千豪緩徐的道: “每當我和我的劍處在一起,我的心裡使十分平靜安寧,好像有一個守護神峙立在找身邊一樣,感覺上是如此寬釋,如此和祥,又如此牢靠,而刻是最忠心的朋友,它永不會變易,永不會衰敗,更永不會背叛,他在你有生之年一直陪伴著你,在艱辛中助你,在危難中救你,在寂寞對陪你。在無告中聽你傾訴,它的確是有血液的,有脈搏的,有靈智的,它也是善良的 對你自己與自己人來講……” 苟圖昌補充道: “它也是有溫暖的,我有這種感覺。” 紫千豪沉靜的笑道: “不惜,它也是有溫暖的。” 忽然也笑了,苟圖昌道: “但是,對敵人來說,這可完全相反啦!” 輕輕放下“四眩劍”,紫千豪輕輕的道: “它只維護一方 它的主人及主人的的人!” 頓了頓,他又微笑道: “而且,決不曖昧,明朗果斷得只要叫一人一眼即可分判!” 苟圖昌曬道: “當然,因為劍是在它主人手中。” 紫千豪改正道: “執在手中,連手心底。” 搓著手,苟圖昌道: “野幕孤燈裡,寒榻對語,你今晚的話這些話和這些獨特見解,在平時可難得聽到哪。” 紫千豪笑道: “只是在平常找不著這麼一個適當機會罷了;在談論任何體裁的話題之時,總該也有一種氣氛相陪襯,才覺得更能深入,是麼?” 苟圖昌若有所思的道: “說得對,老大……” 於是,像又在同時開始,帳幕中兩位孤竹幫魁首的思維又轉到另一個他們所想到的天地裡;兩個人全沉默下來,兩個人都在深深的忖慮著什麼,很靜,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偶而顯得急慢了些外,一切全那麼冷寂又安寧,連寒瑟的空氣都宛如凝固了…… 帳外也沒有聲息,僅僅夜風淒淒的拂過林消,帶起一陣一陣的籟啦聲,這種聲音其實非但沒有使這片深秋夜裡的曠野荒林激起一丁點生氣,反而更襯托出了它的蒼涼,空洞、冷漠、以及陰森…… 時間,就這樣緩緩的過去了,看不見,摸不著,卻確已流逝過去…… 一切仍是靜寂的,靜寂得叫人心裡有點怔楞,有點忐忑,也有點燥悶,等待是最煩人的了,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卻又不得不‘等待’…… 也不知又過去了多久,終於,帳幕的厚簾突然掀起,在一陣冷氣卷襲中,熊無極的身影業已幌閃而入! 木榻上的紫千豪與坐在椅子裡的苟圖昌這位站起迎上,熊無極的一張俊臉有些疲倦的蒼黃色浮現,他額上泌著汗珠子,還微微喘著氣,看樣子,這位大名鼎鼎的‘金手煞’只怕曾經狠趕了一程呢! 親自讓著熊無極坐到椅子上,紫千豪又接過苟圖昌遞過來的羊皮水囊,他一面交到熊無極手上,邊低頭道: “辛苦了,熊兄。” 嘴巴湊上水囊頸口,咕啥啥的牛飲了一陣,反手用手背抹去唇角的水漬,熊無極長長籲了口氣,乏累的道: “我好一陣跑!” 拉了張椅子在熊無極對面坐下,紫千豪笑道: “先歐會兒,順口氣再說。” 放下羊皮水囊,熊無極的眼珠子四周一轉,道: “蓬子裡就只二位?” 紫千豪道: “是的,我們一直在等你。” 點點頭,熊無極乏力的伸了一下四肢,目注紫千豪道: “他們來了,紫幫主,青城派的那群牛鼻子老道!” 神色如常,紫千豪道: “是的,你這麼匆忙的趕回來,當然乃回來傳報這個消息的,從你的形態裡,業已說明了這點!” 咧嘴一笑,熊無極道: “我躲在暗處,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他們,喝,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哩,烏天黑地的,還得等他們挨個地摸過了“鬼圍場’,在一張張幌動模糊的人臉裡點數那些值得點出名姓來的,費了好大勁,總算才差不多搞清楚了,而這一搞清楚,他娘的,卻又不得不使成拚了老命朝回趕!” 微微一怔,紫千豪道: “莫非是 有意外的發展?” 一拍手,熊無極道: “正是,有大大的意外發展!“ 強壓住心頭的波動,紫千豪鎮定的問: “對我們有利抑是無利 這意外發展!” 臉色隨即陰沉下來,熊無極低低的道: “不利!”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 “說吧!” 雙手十指用力拗,骨節發出“咯崩”“咯崩”的脆響聲來,熊無極似是整理了一下開口的程式,然後地緩慢的道: “‘青城派’的掌門人‘銀羽客’凌澄老道親自來了,以外,‘玄雲三子’一個不缺,‘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也跟著,另尚有五個七代弟子,加上八代、九代的小道土約百餘名……” 這些全在意料之中,紫千豪知道更壞的消息還在後面,他並不急燥,恬靜的笑笑,道: “陣勢不小,但卻在我們斷測之內。” 潤潤唇,熊無極又低沉的道: “‘金鈴噹’賈宗成果然也來了,他一定是接到‘青城派’召諭才趕來助陣的,欸,到底是出身門牆啊……” 這時,苟圖昌忙問: “‘北刀’谷百恕呢?他出現了沒有?” 雙眼一瞇,熊無極苦笑道: “少得了他?” 紫千豪沉重的道: “‘青城派‘求援可求得夠快!” 熊無極翻了翻眼珠子,道: “據我想,約莫我們戰書下達的那時,谷百恕這老龜孫就正在青城山上盤桓著也未可定,要不,他們便是用三百里快馬傳書,恐怕也要累死了人才能堪湛來得及將谷百恕請到!” 紫千豪平靜的道: “不管怎麼說,谷百恕總是來了。” 嘴裡“吧砸”一聲,熊無極恨恨的道: “來吧,來就來,他的刀快,老子這一雙熊掌也不松敗,大家來一場,看看誰能擺平了誰!” “嗯”了一下,紫千豪詼諧的道: “熊兄,別忘了我們的戰策,谷百恕原是由我來侍候的呢!” 呆了呆,熊無極無可奈何的道: “隨你,大幫主,反正到了時候我是有多少力盡多少力的,你若不全,我也不求自保了。” 紫千豪心中萬分感慨,他動容道: “熊兄,你如此雲天高誼,真不知使我說什麼好 ” 嘿嘿一笑,熊無極道: “那就別說,放在心裡我也領悟了!” 沉吟一下,紫千豪道: “我想,熊兄,你方才所說的‘意外發展’,大概不是指上述那些吧,那些早已在找們的盤算中了!” 沒有說話,熊無極先嘆了口氣,他道: “紫幫主,明天,我看我們可要浴血苦戰了!” 紫千豪雙目中光芒澄澈而鎮定,他緩緩的道: “這是無可置疑的,只要是殺戈,任何一次也不會太輕易,只是艱苦與更加艱苦的分別罷了。” 沉默了俄頃,熊無極直截了當的道: “‘武當山’的大掌門人‘非烈子’凡慈也率領著他座下四大護法同來,這四大護法俱乃武當派的頂尖高手,有‘武當四聖’之稱,他們是‘聖心’超果、‘聖靈’超塵、‘聖手’超悟、‘聖睜’超俗,這四個人,也是武當派自掌門人之下的首席四大弟子! 深深咬著嘴唇,紫千豪良久無語,他的面雖木然,雙目冷淡,好一陣子,才悠悠的道: “武林之中,分內外兩大家,外家以少林一派為主,內家便是武當一派為尊了,他們的地位十分超然,而武當派傳統的作風又素來敦厚溫和,恬淡無爭,他們 怎會與青城山的道士們同流合污,混為一氣呢?” 熊無極憤怒的道: “說穿了半文不值,還不是想藉此揚名亮號,圖個現成便宜!” 搖搖頭,紫千豪道: “武當派深明大義,清高避世,只怕他們這次出頭的原因不會這麼簡單,而且,也不會這般幼稚!” 苟圖昌想道: “物以類聚,那一行的人幫那一行,老大,這不結了!” 在帳幕中踱半晌,紫千豪沉思著道: “據你說的也可能有點道理,但道家的宗旨同是含悲寬和,戒以殺戈,武當派為道家傳流的主源,他們自是更懂得這個意義,斷乎不會只為了青城派同為一教之奉,便皁白不分出馬相助,我看,這其中恐怕另有蹊蹺!” 激動的,苟圖昌道: “老大,道士與道士之間,差不多全有同教淵源的連系,甚至彼此聲氣相通也不足使,他們都是二條路上走的,一個神拜的,有了事情,怎會不守望為助,彼此互濟。” 紫千豪道: “不一定,道家一脈,多是些脫塵出世的隱者高人,他們對事情的剖析,對世事的解說,不知比我等深刻明智多少,尤其是他們的傳流主源武當派,自然更非一般淺薄之輩所可以混惑,怕的是,在他們的清靈境界中,偏偏出了一個嗔念未消,又心胸狹窄,表面上卻一派清高的敗類!” 想了一會,熊無極道: “你是說,呃,紫幫主,有人用風言巧語去隱蔽了武當派?” 紫千豪簡潔道: “還不如說有人在武當派面前挑撥離間,中傷了我們!” 立即,苟圖昌道: “那麼這人在武當派裡一定應該很有力量了!”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 “這是定然的!” 搓搓手,苟圖昌道: “會是誰呢?” 熊無權也迷惆的道: “那一個有這麼大的面子和說服力,竟能將武當派的第一號人物也千里迢迢的搬下山來?” 紫千豪道: “你看呢?” 直著眼睛想了好一會,熊無極忽道: “青城派自接到戰書直到今天,也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在這半個月時間裡,他們要去請武當派下山助拳,先不說武當派答不符允,光這一來一回的大段路途也不是這點時間裡可以夠跑的,再則,他們就有這大把握能將武當派的大掌門也請了來?我聽人傳說,武當派如今的掌門人“非烈子”凡慈,不但已有九年歲月未曾下山,就連在山上也極少露面,他幾乎步不出他武當山的第一觀“玄妙宮”,除了派中有什麼特別隆重的大典道壇,他根本便不出現……“ 紫千豪平靜的道: “很有道理,如此說來,能請武當派的那人恐怕不會是青城山的道士們了?” 搖搖頭,熊無極道: “照情形來說,他們的可能性不大!” 苟圖昌冒火道: “誰又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混賬呢?” 坐回木榻上,紫千豪徐徐的道: “圖昌,我們慢慢琢磨,先不要急燥,更不要慌張,就算武當派真要和我們干戈以見,我們除了形勢更加惡劣外,也沒有什麼值得不安的,縱然武當規名偵天下,功高一世,他們,卻也是肉做的!” 猛喝了聲彩,熊無極贊道: “好氣魄!紫幫主,就憑這一點,他武當派也橫不起來!” 苟圖昌激烈的道: “只要武當派不分皁白,不講曲直,硬圖以武力逼迫我們,老大,我們就是全死絕了也不能咽這口鳥氣!” 深沉又凜烈的一笑,紫千豪道: “多少年來,圖昌,你看我是個威武可屈的人麼?” 連忙整容,苟圖昌慚愧的道: “恕我失言,老大。” 笑了笑,紫千豪和緩的道: “不要衝動,圖昌,你像如還把持不住,其他的人不就更亂了?” 苟圖昌吶吶的道: “是,老大……” 熊無極又開口道: “紫幫主,你看這唆使武當派與我等為敵的人會是誰?” 紫千豪沉吟良久,道: “會不會又是一個巧合?” 怔了怔,熊無極問道: “什麼巧合?” 紫千豪一笑道: “方才,你說青城派的人在接到我們的戰書後便用三百里快馬去飛請谷百恕來援,恐怕時間上也急迫得毫無喘息之機了 你說不一定谷百恕就正在青城山上盤桓,才會來得這麼快速從容……” 點點頭,熊無極道: “不錯,我是這樣想。” 目注紫千豪,他又道: “但是,這與你剛剛說到的‘巧合’又有什麼關係?” 輕輕撫摸著木榻上的白熊皮,紫千豪道: “我們便大膽做一項假定 谷百恕邀同武當派的‘非烈子’等人同往青城山瞻遊,或者,谷百恕與非烈子不約而同的為了某一種原因先後上了青城山,這時,恰好我們的戰書送達,然後,經由谷百恕或凌澄道人的遊說敦促,非烈子才答允相助 我們要知道,如今在對方的陣勢中,也只有他們兩人才僅有遊說非烈子的份量!” 熊無極連連頷首道: “對,定是他兩個人出的點子!” 急迫的,苟圖昌道: “那麼,天亮後我們要以什麼方法對付‘武當派’的來人呢?” ------------- |
第24章 誓生死 臨危受命
紫千豪笑了笑,道:“不過也是老生常談而已。” 苟圖昌迷惘的道:“老生常談?怎麼個老生常談法?” 低沉的,紫千豪道:“先禮而後兵,先禮,是江湖上傳統的和事方式,也表露了我們的胸襟,為的是希望‘武當派’能與我們澄清誤會,消除爭端,後兵麼,就更簡單了,設若‘武當派’不接化干戈為玉帛,堅欲以武力解決 或定要壓迫我們所不能做的事,則只有在功量上分強弱,以強硬的手段去論曲直了!”熊無極接口道:“照說呢,‘武當派’的牛鼻子們該是十分通情達理,高瞻遠矚的,但我們若是腐迂起來卻也叫人不敢看,往往,他們的觀點與我們大不相同,有很多事的做法也南轅北轍,差出了十萬八千里,乾脆點說,就是我們與‘武當派’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一個世間的人,他們那一套,有時俟完全和我們不沾邊,所以,我們這‘先禮’的一招,恐怕他們未見得肯接受!”紫千豪抿抿唇,道:“怎麼說?” 吞了唾沫,熊無極道;“我認為,不管是谷百恕也好,凌澄老道也好,無論是誰出面或者一同出面請武當的非烈子助拳,而既然非烈子已經答允下來,除了敦請他的人面予關係之外,非烈子本身也一定認為他有可以伸手助拳的理由,方才我已說過這些老牛鼻子對人對事的看法常常與我們大不一樣,更甚者,只要他們一旦打算及決定要怎麼做了,他們就很少轉彎,因為他們相信自己認定的道理是正確的,雖然,有時候那些道理在我們看來十分怪誕不經……”沉吟著,紫千豪面色有些陰霾了,他道:“以你看,熊兄,天亮之後的這次約鬥,‘武當派’是 定要硬幹了?” 熊無極無疑的道:“我看是如此。” 輕喟一聲,紫千豪道;“為什麼呢?‘武當派’莫非不知道他們的此一行動乃是十分不智又魯莽的麼?這要用生命來做抵押的啊……” 熊無極冷笑道:“可能他們都在這個世間活膩味了,他們認為活著受罪,還不如早歸道山,到他們期盼中的那個尚不知是有是無的快樂仙境去……” 苦笑了一下,紫千豪道:“他們果會這樣以為?” 一咧嘴,熊無極道:“要不,他們這麼急慌慌的跑來挨刀是為了什麼?” 苟圖昌接道:“說不定他們全想得美,以為到這裡來只要伸伸手,挨刀的都是我們呢。” 重重一哼,熊無極怒道:“他個鳥毛,那來這等好夢?” 這時,紫千豪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苟圖昌問道:“老大,你想起了什麼?” 紫千豪搖頭道:“還記得在‘月後河’截擊貪官候龍寶座船的時候,他雇請的一批保鏢裡面有一個‘山猿’賴向前?” 恍然大悟,苟圖昌脫口道:“這只老猴子的女兒嫁給了武當派一個十七代的俗家弟子!” 點點頭,紫千豪道:“當時,我們反覆推敲的結果,認為‘武當派’不會為了這件事情出頭包攬,因為武當一脈素主仁厚寬和。一貫傳統恬淡穩重,與世無爭 如今想想,這卻是好大一個諷刺,料不到沒有為賴向前之事和武當成敵,卻另有好心人將武當勾引出來對付我們了,搞來搞去,我們總脫不開與‘武當派’見見真章的機會!” 熊無極憤怒道:“犯不著含糊他們,紫幫主,見真章就見他六舅,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武當派’不一定就能啃了我們!” 笑笑,紫千豪道:“當然,和‘孤竹幫’火拼,就算‘武當派’贏了,只怕武當山上也一片淒涼索落,留不下幾個人了……” 忽然,苟圖昌向紫千豪使了個眼色,又朝熊無極背後呶呶嘴,紫千豪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在略一考慮之後,他終於安祥的道:“熊兄,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一搥胸,熊無極豪邁的道:“不用商量,紫幫主,有什麼事,你儘管交待好了,我姓熊的水裡火裡也抄著腦袋去闖!” 紫千豪笑道:“還沒有這麼嚴重 熊兄,只是我這件事若說出來,如果你覺得冒昧或不願接受的話,便當我從未說過,我們一道忘記!” 迷惑的睜大了眼,熊無極道:“開玩笑,我怎會這麼想?但 倒底是什麼事哪?這節骨眼上,我業已急毛竄火啦!” 神色肅穆起來,紫千豪緩慢又清晰的道:“熊兄,你認為我孤竹一脈如何?” 熊無極呆了一呆,喃喃的道:“如何?” 他用力幌幌腦袋,笑道:“那一方面都好,那一方面都強,領導人是堅毅果敢,勇猛無雙的‘魔刃鬼劍’紫千豪,在他之下,孤竹兒郎團結奮發,忠心不二孤竹一脈的各位首領們更是赤膽忠肝,智勇兼備,再加上基業雄厚穩固,庫存豐足不缺,孤竹幫的立幫宗旨正確嚴明,不落邪倫,行事坦蕩,手段仁慈,助貧困、濟危難、懲姦惡、保忠良,委實做到了江湖幫會上的最高理想 替天行道了!” 熊無極肚子裡的墨水並不多,因此說起這類比較正式點的話題來,未免就有些順序不分,程次顛倒的毛病了,而且措詞方面也不十分得體,但是,不管如何,他卻將已表達了自家對於“孤竹幫”由衷的敬仰欽佩,他已將想要說的話全說出來了。 靜靜的一笑,紫千豪道:“熊兄如此誇譽,我們實不敢當,然見認為孤竹一脈還值得親近麼?” 呵呵大笑,熊無極道:“我的幫主,這可叫多此一問啦,假如孤竹一脈不堪領教,我姓熊的如今還在這裡和你們夾纏什麼?當然是值得親近哪,不但值得,簡直叫人一輩子和你們處在一起都甘願!” 雙目射出一片明亮的光彩,紫千豪道:“果真如此?” 熊無極指天盟誓,道:“我姓熊的要是昧著良心說一句假話。我就遭天誅,我就是你們眾人的兒子!” 猛一拍手,紫千豪大聲道:“很好,現在我問你,熊兄,你可願加入我們?正成加入我們?” 大大的一愣,熊無極直直定定的瞪著紫千豪,好半晌,他才用力一拍腦門,開懷大笑,道:“乖乖,大幫主,繞了老大一個圈子,說了這半天,你卻只為了這麼一句話哪?你方才直接了當的問不簡單得多?好極了,我願加入你們,心甘情願的加入你們!” 紫千豪忙道;“你不妨考慮考慮 ” 搓搓手,熊無權斬釘截鐵的道:“不須考慮了,我這就可以決定,老實說,就算你紫幫主今天不邀請我入幫,過些日子,只怕我自己也會厚著臉皮要求呢!”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道:“想不到 你這麼喜歡和我們在一起。” 熊無極急道:“騙你我就是王八羔子!” 一惻,苟圖昌眉開眼笑,道:“這就叫藉英雄,重英雄,英雄所見略同哪……” 紫千豪道:“熊兄,有一些事情,是你在舐血入幫之後所必需遵守的,譬如說,我們如今的稱謂勢須改變,你個人的行動要受到幫規的約束,往往要做某些你自家並不想做的事情,經常要依照諭令進退……等等,你要考慮到,這些未來的加諸於你的牽制你可承受得了?而且,可請願承受?“呵呵大笑,熊無極道:“幫主,你把我熊無極當做初入道的雛兒啦?這些個在幫的名堂莫非我還搞不清楚麼?固然我出身白道,但黑白雙道同屬武林,源自江湖,除了一些行事維生的手段有著多少差異之外,大致上也離不了不遠,我雖說未曾入過幫,在過堂,裡頭的規矩我還懂,這好比一句話:沒吃邊羊肉,也見過羊在滿山跑呀!” 拱拱手,紫千豪笑道:“得罪了。” 興奮的,熊無極道:“總之一句,幫主,我既入幫,自熱一切全照著規矩來,和幫裡任何一位兄弟相同,而我也決不會自將身份特殊使將眼珠子朝上看,說實在。我狂是狂、瘋是瘋,卻也曉得個道理呀!” 用力頷首,紫千豪正色道:“我如今正式邀你入幫,熊兄,你接受麼?” 一連將腦袋點了十幾下,熊無極一疊聲道:“全心接受,甘願接受……” 凝視著他,紫千豪又道:“熊兄,我任你為‘孤竹幫’‘首座大頭領’,與本幫的二當家苟圖昌共同贊襄本人統理全幫大計,並與苟圖昌協心齊轄所屬兒郎,日後紅俸比同苟圖畫相等,你滿思麼?” 高興得眉飛色舞,搔發搓手,熊無極笑不攏嘴的道;“滿意,滿意,太滿意了,呵呵,這樣一來,我不是和大夥全是一個窩的了麼?” 頓了頓,他忽然又驚奇的叫道:“乖乖,幫主,你剛才說,呃,我入幫以後的職位是什麼?‘首座大頭領’?更與老苟同轄弟兄?呢,這不是說 我乃孤竹幫二當家相同的地位了!” 紫千豪一笑道:“委屈了你。” 振奮又快樂無比的笑著,熊無極連聲道:“什麼話,什麼話,就憑我這塊料能擔此重任,業已一步登天啦,幫主,這叫什麼來著?啊,對了,知遇之恩,知遇之恩,永生不忘!” 他舐舐嘴巴,道:“我也沒什麼堂皇話好講,幫主。自今而後,我總盡心盡力匡扶著你,做好你交待的事,將這條老命賣給孤竹幫也就結了!” 紫千豪誠懇的道:“謝謝你,熊兄,從現在開始,你已算我孤竹一脈的兄弟,已正式擔承‘首席大頭領’的職責,回山以後,再補行舐血盟誓之典 ” 熊無極點頭道:“全憑幫主吩咐了。” 轉臉,紫千豪道:“圖昌,召集所有大頭領來此集合,宣布此事,並解說陣前敵況!” 答應一聲,苟圖昌匆匆離去,看著熊無極,紫千豪笑道:“很抱歉,熊兄,我從此刻起,就要對你改變稱謂了!” 熊無極忙道:“應該的,幫主,應該的。” 說著,他又笑道:“想起來,我們也真是有緣呢,幫主,像我們那種相遇相識法,普天之下恐怕少有類似的情形了!” 紫千豪和煦的道;“是的,緣份確是一種十分奇妙的事,它能撮使一件機會極少的巧合變得更完美,同時,它也能將一樁理所當然的發展弄得半途而散,不著蹤影……” 在他們兩人的談話中,帳幕掀處,苟圖昌,藍揚善、祁老六、洪超、公孫壽、貝羽等六個人匆匆魚貫而入,才一進來,苟圖昌以下的這些個孤竹幫大頭領們立即圍到熊無極身邊,又是熱誠又是親切的紛紛向他道賀致意,表達歡迎之忱,祁老六更拉開了喉嚨笑道:“我就說嘛,打那裡看也覺得我們熊老哥無一處不順眼,無一處不透著自家人的那種熱絡味道,如今果然不錯,真是成為自家人啦!” 藍揚善也笑呵呵的道:“日後咱們可得多拍著點哪,熊老哥這一入幫,就是咱們的頂頭上司啦,別的不求,只願老哥少刮鬍子……” 眨著獨眼,祁老六道:“熊老哥一旦走馬上任,我們正好全在他的麾下,這好比有一比,下面的哥兒們是小伙計,我們是大伙計,熊老哥就變成‘總管’了!” 貝羽也笑嘻嘻的道:“可不是‘總管’,大大小小全背著啦,老六哥,你篤定免不掉吃屁。” 一瞪那只獨眼,祁老六吼道:“少在這裡賣乖,你個沒大沒小的毛頭夥子,熊老哥就是要給人屁吃,第一個也是你先消受。我與熊老哥氣味相投。罵我,他捨得麼?” “白辮子”洪超嗤之以鼻,道:“螞的,你算什個金山王?熊老哥身為‘首座大頭領’,又怎的不能訓你?還自家以為怎生的俏麼?” 祁老六惡狠狠的道;“好小子,洪超,你竟幫著貝羽來消遣我啦?” 呵呵大笑,洪趄道:“我不在乎你的春君妹?老六,你啃不著我!” 怪叫著,祁老六道:“姓洪的哪,我要抓掉你的小辮子!” 這時,苟圖昌忙道:“好了好了,就是不能給你們一點消息聽,否則找機會便大伙兒起鬨,全像些老天真!” 熊無極雙手抱拳,連連作揖,他笑呵呵的道:“這一遭,呃,承蒙當家的與各位看得起,非但邀我入幫,更且賞了我這麼一個重要職位,我熊無極可真是愧不敢當,日後歲月長著,我呢,只求對當家的及全幫多少有點貢獻。再求與大伙兒精誠無間,相處如 家骨肉,也就滿足了,以後務盼各位兄弟多幫著點兒,全心一德。叫幫運益漸興隆亦就是啦……” 大家響起一陣熱烈掌聲,齊齊喝彩,而熊無極這番話雖說有點不夠儒雅堂皇,但卻出自肺腑,一片至誠,可確是言自由衷……紫千豪微舉雙臂要求鎮靜,在大伙兒全部安寧下來之後,他緩緩的用目光在每個人臉上掃視了一遍,凝重的道:“方才,圖昌一定已將熊無極入幫為‘首座大頭領’的事情告訴給你們知道了?” 眾人齊齊頷首,紫千豪又道:“從各位的熱烈反應看來,你們對此事的看法顯然與我相同,嗯?” 大夥已忍不住全笑了,紫千豪平靜的道:“很好,這在熊無權本身的感受來說,他受到大家如此衷心的歡迎,恐怕比我先前邀請他加盟之時一定更要來的燙貼愉快 ” 轉對熊無極,紫千豪笑問:“是麼?無極。” 熊無極大笑道:“當然,呃,當然!” 紫千豪頷首道:“很好,這件大事就此定案了。以外,圖昌是否也向你們提到了我們約戰的敵人業已到來,與他們的陣勢問題?” 幾位孤竹大頭領紛紛點頭,苟圖昌補充道:“老大,我只是大略的提到一點,還不夠詳細。” 於是,紫千豪便十分簡潔扼要的將熊無極夜來自“斷魂嶺”上所探到的消息又向這五位大頭領級的弟兄述說了一遍,在說完之後,他沉重的道:“情勢的變化有些出乎我們意料,因此,天亮之後的這場約會也使非常險惡了,我要求各位弟兄齊心合力,團結一致,用我們最大的決心與毅力,以我們的生命及鮮血為源本,奮鬥派發,將須打贏這場事關存亡的大仗!” 眾人齊掌鼓掌,群情激昂,每個人神氣全是慷慨豪邁的,目光俱為雄壯悲烈的一片至死不屈的浩然之氣飛揚帳幕之間,於是,紫千豪知道,“孤竹魂”業已喚起了! 表情肅穆,紫千豪道:“此次與青城之約,我方應對的策略仍和昨晚相同,如果我們與武當派謀和不成,勢領干戈以見的活,便只有運用臨機應變,陣前調配的方法了,到時候我自會盡速分遺布署的!” 狠狠的“呸”了一聲,祁老六憤然的道:“武當派算是什麼東西?仗著他們為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就可以橫行霸道,不可一世?娘的,他們要欺侮別人且不去管,若要騎到我們頭上,這群牛鼻子可是做錯了夢!” 凜然的,“毛和尚”公孫壽也道:“若是不能和解,拼也拼了吧!” 貝羽接口道;“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搓了搓肥厚的雙掌,藍揚善沉沉的道:“他奶奶的,這些牛鼻子老道可真狠著哪,一上來便是要將咱們全都擺平了的架勢。” “哼”了一聲,“白辮子”洪超道:“只怕沒得他們想像中那等如意……” 嚴肅的一笑,苟圖昌道;“你們也用不著全朝壞的地方想,‘武當派’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派。他們其中的執權羽士有些深明道理,貫徹玄學。對世俗的爭紛曲直看得十分清晰,所以,不一定到了時候他們也會辯明是非利害,相機退去……” 祁老六苦笑道:“二爺,我們那一個也希望朝這個方向想,但只怕難以盡如我們的意啊……” 苟囹昌濃眉微剔,道;“若是如此,也就像公孫壽慶說的話了,拼就拼了吧!” 現在,紫千豪又開口道:“大家要注意的事情不僅是‘武當派’一項,‘北刀’谷百恕也來了,他的難纏處並不比‘武當派’的‘非烈子’本人稍遜,而且,‘銀羽客’凌澄老道身為‘青城派’掌門人,其多年修為更非泛泛,他的不可忽視也乃所有弟兄須要提防的。另外,‘金鈴噹’賈宗成又何嘗簡單呢?”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今日之戰,我們的敵人是強大的,智慧的,更是精練的,他們的力量決不比我們稍弱 基業已超過了我們,我們的對敵應變也就形成多方面的負荷與縱橫不勻的承擔了,而這些負荷。這些承擔,又是沉重雄深無比的……總之,我們不要心存僥倖,不要以為我之可欺,當然,更不能有一點輕漫之心這場拼鬥,我們要人人全力,個個全心 如此已定,不論勝負為何!” 熊無極第一個響應,他莊容的道:“幫主,你放心了,咱們拼!” 藍揚善、洪超、公孫壽也齊聲吼道:“大哥,我們誓隨進退,雖死無憾!” 一抿唇,祁老六叫道:“老大,好好友歹,也就是這麼回子事了,流血呢,看那個的血最後流光!” 拍拍祁老六,苟圖昌道:“對,老六,看誰的血最後流光!” 這時,熊無極掀幕看天,回首,嚴肅的道:“天,業已亮了!” 紫千豪精神振奮,雙目光芒如虹。他自木榻上一躍而起,握“四炫劍”於手,長長嘆了口氣後,語聲斬釘截鐵般發令:“貝羽,你率一百名弟兄先行開道,抵達‘鬼圍場’後成圓陣,圈固全場!” 高應一聲,貝羽返身自去,紫千豪又道:“藍揚善,你率一百名弟兄直接進入‘鬼圍場’將人馬敞開,準備隨時混戰而遊鬥!” 藍揚善躬身退去,紫千豪目注“毛和尚”公孫壽:“公孫壽,你帶其餘一百名手下在我等啟行之後尾隨而上,不准騎馬,千萬注意隱蔽行蹤,不要叫對方看破你們的蹤跡,你們 設法以最輕俏的動作聲升上‘鬼圍場’四周的樹木頂稍,記著交待大家用枝葉梗掩遮身體,隨時待令以手斧及短刃襲敵!” 頓了頓,他說道:“我們會盡力吸引敵人不去注意你們!” 於是,公孫壽也匆匆離開了,紫千豪立即道:“其餘的人,立即檢視兵刃暗器,一應攜帶物品全須帶齊,半柱香後,我們上馬啟行!” 帳幕中,所有的孤竹勇士們紛紛忙碌起來,紫千豪卻獨自一個人走出幕外,而幕外,人叱馬嘯,金鐵撞擊之聲混成一片,只見青衣青巾的孤竹兒郎們個個往來往去,穿插不息,每個人的眉宇之間全布滿了騰騰殺氣,每人的臉孔也也全透露了無可掩隱的豪壯飛揚之慨! 是了,紫千豪知道,不用多久,那殺氣,那豪壯,即可用得上了…… ------------- |
第25章 鬼圍場 羽士比肩
蕭蕭的白楊木圍繞著這片成為不規四方形的平坦土地白楊木的枝幹挺拔筆直,葉椏迎風簌簌,但是,卻透著那麼一股子深沉的寂寥淒清味兒,人們的視線和這些密密生長的白楊木接觸,心腔子裡就自會湧起一種說不出,道不出的空洞又幽然的感覺了,好像這些白楊木全成了精,它們正悲們嘆息的俯視著進入下面方場子裡的人,這些白楊木,可不一陣又一陣的在細碎呢響了!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嗟籲?正不錯,這裡便是“斷魂嶺”上的“鬼圍場”。 一百名青衣青巾的孤竹大漢沿著楊子四周的白楊木樹內側,每隔五六步便站著一個人,百名漢子就布成了一個較為疏落的大圓形,年輕俊俏的“玉郎狠心”貝羽站在這圓陣的右邊正中,雙肩肩頭正露的了他大馬刀的紅線纏刀把與短柄點鋼槍的凹印槍柄。 二頭陀,藍揚善的百名手下則散向兩邊,各自佔取了有利出手的攻擊位置,縱深配守,交互呼應,這位“二頭陀”本人手持他粗重的金鋼杖,仍個兒大馬金刀的一只腳踏在 塊突起的石頭上。 對面 大約有十多條長形石塊被人搬來擺在地下,正中的一條石塊上,見坐著三個人,一位是流冠高聳,面如滿月般的道人,這位身著赤色道袍的道人年紀較大了,他頷下蓄一把雪白的長髯,道冠下的髮絲也其白如雪,但是,他圓團團的面容卻是紅潤細膩,毫無皺褶苦槁,那張面孔,看上去就宛如嬰兒般的光滑粉嫩,沒有一丁點老年人應有的乾癟情狀,而且,在他的慈眉善目中,卻更透露了無掩隱的威攝氣概與雍容風範來! 銀髮道人的旁邊,盤膝坐著另一個道人,這位道人頭戴銀絲編制的道冠,遠遠看去閃閃發光,他一襲純黑道袍罩在那瘦長的身軀上,更襯托了他那張巨目、鷹鼻、闊口的蘊含有著無比的凌據高傲意味,現在,他雙目仰視,臉上生冷得沒有絲毫表情,而他引人注意的那又挺勾歷鼻,也就越發顯得寒瑣至極! 同坐在這條石塊上的第二個人,嗯,卻是位面容焦黃,細眉細眼的中年人物,他正在抽著旱煙,灰白辛辣的煙霧饒他微仰的鼻孔及削薄泛紫的嘴唇裡緩緩冒出,又悠悠擴散,這人仿佛在沉思著什麼,他的葛布衣衫上已沾沾滿了斑斑煙灰污跡,他卻未曾留意,大手的五只修長焦黃的手指,在起落不定的敲擊著他自家的膝蓋 他的雙膝上,平平的擺著一柄刀,一柄熟牛皮所製成,業已被換得又光交滑,紅晃晃,油亮亮的皮鞘內所裝著的是牛角柄刀! 這三個人,當然,無可置換的便是青城山方面今日赴約的三個首要人物了,用不著再指看道姓,只要是稍有點江猢經驗的,便能以清楚他們是些什麼人!那銀髮道人乃當今天下武林的尊派“武當”掌門人“非烈子”凡慈,戴銀色道冠者,則為“青城派”掌門人“銀羽客凌澄,另一位俗家打扮,像是個鄉下教書生般的黃瘦人。便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江湖第一把刀 “北刀”谷百恕了! 在他們三人坐著的這條石塊之後,有八條石塊一邊四塊整齊排列,每條石快上坐著十名道士,他們一色的純黑道袍,背靠背盤膝不動,每個道士手上是一式的鋒利刀,每個道士頭頂也是相同的發纏朵髻,他們的袍襟上,各自不同的繡綴著幾條銀絲有的是八條,有韻是九條……五名神色深沉的中年道人 打扮全和那些執刀道士無異,施襟上卻繡著七條銀絲,他們五人並排坐在正中的一條石塊上,與他們對面盤坐的另兩個同在飽襟上繡縷七條銀絲的道人相對,這兩個坐在泥地上的道人全是又瘦又矮的身架子,一個青臉皮,陰陽眼,唇厚外翻,他旁邊的一位卻生了張猿形白皙面孔,五官稜角鮮明突出,像是刀斧鑿的猴兒臉樣,好不與人印象強烈! 唯一沒有坐下來的,是一個體魄修偉,臉膛寬大沉厚的中年人,這人面色褚紅,鼻直口方,尤其一雙眼睛,更是精光閃射,炯亮如炬,他此刻卻像是十分心緒不寧,正往來踱著,手上毫無意識的在把玩一件東西 那是一只嵌合著短柄的鬥大的鋼圈,圈寬約寸,圈體裡外緣全打磨成菱形 一種鋒利如刃的菱形,以外,在圈體菱背上,還垂懸著一圈金閃閃的小鈴噹,小鈴噹是金黃色的,與藍汪汪的鋼圈顏色相映,那種森森的寒酷意味,不用說也夠人心緊了,這人在輕輕的彈弄著圈上的小金鈴噹,於是,就有間歌的清脆“叮”“叮”聲響起,這些偶然的聲音卻像是一下子一下子敲到人們心窩裡頭了 別看它的聲音是這麼小! 這人玩著的鋼圈,叫‘響鈴環’,這人的外號是“金鈴噹’,這人,嗯,是“青城派” 如今的俗家弟子中輩份最高,威名顯威的一個 賈宗成,川境兩道的第一高手! 還有四個身材高大雄壯的灰袍道人坐在“非烈子”的背後,他們也沒有以石做椅,就在泥土地上盤坐著,這四位灰袍道人十分像是在環護著“非烈子”一樣,表情全部是肅穆又深沉的,當然,他們也是“武當派”的羽士們 “武當四聖”,武當派的四大護法! 總括來說,“青城”與“武當”兩派的道人們,神情上大多是凝重又莊嚴的,在凝重與莊嚴中,更隱含著一股憂慮不安,但是,其中卻有三個人的形態不同於他們本門諸人,相反,這三個人的臉容上更有一種狂惡的得意與殘酷的滿足意韻流露,他們三人並坐最後,黑色的道袍袍襟上繡著六條銀線,這三個道人都在五旬開外了,同樣是中等的個子,微瘦的身材,除了五官不同,三個人臉上那股險驚的表情卻幾乎一模一樣,他們 “玄雲三子”,此次巨大爭端的禍首,中間的那個塌鼻吊眼的便是三玄子之道“大真子”凌虛,凌座右面蓄著三縷青須的道人則為“大羅子”凌幻,左邊那位濃眉扁嘴的道人使乃“大曇子” 凌生了。 “青城派”與“武當派”的人幾乎清一色是玄門羽士,他們在未交互五鼓之前,業已抵達此處了,在寒風白霧中,他們便採取了眼前這種情勢開始了等待,他們是沉著的,鎮定的,如像他們此來只是等待一場祭典的序幕或法事的進行一樣,顯得如此的肅穆安祥一至少,他們表面上是這樣,而他們甚少交談,更役有喧嘩,就這麼靜靜的等待著,一直到貝羽和藍揚善分別引兵而來,又布好陣勢,他們沒有干涉,沒有阻擾,沒有諷刺,甚至,連一句詢問也沒有,好像他們業已認為這是一定的現像,也如像他們早已了準情形會是這麼個演變了……當然,貝羽和藍揚善是一付冷峻又毫未在乎的表情,但他們內心卻不覺忐忑了,敵人的鎮靜、平淡、雍容,恰恰都似說明了對方的成竹於胸,表明了勝券在握的睨睥之慨;而不論這種模樣是真是假,他們的姿態卻擺得夠叫人心裡任忡啊,另外,和出家人做大規模的對陣,在貝羽及藍揚善來說,還是第一道呢,人家的獨特式慣用的交手方式他們是十分陌生的,這有點硬澀的味道,他們並不怕,只是,那種硬澀的味道,繃在胸口,闊得有些難受罷了……時間,緩緩的過去了。 就在這一片沉寞又但冷的對峙氣氛中,遠遠的,有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傳來,蹄聲像飛一樣迅速向這邊移近,宛如閃雷漫地滾動,震得白楊木在輕幌,那一下一下的,數不清的鐵蹄敲地聲,也似是一下連串的踩到人心上了! 雙方在場子裡的人,當然明白這陣駭然震撼的蹄聲是表示誰來了,他們全屏息等待著,於是,片刻後 豹皮頭巾飛揚,青袍飄舞,銀鐙亮甲閃爍眩目,紫千豪精神奕奕,意態豪壯雍容的首先策騎馳到! 在他後面,“金手煞”熊無極緊跟於側,與“青疤毒錐”苟圖昌左右護隨,“白辮子” 洪超、“毒鯊”祁老六雙騎並進,五人、五馬,更像一陣風也似呼呼轟轟的卷進場中! 坐下“甲犀”未停,紫千豪猛偏腿,摘劍、拋蹬,幾個動作同時完成,意態悠閒的站立地下,“甲犀”則一聲高晰,自行緩奔回後面去了。 在紫千豪下馬的一剎,熊無極、苟圖昌、洪超、祁老六四人也立刻離鞍落地,四個人依身份站成一排,隔著紫千豪五步不到的距離,就像四根伏往那麼直挺輝的卓立著不動! 微拂頭巾,紫千豪面對正中最前面的石塊上坐著三個人,舉劍抱拳為禮,宏亮的道: “紫千豪向‘武當派’大掌門凡慈道長;‘青城派’大掌門凌澄道長,武林第一刀谷百恕各兄見禮了!” 童顏鶴髮,面如滿月的“非烈子”凡慈道人一笑而起,他單掌問訊躬身還禮,還平和的道:“老道重受了,紫施主!” “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冷硬木然的微微舉掌當胸,算是還了一禮,他淡漠的道:“你晚了,紫千豪!” 這時,“北刀”谷百恕也抱拳笑道:“紫老弟,初次見面,老弟作卻果如傳言,英威得緊哪!” 紫千豪笑講幾句,隨對凌澄道人道:“凌澄道長,請道長回想一下約見時辰 乃朝陽初起之時,現在,朝陽尚未升起,怎能說晚?恐怕是道長各位來得太早了。” 凌澄神色一寒,道:“紫千豪,貧道此番到來,並非與你在這一點上有所爭辯,還有更重要的大事須向你討一個公道。” 紫千豪平靜的道:“很好,相信我們彼此全明白今日此約的真正目的!” 雙目源睜,怒火如焰,凌澄道人大喝道:“首先,紫千豪,你們孤竹幫乃是一群嘯聚山林的草 ,平日所做所為,無非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罪端惡行,只此一件,你們已經不容於天下,更不容千方外三家 你們的行為,與空門所求的慈悲宗旨,完全背道而馳,簡直大逆不道,邪惡之極,本派‘玄雲三子’三位師弟眼看不過,只是一本至善之心前往勸說於你,豈料你非但不聽勸解,更竟以暴力欺辱貧道三位師弟,將他們重重傷害,而貧道猶自忍耐,僅求爾等自行知錯改悔,前來本山賠個不是也就罷了,那意料到你等竟然如此大膽? 做盜匪、行殺掠、傷道侶、持強傲、都不去說了,事出之後,非但不知改悔,更跋扈蠻橫到向本派投下戰表,約迫本派上上下下來此赴難,紫千豪,你們殺的人還不夠多?你的惡還不夠深?傷的本派弟子還不夠重?你是想要刀刀殺絕本派弟子啊……” 凌澄老道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斥責指控,直引得“青城”諸道人個個義憤膺胸,群情嘩怒,而一時之間,使好像凌澄道人所說的全是事實一般了……冷靜的,紫千豪大聲道:“我有話說!” 於是,“非烈子”凡慈微微揮手示意 他的身份尊顯無比,就這麼輕輕的一揮手,憤激的青城派弟子們便立刻肅靜下來! 緩緩的,他道:“紫施主,請說。” 紫千豪神色鎮定自若,朗朗的道:“假如世間有謊言,相信在場各位或多或少的也經驗過,那是一種塵俗間最為尋常的罪惡,但是,空門中若有謊言,這謊言的罪惡就要比塵俗間的份量來得嚴重得多,如若各位未曾聽聞過出家人的謊言,你們現在已經聽到了,凌澄道長方才說的就是!” 大吼一聲,凌澄道人憤怒的叫道:“紫千豪,你這大膽孽障,你竟敢指說貧道所言為謊?” ------------- |
第26章 道心明 同流不污
紫千豪的這幾句話一出口,全場的人恨不由將目光投注在他所指明的那個人身上,嗯,“金鈴噹”賈宗成! 這位體魄修偉,臉膛褚赤的川境第一高手,顯然是處於窘境中了,他將手中把玩著的“響鈴環”緩緩掛到腰間,搓著雙厚實的手掌,面孔上的神色是為難又苦澀的,無可奈何的嘆著氣,他一聲也沒響。 “青城派”的大掌門凌澄道人目光銳利的瞪著他,冷森的道: “賈師弟,你果然能證明紫千豪的話麼?” 賈宗成摸著下頷,艱辛的一笑,道: “大師兄……這個,當然他有他的說法……” 紫千豪雙手微拱,沉和的道: “很抱歉,賈兄,因為今天你我見面的場合不對,所以未曾在初晤之時招呼於你,但賈兄你知我紫千豪甚深,想不會為忤吧?” 苦笑一聲,賈宗成道; “當家的,你剛才這一手,簡直是變相的剝我皮啦!” 搖搖頭,紫千豪道: “不,我只是要求你主持公道而且,賈兄,我方才所說的一切,真的,抑或假的,是與非之間僅得一個字,固然,我知道你的難處,因為你的宗派正在和我為敵,但卻不能為了這一點便抹煞了整個事實與道義,川境和西陲只有一線之隔,孤竹一脈的所作所為,相信賈兄你定然有目曾睹,有耳曾聞!” 澄徹的眼睛凝視著賈宗成,紫千豪又道: “賈兄,如果你的親兄弟與我發生了爭紛,沒有人會說你幫助你的親兄弟是不對 縱然你與我相交頗善,不過,假設你的親兄弟是個大逆不道的歹徒,你也會為了他而否認一切,替他掩飾一切麼,幫助你的親人手足乃是自然的天性,若是執意抹煞一件真正的事實,那就是欺騙、詐瞞和不誠實了,賈兄雖則身列青城派門牆。我們並不怨你替青城出力,可是,賈兄,你卻不能為了你是青城的人便也幫著他們混淆黑白,指是為非,賈兄江湖經歷多年,素以豪邁磊落聞名,想來,賈兄不會故意歪曲事實,背信棄試吧?” 冷叱一聲,凌澄道人怒道: “紫千豪,你好一張舌上生差的利嘴!” 紫千豪凜烈的道: “凌澄道長,我只是在要求一個人莫要淹昧他的天良罷了!” 銀冠微晃,凌澄道人惡狠狠的道: “任你說得天花亂墜,紫千豪,今天你也逃不了公道!” 深悠悠的一笑,紫千豪道: “公道是要人來論的,道長,恐怕由不在我!” 這時,凡慈道人威嚴的道: “賈施主,紫施主的話你已聽到了,怎麼樣?是否願意告訴我們他說的話真偽如何?” 賈宗成尷尬的道: “大掌門,欸,這,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 凡慈肅穆的道: “你錯了,賈施主,道理只有是與非,並無其他原因的摻雜,易言之,明明一件壞事,就算你的父兄做了,那也是一件壞事,明明一件好事,使你的仇人做了,卻也是一件好事,個人的品德節操高低,往往就從這上面看了!” 飄逸的微拂銀髯,他又道: “再說,關於賈施主目前的問題更好解決 只要說明紫施主方才所言是真抑假,一個字便夠,真,或假!” 紫千豪接著道; “但賈兄,說這一個字的時候,我希望你摒除一切可能的影響,單憑良心,照事實回答!” 寬厚的面頰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賈宗成的臉色便越發紅赤了,他一再的以舌潤唇,使勁握手,呼吸也隱隱加快…… 凡慈道長沉重的催促,道: “賈施主,老道以為,一個真是問心無愧的人,對這件事的決定不該這麼困難的……” “玄雲三子”的為首者“大真子”凌虛忽然陰沉沉的道: “賈師弟,你就琢磨著回話吧!” “大羅子”凌幻世生硬的道: “反正就是那麼回事了,賈師弟。” 怒哼一聲,凌澄道人厲色道: “說呀,賈師弟,你不說還叫人家誤會我們在造謠中傷,歪曲事實呢!” 凌澄道人的這幾句話暗中有刺,顯然他對凡慈道人的中規中矩,毫不苟且的公正態度包有所不滿了,當然,世故達到又精明睿智的凡慈道人是不會聽不出來的,但是,他不但不怒,和煦的一笑,道: “賈施主,公道是不潮的,無論它在水裡火裡,它總是公道,與公道同在的人,永遠不會孤寂!” 猛一咬牙,賈宗成鐵猙獰的道: “大掌門,紫千豪所說的話是真的!” 突然整個場子一片靜默,死樣的靜寂,賈宗成的話一出口,像是驟而將兩個人的腦袋全震得暈亂了,將每個人的脈搏全卡僵了! 這種驚愕後的靜默只有一剎,一剎之後,青城派方面的人馬卻宛似被投入一大包炸藥似的驀然沸盪起來,爆烈起來,在一片嘩嚷叫罵聲中,青城掌門凌澄道人首先猛揮袍袖,怒目跺腳道: “很好,好極了,賈宗成,你這背叛師門,數典忘祖的孽障,我看你今後尚有何面目再歸青城?” “大真子”凌虛也咬牙切齒的大罵,道: “賈宗成,你蒙受本派傳業,休黛祖師恩典,更承擔青城一脈之弘法揚道大任,你你你……你就用這種叛逆的行為來報答師恩?” “大曇子”凌生也暴跳如雷的吼道: “反了反了,竟然當著掌門之前污衊本派,賈宗成,你口中還有青城,還有律法麼?” 痛苦又窘迫的一個勁直搓手,賈宗成結結巴巴的申辯道: “掌門師兄,各位師兄弟,請大家不要誤會……我只是就事論事,說真話而已,我保證設有一點背叛山門之心……” 凌澄道人厲叱道; “住口,大膽狂妄,滅絕天良的畜生!” 汗水淋淋,面容扭曲,賈宗成大叫道: “你們要我怎的?說謊嗎?欺瞞嗎?味著良心歪曲事實嗎?紫千豪與他的孤竹幫所行所為的確如他所說啊,他們一直是做著扶危濟貧、救難解危、行善樂施、懲姦鋤惡的好事哪,他們一直用大把的銀子濟賑貧苦,用成擔的糧食周濟眾民,他們的確是扶弱小、懲姦惡,紫千豪也果然有‘小仁公’的美號呀,這不獨我一個人知道,在川境及西陲江湖道上跑的人,又有那一個能否認呢?你們總不能叫我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黑著良心說瞎話呀,我們青城派的歷代祖師可不是教我們這樣做的,祖師爺不是素來要我們坦實忠誠,不作妄語麼?我又錯在什麼地方了?我除了講真話,並沒有其他絲毫背叛行為,難道說,只為了我講真心話便算大逆不道,滅絕天良麼?” 賈宗成這一番道理乃是在汗水流誕,嗔目軒眉的激動情形下叫出來的,他的聲音又急又烈,又響又亮,直說得青城諸人面面相覷,手足失措,空有一肚皮惱火,卻發它不出了! 好半晌,凌澄道人勉強壓住心頭怒火,冷冷的道: “不管你怎麼說,賈宗成,依的逆跡已露,不可輕饒,我只怕你要費上一番功夫來替你今天的行動做補償了!” 青筋暴起,雙目充血,賈宗成激烈的叫道; “為什麼?大師兄,你身為本派掌門,大權在握,難道就可以皁白不分,曲直不問心,妄下斷語,與人以罪?這這……這是專橫,這是暴虐,我不服,我完全不服!” 凌澄道人巨目如焰,鷹鼻 合急速,他歷烈的道: “承蒙祖師慈悲,恩傳貧道接掌青城派第六代掌門大權,貧道自即位之日,便擔有轄統全山道侶弟子之權,賈宗成,除非你正式背叛青城,脫離青城門牆。否則,只要你在世一日,你便須接受本派律法節制,便須服信貧道諭令!” 發捎上指。賈宗成氣湧如山,道: “這些我全知道,大師兄你無庸贅述,但你雖說貴為本派掌門,卻也不能隨心所欲,強加罪名,你總要講個道理!” “大真子”凌虛叱道: “賈宗成;你真實造反了竟敢頂撞掌門大師兄?” 咆哮一聲,賈宗成吼道: “凌虛,你不用在這裡狐假虎威,裝腔作勢。你又算那一顆蔥?也不知道摸出的什麼家,幾十年了還未祛除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心胸!” 大喝如雷,凌虛雙目突凸,暴叫道: “你往口,賈宗成,只此悔辱師兄一端,便夠體上‘節律壇’候審了!” 狂笑向天,賈宗成憤怒的道: “憑你還不配!” “大真子”凌虛面色鐵青,呼吸粗濁,他氣得幾乎發了瘋,猛一轉身,他面向凌澄道人,道: “大師兄,貧道要求立時拘禁賈宗成,送回‘節律壇’以叛逆罪名審訊!” 一雙鷹眼裡兇光閃熾,凌澄道人竟毫不考慮的道: “好,便如所請!”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叫道: “靜明靜空何在?” 轟喏一聲,兩個施襟上繡著七條銀線的黑袍道人業已快步奔來,他兩個,嗯,便是一直坐在泥地上的那青臉皮,陰陽眼的道士與另一個猴形白面孔的道人,青臉皮的道上是“眼前報”靜空,猴面道人乃“白猴”靜明! 凌虛道人一指早已氣得混身發抖的賈宗成,冷凜的道: “將他拿下!” 靜明與靜空二人互視一眼,大步向前,分左右來在賈宗成身邊站定,靜明臉上那稜角突出的五官毫無表情,他冷冷的道: “對不住了,賈師叔。” 唇角猛一抽搐,賈宗成突然大喉道: “我犯了什麼律條?” 微微仰臉,凌澄道人寒森森的道: “回到‘節律壇’之後,你自然便會知道犯了什麼律條!” 咬著牙,賈宗成恨極大叫道: “這是冤屈,這是專橫!” 斷叱一聲,凌澄道人喝道: “拿下!” 靜明靜空兩人正待動手。突然一聲清雅又嚴肅的道號宣揚,道: “無量壽佛。” 於是,這兩位在“青城派”七代弟子中素以膘悍勇猛告稱的道士也不禁立即縮手了,他們聽得出,高宣道號的人,不是別人,正乃當今執武林牛耳,在道家一流中為首等的“武當派”大掌門“非烈子”凡慈! 銀髯飄拂,意態肅穆的凡慈道人這時緩緩走上前來,他面對凌澄,單掌當胸問訊,道: “凌澄道友……” 凌澄道人心知不對,但表面上卻只好勉強笑應,道: “可是掌門道兄有所賜示?” 凡慈深沉的一笑,道: “老道與道友雖說是同屬道家一脈,共奉三清道祖,但也各有源流淵承,貴派中事,老道無權,亦雅不願過問,只是,看在同屬道流,老道卻有幾句肺腑之言,不能不說。” 幹澀的一笑,凌澄道人道: “道兄言重了,道兄有何見示,何妨明告?” 低籲一聲,凡慈道: “凌澄道友,道友方才諭令拘押賈施主之舉,恐怕有不妥之處。” 強笑著,凌澄道: “道兄,貧道卻看不出何處不妥?” 嚴正的,凡慈道: “便正如賈施主所說,他犯何罪?” 深深吸了口氣,凌澄生硬的道; “道兄,賈宗成身列本派門牆,卻反助政人作不實之證言,更當面侮辱貧道,頂撞諸位師兄,就此數端,已足夠罪證確鑿了!” 搖搖頭,凡慈道: “不然。” 凌澄道人臉色陰沉的道: “敢問道兄,何以不然?” 凡慈徐緩的道: “紫千豪歷舉事實,反駁道友你先前所加諸於他的各項指控,而更由貴派身份地位俱尊之六代弟子賈宗成親口證實紫千豪所言不虛,由此可見,紫千豪雖然淪落草莽,卻仍是一位仁恕寬厚的江湖奇人,反過來說,道友你的一番指責其中只怕就有曲解混淆之處了,賈宗成在貴派的淵源輩位,是可列入中堅骨幹,且他之為人,老道素知磊落坦蕩,無論從那一方面看,他也斷乎不會背叛師門淵承;自甘負上欺師忘祖的莫大罪名,他既無背叛師門之可能,便足證他站在遵義立場說公平活,老道試問,一個憑良心,說真話的人,除了他的義行可嘉之外,還有什麼罪過呢?” 眼皮子一陣急跳,臉孔漲紅,凌澄道人氣響很的道: “但……但道兄,誰能證實他是說的真話?” 微微一笑,凡慈道: “老道便能。” 勃然大怒,凌澄提高了聲音,道: “如何證實?” 凡慈平靜的道: “方才老道業已說過了,賈宗成所言必真,因為,他沒有作假證的理由,如果他作假證,對他有何好處?而他自己知道,若說了真活必將招至同門的不滿,但他卻說了,在這種情形之下,除了賈宗成有一腔道義才能激發他的良知之外,還有什麼力量來使他如此甘冒大不諱?所以,他說的定乃真言!”、 用力搖頭,凌澄道: “即使如此,道兄,貧道也不能收回成命!” 凡慈怔了一下,道: “為什麼?” 凌澄恨恨的道: “賈宗成頂撞貧道及他諸位師兄,若不加以制裁,此風一開,青城何以律眾?” 凡慈的紅潤面容業已失去了笑顏,他凝重的道: “依老道看來,他只是申辯,卻非頂撞,難道說,一個人受了冤屈,連申辯全不准麼? 況且,方才道友你反令師弟等的態度亦過於激烈衝動了些,道友,凡事都莫僅憑自家觀點來做衡量,多少也要替對方想上一想,否則,就未免稍撤武斷了!” 冷冷的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凌澄道人凜烈的道: “道長之意,也是說貧道專橫了?” 凡慈神色一沉,威嚴的道: “如若道友忠言逆耳,老道便只好如此認為!” 狂笑一聲,凌澄厲色道: “凡慈,你以為武當一脈是武林中名門大派,又是本教首尊,便可以頤使意指,不可一世了?便可以觀天下百家如無物了?恐怕事情並如此,至少,青城派便沒有這個涵養,本派家務事自由本派全權處理。任何人不能。也無權干預,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凡慈寒瑟的道: “是這麼說嗎?道友。” 用力點頭,凌澄蠻橫的道: “正是!” 急匆匆的,“北刀”谷百恕再也忍不住搶了上來,他十分難堪的道: “二位掌門二位道長,欸,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且不說當著二位派下一幹弟子之前,便是孤竹幫的對頭也還在那裡呢,叫人家看咱們笑話不是太說不過去了麼?將來傳出去我們又怎生下台哪?” 凡慈道人冷冰冰的一笑,道: “谷施主,老道與你,可謂多年方外至好,想你也明白武當一脈的傳統流風,本派素嫌殺率,重仁恕,主恬淡,忌利慾,高覺慈,厭橫暴,便是此次前來,也是看在施主你及凌澄道友的多番邀請之下,但可恥的是老道亦黨中了邪言之惑,誤信片面之詞,幾乎便鑄成大錯,好在及時查覺,懸崖勒馬,尚猶末晚,否則,怕不為天下人指責,三教同道所非難?” 銀髯無風自拂,這位武當派的大掌門又語聲鏗鏘的道: “出家之人,首戒七情六欲,道家一流,更宜慈悲寬和,有出世超俗之風,老道愚魯,自知跟大空之境尚遠,但,可悲的是,卻覺有同教道友比請老道更為不及者!” 他一側臉,目光炯托的注視紫千豪,穩重的道;“紫施主,青城派‘玄雲三子’果是至你處善言勸說進諫麼?” 紫千豪冷靜的道: “不,他們是合同“黑流隊’及‘銀壩子’的大批江湖流 進襲本山,濫施殺虐,瘋狂傷人,而本幫與‘玄雲三子”往昔更無恩怨,他們三人之所以與那幹西陲敗類一氣攻擊本幫,乃因為他們和‘銀壩子’的首領‘白眼婆’莫玉之兄莫奇有著極深交情,受其重托之故,‘玄雲三子’以方外之人卻屢犯殺戒,更與江湖黑道匪賊來往密切他青城派非但不問不聞,反過來竟將所有不是推到我們頭上,老實說,在今天之前,我本人根本未曾與他三人見過面,借問道長.他們又何向我進諫言?勸為善呢?” 一聲大吼,“大真子”凌虛厲叫道: “胡說八道,一片謊言,山人等明明在干戈之前曾經一再向你勸說……” 冷冷一笑,紫千豪道: “祁老六!” 高聲答應,祁老六搶向前來,紫千豪緩緩的道: “老六,告訴道長,你的右眼如何失去的?” 祁老六面色鐵青,獨目的光芒如蛇,他一把扯下右眼的皮罩,怒睜著那只黑窟窿似的,眼眶裡外血痕殷然肉蚯恐怖的瞎了的眼睛,充滿怨毒之色的凝視大真子,咬著牙,他血漓漓的道: “凌虛老道,這只眼睛你還認得,是你的劍尖挑出來的哪!” “大真子”凌虛睹狀之下,不由有點觸目心驚,他微退一步,強自鎮定道: “胡說……貧道何時傷過你?” 祁老六仰天狂笑,激烈的指著對方: “凌虛老道啊,你的好‘青靈劍法’,作廢掉老子只眼,但你呢?只怕沒佔著什麼便宜吧?老子照樣給你砸斷三根肋骨!” 冷嗤一聲,“大真子”凌虛道人不屑的脫口說道: “做你的夢!貧道見時被你砸斷三根肋骨了?只是劃破一點腿肉面已,你那幾手還差得遠……” 猛然凌虛一下子噎住了口,他這才體會到上了祁老六的當,是的,祁老六故意誇大言詞,激起他的好強好勝心,但他這一自認,不就等於承托出自己果真動過手,果真刺瞎對方一隻眼睛了?如此一來,方才的推倭否認,豈非自打嘴巴?自己招供出欺騙行為來了? 剎那間,凌虛道人的這股子窩囊尷尬可就不用提啦,他愣在那裡,老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欲說無聲,欲辯無力,甚至,連一抹掩飾的笑意也生澀到裝扮不出了…… 祁老六冷酷又惡毒的用一只獨眼瞪著他,祁老六並沒有因為他的計謀得逞而流露出絲毫自得之色,相反的,那張瘦稜稜的面孔上更加布上一層嚴霜般的寒森與肅然了。 平靜的,紫千豪道: “凡慈道長,凌虛道士方才的話道長定已聽到,這種不打自招的供述,相信比任何辯論爭執都要來得確實了當!” 頓了頓,他又道: “道長,先前青城掌門凌澄道長已經說過,他青城‘玄雲三子‘乃是到傲節山去勸諫,而‘玄雲三子”是用什麼方法勸諫我們呢?就以他們的利劍挑瞎我們的弟兄眼睛做手段麼? 這種所得‘勸諫’,亦未免過分暴虐,未免太也殘酷不仁了,只怕沒有多少白痴會甘心接受吧?” 深長的嘆息一聲,凡慈道人道: “紫施主,不用再說了,這一切老道全看得清楚,欸,想不到憑老道幾十年的人生,閱歷,猶險受巧言曚蔽,做出善惡不分,忠姦不辨的愚事來,天幸祖有靈,默估寸心不昧,才能及時察覺正邪,分明曲直,才不為武當失顏,為天下蒼生留笑柄,想來委實令老道慚愧不安……” 紫千豪尊敬的道: “道長無庸自責,好在事情業已分斷,是非亦已明判,這亦乃道長宅心仁厚,處論公充之實,若非道長嚴正不偏,一心堂堂,本幫上下必遭伐害不說,這不白之冤便越加難以洗刷了……” 單掌當胸,凡慈道人稽首道: “真象既已大白,紫施主,老道亦無庸留下盤桓了,且從此別,施主他日若赴中土,武當山上,老道恭候施主蔽臨小遊,本山上下十二道觀,亦定將為施主大開宮門……” 連忙躬身,紫千豪道: “道長知遇之恩,紫千豪永不忘懷,假以時日,定將專程前往中土,親謁寶山聆聽道長教誨!” 慈祥的一笑,凡慈轉過身來,朝谷百恕道; “谷施主,今日之事,前因後果你也全看了個明白,聽了個清楚,老道忝為武當掌門。 對這件事委實無法避命而行,非不能也,是不為也,老道如果與青城諸道友同樣皁白不分,曲直不論的用武力處聽此事,則日後武當一脈只怕就難以面對天下人,亦更無顏謁祖師于百年後了!” 又急又燥又窘的谷百恕將一張焦黃臉孔都漲成了朱赤色了,他連連搓手,惶惶不寧的道: “道長,欸,道長,這又是何苦?你們這一走,不是就憑自削弱了我方威風,增加孤竹幫的氣燄了麼?道長什麼事全好商量哪,你老就平平心,息息息。委屈這一遭,成麼?” 微微笑了,凡慈道: “谷施主,你我相交已有二十餘載了,這二十年的歲月非常漫長,老道為人如何,谷施主你多少也明白大端,因而你也該知道今日老道之退身,並非是因先前與凌澄道友之間發生的不快所使然,完全是為了此事內涵根本曲不在彼之故,人家孤竹幫並無不該不是之處,你又叫老道如何插手懲治人家?谷施主,真理公義,較之個人意氣更為重要。” 谷百恕急切的道: “但,但道長也要給我幾分面子呀!” 搖搖頭,凡慈和緩的道; “你錯了,谷施主,這不是面子問題,這是一個道理是非問題,谷施主,你我交好是事實,但卻不可因我們的交情便忽視了正義的存在,譬如說,施主依邀約老道同去做一件邪惡之事,便算施主你與老道和誼敦厚,老道亦不敢遵命,而且,若施主你硬拖老道下水,陷老道於不義之中,在施主來說,只怕於心不安,而老道更將萬劫不復了!” 臉上是黃中透青,谷百恕強道: “這件事,道長,不見得是件不義之事吧……” 溫和的笑了,凡慈道: “誣良為姦,歪曲道義成邪惡,用武力去對付一批行俠樂施的血性江湖男兒,谷施主,這若不叫不義之事,什麼才叫呢?” 一時窒著著吶響答不上話來,谷百恕又是難堪,又是氣憤,又是急燥,又是無措的僵在那裡,兩隻手都沒了個放處! 於是,凡慈又向寒著臉站在一邊的凌澄道人稽首道: “道友今日此舉,老道不敢苟同,無力兼善,只好獨善,老道卻有數言奉勸道友:其一,孤竹幫各位施主,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更非暴虐強橫的盜匪,他們所行所為,僅乃俠士風範,道友不宜再動干戈;其二,貴派弟子賈宗成本性忠誠,心地坦直,有正義感,亦不宜強加以罪,使其蒙冤莫辯;老道言盡於此,取捨之間,便由道友斟酌了。” 重重一哼,凌澄傲慢的道: “貧道心裡有數,道兄且請自便!” 一聲“無量壽佛”,凡慈道長不再多言,他頷首座下四聖,灰抱飄揚中,五位武當羽上頭也不回的出場自去了! 場中,有一陣但冷又緊張的寂靜,但這寂靜卻只有片刻,片刻之後,凌澄道人已重重的“呸”了一聲,憤怒的道: “走了好,走了好,武當的人只不過是虛有其名而已,他們這種臨陣退縮,畏首畏尾的作風,除了說明他們的懦弱糊塗,就只更流路出他們親有助實發為榮的慣性,可恥可卑!” 谷百恕強笑一聲,道: “凡慈連我也教訓了一頓呢……” 大袖猛揮,凌澄激動的道: “簡直是敵我不分,落井下石!” 細眼眨動,谷百恕低促的道: “小聲點,掌門,不要叫對方看了笑話去!” 凌澄強忍憤怒,卻仍然悻悻的道: “凡慈老道這樣做算是什麼?等於刮我們的臉,抽我們的腿,真正豈有此理,虧他還滿口的仁義道德,說得天花亂墜,他在說著,山人業已越聽起恨,連答腔全不願答了!” 呼了口氣,谷百恕道: “不提也罷,今天我們兩個算是全叫他碰了一鼻子發,欸,早先就不該邀他相助的,他那種人……” 凌澄不悅的道: “百恕,這能怪你,仰是責我?” 搖搖手,谷百恕低聲道: “算了,如今要怎麼辦?凡慈與他的人一走。我們的力量,可就打了一個大折扣了!” 雙目怒睜,凌澄氣湧如山: “決計不能便宜那群孤竹賊匪!” 用黃細的手指一摸唇上稀疏的鬍鬚,谷百恕苦笑道: “我沒意見,反正一切隨你了,掌門!” 忽然,他又靠近了一步,又壓低一了嗓門; “賈宗成的這檔子事,你待如何處置?” 一咬牙,凌澄恨聲道: “先押下去再說!” 谷百恕眼珠子一轉,“嗯”了一聲,道; “不妥!” 又火了,凌澄道: “怎的不妥?” 湊近了點,谷百恕悄聲道: “凡慈與他武當的人一走,我們的力量業已大力削弱,賈宗成又是我們這邊的硬底子,如果你再押下他,等於更減低了我們的實力,這豈不是自找麻煩?須知孤竹幫那些人不是好對付的,我們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抽自己的腿?如今來說,我們已經夠沉重的了!” 勉強忍住了心中氣,凌澄道人冷冷的道: “依你之意,是……” 輕咳一聲,谷百恕的目光朝對面嚴陣以待的孤竹群豪們溜了一陣,又低又急的道: “你過去向賈宗成說幾句比較緩和點的話,令他暫時將心中不平之氣壓一壓;然後再下令放了他,讓他參與行動 ” 凌澄不快的道; “這不是出爾反爾,空具言諭了麼?未免影響貧道威信!” 谷百恕急道: “我的道爺,這是什麼節骨眼了,還在你的威信上斤斤計較?你就忍忍氣,讓一步結啦,如今用人正切之際,那還有過多講求的?我們自削力量已是夠傻的了,一個弄不巧逼反了賈宗成,這才更叫不上算呢,若是事情演變到那個地步,掌門,恐怕你就更沒有威信啦!” 遲疑了好一會,凌遇道人終於十分勉強的道: “好吧,便照你的意思做!” 谷百恕忙道: “快去吧,錯不了的!” 皺給雙眉,凌澄道人一跺腳道: “好難為貧道!” ------------- |
第27章 刀劍會 搏命巾揚
向前走了幾步,凌澄道人一揮手道:“靜明、靜空,你兩個且先退下!” 一直左右峙立在賈宗成身旁的“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聞言之下立即移步走開,賈宗成微拂衣袖,沉著臉一言不發。 見到賈宗成那憤恨難消的模樣,凌澄道人也不覺有氣,但是,正如谷直恕所說,這是什麼節骨眼了?便是有氣,這位青城派的大掌門也只好忍下啦,他走到賈宗成身邊,儘量將語聲放得平和:“師弟,呢,方才的這件事,可能……可能有了點誤會,但是,你的態度也未免過於衝動了些,也罷,是是非非,如今且不去談,好歹我們總是同一門牆的手足,任什麼結,能解開也就解開算了,回山之後,貧道會盡力為你開脫,大敵當前,我們不宜再鬧意見……” 賈宗成硬板板的道:“大師兄,我並沒有錯!” 凌澄道人壓著性子道:“現在不談這些,一切等回山再說……” 賈宗成固執的道:“是非只有一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做對了,便不用在這上面反覆爭論,做錯了,自得接受懲處,就這麼簡單,我何須大師兄代為開脫?曲直之間,完全由我自行承擔!” 勃然大怒,凌澄道人氣沖沖的道:“你這是得寸進尺了,賈宗成,我業已向你做了讓步,你卻還想怎的?莫不成騎到我這掌門頭上來?” 咬著牙,賈宗成道:“我只求一個公道,一個清白!” 凌澄道人咆哮道:“什麼公道?什麼清白?給你台階你尚不下,難道你還要我當著眾人之前承認我是混賬?” 冷冷的,賈宗成道:“並無此意,我只要大師兄聲明我賈宗成並未觸犯本派律法,更非數典忘祖,背叛師門之人,洗刷掉我的污瑕即已夠了!” 大吼一聲,凌澄道人目瞪如鈴:“好個狂妄的東西,你你你……你這是在叫我打自己嘴巴,是在公然毀棄我的威信!” 賈宗成抗聲道:“不,我只是收回我的聲譽罷了!” 後角抽動,雙眉豎剔,凌澄道人大叫:“賈宗成,你真要反?” 一揚頭,賈宗成倔強的道:“用不著給我扣帽子,大師兄,我沒有對不起師門的地方,我僅要求你澄清我受到沾污的名譽!” 怒“呸”一聲,凌澄道人狂吼:“你還有局的個名譽!” 一側,“北刀”谷百恕慌忙上前,一把拉開賈宗成,又急又氣的道:“你你……欸,賈老弟,你不是太也固執了麼?這些家務事留著回去再商談不好?卻偏生在大庭廣眾,敵我聚集的場會翻開來炒?也不相貽笑大方?你的掌門師兄方才業已表示讓步了,老弟,你亦不用過於認真,自己人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同心合力應付強敵才是正經呀!” 賈宗成雙目炯亮,滿臉凜烈剛正之色,他宏聲道:“谷大哥,並不是兄弟我故意找碴生非,更不是兄弟我有心在這種關頭難為同門,我只要求一個公道;方才掌門大師兄所說的話你們也全聽到了,他指責兄弟‘大膽狂妄’‘滅絕天良’逆跡已露,更口口聲聲,一句一個叛逆,一句一個畜生,谷大哥,我賈宗成今年四十五,自十八歲名列青城門牆,屈指數來,已有近三十餘年的歲月,在這三十年中,承蒙祖師慈悲,日沐青城恩典,一心為青城,全力為青城,三十年來,何嘗有絲毫愧對師門之處?我賈宗成如今家業俱就,名揚全川,更為青城派眼前最高輩份之弟子,我若錯了,仍自甘受掌門制裁,但是,我若不錯,卻為何自受這等侮辱、冤屈、斥責,以及誹謗?我不信服,所以我要掌門大師兄明斷是非,替我伸冤! ” 發捎上指,氣湧如山,凌澄道人大吼:“賈宗成,你這孽障 ” 谷百恕又急忙將凌澄道人勸開,邊連連跺腳:“老天,我的道爺,不好看啊,這算那門子把戲呢?一被未平,一波又起,大家都不能委屈一下麼?眼看著場面就不可收拾了啦……” 好不容易勸開凌澄道人,谷百忽又急急回來自賈宗成解說:“賈老弟,你就暫時忍一忍,讓一讓,不要一個勁猛往牛角尖裡鑽,行麼?等回山去,老哥我,負責管你擔待澄清這一切誤會,包管你的聲譽淨靜無暇,清白一如往昔……” 賈宗成咬著下唇,雙手互搓,頰肉在不住顫動,好一陣子,他終於異常不甘的點子點頭,沙啞的道:“好吧……” 大大籲了口氣,谷百恕用衣袖抹去額上汗水,苦笑道:“老弟,你總算賞臉了,這也是你探明道理之處,不錯,如今最大的問題不是你這檔事,孤竹幫的大批人馬還等在那裡準備鬆散我們呢……” 賈宗成低喝一聲,道:“這件麻煩……欸,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紫千豪與我相交不惡,那熊無權也和我十分友善……” 輕輕拍了拍賈宗成寬厚的肩頭,谷百恕正色道:“各為本派,老弟,在門場師恩的大前提下,私人情誼便也說不上了,這一點你務須搞清楚!” “好難人……” 谷百恕不再多說,轉身向那邊站著的凌澄道人微一點頭,於是,凌澄道人踏前一步,面向對立的紫千豪道:“時辰到了,紫千豪,你的險詐手段也施展得淋漓盡致啦,總算如你的願了,如今,你還有什麼可期盼的麼?” 業已看足了戲,紫千豪不由平靜調一笑,道:“道長,對一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在取捨之間,智者自將有所抉擇,而結果你已經目睹,這是人心的背向,又怎能誣指是險詐手段?” 暴叱如雷,凌澄道人叫道:“利口小子,你懂得什麼叫‘人心背向’?滿口桐柴,貧道立即便要你明白你們這群賊匪盜寇的報應!” 紫千豪淡然道:“同樣的,我們也要叫貴派知道縱容門人,恣意行兇為惡的後果!” 凌澄道人狂笑一聲,吼道:“很好,紫千豪,你就劃出道來!” 這時 “北刀”谷百恕緩步向前,他瞅著紫千豪,慢吞吞的道:“姓紫的,你狂得離譜了!” 紫千豪夷然不懼的回視“北刀”,徐徐的道:“谷百恕,這句話你似乎應該向青城派的人去說才對,‘玄雲三子’合同‘銀壩子’的人馬,不問情由首先向本幫啟釁,又傷了本幫祁大頭領一只右眼,殘害了本幫數十兒郎,這還不說,青城派的掌權者非但不自加檢點,約束門人,更竟揚言要本幫交出祁大頭領,縛赴青城山受罰賂罪,否則即將對本幫大施報復! 你說說看,是他們狂呢,抑是我們狂?是他們離了譜還是我們離了譜?谷百恕,你也是江湖中人,非但江湖中人,更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名人,而立身江湖,首重骨氣,如果我們被人迫害凌辱至此,吃了虧,受了氣,猶再跪下來向對方叩頭認罪,縛獻自己的弟兄,則我們還算是什麼?還有一點做人的最低尊嚴麼?恐怕不僅我們這群‘草 ’無法緘默,就是換谷百恕你也一樣沒有這麼深沉浩蕩的修養吧?” 窒了一窒,谷百恕竟然無言可對!他在惱羞之下,頓時大吼道:“紫千豪,你的利嘴利舌並不能說服我,我也不管誰是誰非,我只知道你們混賬!” 紫千豪冷冷的道:“你在強詞奪理了,谷百恕!” “呸”一聲,谷百恕厲烈的道:“刀劍之下,紫千豪,你才懂得什麼叫‘理’!” 生硬的,紫千豪道:“谷百恕,相信我們全想一試! 陰淒淒的一笑,谷百恕道:“‘南劍北刀’;江湖齊名,各在南北稱霸,前些日子,‘南劍’關心玉栽在你紫千豪的手中,我谷某人業已頗為不平,早欲尋你掂掂份量,如今天賜良機,我正可籍了夙願了!” 紫千豪大馬金刀的道:“谷百恕,只怕你將覺得這時機並不良好,而你的夙願也並不容易得償呢!” 谷百恕順手自後腰帶上抽出他那柄神鬼皆驚的熟牛皮刀鞘的牛角柄刀,這把刀,是砍刀的格形,寬沉厚重,背豐刃薄,他在手上掂了掂,冷森森的道:“這要比劃過才知道,是麼?” 雙目清冷如冰,紫千豪左手銀光閃爍的‘四眩劍’微微斜舉,安祥又鎮定的道:“當然!” 後面,“金手煞”熊無極踏前一步,拉開嗓門:“幫主,和青城的牛鼻子們沒啥規矩好講,我們就豁開來幹他個混江倒海吧?” 紫千豪穩重的道:“一切按照原訂計劃進行,小心應付!” 一搓手,熊無極大笑:“放心,他們八成是要栽了!” 谷百恕大怒道:“熊無極,你身為‘俠義道’人物,根源出自白道,卻與這些綠林盜賊混雜一起,更竟助紂為虐,倒行逆施,你也不怕白道同輩的聲討麼?” 嘿嘿怪笑,熊無極道:“我怕他們鳥的個聲討,什麼叫白道?什麼稱黑道?谷百漱,這並不是嘴巴喊,就算數的,要你個人的行為表現作準,你閣下與青城派的這批老鼻子不錯是掛著‘俠義’招牌,但你們的作風卻令人不敢恭維,比起孤竹幫來,老實說,你們才更像黑道人物呢,連心都黑了!” 谷百恕大吼:“你簡直滿口胡言!” 熊無極呲呲牙,道:“姓谷的,你更不正經!” 在一聲冷厲的怒叱之後,凌澄道人宏亮的道:“百恕,與這等卑鄙齷齪之人,尚有何話可說?” 熊無極狠盯著凌澄道人,陰沉沉的道:“我卑鄙齷齪,你這老牛鼻子也高明不到那裡去,說穿了,不過只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術士罷了!” 裂帛般狂關,凌澄道人堅眉嗔目的叫:“罵得好,熊無極,山人就看看你能奈我這掛羊頭賣狗肉的術士何!” 熊無極冷凜的道:“老子根本不含糊你!” 凌澄道人退後一步,昂烈的道:“青城弟子,本派聲威便在此一戰,無能以忍求和,只有以殺止殺!” 大喊一聲,熊無極叫道:“歪曲事實,混淆黑白,可恥亦復可笑!” “笑”字剛才在空氣中進跳,斜刺裡,一抹青濤濤的寒光已“削”的一聲斬向熊無極的咽喉! 這溜寒光來勢之快,確是出人意外,更甚者,當耳朵裡聽到那刀刃破空的尖銳聲時,刃口已將沾上肌膚了! 閃電般狂翻,熊無極怪叫:“雜碎!” 叫聲中,也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的“金犀皮”手套業已戴上了手,大旋風似的倒轉而回,這位“金手煞”的雙掌已裂碑碎玉也似挾著萬鈞之力撲向那襲擊者 “北刀”谷百恕! 傲然冷笑,谷百恕單足足尖柱地,微微一幌,整個身軀已滴溜溜的側旋出去五步,他右手的雪亮砍刀斜向下指,以不變應萬變的等待熊無極第二次的攻擊! 熊無極一雙青虛虛放眼睛已經泛了紅,他暴吼一聲,右掌劈天,左掌拍地,在一片呼轟勁氣卷掃中,上揚下壓的掌勢立即匯聚向一個焦點 谷百恕而去! 是的,這是熊無極的拿手功夫“金手三絞式”的開山式 天地魂! 長笑如龍吟,谷百恕左手帶起一度半弧,右手刀卻猛的抖出圈圈光影,光影套著光影,而光影中隱響風雷之聲,猝然間與熊無極揮來的掌力相觸,在一串“波”“波”震蕩裡,業已將熊無極的勁道消彌於無形! 高手相搏,只要一招,即可判明強弱之勢,方才熊無極與谷百恕交手的這個回合,已經證明了谷百恕功力之渾厚,比之熊無極確要更上一層樓! 但是,熊無極卻根本不管這一套,他大喝似霹靂,緊接著另一手“大旋渦”猛力展出! 於是,在他的雙臂急速的拋舞的大圓弧中,一輪輪的掌勁澎湃怒旋猛翻,呼轟著四散激盪,力道之狂烈凶悍,果然有如大海裡混轉騰撒的巨大旋渦,而這一圈圈的旋渦又是交互相連的,衝撞不息的,宛如能將整個大地吞噬了! 谷百恕的刀身突然幻閃出一溜溜,一股股的靈色冷電,這些冷電吞吐伸縮,快若流光,更似一道道的長虹飛舞,它們以駭人的速度蓬射煇耀著投入熊無極的浩滔勁氣裡,每一溜寒電的飛投,便馬上將熊無極的旋渦力道破毀一圈,眨眼之間,熊無極又已退出三步。 這時 紫千豪冷冷一笑,道:“不錯,谷百恕,你這把‘黑角刀‘的確稱得起是把名刀!” 刀光立即匹練也似的還攻熊無極,在眩目的青電交織裡,谷百恕怪笑道:“有興趣試試麼?” 熊無極挪展如龍騰蛇竄,翻飛穿走,一面揮掌格拒,一邊咆哮道:“且莫得意,姓谷的,老子一樣能交待了你!” 谷百恕的“黑角刀”,呼嘯著幻成一片波浪,一層接著一層的斬去,他陰陽怪氣的道: “你再回去練上十年才能說這種話,老熊!” 熊無極的雙臂飛揚,橫劈斜撞,上砸下掃,卻是毫不氣餒,他“呸”了一聲,尖吼道: “吹你娘的邪牛皮啊,你!” 驀然間,有如銀芒來自九霄,一泓秋水也似的晶瑩光輝電掣般敲上了谷百恕的刀身,在“嗡”的一陣長顫裡,谷百恕右臂倏麻,他暴吼著一個旋身轉了出去:“咯喀”一咬牙,熊無極叫道:“幫主,這廝由我來拼 ” 出手截下谷百恕,紫千豪淡淡的道:“依計而行,無極,我們的計劃上並非由你對付谷百恕!” 楞了楞,熊無極恨恨的道:“好吧,希望你別刮了他,留他一口氣給我洩洩火!”紫千豪一笑道:“你很可能如願的,無極!” 陰惻測的笑了,谷百恕道:“紫千豪,你以為你的劍勝得了我的刀!” 由衷的點頭,紫千豪道:“我認為勝得了,而且,多少年以前我已經這樣以為了,這不算是一件什麼奇怪的事!” 回過頭,谷百恕對凌澄道人獰笑道:“掌門,你聽見這小子的夢話啦……?” 驀然,他是不會等待凌澄道人說什麼的,就在他那個“啦”字尚在舌尖上跳躍的一剎,“黑角刀”的青光業已暴反旋斬,猛砍紫千豪! 身經百戰的紫千豪熟悉鬥場中的每一種搏戰手段以及花巧,谷百恕回頭對凌蹬道人說話,他已經料到對方可能施展的這一手“回手刀”,果然,谷百恕是施展了。 不過,谷百恕這一手“回手刀”,卻和一般的使刀者大大不同了,他動作快,刀勢猛,路數奇,並且隱含變化,毫不只是單純的一記“回手刀”而且,紫千豪卓立不動,刀刃的銳風撲臉,他才手腕飛翻,銀芒狡揚,“任骼”一聲撞擊,火花四濺裡,谷百恕的“黑角刀” 突然向上盪起,但是,在落起的瞬息,又劃過一度小小的弧線,決不可言的暴刺紫千豪小腹! 仍然沒有移動,紫千豪的“四眩劍”凌空飛插敵人眉心,左手很鞘卻奮力下磕,“噹” 聲震響,他的劍鞘已將敵人的“黑角刀”再次震出,而“四眩劍”的劍光在彈閃之間,稍差一點的把谷百恕退出兩步! 谷百恕一張焦黃的瘦險業已變了色,他憤怒的瞪著紫千豪,又是怨毒,又是痛恨的道: “你以為你佔了便宜?” 紫千豪平靜的道:“至少沒有吃虧,是麼?” 乾枯的額頭上幾條青筋蚯蚓似的浮漲起來,這位有“天下第一刀”之稱的谷百恕不由咬著牙道:“不用俏皮,更無須得意。紫千豪,結果還遠著呢,你要記得,最後笑的人才叫真笑!”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不錯,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笑!’一旁,凌澄道人鐵青著臉道: “百恕,將姓紫的交給貧道吧!” 谷百恕雙目如火般用力搖頭,厲然的道:“不,今天我非和他持個生死存亡不可,不到我們之中有一個斷了氣,決不歇手罷休!” 紫千豪語聲如冰:“很好,難得我們這是同一個想法!” “叫你狂!” 驀的暴叱,谷百恕的“黑角刀”帶起漫天光影,有如雲彩間隙裡剪碎了的陽光,偌大一蓬罩向紫千豪! 他這一出手,紫千豪即已明白對方業已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了,這一招,乃是谷百恕名震天下的“九王刀法”起手式 “王見千里”! ‘四眩劍“一向迎上,紫千豪抖手間便運展出他的成名劍術“輪迴十八式’的頭三式應敵! 谷百恕悶不吭聲,猝然滾身側進,刀如流光,飛竄橫閃,像煞一條周身散發著冷電青光的怪魚! 以極小的幅度,卻快不可言的扭動閃挪著,紫千豪一面施展出他的“微波術”,“四眩到”卻狂風暴雨般卷向了對方! 這時,凌澄道人一揮抱柏,眨眼間他手上已多出一柄尺半長短,玉骨柄,銀絲絞扭成線的排塵來,冷峻的,他道:“凌虛、凌幻、凌生,你們三人直取熊無極!” “玄雲三子”高應一聲,剛才急步走出,熊無極已連連揮手,皮笑肉不笑的道:“老牛鼻子,你狠著哪,這總以三圈一,討老子的便宜,只是,嘿嘿,老子還沒有這麼壽頭,和你那三個惡師弟白耗力氣!” 說著,他斷喝道:“苟二哥,咱們還等他娘的熊?” “青疤毒錐”苟圖昌猛虎似的衝向了“玄雲三子”,他的‘牛角錐”劃過空中,閃起一抹藍光,這位孤竹幫的二當家粗豪大笑:“這下來了!” 幾乎不分先後,“毒鯊”祁老大,“白辮子”洪超,一個前撐“分水刺”,手揮大馬刀,另一個也掄起同樣傢伙,銳不可擋的齊向“玄雲三子”撲去! “玄雲三子”立即各自拔出背措長劍,三劍倏交又分,迎上了孤竹幫的三位首領 “大真子”凌虛對上了苟圖昌,“大羅子’凌幻和祁老六擠在一起,‘大曇子‘凌幻則與洪超戰了個難分難解! 拍拍手,熊無極笑道:“凌澄老牛鼻子,角兒全唱了對臺戲,怎麼著?你就閒在這裡看光景解悶兒麼?” 凌澄道人瞪視著熊無極,不屑的道:“要與山人較手,熊無極,你還不夠材料!” 吃吃一笑,熊無極道:“老實說,老子業已聽厭你這滿口的大話了!” 重重一哼,凌澄道人頭也不回的道:“賈師弟 ” 默立於倒的賈宗成勉強上前一步,悶悶的道:“賈宗成在!” 凌澄遣人一指熊無極,冷冷的道:“超渡他!” 咽了口唾液,賈宗成為難的道:“這……” 目光冷峻嚴厲的看著賈宗成,凌澄道人大聲道:“有什麼困難麼?” 拱拱手,賈宗成幹澀的道:“掌門大師兄,可否另派一件差事給我?熊無極與我早年即已相識,彼此相交頗善,一旦翻臉動手.似乎……似乎有點於心不安……” 大喝一聲,凌澄道人怒道:“宗派為上,門牆在先,在整個門派行動裡,那還有個人恩怨可言?你太糊塗!” 賈宗成進退維谷的道:“掌門大師兄,我只是聲明我的難處,並非……” 不待他說完,凌澄道人已惡狠狠的道:“臨陣抗令,賈宗成,你知道派律家法是如何處置麼?這一次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狡辯?” 對面,熊無極大聲道:“上來吧,老賈,你不動手,凌澄老牛鼻子也一樣不會輕饒你,他只管一意孤行,那還理得我哥倆的交情!” 猛一跺腳,賈宗成煩悶的道:“好,我去!” 說著,他倏然側旋,抖手三十九掌攻向熊無極,熊無極大笑一聲,雙臂暴舞,亦以三十九掌相還,掌影飛掠中,兩人業已戰成一團! 陰森的一笑,凌澄道人開始一步一步的緩緩逼近了紫千豪與谷百恕那邊,同時,他的玉柄拂塵也微微揚起! 紫千豪與谷百恕之戰已經越來越烈,越來越猛,“四眩劍”和“黑角刀”有如一條銀龍,一道四練,以驚人的快速糾纏飛舞,以怪異的路數旅騰掠展。以奇妙的方式進退穿織,劍刃是銀白色的,縱橫上下,漫天鋪芒,刀鋒是青藍色的,盤繞四方,左右揮卷,誰也不肯讓步,誰也沒有慈悲,一個狠,一個毒,一個兇,一個猛,“魔刃鬼劍”與“北刀”,整個拚上了! 湊近到隨時可以出手的位置,凌澄道人暫時站住,他陰鷲的笑笑,沉沉的道:“紫千豪,你今天再沒有往昔那樣的好運氣了!” 劍刃翻飛溜洩中,紫千豪嗤之以鼻:“凌澄老道,這話你未免說得早了點!” 谷百恕刀如青虹,電劈快斬,他大吼道:“你還嘴硬!” 側身,移步,掄臂,一抖劍,紫千豪一下子用無數條華利的光尾圈住了谷百恕:“嘴硬麼?” 霍,刀影重重湧起,谷百恕又疾又快又準的擋過了對方的一百劍,在連串的“叮檔”,交擊聲中,他怨毒的叫:“紫千豪,你狂不多時了!” 劍如靈蛇,如流電,如狂跨,紫千豪再度一百一十劍揮出,他冷淒淒的道:“不要說大話,谷百恕,那是愚蠢的!” 谷百恕氣得幾乎吐血,他拚命抑止欲爆的怒火,凝神屏息,專心一意的傾力與紫千豪纏戰,一丁點也不敢有所大意了……凌澄道人在一側觀看了片刻,不由有些焦慮起來,“北刀”谷百恕那一身出類拔粹的本領,他是深深知道的,而且自心裡也頗為佩服,但是,眼前谷百恕與紫千豪之戰,情形卻大大的出乎須料,谷百恕非僅沒有佔著上風,而且在進退次拒之間也失去了他往昔那種凌厲威猛又揮灑自如的氣概了,谷百恕顯得那麼謹慎、穩重、留神、保守,以至看上去竟有些遲滯艱辛的意味,和他以前對敵時的長江大河船的勇悍流暢,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好像 好像紫千豪已經與他以極大的壓力,業已將他拘束了一樣。 憂心忡仲的移目,凌澄道人發覺其他兩處的戰況不順利,“大真予”凌虛力搏苟圖昌,表面上看是難分軒輕,實則凌虛道人已有了招法凌亂的先奏了 他動作急切,閃娜暴燥,喘息粗濁時時出口大罵,“大羅子”凌幻對付祁老六亦不樂觀,照說凌幻的功夫確要勝過祁老六一籌,但祁老六一上手就全是拚命豁命的打法,根本只進不退;只衝不避,手上的傢伙又慎朝凌幻致命的地方招呼,用的都是險式絕活,凌幻沒有祁老六那股銳氣,較鬥起來,便顯得捉襟見肘,蹩蹩極極的了,只有“大曇子”凌生與洪超之戰還算有點苗頭,凌生已經佔了先機,出手變招隼利異常,洪超的情形看得出來逐漸走下坡了,只是,他那模樣卻像要排個同歸於盡的架勢;而熊無極和賈宗成的搏殺,雖是劇烈,一時卻不可能分出強弱來呢…… 暗自下了決心,凌澄道人招手叫過那五名七代弟子中的一個瘦長人物,低聲在他耳邊咕惱了一陣,等那瘦長道士唯唯喏喏的退下了,他才一揮袍袖,沉沉笑著開了口:“百恕,夜長夢多,宜乎速戰速決!” 谷百恕眉梢見汗,他奮力拚鬥,沙著嗓門遣:“我 省得!” 突然一轉身,凌澄道人銀冠幌閃中業已加入戰團,他甫一加入,玉柄拂塵即已千絲萬縷的有如天羅地網般罩向紫千豪:“貧道也來領教了!” 谷百恕尚不及有所表示,紫千豪的“四眩劍”已奇怪無比的削開了凌澄道人罩下的拂塵,他一聲狂笑,圍在頸項間的紫紅色的,上繡純黑孤竹圖的“搏命巾”業已抖手扔出,凌空飄起! “來吧,大家,起熱鬧!”紫千豪暴烈的叫。 ------------- |
第28章 魔刃寒 仍是英雄
隨著那一張閃泛著血似的紫紅光華的“搏命巾”飄揚,散立各處的孤竹兒郎們立即吶喊震天,在藍揚善的指揮下,紛紛猛悍無比的衝向了分坐八條石塊上的青城道士! 於是 方才受命而目的那個瘦長道人馬上拔出長劍,凌空上指,坐在八條石塊上的八十名青城道上迅速站起,往中間匆匆移動,眨眼間,他們已布成一個圓陣,八十輛單刀便像這圓陣的利刺一般,整齊劃一的往外插出! “二頭陀”藍揚善微微一楞,一楞之後,他拉開嗓門大叫: “去他的,那條大腿!孩子們,往上衝!” 百名孤竹大漢,馬上奮不顧身的從四周撲了上去,大馬刀揮舞劈斬,一鼓作氣衝向了青城道士們圍成的圓陣! 忽然間,圓陣開始團團轉動,一面轉動,八十柄鋒利的單刀便閃電似的吞吐伸縮起來,一眼看去,那個圓陣就好像一個旋轉的大刀球一樣! 孤分兒郎們紛紛揮刀撲擊,卻吃圓陣的八十柄單刀那種緊湊密集又配合巧妙的方法所一一截磕開去,非但如此,每在圓陣的刀林伸縮閃動問,孤竹人馬便有橫屍濺血者! “二頭陀”藍揚善見狀之下勃然大怒,他狂吼一聲,暴衝而上,“金鋼杖”翻飛掃劈,勢如滾雪,當他方才砸倒了三名圓陣中的青城道士,那個瘦長道人業已從圓陣中向四位同伴身旁飛出攻阻藍揚善! 就在此刻,包圍四周的貝羽突然尖嘯如雷,他嗔目大吼: “滾斬刀陣!” 百餘名圍在揚子四邊的孤分大漢立即往中圍攏,又驀然個個貼補於地,剎那間,只見刀隨身滾,人抱刀進,百多條青衣大漢,就像百多只刀桶一樣滾斬向青城道士們甫成的圓陣! 金鐵交擊聲震耳欲聾,殺喊入雲,血在進濺,肉在橫飛,只在片刻的時間裡,青城道士們已有二十多人被活生生斬斷了雙腳,當他們倒在地下翻滾呼號,呻吟哀叫之際,先前那批由藍揚善指揮的孤竹好漢們業已破陣而入,展開了兇猛的攻殺殲滅! 於是,“滾斬刀陣”立刻停止,抱刀滾過的孤份兒郎們也紛紛躍起,與他們的夥伴們裡應外合,潮水般追砍青城清道士! 現在,貝羽已被“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圍上了,但是,貝羽身邊卻有三十多名手下協助他共同抗拒,其他四名青城派的七代弟子,也正與蜂湧衝來的孤竹所屬們在做著殊死之鬥! 紫千豪力拚“北刀”谷直恕,“銀羽客”凌澄道人,不消說是異常吃力的;他眼見整個場子已經展開一片慘烈混戰,心頭目是十分焦慮,但是,任他焦慮,目前卻暫時無法可想,他的兩個對手,俱乃強極一時的絕頂人物,因此他所遭到的壓力,也是無可比擬的沉重一而其他各人,亦全陷入苦鬥之中,誰也沒有辦法馬上抽出手來對孤付所屬們加以協助,固然,“毛和尚”公孫壽的手下們業已攀伏在場子四周前樹蔭中了,但那是最後的預備武力,也是一支奇兵,不到緊要關頭,實在不易貿然使用,若要解決這種混亂又險惡的局面,紫千豪知道,恐怕除了大夥豁出去以血肉冒險搏個勝負不論的結果外,要尋求另條兩全其美的法子,事實上是不大可能,也不大有希望了…… 在紫千豪如今的兩個對手上來說,“北刀”谷百恕的藝業比諸凌澄道人是要高上半籌的,谷百恕在他這柄“黑角刀”上的造詣,確已到達刀法中的至善境界了,這柄刀在他手上,簡直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份,那麼熟練,奇妙,又隨心所欲,好像刀裡流著谷百恕的血液,有著他的性靈,且又與他的思想在相互呼應一般,千變萬化,難以捉摸,而“銀羽客” 凌澄道人的玉輛拂塵雖然也詭異凌厲,嚴密精湛,和谷百恕的刀上功夫一比,顯然就差上一截了,但是從現在他們乃以兩人之功合圈紫千豪一個,紫千豪再是強悍,亦未兔處處受到牽制,有些捉襟見時的尷尬…… 那邊,熊無極與賈宗成之爭,其實最最有驚無險,兩個人的拚戰在表面上看來十分激烈,實際上卻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別看他們出手兇猛,招式狠絕,這卻全乃做給人家看的,他們兩個不是起手重,落手輕,便是故意打偏撞斜,並非真個朝著對方身上招呼,再不就預先以暗示通知對方閃避,因此打了半天誰也沒傷著一根汗毛,到現在,賈宗成的“響鈴環” 仍然掛在腰間未卸,而熊無極的看家武功“金手三絞式”亦未出手,他們只是互相比劃著拖延時間而已,但是,他們卻也有一個不得已的苦衷 他們只好像這樣虛打去,誰也脫不開手去幫助自家人! 在一陣冷靜的思慮之後,紫千豪已然決定必須要用險招求勝了,他不再遲疑,“四眩劍”長刺短戮,橫飛斜劈,同時振吭厲叫: “孤竹所屬,以命搏命!” 谷百恕聞聲大喊: “小心了,他們要死幹啦!” 剎那間,紫千豪的“四肢劍”“嗡”然長顫,仿怫頓時幻為一條飛龍,凌空閃眩的瞬息,又鬥然灑成千百光雨,而光雨架著刺目的寒芒蓬射,像是從虛無中來,自一個極為玄異的角度,“四眩劍”的刃尖竟突的暴刺谷百恕胸膛! “大魔刃”劍法中的首招 “迢迢長龍”! 谷百恕尖嘯如泣,“黑角刀”又像先前對付熊無極一樣,猝然抖出無數光圈,光圈相連,風雷聲隱動,猛合急聚;匪截對方的這記絕式! 這一手,乃是谷百恕“九王刀法”中的第七式 “王者之環”! “噗”“噗”的震蕩聲立即串成一片,就在紫千豪正待收身換招的一剎,凌澄道人的玉柄拂塵已狂風暴雨般抽向了他的頭臉! “四眩劍”顫動著,每一顫動,也有一圈圈的光弧飛旋四場,於是,一溜溜,一條條,一團團,一片片的晶瑩豪光交織竄掠,幻有成一片可怕的銀白,在光幕掠閃中,‘四眩劍” 猛的幻成千百,暴烈的分向四面八方穿刺 奇妙的卻是在一個時間,一個動作裡! 紫千豪業已展出了他“大魔刃”的第二招 “重重星月”! 雙方的交觸是迅捷無匹的,凌澄道人以貫足真力的青城諦傳“十二流雲拂”攻擊紫千豪,然而尚未夠上位置,敵人反襲已到,他憤怒之下鬥然收回拂塵狂旋而出,但是,就在他收回拂塵的眨眼裡,拂塵上的銀絲業已“咳”的一聲被對方劍刃削落了一半! “畜生!” 凌澄道人羞怒交加的大吼,猛旋拂塵輛,以柄為端,又快又疾的點向紫千豪全身十二處要穴! 驀的以劍貼身,就這一剎,紫千豪的“四眩劍”竟然魔法似的突然光芒大盛,其明亮耀燦的程度,凡能逼人視力暈眩,而就像劍光中另有世界,紫千豪的身體便一下子隱含入內,劍芒迷演中,天爺,就像騰空入雲的銀龍一樣,這股粗約滾桶般的光體業已凌空而起! 於是,凌澄道人這才真個慌張了,他知道,此乃劍家的至高修為顯示 “身劍合一”! 迸濺著點點冷芒晶亮,滾桶似的光體發出可怖的“噬”“噬”勁氣,以無可阻擋之勢暴取凌澄! 當然,凌澄道人明白,在這種環境之下,要想以奔跑來躲避對方催動的劍氣乃是最為愚蠢不過的 藉著劍身的不可思議的奇快翻滾,以破空轉動而興起的劍氣護體,那種速度之快,簡直不能言喻,斷斷不是人的兩條腿所能以比技的。因此,他索性挺立不動,嗔目堅發,咬牙切齒,在那股鬥圓的光柱筆直飛來的瞬息,右手的玉柄拂塵團團舞起,拂塵上的一蓬銀絲帶著強勁的力遭,幻映成一圈又一圈光孤,甚至連空氣也在“嗤”“嗤”激響 這個時候,凌澄道人的拂塵上的每一根銀絲,全已堅銳到可以當利劍用了,在凌澄道人布成護身的光孤時,他的左手立即由下往上暴翻,“嗚”的怪嘯,二十枚鴨蛋大的純鋼嘴珠業已換著兇猛的力道射去! 首先,那十二顆又沉又重又急的純鋼唸珠完全射到凌空而來的光柱之上,只聽得一陣清脆綿奮的“叮噹“聲音亂成一片,滾桶般的光柱一斜一顫,又再度“呼”的一個盤旋射來,而那十二顆純鋼唸珠卻已化成了鐵雨碎屑! 幾乎像長虹入海,光柱猛的直投進凌澄道人的光弧中,就在立起的“噹噹”交擊聲響裡,“北刀”谷百恕突然尖吼一聲,目瞪欲裂,他奮力自左朝右一個滾翻 刀芒“蓬”的幻成一片青幕,仿佛閃電一樣,他雙手所握的“黑角刀”已由青灩灩的光幕中凌空飛劈那股劍氣! “噹 嗆” “叮、叮、叮……” “嗷……” 金鐵的撞擊聲,碰擦聲,加雜著人喉哀吐的呻吟,頓時間融為一片,“銀羽客”凌澄道人的銀絲道冠業已飛成四塊飄落,他額心並排著三條劍痕,大腿洞穿,右手五指全被削掉,就那麼血淋淋的,肉糊糊的蹌蹌踉踉奔出幾步,又一個旋轉摔倒地下! 劍氣驟凝,紫千豪也左肩灑血,連連退出七八步,他是正在創傷凌澄澄人的一剎,被谷百怒的一招“九王刀法”中的第八式“王展青顏”斯街,而這把“王展青顏”,幾乎便是谷百恕最為精湛的絕技了! 谷百恕並沒有受傷,在他的想法中,他這一記“王展青顏”,應該直可將紫千豪斬為兩段的,但是,他卻失望了,非但失望,他更震驚於當他使出這一把他最為狠絕的把式時,所遭到的敵人護身到氣之抵抗,竟然險些震裂了他自家虎口! 打鐵趁熱,谷百恕是深知這個道理的,在紫千豪歪斜不穩的後退中,他又已狂風如電,身形宛似流光船的前掠,前掠中,倏然翻騰,手上的“黑角刀”竟閃電般飛射紫千豪! 是的,這就是“九王刀法”中到此為止的最後一記了 “王欲飛仙”! 面色蒼白,紫千豪卻挺立如山,他雙目可怕的瞪著,五官微微扭曲,就在他血脈賁張的一聲厲嘯下,“四眩劍”猝然額揮,於是,奇蹟似的,千百道煞光驟起,同一時間,紫千豪的身影也一下子幻化成了千百條 就像有幾百面銅鏡在映照,一具萬花筒在旋轉一樣,每一條人影俱皆隱迷在一位劍光之後,層層疊疊,重重圍繞,玄異極了,怪謎極了,劍芒是出奇的燦麗明亮,而影子卻是模糊混燉的,仿佛劍中的幽靈在跳躍,劍刃的冤魂在飄舞,交相穿刺,縱橫閃戮,甚至連空氣也在一剎那間被分割成零零碎碎的了! 不錯,紫千豪的“大魔刃”劍法最為登峰造極的一招,也可以說是劍術中的至高至聖的修為了,“以幻指劍”的劍道境界 “茫茫幻影”! 那種叫聲是令人毛髮驚然的,叫得人連心肝五臟也不由收縮,在漫天的劍氣與刀光裡,谷百恕的瘦削身體便無法控制的東撞西碰,倏升倏滾,猩赤的鮮血雨也似的灑落,他終於在一種疲乏的咽噎裡重重跌落塵埃! 紫千豪仍然站在原地,他的腳下,靜靜的躺著谷百恕方才飛擲的“黑角刀”,刀身閃泛著冷森的光芒,而紫千豪的右頰卻綻開一條直達後角的兩寸長血口子,皮肉翻卷著,血,正一滴一滴的墜到腳下那柄“黑角刀”的刀刃上,他淒迷著一雙如霧的眼,寂然不動。 誰也看得出來,好危險!若是那柄刀再低一寸,只怕就會切進紫千豪的頸項中了! 四周,劇烈也拚殺仍在繼續,到了這等節骨眼,欲罷也不能了,那一方住手便注定那一方要吃虧,誰也無法退讓,自也不甘退讓了。 斜刺裡,忽然一條人影急速飛向紫千豪處掠來! ------------- |
第29章 戰奏捷 英雄氣短
紫千豪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那條人影甫始來近,他右臂倏沉驀翻,劍芒如流星的曳尾,蓬射飛洩而去! 急叫一聲,那人凌空連連打了五六個空心跟鬥翻出,一邊大叫:“是我呀,幫主,熊無極呀……” 籲了口氣,紫千豪稍稍移動了一下,抱歉的道:“對不住,我沒看仔細……” 熊無極匆匆奔上,伸手入懷,拿出一只青翠的琉璃小瓶,他脫下手套,旋開瓶蓋,用小手指甲自瓶中挑出一撮粉紅色的藥未子,三不管拉過紫千豪便為他彈敷在左頰傷口上,如此一次又一次的取藥彈敷,一直到那種粉紅色的藥末子已沾滿了那條傷口,熊無極才罷手收了小瓶。 笑了笑,紫千豪道:“這是什麼藥?” 熊無極自豪的道:“叫‘合肌散’,任何利器造成的傷口,只要在血未幹透之前抹上,就會極快收回,而且痊癒之後不留疤痕,這是我精心研製而成的呢,我見你臉上受傷,一時情急。才匆匆忙忙跑來先為你上了藥再說,否則,等血幹透了再上藥就比較麻煩啦……” 咧開又黑又厚的嘴唇一笑,他接著道:“老實說,幫主,在你這張又俊又俏的英挺面孔上留下一道疤痕,未免是一件白壁微暇的憾事!……” 瞪了熊無極一眼,紫千豪尷尬的道:“你真是口不擇言 ” 嘴巴砸了砸,熊無極發出一聲驚歎的長籲,他一伸大拇指:“幫主,我還沒說,你硬是行哪!” 紫千豪有些乏意道:“行什麼?” 佩服的看著他,熊無極道:“以一敵二,而這兩個對手又全是武林中的絕頂人物,‘北刀’谷百恕,‘銀羽客’凌澄老道,這,不是簡單的呀,就我來說吧,他們兩人給我一個,我業已吃不了,兜著走啦!……” 低喟一聲,紫千豪緩緩的道:“我也受了傷,頰上一刀,左肩一刀,左肩這一刀不輕,大約還傷到骨了 雖說這一仗我贏,但,卻也贏得相當吃力……” 熊無極目光微掃,低聲道:“幫主你就甭提啦,就算你也挨了兩刀吧,我看凌澄老道至少換了你十劍八劍,谷百恕那老鬼,更已斷了氣啦,幫主,你這一戰,決不是捧你,可以說大獲全勝,贏得光彩極了!” 搖搖頭,紫千豪苦笑道:“殺戮之事,便是一勝再勝,也無甚光彩之處……”熊無極一面為紫千豪檢視左肩傷勢,邊道:“不然,那也要看為了什麼而殺戮,以殘酷目的而進行的殺戮便要不得,但若是為了防止避免更大的殺戮而殺戳,意義卻不一樣了……” 一下子觸動了紫千豪肩上的傷處,紫千豪痛得一抽搐,他微微皺眉。 嘻嘻一笑,熊無極又在紫千豪左肩傷口上灑起同樣的粉紅藥末子來,一邊神秘兮兮的道:“這是我與老賈之間的一個默契 我一見谷百恕完了蛋,凌澄老牛鼻子倒了地,你又帶了傷,就馬上小聲對老賈說:‘餵,老賈,咱們這台好戲就甭再唱下去啦,你趕快去照應你們大掌門的傷,我也快去侍候著我們頭兒,大家兩便,像這樣真真假假的拖纏下去,不但等得慌,早晚也會露出馬腳,老賈一個勁的點頭,所以,呃,我們就馬上分道揚鑣,各為其主了……” 忍不住笑了,紫千豪頷首道:“賈宗成的確頗有人情味……” 熊無極笑道:“我早就說過了,他是個性中人……” 這時,紫千豪目光一寒,道:“無極,不用管我了,你立時調遣公孫壽的人馬由樹上展開狙擊,我這就去幫著圖昌他們收拾‘玄雲三子’,速戰速決!” 馬上收手,熊無極點頭道:“好,就像凌澄老牛鼻子他們所說,夜長夢多,不宜纏戰!” 紫千豪道:“正是!” 說著,他立即趕向“玄雲三子”那邊,掠縱中,他遊目尋視,嗯,“金鈴噹”賈宗成果然正蹲在他掌門大師兄身邊,目不邪顧,專心一意的在為凌澄道人止血療傷呢,看他那種平靜安祥的樣子,好像這場仍在劇烈進行的拚戰與他毫不發生關連一般……無聲的笑了,紫千豪飛快來到了“玄雲三子”和苟圖昌等人拚鬥之處,苟圖景一見自家首領出現,不由大為振奮,他精神抖擻,攻撲更為著力,一邊高聲呼叫:“老大,你成事了?” 紫千豪卓立一側,微笑道:“不錯,成事了。” “牛角錐”絞、翻、纏、戳,苟圖昌狂悍的連攻二十九維,他哈哈大笑,昂烈的問道: “谷百恕呢?” 當然,紫千豪知道苟圖昌是故意這樣問的,目地是要增加敵人的心裡威脅,影響他們的鬥意,紫千豪又如何不喧染一番?他冷冷的哼了一聲,寒瑟瑟的道:“谷百恕死了,他那把刀強是夠強,但也擋不注我,如今,他就躺在那邊,相當悲慘。” 在“太真子”凌虛憤怒的長劍中硬搏狠持著,苟圖昌揮錐如仵,快搗急戮,藍光回繞中,他宏聲道:“青城派的掌門人凌澄老道呢?” 紫千豪談然一笑,道:“傷得很重,也躺在那裡,恐怕他會躺上一段十分長久的時間了,我估計他至少挨了六劍以上!” 呵呵大笑著,苟圖昌倏左倏右,忽前忽後的攻撲‘大真子”,他嗔目裂嘴,粗礦的高叫道:“老大,如今這‘玄雲三子’亦得跟著上道啦!” 向前走了一步,紫千豪陰沉的道:“我看不出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結果!” 塌鼻子急速略合,鼻頭上紅絲急布,“大真子”凌虛的一雙吊眼更向上斜吊了,眼珠也充著血,他額頭鬢角汗水滾淌,呼吸粗油,那種惶恐、憤怒、激動與不安之狀,業已明擺了出來,一邊傾力揮劍拒敵,他一邊嘶啞大叫:“你們不買賣狂!……青城派沒有這麼好吃的!……你們等著瞧吧……” 冷冷的,紫千豪道:“只有在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笑,還記得這句話?凌虛,你馬上就會明白我們那一方將在最後笑了!” 籲籲急喘著,凌虛一面拚命反拒,邊吼道:“不要做夢,你們……沒有這麼好的命!” 紫千豪正要答話,突然間,一聲悲烈又修厲的號叫聲傳來,他急忙循聲看去,老天,就在十步之外,“玄雲三子” 中的“大曇子”凌生一顆鬥大腦袋正骨碌碌的帶著滿腔鮮血,拋向空中,而凌生的那輛長劍,也正好途胸穿過了“白辮子”洪超的胸膛! 一剎裡,洪超整個面孔扭曲,他張大嘴巴,以染滿血跡的大馬刀撐地,卻緩緩的往下倒去……肝腸寸斷的尖嘯著,紫千豪飛身掠到,他猛一把抱著洪超,摧心瀝血般喊叫:“洪超,洪超,你聽得到我,你聽到我嗎?” 就!這刻頃間,洪超的一張臉孔已經變為紙也似的枯乾慘白,他依在紫千豪懷中瑞力提住一口氣,撐著眼,扁癟著嘴唇:“大哥……別……別難……過……人活著……總……總有……這麼……一遭……的……那老牛……鼻子……不也……歸了……天啦?……我……好歹……撈回本……” 強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紫千豪心如刀絞,他咽著聲道:“你這楞東西,誰叫你 誰叫你這麼傻幹的?” 瞳孔子的光芒迅速散點,洪超喉頭間業已起了疾響,他咧開嘴,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語如蚊納:“對……不起……大哥……但……不用……太……惦著我……別忘……黃泉道…… 上……還有……我們……好多……哥兒們……在……胡老九……賀長孫……老大……金大哥兒……我……呢……我不寂寞……寞的……” 他嘴唇一扇,全身突然往上挺,就這樣,咽下一口氣,那抹笑容,仍舊僵硬的浮在他臉上痛苦的皺格間,他的眼,卻輕輕瞌上了……紫千豪的牙齒業已咬進了下唇,他顫抖著,緩緩將虹超平放在地下,然後,含著滿眶痛淚,將透進洪超胸腔中的那輛長劍拔出,棄置一旁……僵立著,紫千豪的身軀卻急劇的簌簌抖索……驀然 他猛一掉頭,怒矢似的飛射向正與祁老六在狠拚著的“玄雲三子”中第二位的“大羅子”凌幻而至,凌幻正在心驚膽顫,焦惶交加之際,紫千豪一到,他更已亂了手腳,長劍急撥祁老六的分水刺,匆匆迴轉,出手十九劍忙刺紫千豪! 紫千豪半產不響,貼刻向身,“呼”聲銳響,老天,“大魔刃”劍法中的第三式 “燦燦長虹”,眨眼間,他已經身劍合一! “毒鯊”祁老六知道利害,他一個樸地滾脫離開去,“大羅子”凌幻在魂飛魄散之下竟迷了心,猛揮長劍,拼命向那股圓柱般射來的光體砍去! 於是 “碰”的一記沉悶響聲揚起,“大羅子”凌幻業已在胸腔上前後透穿了一個大血洞,就那麼拖拉著肺臟流紅,手舞足蹈的直接跌出兩丈! 這時,祁老六已滾向“大真子”凌虛身邊,他大馬刀暴揮猛斬,呼呼霍霍,凌虛一面跳躍問躲,一邊尚要應付苟圖昌隼手攻擊,他手忙腳亂之下,不由狂啞的大叫:“你們 還要臉不要?” 鬥然平彈而起,祁老六狠毒的以手中“分水刺”猛插凌虛右眼,他大呼一聲,長劍倏偏,暴削祁老六手臂,祁老六的大馬刀卻從下面直刺敵人小腹! 凌虛道人無奈之下,只有勉強退後,但是,苟圖昌的“牛角雄”卻又怒濤巨浪般呼嘯著劈到! 長劍翩翩,如雪,迴旋敲擊,在一片金鐵直撞聲中,凌虛總算檔升了苟圖昌的攻勢,而祁老六卻又電射而來! 尖嘯一聲,凌虛長劍流地似漫空鍍虹,猛罩祁老六,祁老六不退不讓,大馬刀繞體飛舞,分水刺卻脫手飛擲! 驟然間響起一聲悶哼,凌虛踉蹌後退,他的肩頭插著祁老六的分水刺,但是,祁老六卻也滴溜溜的轉出七步,一屁股坐倒地下 滿頭滿上身全是血,他也在肩上,脅間,前胸被砍劃了三劍,好在全是皮肉之傷,尚未曾報及要害! 當凌虛道人正痛得眼花心跳的一剎;他甚至連一口氣尚未及喘過來,猛然間一陣巨大的痛苦已將地震駭得丟劍張嘴 痛苦來自左脅,他愕然看去,天啊,那輛透著藍光的兇惡“牛角錐”,這已有一半插進了他的脅內! 不待凌虛有任何表示,握錐的苟圖昌立即將插進對方脅內的傢伙拔出,於是,鮮血過濺,肺臟外溢,凌虛道人驀地歪曲了臉孔,他伸直雙臂,兩眼凸突,似是想說什麼,他的嘴巴大大噙合著,可是,他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來,就那麼直挺挺的往前僕倒! 用靴底一抹錐上血跡,苟圖昌凜然的回頭道:“老六,你的一只眼於業已用他一條老命頂回來了!”坐在地下喘氣的祁老六籲籲的道:“多謝二爺替我出這二口冤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未能親手宰了那老牛鼻子!” 苟圖昌正色道:“你我如兄如弟,連心連體,我替你報了仇還不是一樣?” 祁老六抹著滿頸的血,沙啞的道:“反正就這麼回事了,二爺……” 在這個時候,整座“鬼圍場”,確已不折不扣的成為“鬼圍場”了,八十來名青城道上,如今只剩下三十不足,他們除了得應付四周的孤竹兒郎那縹悍的攻殺之外;怕須時時提防來自白楊樹蔭影中的手斧、短刀、利矢,以及“翻山爪”!在周遭濃密的樹木橫極上,可不正倒吊著十來個黑袍道土! 那五名身為青城七代弟子的道人,如今也橫屍了兩個,另外三人亦已陷入貝羽、藍揚善、公孫壽以及二十多名孤竹大漢的圍攻裡了“白猿”靜明,“眼前報”靜空,卻全由熊無極招呼下來,他就以一雙鐵掌拚鬥著靜明的一對“猿銅爪”靜空的一只“兩尖短棒”,燒是如此,這兩位青城派有頭有臉的人物,猶被逼著團團打轉,左支右拙呢……紫千豪沒有再動手,他倚在一株白楊樹下,微微的喘著氣,他的左肩傷口又已進裂,滴滴熱血,業已將他的青衫染成紫褐的了……無庸置疑的,現在,整個形勢已全在孤竹幫控制之下!那邊,苟圖昌一拍祁老六,道:“老六,你別動,就坐在這裡歇著,免得流血過多,我負去幫著他們狠幹一下,用不了多久,只要擺平那幾個青城七代弟子,這場位就算結了!” 有氣無力的,祁老六道:“好吧,但二爺你可得留神!” 點點頭,苟圖昌握著他的“牛角錐”,又猛虎出押股衝了過去! 倚著樹幹,紫千豪正想閉目養養神,一條魁梧的身授已匆匆向他身旁移來,他急目瞧去,嗯,這是賈宗成! 賈宗成滿面焦急之色,他快步來到紫千豪身邊,拱拱手。苦澀的一笑道:“紫幫主,我有幾句話想說 ” 紫千豪慘淡的微笑道:“今天太為難你了,賈兄。” 嘆了口氣,賈宗成道:“沒有什麼,我只是盡了點做人的本份而已!” 低喟一聲,紫千豪道:“有何見教?” 舐舐唇,賈宗成苦笑道:“紫幫主,今日之戰,本派已經落了全軍覆沒,‘玄雲三子’都完了,連掌門大師兄也受了重傷,我看,這場爭鬥就到此為止了吧?” 注視著對方,紫千豪低沉的道:“到此為止?” 搓著手,賈宗成痛苦的道:“紫幫主,血已濺,命已償,而且濺命供血,仇恨便該消除了,何苦非要等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步?況且,趕盡殺絕的手段也不是幫主你所習慣的,更不是你所希翼的,莫論這其中還有著兄弟我的困難與艱辛……” 籲了口氣,紫千豪沉重的道:“罷了,到此為止吧!” 重重抱拳,賈宗成激動的道:“多謝你為青城遺子著想,紫幫主,我會永遠記得!”搖搖頭,紫千豪徐緩的道:“不敢,賈兄,你今天的仗義執言,不為威武所屬,根源所來,更令我等感佩不盡!” 賈宗成嘆息道:“只可惜我人言輕,未能消然這場殺戈 ” 紫千豪誠懇的道:“這不能怪你 ” 忽然,他又道:“對了,賈兄,你下令貴派門人弟子停戰,他們 會遵令而行麼?” 點點頭,賈宗成道:“會的,全派上下,除了掌門大師兄之外,只有‘玄雲三子’的輩份高出於我,如今掌門大師兄重傷暈迷,‘玄雲三子’俱皆死亡,只有我的輩份最尊了,門下弟子不敢不服諭令的 ” 幹澀的笑笑,他又道:“何況,他們如果不聽我的,對他們眼前的情形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他們又何苦這麼固執愚蠢?” 點點頭,紫千豪道:“賈兄,讓我們同時下令!” 於是,兩人齊齊往前走了幾步,紫千豪首先吭聲大叫:“孤竹幫眾弟兄,通通住手!” 賈宗成也面孔赤紅,瞪目大吼:“青城門下,通通住手!” 孤竹幫的弟兄們在聞得紫千豪的諭令之下,立即毫不考慮的紛紛抽力退後,以兵器指向敵人,完全戒備動作,而青城派的一幹疲兵卻任愕了好半響,才面面相依,遲遲疑疑的退聚到一起。 這時,“白猿”靜明滿頭大汗,面色越見蒼白的跛著一條腿住這邊走了幾步,他幹啞的啟口道:“賈師叔,是掌門大師伯下令停戰的麼?” 賈宗成重重的道:“掌門人業已受傷暈迷!” 呆了呆,靜明又固執的道:“那麼,是‘玄雲三子’三位師叔?” 搖搖頭,賈宗成道:“他們已經戰死!” 僵立著,靜明深深吸了口氣,吶吶的道:“如此說來……這停戰今,是賈師叔你自己下的了?”賈宗成冷厲的道:“不錯,是我自己下的!” 遲疑了一下,靜明道:“這……不妥吧?” 似乎早就料到靜明會這麼說了,賈宗成不慌不忙,都暴烈的叱道:“混帳東西,虧你還列於青城門牆,本派規律你卻尚搞不清楚?我問你,青城派規第九條上下有序,論輩別,排尊卑,上輩之首,轄下幸之尾,上輩之尾,轄至下輩之首,這一條規律,你知不知道?” 靜明勉強點頭道:“知道。” 大吼一聲,賈宗成道:“掌門大師兄受傷暈迷,‘玄雲三子”戰死,我問你,如今在此地的青城門派何人輩份最高?” 靜明吶吶的道:“賈師叔你。” 賈宗成歷聲道:“那麼,現在是不是該由我發令?我有沒有權來發令?” 無可奈何的,靜明只好道:“有。” 寒著臉孔,賈宗成厲聲道:“既然有,靜明,你還有什麼反對不滿之處?” 表情是木然又生硬的,顯然這位“白猿”靜明心中有些不服,但不管他心裡是怎樣想,卻也只有唯唯喏喏的退了下去.紫千豪從後面走了過來,搖頭道:“這些青城道士們可是真不大開竅,難道說,他們連你這一片苦心也體會不出來麼?” 嘆了口氣,賈宗成道:“人都有點自尊心,紫幫主,他們明知我這樣做乃是為了挽救全軍覆滅的厄運,但情緒上他們卻不肯就這麼服輸……” 深沉的,紫千豪道:“任何一件事情,若不能朝遠處精,為大體著想,光顧著眼前的一點顏容之爭,賈尼;這不叫自尊心,這就變成虛榮心了,而虛榮心是很可怕的,它往往能逼使人們做出些不自負力的傻事!” 苦笑了一下,賈宗成低沉的道:“江湖中人,武林之輩。紫幫主,真能看透這一層的只怕太少了,大家全是講究的一口氣啊!” 那邊,“青疤毒錐”苟圖昌奔了過來,他氣籲籲的道:“老大,不打了?” 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賈兄與我的心意正好相同,得放手時且放手,是江湖明訓,也是仁慈之道,這場大拼,該結束了。” 苟圖昌看了看四周正在匆匆進行搶救傷亡工作的手下們,他的面容是沉重又倡鬱的,道:“老大,我想下去指揮弟兄們善後……” 紫千豪頷首道:“好的,記著不要俘虜!” 答應一聲,苟圖昌轉身去了,這時,熊無極正好大步走來,他仍然戴著那雙“金犀皮” 的手套,先衝著賈宗成 牙一笑道:“老賈,多虧你啦!” 賈宗成強顏笑道:“熊兄,更得謝你讓我一步,否則,我又怎麼會是你的敵手?” 揮揮手,熊無極道:“談這些做甚?今天若不是你在中間暗裡緩衝,這場架一定要比眼前的結果更要來得熱鬧的多!” 目芒淒澀,賈宗成道:“可別熱鬧了,就算這等場面,業已夠受的啦,青站一派受此打擊,至少也得有個十年八年的光陰恢復不過原氣來!” 紫千豪忽然關切的道:“此間事了之後,賈兄,你直接回青城山?” 賈宗成緩緩的道:“是的,直接回山。” 猶豫了一下,紫千豪道:“我也不用繞彎子講話了,賈兄,今天的這件事,你們派裡可能不會諒解你?” 想了想,賈宗成艱辛的道:“很難說。” 紫千豪輕聲道:“你要記著,賈兄,你並沒有錯,而且你更在凌澄道人重傷之後替他做了急救。並盡力設法挽回了青城諸子的敗滅之禍,對你的門派來說,依照算有功,毫無罪過與愧疚!” 賈宗成低聲道:“希望派裡其他的人也像這麼想就好了!” 紫千豪凜然道:“只要他們還有理性,還有良知,還有情份,他們就應該這麼想,難道非要把青城精英全部斷送於此才算是忠心耿耿的不二弟子麼?” 一邊,熊無極也熱情的道:“沒有關係,老賈,若是青城容你不下,到我們這裡來,任他天塌下來,我們也用腦袋替你頂著!” 紫千豪同意道:“你為了我們如此犧牲,賈兄,我們也應當對你有所圖報!” 感動的,賈宗成道:“二位盛情高誼,我賈宗成謹記在心,我但願事情不要糟到這等地步,否則,可真難為我了!” 熊無極義形於色的道:“不用把檔子事看得太嚴重,老賈,只要你來,無論在什麼時間,我們全歡迎你!” 拱拱手,賈宗成道:“多謝二位的愛護,我不會忘記的 ” 又深深太息著,他續道:“二位,我先告個便,也該去整頓整頓,收拾一下殘殺了。” 紫千豪與熊無極連忙讓過一邊,賈宗成快步離去,當他走出好幾步後,又站住回頭,向熊無極道:“對了,熊兄,你可是 正式加盟孤竹幫了?” 用力點頭,熊無極嚴肅的道:“不錯,我現在身為孤竹幫的‘首座大頭領’!” 無可奈何的笑了笑,賈宗成吶吶的道:“真有點不可思議 ” 說著,他匆匆走向青城弟子那邊去了,凝視著他魁梧的背影,紫千豪籲了口氣,沉沉的道:“賈宗成為了我們可真受夠了……” 熊無極頗有同感的道:“他是條血性漢子,與青城派的道士們相比,他娘的簡直有天上地下之差啦!” 說到這裡,熊無極又小聲道:“幫主,洪超老弟,他去了?” 沉重的點點頭。紫千豪道:“是的,‘玄雲三子’中‘大曇子’凌生的傑作!”青虛虛則棚裡浮現出一片悵悵的哀成,熊無極沉默了一會,嗓門有些沙啞的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在江湖上混生活打滾的日子,結局往往就是這樣了……” 紫千豪愁腸百結的道:“我很難過,無極,每當一名老弟兄逝去,心中的感覺次次全是那般苦楚又辛酸,還滯著一種無比的空茫與失落的感觸,就好像生命中驟然缺少了什麼,遺漏了什麼一樣……午夜夢回,那些幽明兩隔的弟兄們音容美貌皆歷歷在目,恍似昨日,我常常會疑惑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死去,我懷疑那只是一場惡夢,一個可悲的幻境而已,我認為只要天一亮,他們又會和平時一樣,嘻嘻哈哈從他們隱藏的地方笑滾著走出來 當然,我也知道這是一種虛無縹緲又自我欺騙的可笑狂想,但我卻時常願意這麼想。這等以為,說它是怪誕也好,瘋狂也好,至少,在這種時候我會多少有一點點虛幻的安慰……” 熊無極臉上的神色肅穆又感動的,他低沉的道:“幫主,除非你與你的手下們連了心,融了魂,要不,你又怎會有著這等深切的悲傷感觸?由此可見,幫主你對待幫裡的弟兄們是如何情重義厚了……” 悠悠長嘆,紫千豪憂鬱的道:“日子一天天的拖,眼看著這批同生共死的弟兄們一天天的少,也一天天的老了,刀頭舐血的生活,委實過得叫人心傷……” 熊無極的鼻端也有些發酸,他苦笑道:“放開點,幫主,千秋霸業的創立,總免不了血與命的獻祭,而千秋霸業的維繫延綿,則更少不了血與命的滋補了!” 沉痛的,紫千豪道:“就是這樣,孤竹一脈始能屹立不倒,未曾遭由邪惡勢力迫散,但每每身歷其境,卻不勝悵惆,無極,血與命的獻祭和血與命的滋補竟是那般的慘烈淒涼和不忍目睹!” 拱拱手,熊無極徐緩的道:“我也嘗試過,但,卻只好硬著心腸不去回想,不敢回想了……” 搖搖頭,紫千豪呼噓無語,熊無極一時也拿不出什麼話來勸慰紫千豪,兩個人就這麼愁眼相對,完全浸入一片憂傷中了……好一陣子以後……滿頭大汗的苟圖昌急步來到,他雙目紅腫,淚痕未乾,宛似剛才痛哭過,這時,他用手背揉操眼,又擦擦汗,語聲黯啞:“老大,一切善後業已妥當,戰死兒郎就在場於北邊掩埋了,傷了的也急救後上了軟兜,另外,洪超的遺骸也裝好待運……” 紫千豪低沉的道:“回山之後,一厚予殮葬,忠魂供奉入殿……” 強忍著目眶的虎淚,苟圖昌硬咽道:“是 ” 溫和的拍了拍苟圖昌肩頭,紫千豪沉重的道:“不要難過,圖昌,你再一悲痛,我的心就更亂了……” 苟圖昌努力振作,沙著嗓子道:“還有一件事向老大稟報 今天一戰,我們的三百名手下陣亡四十餘人。受傷的在二十名以上,對方傷亡也不會少於此數……” 點點頭,紫千豪道:“傷了的弟兄叫藍揚善好心醫治看護,對了,祁老六的傷勢如何?” 苟圖昌道:“還好,都是皮肉之傷,未曾傷及要害,就是失血多了點!” 說著,他看了看紫千豪頰、肩上的傷處,又道:“老大,你也流了不少血 ” 紫千豪平靜的道:“沒關係,我也只是皮肉之傷,業經熊無極上了藥,回去再仔細調理一段日子,定無大礙,圖昌,下令大家準備啟行吧。” 荷圖昌微微躬身,迅速整隊去了,青城那邊的殘餘似乎也收拾妥當,賈宗成匆匆來到,雙手抱拳:“紫幫主,熊兄,且容此別,我們後會有期!” 紫千豪與熊無極忙還禮,紫千豪語重心長:“賈兄,一路順風,祝你萬事如意!” 苦笑一聲,賈宗成道:“托福了。” 於是,當賈宗成率領著青城派的三十來名道上扶傷抬死,行色沮喪萎糜的離去之後,孤竹幫的大隊也整裝待發了。 來的時候,孤竹幫的勇士們有的步行,有的騎馬,但在回去的時候,卻完全徒步,當他們的行列緩緩沿著“斷魂嶺”的荒徑小道下來,隊伍中那股子沉痛哀傷的餛鬱氣氛,絕非來時的豪壯飛揚可比了。 回顧蒼涼灰黯的嶺末山脊,熊無極搖頭道:“斷魂嶺……真個斷魂……” 紫千豪滿面憂傷之色,他決不回首,幽幽的道:“吃刀頭飯,在鎗眼子媒血的日子,那裡不是‘斷魂嶺’,又何處不斷魂呢?” 黯然無語,熊無極的一雙青虛眼卻隱隱泛出瑩瑩淚光。婉蜒的,路跨的,這隊長長的行列向著他們來的地方回去,每個人的表情全是那麼沉重,腳步俱皆如此瞞珊 英雄式的江湖生活與英雄式的勝利,固然是豪壯又多彩多姿的,但是,其中,卻摻雜著多少血漓漓的淚水,淒澀的辛酸?是的,草莽男兒,武林壯士,又何處不斷魂呢? ------------- |
第30章 患未絕 議製機先
前去赴“斷魂嶺”之約的時候,是金風寒露的深秋,但等到紫千豪他們再回到傲節山,卻已飄起初雪了……一片片潔白的雪花由灰蒼蒼的陰霆天空漫漫飛舞著落下,用不了一多會,大地業已是粉妝石琢,成了那麼恰怡悅目的琉璃世界,遠近全是鮮明無理的銀白色,這片白,白得多談潔、多安祥,又多飄逸,看上去,連人們的心腔子裡也是如此舒坦寬暢了……在“判官令”仇三絕率領著一千所屬的盛大歡迎下,紫千豪與他的一隊疲憊的遠征之師滿溢著振奮,又帶著濃重的悵失情懷,偕同熱烈歡迎他們的夥伴們上了山,路上,苟圖昌業已告訴了仇三維等三人兩件大事,一為熊無極的入幫,另一樁,則是“白辮子”洪超的戰死……征塵未除,紫千豪便召集了屬下所有大頭領以上的弟兄到不屈堂的二樓商議大計,同時,親自主持了熊無極的加盟大典後,又宣告了洪超殉難的消息,當這兩件又喜又悲的事情,湊在一起,孤竹群豪們在為哀傷又欣悅的情緒弄得激動與沉痛的當地,紫千豪默然不語,等候著大家發洩過後的平靜……良久之後,廳中的人們才算勉強靜了下來,苟圖昌、熊無極、祁老六、公孫壽、藍揚善與貝駒等人因為早已曉得了甚至目睹了這兩件大事的始本原由,所以情緒尚頗穩定,沒有太多的振奮,也沒有過甚的悲傷,但是,仇三絕、伍桐、罕明、蘇家兄弟蘇恬、蘇言幾個人卻不同了,他們的感覺卻較為劇烈,固然,鼎鼎大名的中原武林強者“金手煞”熊無極的加盟入幫,在他們來說乃是件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卻不比洪超的殉難給予他們的哀痛與打擊來得強烈,再怎麼說,熊無極的加盟是件好事,也是件喜事,但卻是活著的人所能做出的事,而與他們同生共死了好多年的患難老夥伴洪超卻是永遠永遠的步了,這沒有什麼可以補償,沒有什麼可以代替,無論如何,洪超也再不能回來了,以致,所有的原該有他份兒的喜怒哀樂,他們業已全無法參與了……紅著眼眶,仇三絕沙啞的道:“大哥 我們一定要為洪超報仇!” 蘇家兄弟的老二蘇括也激昂的道:“我們要知道是誰殺了他?” 紫千豪疲倦的擺擺手,道:“不用我們去為洪超報仇了,他已經自己曾自己報過了仇!” 仇三絕愕然道:“這是怎麼說?大哥……” 嘆了口氣,紫千豪道:“害了他的人是,青城派的‘玄雲三子’中的第三個“大曇子’凌生,但是,在洪超重傷倒地的一剎,他已用自己的刀幹掉了凌生的頭!” 叫喊一聲,仇三絕道:“殺得好!” 蘇家兄弟也滿臉敬佩又感傷之色的道:“白辮子有種!” “熊臂”罕明咽著聲道:“恨就恨在老洪自己恁的不小心……” “斷流刀”伍桐沉痛的道:“吃咱們這行飯的人,怎麼小心也早晚離不了這條路……” 這時,“二頭陀”藍揚善憂傷的開口了:“本來,照大阿哥原定的計劃,那‘玄雲三子’是由苟二爺,老六與咱三個人共同捉單對付的,咱幫了百名弟兄先到‘鬼圍場’布陣去了,一打起來的時候,咱本想過去替下洪超,但青城道士們所布的圓陣又相當厲害,咱一看手下人攻不過去,又躺下了好多個,急怒之下,心想先幫著弟兄們破了那圓陣再說,那知圓陣是破了,咱卻吃青城派裡一個七代弟子纏上,那牛鼻子本來不弱,這一纏上,咱就弄得脫不開身,要不,‘大曇子’凌生該是咱去抬奪的……” 苟圖昌聞言之下,忙道:“不能怪你,胖哥,老大早已交待過,計劃是死的,到了戰場上就要靈活運用,自行應變,切實做到交互支援,當則的情形,各有專責,誰也脫不開身,況且洪超與你之間,一身功力相差無幾,你便是強也強不了他多少,就算換了你去,也不一定穩能吃住凌生道士,而你與洪超全是我們的手足弟兄,如果你有了失閃有何區別?要這麼論的話,我與走六就和洪超在一道比肩與對方拚,洪超戰死,莫非也是我們有所疏忽了麼?” 熊無極低低咳了一聲,道:“在座諸君全是技擊行家,武林老手,又都是自己兄弟,關於這一點,我以為大夥皆無須自責過甚,苟二哥講得對:“計劃是計劃,謀略是謀略,都須要活用,不可以墨守成規,死板不久,尤其兩軍交鋒,一場混戰的關頭,情勢是瞬息萬變難以捉摸的,一打亂了,誰也看不住誰,誰也沒有把握說護住誰,相信各位身經百戰,歷盡凶險,對這方面的感觸是十分深刻明確的……” 頓了揚他又道:“洪超老弟的殉難,我雖然進幫得晚,但我內心的悲楚也決不比各位稍輕,他這次的陣亡,老實說,太過突兀……” 紫千豪平靜的啟口道:“本來的計劃確是應該揚善參與‘玄雲三子’之戰,我派遣他帶領人馬先行前往布陣,叫洪超隨我行動,只是為了揚善在準備工作及首戰對敵的經驗上比較洪超沉著而且,我的預料中,一旦血戰展開,揚善與洪超即可相互易調位置,變動攻擊對方,可是情形變化太快,敵我雙方甫始接刃,使幾乎混成一片,那時,誰也脫不出手更別說沒法易調位置,交換對手了!” 目光緩緩掃過每個人的面孔,他接著道:“洪超的殉難,本幫上下的每一個弟兄業已十分哀痛;但我們沒有理由來責備自己。大家全都盡力,或者超出本份了,這是一件悲傷的事,不過,卻也是我們所無能為力的事,正如方才值桐所說,吃咱們這行飯的人,怎麼小心恐怕也不放包管永遠無恙……” 重重點頭,苟圖昌道:“老大說得有理。” 紫千豪又道:“這次與青城之戰,客觀的說,是我們勝了,主觀的說,我們是全勝了,無論在道理上,人心上,以及實質的形勢上,我們都佔了決對的上風,青城的損失是慘重的,他們非但掌門人受了重傷,他們如今的最高輩價六代弟子中。‘玄雲三子’更是無一倖存,七名七代弟子也死亡兩人。傷了幾個,八九兩代的弟子更折損了六十名以上,這還不說,他們如今最有力量的六代份家弟子‘金鈴噹’賈宗成也為了對他本派門牆的蠻干作風不滿而與派中上下發生了離心力,為了這一戰,青城派更得不償失的是犧牲了一個谷百恕,又開罪了武當!” 仇三絕轉向祁老六道:“你這一眼之仇,總算報了!” 戴著黑皮眼罩,又在頭臂、胸前纏滿了淨布的祁老六苦笑一聲,幹澀攤沙啞啞的道: “報是報了,但代價可不叫少……” 苟圖昌低沉的道:“沒有任何一檢索仇討債的事是不用付出代價的,老六!” 蘇家兄弟的老二蘇恬望著紫千豪,盼切的道:“大哥,那凌澄老牛鼻子與谷百恕,全是給大哥擺手的吧?” 微微頷首,紫千豪道:“是的,但我不能不承認相當艱難!” 一眨眼,苟圖昌道:“蘇老二,以凌澄道人與‘北刀’谷百恕的武林地位及聲望來說,在我們這些料中,你看還有誰收拾得了他們?“側首一瞧熊無極,苟圖昌又忙道:“熊老哥,對不住,我並非有意冒犯!” 咯咯一笑,熊無極道:“苟二哥,你也甭給我臉上貼金,說什麼話休要忌諱著我,老實講,我還不是和你們一個模樣!你們對付不了凌澄老牛鼻子與谷百恕,我還不是仍然對付不了?自己吃幾碗乾飯心裡有數,這可不是說得大活的,一個弄不巧,樂於就大啦,你實說實話,又有什麼對不住和冒犯之處?” 疲乏又樵懷的面容上開始有了一抹笑顏,紫千豪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得舒服了點,他道:“在我們離山的中間,沒有警兆吧?三絕。” 仇三絕忙道:“沒有,十分平靜。” 籲了口氣,紫千豪再問:“有‘銀壩子’或‘黑流隊’的遺孽前來騷擾麼?”搖搖頭,仇三絕道:“也沒有,大哥。” “晤”了一聲,紫千豪靠向寬大的藤圖符椅背上,低緩的道:“那麼,我們派出去的探馬眼線及分布四處的駐紮弟兄可有這些人的治動消息?” 舐舐嘴,仇三絕苦笑道:“亦未見端倪,大哥。” 沉思了一下,紫千豪喃喃的道:“奇怪……他們都躲到那裡去了呢?” 苟圖昌連忙道:“老大,剛剛散了一場生死約趕回來,你征塵未除,血衣在身,多日的乏累尚沒休歇過來,這些事請你就暫時不要操心了,重要的,是老大你先好好養息一段日子,一幹雜務全有熊老哥和我擔待著……” 紫千豪喟了一聲,道:“並不是我性子太急,也不是我愛逞強好勝,大家要知道,‘血狼星’單光,‘銀壩子’的餘孽莫玉,”‘黑流隊’這三拔仇家,全是我們的心腹之患,這三撥人,和我們的仇恨結得太深,他們可以說沒有一天不在打著我們的主意,沒有一刻不在處心積慮的想整治我們,陷害我們,這些人若不徹底殲滅擊潰,我們便永遠無法安寧釋懷,永遠解除不了心理精神上的威脅,而西睡一統的千秋霸業,恐怕跟著亦要繼續分裂雲散下去了……” 仇三絕小心翼翼的道:“大哥,有一點我敢保證,我們派出去搜索敵蹤的弟兄與分駐各地的堂口,對這件事俱都傾以全力的去做,他們絕不敢稍有懈怠,更不敢有絲毫陽奉陰違之處……” 冷冷一哼,苟圖昌道:“他們當然不敢,他們還要腦袋不要?” 帶著倦意的一笑,紫千豪道:“當然,弟兄們的盡心盡力與他們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但為了永遠克腦們的威脅,為了製敵機先,主動掌握整個形勢,還是我們搶先一步找他們出手的好,否則,等他們再突然偷襲到我們頭上,那非但日增損傷,時機也就遲了!” 連應了幾個“是”字,仇三絕又恭謹的道:“大哥,我早已暗中派出刑堂新增的六名執事悄然離山,到各處監查我們的弟兄對這件工作的進行清形,他們的回報俱皆十分滿意,另外,我也限令負有此項重任的弟兄們按日以書函回報搜查詳細經過,因此,我可以肯定他們是在努力設法中,那一個也希望不負大哥的指令要求……” 紫千豪點點頭,道:“你做得很好。三絕,可是我們徒勞無功了這許多日子,顯然可見不是我們的搜查方法太笨拙,就是對方隱藏行跡的手段太高明,我認為,我們需要重新研討進行的方式!” 祁老六忽道:“大哥,這些混帳們會不會已經潛離西陲地界了?”紫千豪深沉的道: “除非他們不想再找我們報仇,忘記這一段深恨巨怨,老六,你想想看,他們會麼?” 沙聲一笑,祁老六道:“當然不會!” 紫千豪道:“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潛離西陲,老六,還有一種主要原因你別忘了,任何一個幫派,若是遠離了他生根發源的地方,那麼,這個幫派即將失去他的有利條件及自毀他曾經建立起來的基業和威望!” 祁老六連忙道:“是的,大哥說得對……” 熊無極插口道:“不過,我們再換別一種法子去找那些**養的邪畜牲?” 紫千豪沉吟半晌,道:“大家有什麼高見麼?” 貝羽立即興沖沖的道:“大哥,西陲一地,有些什麼地方可以隱藏五百人馬而不易被察覺?只要找出這種地方,就可以……” 一下子打斷了貝羽的話尾,苟圖昌道:“西陲一帶廣浩千萬里,黃士平沙,深山峻嶺比比皆是,可以隱藏五百人馬甚至五千人馬的地方不勝枚舉,就算動員十萬大兵去搜尋也難以周全,何況是我們如今的力量?貝羽,你這提議不好!” 祁老六深思的道:“車、船、店、腳、衙,這些龍蛇混雜,人多嘴多的地方,仇堂主,我們的弟兄可已打聽過了!” 仇三絕道:“非但這些地方,連本幫所可以探風的江湖同道,商賈學仕也都沒有放過,全部派人仔細尋查遍了……“搖搖頭,熊無極道:“娘的,這些王八蛋就好像乘風而去,在雲霧裡消失了一樣……” 蘇家兄弟的老四蘇言也靦腆的發言道:“大哥,他們會不曾受前庇於那一個西陲幫派裡!”紫千豪緩緩的道:“這種可能得有,卻不大,老四,依你看,西陲武林幫派,有誰敢包庇他們?這不是等於間接和我們為難麼?放眼西陲,恐怕有這個膽量的江湖同道似乎不多 甚至沒有! ” 苟圖昌謹慎的道:“但也得防著意外,老大,有些時候,事情的變化並不在一般常理之中,往往難以判斷……” 點點頭,紫千豪向仇三絕道:“有道理,三絕,你下去後,馬上傳令給外面的弟兄,叫他們切實查探有力量庇護我們這三撥仇家的江湖同道。” 頓了頓,他一笑道:“還是表面上和我們合作的同道也不可放過,正如圖昌所說,有些時候,事情的變化往往超出常理……” 仇三絕頷首道:“是,我下去就辦。” 這時,熊無極又搓著手道:“可是,幫主,這也仍不是個最好的方法,非但曠廢時日,且進行困難,假如庇護他們的人掩飾得好,甚至根本沒有這麼回事,豈不白耗功夫?一個弄不好,還容易引起誤會,惹出麻煩……” 紫千豪無奈的道:“目前來說,也只好以溫和的方法向這條路進行看看了,要不,老在一個圈子裡漫無頭緒的打轉,恐怕十年也轉不出個名堂來……” 於是,廳中怕孤竹群豪們又沉默下去,但們努力的在詢思著各種可能找到那三撥強仇的方法,但顯然的,卻十分傷腦筋……好一陣子之後,一向寡言的公孫壽突然打破沉寂,道: “我倒想起一個非常淺顯又容易的法予,兄弟們不妨探討一下看,是否可以參酌進行……” 於是,全廳二十多雙目光渴切的注視下,公孫壽緩緩的說道:“首先,我們知道人類最為迫切需要的東西是些什麼?日光、空氣,以及水,這卻全是自然天生的,任何地方,任何環境之下都可以予取予求,不會成為什麼問題,但是,除了這些自然天生的重要生存條件之外,尚有其他幾樣必不可缺的人類維持生命的東西,那就是食物、衣裳、居屋了,而居住可以因陋就簡,甚至露天而宿,結蘆棲身,衣裳也可以將就穿得破爛陳舊點,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影響,就只有食物一樁無法委屈,人不能不吃,而一定要吃,便須設法尋找食物,相同的,黑流隊也是如此,他們尤其困難的是要維持五百餘人的食物!” 興奮的笑了笑,他又道:“弟兄們,西睡一帶固然地大城廣,但卻相當貧脊,要找出一間可供應五百餘人糧食的糧行出來,也不太容易呢……” 就在大家的一陣讚揚中,紫千豪卻搖頭道:“公孫壽,你這意見極好,卻不一定用得上。” 祁老六迷惑的問:“怎麼不一定用得上呢!” 紫千豪簡潔的道:“假如他們化整為零,分開來購貨食物,或以身一種我們所不知返的方法取到食物呢?譬如說,有人暗中接濟,有人受到他們的威脅壓擠不得已而代為籌集食物?這全是相當可能的事!” 幾句話一說,大夥又全洩了氣,尤其公孫壽,更是窩囊尷尬,他費了如此心思想出的妙計,料不到卻有這大的一個漏洞,被人一點就穿了……突然,紫千豪便是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他眼睛一亮,俯首道:“蘇言,你知道方櫻方姑娘住的地方?” 在大家一楞之下,蘇言也不由呆了呆,他搞不清楚自家幫主怎會在這個骨眼上猛的冒出這個問題來?但是,腦子裡靈光一現,蘇言又想起來自家魁首似乎與那方櫻姑娘相交額善 嗯,頗善,莫不是,幫主一時心血來潮,迫急的要馬上見方姑娘的面以慰相思之苦?例嘴笑了,蘇言擠眉弄眼的連連點頭:“知道,大哥,可是 要請她來!” 紫千豪是何等精明老練的人物,瞧蘇言這一笑,笑得可是有些暖昧古怪,於是,他立即明白了這小子心裡是在想些什麼了! 臉一沉,他道:“有什麼好笑的?” 一看紫千豪神色不對,蘇言不禁心臟子猛跳,手心泛汗,再也笑不出了,他窘迫的倡在那裡,半晌,才面紅耳赤的道:“回大哥……我……我沒笑什麼……” 啼笑皆非的,紫千豪笑罵道:“傻頭傻腦的得小子,你想到那裡去了!” 接著,他又道:“你馬上前去問方姑娘一聲,就說我問她,有個‘大腳媽子’是住在‘東隆鎮’的什麼地方?” 蘇言愕然道:“‘大腳媽子’?” 紫千豪點頭道:“不要多囉嗦了,你去問,等回來再說,我們都在這裡等你回話,知道她住在那裡吧?” 急忙起身,蘇言道:“我知道,方姑娘住在‘丹楓閣’,是大哥決定的!”紫千豪笑罵道:“廢話!” 而這時,蘇言早已啟門奔去了。 迷惑的,苟圖昌問道:“老大,這‘大腳媽子’是什麼角色?怎的從來沒有聽過?老大要問此人的住處可有原因!”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當然,否則我豈不是發了瘋?” 苟圖昌道:“她是誰呢?” 擦擦面頰,紫千豪平靜的道:“前一次,我不是曾與左丹及金奴雄兩人在‘京隆鎮’遇見了方櫻了又藉著跟蹤方櫻之便面找到了‘白眼婆’莫玉!那一次還在山窩子裡擊殺了‘血手’蔡泉和‘六慈居士’沈朝宗,事後,我自莫玉掌下救回了方櫻,莫玉這老虔婆卻惡人走運,逃之夭夭了你們還記得這些事?” 點點頭,苟圖昌道:“當然記得,那一趟,是老大你們格斃瞎道‘攀鷹’之後的回程上……” 紫千豪低沉的道:“那次,莫玉之所以在‘東陵鎮’出現,便是叫方櫻去向那什麼‘大腳媽子’藉一件‘全線衣’的,因此,我們至少明白了幾件事,第一,那‘大腳媽子’不管是誰,她總是莫玉值得信賴的朋友,第二,她住在‘東隆鎮’,地方方櫻知道,第三,她極可能是莫玉今天托求掩護的對象之一!” 苟圖昌恍然大悟:“是了,老大,我們可以找到那‘大腳媽子’,然後從她那裡探求線索,追查莫玉的行蹤!” 紫千豪笑道:“不惜,而莫玉和‘黑流隊”全是一條路上的人,弄得好,說不定就連‘黑流隊’的隱藏之處也一齊查出來了!” 苟圖昌喝彩道:“還是老大有一手,好法子!” 拍著手,熊無極也大笑道:“好,這叫‘步步追魂’,幫主不愧是一幫之主!”搖搖頭,紫千豪道:“你們先別興奮,這法子還不知用不用得上,到時候若斷了線,你們只怕又耍唉聲嘆氣!” 熊無極大聲道:“如果這樣還找不出那批下三監的野種,老子們就連西陲的地皮也給它翻過來搜查!” 笑笑,紫千豪道:“恨地無環呢,無極!” 一句話,引得大伙兒全笑了起來,於是,廳裡的氣氛立時顯得輕鬆多了,也溫暖得多了……盞茶時光之後。 廟門忽開。蘇言已氣籲籲的奔了進來,他一邊抹開,一邊喘息著道:“大哥,我業已見過方姑娘啦,她正在盼望著要竭見大哥你呢,我告訴她恐怕還得一會兒……” 皺皺眉,紫千豪溫道:“說正事,我叫你去問的消息如何了?” “啊”了一聲,蘇言拍了一下自家腦瓜,忙道:“方姑娘知道,她說那‘大腳媽子’就住在‘東隆鎮’靠南的一條叫‘老福巷’的巷子裡,倒數第二家,是棟有閣的青瓦大磚房……” ------------- |
第31章 出奇謀 苦肉之計
紫千豪沉吟了片刻,道: “不會錯吧?” 蘇言忙道: “我問得很仔細,大哥,錯不了的。” 側首,紫千豪向苟圖昌道: “那‘大腳媽子’的住處已經有了,圖昌,下一個步驟就是要如何去逼她說出莫玉等人的行蹤了……” 苟圖昌點頭道: “硬逼麼?” 紫千豪道: “若要她說出可是不簡單,但硬逼的話。卻要有把握,像前些日子,祁老六刑求一個‘銀壩子’的‘大爺’那樣可不成,那人連三句話尚未說完,便因老六給傷得太重而伸了腿!” 黑臉一紅,祁老六尷尬的道: “呃,大哥,那一次可是意外……我不知道那小子這等的不中用!” 紫千豪似笑非笑的道: “怎麼才叫中用?人身是肉做的,並非鐵鑄的,似你那種刑逼法,恐怕換了誰也吃不消!” 若有所思的,苟圖昌道: “老大,我有個主意……” 紫千豪道: “說說看!” 苟圖昌低聲道: “劫她來,將她囚入山上的‘虎頭牢’,然後,再委屈方櫻方姑娘也到牢中受幾天罪,由方姑娘套那‘大腳媽子”的口風!” 考慮著,紫千豪道: “苦肉計?” 微微一笑,苟圖昌道: “正是!” 猶豫著,紫千豪道: “但是,不曉得那‘大腳媽子’知不知道方姑娘已與莫玉鬧翻了又歸附我們的這件事?” 苟圖昌道: “恐怕她知道的可能性並不大!” 紫千豪問道: “為什麼?” 有條不紊的,苟圖昌道: “莫玉在‘東隆鎮’外山窩子裡自老大你劍下逃生之後,她斷乎不敢再回‘東隆鎮’,更不敢到那‘大腳媽子’之處,因為她知道方姑娘也曉得那個地方,而方姑娘又歸附了我們,莫玉不得不考慮方姑娘會說出那個地方,另外,就算莫玉以後曾經去過那‘大腳媽子’之處,但姑娘離開她的這樁事,她也不可能很仔細的告訴‘大腳媽子’,因為這不是一件有光彩有面子的事,據我想,她便提起來,也不過只是簡簡單單,含糊籠統的一兩句罷了!” 紫千豪頷首道: “好吧,事已如此,我們也無法顧慮太多了,這個方法行,自是最好不過,否則,便只有硬求了!” 一邊,“熊臂’罕明楞楞的道: “可是,大哥,方姑娘會幹麼?” 笑了笑,紫千豪道: “我想,她該會吧?” 熊無極大笑道: “罕老弟,你果然是有些楞頭楞腦,你難道還不清楚幫主對方姑娘的影響力是如何巨大麼?” “哦”了一聲,罕明睜大眼道: “真的?” 熊無極笑道: “我騙你做甚?” 罕明也傻傻呵呵的笑了起來,他道: “原來如此,這,當然就不一樣了……” 不由臉孔微赧,紫千豪尷尬的道: “罕明,不要聽熊無極胡扯,沒有這回事……” 罕明賊嘻嘻的道: “我看很有可能哩,我記起來了,五天以前,我在‘仰遠樓’大哥你的住處外頭那片楓林子里,還碰著了方姑娘。她就問過我大哥何時才能回來的話,當時我回答後也就忘了,若不是熊老哥這麼一話,嘻嘻,我還有點記不得了,如今想想,果然很有意思……” “呸”了一聲,紫千豪啼笑皆非的道: “渾小子,有什麼意思?” 罕明理直氣壯的道: “她喜歡大哥嘛!” 臉更紅了,紫千豪急道: “不許胡說!” 罕明振振有詞的道: “這不是胡說,大哥,這是有憑有據的,假如她不喜歡大哥,為什麼要急著向大哥何時回來?跟著大哥一起去的人有很多,她怎的就不問別人,偏偏只向大哥一個?” 這位有“熊臂”之稱的罕明,不但性子直,脾氣楞,更有一股獃氣,獃氣一犯,任什麼事就要堅持到底,他的這個毛病,紫千豪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在這種情形之下,紫千豪知道不能硬著否認下去,只好無奈的道: “得了得了,罕明,你莫非尚要將這件事昭告天下麼?” 呵呵一笑,罕明道: “大哥,我曉得這是真的……” 這時,苟圖昌忙喝道: “少囉嗦,渾小子,你是有完沒完?” 接著,他轉問紫千豪: “老大,派誰去劫持那‘大腳媽子’呢?” 毫不考慮,紫千豪道: “熊無極與伍桐!” 雙手拍,熊無極笑道: “好極了,我就失去會那“大腳繩子“,量一量那婆娘生了一雙何等大的腳板?” 伍侗也鋒有意思的道: “就不知道那付尊容可還堪瞧!” 貝羽笑諷道: “不要胡思亂想了,那‘大腳媽子’只怕可以做你的外婆啦,看你還蠻色迷迷的呢……” 一瞪眼,伍桐道: “媽的,你也沒見過,怎知道她的年紀?” 吃吃笑著,貝羽道: “不用見,我也知道你們不大合適,老伍,你也不想想,一個雙十年華的大姑娘合起這麼個渾名 ‘大腳媽子”麼?早就叫什麼‘纖足五女’,‘金蓮仙姑’了,而且,和莫玉那老婆稱朋道友的角色恐怕也不會是十八歲的黃花閨女吧?” 朝天鼻一掀,伍桐恨恨的道: “你別笑我,小白臉,我就看你將來的老婆標致到什麼地步吧!” 苟圖昌笑罵道: “都不准吵了,正事還沒商量妥,那有像你們這樣喧喧嚷嚷的?不成體統!” 抖抖嘴唇,熊無極道: “幫主,我們什麼時候走?” 紫千豪想了想道: “後天吧?中間有一天夠不夠?” 熊無極慨然道: “足夠了,就是現在馬上去也無所謂!” 搖搖頭,紫千豪道: “犯不著這麼急,留點時間好,休息一下才是,這一陣子,大夥全都相當的乏累了。” 剛與貝羽鬥完了嘴的伍桐急道: “大哥,那‘大腳媽子’會不會武功?” 紫千豪道: “記得方櫻有一次提到她時說過她武功根底粗淺,並沒有什麼十分驚人之處……” 頓了頓,他接著道: “但是,她卻有兩宗獨到的本事,其一,是能仿製出極其精細的金銀玉器,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她可以用一種秘密冶煉的金絲編成背心馬甲,這種背心馬甲非但刀劍不透,更能抵消內家重力的打擊,莫玉即向她索取過一件!” 熊無極有興趣的道: “呃,這婆娘還有兩下子呢……” 紫千豪道: “所以,你們去劫擄她時,切記不要傷了她,說不定她將來對我們多少也有點用處!” 笑了笑,熊無極道: “放心,包管傷不了她!” 暖了口氣,紫千豪道: “也希望她能知道點莫玉的消息才不虛此行!” 祁老六搓搓手,道: “若是方姑娘套不出她的口風,大哥,交給我辦!” 紫千豪一笑道: “不敢領教了,老六,假如方櫻的苦肉計失敗,剩下的事,就該仇三絕來接手處理了。” 仇三絕笑道: “大哥,本堂包管比祁老六高明!” “嗤”了一聲,祁老六道: “老仇,你是往自家臉上貼金!” 嘿嘿一笑,仇三絕道: “你別狂,老六,如果你不多拍拍本堂的馬屁,下次你再偷摸了人家姑娘屁股而被送到‘鐵旗堂’來的時候,你就看看本堂怎麼收拾你吧!” 怪叫一聲,祁老六道: “大哥,你聽見了?仇三絕這老殺千刀的當著你面前就敢公然要脅於我,他這叫公報私價,公私不分哪,你還不快快撤他的差?” 紫千豪笑著道: “你們簡直都返老還童了,一天到晚吵個不休,鬧個不停……” 咕噥一聲,祁老六道: “老實說‘鐵旗堂’叫仇三絕這判官臉去幹是糟蹋了,應該將我與他的職位互調一下才對……” 打了個哈欠,紫千豪站了起來,他道: “大家散去吧,喜歡吵的可以繼續留著吵……” 當全廳的孤竹首領們紛紛起立恭送紫千豪之時,紫千豪又想起了一件事,問仇三絕道: “黑翼門’的房掌門近日可好?傷勢如何了?” 仇三絕這才猛的想到一件事,他忙道: “對了,大哥不問,我還險些忘了,房掌訂一聽說大哥回山,因為如今行動仍然不便,所以未曾親迎,現下正在‘仰遠樓’等著大哥,另外,他的千金也由本堂派幾接回山了,還有一位年青後生跟著……” 聞言皺了皺眉,紫千豪道: “怎不早說?叫人家久等豈非失禮?房掌門的傷仍未痊癒麼?” 仇三絕道: “十分業已好了八分啦,就是不能大乏累很了,只怕還要養息個一兩月才能完全恢復如常……” 點點頭,紫千豪離廳而去,熊無極隨後跟上: “慢些走,幫主,我還得到你那裡去一下,為你換藥治傷哩……” “二頭陀”藍揚善一 牙也追出去,嚷著: “咱也去,大阿哥,怕只怕熊老哥的醫道不及咱高明……” ------------- |
第32章 為月老 父女情深
當紫千豪偕同熊無極、藍揚善二人來到“仰遠樓”前的時候,房鐵孤早已在門口候立多時了,在房鐵孤的身後,嗯,那嬌小柔媚的房燕、淳樸敦厚的季懷南小兩口子。也又是緊張又是惶驚的站在一起。 一見紫千豪,房鐵孤首先蹣跚卻急促的迎了上來,他張開了一雙手臂,熱切又興奮的叫:“少兄,可巴著你回來啦,這一陣子,簡直將人眼都盼穿了!” 搶上幾步,紫千豪緊緊的握住房鐵孤的雙手,歡欣的道:“勞使房兄關注掛懷,實在罪過,房兄,你的腿傷,可已大好了?” 點著頭,房鐵孤爽朗的笑著道:“好得多了,口也收啦,除了筋骨還有點僵硬麻痺之外其餘一切全和投傷前一樣,大約再過幾天就能痊癒如常,少兄,還得謝謝你的照應與熊老哥,藍老弟的費心勞神呢!” 紫千豪笑道:“房兄之傷,乃是為了孤竹一脈才惹上的,我們抱愧都來不及,房兄再一客套,就更叫我們汗顏啦。” 這時,熊無極與藍揚善兩個也走上來和房鐵孤見過了面,房鐵孤也一寒暄之後,回過頭,沉下臉來喝道:“你兩個畜生還不過來再見各位叔叔?” 一直惶惶不安站在那裡的一雙小兒女,聞言之下慌忙走近,女的萬福,男的長輯同時顫澀澀的開口:“姪女姪兒叩見三位叔叔……” 紫千豪向兩人眨了眨眼,伸手虛扶:“罷了,罷了。” 摸著下頷。熊無極連連點頭道:“晤,晤,不錯,這女娃兒生得十分標致。小夥子也相當忠厚老成,嗯,一對兒。是一對兒。” 藍揚善撫著大肚皮,呵呵笑道:“老久不見你兩個小混混,可真叫咱這做大叔的心裡念道啊,懷南、燕兒,你們是那時到的吶?” 季杯南悄悄瞅了沉著臉的房鐵孤 眼,吶吶的道:“大叔,我與燕兒到了三天了……” 房燕小聲道:“自仇堂主派人到‘洞天福地’接我們來的,大叔,我們好怕,雖然前些日你已叫人去告訴了我們,紫叔叔早說妥了爹,但,直到見了爹的面,仍舊嚇得我與懷南心驚肉跳,這三天來,就沒敢和爹說上幾句話……” 瑟縮著,李懷南也拘謹的道:“掌門也不召見我倆……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之外,他老人家就一直不出房,還是剛才沒多久,我們接到通知,趕來與他老人家,道迎接各位叔叔的……” 舐舐脣舌,藍揚善忙打著哈哈道:“過一陣子就好了,呃,別這麼緊張的……” 靠近點,房燕悄細道;“我們先前好高興啊,大叔因為你與紫叔叔全回來了……” 正和房鐵孤說完話的紫千豪,此刻轉過來朝著這小兩口子和善的一笑,他愉快的道: “好幾個月沒見著你們了,杯南,房丫頭。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房燕臉兒紅紅的道;“多謝紫叔叔關懷……很好,就是……我爹……” 哼了哼,房鐵孤大聲道:“想氣死我?” 俏臉兒由紅泛白,房燕的眼眶兒立刻就泛現了瑩瑩淚光,但是,他卻不敢讓她父親看著。 開朗的一笑,紫千豪道:“房兄,別忘了,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熊無極呵呵笑道:“走,走,過去談。進去談,光站在門口算是怎麼回事?” 進入那間既適雅緻的小廳之後。太夥分別坐了,由紫千豪吩咐敬上了茶,他靠在他那張錦有軟厚獸皮的大圈椅上,微微一笑道:“房兄,我發覺在你見了他們兩個寶貝之後仍強餘怒未消?” 房鐵孤沉沉的道:“本來我還不覺什麼,眼不見為淨,大前天一看到他們,老實說,我又想從心起了。” 紫千豪平靜的道:“這也是難免的,但一則此事業經經我向房兄一再解釋過了,房兄亦已答允了我的要求,再則,他們兩個小的也自知做錯了事,希望房兄還能饒過他們一時衝功,惠於寬恕 ” 頓了頓,他又道:“這擋小事,房兄。我的幾分薄面可全擱在上頭了呢。你要責怪他們,我也只好一起受了。” 苦笑一聲,房鐵孤不安的道:“少兄切莫如此,這樣一來。可不叫我折煞啦?” 笑笑,紫千豪道:“不敢,房兄,兒女婚姻之事。應該叫他們自己選擇,由他們挑揀合適於自己的人。這樣才會情投意合,才能以互相理解,將來的日子,方能期以融洽無間,做父母的只要隨傍指導就盡了責任了。我們可以看到多少婚姻的不幸與夫妻之間的失和,大多是沒有經過深切的認識而強行憑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撮合的,固然,為人父母者全希望兒女能有個好對象,但父母到底不是兒女本身。也就沒有他們自己體會的明確,所以。老一輩強配的姻緣,表面上是愛他們,實足以害他們,若到了後來鬧得雙方失合,又會怨誰呢?今天這個年代,並不是可以說娶就娶,說休便休的啊,房兄,於其將來有所煩惱而引至內心的不妥,你不如讓他們自作。決定去?” 淺躡了幾口茶,他又道:“況且,據我的觀察,懷南世兄必年少志成,敦厚老實,是快可琢之材,而令媛明媚清麗,秀外慧內,亦乃將門虎女,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他們配在一起,可以想像日後定必琴瑟合調,夫唱婦隨,是一雙真正的鴛鴦侶!” 房鐵孤無可奈何的道:“此事我答應你於前,少兄,原本已無話可說。如今你再這麼一套,我就更沒話了啦!” 深沉的一笑,紫千豪測首道:“懷南!” 正襟危坐的季懷南慌忙站起,恭聲答應:“姪兒在。” 紫千豪緩緩的道:“見過房掌門了麼?” 呆了呆,季懷南囁嚅著道:“方才……業已見過了……” 籲了口氣,紫千豪道;“現在,你就不再去叩見了?” 一側,房燕急得咬牙跺腳,但此時此景,她又不便開口點醒他這呆頭鵝的未婚夫,空將一張粉嫩的俏臉兒脹成了通紅! 拱著手,咽著唾液,季懷南期期艾艾的道:“現在去……叩見?叩見什麼呢?” 驀然大喝一聲,紫千豪道:“你未來的老泰山坐在那裡,他已答允了你們的婚事,楞小子,你還在這裡發什麼呆?” 就好像自混沌裡一下子衝到清靈界一樣,季懷南如夢初醒,他全身一哆嗦,回身,一個箭步,“噗通”跪在房鐵孤面前,誠惶誠恐的叩著頭:“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季懷南……叩見大人……”藍楊善悄然來到房燕身後,低促的道:“此刻向你爹去告罪求恕正值其時,傻丫頭,你還在看什麼把戲?” 猛然醒悟,房燕立即起身,也在季懷南旁邊跪下,她怯生生,顫伶伶的道:“爹……女二該死,女兒不孝,全是女兒惹你老人家生氣,累你老人家奔勞……爹,求你老人家饒恕女兒的罪過吧……爹,女兒要用今後一輩子的時間來孝順你老,侍候你老,爹,女兒知錯了……爹,女兒曉得爹是最疼女兒的,爹,你老就饒了女兒這頭一道,也是最後一定的罪過吧……” 一口一個爹,一聲一個饒,每個字,每句話,帶著顫悠悠的尾韻出自房燕那悽惶惶,嬌柔柔的聲帶裡,有如黃鶯婉鳴,八哥泣啼,與這妮子沒有血統淵承的紫千豪等人全聽得動心動容,又何況她的親老爹房鐵孤?於是,這位“黑翼門”的魁首,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雙鈸擒魂”,不由長嘆一聲,低沉的道:“罷了,你兩個都站起來吧!” “咚”的又叩了一個響頭,李懷南這一遭倒還福至心至的說了句適切話:“小婿叩謝岳父大人恕罪成全之恩……” 這時,房燕卻投身向前,似小鳥依人般貼進了乃父懷中,小嘴,“嘖”“嘖”有聲的連連在房鐵孤生滿絡腮鬍子的面頰上親吻著,一邊含著振奮感激的淚水,快樂的吱喳:“好爹,親爹啊……女兒就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寬恕女兒……爹,你以前不是一直說過:小燕是爹的心肝,是爹的寶貝,是爹的命根子,爹的小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也會著人造上一具好長好長的梯子,攀上天去摘下來給小燕兒捧玩……爹,你是這樣嗎?如今,以後,你老人家仍是這樣愛你的小燕兒嗎?” 忍不住眼眶都有點紅了,房鐵孤緊緊摟著自己的女兒。一邊用下須的胡渣子在她柔嫩的粉臉上磨擦,邊沙啞的道:“乖乖……爹的乖乖……爹怎麼會不疼你呢?” 雙手挽著父親的脖頸,房燕將臉兒緊貼,帶著淚笑:“爹……女兒與你老人家相依為命好多年了,以後,我們仍要相依為命下去,是吧?你永不會拋棄女兒,捨棄女兒吧?爹,讓女兒像從前一樣,天熱的時候為你打扇,天冷的時候為你暖被,給你抓癢,給你倒滾水燙腳,和你老一起烤紅薯吃……爹,是嗎?我們仍和從前一樣?” 連連點頭,房鐵孤的嗓子更加嗆啞了:“是的,乖女,寶貝,仍和從前一樣……爹永遠不會拋舍你……再怎麼樣,你都是爹的女兒……” 安詳的笑了,房燕呢喃著:“我好愛你……爹……” 這是一場天倫之淚呢?還是一場天倫之樂呢?目注這付情景,使看著的人都感到鼻端酸澀,雙目濕潤了,但心頭大感觸固然深刻,卻又有一種溫暖和煦的祥瑞之氣充斥在大家的胸膈之間,什麼人說過一句話:“先苦而後甜。”,可不就是眼前情形的寫照麼?這小兩口子固然是先苦後甜了,房老太爺不也一樣先苦後甜麼?如此一來,滿天懨氣化為祥和,而原來這些最親近的人中間所有的陰霾及僵窒也就全消失了,父女仍然是父女,而夫妻,嗯,亦照舊是夫妻了……等他們爺倆將心中多日來的鬱積的苦悶發洩得差不多了,紫千家朗聲笑道: “好了好了,滿天烏雲一掃而光,剩下就全是吉祥喜瑞啦。你們父女二位收收淚定定心。先各自坐下歇歇氣,以後,日子長著,有你們父女親近歡敘的時間,再加上一個有半子之稱的好女婿,這種融融洽洽的快活歲後有得過了……熊無極也大笑道:“我們老大說得對,兀那姓季的楞小子,你還不趕緊扶著你那準老婆坐過去歇歇氣,敬一盅熱茶麼?” 季懷南期期艾艾的答應著,一面手忙腳亂的將房燕扶起,誠惶誠恐,小小心心的把自己將來的太座移到方才位子坐下。 用力揉揉麵頰,房鐵孤訕訕的道:“方才這一陣兒女之態,委實令我汗顏,倒叫各位兄台見笑了……” 紫千豪正色道:“發乎摯誠,出自肺腑,親恩慕孺之心,孝敬仰思之謂,正是天下最為崇高的舐犢至性的流露,房兄,這充分證明了你是個懂得愛,了解愛的人,何須汗顏之有,而我們看在眼中,羨慕還來不及,豈有笑謔之理?” 搓著手,藍揚善亦接口道;“是呀,咱們想找個寶貝女兒親一親,疼一疼猶尚不能,房老兄卻連女加婿全有了,怎不叫人打心眼裡瞧著眼紅?” 感喟的喟了口氣,房鐵孤道:“這個丫頭,可叫我擔足了心,老實說,氣呢,當然是氣,火呢,亦一肚皮火,可是,任我心裡怎麼個怨恨法,日日夜夜,又總是替這丫頭憂慮著,她自小嬌生慣養,未曾出過遠門,受過折騰,怕她涼著,又怕她餓著,怕她卻錢用,又怕她受人的氣,欸,這種滋味,不是生兒育女的人是體會不過來的。 ” 紫千豪緩緩的道:“天下父母心,就是如此了!” 點點頭,熊無極道:“可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女,不知父母心。做父母的人,可真費煞心機,處處為兒女作想,時刻為下一輩打算,等到熬及皺紋滿臉,白髮如霜,兒女長大了。翅膀一硬,有些混帳的就各自高飛啦,所以說,房姑娘,你可千萬別學那些長硬翅膀就想離飛的混東西,要承歡膝下,好好孝順你老太爺一輩子,這才是個乖女兒,好女兒,才不虧你父親疼你一場!” 房燕老老實實的頷首道:“熊大叔放心,姪女一定會永遠不再離開爹身旁,會盡心盡力的孝敬他老人家一輩子。” “嗯”了一聲,熊無極依老賣老的道:“這才是個好孩子!” 紫千豪一笑道:“我看,等我們的幾件大事辦妥之後,房兄,乾脆就在這裡給他們兩個孩子成親得了,山上人多手多,一應俱全,張羅起來也方便,待他們行了禮,合了房,你再帶小兩口子回去,叫人家看著聽著,豈非憑添一段佳話?” 大大鼓掌,藍揚善笑嘻嘻的問道:“好極了,好極了,正是‘一腔憤恨單騎萬里追蹤,滿懷歡喜丈人婿女偕回’,妙,妙透!” 熊無極笑哈哈的道:“胖哥,看不出,你還頗有點墨水,出口成章呢?” 得意洋洋的,藍揚善道:“這個,頭兒,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休看咱這位熊樣不登大雅之堂,缺了點儒雅之氣,但咱的祖上卻也是書香世家,書香傳世,所以麼,咱就再不成材吧,老祖宗的靈氣總還佔了幾分,這‘出口成章’,只是雕蟲小技,呵呵,算不了什麼,算不了什麼……” 眉毛一揚,熊無極笑道:“媽的,誇不得你兩句,一誇你,你又不知自己是那蔥了!” 藍楊善急切的道:“這可不是假的,頭兒,你若不信,可以問……呃,問問大阿哥,咱的祖父中過舉人,咱的老爹也考上一員秀才呢!” 熊無極翻著眼皮道:“你沒做上狀元,直是蒼天無眼,太委屈了……” 幾句話,引得大夥全哄笑起來,紫千豪莞爾道:“房丫頭與懷男,還叫你們叔叔,你兩個可真擺不起個長輩的架子來,純粹的為老不尊!” 藍揚善嘻嘻笑道:“不怪頭兒,大阿哥,他只是看咱滿腹的文章,又恨他自家胸無點墨,心裡頭吃醋罷了……” 哇哇怪叫,熊無極道:“我吃醋?我吃你什麼醋?胖子,你簡直不曉得自己是吃他娘幾碗乾飯了!” 房燕早已笑了個掩口葫蘆,連一向拘謹的季懷南也不禁忍俊不住,這時,房鐵孤忙抑住笑意,道:“藍老弟,說真的,我還得感謝你對燕兒與懷南的照拂之恩,免了他們的凍餒之苦,以後,一定叫他兩個好好孝敬孝敬你}” 樂了,藍揚善道:“這個麼,呃,倒也不算什麼,只要房老兄你能諒解,咱也就受用不盡了……咱生平無啥嗜好,趁日後到了這一雙小混球那裡,叫丫頭親自下廚,給咱弄兩碟小菜,燙壺好酒,呵呵,也就中了!” 房燕嬌柔的道:“藍大叔,你那身毛病我全知道,放心,你來了,包管侍候得你周周到到,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處不燙貼,五臟六腹管那兒全舒泰,叫你永不思蜀,雖南面王而不為了!” 房鐵孤不由笑罵道:“燕兒,怎麼可以對尊長說話如此不斟酌?” 藍揚善大笑道;“乖乖,看你這張小嘴多利害?咱這大叔可委實承受不起,前一陣子與你兩個同在‘洞天福地’住著的時候,咱就對你這丫頭片子的利牙利齒吃勿消了,咱認載,說你不過……” 搖著頭,房鐵孤笑道:“這丫頭就是這祥,嘴巴不饒人,你一句,她能說上十句,你有一個理,她能編出十個理,幾個人說不過她一個!” 房燕急叫:“爹……” 藍揚善呵呵笑道:“害臊了,丫頭,你爹說得一點不錯,其他人不知道,咱還不知道麼?老天爺,可領教夠啦!” 說著,他賊嘻嘻的斜看李懷南道:“愣小子,如今可好,你算自己找上這張利口了,以後,呵呵,你就自個兒等著消受好啦……” 季懷南脹紅著臉,吶響的道:“大叔,我……我一直覺得小燕的聲音很好聽……” “哧哧”笑了個仰天倒,藍揚善全身肥肉亂哆嗦。 “楞……小子呀……你就慢慢聽吧,日子長著呢,將來言詞上吃了癟,可別怪你大叔今天唬你……” 尷尬的站在那裡,季懷南有些失措的冒出了句話:“小燕的什麼……我都喜歡。” 於是,房燕深情款款的投過去水盈盈的一注,藍揚善越發笑得口都閉不攏了,好像他這大半輩子來還沒有如此開心過一樣! 紫千豪微曬道:“揚善,你還沒樂夠?” 熊無極奇怪的道:“咦?胖哥,你是怎麼了?腦筋沒什麼毛病吧?是人家小兩口子蒙承尊親寬恕許婚,將結連理,又不是你,你他娘的樂什麼來著……” 止住笑,藍揚善撫著胸口道:“咱是覺得燕丫頭利害,而季懷南這渾小子又愣得出奇……” “嗤”了一聲,熊無極道:“那麼,你還以為你很精明伶俐了?” 藍揚善一本正經的道:“一點不假,頭兒,咱是書香世家,咱的祖上 ” 熊無極搖頭道:“你爺爺中過舉人,你爹中過秀水,是吧?你他娘卻沒學上滿腹經論,只學會了如何敲人悶棍!” 理直氣壯的,藍揚善道:“這也是一門學問,不上道的,一棒敲不准,還敲不暈那肥羊呢!” 滿堂哄笑中,紫千豪忙道:“行了,越說越不成話了,也不怕害人笑話?” 房鐵孤舉起茶杯吸了口茶,道:“少兄,這一回,在‘斷魂岑’‘鬼圍場’旨“青城派”那些道士們之戰,聽說在你的領導之下又打了一場勝仗?” 嘆了口氣,紫千豪道:“不敢白勝,只是僥倖沒有栽跟鬥而已!” 緩緩的,房鐵孤道:“這戰,敵我傷亡俱皆不輕吧?” 紫千豪沉重的道:“任何一場拼搏,房兄,全是以生命及鮮血為目標的,而每一次殺伐下來,自然其中損失也就不想可知了……” 頓了頓,他又道:“本來,在這次的約戰裡,我們幾乎可以避免流血爭紛的,武當派大掌門‘非烈子’凡慈道長棄已親自出面調停過了……” 房鐵孤詫異的道:“那麼,為什麼又沒有成功呢?” 苦笑一聲,紫千豪道:“‘青城派’不肯讓步,尤其是他們的掌門人,凌澄老道更是專橫跋扈,一意孤行。那種凌人的氣燄囂張的聲勢實在令人無可忍耐,再加上‘玄雲三子’的推波助瀾,挑撥中傷,凡慈道長的一番苦心也都白費了……” 一搖搖頭,房鐵孤道:“這些老雜毛可真是倔強固執得可悲……少兄,到後來終於幹起來了?” 紫千豪道:“不錯,那一戰相當慘烈。” 低沉的,房鐵孤問:“我好像聽說凡慈道長原是幫他們的?” 紫千豪頷首道:“是的,本來凡慈道長是誤信了他們一面之詞,而‘青城派’這一面之詞當然是斷章取義,顛倒是非,又混沌黑白的,後來,老道長再聽我當面詳述了前因後果,後找人一對證,發覺事情全非如青城 方所言,這才挺身而出,希望善加化解,平息于戈。 奈何‘青城派’執迷不悟,悍然拒絕,凡慈道長在無法可施之在,也只好憤然率領座下弟子離開了。” 房鐵孤恨恨的道;“難道說,他們就不曉得他們不足為敵?” 笑笑,紫千豪道:“‘青城派’可不作如是想,房兄,甚至他們還認為我們以卵擊石,不足為敵呢,當然,事實上他們的力量也十分雄厚!” 房鐵孤關切的問:“我聽說 少兄,‘北刀’谷百恕果然到了?” 旁坐上,藍揚善接口道:“可不是,乖乖,這老小子兇得很哪!” 呲呲牙,熊無極也道:“一開頭,是兄弟我接了他幾下,講句不客氣的話,雖我自認我這幾手莊稼把式已是不弱了,但與那老鬼一較,可就他娘的有些吃不住啦,武術這玩意就是如此,以硬碰硬,絲毫也不取得巧的!” 大大喝了口茶,他又一抹唇角水滴,續道:“房兄,你我全是技擊行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 房鐵孤有趣的問:“什麼感覺?” 熊無極笑道:“就是當我們一旦與人動手的時候,只要一開始,大約便能明白吃不吃得住人家,能吃得住的,就好像十拿八穩一般,感覺中便篤定了,吃不住的,一上手就覺得對方宛如一座山,堅沉厚實得無懈可擊,他娘的那股子氣勢便逼人頭頂,招舉都招舉不住,你是否有過這種經驗?”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對極了,我的確也有這種經驗,能以對付得了的敵人,只要一待過招,即可以看出他破綻百出,全身上下盡是挨打挨刀的地方,但功力高過我們的,架勢一拉也同樣感覺得出來。 正如你方才所言,人家就那麼一站,你就會感到氣燄逼來,毫無空隙可乘,像是面對一座山似的……” 熊無極道:“娘的,我和谷老鬼一對上,就正是這麼股味道,尤其與他再一動手,行了,就老是跟不上趟,被他逼得團團轉,那種窩囊氣,簡直不是人受的,但有什麼法子呢? 空急得炸了心,便是搞不過他嘛!” 這時,藍揚善插口道;“先不說谷老鬼,頭兒,像你方才所講的那種感覺,固然也對,但卻仍有例外的時候。” 一斜眼,熊無極道:“怎麼說?” 藍揚善嘆口氣,道:“咱就有過例外!” “哦”了一聲,熊無極非常有興致的道:“你有過例外?是什麼例外?” 藍揚善舐了舐他缺了口的門牙,道:“有一天夜裡 這件事發生得沒有多遠 那是咱尚未加盟本幫之前,咱在條陰暗山道上蹲了老久,那天整天沒做過一票生意,正是蹲得又酸又麻又饑又渴又冒火的當口,哈哈竟奇蹟似的來了一只肥養,他騎在一匹上好驃馬上,人呢,卻是混身血跡,衣衫破碎得像剛叫人抽過幾百鞭子一樣,那種有氣無力,奄奄一息的熊勁,咱還真耽心他一下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房鐵孤同情的問:“那人約模上得很重?” 藍揚善點頭道:“簡直傷得不像個人樣的人樣,周身上了皮翻肉開,一條條血淋淋,紅顫顫的傷口子疊疊交錯,十分可怕,咱以為他至多也就剩著一口氣裡了……” 哼了哼,熊無極道:“你他娘的,肥頭,你一定是動了邪心眼,想乘人之危,劫他一記了?” 倒是十分坦白,藍揚善道:“不錯,到口的肥肉,那有不吃之理?而且咱看他那個勁,恐怕連動手全不用,只須上前接受他的財物也就夠了,總之,他那樣子 付風吹就倒的架勢,既沒有一股逼人的氣燄,更毫無一座山那般的沉雄之慨,咱是吃穩了,二指頭就可以點倒他,易如反掌,手到擒來,所以麼,咱也就老實不客氣的一個虎跳跳了出去。開始攔路做生意!” 咽了口唾沫,熊無極喃喃的道:“後來呢?你這殺千刀的黑良心……” “欸”了一聲,藍揚善苦著臉道;“後來,就證明你說的那種感覺並非完全正確了,咱是認定吃穩了的。結果,欸,那知只一上手,他娘的就在第二招上便叫那個半死不活的仁兄使劍指住了咱的喉嚨,連眨眨眼全黨得眼皮子都涼透了……” 驚呼了一聲,房鐵孤道:“那人受創至此,竟尚如此厲害?” 熊無極也急巴巴的道:“叫你壞心肝 胖哥,那人是誰?” 吸了口茶,藍揚善慢條斯理朝坐在大團椅上嘿嘿微笑著向紫千豪呶呶厚嘴,莫奈何的道:“是誰?還會是誰,那人就是咱們的龍頭瓢把子紫阿哥!” 長長呼了口氣,熊無極大笑道:“好個有限不識泰山的胖子,你他娘誰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去洗劫您們這一行的祖師爺?在西陲地帶,紫大哥是此道中的巨梟,也是掌握最大無本經營網線的老闆,與你一比,就好像你是個擺攤子賣餛飩面的,紫大哥卻是幾十家大酒樓的聯號東主一樣,胖子,你還能比麼?” 藍揚善笑呵呵的道:“假如早知道是大阿哥,奶奶的,就是給咱十個膽咱也不敢虎嘴上拔須呀,回想一下,果然好不危險!” 熊無極正色道:“不是我小看你,胖子,就以你的本事來說,咱們紫幫主擺平你三個五個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由衷的點著腦袋,藍楊善承認道:“咱完全相信,大阿哥的確可以做到!” 他又咧嘴笑道:“不過,也虧了那次誤打誤撞,才結識了大阿哥,更蒙大阿哥收歸麾下效力,否則,憑咱這塊料,恐怕連孤竹一脈的邊全沾不上呢,嘿嘿,這也叫什麼‘因獲得福’了!” 房鐵孤笑道:“當時的情景,連我也為你捏把冷汗,藍老弟,萬一紫少兄一時發了狠,將你一劍刺倒,你還不白搭上老命一條?” 沉默著紫千豪忽然笑道:“我不會這麼做,也幸虧設這麼做,如果我一劍刺穿了他,也等於刺穿了我自己一樣……” 熊無極愕然道:“為什麼?” 紫千豪一笑道:“設若我擺平了藍揚善,他後來又如何能替我治傷呢?”得意洋洋的嘻開了嘴,藍揚善道:“嘿嘿,是咱的歧黃妙術給大阿哥起死回生!” 熊無極不服的道:“其實,那時若碰了我,還不一樣能妙手回春,藥到傷愈!” 藍揚善一眨眼,道:“然而,那時你又在何處?” 定了定,熊無極無言以對,恨恨的罵:“他娘的……” 房鐵孤又回到先前的話題上,問:“熊兄,你方才正說到谷百恕過招,感覺十分吃力,後來呢?” 熊無極一攤手,道:“後來?後來我就轉移目標,將谷老鬼交給幫主對付了呀!” 神色一凜,房鐵孤道:“‘北刀’谷百恕為天下第一刀,功力之深厚老辣無出其右,而紫少兄更是西陲首席高手,威傾武林的‘魔刃鬼劍’,這一戰,定必驚鬼泣神了?” 藍揚善輕鬆的道:“當然噗,但谷老鬼結果卻完了蛋!” 房鐵孤驚道:“谷百恕死了?這,一點貴幫的執事弟兄卻未曾言及!”紫千豪笑道: “一幹執事弟兄們的嘴也真快,我們才是剛剛回山沒有多久,他們就全將經過情報問得清清楚楚了,好像也都親眼目睹了一樣!” 舐舐唇,藍揚善道:“隨行的弟兄有那麼多,大隊一回山,咱們奉召到‘不屈堂’議事去了,一乾兒郎還不立即解散休歇?他們各有右的好友,各有各的親近,隨咱們出戰的那批寶貝豈能不馬上找機會宣揚誇大一番?一傳十,十傳百,當然全山的人就都知道了,尤其是沒跟去的哪個不想儘快知道點消息,也好炫耀他們的耳目通靈,手段高超!” 笑了笑,紫千豪道:“如果換了我,煩都煩透了,那還會有心情再湊上去打聽消息?” 熊無極沉緩的道:“其實,幫主,未曾出戰的弟兄們固然也是想知道點我們在外頭搏殺的情形,好分沾點興奮快活或是悲痛哀切,但,更重要的,我認為他們是要知道他們的自己兄弟兇吉安危如何,看看他們的親近伙計曾否生還?幫主,每一次的征戰,總會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其中,自然有某些去了的人。和某些生存的人情誼非凡……” 嚴肅的點點頭,紫千豪道:“你說得對,無極。” 房鐵孤謹慎又真摯的道:“自從我來到貴山,少兄,使未曾見到孤竹一脈平靜無波過。 一場場的殺伐接著一場一場的拼戰,血雨腥風。寒刃鐵光,孤竹幫弟兄們的歲月幾乎整日都是在生與死間隙中打轉,是在刀尖鎗眼上渡過的……少兄,尤其是你,肩荷千人的存亡重擔,心掛著全幫上下不可預期的茫茫前程,這負累,非但有實質的沉重,更是精神上的枷鎖,少兄,這些天來。我目睹你征塵在身,血衣不褪,滿眼的鬱悶又含蘊著一臉的憔悴,你實在夠苦,夠乏的了……少兄,你還年青,我勸你要享受生命,珍惜生命,別將大好的時光全送往在那蒼茫的江湖風雲上了……” 紫千豪低沉的一頭,道:“多謝房兄的關懷,這些年來,業已是這個樣子了,能過一天,就過一天,能熬一時,就熬一時,房兄,我何嘗不知道這種生活的折磨人?這種歲月的悽惶與悲傷?但是,我們既已踏上了這條路,再要退身卻不是那麼容易了,多少人要活下去,多少事還等待著我們去做?且莫論我對宣老大有過承諾,對手下弟兄們有著責任,便是為了能向一幹貧苦老民們盡點心意,為了維持西陲這一塊天底下的安寧,房兄,我也無法退避,孤竹一脈若散了,你看吧,西陲一地就將定霸賊四起,盜匪橫行了……我們在,猶尚勉強能一統大局,我們不在,便必然成為群雄分據的局面,到了那時,受苦受難的即將是一些真正的善良百姓了……” 低喟一聲,房鐵孤沉重的道:“說得也是,但,少兄,你難道就不可以在艱苦中尋求生活的樂趣,在厄圍裡找尋精神上的寄託?譬如說 成個家?”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孤竹幫就是我的家了,房兄。” 搖搖頭,房鐵孤道:“不然,這總是廣義的,是空泛的,不及一個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家來得更實在,更溫暖,少兄,娶妻吧,否則,找兩個妻妾?” 紫千豪不置可否的笑道:“這也要有緣,無能一撅而就的!” 藍揚善立即搶著道:“大阿哥,只要你一點頭,咱保管有上百個娘們朝你懷裡鑽 ” 微震的一笑,紫千豪罵道:“瞎說!” 熊無極悄聲道:“方櫻,方姑娘?” 臉上更紅了,紫千豪急道:“無極,你怎麼也跟著藍揚善起鬨?” 旁邊,房燕忽然天真的道;“紫叔叔,我在中土有好幾個閨中姐妹,長得都好美,你若願意,讓我替你做個現成紅娘對何,以叔叔的人品、才識、身份、樣樣都挑著燈籠難找,只要姪女回去一提,她們一定急得鞋都跑掉 朝你面前來!” 啼笑皆非的瞪著房燕,紫千豪尷尬的道:“丫頭,你別出叔叔的醜,行不?” 哪知房鐵孤卻正色道:“少兄,燕兒說得不錯,“明義堂”大當家的掌上明珠,“六合幫”幫主的獨生千金以及淮南巨富黃員外的閨女全是有名的端莊嫻慧,才貌雙全,且都和燕兒十分相得,更為結義姐妹,本門所屬的幾位首要,或其妹,或其女,亦有夠得上條件的,只要你開口一句,我與燕兒就可以完全承擔下來!” 紫千豪不禁有些失措的道:“房兄,呃,這些事,我想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們慢慢再談,慢慢再談……” 一撇小嘴,房燕嬌嚷道:“哼,紫叔叔是出了名的英雄,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漢,怎麼一提起成家娶妻來卻這麼個窩囊法?蹩蹩扭扭,磨磨贈贈的,不但比不上我,竟連最健頭健腦的季懷南也不如!” 說著,他回頭一膘臉紅脖子粗的季懷南,問道:“是吧,懷南?” 季懷南再是天生木納,這句話他也知道不能回答,除了咧嘴傻笑,就想不起第二個動作來了……房鐵孤笑叱道:“燕兒不許放肆,對叔叔講話怎可如此不識禮數?” 旋過臉,他又笑道:“好吧,少兄,依你的意思,不過,可別歲月磋跎,白白浪費了青春啊,須知美好的時光,可是一去不再回頭的呢!” 紫千豪答應了,於是,話風一轉,離開這個令他發窘的問題,大夥又談論到其他一些閒散的事情上去了…… ------------- |
第33章 風雪夜 有鳳求凰
垂暮,飄雪了,北風呼號,冷氣透骨,山巒層峰,是一片灰白的寂盪世界,只有常青不凋的樹木還頂著蒼蒼白頭在寒冷的淒風中顫保,以外,大地一切俱已攝伏嚴冬的淫威之下了。 “仰遠樓”二樓的臥室裡。 紫千豪剛剛洗完了一個痛快的熱水浴,又經熊無極與藍揚善二人為他悉心的換了傷藥,現在,他換上了一襲質地柔軟細滑的白綢灰袍,外罩銀狐皮的嵌肩,滿頭黑發在頭頂扎了個髮髻以玉簪橫插住,腳上也換穿了一雙青鍛雙層棉鞋,周身清爽舒泰的坐在一張鋪著獸皮的繡榻上面,品茗,他已送走晤談了整個下午的房鐵孤、房燕、季懷南與給他上藥包紮後離開的熊無極、藍揚善等人,如今正等著獨良安靜的享用一頓晚餐。 房中是溫暖又安祥的。在一張酸核雕花方桌傍邊,早已生著了一盆熊熊的炭火,火盆粗大如石鼓,是原白瓷繪青花的,兩邊還各有一只龍耳,酸枝雕花方桌上擺著一瓶業已盛開的素心臘梅,細頭圓肚,古趣盎然的墨玉褸紋花瓶,襯著陣陣臘梅的幽香飄漾,這間房子裡,也就更誘著那多的清雅、寧靜、與和煦了…… 在這美好的情景裡,有腳步聲輕輕移近,謹慎又恭敬的,響起了幾下不徐不緩的叩門聲。 紫千豪吸了口茶,談談的道; “是庭全麼?” 門外,果然傳進來紫千豪的貼身待隨張庭全的聲音道: “大哥,是我。” 放下杯子,紫千豪漫不羥心的問道: “就快好了……大哥,另有事向大哥稟報。” 皺皺眉,紫千豪道: “什麼事?” 張庭全在外頭略略提高了嗓音道: “回稟大哥,方櫻姑娘求見。” 怔了怔,紫千豪忙問道: “現在?在這種大風雪天裡?她人呢?” 外面,張庭全似是憂鬱了一下,才囁嚅的道: “方姑娘……人就在梯口!” 紫千豪微微吃驚,急道: “決請,就說我在樓下小廳晤見 ” 說著,紫千豪匆匆收拾一下,立即奔前啟門,但是,老天,方櫻就正站在門口幾尺之外,她是那麼孤伶伶,瘦怯怯的站在那裡,黃鍛子鬥蓬上業已披落肩頭,露出她內襯的同色衣襟來,她的臉蛋是如此蒼白,雙目是這樣淒迷,那種茫然的,空虛的,悲涼的神韻便也像組成了形;前額的發梢上還沾著雪花,而有的雪花化成了水,一滴一滴順著她的雙頰頰流淌,一時之間,倒叫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雪滴成的水,抑是這為蒼白少女的淚了…… 心臟竟奇異的一抽,紫千豪怔仲的立定房門口,他覺得有些莫名的恍惚,也有些無可解釋的激盪,說不出為什麼,他早已覺得每次與方櫻見面,必有這種令人震撼的反應,而又越來越盛,越來越強烈了。 兩人就那樣站在那裡,四目相對,互相尋找著對方眼中的寓意,捉摸著對方瞳眸深處的心情…… 良久…… 驚然一機伶,紫千豪如夢方醒,他咬咬牙,猛力一掉頭,強自浮起 抹笑容在臉上,大步向前,故作開朗的道: “方姑娘,又好多天沒見著你了,我沒想到在這種天氣裡你還會突然過來,我原打算明天到‘丹楓閣’去探望你的,有事麼?” 站在那裡,方還緩緩垂下目光,她低幽幽道: “如果沒有事,可不可以來看看你呢?” 紫千豪大笑道: “姑娘玉駕光臨,我歡迎還來不及,又那能說到可不可以這上面去呢?方姑娘,你太見外了。” 方櫻輕輕的道: “我太見外?是我嗎?” 窒愕了一下,紫千豪忙笑道: “方姑娘,如果我說錯了什麼,你也千萬別見怪,你知道我是不會有絲毫他意的!” 頓了頓,他又道: “我們 呃,我可以請你到接下小廳裡去坐坐?” 深深的注視著紫千豪,以一種熱熱的,怪異的,冰冷的,刻骨銘心的目光,方櫻道: “紫幫主,我可以瞻仰一下你自己的房間?我是說,你方才出來的房間?假如,沒有什麼不便的話……” 紫千豪感到一陣魂魄深處的顫僳,他吸了口氣,強笑道: “只要你願意,方姑娘,我非常歡迎,就是怕裡面稍嫌臟亂了點,怕你竊笑呢……” 方櫻淒淒一笑,道: “我會嗎?” 舐潤了一下嘴唇,紫千豪有些嗓子幹濕的道: “請,方姑娘。” 在方櫻輕輕移步行向房中的時候,紫千豪迅速測首尋找他的待隨張庭全,嗯,樓上卻早已沒了他的蹤影,很可能他是在剛才敲門傳報之後就溜之大吉了,更可能 連方櫻都是他帶到樓上來的;心裡有些迷惑,又有些說不做的怔仲,紫千豪暗暗罵著張庭全,急急行向房內,但,他就讓門兒半開著,沒有掩上。 方櫻獨個兒站在桌邊,目光的寂的看著紫千豪,大約是她才從空氣中走進過溫暖的房間來,那種冷瑟瑟的,寒伶伶的模樣並未曾立即會費…… 親自將一張精巧的桃花鑲白雲石的椅子搬到方櫻身邊,紫千豪已體貼的拿起一張厚軟錦墊鋪在坐板上,然後,他十分溫文的為方櫻卸下鬥蓬,放在桌上,微笑著,他道: “請坐,方姑娘。” 用力擠出一絲笑容,方櫻有些拘謹,也有些忸怩的掩了掩她的黃色衣裙下襬,靠著椅沿坐下。 紫千豪又斟了一杯熱茶來,擱在方櫻面前,他笑道: “外頭一定很冷吧?來,方姑娘,先喝口熱茶,暖暖心,看你,連鞋子都有點浸濕了。” 伸出那只凍得紅嫣嫣的,卻瑩潔如玉的手,方櫻顯得有點兒抖索的拿起杯子,湊在唇邊淺淺的吸了一口。 搓搓手,紫千豪和煦的道: “方姑娘,這麼大的風雪你還到我這裡,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慾待相告?” 怔怔的看著他,方櫻沉默了好一會,才靜靜為道: “來看你,是不是就一定須要有事才行?” 紫千豪連忙道: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方姑娘,我又最怕你有什麼事,所以才順口問問,你可別多心。” 澀澀的一笑,方櫻道: “我多心?紫幫主,你言重了,在這裡,我又算是什麼人?怎能 又怎能對幫主你多心?” 覺得有些納悶,紫千豪還不能斷定這位美麗又聰慧的姑娘今夜突然來這裡有什麼含意? 他慎重的道: “方姑娘,你別這麼說,你是我們的朋友,又為了我們的事與你義母反目,我們自然有義務 也有責任來照應你,說真話,我們把你看成是我們自己人一樣,絕對沒有一點見外之心,方姑娘,你千萬別想岔了。” 方櫻垂下頭去,默無一語。 氣氛有些兒沉悶與僵窒,紫千豪有些不安的笑了笑,試探的問道: “這些日子,方姑娘,你住得都好?” 仰起蒼白的面龐來,方櫻低沉的道: “紫幫主,你是問 那一方面?” 微微 楞,紫千豪忙道: “我是說,起居飲食啦,以及此地的環境呀,一幹侍隨人等的態度……可都還過得慣?” 方櫻摔摔頭,道: “很好,紫幫主,苟二當家特別撥派了兩個使女來照應我,一日三餐也都有專人按時送來,內容頗為豐盛。另外,穿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質料,各位大頭領的如夫人們沒事也會經常邀我過去談談……日子過得非常平靜,也非常豐足,這是我自記事以來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幸福生活……” 一抹蒼白的笑容浮現在蒼白的面頰上,她有道: “我覺得,紫幫主,這種生活就如像一場夢,一場幸運,美好,卻嫌其過於空虛的夢!” 紫千豪不解的道: “哦?你怎會有這種感覺?” 立即,他又補充道: “方姑娘,這一切全是真實的,真實得就好像你在我的面前一樣,什麼原因會令你產生那種想法呢?” 唇角抽了一下,方櫻落寞的道: “紫幫主,我深深有這種感覺,因為,眼前的一切縱然是真實的,但活在這真實情景的我卻異常空虛,我之所以覺得這是像一場夢,紫幫主,正是這個原因,你該知道,夢境是沒有根的,縹緲的,浮盪的,而且,終究要破滅的;我住在這裡,受到你們的款待,你們的照拂,可是,這樣的情形能永遠下去嗎?我能一輩子寄居在此打擾你們嗎?我有什麼身份,什麼淵承呢?難道說,只為了我被我的義母趕出來?紫幫主,光這一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吧?” 紫千豪一時無言以對,他苦笑道: “不過,方姑娘,你一定明白,我們十分歡迎你定居在‘傲節山’上,那並不須要什麼身份與淵承才行。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永遠住下去……” 方櫻淒楚的道: “紫幫主……我是一個自幼失估的孤伶女子,我從未享受過一天的家庭溫暖,天倫之樂,我從小生活在那種充滿橫暴陰酸又枯燥苦悶的圈子裡,沒有尊親的慈愛,沒有兄弟的友敬,甚至連一丁黨朋友間的關懷也得不到,見著的人。正是那樣的邪惡暴戾,結識的人,也都是那樣陰沉冷水,他們不會給你一點慰藉,一點同情,一點悲惘,他們從無關切,從無憐惜,一切都是如此尖銳,又如此冷硬,那些歲月,我像活在一個魅影幢幢的大古墓裡……” 吸了口氣,她又幽幽的接下去道: “所以,對於情感的滋潤,友誼的連東,任何人間世的溫暖我都渴切的希望能錯到,這希望之殷盼,是那些沒有經過這種環境與苦楚的人永遠作會不到的……我須要精神的寄託,心靈的撫慰,希望能有條根,有個家。有點可以攀得住的東西,我……我太寂寞了,太孤伶,也太無告了……“ 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她繼續傷感的道: “就算天上的一抹雲彩。它也可以與青天白日相偎,和霓虹霞照為伴;海裡的浪,江里的水,亦有訴不盡的鳴咽,鳥兒有偶,花草有根,它們全有它們活下去的理由,而我,我除了受人憐憫得以暫時棲身於此,我還有什麼呢?何嘗還有一絲絲什麼我該生活在這浩浩天地間的理由呢?” 紫千豪已經有所感觸了,而這感觸卻是激動的,震蕩的,又深刻的,他定定的看著對方,溫柔的道: “說下去。” 苦澀的笑笑,方櫻道: “紫幫主,你有你的寄託,有你的希望,更有你的責任,而這些,便組成了你全部生活的程式,這裡又是你的地方,當然你就不會感受到某種空虛縹緲的失落與迷茫無依的痛苦,尤其是,這種痛苦又發生在一個你並不重視的人身上……” 低沉的,紫千豪道: “你是指 你?” 方櫻淒然道: “是的!” 搖搖頭,紫千豪道: “你錯了,方姑娘,我不但沒有忽視你,相反的,我更十分關懷你,愛護你,而且,我很喜歡你在這裡……” 鬱悶的一笑,方櫻道: “今天,你們很早就回來了,但直到方才為止,紫幫主,你都沒有去看看我 甚至派人去召我過來,你只和你的手下們在一起,只和你其他的朋友們在一起。恐怕你全忘記還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了;紫幫主,這就是你所說的‘關懷’與‘愛護’?我想,真正對一個關懷和愛護,大概不應是這樣的吧?我實在為我自己可悲,也實在為我自己可憐……” 急切的,紫千豪道: “欸,方姑娘,你為什麼這樣說?” 咬咬下唇,方櫻道: “紫幫主,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在那邊楓林散步的時候,我說過的幾句話嗎?” 紫千豪努力回憶著,苦笑道: “我一時想不起 ” 平靜的點點頭,方櫻道: “當然,你是不會記得的了……” 紫千豪誠懇的道: “方姑娘,原諒我的思維太紊亂,是不是可以請你提醒我一下?” 悄悄的,冷寂的,方櫻道: “我說,我很愚蠢,因為我常常把幻想和現實混淆不清,而幻想大多往往只止於幻想而已……” 點點頭,紫千豪道: “我記起來了,你是這樣說過。” 強笑一聲,他又道: “但,方姑娘,你為何不能面對現實呢 ” 說了這句話,紫千豪才發覺這句話是如何笨拙,又如何欠缺內涵,他對他自己此刻口齒的木銷也不禁暗暗詛咒起來……” 方櫻凝視著他,漸漸的,雙目中光芒灼熱;面龐上的神色湛然,她堅定的挺直了背脊,似是要向眼前一種什麼莫大的艱困挑戰一樣,她整個形態間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殉道者光輝,勇敢又平穩的開口道: “紫幫主,你要我面對現實?好,我就遵從你的指示;紫幫主,首先,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或者在你來說是輕蔑到不值一笑的,或者是你根本不屑一顧的。而我想,你也可能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不管如何,我仍要告訴你,我要親口告訴你 ” 不覺口幹舌燥,心臟收縮,紫千豪緊張的睜大了眼,澀澀的問道: “什麼 事?” 高高的仰起頭,渾圓細緻的小下巴勇敢的向前挺出,方櫻堅強的目往紫千豪,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我 愛 上 你!” 沒有震動,沒有激奮,亦沒有驚駭,紫千豪靜靜的坐在那裡,只覺得腦袋暈眩得厲害,呼吸窘迫得緊,他緩緩閉上眼,輕輕的吸著氣,輕輕的…… 房中,是一片沉寂,一片靜默,只有兩人的細微喘息,只有瓷盾裡的炭火輕裂聲,以及,幽幽的臘梅芬芳在流散…… 須臾 卻似永恆。 輕輕的,紫千豪睜開眼,他與對面的方櫻四目相融,而一剎間,雙方的眼神就宛如膠住了 方櫻靜靜的看著他,表面上十分鎮定,只有從她難以察覺的顫抖上才能覺出這位孤寂的姑娘此刻心頭的惶恐、焦灼、與激動!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緩緩的道: “方櫻,我很感激你給予我這一份純真的情感,我 我希望你不會因為付出了這份感情而後悔!” 顫抖了一下,方櫻用力不使自己哭泣,她吶噸的問道: “你……你是說……你接受……我……我對你……的……愛?” 點點頭,紫千豪嚴肅又莊重的道: “是的,而且我早就接受了。” 再也忍不住,方櫻的盈眶淚水珍珠斷了線滾滾沿腮淌落,她仰首向天,雙臂微張,籟籟不停的抖索道: “哦……蒼天……哦……蒼天……” 一咬牙,紫千豪站起身來,走到方級面前,他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玉滑的一雙柔夷,將方櫻的兩只小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低柔的,他道: “你不是也說過,假如有一天我碰上了真的喜悅的人,要告訴你知道麼?不錯,現在我仍要告訴你,我要的人就是你!” 將面頰緊緊貼在紫千豪溫熱的手背上,方櫻淚珠如泉,她仍然抑止不住的顫抖著,咽噎不斷的道: “紫……幫主……謝謝你……要我,接受我……你不會恥笑……我……不過奢求……了嗎?” 紫千豪莊容道: “不會。” 仰起淚痕斑斑,有若梨花帶雨也似的姣美面龐,方櫻有感恩的激動,她拍噎著道: “紫幫主……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這會是真切的事……你是那麼……崇高,超脫……不群……而我……又這樣微賤……渺小……紫幫主,你可是言自由衷?你該不會是為了憐憫我吧?” 紫千豪懇切的道: “方櫻,我一直很喜歡你,從莫玉手不救你回來的時候已是這樣了,真的,我很喜歡你!” 方櫻驚異的咽聲道: “但 你為何不表 明?” 搖搖頭,紫千豪道: “有兩個原因。” 方櫻激動的道: “什麼原因呢?” 憐惜的伸手為方櫻抹去淚痕,紫千豪沉當的道: “其一,怕你不願意,你應該知道,在這一方面,我是初出茅廬,生澀得很,而且,現實的形勢與我的自尊,也無法容納你可能的拒絕;其二,我的事太多,連連征戰,刃不幹血,一時也抽不出時間來……方櫻,我還一直認為男女相悅的這件事,須要一段十分悠長及平靜的歲月去培養呢……” 含著淚笑了,方櫻輕輕的道: “紫幫主……你是世上最聰明的傻子!” 紫千豪道; “我素來是穩扎穩打慣了的。” 抽噎了一聲,方櫻欣悅的笑著道: “其實,紫幫主,你難道就看不出我……我對你的暗示?” 紫千豪笑道: “可以體會一二,但又不敢確定,怕我是自作多情,方櫻,如果那樣,我怎開得起這麼大的玩笑?” 方櫻深情的道: “你該明白,你不是自作多情的……” 灑逸的一揚眉,紫千豪道: “現在,我總算可以確定了。” 低下頭,方櫻怯怯的道: “紫幫主……我是個女兒家,但這種事由我主動……你該不會……不會嘲笑我太過放肆與冒失吧?” 紫千豪輕輕捧著她的手吻了一下,道: “怎會?” ------------- |
第34章 連雙心 愛綰兩結
回過身,紫千豪輕快的走過去掩上了門,轉來將一把椅子抱近了方櫻面前,坐下後,他道: “方櫻,老實說,幸虧是你有這種毅力與膽識,否則,我們這段情感恐怕就只有永遠埋藏在彼此心底了……” 怔了怔,方櫻問道: “會麼?” 點點頭,紫千豪正色道: “這些日子來,你該多多涂解了一點我的個性;我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烈的人,我更怕受不住任何對我自尊的打擊,尤其是,對於向一個少女求愛這方面的事來說,我又是絕對的保守與靦腆的;我不畏在千里萬馬中出生入死,不畏在槍林彈雨裡衝鋒陷陣,亦不畏為了忠義之道拋頭灑血,但獨對這種事感到瑟縮,方櫻,所以說,假如你不明白表露,我恐怕不敢向你先行啟口的,你不知道,如果我萬一失了算,我會自覺羞辱到什麼地步!” 方櫻急道: “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拒絕 ” 笑笑,紫千豪道: “在今夜之前,我怎敢確定?” 淚痕初幹,方樓嘟著小嘴道: “紫幫主,既然你對我也有情感,為什麼卻送一刀,最微小的表示也沒有?你出外征戰好多日,連回來了都不看我一下……” 紫千豪道: “回來後,的確有事待議,下午房掌門他們又在,到傍晚了,卻不便去探視作,我耽心會歌起你的為難與幫裡弟兄們的閒話……再說,晚上去看你,又說些什麼呢了談天氣?論戰法?這未免就枯燥了吧?” 羞怯的一笑,方櫻道: “你等於是硬逼著我說的,紫幫主,你不知道,當我得到你們回山的消息之後。心裡有多興奮,有多歡欣……” 輕輕低下頭,她又道: “我一整天都坐在窗前盼望,盼望你來,或者,你們的人來,但,一整天都沒有影子,我好急,好怨,又好恨,我以為你報本就沒把我放場已上,根本就不把我當做回事,我難過極了,也懊悔極了,我滿懷的羞憤,一腔的恥辱……到了晚上;風雪越大……我心裡越悲楚絕望,於是,我想,不論是什麼結果,我一定也要將我的秘密告訴你知道,你嘲笑我也好,責罵我也好,反正,總是告訴你了,我這生平的最大意願也算了結了 ” 語音又有點喀啞,她接著道: “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把這件事告訴你之後,我已經無牽無掛,我……我就真正可以去了……” 吃了一驚,紫千豪急問道: “你那時打算到那裡去?” 低咽著,方櫻消細的道: “一個永遠不再在孤寂冷酷的地方……” 大大搖頭,紫千豪不以為然的道: “方櫻,你才是天下最聰明的傻子,就算方才我沒有接受你的好意,你也犯不著走這條路呀!” 悠長的一嘆,方櫻道: “紫幫主,你不明白一個女孩子的心……” 紫千豪愕然道: “怎麼說?” 苦笑了一下,方櫻低緩的道: “男女之間的情愛,在男人來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但在女人來說,則是她的全部,如果你拒絕了,我還有什麼顏面活下去,還有什麼值得活下去的生趣呢?倒不如一了百了的好……” 紫千豪不覺有些驚然道: “那不太 太過份了?” 方櫻莊重的道: “一點也不,紫幫主,或 或者一般少女,大多將這種純真的情感著做比生命更為可貴 當一旦連這種情感的付予都變得毫無價值甚至換來的是一場羞辱之時,那麼,生命又算得了什麼?” 僥倖的,紫千豪道: “老天,幸虧我們早已互相有意了,否則,豈不釀成大禍?這樣一來,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恐怕一輩子都將惶疚不安了……” 方櫻柔馴的道: “紫幫主,男人和女人,所以有不同之處,大約分別就在這裡了……” 紫千豪笑道: “你們其實也太小心眼。” 搖搖頭,方櫻道: “這不叫‘小心眼’,紫幫主,這叫‘自尊’,就和你方才所說的‘自尊’一樣,只是有些女孩子做起來比諸男人更為徹底一些罷了……” 籲了口氣,紫千豪如釋重負,道: “天幸我們沒有造成大錯……” 方櫻羞睬的道: “這還得感謝你……” 紫千豪一笑道: “方櫻,從今天起,你不會再空虛,再浮落,再覺得像一場縹緲的夢似的沒有恨了吧?” 老老實實的點頭,方櫻道: “紫幫主,今後,你就是我的全部希望與寄託……” 心腸間充斥著無限的溫暖來甜蜜,紫千豪真摯的道: “對你,我亦復如是!” 方櫻欣喜逾恆道: “真的?” 紫千豪正色道: “當然。” 抖索了一下,方櫻目光朦朧,道: “這句話……這一刻……這種情景……我已期待了好長的日子了……在清醒裡或是在夢中……我一直這樣期待……” 靠近了點,紫千豪和緩的道: “如今,你已得著了,而我也得著……” 羞怯的一笑,方櫻道: “你……紫幫主,你不會後悔?” 朗聲笑了,紫千豪道: “我不是三歲稚童,怎麼出爾反爾?況且,對你的慕意,也是我自己感情的反應,豈會由我自己欺騙自己?再說,方櫻,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深思遠慮,絕不衝動盲從的呀……” 方櫻佯作埋怨道: “紫幫主,你不僅武功高,在男女相悅這種事上,你更是個深藏不露的一等好手……” 笑了,紫千豪道: “情場如戰場,是什麼人說的話來著!” 方櫻“噗哧”笑道: “你好壞!” 將方櫻的一雙小手握置膝蓋,紫千豪笑道: “告訴我,方櫻,張庭全這小子怎麼把你帶到樓上來的?他一向知道我見客都在下面小廳裡……” 消臉微酸,方櫻不好意思的道: “是我自己跟上來的,我想,張庭全一定知道……知道我對你的愛慕,這才故意裝傻,給我一個機會的……” 紫千豪大笑道: “如此一說.將來倒要好好重賞於他了!” 像想起了什麼,方櫻又怯怯的問道: “紫幫主……在以前,張庭全是不是也給過別的女孩子這種機會?” 有趣的看著她,紫千豪道: “你說呢?” 一低頭,方櫻澀澀的道: “我不曉得 ” 伸手托起她柔嫩的下頷,紫千豪正視著她,低沉的道: “傻丫頭,你也不想想,如果有這種事,今天,現在,你我還會像這樣對坐在這裡?” 方櫻輕聲道: “真的沒有?” 紫千豪慎重的道: “真的,我自來不近女色,不作求風之想,多年來,一直如此,所以,我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你才會和我有了現在的結果,否則,我那敢再喜歡你?” 花兒綻開般的甜甜笑了,方櫻道: “你真好 ” 紫千豪笑道: “由壞變好,竟這麼快呀!” 羞臊得“嚶嚀”一聲,方櫻急急將臉兒藏進了紫千豪懷中,那股處子的甜美幽香,使得光桿了多少年的紫千豪不由像觸電也似的一機伶! 就在這時,步履聲由接下傳至門口,張庭全那粗大的聲音聽得出是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 “大哥 大哥!” 紫千豪朗朗的應道: “什麼事?” 外窗,張庭全似是十分忐忑的又問道: “晚膳舒齊了,大哥是不是這就下去用?” 紫千豪低聲徵求了方櫻的同意,才高聲答道: “好,我馬上下去,還有,張庭全,杯著準備兩份,我要與方櫻姑娘一同過膳……” 門外,張庭全如釋重負的呼氣聲清楚傳來,他十分興奮輕快的高應,道: “回大哥,早已擺齊兩份啦!” 怔了怔,紫千豪與方櫻相視莞爾,他笑著道: “這小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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