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五月飄雪 將軍徵天山
滿清高宗乾隆廿一年的春天,新疆天山南北一帶還是白雪飄飄,寒風凜冽。在天山山脈以北的準噶爾盆地上,出現了一支為數約四五萬的軍隊,在風雪迷天的當兒,浩浩蕩蕩,向南進發。這是一支滿清愛新覺羅王室的八旗精兵,由當時的大將軍兆惠、副將軍福康安率領,跋涉萬里,勞師遠征,直向天山南路的回疆大舉進犯。沙漠上燃起了漫天戰火,草原上的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的牧民,為了保衛回疆壯闊河山,妻女牛羊,和入侵的清兵展開了殊死惡戰! 距離兆惠徵西大軍紮營處不到一百里外,就是巍峨雄峻的天山,天山北部有一座“阿特朗瑪峰”,峰頂向陽那面,站立著兩個人,一個是鬚眉懼白的老和尚,一個是弱冠的少年。 那少年穿了一身輕便的狐裘,頭頂上綰著明朝的髮髻,手裡執著一柄明晃晃的寶劍,只見他在峰頂嶙峋亂石之上,跳高竄矮,步伐似猿猴,身形如虎豹,一柄劍左揮右舞,閃閃生光,起初還可以看見人面身影,時間一長,卷做一團白光,翻翻滾滾,連人影也不見了。過了頓飯時候,少年突然把劍光一斂,現出全身,在一堆兩丈多高的亂石上,飛身一掠,跳了下來,神凝靜氣,抱劍收式,面不改色,氣不上湧。老和尚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存明,想不到你學我這套雷電披風劍法,不到半年,功力精進如此,真出乎老衲之想像!” 那個叫存明的少年,聽見老和尚這樣一說,不禁面現得色,可是那老和尚再把面容一整,說道:“不過你的劍法雖有進步,還不曾到爐火純青之境。比如雷電披風劍裡第十六路“天雷行空”,變化為“電母揮袖”時,身於要起在空中一丈多高,連翻兩個跟鬥的,你只翻了一個跟鬥,不能發揮出這路劍法的威力來。還有第廿二路“雷神殛妖”一招,要連人帶劍由空中疾飛下來,進刺敵人背脊的,你掠下時角度不夠,只能刺著敵人頂門,敵人很容易一下閃過。總而言之,我這套雷電披風劍法,是採宇宙變幻之離奇,陰陽造化的巧妙,別創出來的,跟那些五行六合八卦,以及模仿飛潛動物形相的劍法完全不同,存明,這一套劍法練成,你就等於得到我的衣缽了!”老和尚說到這裡,兩眼望著天邊遠處,微微一聲喟嘆! 這練劍的少年和鬚眉俱白的老和尚姓甚名誰?怎的會住在天山上。這裡大有必要說明。 原來跟著老和尚練劍的少年姓史,名字叫做存明,他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明閣部督帥忠烈公史可法。當滿清入關時,史可法在江南擁立弘光皇帝對抗滿清,順治二年清兵渡江,史忠烈公督師揚州,力戰殉國,他的家人子女在江西祥符縣故里,倖免於難,鼎易之後,滿清大舉搜索效忠明室遺臣志士的親屬,史閣部兩個兒子當時在一位大俠張六奇掩護之下,輾轉到了西北,隱居在甘肅安西縣。史家一連住了三代,直到存明誕生,滿清入關差不多一百年了。史存明的父親磷義,誓不臣事異朝,除了自己仍然穿著明朝衣冠之外,還把兒子改了存明兩字,表示始終心存明室的意思。那時候正是雍正年間,清朝的軍威漸漸伸展到西北邊陲來,史麟義知道安西不能安居下去了,便打算全家遷徙到新疆口外。就在史麟義全家人收拾行李,整裝待發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一個鬚眉雪白的老和尚,直闖入史家的大門。史麟義家人正要攔阻,老和尚嗔目喝道:“老衲不遠千里,特來接你們一家到新疆口外,以保全史閣部的後代,你們還要阻攔嗎?”家人聽見老和尚這樣一說,果然不敢阻攔了。史麟義急忙由內堂出來,一看那老和尚覺得有點面善,仿佛在哪裡見過一樣,不禁納罕起來。老和尚一見史麟義,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去年臘月晚上的事,距離現在還不到幾個月,記憶猶新,施主難道一下便忘乾淨了嗎?”史麟義被他這一說,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去年臘月的一天,史麟義到安西縣城裡去採買一些年貨,預備過年,買完東西,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史麟義租了一架獨輪木車,和兩個同來的家人把年貨堆到木車上,正要打點出城,這時候大街上突然一聲佛號,走來一個鬚眉俱白的老和尚,老和尚背著黃布香袋,手中托了一個木魚,史麟義剛和他一對面,便覺得這老和尚眼睛十分銳利,炯炯有光,好像電火一般,不由心裡動了一動。那老和尚打量了史麟義幾眼,忽然喃喃說道:“天黑了,提防有狼,這兒的狼真兇呢?”他自言自語的說了這兩句話,便飄然去了。史麟義覺得十分詫異,當下也沒理會他,推車出城。冬日苦短,主僕走不到十裡路,大已黑下來了。史麟義正要點起車燈,冷不防背後響起一陣馬蹄聲來,史麟義回頭一望,半裡以外,現出兩騎馬來,馬上坐著兩個黑衣騎客,一溜煙般朝著自己車子衝來。 史麟義吃了一驚,他知道西北路途不靖,馬賊強人之類隨時出沒,不過自己身邊沒有多少錢銀,就是連同獨木車上的年貨在內,所值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如果這兩個是馬賊強人,要劫自己,也太過沒有眼力了!就在那兩騎客距離自己不到二十丈的時候,暗影裡突然嗖嗖兩聲,側面飛出兩道白光來,直向那兩個騎客射去,這兩騎客慘叫一聲,撲通撲通,先後滾鞍落馬,半下也不動彈,那兩匹馬卻風馳電掣也似的跑去!史麟義嚇得魂飛魄散,兩個家人也覺得手足無措。忽然聽見耳邊一個蒼老口音說道:“兩只狼已經死了,快些回家去吧!以後少到縣城走動,官府派下來的鷹爪子還多著呢!”史麟義方才醒悟過來,今晚追躡自己的那兩個騎客原來並不是什麼馬賊強人,卻是滿清官府派下來的爪牙鷹犬。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安西縣街上遇見的老和尚。老和尚走過自己身邊時,自言自語說有狼,無形中給了自己一個警告,可是自己沒有醒悟,幾乎遭了這兩個鷹犬的毒手。好在老和尚跟蹤追來,救回自己性命!史麟義開口叫道:“老禪師,我史某人今天承你救了性命,大德不敢言報,請你老人家賜示法號,或是現身出來相見!”說也奇怪,史麟義說了這幾句話,對方反應寂然,史麟義再喊了兩遍,暗影裡仍然沒有回答,原來那老和尚已經走了!主僕三人捏了一把冷汗,推著獨輪木車返回家裡,內心惴惴了許多天,幸而沒有發生什麼事故,方才安定下來。可是過了年後,青海羅卜藏丹津汗叛亂抗清,清廷派大軍入青海撻伐,安西縣是甘肅中部的要衝,清兵的輜重車隊,好幾次由安西地面經過,史麟義覺得煩惱起來,打算全家遷徙到新疆口外去,恰好老和尚上門求見,史麟義認得那老和尚正是去年臘冬夜裡狙殺滿清官府捕快的人,不禁肅然起敬,拱手說道:“原來是老禪師法駕光臨,史某有失遠迎,法號還未請教!”老和尚笑了一笑道:“貧衲法名智禪,向來在新疆口外北天山居住,去年無意中助了施主一臂,殺了兩個蘭州官府派來的鷹犬,現在第二批鷹犬快到了,施主還是早日喬遷,方為上招!”史麟義回答道:“實不相瞞,晚生打點行裝,為的就是日內喬遷,老禪師來得正好,一齊上路便了!”原來這老和尚名叫智禪上人,俗家名字叫耿仲偉,他的父親是福建靖南王耿精忠的遠親,耿精忠在康熙初年參加三藩之亂,被平走後他父親帶家眷逃往西北,輾轉到了新疆口外,父親水土不服死了,耿仲偉幾乎陷入絕境。好在這時候遇著了峨嵋派的高僧一葦上人,給耿仲偉剃度,易名智禪,引到北天山上,收做徒弟,傳了他一身本領和衣缽,這就是智禪上人的出身來歷了!智禪上人的身世既然是這樣,所以他對滿清異族非常痛恨,可是這時候朱明已經亡了七八十年,愛新覺羅王朝統治中原的基礎遂漸穩固,自己是一個出家人,能有什麼作為呢?只有不時到甘肅玉門關口內行走,藉抒抱負,便有巧救史麟義這一幕。前事敘過,話入正文,再說史麟義一門老少,在智禪上人保護下,安然無事到了新疆口外,起先居住在哈密城。智禪上人看見史麟義的兒子存明,頭角崢嶸,天賦聰明,知道是一個可以造就的人材,便向史麟義說明了心志,要把存明收在自己門下,史麟義當然求之不得,滿口允諾,便叫兒子拜師。過了月餘,史存明便跟智禪和尚到了北天山的阿特朗瑪峰了!智禪上人本來不是天山派的傳人,他的武功是峨嵋派。因了史存明的祖上是大明忠烈故閣部史可法,當年力戰不屈,殉難揚州,梅花嶺上,留下萬世流芳的衣冠家,所以智禪上人一心一意要把史存明訓練成一個蓋世奇絕的俠士,縱然不能克紹箕裘,像先祖史閣部那樣名垂千古,至少也能成名漠外,替漢人爭一口氣。所以史存明上山第一年,智禪上人首先把自己耗費了多年心血,採取天山雪蓮冰芝等靈藥配製的碧沉丹取出來,給史存明服了,脫胎換骨,然後教他本門吐納之學,築下了內功的根基,方才教他拳法劍術,史存明果然沒有辜負智禪上人的心血,前後十年功夫,已經得到峨嵋派武功的訣要,他起先上山時不過十一二歲,現在已經計二歲了!智禪上人見史存明的武功有了相當造詣,由第十一年起,便把峨嵋派瑰寶的雷電披風劍法傳授給他,這套雷電披風劍法,總共有一百○八路,變化繁複,不可方的,施展開來,真個有雷霆萬鈞的威力,智禪上人很小心的把每一招式指點史存明,還把自己身邊一把斷虹劍賜了給他,叫他天天苦練,這一天史存明練到雷電劍法裡面第三十招,智禪上人一連指點了他好幾回,史存明方才漸明其中的訣要,智禪上人不由歎一口氣道:“這套劍法自從明朝嘉靖年起,本派第八代祖師木尊者創立以來,一脈相傳,可是近百年來,本派弟子能夠精通雷電披風劍的,不過寥寥五六個人,你要好好的練,方才不致辜負我的期望!” 練了半天,阿特朗瑪峰漸漸披上一層夕陽的光彩,可是半山以下,仍然大雪紛飛,由上面望下去,蔚成宇宙奇景,因為北天山的群峰,平均海拔萬尺以上,高出雪線,所以才有上面太陽,下面落雪的奇觀。史存明覺得有點疲倦了,智禪上人方才坐下來,史存明忽然間道:“師傅,前幾天我聽見山下的牧民說,滿清韃子皇帝平定青海之後,還不滿足,派了什麼徵西將軍帶兵到新疆口外來,徵剿回部,大軍不日就要開到天山來了,師傅,可有這一回事嗎?”智禪上人面色一變,喝道:“胡說,你的劍術還未練成,山下的事管它做什麼?野心外騖,哪裡能夠練雷電披風劍呢?”史存明被師傅這一斥責,果然不敢再言語了,智禪上人這時候仿佛想起一件心事來,再也無心指點史存明的劍術了,他霍地站起身來,向徒弟道:“存明,為師到山下走一遍,約莫十天左右,便會回來,你將雷電劍里那三招火候不到的地方,把它練好,知道沒有?”史存明唯唯應命,心裡卻暗自盤算,智禪上人提著錫杖,匆匆下山去了! 史存明送師傅下山後,回到洞府裡面,所謂洞府,不過是倚山而建的一問石屋,史存明盤膝坐下來,做了一陣坐功,然後升火煮幾個饅頭吃了,看看屋中存糧,還夠半個月的用度,史存明把石屋的門關上,走下山來,他下山用的是輕身功夫,兔起鵑落,疾走如飛,不到半天,已經下了阿特瑪朗山,天山範圍很廣,北起伊犁邊界,縱貫新疆中部,一直蜿蜒到南疆去,面積縱橫三千多里,山崗位也有不少溫泉熱谷,居住著人,阿特瑪山下有一座低谷名叫白熊谷,谷裡住著不少牧民,這些牧民全是維吾爾族,因為谷中有溫泉的緣故,白熊谷裡面的天氣和煦,一年四季,氣候如春,外面儘管大雪紛飛,谷內卻是綠野蔥籠,仿佛桃源樂土,史存明剛才走入白熊谷口,樹叢裡突然嗤嗤幾響,飛出幾顆東西,直奔史存明的面門,史存明嚇了一跳,他連忙使個拿法,伸手一抄,把迎面飛來之物接個正著,原來是幾顆帶刺的硬殼果,接著樹叢裡發出一串銀鈴也似的少女嬌笑! 史存明高聲大叫道:“伊麗娜!不用開玩笑啦,快出來吧!”話未說完,樹頂上刷刷兩聲,跳落一個維入少女來,這維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天真爛漫,圓姿替月,貌可羞花,全身肌膚自如羊脂,一身維族裝束,頭戴一頂五色絲帽,一頭棕黃色的秀髮,披了下來,編成十幾根小辮子,她一看見了史存明,臉上就現出玫瑰花也似的甜笑,說道:“存明哥哥,將近一個月不見你來啦,一定是師傅管束得緊,不准你下山玩了,是不是?”史存明不禁面上一紅,說道:“不是管束緊,師傅老人家這幾個月來,教我一套雷電披風劍法,這套劍法十分難練,所以我沒空下來,伊麗娜,聽說滿清韃子入侵回部,清兵不久就要殺進天山來了,是嗎?”伊麗娜秀眉一豎,恨聲說道:“怎的不是,可恨滿洲韃子,咱們回入世世代代居住在西北一帶,距離中土萬里,跟他全無過犯,居然派兵來屠殺我們,我真不明白,人們為什麼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偏要打仗?” 這伊麗娜是白熊谷裡一個牧民的女兒,她的父母親在許多年以前已經死了,大概在一年以前,伊麗娜在谷口牧羊,草叢裡撲出一頭野熊襲擊羊群,牛羊是回疆牧民的第二生命,伊麗娜捨命上前救護,維族習俗尚武,不論男女都要練習刀箭,可是野熊十分兇猛,伊麗娜哪裡是它的敵手,幾個照面之後,肩背已經被野熊抓傷,血流如注,眼看就要送命,好在史存明這天下山採樵,無意中經過白熊谷,忽然看見野熊追撲一個維族少女,這女子秀髮紛披,花容失色,性命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史存明不假思索,摸出豹皮袋裡的金錢鏢來,一抖手,接連打出兩鏢,射瞎了野熊的雙眼,然後拔出斷虹劍上前,展開師門絕藝,三五回合之間,便自舉手一劍,刺透了野熊的胸膛,了結了這頭惡獸的性命。伊麗娜死裡逃生,對史存明當然感激萬分,她被野熊抓傷的地方,史存明也拿出金創藥來,給她敷治,經過這一次陌路救危之後,史存明和伊麗娜便成了一對要好朋友。維女向來率直,伊麗娜更是天真爛漫,胸無城府,她把史存明當做自己恩人。 史存明也把她當做妹子一般看待,這對少年男女,不知不覺墮入愛河情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史存明不時背著師傅到白熊谷找伊麗娜談心,這情形差不多有一年。今天當然也不例外,史存明本來打算在伊麗娜的口裡,知道一點清兵入侵回部的消息,哪知被她這樣一反間,自己反而難於回答! 史存明本想把滿清入關始未,漢人喪國之痛,以及清朝用兵回疆的因果向伊麗娜說明,可是回心一想,她是個牧民的女兒,頭腦簡單,不知滿清為何物,跟她說也是徒然,只好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大明白,不過要打仗的不是中原的老百姓,而是滿清皇帝,他們把你們祖上生存下來的土地吞併,要搶奪你們的牛馬駝羊,還要霸佔你們族裡的子女和財產,所以皇帝派兵來攻打你們!”伊麗娜愕然道:“哦!那麼中原皇帝不是好人了!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壞的呢?”吏存明見她纏三夾四的,知道一時之間,沒法和她說得清楚,正要把話支開,忽然白熊谷的入口,傳來一陣人馬雜沓的聲響。史存明和伊麗娜出其不意,不由嚇了一跳! 伊麗娜伸出玉腕來,一攀史存明的肩膀,叫道:“有人來了,快躲入樹叢裡!”他兩個連竄帶跳,一溜煙躲進谷口綠樹叢,找了兩株枝葉婆娑的冬青樹,隱身伏在樹後。過了頓飯工夫,人馬聲由遠而近,谷口現出一列人馬來,史存明眼光銳利,看出那隊人馬是維族戰士,這些戰士個個穿了維裝,肩披紅中,佩著雪亮的長刀標槍,騎著伊犁健馬,一行一行,一隊一隊的通過谷口,那些維族青年戰士坐在馬上,一邊趕路,一邊齊聲唱道: “黃沙漠漠,地慘天愁,可恨的滿洲韃了,無理興兵,妄動干戈,蹂躪了我們的草原,攻進了我們的牧野,霸土地,奪牛羊,搶婦女,鬼哭神號,山崩地坼! “好兄弟,拔長刀,執堅盾,動標槍,大家齊心殺韃子,保家鄉,維吾爾的戰士英雄無敵,斬敵頭瀝虜血,奏凱回家見爹娘!” 史存明自小在西北塞外長大,對於維入言語,當然精熟,他明白維人所唱戰歌的曲詞和意思,不禁熱血沸騰,緊緊握住拳頭,手掌不住出汗。維人戰士行列很長,看來在萬多人以上,過了個多時辰,還未走完,後面突然傳來一陣轆轆的車輪聲,史存明精神一振,因為這種車子名叫“毳車”,是回人酋長乘坐的車子,車沿上撐著牛皮帳,他有心要看看帶領維人戰士跟清兵周旋的,究竟是什麼人物?果然不出所料,過一陣車子來了,史存明向車子帳篷裡的人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咄咄稱怪! 原來毳車上挺立著的,竟是一個妙齡女郎,這女郎全副戎裝,皮盔鐵甲,身穿貂裘,腰間挎著一柄連鞘寶劍,一張鐵胎彈弓,這彈弓的外表裹著一層金子,金光閃閃,映人眼目,女郎年紀看去有甘三四歲,模樣兒也很俊俏,可是十分英挺。史存明忽然發覺這女郎形貌像漢人,不是維人種族,正在大惑不解,旁邊的伊麗娜已經看出史存明的神情,芳心泛起了一層輕微的妒意,說道:“餵!這女子很美嗎?她是回疆有名的金弓郡主呀!” 史存明哦了一聲道:“金弓郡主,這個名字不錯!”伊麗娜道:“咱們回疆有兩個出色的美入,一個是大和卓木酋長亞巴克的妻于香妃娘娘,這位香妃娘娘是天女下凡,身上用不著擦香粉,天然散發出一陣香氣來,這香氣非蘭非躊,令人嗅了神清氣爽;另外一個就是金弓郡主了!她是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的妹子孟絲倫,這位金弓郡主的本領可大極啦!”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史存明急忙問道:“好到本領怎樣,你說!”伊麗娜望著孟絲倫的毳車駛過谷口,她的背影也被幾面硅旗遮住了,方才笑了起來,說道:“你瞧你急成這個樣子,好,我說,這位孟絲倫據說不是回人,是一個漢人的女兒,不知怎的,被人家棄在沙漠裡,給老和卓木酋長收留,認做女兒,便成了回疆的郡主,她小時遇著奇人。據說是天山上的尼姑,傳了一身武功劍術,真個有飛行絕跡,來去無影的本領。孟絲倫還有一手功夫,就是用彈弓打彈子,不論追飛逐走,或是射人取馬,百步之內,必然中鵠,並且還可以用連珠彈的手法,同時打中十幾個人。有一年她在庫魯山打獵,恰好塔山部的小酋長也在獵場,看見孟絲倫生得美貌,居然要恃強擄她回去,做自己第四個老婆,哪知道人才上前,便吃孟絲倫發出一陣冰雹也似的彈雨,打傷了三十多人,把他們打得雞飛狗走,叫苦連天,結果她還追上前去,抓住塔山部小酋長,用劍割掉了他的鼻子和雙耳!”史存明失聲叫道:“好本領!” 伊麗娜瞧了他一眼,笑道:“金弓郡主這個名字,就是由庫魯山一役得來,這位郡主不但武藝高強,她還精通三韜六略。行軍布陣之法,真稱得起是個女中豪傑,你愛她嗎、追上去吧!不要像塔山部小酋長一樣,給她割掉了鼻子呀!”史存明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妹子真會說笑!”他忽然皺了一皺眉頭,說道:“這回金弓郡主帶領大隊入馬經過天山,一定和滿洲韃子打仗,聽說滿洲徵西大軍距離天山不夠一百里,她這次必定和清兵主力撞個正著,少不了有一場激烈血戰,一向平靜的天山,今日恐怕難免戰火蔓延了!”說罷不勝浩歎! 這時候維族戰士的騎兵部隊已經過盡了,又現出一隊輜重部隊來,是好幾百匹雙峰駱駝,每一匹駱駝都背著三四個皮袋,十分沉重。史存明道:“妹子,你看駱駝背的是什麼! 我看它一一定是糧食!”伊麗娜嗤的一笑,說道:“呆子,我們維人打仗完全不靠後方補給,每個人身上都有糧包水袋,在沙漠裡奔馳來去,如果帶了一大批輜重,豈不是自找麻煩嗎?依我猜想,駱駝隊背的皮袋決不是糧食!”史存明道:“哦!如果不是糧食,那是什麼?”伊麗娜很有把握的說道:“什麼東西我不曉得,金弓郡主用兵如神,她帶的一定是殺滿洲韃子的利器,你如果不相信,只管耐心等待,不出十天,金弓郡主必定打一場大勝仗!”兩人正在說話之間,駱駝隊已經過完了,白熊谷裡面的維人,紛紛出來,伊麗娜是個少女,面皮薄嫩,她恐怕被人說自己有了情郎,加以嘲笑,慌忙對史存明說道:“你今天來得不巧,金弓郡主帶領大軍過境,谷中人完全驚動了,你回去吧!過幾天來找我!”這時候史存明一顆心完全放在金弓郡主的身上了!他並不是迷惑於對方的美色,而是抱著一顆好奇的心,想看看這貌美如花的金弓郡主,怎樣指揮維族戰士和清兵打仗,史存明向伊麗娜招了招手,便自折轉身來,飛也似的跑離白熊谷不提! 再說史存明展開輕功提縱的身法,兔起鶻落,疾走如風,不到片刻工夫,已經把金弓郡主的大軍追上。只見這一大隊維族戰士,人馬整齊,在山谷裡行走,婉蜒數裡,勢若長蛇,雖然有許多入馬,行列卻不見一絲一毫的紊亂,一望而知,是經過節制訓練的雄師,史存明十分欽佩,他跟在大軍的背後,不即不離。走了半日,大概走出三十裡路左右,天色漸漸黑下來了,維族戰士點起火把來,山谷火光點點,猶如星羅棋布,坐在毳車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傳出號令來,現在夜幕籠罩大地,大軍暫時在山谷裡紮營,明日繼續行進。命令一下,萬多名維族戰士,紛紛下馬,一二十人一隊,各自揀了向陽的地方紮營,他們由馬背上抽下帳幕布紛紛架設起營幕來,孟絲倫由車上跳下來,她身邊有一隊女兵,立即架設了一個帳篷,帳前插了一支羽旌,孟絲倫卸下貂裘皮甲,走進帳幕裡面去了! 史存明伏在山坡上一塊大石後,俯瞰維族戰士的營地。他的埋伏處距離孟絲倫的帳篷約莫一箭左右,他耐心的等著。過了一會,孟絲倫換了一身輕裝由中帳裡出來,左右跟隨著八名女兵,只見她用維語向傳令兵道:“召喚四個族長上來!”那傳令兵應聲去了。原來維吾爾人散居在沙漠裡,全是居無定處的遊牧民族,可是他們一群人中,也有一個首領,這首領就是“族長”!不到片刻,四個滿面鬍鬚的老年維族人跟著傳令兵來到帳前,叉手請安。 ------------- |
第02章 萬里飛沙 郡主抗邊城
孟絲倫道:“四位長老,我們這一次出擊清兵,憑藉天山險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可是清兵人數比我們要多三倍,四位有何破敵之策?”一個族長說道:“郡主,我們全是一勇之夫,只會打仗,哪有什麼計謀,全憑郡主指揮調度便了!”孟絲倫笑了一笑,說道:“那麼我不客氣了,現在是下雪的天時,各位有過在雪地裡挖掘陷阱,捕捉野獸的經驗嗎?”四個族長聽了為之一愕,韃弓郡主傳喚他們到來,不是商量破敵大計,竟然說這些無關痛癢的事!一個比較年青的族長恍然若有所悟,笑道:“郡主,在下雪的時候,野獸一定躲在洞裡不出來,可是雪止天晴之後,野獸便出來找東西吃!有些入在野獸必經之路挖下陷阱,上面鋪了浮土積雪,再用一頭活羊或是小鹿,縛在陷阱旁邊,野獸因為肚餓,一見了可以到口的食物,立即向前一撲,咕咯,它便掉入陷阱裡去了……”他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孟絲倫截住他的話頭道:“夠了,這是一個譬喻,現在是下雪的天時,清兵好比野獸,他在下雪時候當然按兵不動,可是雪天晴之後,便出來找尋食物了,我們就假借這一座天山來做陷阱,用獵物引他來,叫他自己跌落陷阱裡,那麼撲通一聲,我們便可以捉著野獸了!”金弓郡主說到這裡,不由引起一陣大笑! 史存明伏在山坡上,聽得清楚,心裡暗暗佩服,想不到回疆裡面,也有這樣指揮若定的將才,並且還是女子,金弓郡主這個名頭,真個是名不虛傳了,孟絲倫又繼續說下去道: “不過滿清的徵西將軍兆惠,也是一個將才,用普通的埋伏計來誘他,他必然不上鉤,而且清兵人數有四五萬之多,要想一下子圍困住他,也不容易,我們索性在天山北麓的平原上,布下陷阱!”史存明暗裡納罕,他雖然不懂得用兵之法,可是包圍殲滅敵人,多半是在懸崖之下,狹谷之中,哪有在平地上圍困敵人的?四個族長也現出詫異神色來,那老年族長期期艾艾的問道:“郡主,我們在平原上挖掘一個可以坑陷幾萬人的陷餅嗎?這個工程十分浩大,眼前我們這一點兒人力拿去挖掘,恐怕也不能夠呀?”孟絲淪笑道:“非也,我不過是打個譬喻罷了,天山以北的地理形勢,我很清楚,每逢大雪後三兩天,必定雪崩,我決定給他來一個水火夾攻,你們知道我們駝隊背的口袋,裡面藏著什麼東西嗎?”那年青的族長說道:“聽說郡主向邊界上的老毛子買了一些貴重物品,敢情是這些東西了!” 老毛子就是俄國人,由清朝初年起,俄人陸續蠶食我國東北西北邊陲的土地,關東三省和新疆一帶的土著牧民,個個都把俄國人叫做老毛子,這一點史存明也知道,只聽孟絲倫嬌笑了一聲道:“當然啦,我老早預料到滿洲韃子始終有一天侵犯回疆,所以向老毛子買下這些物品,這次駱駝隊搬運的四百包東西,三百包是烈性火藥,一百包是銅鐵破片!”史存明心中暗想:銅鐵破片有什麼用處?金弓郡主再說下去道:“那三百包火藥是我準備用來火葬滿洲韃子的,那些銅鐵片用處更大,因為正反面都有倒立的鐵刺,如果撒在雪地上面,用浮雪遮蓋了,滿洲韃子的騎兵一騎上去,馬上上當!準保叫他人馬僕地哩!”史存明聽到這裡,方才明白,不由吐了一吐舌頭,孟絲倫拿起一根撥火用的鐵叉來,在雪上劃了一幅天山草圖,說道:“你們明白了,我的作戰計劃是趁大雪霽上的時候,先派兩小隊騎兵向滿清韃子挑戰,引清兵大隊人馬殺過來,然後引到這一處山陽,咱們在這裡預先挖掘一百幾十丈長的土溝,把火藥埋好了,裝了藥線,再在土溝上扎些空營,散佈一些糧草輜重,滿清兵一見必定來搶奪,我們把藥引點著,一陣連環霹靂爆炸,滿清的騎兵一定向這方面逃,咱們在這裡伏下了刺馬蹄用的銅鐵碎片,清兵一到這裡,必定人仰馬翻,那時候這一帶雪山也崩倒了,韃子還能夠生還嗎?”孟絲倫把作戰方針大略說出來,四個族長拍手笑道:“郡主真是神機妙算,今回俺們一定打勝仗了!” 孟絲倫被族長這樣的一讚揚,不禁面有得色,她口頭上仍然謙虛說道:“哪裡後來,要打勝仗,還得要靠大家努力,今天休息一晚,明日清早起來,咱先撥四千名弟兄去挖掘土溝,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萬一風聲洩漏,被清兵知道了,就要弄巧反拙,知道沒有?”四個族長唯唯諾諾,孟絲倫又吩咐了一會行軍布陣的事,方才叫他們返回營帳裡安歇。 再說史存明伏在山坡巨石後面,把孟絲倫的作戰計劃,聽得一清二楚,他暗想回疆裡面,有這樣的奇才女子,真是意想不到!他過去一年來跟牧羊女伊麗娜來往,不過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於看待,從來沒有想到情愛這一方面,可是今天看見了孟絲倫,不知怎的,只見她一舉一動、一談一吐,對於自己都充滿了無限的魅力,換句話說,史存明已經踏人情網的邊緣了,他怔怔的呆了一陣,忽然覺得頸際發涼,史存明抬頭一看,原來空中又下起雪來,自己的手足也覺得僵冷,他忽然想起自己真個是呆子,天色已經不早,所有維族戰士完全睡著覺了!自己難道要在雪地上伏它一夜嗎?不如找個地方過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史存明正要由石後現身出來,冷不防聽見左邊不遠地方一個口音說道:“咦!那些回子已經到達天山,在這裡扎下營盤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連忙伏倒身子,扭頭看時,眼裡看不著什麼,耳朵卻聽出一陣細微的響聲,他知道附近有人蛇行鶴伏,匍匐行進,連忙屏住了氣,過了不一會,左邊果然現出兩個黑影來,這兩個黑影全是皮衣皮褲,頭上戴著蒙面,外面披了一件黑色斗篷,舉止十分嬌捷,腰間鼓卜卜的,似乎還帶著兵器,只聽左邊那個蒙面人道:“老吳,那一座插羽旌的帳篷,一定是回兵主將的帳幕了,不知道帶兵的是哪一個人哩!” 另外一個蒙面人冷笑道:“回疆不毛之地,哪有什麼出色人物?大小和卓木全是酒囊飯桶,聽說小和卓木有一個胞妹,名叫什麼金弓郡主,用兵如神,是回疆的花木蘭,我猜九成是她帶兵呢!”先前的蒙面客哦一聲道:“怪道昨天大將軍召見了那個嚮導之後,滿面笑容,事後據那個嚮導說,小和卓木妹於不但智勇雙全,而且貌美如花,大將軍是英雄,英雄當然愛美人了,哈哈,我們今天橫豎來到,何不去看看,如果真正是個雌兒,你我兩個人身上都帶了五鼓返魂香,索性來一套崑崙奴夜盜紅絹的把戲,將她偷了出來,帶回去獻給兆惠大將軍,真是奇功一件,哈哈!”那姓吳的蒙面人道:“要夜盜紅絹嗎?沒有那麼容易吧,老李廢話少說,兆惠大將軍派我們到天山來,就是刺探回子軍情,他們一共有多少兵馬?帶兵主將是誰,主力部隊佈置在哪裡,今天晚上探清楚了,回去覆命!”他的同伴說道:“這有何難?回子必定有站崗哨兵,我們擒他一個拷間,便不難逼出口供了!”這兩個夜行刺管說到這裡,各自把身子一伏,展開草上飛輕功,由史存明埋伏的山坡下,一溜煙的過去! 這兩個夜行刺管到底是什麼人?原來他們是兆惠大將軍身邊的衛上,一個叫海馬吳青,一個叫黑牛李洪,他們出身全是陝甘有名飛賊,不但本領高強,而且輕功出眾,真個有日走千家,夜盜百戶的奇技,後來兆惠將軍把他門招安,做了自己身邊衛士,這次兆惠奉瞭高宗皇帝詔命,證討回疆,大軍開到天山之下,便遇著了漫空飛雪,兵士個個呵氣成冰,難受苦寒,只好暫時按兵不前,不過兆惠也是個十分精細的人,知道天山是回疆第一重險阻,大小和卓木酋長必定結集重兵在這裡,堵截清軍必經之路,所以派李洪吳青到天山來,刺探回兵佈置,哪知道他們無巧不巧,和史存明遇個正著,史存明看見他們,李吳卻是惜然不覺,少年英雄聽見了這兩個鷹犬滿口輕薄,不禁無明火燃起來,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跟著師傅學了許多武藝,今日正好及鋒而試,拿這兩個鷹犬試手,少年英雄主意既定,悄沒聲息的由山石後現身出來,半蹲半伏,跟在吳李兩人背後,只見他兩個在暗雲掩映之下,一溜煙上了面前的高崗,這崗頂上站了兩個維族哨兵,腰佩長刀,背對背的站著。 居高臨下俯望,吳青十分刁滑,他附著李洪耳邊說了幾句活,兩個一左一有的分開來,海馬吳青摸出一塊飛蝗石來,向這兩個維人身邊一拋,石於咕嚕嚕的滾落他們的腳下,兩維人嚇了一跳,連忙拔刀跑下來,察看究竟,吳李兩人等他走到山崗一半,出其不意,雙雙把身一縱,向這兩名維族戰士撲去! 這一下有心暗算無心,而且吳李兩人都是清軍衛士裡出色的人物,當然撲個正著,他兩個展開擒拿手法,向維人的咽喉一扣,再用拳頭向腦門重力一擊,維人本來跟蒙古人一樣,自幼練習摔跤之術,絕不容易一下把他打倒,可是李吳二人出其不意,搶了先機,先用手臂一夾咽喉,使他叫喊不出聲來,然後當頭一擊,把這兩個維人打得天旋地轉,馬上暈了過去! 兩侍衛打暈了維人,更不怠慢,把他們由地上扶起來,挾在肋下,正要拖到距離兵營遠一點的地方拷問,哪知道史存明已經忍耐不住了!他一個飛身由暗裡撲出來,斷虹劍寒光一閃,噌聲出鞘,手起一劍,“順手推舟”,向海馬吳青左肩刺去,可是他仍然守著規矩,不肯暗襲,在發出劍招的同時,喝了一聲:“狗賊看招!”吳青驀然警覺,立即把挾著的維人向地上一拋,接著身軀一矮,用個“梅花落地”身法,向旁邊一閃,陀螺似的轉了開去,旋轉中拔刀出鞘,回身一刀,用“倒打金鐘”,向史存明雙腳砍去,那邊黑牛李洪也把俘虜擲在地上伸手向腰一按,抖出十三節鋼鞭來向史存明攔腰直撇,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蝦遊戲水”劍隨身走,上面一扭,下身一晃,便自閃開了刀鞭,把手中劍一緊,三個人影走馬燈般亂轉,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敗! 史存明這套飛劍是智禪上人由武當兩儀劍裡變化出來,比兩儀劍還要繁複,共有七十二手變化,他這套劍已經練到相當火候,以一敵二,居然把兩個清營好手殺得守多攻少,連氣也喘不過來,再鬥半晌,兩個打暈在地的維族戰士醒來,一面高聲大喊,一面拔出長刀,猛向交戰三人直衝過去,因為這兩個維人被打暈之時,看不清敵人的廬山面目,不知道史存明和吳青李洪二人,哪個是敵,哪個是友?衝上來舉刀亂砍,吳李兩人卻是刁滑,互相打個呼哨,虛晃一招,奪路奔逃,史存明卻用維語叱喝:“奸細往哪裡跑!”騰身一縱,如大鳥掠空,竄過兩個維人頭頂,向吳李二人追去,海馬吳青突然翻身掉臂,嗤嗤幾響,打出一套三支喪門釘來,向史存明射去,史存明雙腳還未著地,他以為對方一定難以閃避,哪知史存明自小跟著智禪上人居住在阿特朗瑪峰,經過上人易筋洗髓的磨練,身法輕盈異常,而且峨嵋派的本領,著重輕功縱跳,飛騰閃撲,海馬吳青這三支喪門釘飛來,正合史存明的脾胃,他在空中一側,凌空一翻,斷虹劍光閃處,一個“飛鳥投林”,叮叮叮的三響,將三支餵毒釘打落雪上,史存明劍光挽處,連人帶劍向這滿清衛士的背心刺去! 吳青估不到敵人空中格落暗器之後,還可以進身飛刺自己,不禁心膽俱寒,連忙用地堂功著地一卷,正要使用“懶驢打滾”的身法,直滾開去,哪知史存明的劍招很快,臨到刺落時候,寶劍向外一圈一掃,這下叫做“鐵鎖沉江”,吳青猛覺後背嗤一響,火辣辣的刺痛,原來他右半身齊肩以下,被史存明劍尖一劃,數層衣服全被刺破,鮮血順著劍鋒淌了出來,疼得哎呀一叫,撒手拋刀,幾個維族戰士跑過來,將他橫拖倒拽的生擒了去,黑牛李洪眼見同伴被擒,不禁大驚失色,可是他也是泥菩薩自身難保,哪裡還敢救人?恨爹娘少生兩條腿,飛也似的逃去,史存明指揮維兵綁往吳青,再去追趕李洪,他已經跑得沒影無蹤!維族戰士只好把吳青押進營地,史存明呢?不用說也跟在維人背後,一同進了金弓郡主的中軍帳! 盂絲倫聽說有奸細刺探軍情,被自己人擒獲了一名,捉拿奸細的還是漢人,哪裡還敢怠慢,立即升帳。 她看見維族戰士簇擁著兩人進來,一個是史存明,也即是擒拿奸細的人,劍眉虎目,英姿秀髮,孟絲倫暗暗稱奇,另一個是被擒奸細,剝掉皮衣,是滿清侍衛的服色,尖頭縮腮,形容猥瑣,孟絲倫用純熟的漢語向他叱喝道:“你這東西好大膽子!居然混進天山來刺探咱們軍情,你叫什麼名字,快說出來,如果好好回答,還可以饒你的性命!” 海馬吳青抬起頭來,昂然叫道:“你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徵西大將軍兆惠的帳前帶刀侍衛,姓吳名青,天朝要討伐你們這些回匪,大將軍派我來刺探你們一切情形,今天晚上一時失手,被這小於擒了,還有什麼好說,要殺要剮任便吧!”孟絲倫冷然一笑,向左右道:“孩子們,先把這傢伙帶下去,肩背後的傷痕,拿金創藥給他敷好,餵些飲食給他,快去!”左右回兵以為郡主必定大發雷霆,拷打奸細,哪知道盂絲倫不但不這樣做,反而要優待他,心裡非常不忿,不過她是軍中主將,令出如山,不能違犯,只好把海馬吳青押下,史存明看見金弓郡主這樣輕描淡寫的放過了敵人,心裡有點不快,不過他並未現出神色來,孟絲倫向左右一努櫻唇,說道:“給這位壯士安排坐位!”回人所謂坐位不過是一塊皮席,一名女兵立即搬過一個駱駝皮的軟墊來,史存明面對著這位容光絕艷的韃弓郡主,只好齦然坐下,孟絲倫道:“壯士高姓大名,怎會幫助我們擒住韃子奸細呢?”史存明被孟絲倫的艷光所懾,不禁期艾起來,面上微紅的答道:“我我,我姓史……”盂絲倫道:“我幾乎忘記了,左右,給這位英雄斟一杯乳茶!”她這一句話一出,兩個維人武士悄沒聲息,由後面掩上來,出其下意把史存明一夾,由皮墊上直抽起來,把他夾了一個結實,不能掙扎!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不禁大驚,孟絲淪變了面色,粉面凝霜的喝道:“好大膽的小子!居然用黃蓋苦肉計來騙我們,你以為犧牲一個同伴的性命,做一次戲,便可以混入我們軍裡做奸細臥底,是與不是、左右過來,把他牽出殺了,斬下首級號令!” 史存明雖然不曾讀過許多書,他本身卻出身世代書香之家,孟絲倫這幾句話他還明白,三國時周瑜要用火攻曹操的連環船隻,可是沒有法于把火船接近曹軍,便故意打了中將黃蓋幾十板子,叫他用苦肉計向曹操詐降,結果配合孔明藉的東風,一把火將曹軍數十萬水師戰船燒掉,這是歷史上收效最大,最成功的苦肉計,現在金弓郡主把自己當做苦肉計詐降的黃蓋!把自己今晚協助回人擒拿吳青與作是兆惠將軍預先佈置下的陰謀,怪不得她優禮吳青而要殺自己了!少年英雄勃然大怒,立即把身子向下挫,雙褪一弓,兩臂一揮,砰砰兩聲,竟把夾住自己的兩個維族武士,拋出七八尺遠! 其餘的維族武士大喝一聲,個個拔出身邊長刀向史存明砍來,史存明大喝一聲:“不知好歹的東西!快些讓路,少爺要走,趁早滾開!”噌的一聲,斷虹劍寒光出鞘,劍光急電似的一旋,四五個維人的兵刃脫手拋起,他這下名叫“雷動萬物”,是雷電披風劍裡面的絕招,史存明剛剛學會幾天,這一劍完全是內勁的運用,宛似金剛巨杵一般,敵人如非高手,兵刃只一撞著劍刃,立郎脫手飛去,其餘的維人不禁大駭,紛紛後退,史存明正要挺劍突圍,冷不防背後呼呼呼一連串破空響聲,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摘下彈弓,安上彈丸,使用連珠手法,一連五粒彈子,照准史存明上半身打到! 史存明手急眼快,急忙用個“風掃落葉”,回劍向後一掃,叮叮叮,幾粒彈丸全被劍鋒彈落,接著一聲斷喝,身劍合一,疾如閃電也似向一直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金弓郡主撲去,孟絲倫不慌不忙,嬌軀微側,玉手把弓弦一拉一扯,嗤嗤嗤,一連兩串彈子向史存明迎面激射過來;本來彈丸這類暗器體積小巧,打在敵人身上,照理未必能夠收到什麼功效,可是一般練彈弓的專向敵人要害下手,不是直取眼目咽喉,就是射向人身穴道。 史存明正要低頭一閃,哪知道孟絲倫兩串彈九,臨飛到自己身邊時,突然向上一揚,兩串銀星似的,走成弧線,拋過史存明的頭頂,這一下出乎他意料之外,不由愕了一愕,正要想金弓郡主的彈丸怎的這樣古怪,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史存明一愕的時候,兩串彈九飛過他的頭頂,不到五尺,突在呼的一響,彎了回來,襲向自己背後,原來孟絲倫暗器手法,得過高人傳授,她這兩串彈丸直射出去,發出時候手力算得十分準確,一發之後的尾勁,還帶了向內收縮旋轉的力量,史存明不禁大大出乎意料,只好向左一躍,啪啪兩聲,肩背後己著了兩彈,史存明剛要向右邊轉身,孟絲倫把弓弦一拉嗤嗤幾聲,又是兩串彈子連續而至,這兩串彈子總共有四十多顆,史存明就是七只手臂,也是遮擋不來,只好用地堂功貼地一滾,他一伏倒地上,兩腿彎啪啪幾響,連中四彈,史存明登時覺得兩腿麻痺,再山爬不起來,維人雪亮的長刀已經到了他的頭上,史存明眼睛一閉靜候刀下,哪知孟絲倫哈哈一笑,叫道: “不准傷他!”幾個維族武士收刀後退。 孟絲倫滿面春風的站起身來,向史存明拱了拱手,說道:“壯士恕罪!我剛才那一下不過故意相試罷了!閣下不是清軍奸細,也不是兆惠派來行使苦肉計的,請起來吧!”史存明這時候才知道她是存心試自己,心裡本來覺得非常下快,可是看見孟絲倫懾人容光,勝雪膚色,和睨著自己的那一副嬌滴的神情,心中忿怒慢慢消失了,他等腿彎疼痛漸止。方才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孟絲倫吩咐左右再拿座位來,讓史存明坐了,方才向女兵道: “把那乞奸細提上來?”這一回她眉含殺氣,杏面凝霜,史存明就在她身邊不到咫尺距離,也覺得這位金弓郡主雌威可畏! 工夫不大,幾名壯碩女兵已經把吳青腳不點地的抓到中軍帳,吳青見孟絲倫剛才優待他,還以為回人畏懼了天朝的聲威,所以禮待自己,準備求和,不期然帶出多少驕做神色來,他一見了孟絲倫立刻叫道:“你們回人自從大清皇帝定鼎以來,到現在百多年,全不入貢,還包庇明朝遺孽,圖謀不軌,所以我天朝特派大軍到來,向爾回部征伐,現今大軍壓境,汝回部危如壘卵……”他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孟絲倫喝了一聲:“住口:你已經是階下之囚,在本郡主面前,居然還敢滿口放屁!” 她把手向前方莊嚴地指了一指,說道:“我回人信奉伊期蘭教,得到穆聖垂佑,生於斯土,世代居住已有千年,以漢唐兩代的聲威,還不敢向我回疆無理欺壓,滿清不過是關外東胡遺族,趁著明朝發生流寇之亂,乘人之危,踞了中原,霸佔了中州錦繡河山,還不心足,傾動大軍到來,侵犯我回人世代居住的土地,還要說我們不朝貢嗎?請問我回人從唐朝肅宗年間,藉兵給天朝皇帝平定安史之亂後,對中原哪裡還有朝貢之例,滿清何德何能,居然要我們回人朝貢?我今天把你叫來,並不是向你求請,更不是打算向你們兆惠將軍停戰乞和,我來問你一句,兆惠手下有多少兵馬糧草,手下有幾員勇將,快說出來,不然的話,給你零碎苦頭吃時,便後侮莫及了!”史存明在旁邊看見金弓郡主不但口齡伶俐而且熟知歷史掌故,出口成文,暢通如流,不由暗裡佩服,並還欣幸回疆有這一位女傑。 海馬吳青估不到金弓郡主把自己傳到中軍帳來,竟然打算用刑向自己迫供,不禁又驚又怒,他明白回族俗例對俘虜敵人,處決得十分慘酷,孟絲倫郡上聲明給零碎苦頭與自己吃,已經是用刑的表示,海馬吳青是綠林出身的底子,個性梟強,上下把心一橫,破口罵道: “賤丫頭,兆惠將軍手下有百萬雄兵,戰將千員,糧草夠一百年吃用,你跟天朝作對嗎,就死在眼前了,快跟坐在你身邊的小子睡覺吧!”底下是一連串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孟絲倫勃然大怒,霍地取出彈弓來,一拉弓弦,嗤的一彈,打中海馬吳青上唇,把他打得兩眼發黑。 就在吳青張口叫出哎唷兩字的剎那,孟絲倫再把彈弓一拽,吧噠,第二顆彈丸飛過來,打中吳青口腔,不但舌頭打腫,連門牙也掉了幾只,這兩彈把吳青打得口血直流,幾乎疼暈在地,孟絲倫方才把彈弓向小幾,一放,叫道:“來人,先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棍!” 幾個維族武士如狼似虎的過來,把吳青拖倒在地,吳青還要張口辱罵,可是嘴辱破了,舌頭腫了,滿口都是牙血,罵聲含糊不清,維人不由分說,拿過棗木造的軍棍來,向著吳青屁股和兩腿,一棍又一棍的用力痛打,把吳青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打完了二十棍之後,孟絲倫再把吳青提起來詰問,哪知道吳青仍然污言穢語的辱罵不休,韃弓郡主怒不可遏,下令再把他打二十大棍,這一頓打非同小可,吳青就是銅澆鐵鑄的身子,也再挨不莊了,二十棍還未打完,他已經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孟絲倫怒氣還未平息,就要吩咐把吳青帶去五馬分屍,肢解號令,史存明突然說道: “郡主,不要殺他,留下他的性命,還有用呢?”他隨便這一說,並不打緊,帳下侍衛和維族武士無不愕然,因為他們知道金弓郡主的個性很強,她說一就是一,沒有人敢說個二字,就是她的兄長小和卓木酋長也敬畏她,從來不敢違拗半句話,史存明不知顧忌,居然說出這些話來,毋怪他們個個愕然了!孟絲倫把粉面一沉,問道:“這給韃子當走狗的東西,下流卑鄙,可說活在世上也是多餘,怎的不殺了他呢?”史存明道:“留他多活幾天,對於郡主預定的埋伏計,更有用處!”他附著孟絲倫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孟絲倫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人真壞,我跟族長說的話被你完全聽去了,好在你不是清兵派來的奸細,不然的話,我整個作戰計劃便成畫餅啦!”史存明也仰天大笑。 這天晚上,孟絲倫極力留下史存明在自己營裡,協助抵抗清兵,史存明想著自己師傅智禪上人下山的時候,曾經說過要十天半月的工夫,方才回來,自己即使留在維人的隊伍裡,破了清兵回去,師傅也不會怪責!這時候他一心一意的盤想著幫助孟絲倫殺滿清的韃子,連白熊谷的伊麗娜也忘記了!閒活不提,過了三天,大雪漸漸停止,孟絲倫的埋仗布署,也順利地完成了十之八九,清兵卻在這時候,拔隊離營,浩浩蕩蕩的向天山進發。 原來滿清的徵西大將軍兆惠,因為自己出師以來,將近一年,雖然深入回疆,殺掉了不少回人,始終沒有撞著回人的主力,他恐怕再拖延下去,破敵無功這個罪名,就要加到自己頭上,萬歲爺一發怒,自己非但前程不保,連腦袋也要搬家哩!(乾隆十六年小金川再亂,高宗派張廣泗入川徵剿,用兵三年無功,張廣泅結果被皇帝砍了腦袋)所以他在大雪初霽的一天,立即下令四萬大軍,以奔雷駭電之勢,直向天山殺去! 兆惠上次派吳李兩侍衛到天山刺探回人軍情,雖然辱命而還,吳青還被敵人捉去,可是李洪逃了回來,總算得到多少關於回人的軍情密報,兆惠知道維人佈置在天山的兵力,不會超過兩萬人,自己用四萬人展開進攻,而且這四萬人之中,一大半是精銳馬軍,必定穩操勝券!所以他充滿了信心,果然不出所料,清兵的先鋒部隊迫近天山還有四十裡路,前面突然現出兩小隊回兵來,想是維人派出來的遊騎,先鋒官吶喊一聲,長刀一招,清兵爭先恐後的殺過去,這兩隊遊騎卻是不經一戰,跟滿清的軍隊略為接觸,便自隊形分散,被清兵斬瓜切菜般砍倒了二三十人,其餘的紛紛潰退! 清兵看見維人不堪一擊,越發助長了驕兵的氣燄,追南逐北,維人向天山腳下奔逃,滿清騎兵像波濤浪涌似的追上來,剎那之間,馬步兩軍完全脫節,步兵的兩條腿追趕馬軍不上,變成首尾兩截。 滿清馬軍拼命追趕回隊,追了三十裡,前面一列沙丘,沙丘上插了一支青色大旗,迎風飄盪,滿清的先鋒官名叫德欽格,手執鐵管槍,騎蒙古馬,他看見了大旗向左右親兵道: “這面旗一定是回子帥旗,誰能奪它過來,官升三級。賞銀千兩!”清兵聽了賞格,無不爭先恐後,奮勇殺上。 ------------- |
第03章 火海沙坑 郡主出奇謀
哪知道他們一衝到沙丘頂上,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原來沙丘後面布滿維族戰士,衣甲鮮明,一行行一列列,十分齊整,陣容壯盛,全無聲息,距離沙丘不過二裡左右,清兵剛才被一列沙嶺擋住了視線,懵然不覺,這時候才看出來,維族戰士分東西南三面,雁翅也似排開,人數至少有萬餘人,清兵衝上沙嶺的不過幾千,不由都有點心怯! 德欽格卻是一勇之夫,喝道:“這些回子全是步兵,怕他什麼、直殺過去!大隊人馬就快到了!”清兵被他一喝,勇氣陡增,策著坐騎直衝過去,哪知道他們衝到回人隊伍前不到半里多地,便叫苦連天,原來維人陣地面前一道天然的泥坑,原來沙漠地方河流不能入海,匯成湖泊,經過千百年來陽光蒸發和沙土吸收,逐漸乾涸.成了泥坑,這大泥坑方圓二十多裡,被大雪蓋過了,絲毫看不出來,清兵沒有嚮導,哪裡知道?這一衝鋒上了大當,七八千名馬軍在泥坑裡打滾,逐漸下落,人在呼號,馬在嘶叫,剎那間亂成一片! 德欽格不禁大驚,疾忙下令回頭,部下已經坑陷了一大群,維族戰士發一聲喊,展開兩翼包抄戰術,戰士分成兩隊,由東西兩面繞過泥坑的邊沿,直向清兵背後殺來,把德欽格不曾掉落泥坑的二千名清軍退路截斷,清兵無路可退,只好拼死突圍,剎那間馬步相交,白刃接觸,殺得鬼哭神號!殺了半個時辰,兆惠將軍後隊人馬,陸續的追上來,維族人的戰士遠遠望見了,立即吹起號角來,正在交戰中的回兵,紛紛撤了圍陣,向天山那一面風捲殘雲似的退去。 兆惠大軍由後面追上來,救回了千多名先鋒清軍,可是看見泥坑裡深陷的兄弟,卻是愛莫能助,原來這些人馬深陷泥坑,沙泥慢慢吞沒廠人馬的腿部,越掙扎越下陷,不到頓飯工夫,個個被沙泥已經吞沒了腰部,幾千清兵在泥裡狂呼大叫,慘不忍聞,等到坑沙連頭頸也吞沒了,喊聲逐漸微弱,只見雙手亂揮亂舞,再一會連頭頂也吞沒了,窒息死亡,無數新鬼向在死城報到! 兆惠坐在馬上看見這個情景,不禁心驚膽戰,他連忙吩咐士兵拋出繩索,搶救陷在泥坑邊緣上的清軍,可是陷坑的人太多了,繩索長度有限,能夠抓住繩索的士兵不過是少數,何況維人從對面泥溝亂箭射來,救同伴的清兵也死了不少,救回來的清兵和被箭射死的清兵,竟是人數相等,兆惠看見自己才一進攻,便損折了八九千人,不禁勃然大怒,拔劍在手,刷的一響,砍斷了自己半只衣袖,高聲叫道:“豈有此理,本將軍南證北戰,立功于朝,誰知在這裡中了回子奸計,不管怎的,咱們繞過泥坑直殺過去,踏破天山,把這些回子碎屍萬段!”大家聽見主將這樣一說,怒氣升了起來,吶喊一聲大軍分成東西兩翼,也不搶救陷在泥坑裡的清軍了,直向維人殺去。 維人看見清兵瘋狂殺來,紛紛回身向大山裡跑,兆惠驅動大軍緊緊追趕,副帥福康安向兆惠說道:“大將軍,回匪詭計多端,俺們如果全軍殺入大山裡面,萬一又中了他的埋伏計,豈不是全帥盡沒嗎!”兆惠大怒說道:“放屁!我們先前不過一時大意,陷了一些弟兄進泥坑裡去罷了,咱們天朝雄師,如果真正的和回人交戰起來,這些回子還不是一條死路?”福廉安看見兆惠在火頭上,知道勸阻不來,只好退向後軍,用副帥的名義發令,調了五千人馬,權充殿後,這邊福康安穩住了後軍五千人。那邊兆惠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的殺到天山裡面! 清軍才進山口,遠處一聲炮響,維人的馬軍現了出來。當先一面紅色的大旗,縱演三丈,迎風招展,旗上用金線繡出回文和新月圖案,清兵有認得回文的,立即向兆惠報告道: “稟告將軍,統兵的是金弓邵主哩!”兆惠問道:“金弓郡主是哪一個?”親兵答道:“那是小和卓木的妹子,名叫孟絲倫,聽說她不但是回疆第二美人,而且精通韜略,用兵如神,剛才泥坑遇伏,準是她用的詭計。”兆惠暗吃一驚,原來他在京城誓師辭闕時,乾隆帝在密室裡給了兆惠一張美人圖畫,說圖中的美人是大和卓木酋長亞已克的妻子香妃娘娘,不但貌美如花,而且體有異香,真是天生尤物,這一次徵剿回部,務必要把這美人生擒活捉,獻俘回朝,給自己納為小妾,風流快活,怎的又有第二美人呢?難道這位金弓郡主,姿色和香妃在伯仲之間嗎?兆惠正在這樣想著,山谷裡三聲砲響,聲若巨雷,維兵像潮水般湧出,大素旗下一員女將,頭戴珠冠,身披鐵甲,手揮長劍,跨著伊犁種的火炭赤馬,果然秀色天生,艷光奪人,兆惠不禁大喜道:“這就是金弓郡主了!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哪個過去把她生擒過來,獻給皇上,必有封侯之賞!” 話未說完,兆惠背後閃出兩員副將來,一個叫哈鐵龍,一個叫哈鐵虎,這兩個本來是蒙古族人,還是同胞兄弟,是兆惠手下有名的勇將,他兩兄弟異口同聲的叫道:“大將軍,卑職不才,願把這女於生擒過來!”兆惠大笑道:“二位小心!”哈鐵龍兄弟跳下坐馬,拔出腰佩長刀,由親兵的手裡奪過一面皮盾,兄弟二人吶喊一聲,身先士卒,直向維人陣裡殺去,維人亂箭射來,而他們用圓盾擋開,只見哈氏兄弟像急旋風似的,衝開槍林箭雨,剎那之間,距離孟絲倫只一箭之遙,維人隊伍裡當時起了一陣騷動,有幾個武士跳出來直奔哈氏兄弟,孟絲倫大喝一聲:“不用你們動手,這兩個滿洲走狗待本郡主宰他!”說著噌的一響,長劍晃處,已經跳下馬來,眾維人見郡主出戰,急忙向左右讓開,孟絲倫身手矯捷,只一起落之間,衝到哈氏兄弟面前,手起一劍,向哈鐵龍迎面刺去! 哈鐵龍見金弓郡主親自來戰自己,正中下懷,左手舉著圓盾,右手揮起長刀,向劍身上一戳,他滿以為女子力弱,自己這一刀必定可以把對方長劍崩出手去,再用撣交撲擊手法,將她打倒生擒,挾作人質,突破維人包圍,返回自己陣裡,哪知道哈鐵龍的刀剛才向上一翻,孟絲倫劍花繞處,青光一縷,用個“金蜂戲蕊”,刺向哈鐵龍的腕時脈門,這一劍幾乎把他刺個正著,好在哈鐵龍也是兆惠帳下有名勇士,立即連人帶盾向左一滾,剛把劍鋒躲開,孟絲倫再進一步“白蛇吐信”,劍尖又指向哈鐵龍的背心!總而言之,金弓郡主劍招進攻如抽絲,縷縷不絕,哈鐵龍險些中劍,哈鐵虎連人帶盾滾過來,呼的一刀,發向孟絲倫的下盤,方才把金弓郡主這一招解開,好一個孟絲倫,力鬥二人,劍法精妙之極,只見她展開天罡劍來,攻如雷轟電掣,守如河海凝光,把這兩個滿洲武士迫得風車般的亂轉,哈氏兄弟二人在清軍中向來自負勇武,有分牛的臂力,可是今天撞著了孟絲倫,力大也沒用處,金弓郡主身如飛鳥,左盤右旋,轉到疾處,仿佛有八九個人影在自己面前飛來竄去,劍招更是離奇莫測,有時候明明見她一劍由左邊刺來,突然劍花一繞。劍鋒卻由右邊刺到,不到三十多個回合,哈氏兄弟已經手忙腳亂,兆惠在馬上看見,不禁大驚,暗道:“不好,估不到這回女竟有如此手段!”正要吩咐別的勇士上前,把哈鐵龍兄弟替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慘叫,原來孟絲倫劍光一閃,用個“秋水橫舟”之勢,砍斷了哈鐵龍執皮盾的左手五指,痛得他一聲慘吼,回身便走,盂絲倫疾如鷹隼,一劍凌空刺落,扎中哈鐵龍的肩背,哈鐵龍撲通倒地,血染沙紅,哈鐵虎心膽俱寒,虛砍一刀,要往回跑,孟絲倫兩腳一蹬,用個“海燕掠波”身法,越過他的頭頂,向哈鐵虎迎面一戳,叫道:“躺下!”青閃閃的劍鋒,一指哈鐵虎的咽喉,池連忙用皮盾一擋,孟絲倫一腳突飛起來,踢中皮盾底下的邊,哈鐵虎圓盾脫手飛去,金弓郡主一聲嬌喝,劍光虛閃,砍斷哈鐵虎的右臂,哈鐵虎狂吼半聲,便自暈倒在地,金弓郡主不用別的維人一刀一箭相助,單人只劍,三十回合之內,便把兆惠帳下兩個武士,生擒活捉!眾回兵一湧上前,橫拖倒曳,把哈鐵龍兄弟擒入陣裡。 兆惠面上無光,勃然大怒,向左右道:“賊婆娘這般可惡,把她生擒過來,碎屍萬段!”號兵立即吹起號角,大隊清兵像潮水般湧上,維人並不接戰,分開左右兩翼,沿著山麓奔跑,兆惠不禁心裡大疑,晴自想,“這些回子並不跟我們硬撞,難道又用埋伏詭計!” 不過他也是個精熟兵法的人,知道凡是埋伏地方,必定要有草木掩蔽,大山下了大雪,白飄飄的,山原如此琉璃平坦,沒有半點草樹,敵人就有埋伏,也用不著畏懼,兆惠便下令驅大軍追趕過去,哪知道追不到四五裡路,金弓郡主的埋伏立時發動! 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在不曾接戰清兵時,已經擬好了破敵之計,她在天山腳下一片平坦地方,挖好了無數縱橫裡許的壕溝,把自己由老毛子那裡買來的火藥,藏在溝內,盂絲倫埋藏火藥的方法,十分巧妙,她命令維人挖好的土溝,寬度不到三尺,卻有十多丈長,每隔一丈左右便放下一箱火藥,火藥用一些臨時製成的木箱子裝好,安上藥引,火藥箱表面,拉了一條白布,這白布具有兩種功用,一種為偽裝掩護,它和地上白雪同色,再被浮雪一蓋,任對方怎樣精細也看不出來,另一種是隔住浮雪,因為火藥是乾燥之物,要乾燥才可以點燃,如果冰雪一跌落火藥箱裡,雪水立即溶解,火藥一經潮濕,便不能爆炸了!所以孟絲倫下令把一條長長白布拉平蓋在溝口上,使冰雪不致跌進火藥箱裡去,盂絲倫吩咐在清兵殺到之前,方才把火藥箱放到土溝裡,再用白布遮蓋起來,再把引線拖到遠處,等到清兵沖人土溝範圍內,方才由十幾個敢死壯士燃點藥引,兆惠大軍的先鋒部隊剛剛衝入火藥埋伏地帶,好些埋伏在土溝白布下面的火藥箱子,立刻起了一陣霹靂連珠的爆炸。 別小看了這些火藥,因為是由老毛子手裡買回來的,爆炸力特強,一經爆炸起來,好像近代戰爭的地雷一般,泥土翻飛,火焰沖天,清兵最先追趕的幾千名馬隊,吃這幾百箱火藥炸得人仰馬翻,血肉分飛,兆惠在後面看見了,不禁大驚!疾忙下令大軍向來路走,滿清的騎兵在煙焰火光裡狂竄亂跑,拼命突圍,兆惠看見東西南三面都有火藥爆炸,只有北方沒有火焰,下令大軍向北方奪路逃走,哪知道衝不到四五裡路,清兵的戰馬突然長嘶起來,亂迸亂跳,原來維人不知什麼時候在路上撒了無數的銅鐵破片,這片銅鐵片一面是有刺的,撒在地上,密如棋布,如今被大雪一蓋,任何人也看不出來,等到馬蹄被這些銅鐵片刺傷,方才發覺,但是已經有千多匹馬被刺傷了!兆惠勃然大怒,下令士兵把傷馬斬斃,鋪在路上,讓後繼的騎兵繼續突圍,這一次盂絲倫用火焰陣和銅鐵片刺坐馬之法,又殺傷了清兵七八千人,連同先前陷入沙坑的兒千清兵在內,兆惠手下四萬大軍,幾乎折損一半! 就在清兵給維人陸續用沙坑、火海、鐵釘刺馬的奇計大量殺傷時,金弓郡主另外一項奇計又繼續展開,這條計策是史存明在中軍帳向孟絲倫提出的,是在被擒的清營衛士吳青身上施展。再說吳青被金弓郡主打了幾十軍棍,昏迷過去之後,孟絲倫吩咐把他扶入後營,由兩個維兵看守著,過了一陣,吳青由昏迷中甦醒過來了!他被軍棍打得皮開肉綻,下半身如同癱了一般,維人雖然沒有給他加上束縛,吳青也不能夠動彈,好在維人對他並沒有怎樣虐待,照常供給飲食,吳青是個練武的人,練武的人身子比起普通人當然要來得強壯,不到三天,漸漸復原過來,只是兩腿被打破的傷口,還未十分痊癒罷了!到第四天早上,吳青在營裡悶坐,突然有幾個維人手執長刀,聲勢洶洶的進來,吳青以為維人要把自己拉去斬首,心中想道:罷了罷了!想不到我吳某人今日喪命回疆,做了異域之鬼,罷罷,砍了腦袋,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吧!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那些維人只用一根繩子把他反綁起來,向吳青叱喝道:“我們郡主跟韃子打仗,先要把你關閉起來,跟著我走!”吳青聽見維人不是殺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這幾個維人把他由地上抓起來,押上一匹馬,用黑布扎了眼睛,吳青坐在馬上,覺得烏天黑地。 不知走了多少路,來到一個地方,方才停步。維人把他揪落馬下,解了蒙眼的布。這裡是一座山坡,山坡下有一個天然石洞,維人便把吳青趕到石洞裡關起來,由兩名維族武士看守,吳青估量金弓郡主打完了仗之後,方才收拾自己,不過自己到了這個地步,正所謂肉在砧上,任人宰割,只有置生死於度外,過得一天就是一天罷了! 再說吳青在山洞裡,過了半天,忽然聽見山下吶喊連天,殺聲大振,估量維人已經和清兵打開了,吳青忽然泛起一線希望來,這希望是什麼呢、就是眼望兆惠將軍能夠打勝,殺散回入,清兵搜索到這裡來,自己便可以逃出天山,得回性命!吳青心裡暗叫菩薩保佑,可是過了一陣,殺聲由近而遠,由遠而逐漸不可聞了!吳青正在失望,忽然聽見守洞那兩個維族武士道:“我們郡主的埋伏計果然收了功效,可是清兵卻竄向北方去了!” 吳青在維人營裡關了幾天,他過去在陝西吃了許多年綠林飯,陝西是西北的省份,回人最多,他對於回人言語,也略知道一二,所以回人的話,他還可以勉強聽出幾句來,只聽見洞外一陣腳步聲響,又仿佛來了幾個人,跟看守自己那兩個維人交談起來,吳青靜耳細聽,有的話自己懂,有的卻聽不懂,只聽見維人說金弓郡主最先用埋伏計迎擊清兵,起先大獲全勝,哪知剛才把清兵的先鋒部隊困住,清兵後援部隊大舉到來,裡外夾攻,維人因為兵少,阻擋不住清兵狼奔豕突,已經進入天山深處,這幾個維人說得十分起勁,似乎忘記了石洞裡面還有一個俘虜,吳青聽得清清楚楚,心裡暗暗歡喜,如果有一小隊的清兵攻了過來,憑自己鍛鍊多年的手力,還可以掙斷綁手的繩索,直衝出石洞外,只要一見了自己人,本人就衝出天山了! 過了一陣,山坡上傳來一陣人馬雜沓的聲音,幾個維人異口同聲叫了起來:“不好!一隊韃子騎兵進來了,咱們快去抵禦!”接著一陣起立和抄兵刃的聲響,內中一個維人忽然說道:“石洞裡還有一個韃子哩,我們去迎戰,豈不是沒有入看守?還是把他宰了吧!”吳青聽了毛骨悚然,又一個維人道:“不要宰他,金弓郡主要留他活命呢!這山嶺東西南三面,全是死路,只有北面一條小路可以逃生,這韃于飛不到哪裡,他身上不是有繩索嗎?別管他了,咱們馬上去迎戰吧!”幾個維人應諾一聲,由近而遠,聲音寂然,想是下山迎敵,連自己也不著守了! 吳青念了幾句阿彌陀佛,自言自語說道:“這些回子真是蠢材,以為一條繩索便可以綁住太爺嗎?哼!”他把身子滾伏在地,利用地面凹突不平的石稜,把綁手的繩索磨擦了一陣,然後運起力來,兩臂一掙,全身肌肉一抖,僻啪幾聲,交叉綁住自己雙手的兩股繩索果然繃斷了!吳青被捆了大半日,手腳麻木,他在洞裡搓揉了一陣手腳,等血脈流通了,方才跳起身來,撿了幾塊石子,握在手裡,當做臨時武器,然後蛇行鶴伏,溜近洞口,向外一望,只見這一片山坡下,空空如也,看守自己的幾個維人,不知哪裡去了,剛才人馬之聲也聽不見了! 吳青哪裡曉得這是史存明獻給金弓郡主孟絲倫的計策,剛才幾個維人一問一答,等於“群英會”上周瑜欺騙蔣幹的話罷了!哪有什麼清兵殺到這裡來?可笑吳青還不知道自己中計,他連爬帶滾的跳上山坡,這一回聽見廝殺聲音了,不過十分遙遠,至少也隔了一重山嶺,吳青迷惘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喃喃說道:“奇怪!剛才我明明聽見騎兵到這裡來,難道給他們殺掉了不成,我不相信!”他爬行了好幾步,忽然聽見一聲馬嘶,原來一匹馬在那裡尋找草根,騎馬的人不知到哪裡去了!吳青見了馬匹,不禁大喜說道:“妙哉!有了這匹馬代步,可以返回自己的隊伍了!”他不再猶豫,一個飛身跳上戰馬,用兩腳亂踢馬肚,那馬負痛之下,一聲長嘶,放開四蹄向前跑去! 沿途上沒有維兵阻擋,吳青很順利的過了兩重山嶺,忽然聽見一陣連珠霹靂也似的爆炸響聲,他在山上居高臨下一望,叫聲苦也!原來吳青眼見兆惠徵西大將軍的帥旗,被無數維兵包圍著。 一道道火焰由地底噴了上來,無數清兵葬在火焰之中,他又見兆惠的帥旗向北面跑,奔跑的方向正是自己駐馬而立的山嶺,吳青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自己在石洞被囚時聽見維人說北面沒有伏兵,自己脫縛走了出來,一路上並沒有看見半個維人,看來北方沒有埋伏是事實了,維人因為兵力不夠,空開一面沒有包圍也不是一件出奇的事!自己何不飛馬下去報告兆惠將軍呢?海馬吳青是個頭腦簡單的人,想到便做,他立即一勒坐騎,忽啦啦由山上直跑下來,果然不出所料,恰好兜頭截住了兆惠突圍潰逃而出的大軍,吳青高聲大叫:“是自己人,不要放箭!” 兆惠這一次進攻天山,吃足苦頭,接二連三著了金弓郡主的道兒,損折人馬無數,他看見北面沒有火焰,驅動大軍由這一條路跑,照兆惠將軍的本意,就是首先衝出火海包圍,等火藥爆炸完了,方才折回原路,直殺出去,哪知道此時此地,卻遇見了幾天前失陷在敵人手裡的吳青,兆惠不禁起疑,向左右叱喝道:“這傢伙被維人捉去幾天,今天突如其來,焉知道他不是受了維人的收買,要賺我們?左右!不要讓他上前,用亂箭把他射殺了吧!” 吳青看見兆惠的親兵紛紛舉起弓箭來,嚇得把雙手高舉過頭,尖聲叫喊:“大帥不要見疑,卑職是由維人手裡逃回來的,九死一生,我身上還有維人的繩索,坐下這一匹馬也是奪自維人的呢!”兆惠身邊的先鋒德欽格厲聲喝道:“姓吳的,你明明受了維人的好處,背叛朝廷,今天趁我們兵敗的時候來騙我們?你用什麼表明心跡呢?”吳青拱手說道:“德大人,怎的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小人的確是從維人那裡逃出來的!卑職還有家小在京師,怎敢欺騙大帥,自討滅門之禍呢!大帥!前面有一條生路!”他便把偷聽維人的所得說了,兆惠一想也是,吳青對自己一向忠誠,他還有家小在京師,諒來不會受維人的收買,陷害自己,兆惠便向左右喝道:“停止放箭!”各人方才把扣在弓弦上的羽箭放了下來,吳青縱馬跑到兆惠的跟前,滾鞍下馬,說道:“大帥,小的罪該萬死,幾天前私探敵營給維人捉去,今日奴才乘亂逃了出來,求大帥治罪!”兆惠喝道:“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你由維人那裡逃出來,可有得著什麼消息沒有?”吳青答道:“稟告大帥,維人在東西南三面埋伏了重兵,只有北面沒有埋伏,請大帥跟著小人走吧!”兆惠不禁大喜,就要一馬當先跟在吳青背後,先鋒德欽格忽然向兆惠使個眼色,說道:“大帥萬金之軀,不宜先導,待卑職向前開路吧!”兆惠恍然大悟,吩咐德欽格在前面領軍,自己退到後隊裡去。 吳青向前引路,這裡果然有一條羊腸小路,婉蜒曲折于叢嶺之間,德欽格恐怕維人在沿路上設了埋伏,吩咐弓箭手把弩箭扣在弦上,高舉過頭,嚴陣以待,一連行進了四五裡,沿路上果然不見一兵半卒埋伏,吳青正在慶幸自己率領大軍突出重圍,這次可以將功折罪,哪知道他帶領大隊人馬經過一個山拗下,忽然聽見山頂響起了一連串霹靂爆炸的聲音,清兵抬頭一看,爆炸地方幾十團黑煙升起,德欽格不禁大驚失色,叫道:“維人怎的用火藥在山上爆炸積雪,哎呀不好!雪崩了!雪崩了!” 果然不出所料,爆炸聲音過後,山頂上的積雪,起先是慢慢移動,後來像排山倒海也似的崩塌下來,剎那間四面八方,同時起了回應,積雪夾著沙石大量滾落,清兵急退不及,叫苦連天,吳青和德欽格以及幾千名行行的清兵,全被冰雪沙石生葬!兆惠幸而還在後隊,看見大雪崩倒,立即下令退後,還好發覺得快,可是路狹人擠,一時之間哪裡能夠全軍迴轉過來,積雪層層推落,大石滾滾而下,無數清兵頭破腦裂,手足折斷,有的積雪被埋藏了半個身子,高聲呼喊救命,慘不忍聞,可是在大家爭著逃難的當兒,逃生機會瞬息即逝,就是父子之親,也不能相顧!兆惠被清兵簇擁著向前飛跑,一連跑出十多里路,雪崩之勢方才止注,可是二萬精兵,又有一半喪失,剩餘下來的下到一萬入了!四萬精兵在兩天一夜裡,喪失四分之三,兆惠不禁放聲大哭,忽然前面吶喊聲起,戰鼓如雷,現出大隊維兵來,圓盾如雲,長刀賽雪,向清兵掩殺過來,清兵在雪崩裡面逃出來,已經精疲力盡,全無鬥志,這時候維兵卻大舉殺來,兆惠知道戰無可戰,高聲叫道:“苦也!想不到我門命喪此處!” 就在大家倉惶奔走,六神無主的時候,斜刺里金鼓大鳴,又是一支人馬衝到了進來,這支人馬卻由維人後隊殺到,他們的旌旗是黃龍旗號,兆惠認得是自己人,大喜說道:“那是咱們的兵,大家直殺出去!”原來這支人馬卻是副帥福康安統率的五千名精兵,福康安是滿清名將傅恆的兒子,膽大心細,智勇兼備,不比兆惠草莽,他在兆惠殺進天山之後,特意留下了五千名精兵,作為後應,這時候卻奇兵突出援救兆惠,兆惠在北山遇了雪崩打擊,幾乎全軍盡沒,未了還受維人截擊,險些兒連這一萬名不到的殘兵,也要一古腦兒葬送,好在福康安及時救援,兆惠這支殘兵士氣大振,拼力衝殺出去,維人因為兵少,阻攔不住,戰了一陣,便被福康安突破包圍,將兆惠這一支人馬救出,維人銜尾追趕,一邊追一邊用強弓硬箭亂射,墜後的清兵被殺無數,一直追出三十多里,方才收拾回營,這一次金弓郡主孟絲倫大戰清兵,獲得全勝,殺斃滿清精兵三萬餘入,兆惠的徵西大軍幾乎全數覆沒,剩餘迅速撤離天山,返回烏魯木齊,不過維吾爾人在這一戰裡,也傷亡了三千多入,真個是兵兇戰危,史存明跟著孟絲倫清理戰場,辦理善後的事,他看見維族戰士在地上掘了一列長長的深坑,高與人齊,方才把陣亡的戰士裹了白布,一個個筆直的放在坑裡,頭面向西,然後挖土安葬,史存明看在眼裡,莫名其妙,便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一個維族戰士回答道:“這是我們伊斯蘭教的俗例,一個人死了魂歸天國,肉身直立,面目朝著西方咱們回教的聖地麥加!” 史存明聽了十分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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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虹飛電掣 居士撼女怪
戰事結束,史存明想著自己離開阿特朗瑪峰洞府已經有八九天,也應該回去了,便向金弓郡主告辭,依照孟絲倫的本意,要邀請史存明到南疆庫車城去,見自己的兄長小和卓木,可是聽說他要返回洞府,孟絲倫不禁愕然,說道:“我真是十分失禮!聚首了許多天,也不知道令師名諱,我看你的武功劍法是峨嵋派,尊師是哪一位呢?”史存明暗吃一驚,金弓郡主眼光這樣利害,自己那天在帳前不過顯示了一手武功,孟絲倫便看出自己的宗派,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哩!史存明急忙問道:“郡主,你怎的知道我的武功是峨嵋派?”孟絲倫笑道:“怎的不知,來來來,我跟你試一試招,印證一下彼此的劍法!”說著拔劍在手,就在中軍帳前迫史存明出手。史存明不禁微感窘迫,他那天在大軍交戰時候,看見孟絲倫獨力擒捉清軍勇士哈鐵龍哈鐵虎兩人,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呢!吏年明期期艾艾的說道:“郡主要跟我比劍麼?可是刀劍鋒利,沒有眼睛,萬一偶有失手,任何人也不好意思?”孟絲倫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說道:“有什麼好意思與不好意思!千軍萬馬交戰,也不畏懼,如果一個人伯掛彩受傷的,也不必練武藝了,咱們是點到為止,來呀!不用害臊!”維族戰士歡呼起來,原來維人崇尚勇武,把比武當作尋常事,史存明聽見她這樣的一說,自己倒不能拒絕了,把斷虹劍拔出來,向著下首一站,說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請郡主手下留情便了!” 孟絲倫笑了一笑,脫去貂裘長衣,用一幅絹帕包了頭,慢步走了過來,她向史存明笑道:“請恕我不恭敬,咱們交手三十回合,我在這三十回合裡,不但要看出你的宗派,還要看出你的師承門戶來!”話剛說完,孟絲倫踏進兩步,玉腕翻處,“長河刺蛟”,嗤的一劍,疾如掣電,向史存明胸口刺去! 史存明聽出金弓郡主語氣,頗有輕視自己的意思,少年人多半心高氣做,他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於。孟絲倫一劍刺來,史存明微一偏身,讓過劍鋒,忽然叫了聲:“著!”斷虹劍寒光閃處,用個“彩鳳還巢”,劍尖吐出瑩瑩寒光,向孟絲倫肩頭刺去,孟絲倫微噫半聲,長劍一引,劍勢分明向左,卻突然在半路轉個圓圈,劍鋒又削向右,史存明認得她這一著名叫“如封似閉”,呼的一轉身,孟絲倫長劍劈風,刷的由頭頂掠過,史存明的劍招用得恰有分寸,只一翻腕,劍尖直抵孟絲倫的咽喉,孟絲倫吃了一驚,寶劍陡的向下一拖,化解了史存明的來勢,孟絲倫喝了一聲:“好招!這是峨嵋白猿劍裡技擊白猿之法!” 史存明看見對方看破了自己的劍招,心中一凜,說時遲,那時快!孟絲倫話才出口,劍尖抖處,共分兩點,竟然甲“畫龍點睛”的招式,疾刺史存明的雙目,史存明橫劍一挺,用“鐵鎖沉江”的招數,封了開去,他兩個一照面就是四式六招,疾如迅電,哪裡是普通切磋的比劍,雙方都是互用險招,連環掣刺,盂絲倫對拆了幾招後,不再用天罡劍法了,清嘯一聲,劍路突變,如龍蛇遊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身如行雲流水,劍如鶴舞鷹翔,史存明破她劍勢一迫,只好使出雷電披風劍法來,雷電劍是峨嵋派鎮山瑰寶,總共是一百○八路,史存明跟智禪上人練了三十多招,整套劍不到三分之一,照道理是沒有方法抗拒敵人,可是雷電披風劍的特點,就是學了幾個招式,也一樣可以迴環運用,迎擊強敵,史存明把雷電劍第一招“天雷行空”到第三十招“冷電照嶺”迴環使用出來,劍勢如風電競發,孟絲倫和他對拆了二十多回合,突然把劍一收,叫道:“停手!”史存明雷電劍才施展了十五六式,聽見金弓郡主這樣一叫,愕然停手,孟絲倫笑道:“我知道尊師是誰了,他和家師還是箇舊相識,三十年前,彼此還有一點過節,所以多年同住天山,雖然颶尺之隔,也不來往,你回去問問你師傅吧!”史存明心中十分懷疑,孟絲倫已經送客,史存明立即走出維人營帳,他恐怕師傅回來責怪自己,剛一離開營地,便自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向阿特朗瑪峰跑去! 不到半天,史存明已經返到半山石屋,抬頭一望,不由嚇了一跳!原來石屋門已經打開來,門邊斜斜倚著一根九環錫杖,這是智禪上人每逢外出必定攜帶的法器,史存明看見錫杖倚站,便知道師傅回來了!他估不到智禪上人這樣快便回來,只好硬著頭皮走進門去,方才踏入門限,便看見老禪師盤足端坐在蒲團上,滿面嚴霜的望著自己,史存明和師傅相處了許多年,師傅對自己總是和顏悅色,從來未曾出現這樣的神態,他只好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還未開口,智禪上人冷冷的說道:“你這八天以來,究竟去了哪裡?” 史存明一顆心撲撲亂跳,只好把自己私自下山,無意中遇到金弓郡主和滿清交兵,自己相助一臂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聽完之後,面色更加嚴肅起來,說道:“佛門子弟戒打誑語,你雖然不曾落髮參禪,也聽我說了不少佛理,應該有點教化才是,你還有許多地方隱瞞我,可知道麼?”史存明吃了一驚!師傅真是明鑑秋毫,神目如電,只好期期艾艾說道: “是是,弟子在白熊谷結識了一個牧羊女,名叫做伊麗娜,弟子恐怕師傅怪責,所以……” 智撣上人道:“你跟牧羊女的事,為師在幾個月前已經知道了,不過我看你的宅心還很純正,沒有因此荒怠武學,所以我不管你,你隱瞞我的地方,就是沒有說孟絲倫臨別之時,跟你說什麼話?”史存明估不到自己和孟絲倫臨別切磋比武之時,師傅居然在場,把自己兩個人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面紅耳熱! 智禪上人兩眼望著窗外天邊,淡淡說道:“老實說一句吧!我這一次下山,目的就是幫助維人一臂之力。而我一別山下,便見孟絲倫統兵到來,我見她運籌決策,指揮若定,知道她今次一定能夠大破清兵,噢,飛龍師太收的徒弟不錯!”史存明這時候明白過來了,情不自禁的說道:“師傅,孟絲倫的師傅原來是飛龍師太!” 智禪上人仿佛勾起無限心事來,嘆了一聲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隱瞞你了,我把三十年前跟飛龍師太一段過節說給你聽吧!”上人便把一切向史存明說了。原來三十年前,智禪上人還未出家,他的俗家姓名叫耿仲偉,是名聞字內的劍客,他有一個親表妹韋青荷,也是武學名家,他門自小時起便青梅竹馬,長大後更加志趣相投,彼此雖然沒有把心事說明,大家都想著將來做一對神仙眷屬!他兩個練的都是峨嵋派功夫,尤其是精心研究劍術,不過耿仲偉天賦極高,三十歲的時候,便得到峨嵋派雷電披風的訣要,韋青荷羨慕得很,三番兩次要求耿仲偉傳授,耿仲偉笑著搖頭道:“表妹,愚兄並不是敝帚自珍,不肯把這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傳授給你,因為這套劍法講求的是陽剛之勁,必定要內功充沛,膂力剛強,換句話說,即是要內外兼修才可以練,不然的話,勉強去練,反對人身有莫大害處,表妹的內外功夫還差幾分火候,過五年再說吧!”他這番話倒是實情,因為雷電披風劍的一招一式,靠的全是陽剛之勁,先天之氣,一攻一守,有如雷轟電掣,要練這種劍法,內功的吐納,外功的搏擊,缺一不可,哪知逍韋青荷是個非常剛愎的人,冷笑說道:“我求你傳授一套劍法,你乾脆說不教也還罷了,說什麼五年十年?你可以練,難道我不可以,你既然存心不教,也好,我由今天起另外練一套劍法,以二十年為期,廿年後我們比比,看看你的雷電披風劍強,還是我創的劍法勝?”說罷氣忿忿的走開,耿仲偉當是女子心胸狹窄,一時氣憤之言,笑了一笑便自作罷。 哪知道第二天一早,韋青荷不辭而別,臨走還帶走了自己苦心蒐羅得來的幾本劍譜,耿仲偉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四出找尋,哪知道踏遍了海內的名山大川,也找尋不到韋青荷,他在心灰意冷之餘,也不返回故居了,便到城外興隆山隱居下來,耿仲偉心中暗想,表妹既然要獨創一派劍法,準備二十年後和自己鬥勝爭雄,自己如果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二十年後,恐怕真個跌翻在韋青荷手裡!因此耿仲偉就在興隆山上,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研煉,光陰迅速,過了三年,興隆山上有一座宏偉的陵墓,名叫“橋陵”,相傳是軒轅黃帝的葬處,黃帝當年大破蚩尤,威震海內,不但被推為天下共主,還成了我漢族的先祖,後來他在鼎湖乘龍仙去,遺下冕裳弓矢,臣下便把黃帝遺物埋葬在興隆山,就是後世的“橋陵” 了,“橋陵”旁邊有一問小廟,這小廟名叫軒轅廟,有幾個和尚,在廟裡侍奉黃帝橋陵的香火,耿仲偉閒來無事,便到軒轅廟裡,跟那幾個老和尚上天下地,無所不談,有一天耿仲偉又到廟裡聊天,一個老和尚道:“施主,橋陵山后有殭屍出現哩!” 耿仲偉一向不信妖精鬼怪,不禁大笑起來,說道:“殭屍鬼怪之說,只見古人筆記,不外齊東野語一談罷了,世上哪有什麼殭屍鬼怪呢?我不相信!”老和尚道:“施主有所不知了,並不是老衲扯謊,或是杯弓蛇影,胡說八道,實在是有殭屍,我們幾個人親眼看見呢!”他便把遇見殭屍的經過說出來,原來橋陵山後是一片空曠的平地,這平地是從前黃帝陵墓的一部分,是墓道的入口,安放石人翁仲,石獅石馬這一類東西,可是經過數千年風雨剝蝕,這些石人石馬破落得不成樣子,只剩下幾十座石碑,兀立在荒煙蔓草之中罷了,這空地不遠的峰麓,有一眼清冽的山泉,軒轅廟和尚的飲水,全靠汲取這些山泉應用,不過泉水離寺頗遠,有七八里路,所以和尚汲水多在黃昏時候,挑水回來差不多二更時分了!大概在五天前一個晚上,軒轅廟裡有一個中年和尚名叫法明,奉令汲水,他挑了兩桶水回來,經過橋陵空地,忽然聽見一陣噓噓怪響仿佛老牛喘氣的聲音,法明向前一望,嚇得魂飛魄散!原來亂草殘石裡面,矗立了一個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怪物,這怪物長髮披肩,仿佛像個女人,面如白紙,死眉死眼,筆也似的僵立在地,在怪物跟前不遠的地方,擺了五個骷髏,一字排列,在前主還有一個人,斜斜倚在一尊殘缺了的翁仲石像下面,怪物口裡下注噓噓怪響。雙手向前一推一按,動作十分緩慢,可是全身骨節格格連聲,那人卻順著怪物雙手一按之勢,前後擺動,好像牽線的木傀儡一般,不過沒有繩索罷了!法明哪曾見過這般陣勢,再也不敢上前了,把兩桶水放了下幹,把挑水的扁擔擎在手裡,以防萬一,只見那怪物虛空推了幾十下,空然一欠腰身,拔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精光耀眼,團團亂轉,先前擺在地上五個骷髏,給那白光一掃,突然離地飛起,在白光里翻翻滾滾,跳躍上下,仿如星九飛擲,它這一套把戲將法明看得冷汗直冒,如痴如呆,大概過了一頓飯的時候,白光陡的一收,五個骷髏骨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落下的位置十分巧妙,分成五個不同方位,好像五瓣梅花一般,怪物非常得意。仰首向天大笑,聲如梟叫,淒厲刺耳,過了一陣,它突然把身一轉,飛也似的跑入墓道裡面,不見它出來了,法明這時候方才驚魂略定,心想這個時候不走,還等什麼時候?他慢慢的站起身,連水桶也不要了,一溜煙跑過空地,返到軒轅廟裡,把一切向同伴說了,廟裡幾個和尚,嚇得一夜不敢睡覺,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幾個和尚硬著膽子,一同到橋陵山后,怪物不見了,骷髏也不見了,法明昨晚挑的那兩桶水,卻是涓滴不剩,不知道被怪物喝乾了呢,還是傾瀉了。他們只好再次挑水,到第二天晚上,又由另一個名叫廣慧的和尚到後山挑水,歸程中又遇見怪物,只見怪物如瘋如狂,抱著一個死人在那裡瘋狂跳舞,廣慧膽於較小,嚇得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直到天亮之後,方才被同伴發覺,救回軒轅廟,結果病了幾天,經過這兩次後,軒轅廟的和尚,再也不敢晚上到山後挑水了!有一晚廟裡五個和尚,拿了刀仗,聯群結隊到後山去,打算看清楚怪物是鬼還是人,哪知道他們剛才走出三兩裡路,忽聽見山頂嘩啦啦的一響,灑了幾把碎石下來,打在幾個和尚的光頭上,熱辣辣的生疼,大家吃了一驚,急忙抬頭向上看時,原來那怪物在半山腰裡出現,將一把把沙石由山上飛擲下來,月光下長髮飛舞,十分恐怖,這凡個和尚嚇得魂飛魄散!拋了刀杖,抱頭鼠竄,一溜煙跑回軒轅廟裡,轟一聲把大門門上,幸而怪物沒有追來,可是經過一場驚險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晚上出門了,這天耿仲偉到廟里來聊天,廟中和尚便向他告訴了這些。 耿仲偉沉吟了一陣,忽然笑道:“這東西是人是鬼,還是殭屍,我現在還不敢確定,很好,今天晚上,我到橋陵山後看一看吧!”這凡個和尚大驚失色道:“相公你別冒險,要知道這類殭屍厲害無比,決不是人力能夠抵擋,如果激怒了它,那真是殺身之禍呢!”耿仲偉大笑道:“就算它真真正正是殭屍,不過氣力強大,形相可怕罷了,一般人說殭屍只能夠直奔直跳,身子僵硬,舉止非常不靈,咱們練武藝的,難道還怕了它不成,不管怎的,我就假借貴廟盤恆半天,到晚上去看看吧!”幾個和尚不迭連聲的叫苦,可是耿仲偉一意要看殭屍,開開眼界,自己也勸不來,只好由他去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耿仲偉一個人背著寶劍,走出廟門,軒轅廟的和尚立即把門轟的閂了,好像耿仲偉激怒殭屍,要來找自己晦氣的樣子,耿仲偉哂然一笑,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來到橋陵山后,這時不過二更天氣,彤雲掩著弦月,月色無肖,風吹草動,景象陰慘慘的,十分伯人,耿仲偉卻是藝高人膽大,昂然不懼,伏在橋陵山上,眼睜睜的望著陵前空地,過了半晌,月移中天,北斗七星鬥柄東移,已經是三更天氣,橋陵山的墓道口突然出現一團黑影來,俄頃之間,來到空地中間,耿仲偉眼光銳利,看出是一個長髮紛披的女人,披著一襲白色長長的殮衣,面如自紙,毫無血色,眉毛下耷,腰腿僵硬,乍眼看去,真個和破土而出的殭屍相似,只見她雙手摔著五個骷骸,擺在地上,排成一行陣的模樣,又折轉身由墓道裡拖出一個人來,這人頭腦低垂,仿佛已經死去,怪物把它靠在一尊石翁仲的腳下。 然後由口裡發出噓噓怪聲來,走馬燈般繞著屍體轉來轉去,連連奔跳,兩條手臂向著屍首伸縮吞吐,十分古怪。 耿仲偉再也忍不住了,倏地長身起來;拔出寶劍,抖丹田氣大喝一聲:“哪裡來的妖孽,膽敢在橋陵山軒轅皇帝神墓之前,殺害生靈,識相的跪下求饒,不然的話,頃刻之間,叫你身首異處!” 耿仲偉內功精純,聲音哄亮,那女怪倏地抬起頭來,看見了耿仲偉,一聲厲嘯,如夜梟飛鳴,居然跳躍如飛,直向橋陵山頂衝來,不到六七下起落之間,已經到了耿仲偉的跟前,這時候一鉤弦月,透出雲際,耿仲偉在殘月清光之下,看見這女怪目光發呆,面無人色,心裡暗吃一驚,難道世上真有殭屍鬼怪不成,說時遲,那時快!那女怪兩臂向前一探,十指如鉤,閃電似的攫落,猛向耿仲偉頂心命門抓到! 這一下又狠又快,女怪距離耿仲偉還在兩丈以外,可是只一晃身,鋼鐵似的雙手十指,已經到了他的跟前,耿衝偉一驚非小!他急忙向後退一步,毛中劍用“金雕展翅”之式,猛向女怪腕時門脈削去,誰知道女怪昂然不懼,耿仲偉向後一退時,本來已經避開她的手爪,可是陡覺眼前一黑,對方手臂竟然暴長半尺,利爪挾風,直撲自己鼻端,差一點連眼也被她挖掉!自己一劍戳在她手臂上,卻覺得堅如精鋼,夷然不損!耿仲偉背心直冒冷汗,連忙用“鐵板橋”功夫,扭身一晃,只聽嘶的一聲大響,肩背衣服被那女怪利爪鉤住,扯掉了一大塊!耿仲偉自從學藝以來,還是第一次吃虧,幾乎瞎了眼睛,送掉性命! 他不禁勃然大怒,劍訣一緊,把雷電披風劍施展開來,這路劍果然具有無窮威力,只三五招之間,便把女怪迫得連連後退,這女怪長嘯一聲,伸手向腰一探,突然抽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來,竟是一把從來不曾見過的奇形長劍,劍身細如麵條,可是一展開來,竟有一丈多長,比起軟鞭還要長出一倍,耿仲偉看見她會用兵器,心裡便明白是人不是鬼了!立即把劍訣一收,喝道:“你是何方神聖,叫做什麼名字?躲在深山害人,快說出來,或許可以饒了你的性命!” 那怪女人冷冷的笑道:“老娘在這裡害人麼!你活見鬼!哼哼,你肯饒我,我也下肯饒你呢,你要問我的姓名,到陰間去問吧!”說著把長劍一挺,居然用了著“星移斗轉”,猛向耿仲偉分心刺來,耿仲偉怒火遮眼,橫劍一隔,把敵人長劍封了開去,他看見對方口吻狂傲,再也不手下留情了,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展開來,剎那之間,舞成一團白光,將那怪女人的一柄長劍,連同一個身子在內,緊緊罩住,裹了一個風雨不透。那怪女人方才覺出不妙來,正要抽身逃跑,只聽耿仲偉一聲大喝,腕時翻處,劍光兩點,用了一著“雷擊枯木”,嗤嗤,竟把這怪女人雙眼齊齊刺瞎,那怪女人慘嗥一聲,撲通,向地便倒,她向地一僕時,突然反手一甩,把那柄丈多長的怪劍向耿仲偉飛擲過來,那劍筆直如矢,宛如標槍一般,耿仲偉扭身一晃,長劍貼著他的身邊飛過,直射在一塊山石上,火光亂射,耿衝偉飛身上前,一喧!朝著怪女人背心刺了下去,就在他舉劍下刺的時候,遠處有人高聲大叫:“劍下留人!”聲音十分熟悉,耿仲偉愕了一愕,手中劍略為頓住,怪女人卻在地上一個滾身翻起來,左手五指賽同鋼鉤,抓向他的面門,耿衝偉險些兒吃利爪鉤著鼻於,不禁勃然大怒,他把主劍一橫,用了著“電光殲妖”,運足手勁,一劍朝怪女人的腦後穴刺了下去,立刻劍透腦枕,劍鋒把她一顆長髮紛披的頭顱釘在地下,那怪女人又是一聲慘叫,當堂一命嗚呼! 耿仲偉抽起劍,怪女人的血水順著劍尖像噴泉也似的射出來,把沙地染了一灘紅,這時候山上奔下一個人來了!赫然是自己不見了幾年的愛侶韋青荷,只見她換了一身女尼裝束,維衣芒鞋,頭上還蓄著長髮,耿仲偉驚喜交集,叫了一聲:“表妹!”韋青荷神色不動,冷峭說道:“你今天殺害無辜了,可知道麼?”耿仲偉吃驚道:“什麼,我殺了無辜,這東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更半夜拿人的屍體和骷髏頭骨練功……”韋青荷截住他的話頭道: “什麼屍首和骷髏骨,你下去看一看!” 耿仲偉很不服氣,立即插劍入鞘,跑到山下,哪知距離既近,不禁目瞪口呆,原來那個屍體竟是一個鯊魚皮造的假人,大小和真人一模一樣,外邊還穿了衣服,那五個骷髏頭也是假的,卻用陶土磋成,裡面中空,外表塗了一層白灰,口眼俱備,乍看和真的骷髏頭相像罷了,她顯然沒有害過人,自己卻一時不察,聽了軒轅廟和尚片面之詞,便不明不白的把她殺了!耿仲偉十分後悔! 韋青荷慢吞吞的走了下來,朗聲說道:“我有說錯沒有,她這假皮人是拿來練掌功的,五個骷髏是拿來練劍的,這怪女人名叫烏藍婆,本來是個回子,早年因為丈夫拋棄了她,一怒跑入深山,遇著異人,練了一身武藝,雖然生性怪僻,並不輕易害人,她練的功夫名叫陰屍功,練這門功大的人多是面目枯槁,形如惡鬼,練功時候又在夜間,吸取太陰之氣,所以這一派武學名叫太陰派,烏藍婆整整練了十多年功夫,因為大賦所限,始終不能夠臻於上乘,三年以前,我在甘肅六盤山遇著了她,她知道我練的武功是峨嵋派,便一心一意的與我結納,跟我討教玄門正宗功夫,我見她練的功夫雖然是旁門左道,人品也還正派,便和她攀起交來,一同住在六盤山上,互相切磋,過了兩年,有一天她無意中知道我有幾本劍訣,突然起了不良之心,趁我睡熟之後,竟悄悄偷了我的劍訣,連帶我幾年來苦心練成的一丈柔劍也一古腦兒偷了,跑得沒影沒蹤,幾乎把我幾年的苦心,廢於一旦,我當時怒火沖天,四出找尋,一連找了半年,也找不著,直到幾個月前,方才聽見一點風聲,有人傳說橋陵山上出現了女殭屍,我立即由六盤山趕來,不到幾天,已經發現了烏藍婆的行蹤,原來她躲在軒轅古墓裡面,天天練陰屍功,另外還創了一套五陰骷髏劍!”耿仲偉到這時候,方才明白過來,原來烏藍婆用一個假皮人來練陰屍功,這是太陰派的絕技,用五個骷髏練五陰骷髏劍,毋怪軒轅廟的和尚以為她是殭屍,天天晚上吃人害人了!連自己也有了成見,以為她是害人惡物,不由分說,用雷電披風劍誅除了她,無端端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耿仲偉心裡說不出的後悔! 他望瞭望地上的假皮人和假骷髏,忽然向韋青荷問道:“表妹,照這樣說,你到橋陵已有好幾日了,可是你為什麼不立即下手搶回你的一丈柔劍,向她索回偷盜的劍譜呢?”韋青荷面上一紅,恨聲說道:“我何嘗不想搶回我的寶劍和劍訣,不過我覺得這妖婦練的五陰骷髏劍,還有幾下煞手,所以遲遲的不下手,讓她練齊這套劍法,在旁邊揣摩好她的訣要,方才出面向這妖婦討取罷了,哪知道烏藍婆這套五陰骷骸劍還練不到五成火候,便給你糊裡糊塗的要了性命!”耿仲偉恍然大悟,不過韋青荷這幾句話只有一半對,卻有一半不對,這是為何、原來她知道自己如果向烏藍婆硬索回偷盜的東西,烏藍婆一定翻臉,那時候一定要武力相見,韋青荷自問本身技藝,並沒有制勝烏藍婆的把握,充其量打個平手,所以遲疑著不敢下手而已!至於細心考究她的五陰骷髏劍法,當作自己將來練劍的借鑒,那並不是虛言,耿仲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什麼五陰骷髏劍,還不是旁門左道的劍法嗎?不過揉合了長鞭的用法罷了,這種功夫就練成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有咱們峨嵋派才是玄門正宗的武功,也只有峨嵋派的雷電披風劍才是天下獨步的劍法!” 耿仲偉這幾句話是言音無心,可是在韋青荷方面聽來,就異常的刺耳!她自從負氣和耿仲偉分手,這幾年中;未嘗沒有多少後悔,耿仲偉當時如果迎合韋青荷心理,說幾句溫柔抱歉的話,大可以重新熾起舊情,二人和好如初,哪知道他口不擇言的說了這兒句話,韋青荷勃然大怒起來,她冷笑了幾聲,並不回答耿仲偉的話,自己一個人走入墓道裡面,不到半晌,提了一只素錦的方囊出來,方囊裡面裝的想是劍譜劍訣,她又走上橋陵山頂,拾回一丈柔劍,半句後也不說,直向山下走去。 耿仲偉方才知道自己失言,連忙邁步追趕,高聲叫道:“表妹!表妹!”韋青荷走了十幾步,扭頭冷笑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二十年後我必定創出一套新奇劍法來,壓倒你的雷電披風劍法。這句話難道說了不算數?不用說啦,二十年後再見吧!”耿仲偉急忙說道: “表妹,你……”韋青荷憤怒他說:“哪個是你表妹,我不久就落髮出家皈依空門,你少要跟我瞎纏,滾開!”耿仲偉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被韋青荷這一叱喝,不禁怒火勾動起來,喝道:“好!你既無情,我也只好出家了!再會!”韋青荷頭也下回,急步如飛的走去,經過這一次後,這一對有情無緣的愛侶,又再勞燕分飛! 智禪上人回溯往事,說到這裡夏然中止,可見他情緒激動了!史存明過了半晌,方才說道:“師傅!這韋青荷就是今日的飛龍師太了,是與不是,她在二、一年後,有沒有找你老人家比劍?”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哩!你再聽下去吧!” 耿仲偉回到軒轅廟裡,廟裡的和尚見他安然無恙回來,並沒有遭了殭屍的毒手,不禁大為詫異,七嘴八舌的上前詢問,問他有看見女殭屍沒有,耿仲偉沒精打採,敷衍幾句,不等天亮。便自下山去了!幾個月後,耿仲偉便聽見韋青荷在敦煌無住庵出家落髮的消息,他一接到音信,立即趕到敦煌,可是找到無住庵時,韋青荷已經蹤跡不見!經過多方面的打聽,方才知道她落髮之後,到新疆口外去了!耿仲偉還不死心,繼續追蹤到新疆口外,茫茫沙漠,莽莽草原,到哪裡找尋她去!耿仲偉在沙漠裡流浪了五個年頭,始終沒有把韋青荷找著,一賭氣下,在哈密城剃度出家,取了智禪兩字,由這時起,他便扎根大山,雲遊各地,光陰如駛,不知不覺過了一十三年,距離橋陵山再會韋青荷的日子,整整二十個年頭了,那時候的智禪上人,並不是住在阿特朗瑪峰,卻住在南天山落星原不遠的一間小廟裡。他忽然想起二十年比武的日期已到,怎的還不見韋青荷到來跟自己比劍呢?難道十年世事幾翻新,韋青荷已經不在人世!哪知道出平意料之外.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天山雪溶季節,廟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中年黑衣女尼,登門求見。 智撣上人由廟裡出來,見了黑衣女尼.雙方都是微一錯愕,智撣上人的錯愕是認出黑衣女尼不是別人。正是橋陵山一別二十年的韋青荷,韋青荷的錯愕,又不同了!她估不到耿仲偉果然踐了前言,出家落髮,兩個人的鼻頭不約而同的發起酸來,幾乎掉下眼淚,智禪上人勉強抑制住激動的感情,啞著嗓於說道:“青妹,多年不見,今日大駕光臨,大概是踐二十年比劍之約吧!” 韋青荷眼眶一紅,突然把頭一仰,厲聲說道:“韋青荷是我俗家名字,出家人四大皆空,無人無我,哪裡還有塵世情緣的事,我飛龍師太今天到來,就是要討教你的雷電披風劍法!”一言甫罷,噌的一響,掣出那柄一丈柔劍來。迎風一晃,耀眼生光,這是橋陵山上。 由妖婦烏藍婆身上奪回之寶,智禪上人後退一步,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他返入小廟裡,取出一柄寶劍來,這就是後來賜給史存明的斷虹劍,智禪上人在這十多年內,採取天山的精鐵和白金,冶鑄了兩把寶劍,一把叫斷虹,一把叫做凌霜,他反斷虹劍拿在手裡,捏個劍訣,淡淡說道:“二十年前,你說獨創一家劍法,可以勝過我的雷披風劍,今天你要實踐前言了!” 飛龍師太哼了一聲,更下搭話,面寒如冰,雙臂一晃,退後七八步遠,橫劍當胸,目光下垂,站個樁步,真稱得起沉如山岳,靜若平湖,智禪上人見她一別廿年,單這凝身亮劍的招式,功力非比尋常,自己是峨嵋派中門,勝了她也罷了,如果跌翻在她手裡,卻是十分難堪,上人不肯貿然出手,叫道:“飛龍師太,我主你客,讓你先發招吧!”這是武林規矩,飛龍師太更不客氣,喝了一個“好”字,呼的一股勁風,一丈柔劍掃了過來,這下名叫“暴卷天河”。智禪上人劍尖抖處,一提一翻,用了著“移星挾鬥”噹噹兩聲,圈汗了對方的長劍,回身,一指,劍尖反刺她太陽穴,飛龍師太一出手給敵人製了先機,急忙一旋一絞,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比開了智禪上人的劍招。倏的把一丈柔劍向後一拖,“雲龍三轉”,旋風似的轉了兩下身,只覺劍光滿場,龍騰虎躍,把智禪上人裹入一片劍光暈圈。 ------------- |
第05章 逞奇枝 初鬥披風劍
智禪上人開首一招,便知道遇了利害的對手,更個怠慢,把峨嵋玄門劍施展出來,這時候雙方攻勢發動,都是快搶快攻,剎那間拆了三十來招,智禪上人一邊比招拆式,一邊留意對方門戶,只見飛龍師太劍法十分古怪,並沒有一定的形式,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劍招如墾鬥滿天,繁花匝地,層層疊疊,變化無窮,他一時想不出破法來,只好守定門戶,用雷電劍裡沉著的劍招應付,不知不覺,鬥了一百多合,兩下里好比銅鐘撞鐵磬,半斤八兩,棋逢敵手,真個難分高下! 飛龍師大二十年來,時刻痛心自己一時負氣斷了耿仲偉的一番情孽,到了反愛為仇的地步,今日乍一逢面,百感交集,恨不得一劍把智禪上人扎個透明窟窿,方才消氣。哪知道智禪上人和二什年前的耿衝序比起來。功力不知增強了多少倍。自己強攻硬打,一丈柔劍舞得風雨不透,把智禪上人卷在核心,可是智撣劍法守得十分嚴密,有如銅牆鐵壁,自己用盡生平本領,也佔不了一絲一毫便宜,飛龍師太十分焦躁,智禪上人卻在這個時候。漸漸看出飛龍師大的劍法套路! 原來飛龍師太這套劍法,有如百花雜陣,並無定宗,概括的說一句,好比百鳥歸巢,集天下劍法之大成,有少林派的達摩劍、有崑崙派的無極劍、有終南派的青萍劍、也有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有時候用太極劍的“如封似閉”,一劍刺來,等到自己舉劍一擋,她立刻把劍撤回,變成玉女劍裡面的“素女簪花”招式了!智禪上人心中暗笑,表妹和自己隔別了二十年,卻創出這套姜太公四不像劍法來。本來想開口挖苦她幾句,一來于心下忍,二來對方劍風凌厲,變化倏忽,自己也沒有緩氣的工夫,鬥到二百多回合。智撣上人又有一個新的發現,就是飛龍師太劍法雖雜,卻有一個共通特點,就是劍式雖然不同,劍路如出一脈,好像龍蛇疾走。行雲流水,有時候刺出的方向和原來招式相反,比如青萍劍裡面的“金雕展翅” 是削向肩背的,她卻是反挑下盤,又比如武當劍法里的“烘雲托日”是刺向太陽穴的,她卻橫戳腰肋,智禪和她牛了二百五十餘合,暗裡詫異起來,她果然創了一套新奇劍法! 智禪上人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喝了一聲:“表妹,這就是你苦練二十年的劍怯,看我的雷電披風劍絕招吧!”話才說完,劍招一換,反守為攻,如雷電交擊,似大江翻滾,峨嵋派掌門的劍法,果然不比尋常,剎那之間,斷虹劍三尺青鋒,把一丈柔劍迫得風旋雲轉,飛龍師太不禁大驚!她這二十年來,苦心孤詣,採納了各派劍術的精華,然後用先天無極劍當做骨幹,創了這套飛龍劍法,滿心以為可以折服耿仲偉,一吐二十年前被他小看的恥辱,哪知道自己的飛龍劍雖然神妙,對方的雷電披風劍更加高強,自己剛才強攻狠打,費了不少氣力,現在被智禪一陣暴風雨也似的反攻,頓時相形見絀,步步後退。 智禪上人看見自己才一進招搶攻,飛龍師太立時佔了下風,敗象畢現,不禁出乎意料之外!依照道理,智禪上人可以乘機使用雷電披風劍裡面幾下絕招,給飛龍師太一個利害,至少也要把她的一丈柔劍截斷或是崩出手去,可是智禪上人回心一想,卻又不忍,因為飛龍師太二十年來,雖然跟自己互為參商,絕對避面,可是她畢竟是自己少年時的愛侶,仍有香火舊情,自己決不能夠令她太過難堪,所以智禪上人把雷電披風劍一百○八路招式使了兩遍,顯示這套劍法守如銅牆鐵壁,攻如雷電乍動的威力後,立即把手中劍一變,改為使用峨嵋白猿劍了!飛龍師太吃虧在剛才損耗真力太甚,變了強弩之未,智禪上人的白猿劍,威力雖然比雷電披風劍稍遜,可是在一個名家手裡使用起來,即使是最普通劍法,也是凌厲無比,難以招架,飛龍師太和智禪上人又鬥了二三十合,她突然把一丈柔劍用了個“玉惜圍腰”的招式,向外一拖,跳出圈外,叫道:“且慢!”智禪立即收劍,單掌打個問訊說道:“阿彌陀佛,兵兇戰危,咱們還是就此罷戰,了結這二十年一口閒氣吧!” 飛龍師大面似寒冰,把一丈柔劍向腰間繞了兩匝,方才說道:“姓耿的,你用不著假作慈悲,你師大的劍法,還有計多火候欠純的地方,今天便宜了你,三年之後,再來找你算賬!”她說到這裡折轉身來,頭也不回,一溜煙兒似的走了!這一下大大出乎智禪上人的意料之外,他望著飛龍師太灰黑的維衣,在冰雪布滿的山路上起落如飛,幾十下滾轉之間,已經離開了落星原,化為一個黑色點子,消失在冰雪反光裡,嗟訝不已! 這次智禪上人和飛龍師太惡戰了三百多個回合,雖然擊退敵人,可是憑良心說,自己的劍術造詣,並不比她強勝多少,如果她一上來守定以逸待勞,易攻為守,自己要取勝她也不容易呢!為了避免飛龍師大的糾纏,智禪上人便由落星原遷到北天山的阿特朗瑪峰上,不久便收了史存明,可是過了三年,仍然不見飛龍師太上門找自己二次鬥劍,智禪上入覺得十分納罕,細心訪查,一查之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飛龍師大就在距離阿特朗瑪峰七十裡不到的章圖克梭峰落腳,她卻不知由哪裡收了一個女徒,天天在峰巔高處教她練劍,智禪上人忽然發了一個奇想,如果我的徒弟史存明和飛龍師大的女徒弟情投意合,相愛起來,由這兩個青年人身上,不是可以把自己和飛龍師太一段仇怨化解了麼?可惜這不過是一個鏡花水月似的幻想罷了!哪知道幾年之後,智禪上人在維人的大營裡,看見了史存明和孟絲倫一見如故,孟絲倫又是飛龍師大的徒弟,心頭不由熾起了新的希望! 智禪上人把自己和飛龍師大一段情孽說明了之後,史存明恍然大悟,說道:“師傅,盂絲倫也說過她的師傅和你老人家在三十年前,有過節哩!照弟子的想像,你老人家和飛龍師大的梁子,不是不可以解,可惜二十年來,沒有一個適宜勸解的人,以至誤會越來越深罷了,弟子不才,願意到章圖克梭峰去,給你……”智禪上人喝了一聲:“胡說!” 史存明睜大了眼睛,怔忡忡的,智禪上人把面色一沉,說道:“你不能去!如果沒有我的許可,你私自跑到鄰峰、為師把你立即逐出問牆,我再也不收你這樣的徒弟,知道沒有!”史存明看見上人聲色俱厲,不由打個寒噤,便不敢再說這件事了!智禪上人繼續教他雷電披風劍怯,由三十一式“電光穿雲”起,一直教到四十式“聞雷發蚊”為止,總共是十個招式,智禪上人試演了三遍,吩咐史存明上手。史存明戰戰兢兢,小聲自言:“這十個招式,限我三個月學會,倘若不小心翼翼的苦練那可不行。” 話雖然這樣說,史存明的腦海之中,始終浮現著兩個女人的影子,一個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用兵如神,鐵彈無敵,一個是白熊谷的牧羊女伊麗娜,天直爛漫,和自己水乳交融,誼同兄妹,如果說高貴大方,那當然是金弓郡主遠勝伊麗娜,如果說到天真爛漫,青春熱情,孟絲倫似乎又不如伊麗娜了!二者不可兼得,史存明覺得十分苦悶,而兩個又都不能見!本來他未嘗不可以抽出空暇來,到白熊谷找尋伊麗娜的,可是師傅限令自己二個月內,練好雷電披風劍這十個劍式,雷電劍每一個劍招都含蓄著無窮勁力,正因這樣,每個劍式相當難練,史存明恐怕自己練不成功,受師傅的責怪,哪裡還敢下山,只有埋頭苦練,把那刻骨相思,藏在肺腑深處罷了, 光陰迅速,不知下覺過了兩個多月,史存明將智禪上人教的雷電披風劍十個劍招,漸漸練熟,雖然說不上得心應手,也有了六七成火候,有一天,史存明靜極思動,趁著師傅做坐功的時候,偷空溜下了阿特朗瑪峰,打算在智禪上人人定的一兩個時辰內,到附近山峰去逛逛,鬆散筋骨,哪知道他剛才走下山峰,忽然看出積雪布滿的山道上,有一團白色的影子,蠕蠕而動,慢慢的向山上爬來,史存明心裡一動,以為是個覓食的走獸,連忙輕身提氣,跑過去看,哪知距離漸近,史存明看出那白影不是走獸,卻是一個後人,不禁心中大奇,因為阿特朗瑪峰是北天山第三座高峰,海拔萬尺,終年冰雪閉路,罡風刺骨,除了自己師徒之外,並沒有其他生人,現在居然有外人到來,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麼? 史存明腳下加快,星飛丸瀉的向那入奔去,跑前了十幾丈,他已經看出對方的容貌,不由嚇了一大跳,高聲叫道:“伊麗娜,原來是你!” 向山上爬來的正是白熊谷牧羊女伊麗娜,也是史存明第一個心上情人,伊麗娜也聽出叫喊自己的人來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叫道:“存明哥哥救我!”兩手一松,身子一晃,撲通咕咚,一交摔倒在冰雪上,立即暈了過去! 史存明心中一急,飛身上前,一俯腰把伊麗娜抱了起來,只見她身上穿了一件自羊皮裘,手足冰冷,面無人色,史序明不由慌了手腳,他不明白伊麗娜怎的會獨自一個人跑到阿特朗瑪峰來,難道是找尋自己麼、史存明立刻把伊而娜抱到一個藏風聚氣的山巖下,平放地上,然後到附近去撿拾一些黑色油亮的石沙,堆在一起,取出千里火筒來,把這些帶油質的石頭燃著了,一剎那間,火光熊熊,各位看到這裡或許不免疑惑,石頭也會著火的麼?要知道新疆全省境內,不但到處都有礦藏,石油的蘊藏量也很豐富,尤其是新疆南部各地,不時有天然的石油從地面冒出來,形成了油泉和油池,土人稱之為“黑泉子”,拿來點火,可見新疆不愧是石油王國!油源附近山嶺,也有不少石油結晶的黑色方塊,好像石頭一般,土人稱之為黑石頭,可以拿來生火,天山南北部有豐富油礦,山上自然有許多黑石子了,史存明把它生起火來,烘了一陣,伊麗娜被熱力所迫,身子漸漸和暖,額上沁出汗珠,史存明又取出水囊,就著伊而娜的櫻唇,一連灌了幾口清水,伊麗娜悠悠甦醒過來,她看見史存明蹲在自己身邊,當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叫道:“存明哥哥,我以為今生今世也見不到你了!” 史存明見她嬌怯的樣子,心裡為之一動,他輕輕的吻了伊麗娜的前額一下,柔聲說道: “妹子!我在這裡,你怎的說出這些話來,這兩個月以來,我哪一天下想念你,可是師傅限我三個月內,練好十個劍式,所以我沒有空下山……”伊麗娜嗚咽道:“我不是怪你這樣久不來白熊谷找我,我叔叔迫我嫁人!”史存明聽了一驚,問道:“真的,你叔叔怎樣迫你嫁人呢?”伊麗娜倚在史存明的懷裡,抽噎著告訴了一切。 原來伊麗娜在白熊谷裡,是維人的孤女,自小父母雙亡,上文已經說過了,她還有一個至親叔叔,名叫做伊拉木,伊麗娜自小被他撫養成人,就像自己親生爹爹一樣,不過伊拉木的妻子悍惡,好比河東獅子,連伊拉木也畏懼三分,伊拉木的妻子嫁丈夫十多年,完全沒有生育,她生性向來迷信,以為自己到現在膝下猶虛,完全是伊麗娜作梗,她的生辰八字不好,生下來克死父母,當然連自己的子嗣也克制住了,所以伊麗娜到了十六歲那年,這婆娘便一力唆使丈夫,把姪女早日嫁出去,本來維人男女婚姻競尚自由,男女成年之後,一年中有幾次趕情郎的大會,未婚男女要擇偶的,任誰人都可以參加,不論身分,見了合心意的對象,情歌挑逗,翩翩起舞,即晚便可以成為夫婦,第二大男家才向女家補送聘禮,可是伊麗娜自從結交了史存明之後,一顆芳心,完全傾在史存明身上,她對本族裡的少年男子,絕不假以詞色,好幾次趕情郎大會,也不參加,伊拉木起先以為姪女年輕面嫩,她既然不肯早嫁想是沒有合心意的男子,由她罷了,說也湊巧,白熊谷維人族長桑達有一個兒子。名叫桑昆,精通騎射,品貌也很英俊,到了弱冠之年,還未娶妻,有一天他無意中看見伊麗娜在谷口牧羊,容貌美豔,驚為天人,藉故上前兜搭,哪知道伊麗娜情有所鐘,絲毫不把桑昆放在眼裡,桑昆費了無數心力,也得不到玉人青睞,非常失望,久而久之,茶飯不思,居然害上了相思病,形削骨立,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變成皮黃骨瘦的病夫,他的父親桑達詫異起來,再三向愛子追問,桑昆方才說了一切,桑達十分氣憤,他估不到伊麗娜不過是一個窮苦的牧羊女,居然有這樣大的架子,連族長的兒子也不放在心眼內!內心大怒,為了挽救愛子性命,便把伊拉木喊到自己跟前,說自己的兒子,要娶他的姪女,即日送給他兩匹哈達布(一種白綢布)幾頭牛羊,算是聘禮,伊拉木當然不知道自己姪女愛上了史存明,看見族長肯和自己做親家,正所謂求之不得,喜出望外,當下一口答允,帶了聘禮返回自己家裡,和自己的妻子商量,準備擇個吉日,把姪女送到族長那裡去。哪知道伊麗娜聽了這個消息,挺身出來反對,她口口聲聲的說不喜歡族長的兒子,伊拉木勃然大怒,鐵青著面說道:“桑昆品貌不凡,武功出眾,將來還是族長,你嫁給他有什麼下好、難道還辱沒了你麼?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項親事已經定了!明天起你不用牧羊,知道沒有。”伊麗娜放聲大哭,伊拉木拂袖而出,她的嬸娘喃喃咒罵,伊麗娜哭了一陣,拿出一把貝殼做柄的小刀來,這是史存明送給她的,她沔眼望著小刀,就要自殺,可在不旋瞳間回心一想,自己父母已經亡故,如果連自己也死了!不但全家血脈因此而斷,無面目見父母於地下,而且回教是下準自殺的,穆聖說自殺的人是蠢才,自殺者的靈魂決不能夠進入神的天國,伊麗娜想到這裡,拿刀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她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逃字,伊麗娜雖然不知道史存明住在哪一處,只知道他跟隨師傅隱居在阿特朗瑪峰,她想著世上除了史存明之外,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這個維族姑娘便鼓起勇氣來,趁著嬸娘不覺,披了一件白羊皮裘,帶了少許於糧乳酷,偷偷地走出帳篷,溜出熊谷口,一口氣向著白雪飄飄的阿特朗瑪峰跑去! 伊麗娜從來不曾跑過這樣遠的路,剛才跑出谷口,不到四五裡路,天空突然下起繽紛大雪來,天山地勢高寒,每年除了六七八三個月不到一百天的夏季之外,隨時可以颳風下雪,伊麗娜冒著風雪飛跑,高一腳低一腳,有兩次險些兒掉入深谷,手腳也擦破了幾處,只是愛情力量勝於一切,她雖然跑得精疲力竭,仍舊此志不渝,好不容易跑了二十幾裡路,伊麗娜偶然回頭一望,忽然發覺自己來路的雪地裡,一團紅影,疾如奔馬的趕來,距離自己不過一里左右,伊麗娜吃了一驚!荒山窮谷之中,風雪交加之際,怎會有人到來,還跟蹤在自己後面,小姑娘不禁害怕起來,她看前面有一個洞穴,闊僅數尺,剛剛可以藏下一個人,伊麗娜不假思索,立即低頭鑽了進去。果然不出所料,還不到頓飯工夫,一個高大紅衣喇嘛僧,已經踏著冰雪由洞口跑過,雖然不過是剎那的工夫,伊麗娜看出這紅衣喇嘛虯須繞面,巨顱海口,神情非常兇惡,肩頭上還掛了一柄亮晃晃的龍頭寶鏟呢!伊麗娜暗叫聲慶幸,這喇嘛僧貌相猙獰,多半不是好人,自己好在躲藏得快,不然的話,一個孤身少女,在寂靜無人的空山裡,撞見了這樣的一個番僧,好比綿羊遇老虎!她等了很久的時間,估量紅衣番僧跑得遠了!方才探頭出穴,四看無人,方才拼命奔跑,一直來到阿特朗瑪峰下,遇見了史存明,心中一喜,精神放鬆,立即暈了過去!這就是伊而娜冒險跑出白熊谷的經過,她說罷啜泣不已! 史存明估不到伊麗娜這次跑出來,競是為了這個原因,不禁愕了一愕,慢聲說道: “哦!你跑出來為的是這個麼,嫁族長的兒子也不錯呀,你怎的要跟叔叔違拗呢?”哪知道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傷透了伊麗娜的心,伊麗娜突然伸手向皮裘裡面一探,摸出史存明贈給她的匕首短劍來,猛一回手,照准自己咽喉刺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吃了一驚,好在他手急眼快,反手一把,抓住伊麗娜的皓腕,一拉一扯,已經把她的小刀奪了過來,叫道:“妹子!你怎的要尋短見?難道……”伊麗娜大哭道:“我叔叔迫我嫁不喜歡的人,所以我逃了出來,誰知連你也這樣說,我真是看錯人了,索性死了乾脆!”上存明到這時候方始恍然,原來伊麗娜不肯嫁給族長的兒子,為的還是深戀自己,不禁大為感動,他伸臂將伊麗娜一把抱在懷裡,正要說幾句安慰的話,冷不防身後起了一陣哈哈哄笑! 史存明和伊麗娜聽見了哄笑的聲音,嚇得直跳起來,史存明放開了抱著伊麗娜的雙臂,扭頭一看,原來自己身後兩丈遠的地方,站了一個披著紅衣的喇嘛僧。 伊麗娜也認得這番僧正是自己未到阿特朗瑪峰之時,在半路上所遇追逐自己的不速之客,不禁玉容變色,又羞義惱,史存明十分鎮定,抱了一抱拳頭,正要開口說話,那紅衣番僧突然笑道:“你們害羞了麼?不打緊呀!我們喇嘛教不禁男女情慾,小子,佛爺問你一句,這裡鄰近的山峰是不是叫做章圖克梭峰,峰上是不是住著一個老尼姑,叫做飛龍師大?” 史存明被番僧這樣一問,心中陡的震蕩一下,他看見這紅衣喇嘛粗眉大眼,一面戾氣,多半不是好人,這番僧要到章圖克梭峰去找尋飛龍師太,自己雖然跟飛龍師太沒有半面之緣,可是由師傅智禪上人的口裡,知道她的俗家身世,不期然引起一種同情心理來,再加上自己暗裡鍾情她的弟子孟絲倫,史存明便決意騙這番僧一次,他搖了搖頭道:“沒有呀!阿特朗瑪峰和章圖克梭峰,那是北天山的高峰,終年積雪,連飛鳥也沒有一只,怎的會住著人?我也是過路的,並不曉得什麼飛龍師太?更不知道她的住處,真對不起,我要走了!” 他說罷一拱手,就要和伊麗娜向山下走去。 紅衣番僧一聲怪笑,眼放兇光,霹靂似的喝道:“別走!”史存明聽見他這一聲狂喝有如巨雷,連積雪的山坡也起了回應,嗡嗡不絕,不由吃了一驚!他知道叱喝是喇嘛密宗裡面的“獅子吼”,沒有上乘內功的人,決不能夠叱出這樣猛烈的吼聲,對方向一個無名之輩顯現了一手氣功,分明是有意示威了!伊麗娜嚇得花容失色,倚在史存明懷裡,嗦嗦亂抖,史存明面不改容,手按斷虹劍的劍柄,昂然問道:“在下跟大師素昧平生,無仇無冤,怎的不讓我走?請說!” 紅衣番僧呵呵笑道:“小子,你聽見過西藏神力尊者這個名字沒有?那就是佛爺爺!我向來說一是一,從來沒有人敢哼一個二字,你和你的女伴馬上跟我返回西藏騰格里海,做我徒兒,知道沒有!”伊麗娜聽見這紅衣番僧要強迫收做徒弟,心中一急,幾乎暈了過去! 史存明從容不迫,淡淡說道:“天下哪有人這樣強迫收徒的,真對不起,晚生已經有師傅了!僅表心領,請吧!”這自稱神力尊者的紅衣番僧,名叫法部羅,是後藏密宗天龍派數一數二的人物,賦性兇橫,性如烈火,絕不容許別人反拗,他聽了史存明這幾句話,不禁勃然大怒起來,喝道:“混賬!你拜的是什麼師傅,難道勝過我麼、你看!”山坡上有一塊積雪的大石,高及人胸,看去至少也有過千斤重,法部羅突然大喝一聲,單手向大石底一抄,向上一舉,居然把一塊重逾千斤的大山石,高舉過頭,向著山下一拋,一連串轟隆的響聲,直向山下滾去! 法都羅能夠單手舉起千斤巨石,拋落山坡,不費吹灰之力,替力可謂驚人,真個不愧神力尊者的外號了!伊麗娜面無人色,史存明卻哈哈大笑起來,番僧怒道:“小子!你笑什麼?你的師傅能夠這樣麼?”史存明道:“力大有什麼用處,沙漠上的駱駝,草原上的犁牛,豈不是更加力大麼:有沒有人拜犁牛做師傅,叫駱駝收徒弟?”這個譬喻最是挖苦不過,伊麗娜嗤的笑了!法都羅有生以來,還不曾給別人這樣當面奚落過,真個無名火起三千丈,大吼一聲:“小子!你敢對佛爺爺無禮!”倏的伸出蒲扇大手,向史存明閃電似的抓到! 吏存明已經有了防備,他把伊麗娜向左邊一推,自己用個“蜉蝣戲水”,向著右邊一閃,讓過了番僧這一抓之勢,噌的一響,拔出斷虹劍來,寒光閃處,“雷動萬物”,劍鋒倏的一繞,戳向神力尊者臂膀,跟著反手一劍,“電光穿雲”,刺向番僧右肋,這兩下都是雷電披風劍裡的絕招,十分迅辣,法都羅估不到這後生小子居然有這樣狠辣的劍法,使的還是一口斷金切玉的寶劍,真個吃驚不小!幾乎連手臂也被他戳斷,立即把身一橫,使個“盤龍疾轉”,霍的閃開,可是嘶的一響,自己右手大紅衣袖,已經被史存明的劍劃破了一道口子,神力尊者羞怒交迸,虎吼一聲,使出天龍掌來,“神龍現爪”呼的一聲,打出一股強烈掌風,史存明側身一閃,左肩背吃掌風一帶,火辣辣般生疼,腳步踉蹌後退! 他估不到番僧掌風這樣猛烈,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史存明正要展開雷電劍絕技,進刺敵人,法都羅呼的又是一掌,當胸劈來,這一著叫“天龍抖甲”,是一翻腕由下面打上來的,掌風凌厲,直衝口鼻,把史存明迫得透不過氣來!少年壯士知道不妙,正要向後縱開,就在這個時候,背後一聲佛號,聲如洪鐘,“阿彌陀佛!鼎鼎大名的神力尊者,欺凌一個後生小輩,太不成話了吧!” 神力尊者吃了一驚,急忙收掌跳後,史存明也按劍倒竄出去,兩個人定睛看時,山下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緇衣老尼,一個青年女子,穿著維入裝束,這維裝女於正是兩個月前,在天山下大破清兵的金弓郡主孟絲倫,那老尼姑年登耄耄,貌相清 ,可是慈眉善目,活現莊嚴法相,合十當胸,手腕上掛了一串長長的念珠,粒粒漆黑晶亮,似是精鐵所鑄,腳下穿著白襪芒鞋,別看她年紀老邁,精神比起少年人還要健旺,史存明心中暗想:“漸愧,原來飛龍師太到了!” 神力尊者看見飛龍師太到來,不禁面上變色!原來他和飛龍師太雖然不曾見過一面,卻和她有一重仇怨,這是為何、因為神力尊者有三個俗家徒弟,這三個徒弟都是姓姬的,稱為“姬家三怪”,各有獨門武功,大怪姬乾練的是五毒誅龍劍,劍身塗了毒藥,見血封喉,另外還練了一十二把毒藥飛又,十丈之內取人,百發百中,二怪姬隆練的是降魔韋陀杵,兩臂膂力千斤,外家功夫登峰造極,三怪姬亮練的是五毒陰風掌,隔肉碎骨,中人無救,還擅用一手鴛鴦子母彈,一顆母彈包藏四顆子彈,發時宛如滿天花雨,利害異常。他們向來在天山南路到處橫行,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十年前飛龍師太只然一身,來到新疆口外,有一次在孔雀海沙漠裡,看見三怪劫殺客貨,還要把女眷擄去姦淫。女眷哭聲震天,飛龍師太勃然大怒,一人一劍單身上前,一場血戰之下,用飛龍劍絕招刺斃了大怪姬乾,又用鐵念珠打瞎了二怪姬隆的左眼,最後還斬斷了三怪姬亮的右臂,三怪一死兩傷,大敗而逃,經過這次慘敗,姬家二怪在新疆立足不住,逃入西藏,後來姬隆姬亮兄弟到了騰洛里海,把一切向神力尊老哭訴,他們當然不說自己放火殺人,傷天害理,卻說飛龍師太登門挑戰,把自己兄弟殺得落花流水,並口出惡言,低毀神力尊者。神力尊者法都羅本來是個草莽之夫,信以為真,無名火起三千大,就要立即到新疆來,找尋飛龍師太算賬,給三個徒弟出一口氣,不過神力尊者是後藏密宗天龍派的成名人物,掌管了騰格里海邊五間規模極大的喇嘛廟,日理萬機,一時間沒有空,加以飛龍師太行蹤飄忽,不知道她是否還在天山南路,一時心懶,便把這件事耽擱下來。直到一年之前,他聽了一個消息,說北天山章圖克梭峰上,隱居了一個老尼姑,發誓要創造一家獨步天下的劍法,這老尼姑法號叫飛龍師太。法部羅惡念陡起,他把喇嘛廟的事處理完畢,交給別人掌管;然後起程到天山來,無意間經過阿特朗瑪峰下、遇見史存明伊麗娜,他看出這對少年男女骨胳不凡,立即起了收徒心念。上前衒弄武技,滿心以為這兩個少年男女一定向自己拜服,哪知道史存明斗膽拔劍向自己動手,神力尊者本性是凶殘不過。怒火一動,恨不得三招兩式,把史存明立斃掌下,順便懾服那個維族少女,哪知道飛龍師太剛好由章圖克梭峰下來。和他撞個正著! 神力尊者一見了飛龍師太。不禁怒隊心起,喝道:“你這潑尼,就是十年以前在孔雀海沙漠裡殺死我大徒弟姬乾,弄殘廢了我的二徒弟姬隆,三徒弟姬亮的賊尼吧、佛爺今天到來,就是找你算賬!”話未說完,舉手一掌,使出天龍掌法里的“雲龍噴霧”一著,掌風推出,力猛如山,猛向飛龍師太身上撞去! 番僧這一掌推出來,運足丹田之勁,舉個譬喻,好比一柄無形鐵錘,迎胸打落。史存明以為飛龍師太一定騰身閃避這樣兇猛的掌力,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並不躲避,兀立在地,砰的一響,結結實實的捱了番僧一掌,若無其事,神力尊者不禁大駭! ------------- |
第06章 雪舊恨 滿馳施淫威
他當堂變了面色,伸手向肩背後一抄,掙掙兩聲,拔下龍頭寶鏟來,這龍頭鏟長約四尺,和少林派的方便鏟截然不同,下半截的龍頭,露出套外。神力尊者這龍頭鏟一一拔出來,青光霍霍,整柄鏟鑄得像一條沒有四肢腳爪的龍,龍嘴吞口露出兩邊鋒利的刀刃,略一抖動,龍口吐出大團光暈,神力尊者把龍頭鏟當胸一橫,叫道:“老賊尼,來來來,佛爺爺和你廝殺三百回合,好歹決個勝負才罷!… 飛龍師太眼光向史存明、伊麗娜兩人身上一掃,吏存明覺得她的眼光帶著無限威嚴。孟絲倫在旁叫道:“師傅!劍!,,飛龍師大搖了搖手,忽然向史存明說道:“把你的劍拿來,我打倒這番和尚,立刻把劍還你,聽道沒有/史存明略一猶豫,孟絲倫已經過來,向史存明努嘴一笑道:“我師傅說你這把劍合用,可以宰番狗哩!‘決拿來吧!”史存明茫然的把劍遞過,孟絲倫嫣然一笑,輕盈地接了劍,踱回飛龍師太身邊,當孟絲倫取劍討劍時候,兩次由神力尊者面前經過,相距不到數尺,如果番僧的龍頭鏟向外一展,便可以把孟絲倫立時斃於鏟下,可是這個回疆女傑卻是膽大包天,從容來往,似乎沒有把神力尊者放在眼裡,伊麗娜在旁邊看了,心裡暗表欽佩! 再說飛龍師太一伸手臂,把斷虹劍抄到手裡,向神力尊者打個問訊,淡淡說道:“十年以前,貧尼路過南疆英奇盤山腳下,遇見三位高徒在沙漠裡,劫殺過路商隊,還要把幾個女眷拉去姦淫,貧尼當時挺身出來,善言相勸,哪知道令高徒反而口出不遜,要把貧尼廢掉,貧尼迫不得已,只好殺一傷二,給他們當做終生警戒,並且給沙漠行旅除一大害,大師既要替他們出氣,只請進招便了!,,這輕輕幾句話,揭發了姬三怪當年在南疆的罪狀,神力尊者登時面L無光,他再也不搭話,斷喝一聲,龍頭寶鏟晃處,一個“‘神龍現爪”之式猛向飛龍師大胸口扎到! 飛龍師太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等寶鏟快要沾著自己衣服,然後劍訣一領,一著“笑指天南”,叮噹兩聲,斷虹劍把神力尊者的龍頭鏟擋在一邊,刷刷兩劍,分刺番僧兩肋要穴,迅疾無倫,神力尊者心中一凜,龍頭鏟往回一繞,闌個“撥雲見日”,叮噹,把她的劍震歪了!神力尊者不再試招,鏟法一變,把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誅龍鏟,,施展開來,他這套鏟法共有九九八十一路,使開來賽如惡龍攪海,怪蟒翻江,卷住飛龍師大的青光,宛如神龍戲珠,滾來滾去,再鬥了幾十個來回,青白兩道光華織成一片,連人影也罩住,分不出哪一個是神力尊者,哪一個是飛龍師太了!這場惡鬥把史存明看得目眩神搖,驚訝不已! 孟絲倫卻在這時候,跑到史存明的身邊,喜孜孜的說道:“你看我師傅的本領高強麼? 我在她老人家門下,整整七個年頭,還學下到她老人家三成功夫呢!”吏存明目注場中,茫然點了點頭,伊麗娜看見孟絲倫對史存明的神情親熱,心裡卻產生了一種酸溜溜的感覺,這是莫名其妙的妒音1 就在孟絲倫這幾句話的工夫,場中的惡鬥越來越凶險。神力尊者運鏟如飛,恨不得把對方一下劈做兩半。飛龍師太卻是劍光如練,沉穩異常。兩下鬥到一百多回合,神力尊者突然一聲怒吼,身子倒縱出兩丈外,一件大紅僧衣,背心已經被飛龍師大用斷虹劍劃破一道口子,由中腰一直到下襬,整件僧袍裂成兩半,還有鮮血由衣服裂口冒出來!原來他的龍頭寶鏟使出“花樁十八打”的旋風打法時,雖然一十八下進攻,宛如迅雷,哪知道飛龍師太支左拒,拆到第十六招之時,突然一個翻身繞步,使出飛龍劍法里的“天神倒掛”絕招來,劍尖向神力尊者背心一劃,不但番僧一件大紅袈裟,劈成兩半,還在背脊龍骨開了一道傷口,神力尊者可算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大敗!不禁老羞成怒,陡的一揮右手,袍袖裡飛出三個渾圓的金球,分上中下三路,齊齊向飛龍師太身上打到! 這一手三金球是神力尊者絕藝之一,有個名堂叫“三星逐月”,三個金球全用黃銅鑄成,大僅如拳,裡面卻是挖空了的,每個金球表面都有十八只尖稜角,雖然並不鋒利,可是運用內家真力一發出來,打中人身,專破氣功橫練,所以神力尊者又把這三個金球叫“九天混元球”。因為球心中空,發時用力輕重不等,可以使出許多種打法,番僧這三只金球到了飛龍師太跟前,還有數已距離,突然鳴鳴兩聲,上下兩只金球突然向左右分開來,繞過飛龍師大頭頂,直向她的背後垂直跌落! 史存明吃了一驚!他估不到番僧打金球的手法如此奇劣,可是回心一想,卻又恍然大悟!自己初會金弓郡主時,孟絲倫疑心自己是清軍派來的奸細,用兩串彈丸來打自己,彈九由頭頂上繞過,當時以為敵人匆忙之中,把彈於射高廠,哪知道金弓郡主的彈於,卻帶著往回一收的力量,彈子突然圈了回頭,打中自己腿彎,當堂跌倒在地,神力尊者的金球,必定藏有古怪!果然不出所料,就在這一動念之間,神力尊者的金球已經變出戲法! 原來兩只混元球繞過飛龍師大的頭頂時,表面上用盡了力,向下一垂落,哪知落到一半,兩只球突然噓噓幾聲怪響,分開一左一右,向飛龍師大的兩肋撞到,中間一只金球也猛旋起來,直奔胸腹,變成三面夾攻,史存明“不好”兩字,還未出口,飛龍師太突然一聲長笑,劍光繞處,只聽見叮叮叮三響,神力尊者三只九天混元球,竟被飛龍師太從中劈成六片,紛紛跌落她的腳下! 這是為何?原來飛龍師太本身也是一個暗器行家,她聽見混元球風聲有異,已經看出敵人在脫手拋擲時,每一只球都暗藏了真力,所以不等三球近身,閃腰向下一挫,斷虹劍使出“八方風雨”的絕著,左邊一揮,右邊一所,飛龍師大眼光本來銳利,斷虹劍又是斬金切玉的寶物,相得益彰,所以飛龍師太全不費力破悼了左右二球,迎面來的一球呢,飛龍師大更是破得巧妙,劍尖由下向上一穿,頂住球底,向上一舉,化開它本身的勁力,然後讓球身由劍尖滑了下來,再翻劍向下一所,連這中球也劈做兩半,這三顆九天混元球,本來是神力尊者揚名江湖的利器,哪知道一剎那之間,便給飛龍師大舉手投足破去,番僧不禁心膽俱喪! 飛龍師大劈落了番僧三只九天混元球,喝了一聲:“班門弄斧,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我回敬你幾顆念珠吧!”說著一持手腕,鐵念珠嘩嘟咖一響,法都羅聽了這幾句話,立即知道不妙,翻身向地一倒,猛向高處竄起來,大紅袈裟一晃,宛似火雲一團,一起一落、直向山下滾去。 神力尊者落荒逃走,飛龍師太哼了一聲,只一揮袖,右手腕上的鐵念珠接連摘了七顆下來,攤放掌心,左手五指一彈,那七顆鐵念珠便像追月流星一般,分做三路,直奔向番僧的背後,中間三顆直奔神力尊者背心“志堂”“腎俞”“倉柳”三處要穴,排成品字,左右四顆卻排成兩條直線,疾奔番僧左右兩肩“肩貞”“三裡”以及“曲池”“沙傷”四處穴道,七彈齊發,旭陽下精光閃閃,史存明心中暗叫:好厲害的暗器手法! 他以為神力尊者這下必定逃不掉了,至少也要被打中一處穴道,出醜當堂!哪知道法部羅也很狡猾,他在山下一一收一裹,竟把飛龍師太打過來的七顆鐵念珠兜住五顆,可是有兩顆仍然穿過袈裟,一顆擊中他的右肩,一顆打在他左邊耳輪上,耳朵根也被打破了,鮮血迸流!神力尊者恐怕飛龍師太第二次鐵念珠出手,自己更吃不消,拼命忍著疼痛,一個跟鬥翻落山麓十多丈遠,起落如飛也似的逃去了!孟絲倫看在眼裡,拍手哈哈大笑! 飛龍師太打退了神力尊者之後,面色仍然和剛才一樣沉著,她向孟絲倫道:“徒兒!你把斷虹劍還給那後生小子!鐵念珠給我拾回來!”孟絲倫答應一聲,把斷虹劍接過,交回量台吏存明。 然後一個飛身,跳到山峰下面,在冰雪亂石間一陣亂找,過了頓飯工夫,方才找著了七顆念珠,交回師傅,史存明等飛龍師大把鐵念珠塞入袍袖,方才上前施禮道:“後學弟子史存明,拜見您老人家,並且多謝剛才……”他的話還不曾說下來,飛龍師大已經把眼一翻,冷冷說道:“那番僧來找我晦氣,你無意中跟他撞上罷了,有什麼多謝不多謝,快回去吧!” 這幾句不近人情的話,史存明感到出乎意料之外,臉上現出尷尬,孟絲倫吃了一驚,問道:“師傅!他是智禪上人的徒弟,兩個月前,還幫我大破清兵哩!”飛龍師太冷笑說道: “我何嘗不知道他是老和尚的徒弟,他的雷電披風劍也練得不錯,今天橫豎沒事,餵!小子,你過來,你跟老和尚練了多少路劍術,向我盡力施展開來,我用空手接你幾招,看看你得到老和尚多少本領?”這幾句話更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打退了番僧神力尊者,居然餘興未盡,還要史存明和她交手比武! 金弓郡主大驚失色道:“師傅,那怎可以?他跟智禪上人不過練了幾年武藝,劍術還很膚淺,怎可以跟你老人家合手呢?你老人家就算翻他幾個跟鬥,雖勝不武,如果給人知道了,也不好意思呢?”飛龍師太冷笑說道:“我就是要老禿驢知道,打了孩子,不愁大人不出頭,來呀!小子,我站在這裡不動,用單掌跟你周旋幾下吧!”飛龍師大翻起五年前在落星原比武的舊恨來,居然要挫辱史存明,發洩這幾年來藏在肚皮裡的一股悶氣! 史存明劍眉一豎,正要發話,冷不防崖頂一聲洪笑道:“表妹,咱們不見五個年頭了,今已大駕光臨,幸何如之,你那樣淵深的武藝,還用得著一個晚生下輩來試招麼?來來來,還是止戈息武,到寒舍一坐吧!”說這幾句話的正是智禪上人,他還在半山上,距離飛龍師大站處足有幾十丈距離,可是上人一字一句的說出來,中氣充沛之極,聲音遠遠的傳出去,說話雖然平穩衝謙,可是每一個字都震得山谷鳴響,最後一句話剛說完,第一句話的回聲已經遠遠傳來,夾著崖頂風聲,真像龍吟虎嘯! 飛龍師太一聽這幾句話,吃驚不小!她知道智禪上人用的是“傳音入密”功夫,又叫“百步移聲”,沒有深湛的功力的人決不能使用,只此一點,自己已不及!飛龍師太明白自己的武學,還不能夠跟智禪上人爭一日短長,自己剛才還藉了他徒弟的斷虹劍殺敗番僧,如果見面之下,被他挖苦幾句,卻是難堪。飛龍師太哼一聲,向史存明說道:“便宜了你這小子,你師太還有要事在身,不再跟你囉唆了!再見!”說著雙掌合十,迴轉身來,向著崖下一跳,盂絲倫也馬上和師傅同一動作,師徒兩人,幾下起落之間,便已化成一黑一自兩個點子,消失在冰雪影於裡,沒影無蹤! 史存明看了剛才一幕龍爭虎戰,真個如痴如醉,直到飛龍師太的身影隱沒在雪光裡,良久良久,方才醒悟過來。他抬頭向上一看,只見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兀立在山上,緇衣飄舞,法相莊嚴,史存明急忙一提氣,向著山上直跑,來到智禪上人跟前,叫道:“師傅!”上人仿佛心神不屬,等到史存明再喊第二聲師傅時,智禪方才聽見,面孔一板,喝道:“孽畜! 你的劍法不曾練成,又偷懶下山玩耍了,險些兒惹出麻煩,還不快些回去!” 史存明應了幾個是字,可是回心一想,伊麗娜還在下面,她的處境十分可憐,叔父迫她嫁族長的兒子,伊麗娜決死不從,寧可找尋自己,如果自己沒有一個安置她的辦法,伊麗娜必定以身相殉,這樣一來,變成我不殺伯仁,伯仁因為我而死,自己永遠良心內疚,一生抱恨難消了。想到這裡史存明囁嚅著說道:“師傅,弟子……弟子就這樣回去,可是那個牧羊女呢?”他把伊麗娜的處境說了一遍,智禪上人正色說道:“你真是給我添麻煩,我是個出家人,怎可以收留一個年輕女子,就算佛門子弟慈悲為懷,無人相無我相,可是阿特朗瑪峰上,終年積雪,罡風凜冽,刺骨奇寒,她是一個沒有功底的女子,如何可以安置得下?少年人只知道任性行事,卻不想事情的難處!” 史存明被師傅這樣一說,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師徒兩人,並不能夠安置伊麗娜,師傅是個年老的出家人,自己是個青年男子,如果收容她居住下來非常不便,可是叫她返回白熊谷去,也勢必不能,這樣一來,伊麗娜豈不是變成無主孤魂麼?史存明搔著頭皮想了一想道: “師傅!這牧羊女子偷跑出來,是不能夠返回去見族人的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弟子卻有一個主意,不知道師傅能不能夠接納呢?”智禪上人答道:“有什麼主意,你說!” 史存明把頭一扭,回望山下,看見伊麗娜瑟縮可憐的神情和乞求的眼光,心裡非常不忍,但是除了眼前這個方法之外,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史存明把膽氣一壯,毅然說道:“飛龍師大的弟子金弓郡主孟絲倫,還統率維族戰士在天山下紮營,弟子打算向師傅討幾天人情,把這牧羊女送到金弓郡主那裡,勝似叫她流浪無依吧?”智禪上人略一沉吟,說道: “也好!給你五天期限,你帶她到金弓郡主那裡,再返回山上吧!”史存明不禁大喜,智禪上人把袍袖一拂,自己返回峰頂去了。 少年壯士一飛身直掠下來,落在伊麗娜的眼前,說道:“賢妹,剛才我和師傅的話,諒你已經完全聽見了!師傅老人家的確不能夠安置你,我送你到金弓郡主那裡去!”伊麗娜用幽怨眼光望了史存明一眼,低頭說道:“那麼,我們不能夠像在白熊谷那樣時常相見了!” 史存明見她一片癡情,心裡十分感動,可是回頭一想,自己國恨家仇比山還高,比海更深,還未有一絲一毫的報過,再聽師傅平日口氣,想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文武雙全的絕世奇材,未來任務正艱巨和遙遠,哪裡還可以顧及兒女私情呢?何況滿清大軍向回部入侵,不久就要殺進天山來,眼看白雪皎潔的天山,就要變成腥風血雨。屍骸遍地的修羅場,這就更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了!史存明把面色一正,向伊麗娜說道:“妹子!話不是這樣說,一個人除了私情之外,還要顧及大義,假如滿洲韃子殺入北天山來,你們注在白熊谷的族人也無法能夠倖免,不但親人被他們殺掉,婦女被他們姦淫,牛羊被他們搶去,連你個人也恐不能免難,到那時候,咱們還能夠聚在一起談心麼,金弓郡主智勇雙全,她統率大軍捍衛天山,殺退滿清韃子,使你們族人能夠安居樂業,你在他的身邊怎的不能夠跟我見面呢?”經過史存明這番勸解,伊麗娜方才大澈大悟,笑道:“對了!我們想要今後安居樂業,時常見面,一定要幫忙金弓郡主把韃子打退,存明哥,你不是說過中原的皇帝很壞麼?他派兵來侵犯我們回民,我雖然是個女子,也還懂得一些武藝,可以幫助金弓郡主打仗!”史存明見她義憤形於詞色,心中暗喜,立即攙著伊麗哪,直向山下走去。 哪知道他們才走了大半天,方才經過白熊谷口,便聽見天山山麓下,響起一片轟雷也似的喊聲來,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他吩咐伊麗娜找一個地方躲藏好,自己攀到一座懸岩峭壁之上,向下一望,真個吃驚不小!原來是一大隊滿洲騎兵,看去足有好幾千人,浩浩蕩蕩的向天山內殺了進來,當先還有十多個回部的牧民,騎馬向前帶路,這些想來是散居在北疆草原上的牧民,喪心病狂,受了滿清利用,給清兵做引路嚮導。跟在牧民後面的是一隊滿清的鐵甲軍,什麼叫鐵甲軍呢?原來滿清遠征回疆,在牧野草原上作戰,挑選了好些精壯的騎兵,人披重鎧,馬穿鐵甲,挺著長槍大刀,在草原上馳騁,裝束和精忠岳傳所說的金邦拐子馬相同,不過拐子馬是三四匹馬連成一起的,滿清的鐵甲軍的馬並不連在一起罷了!史存明看見滿清這一隊鐵甲軍,人數至少有四五百人,在幾個回好指引下,蹄聲得得,征塵滾滾,直向白熊谷口奔去。 清兵從回好的口裡,似乎知道白熊谷裡面有維人居住,由鐵甲軍開路,殺向谷口,將近衝到時候,白熊谷口內樹林裡,突然呼哨一聲,飛出不少標槍弓箭來,支支射向鐵甲軍的身上,可是清兵人馬完全穿了重銷鐵甲,這些槍箭哪裡能夠把他們傷害得著?錚錚連聲,被鐵甲震落地上,清兵大叫衝鋒,剎那之間,白熊谷已經被他們衝進! 埋伏在谷口的維人,看見清兵殺了進來,個個揮動長刀,呼喊號叫,由隱蔽處裡衝出,跟鐵甲軍交戰,可是馬步懸殊,強弱相差太遠,這些維人平日完全沒有訓練,只憑一股熱血勇氣和身經百戰的清軍對抗,何異驅羊鬥虎?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已經被清兵殺了幾百人,屍骸遍地,血染沙紅,真個傷心慘目,令人不忍卒睹!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隊維人由白熊谷裡衝了出來,這些人完全是白熊谷裡的居民,老人和婦女佔了一大半,好些婦女背後還背著小孩子,兵器也很硫劣,除了一小部分人還有刀槍之外,其餘的多半是拿著短刀匕首,甚至是支撐營幕用的木棍,清兵見了這樣不成體統的迎戰隊伍,不禁哈哈大笑地縱馬直殺過去,鐵騎到處,血肉翻飛,呼號慘叫之聲大作,這些拼命迎戰的維人老弱婦孺,被清兵剎那之間,砍瓜切菜似的殺了一半! 史存明伏在懸崖,熱血沸騰,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少年壯士不管自己一個人投入戰鬥漩渦裡,能不能夠收到阻遏清兵,挽救維人的功效,一聲大喝,連人帶斷虹劍由半山上飛了下來,寒光一閃,已經落在清兵人叢之中,一名鐵甲軍喝了聲:“小子!”挺長戈向史存明兜心刺去,史存明一反手奪住戈頭,一拉一扯,居然把鐵甲軍扯落坐騎,手起一劍,向他頭臉刺入,鐵甲軍頭上雖然戴了鐵罩,額頭和眼睛部分沒有鐵甲掩護,被史存明一劍扎入眉心,慘叫半聲,便自一命嗚呼!少年壯士剛奪了他手中的長戈,背後呼聲風響,兩名鐵甲軍齊齊舉起長矛,朝他背心刺來,史存明一個“鷂子翻身”,讓過雙矛,口裡一聲大喝,左手把長矛一擲,像標槍般疾射而出,扎中一名清兵頭臉,戈鋒貫入臉面,墜馬而死;接著一個飛身,斷虹劍使了著“電光穿雲”,錚的一響,劍尖貫透鐵甲,這鐵甲軍哀號一聲,也跌下馬死了!史存明只一照面,連斃了三名鐵甲軍,不禁勇氣大振,可是一剎那間,又有十幾名鐵甲軍蜂湧上前,搶矛並舉,把史存明困在核心! 史存明大發神威,展開雷電披風劍來,兔起鶻落,只聽一陣錚錚之響,被他寶劍翻飛,削斷了十幾根槍矛,眾清兵不禁大驚,紛紛退後,史存明拔身一縱,跳到一名鐵甲軍的馬上,手起劍落,把那清兵砍下坐騎,自己奪了他的坐騎,一手按轡,一手舞劍,左衝右突,馬如游龍,人如猛虎,寶劍專刺鐵甲軍面門要害,頃刻之間又殺了八九名,清兵心膽俱寒,見史存明人馬衝到,紛紛讓路,這時候谷口突然現出一個少年維人來,騎一匹黃花馬,手舞兩根標槍,就在史存明馬前不遠的地方和兩名清兵鐵甲軍激牛,他突然脫手一標槍甩出,這支標槍擲得恰到好處,由面罩間隙穿入,射進一名鐵甲軍的腦蓋,登時送命!尸身僕落馬下,可是另一名清兵已縱馬衝到那少年維人的跟前,舞大刀兜頭直砍,這少年維人正是白熊谷族長的兒子桑昆,他飛去了一支標槍,無從抵禦,立即把身一閃,飛出一條套索來,這套索像一個繩圈,是草原牧民追捕走獸,羈勒野馬用的,桑昆自小在牧野里長大,精通飛索之技,這鐵甲軍猝不及防,吃他套索繩圈一落,搭在身調,套索一收一扯,人立即翻鞍落馬,桑昆用飛索套住了這名鐵甲軍,正要縱馬直跑,使他在地上連連滾轉,自己撞暈,哪知道斜刺裡一箭飛來,射中桑昆坐騎馬腹.那馬痛極,立即把桑昆掀了下來,那名鐵甲軍乘機在地上把套索一扯,把桑昆拉到自己身邊,兩個糾纏在一起。 桑昆向鐵甲軍面上打了幾拳,幾下部搗在面罩上,震得拳頭上疼,那清兵一拳打回來,擊中桑昆面頰,打得他滿天星斗,一交仰後跌倒.這清兵拖著沉重鐵甲爬起來,拾起身邊大刀,就要向桑昆迎頭斬落,史存明手急眼快,雙腳一登,人離馬鞍,弩箭脫弦似的由坐騎上掠了下來,手起一劍,刺中清兵背心,斷虹劍吹毛截鐵,這一刺刺透清兵厚甲,直貫胸膛,鐵甲軍狂叫一聲,倒地而斃,全靠史存明這一劍,方才救回桑昆的性命。 不過史存明雖然連殺清兵,救回桑昆,究竟一人之力有限,對於整個戰局無濟幹事,就在這個時候,清兵後隊突然一聲吶喊:“不好,金弓郡主來了!”這幾句話一說出來並不打緊,史存明和奮戰中的維族牧民男女,不禁精神為之一振! 你道這支清兵是哪裡來的,先要說明來龍去脈。原來兆惠上次在進犯天山一戰,大敗虧輸,喪失了三萬精兵之後,帶領一萬名不到的敗殘兵卒,退回烏魯木齊,整補兵力,這時候北京的高宗(乾隆)皇帝知道,下禁大發雷霆,就要治兆惠應得之罪,好在當時朝裡幾個大臣,極力給兆惠說項,乾隆帝也知道陣前易帥,於軍不利,只好按住怒火,頒了一道明詔,下令兆惠帶罪立功,還加強了副帥福康安的權力,做兆惠的幫手,另外下令調集陝甘兩省的馬步軍十二萬人,徵糧二十萬石,開進新疆口外,準備向回疆再次入犯,兆惠在烏魯木齊得到皇帝上諭,准許自己將功折罪,真是感激涕零,他等到陝甘援兵開到,整補告一段落後,再次傾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天山殺去。 兆惠這次進攻天山,特地訓練了一萬名鐵甲軍,由皇帝派來的黃旗軍統領瑞麟,白慎軍統頌佟人壽二人統領,負責衝鋒陷陣,他還在烏魯木齊用重金收買了幾十名回姦,充作嚮導,兆惠和福康安在進攻之時,研究了天山的詳圖,認為自己要想進入回疆,必定要在天山一戰,粉碎金弓郡主孟絲倫的主力部隊,方才可以長驅直入葉爾羌部王城,粉碎大小和卓木的巢穴。福康安向兆惠提出了一個“分進合擊”的進攻計策,就是把一十二萬清兵,分做兩隊,先頭部隊是六萬人,分成六股,每股兵力一萬,這一萬人之中,包括六百名到八百名鐵甲軍,掃蕩天山下有人煙的維族牧民部落,不問情由,見人便殺,一來可以寒回人的膽子,二來可以滅掉孟絲倫的作戰潛力,這六隊人馬掃蕩了天山南麓的牧民之後,方才會在一起,向山區逐步進軍,壓迫金弓郡主這支人馬出頭,和清兵作主力決戰。 這一支進犯白熊谷的清兵,就是六股人馬之一,他們的統兵將官名叫賽隆阿,在回好指引下,知道白熊谷里居住了二千多名維人,還有許多牛羊牧畜,駝馬糧食,賽隆阿便起了殺人越貨的壞主意,用鐵甲軍開路進攻,哪知道正在得手的時候,金弓郡主孟絲倫卻帶了一支人馬,以飛天神兵的姿態,向清兵的後隊殺到! 賽隆阿聽了自己後隊士兵的叫喚,立即在馬上喝道:“不用著忙!鐵甲軍往迴轉,弓弩手射住陣腳!”清兵全是久經訓練之師,主將一有命令,就在白熊谷口迅速排列開隊伍和陣形,先前衝向白熊谷里那幾百鐵甲軍,紛紛勒轉馬頭,準備迎戰。這邊史存明救了桑昆,桑昆由地上掙扎起來,感激不盡,史存明道:“你不用謝我了!現在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快把你的族人喊來,咱們協助金弓郡主作戰!”這時候入谷裡的鐵甲軍已退得一乾二淨,桑昆立即吹起胡前,白熊谷族人紛紛聚攏過來,剎那之間,已經結集了六八百人,史存明見他們當中壯丁負傷的不少,還有許多老弱婦女,頓足說道:“受傷的和老弱婦女不中用,決不能夠作戰,還是叫他們回去吧!”這時候族長桑達也過來了,向史存明說道:“壯士,我們可戰之兵本來不多,如果抽出負傷的和老弱婦女,豈不是更少麼?”史存明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金弓郡主大軍來了,要破敵人不用許多兵力,我自然有方法!”那些維人剛才看見史存明連斃鐵甲軍的神勇,知道他這句並不是假話,馬上唯命是從,負傷的戰士和老弱婦女紛紛由行列裡退出來,一剎那間,只剩下三百多人,史存明大喜道:“行了!”吩咐這三百維人,抄起刀槍器械,準備弓箭,跟著自己,聽命行事不提。 再說清兵主將賽隆阿列陣在白熊谷口,等候維人衝殺過來,可是金弓郡主這支入馬並不馬上衝鋒陷陣,和清兵近身交戰,只在距離半裡以外散開隊形,擂鼓吶喊,賽隆阿看了一陣,只見維人儘管虛張聲勢,卻不敢殺過來。 ------------- |
第07章 火攻鐵甲 女傑出奇兵
他向左右士兵道:“這些回子不外是銀洋蠟滄頭,擺擺佯於罷了,不管怎的,我們先把鐵甲軍衝過去,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再說!”命令一下,清兵隊裡的鐵甲軍,立即跌騎翻騰,證塵滾滾,直向對方殺去! 這幾百匹鐵騎,衝到維族戰士跟前,維人突然向左右分開,讓出中間的弓弩手來,這些弓弩手用的不是彈弓硬弩,每個人背負了大捆的柴草,他們並不和鐵甲軍對敵,一見敵人殺來,立即把柴草向地下一拋,剎那之間,方圓百十多丈一段地面,柴草堆積有如小丘,清兵鐵騎才一踏入,那些弓箭手就放出弩箭,不過他們的弩箭並不是普通的羽箭,卻是著了火的火箭,他們要射的不是滿洲騎兵,卻是鋪在地上的柴草,剎那之間,柴捆熊熊焚燒起來,火光一起,清兵戰馬紛紛回頭,狂奔直竄,原來凡是獸類,最怕火光,戰馬也不能例外,看見遍地火焰,嚇得拼命任跑。騎在馬上的甲士雖然極力羈勒,押鞭亂打,也是阻遏不住,這些披著鐵甲的馬,反衝入清兵陣裡,清兵當堂一陣大亂! 維族戰士趁著清兵陣腳大亂的時候,吶喊連大的殺過來,盾牌如雲,長刀如雪,衝入清兵陣裡,剎那間馬步相交,白刃接戰,血雨紛飛,屍骸亂滾,金弓郡主孟絲倫卻在這時候現身出來,只見她全副甲冑,戎裝披掛,騎一匹卷毛大白馬,手握一支鋼槍,肋佩彈囊,腰懸寶劍,在數十名少女簇擁之下,殺入敵陣,這些女兵全是由維族婦女裡面挑選出來,個個身強力壯,不讓鬚眉,而且由金弓郡主親自教練武功,演習戰法,這隊娘于軍和敵人交戰起來,真個賽同雌虎一般,無不以一當十,所到之處,清軍有如波開浪裂! 清兵的主將賽隆阿看見金弓郡主這般勇猛,不禁有些膽寒,可是大敵當前,萬無退縮之理,他向左右喝道:“這是小和卓木的妹于孟絲倫,哪個生擒她,皇上賞金千斤,就算殺掉了她,也有封侯之貴!”賽隆阿以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哪知道兆惠部下的清兵在大山一戰大敗,喪兵折將之後,個個對金弓郡主畏懼三分,提起盂絲倫三個字來,已經有點心怯,今日見她衝鋒陷陣這般勇猛,哪敢上前送死!賽隆阿一連傳了幾次將令,始終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和孟絲倫接戰。 賽隆阿勃然大怒,把坐下馬一催,提大砍刀上前,就要親戰金弓郡主,忽然後隊裡響起一陣殺聲來,賽隆阿不禁大驚,連忙問左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面的官兵蜂湧上前,叫道:“大人不好!白熊谷裡面一支維人殺出來,領大的是一個少年漢人,勇不可擋,已經突入我們的陣後哩!” 話分兩頭,原來史存明在清兵退出白熊谷之後,用最快的時間組織了一隊維人,約莫三百餘眾,編成一支突擊隊伍,準備配合金弓郡主的人馬,前後夾擊清軍,不過史存明知道自己這一隊人因為人數太少,武器長短參差,並不齊一,如果硬闖清兵陣腳,必定討不了好,對方只要射一陣亂箭過來,自己這隊人就要死傷狼藉,不曾正式接戰,已經死傷一大半了! 史存明吩咐這三百名不到的維人,埋伏在白熊谷入口的兩面,待機而動,他自己爬到山巖上看看戰場的形勢,他親眼看見滿清用鐵甲軍衝擊維人隊伍,金弓郡主卻用了火攻妙計,反而把鐵甲軍弄得人仰馬翻,萬騎奔竄,接著維人乘亂追趕上來,清兵負隅死戰,雙方打得鬼哭神號,殺得難分難解,史存明正要想個方法,使自己這三百人能夠全數突入敵陣,大殺清兵,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見清兵後隊裡退出幾百人來,個個血跡遍體,行動蹣跚,原來這些全是在陣前和維人交戰的傷兵,由戰鬥序列裡退了出來,因為白熊谷口有一片空地,清兵裡的營哨官立即下令把這些傷兵抬到谷口裹傷救治,吏存明看見谷口的傷兵齊集了三四百人之多,立即想出一個主意,溜了下來,向維人高聲大叫:“谷口外邊還有不少受傷的韃子,清兵必定不敢胡亂放箭,我們衝殺出去!”這些維人眼見剛才清兵殺入白熊谷時,殺死了自己不少家人和同族,個個義憤填胸,咬牙切齒,聽見史存明高叫可以殺出,立即轟然一聲,活像爆炸了的火山,舉起刀槍直殺過去! 那些受了傷的清兵,看見白熊谷口殺出一隊維人來,不禁大驚失色!嗥叫翻滾,跌跌爬爬,史存明看見傷兵狼狽奔逃的樣子,於心不忍,可是回心一想這些清兵剛才殘殺老弱維人的慘況,便覺得他們不值得可憐了!他指揮維人殺過去,可憐那些傷兵已經喪失戰鬥力,不但沒有戰鬥能力,連逃走的本事也沒有,不到片刻之間,被維人斬瓜切菜一般的殺死,這也是清兵屠殺白熊谷維人的現眼報!總而言之,因了乾隆皇帝一個人好大喜功,弄得無數維人破碎了幸福的家庭,數萬清兵屍骨葬送在黃沙旱漠!回部的山河固然屍骸遍野,可是中原一帶何嘗沒有“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呢!說到戰爭慘酷,可說古今同慨! 史存明揮動斷虹劍,殺入清兵人叢,左衝右突,劍光到處血影縱橫,屍骸滾倒。三百維人也殺紅了眼睛,大呼突陣,史存明一剎那間已經殺到陣心,迎面一個哨官騎馬衝來,這哨官是個滿洲人,恃著有幾斤蠻氣力,使一支鑌鐵筆管槍,刷的一槍,刺向史存明的胸膛,史存明橫劍一格,劍鋒砍在槍標杆之上,叮噹兩聲,鐵槍斷成兩截,這哨官吃了一驚,連忙舉槍桿向史存明攔腰盤打,少年壯士不慌不忙,右手捧著寶劍,左手猿臂向上一抄,奪住鎗桿,用力一拖一扯,已經把那哨官抽離馬鞍翻落坐騎,接著分心一劍,照准那哨官的胸窩刺入,哨官當場一命鳴呼。 史存明殺死瞭哨官,飛身一縱,跳上他的坐騎,右手舞斷虹劍,左手舞動大半截鎮鐵鎗桿,當齊眉棍使用,殺入滿清的馬軍里,劍刺槍打,剎那間打翻了十幾名馬軍,清兵見史存明來得勇猛,一看見那坐騎馳來,劍光卷到,紛紛向左右閃避,那幾百名維人跟定史存明的馬後,奮呼突陣,族長桑達的兒子桑昆,也騎了一匹高頭白馬,馳騁敵陣,在馬上連珠箭發,仗著史存明做他的掩護,也射死了不少清軍,不到頓飯工夫,這支突擊奇兵,已經深入清兵核心陣地! 賽隆阿正在指揮部下精銳鐵甲軍,把金弓郡主和她身邊一隊女兵緊緊包圍,冷不防後軍殺出一隊維人來,清兵不知道維人實力多少,以為自己中了維人的埋伏計,腹背受敵,不禁一陣大亂!從前打仗不比現在,只憑火力決勝,全靠作戰士氣,哪一方面士氣旺盛的,即使人數少一點,往往也可以得到勝利,歷史上不少這樣例證,像楚項羽在矩鹿大破秦兵,漢光武在昆陽戰勝王莽,吳周瑜赤壁破曹軍水師,東晉謝玄肥水敗苻秦七十萬眾,何嘗不是少數勝多數呢、賽隆阿手下這一支清兵,平日已經畏懼了金弓郡主的名頭,今日被孟絲倫的堅兵突襲,接戰之下,已經失了勇氣,再被史存明帶領白熊谷的維人一衝,更加陣形不整,秩序大亂,不到兩個時辰工夫,清兵已經虧輸大敗! 賽隆阿帶領殘軍奪路逃走,鐵甲軍因為甲冑沉重,奔跑不便,墜在最後,被維人由後面衝殺過來,人馬踐踏,傷亡慘重,好在金弓郡主這一方面,大概兵力有限,不敢放膽窮追,只追了幾十裡,便自停止不趕,話雖然這樣說,賽隆阿手下這一萬清兵,已經損折了六千多人,逃生的不過三千餘眾,兆惠第二次進攻天山,又吃了一場敗仗! 金弓郡主大獲全勝,清理戰場,不但虜了許多馬匹軍需,還得到幾百副鐵甲軍人馬的盔甲,孟絲倫高興異常,她到史存明跟前,熱烈的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史兄,你奉了令師的命令,特地到來助戰的麼?”史存明遲疑著不及回答,桑昆已經帶領族人上前,向著金弓郡主行禮。 孟絲倫把粉臉一沉,說道:“桑昆!你們白熊谷這一族牧民,大自私了!你們也是維人,同時是斯蘭教的忠實信徒,滿洲韃子侵入我們世代安居的土地,你們應該參加我的抗戰行列才對,但是你們大短視了!以為白熊谷是世外桃源。外敵一到,便遭受到今天屠殺全谷的慘禍,如果不是我及時帶兵來救,和這位史壯士仗義幫忙,全谷的人都要被韃子殺光了,你還執迷不悟麼?”這一席話罵得桑昆滿面慚愧,不敢抬頭,史存明暗裡贊佩,谷口的山崖上,突然溜下一個少女來,高聲大叫:“存明哥哥,我們這一回打勝了!” 這少女正是伊麗娜,此刻突然出現,桑昆不由愕了一愕,史存明立即回身,拉住了伊麗娜的衣袖,走到孟絲倫的面前,叫道:“郡主!這是我的義妹……”孟絲倫明眸一閃,笑道:“你是漢人,哪裡來的一個維族義妹,昨天在阿特朗瑪峰下,你不是和她在一起麼?多親熱呀,別是你的情人吧!”史存明估不到金弓郡主當著眾人面前,說出這樣的俏皮話來,不禁十分尷尬,伊麗娜羞得紅了粉面,旁立女兵哈哈大笑,只有桑昆神情表現得十分憤怒,他惡狠狠的盯了史存明幾眼,史存明沒有看見,他囁嚅著說道:“不是,郡主,我在阿特朗瑪峰上練劍,她是白熊谷裡面一個無父無母的孤身女兒,咱們不過是偶然相識罷了!”史存明便把當日殺熊救美,結交伊麗娜的經過,約略說了,他正要說伊麗娜被人迫婚,向自己求助這一節,可是猛然想起族長兒子桑昆在自己的身邊,只好改口說道:“她感覺上無親下無故,在山谷裡牧羊,一世沒有出息,她想跟從郡主學些武藝,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孟絲倫十分高興,說道:“很好,你的義妹有這樣的志氣,倒出難得,噢,你叫做伊麗娜麼? 今年多大歲數?”伊麗娜上前拜見金弓郡主,含羞說道:“我我,我今年十九歲啦!”孟絲倫拉住了她的素手,笑道:“好,我比你大五年,你不用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做姐姐吧!” 眾女兵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史存明看見伊麗娜有了著落,心裡非常安慰,正要開口問金弓郡主那天怎的會跟飛龍師太一同經過阿特朗瑪峰,忽然聽見遠處吹起嗚嗚的號角來,號角聲音歇處,遠處黃沙盪起,來了一彪軍馬,軍馬面前跑來一隊騎兵,約莫有二十多人,這些騎兵原來是回疆的“飛報馬”兵,一聲遞一聲的說道:“王爺來了!” 王爺就是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也就是孟絲倫的胞兄,孟絲倫聞說兄長到來,立即跳上坐馬,發號施令:“全軍迴轉!快接應酋長去!”維族戰士哄的一聲,紛紛迴轉,孟絲倫也向史存明道:“你想去見我的哥哥麼?”史存明最怕跟王公酋長之流打交道,搖頭說道: “我不去了,師傅還有要事叫我辦呢!”孟絲倫信以為真,說道:“那好,我大營就在古特山那邊,滿清韃子又再打進天山了,你辦完了事快點來!”史存明漫應一聲,離開白熊谷口,返回阿特朗瑪峰去。 他剛才返回到峰前,忽然聽見峰上有一個粗暴口音喝道:“老和尚,你如果再不動身,那就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聲音鏗鏘,宛如金鐵之聲,十分刺耳,史存明吃了一驚,他急忙一提氣,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峰頂奔去!果然不出所料,剛才到了半峰,便看見自己師傅挺立在一塊突出的山石面前,三個人把師傅品字形圍住。 左右兩個都是大紅憎衣的喇嘛,正中一個卻是漢人,史存明以為是神力尊者鎩羽之後,心中不忿,去而復回,等到定睛看去,卻又不是,左邊的喇嘛頭戴昆盧帽,貌相清灌,拿著一支九環鋼杖,年紀看去有五旬上下,右邊的喇嘛面如巽血,獅鼻海口,面貌猙惡,身材矮胖如缸,年約四旬,左肩背後掛了一只三尺多長的黃面套,鼓卜卜的,不知藏著什麼兵器,剛才說話的就是他,至於那個漢人呢?卻是個枯瘦的半老頭子,頭頂微禿,穿了一件灰布長衫,兩手空空,身上也不似帶著兵器,沒有眉毛,樣子很怪。史存明趕到時,這半老頭子的漢人虛矯作態,把中年番僧一攔道:“雷木大師,你少要說狠話,上人是個有道高僧,深明順逆大義,決非冥頑之輩,我來跟上人說吧!” 這夥人是何方神聖,深入天山,跑到罡風凜冽、人跡不到的阿特朗瑪峰來?原來那半老頭子的漢人叫做耿玉航,是智禪上人的一個遠房兄弟,他練的也是峨嵋派功夫,江湖上因為他天生沒了眉毛,便叫他做禿眉叟,不過他和耿仲偉絕不相同,熱中名利富貴,很久以前做了陝西巡撫的侍衛長,耿仲偉那時還未出家,力勸不聽,跟他劃地絕交。滿清這次征伐回部,兆惠初戰不利,清廷增援到塞外來,耿玉航也到了兆惠帳下,他知道自己的堂兄耿仲偉出家落髮,隱居天山,所以自告奮勇,要替朝廷運用三寸不爛之舌,把他說服,所以帶了天龍派兩個番僧,一同到阿特朗瑪峰。天龍派是西藏密宗門分支出來的一派,在後藏一帶有很大的名頭,雍正初年,年羹堯統領大軍平定青海,西藏達賴喇嘛深懷戒懼,臣服清廷,天龍派許多番僧受滿清利用,做了鷹犬,那面貌清灌的老年番僧叫天賴禪師,是天龍派數一數二的前輩人物,那中年番僧叫雷木大師,輩份是天籟禪師的師姪,他們來到阿特朗瑪峰時,恰好是史存明離去之後,在他回來之前,智禪上人已經跟自己的堂弟禿眉叟經過一番舌戰了! 耿玉航向智禪上人說道:“仲偉兄,你不要固執夷夏之見,本朝龍興關外,定鼎中原,至今將近百年,難道明室還會有匡復之望麼?今主聖明的在位,海平河清,四海藩邦,咸來歸附……”智禪不等他說下去,已經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老衲皈依佛門,四大皆空,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懶得聽世俗的話了,請下山吧!” 禿眉叟看見智禪上人絕不客氣,居然下了逐客之令,兩道若有若無的疏眉向上一揚,正要發話,雷木大師突然大喝道:“你既然不知好歹,佛爺只有不再客氣,你馬上滾出天山去!”智禪哈哈大笑道:“老衲本來不久就要離開天山了,可是你叫我馬上滾,老衲偏偏要逗留下去,卻又怎樣?”雷木大師勃然大怒,正要變臉;左邊的天籟禪師突然袍袖一揚,發出一件金光閃閃的東西來,這東西形如輪環,金澄澄的風旋雷轉,帶著嗚嗚怪響,飛起三四丈高,史存明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天籟禪師打出的這一件形如輪環的東西,是天龍派有名暗器,它有一個名字叫“太陽輪”,這輪於是黃銅打造的,只有海碗大小,環上有十二支芒角,形如太陽,不過這些芒角是中空的,每支芒角裡面藏滿了毒沙子,輪環在半空裡一滾,立即射出毒沙來,這種沙於最是惡毒,人身沾著一點,肌膚就要腐爛,縱然不死,也是疼得要命!天籟禪師知道智禪上人是峨嵋派掌門,武功必定有高深的造詣,所以先下手為強,打出太陽輪來,哪知道智禪上人是何等人物,哪裡會給他這種暗器傷著?老禪師冷笑一聲:“破銅爛鐵的傢伙,也來現世!”左手袍袖向上一舉,“排雲出壑”,呼的打出一掌,這一掌挾著隔山打牛的氣勁,叮噹,竟把那太陽輪激起四五丈高來,如星飛丸瀉,跌落峰巒深處! 大籟禪師看見暗算上人不成,老羞成怒,怪吼一聲,舞動九環鋼杖,直掃過來,第一招使的是“神龍入海”,打向右肋,智禪上人看見鋼杖掃來,兀立不動,等杖上鋼環快要撞著自己身體時,右手袍袖一拂,卷住杖頭,左手一個劈掌,“撥雲見日”,猛向天籟禪師擊去,天籟禪師估不到他用“鐵袖功”絕技來擋自己鋼杖,敵人掌力推來,幾乎吃了大虧,連忙向後一閃,那邊雷木大師伸手向肩背後的黃布套一拽,黃光閃處,拔出一柄獨腳銅人猛向智禪上人左邊攻進。 智禪上人右手袍袖一推鋼杖,左掌一擋銅人,別看他只用一雙空手,掌風跟銅人一接,雷木大師連人帶銅人倒退出五六步遠,這兩個天龍派番僧,跟智禪上人只對一招,險些吃了大虧,不禁又羞又惱。禿眉叟看見勢色不對,立即喝了一聲:“仲偉兄!你切勿執迷不悟,倘再不納忠言,我可要無禮了!”話聲未完,呼的劈出一掌,掌風十分沉猛,智禪上人被他掌風一迫,只得吸胸後退,天籟禪師、雷木大師二人分開左右,九環鋼杖和獨腳銅人密如驟雨似的攻來,以三打一,方才把智禪上人困在核心! 史存明看見自己師傅被三個人圍攻,不禁心中著急,拔出斷虹劍來,高聲大叫:“哪裡來的撻子走狗,居然擾亂我師傅的清修,快納命來!”說著飛身一縱,衝上山來,雷木大師看見來的是個漢人少年,冷笑說道:“原來這老禿驢還收了徒弟哩,真個志在不小,餵!你這小雜種叫什麼名字?”話未說完,冷不防史存明一劍刺來,又狠又準,雷木嚇了一跳,橫銅人阻擋時,史存明劍訣一領,使出雷電披風劍法,左一劍“電光穿雲”,右一劍“聞雷入洞”,嗤嗤兩聲,竟把雷木大師僧袍束腰布帶嘶的斬斷,險些兒來了一個大開膛,雷木大師真是背心直冒冷汗,史存明知道他是滿清鷹犬,更不容情,運劍如風,招招進迫,雷木大師竟然被他這一股勇氣蓋住,步步後退,加以僧袍沒了束腰布帶,下半截完全散開,礙手礙腳,被史存明殺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這一邊禿眉叟和天籟兩人夾攻智禪上人,以二打一,一個用掌,一個用九環鋼杖,攻守相輔,堪堪和智禪打個平手,禿眉史心想如果加上一個雷木大師,必定可以取勝,哪知道他回頭一看,雷木大師竟被一個後生小輩殺得手忙腳亂!禿眉臾不禁大驚:“估不到耿仲偉教了這樣一個好徒弟!”他正要用西藏話暗示給天籟禪師,叫他奮力抵擋智禪上人幾招,自己抽出身來,運用最近練成的陰風毒沙掌法,三招兩式之內,打倒了史存明,方才和雷木大師三人合攻智禪,哪知道智禪上人已經看破了他的心理,大喝一聲:“無知孽障,竟然向老衲苦苦糾纏,貧僧今天只好大開殺戒了!”噌的一聲,拔出藏在袍底的凌霜寶劍來,銀光閃處,寶劍沖天而起,似白練盤空,叮噹,劍光到處,竟把天籟禪師杖頭鋼環,削掉兩個,上人這一展開寶劍,比起剛才空手對戰又自不同,威力倍增,劍法輕靈翔實,如鶴舞隼擊,禿眉叟再也不能夠抽身對付史存明暸!只好一咬牙關,抖出自己纏在腰間的兵刃金龍鞭,這金龍鞭是用金絲密絞精鋼而成的,金光閃閃,不怕智禪上人斷金切玉的寶劍,三人各展所長,就在阿特朗瑪峰山頂展開一場龍爭虎鬥! 雷木大師被史存明用雷電披風劍法,一連進攻了十幾招,險象環生,不過史存明究竟沒有把整套劍法學齊,只學了四十個招式,雖然可以一樣使用,威力當然不及整套利害,雷木大師奮力抵擋了十幾個回合,見他劍法雖狠,卻是火候不到,而且來來去去不過是十個八個進攻的招式,心神立時安定下來,他的本領比起史存明,本來還要略高一籌,這一鎮定心神,展開獨腳銅人招數,力猛如山,風聲呼呼,史存明劍術火候未到,斷虹劍雖然是斬銅削鐵的兵刃,畢竟是輕兵器,不能夠與沉重銅人硬撞,鬥了三十多合,漸趨下風,雷木大師看見史存明手中劍精芒耀目,知道是一口好劍,又見這少年根骨不差,更加打定了人劍俱得的主意,厲聲大喝:“佛爺爺姑念你年少無知,獻上劍來,還可以饒你活命!” 史存明是忠臣後裔,名家弟子,當然有幾分強做的骨氣,聽見番僧喝他獻劍,當即怒火沖天,回聲罵道:“番狗放屁,叫你看看小爺手段!”話未說完,突然把劍法一變,使出飛龍劍來,你道史存明怎會懂得飛龍劍呢?原來他這人天資敏悟,幾天前看過飛龍師太殺敗神力尊者的劍法,奧妙異常,心懷羨慕,當時記下了七八招,要知道飛龍師太韋青荷出身本來也是峨嵋派的入,她雖然說負氣立誓,要另外創立一派劍術,壓倒峨嵋派的雷電披風劍,不過萬變不離其宗,飛龍劍也是峨嵋派劍術的底子。所以史存明一看便懂,記下了七八個招式,暗裡背著師傅偷練,這次情急之下,施展開來,哪知反而收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史存明首先使了著“飛龍在天”,劍光繞處,刷的一劍,刺向雷木咽喉,雷木橫起銅人一擋,史存明倏的一旋身軀,連刺兩劍,一招是“戰龍在野”,一式是“見龍在田”,兩劍分力三點,掃兩肋,點命門,雷木大師僧袍散開,躲閃不靈,嘶的一聲響,把後面僧袍割下了大半截,雷木又羞又惱,把銅人猛力一旋,用個“烏獲舉鼎”之勢,向後橫掃,銅人高舉過頭合著的雙手,撞向史存明腰間穴道,史存明連試三招,已經把飛龍劍和雷電劍的劍招合而為一,番僧銅人掃來,史存明閃身一晃,忽又使出雷電劍,先一著“怒雷出壑”,下一著“焦雷伐木”,嗤嗤兩聲,雷木大師左臉頰和行肩頭先後被斷虹劍尖刺破了兩道口子,血流滿面,疼得他一聲大吼,獨腳銅人猛翻起來,“五丁劈山”,磕向史存明,史存明一閃身,避過銅人,劍走偏鋒。削他雙腿,哪知道西藏喇嘛的密宗武功,自成一家,他的銅人功夫雖然下甚高明,卻是精於摔跤之技,史存明欺身直進,雷木大帥使出跌跤絕技來,伸腳一勾,史存明出其不意,被他勾個正著,身子一晃,撲通,連人帶劍向左跌了出去。 雷木受了兩處劍傷,心中恨透了史存明,見他傾斜跌倒,如何肯放?獨腳銅人一落,打向少年壯士脊樑,史存明臨危不亂,身子就地一翻,銅人劈了個空,叮噹,打在覆滿冰雪的山石上,石屑冰塊紛飛四濺!史存明猝的握起左拳,一拳打中雷木執銅人的右時,雷木登時手腕一麻,銅人垂了下來,史存明趁勢跳起,嗤的一劍,“神龍掉尾”,這一下飛龍劍絕招刺中雷木左肩背,劍尖入肉三寸,幾乎連琵琶骨也刺穿,鮮血四濺,雷木慘叫一聲,打個跟鬥,咕嚕嚕的滾下阿特朗瑪峰去! 這一劍傷得十分利害,雷木急忙運氣抵痛,一翻身跳起,飛也似的逃跑了,照理說,窮寇莫追,史存明應該拋下雷木大師,幫助師傅一臂才對,可是他少年氣盛,一來惱恨雷木大師口氣狂妄,要把師傅趕下天山,還要喝令自己獻劍降順,見他受傷逃走,如何肯放,一溜煙追了下去,哪知道他這一追並不打緊,幾乎送了性命! 再說智禪上人拔出凌霜劍,力戰禿眉叟和天籟兩人,老禪師這一用劍,如虎添翼,不到三十回合,噌的一聲響,竟然把天籟的九環鋼杖斬成兩截,番僧鋼杖本來和禪杖仿佛,穿了九個碗口大的鋼環,舞起來叮噹連響,擾亂敵人的心神,哪知一下被智禪研斷,天籟大駭後退,智禪劍光一閃,刺向禿眉叟背心命門,耿玉航橫鞭一擋,閃出三步,智禪上人的雷電披風劍法精妙無倫,一被釉住,無法脫身,禿眉叟連拆三招,劍光不離左右,天籟趁他進迫耿玉航時候,呼一聲把大紅袈裟脫下,替代鋼杖,驀然一掠而前,喝道:“老禿驢,佛爺還要討教你的劍法!”袈裟一抖,似一團火雲,迎頭罩落,天籟竟想運用內力,以柔克剛,奪取他的寶劍,左手半截鋼杖運轉如風,目判官筆招術,猛向智禪上人殺到! 智撣上人見他苦纏不舍,溫道:“箕豆相煎,老衲已經留手,你還是不識相!”劍鋒一起,嗤嗤兩響,“電光穿雲”將天籟的大紅袈裟割下一塊,不過袈裟不同兵器,撕裂了仍然可用,天籟趁勢一送,用個“風捲殘雲”,纏取對手寶劍,左手鋼杖點向智禪上人的“白海穴”,智禪上人內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極,寶劍哪有被他卷住之理,凌霜劍微微一顫,抽了出來,反劍一截,叮噹,又把天籟鋼杖削掉了一尺多,天籟嚇一大跳,急忙後退不迭,耿玉航突然把金龍鞭一轉,鞭頭向裡,鞭柄向外,嗤嗤,打出一排寒星,直射向智禪上人的五官七竅! ------------- |
第08章 絕域救英雄 福晉柔腸庇義士
原來耿玉航的金龍鞭柄,竟然是挖空的,裡面裝著機關,嵌了一排飛星毒針,必要時可以倒轉鞭柄,一按機簧,發射出毒針來,這種毒針體積只有牛毛那般細小,總共二十四支,發時分做兩排,宛如滿天星雨,取人眼目咽喉要害,因為這種飛針淬了非常利害的毒藥,一入人身,見血封喉,毒發無救,可說歹毒無比,耿玉航對智禪本來沒有置之死地的心理,可是他的武功太強了!不得不使用這種辣手來。誰知智禪上人武功已到絕頂,見他倒刀鞭柄,知道必有詭計在內,毒針才一飛出,上人立即喝道:“鼠輩敢爾”,大袖一揚,發出太乙罡氣來,把二十幾支餵毒飛針完全擊落山石之上,上人看見禿眉叟居心這樣險惡,用毒針來暗算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清嘯一聲,身於平空直掠,飛在半空,如大鳥凌空,猛向天籟禪師撲去,凌霜劍一招“雷神殛妖”憑空下刺,天籟左肩一擺,身軀半轉,大半截僧衣猛翻起來,迎著劍光一卷,哪知智禪上人劍招高深莫測,長劍貼著袈裟一卷,變招做“雲海雷柱”,刷的一劍竟把天籟上人左臂齊肩砍下來,血花冒處,天籟上人慘叫一聲,跌倒在雪地上!智禪砍倒天籟,更不留情,劍光一旋,攻向禿眉叟耿玉航,耿玉航知道自己不是智禪敵手,把金龍鞭一晃,用個“神龍入海”身法,連人帶鞭卷了起來,舞成一個金色光輪,直向阿特朗瑪峰頂急然落下! 智禪上人本來想饒恕了他,可是痛恨他做了滿清鷹犬,自殘同族還不算數,居然還帶了天龍派的喇嘛僧到來,要挾自己下山,跟他同流合污,給滿洲靴子賣命,智禪喝了一聲: “你要走麼、留點記號回去!”劍光一閃,如神龍夭嬌,連人帶劍飛刺下來,禿眉叟估不到智禪居然能夠凌空轉身,舞劍追蹤,氣功分明到了絕頂地步,不由嚇一大跳!說時遲,尋時快!禿眉叟乍覺冷光照眼,面頰微涼,刷刷兩聲,左右兩只耳朵已經被上人的劍切了下來,火辣辣的鮮血直冒,接著砰的一聲,腰後吃了一掌,身於似騰雲駕霧般直飛出去,眼看快要跌入懸崖,粉身碎骨,好在禿眉叟還有一身武藝,把金龍鞭凌空一揮,抖得筆直,向山腰突石上一點,止住了落下的身影,連爬帶滾,抱頭鼠竄下了阿特朗瑪峰,剎那間逃得無影無蹤! 智禪上人哈哈大笑,迴轉身來,看天籟禪師時,卻是蹤跡不見,雪地上只剩半截鋼杖和一灘血跡,連斷臂也失了影子,原來天籟上人雖然斷了臂膀,西藏密宗裡面有一種運氣功夫,可以封閉血脈,忍痛逃走,所以他在智禪上人飛身追刺禿眉叟的工夫,掙扎起來,用半截僧衣裹了創口,拾起斷臂,忍痛逃走。智禪上人忽然想起自己徒弟史存明來,他不是和一個使用獨腳銅人的番僧惡戰麼?怎的一會兒工夫不見了呢?智禪上人不禁著急起來,叫道: “存明!存明!”一連叫了十幾聲,只喊得山回谷應,卻不見自己徒弟半句回答。 智禪上人看見徒弟失蹤,真是吃驚不小,他忽然覺得一陣心涼,暗道:“不好!這次耿玉航決不止帶這兩個番僧來,明兒窮追逃寇,說不定著了他的暗算!”老禪師想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了,把凌霜劍向腰間一插,沿著下峰的路,起落如飛似的追去! 你道史存明追趕雷木大師,究竟追到哪裡去呢?這裡大有說明的必要。原來雷木大師不是史存明的敵手,中劍負傷,落荒而逃,史存明銜尾直追下來,雷木看見自己在西藏橫行半世,今日居然被一個後生小輩殺敗,還要銜尾追逐,他一氣非同小可,就要回身應戰,可是自己的創口偏偏不爭氣,血如泉湧,要打架也不行,只好向前狂奔,一連跑了四五裡路,來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下面,雷木大師突然一頓身形,史存明正要飛身撲上,番僧突然一揚右手,叫一聲:“著!”三把飛刀陡然飛出來,直向史存明身上飛到! 史存明不慌不忙,把斷虹劍一旋一舞,絞了一個劍花,雷木大師打過來的飛刀,叮叮叮的三響,便自落在地上,史存明高聲叫道:“番狗,你有多少廢鐵,趁早施展出來,施展完了,小爺爺送你上西天大路!”雷木忽然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哨子來,含在口裡,用力一吹,聲尖而響,震動空谷,史存明破口罵道:“番狗,任憑你學狗吠鬼叫,小爺爺也要砍了你的腦袋!”把斷虹劍一抖,就要飛撲過去! 哪知道雷木大師這一聲哨子並不打緊,山峰腳下現出幾十個人影來,吏存明定睛一看,原來是藍衣辮發的清兵。史存明在白熊谷一役裡,曾經和清兵打過硬戰,心中暗想:這裡還有靴子,附近必定清兵紮營的所在,不過這些靴子本領稀鬆平常,即使來了二三百人,自己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怎的,殺了眼前這個番僧,再作道理。史存明心念微動,突然吱的一聲呼哨,四邊飛過無數弩箭來,史存明不怕清兵,亂箭卻不能不理,他把斷虹劍一絞一掃,箭雨到了他的身邊,紛紛跌落地上,可是清兵的弓箭手,似乎在一二百人以上,他們分三面埋伏,箭雨一陣接著一陣射來,史存明舞劍撥箭,雷木大師連滾帶爬的逃出老遠,被清兵接應去了。 史存明看見番僧已經被清兵救去,要殺他不成了,方才猛然想起師傅還在阿特朗瑪峰上和兩個敵人相鬥,不知吉兇如何,自己只顧著逞一時血氣之勇,幾乎誤了大事!史存明正要向回頭路走,白雪飄飄的山坡下,這時候卻現出幾個人來,這幾個人全是穿著侍衛裝束的漢子,朝著自己跑來。起落如飛,當先一個正是兩個月前,在金弓郡主孟絲倫大營外和自己交過手的黑牛李洪,李洪看見了史存明,高聲大叫:“這小子正是叛逆一黨,殺過我們不少兄弟,今日自投羅網,別叫他跑了!” 史存明去路被截,不得不戰,他把斷虹劍當胸一橫,冷笑說道:“清廷走狗,那次饒你不死,今天想是活得不耐煩了,是與不是?”李洪勃然大怒,就要抖鏈子鞭上前,背後一個粗魯口音喝道:“不用你來,讓我收拾這小子!”說話的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滿洲侍衛,使一對喪門銅,這侍衛名叫塔洛布,是副帥福康安的新任侍衛長,也是禿眉叟的弟子,和耿玉航一同到新疆口外來,論身分比李洪還高得多,李洪只好後退,塔洛布喝了一聲:“小子跪下!”雙銅一起,用個“旋風掃雪”的招式,兜頭劈落,史存明橫劍一架“巧換金樑”,寶劍和雙 迎個正著,叮噹一聲,塔洛布臂刀雄渾,史存明持劍手腕被他震得發麻,塔洛布 身上也噴出火星來,他疾忙抽身一退,低頭看自己的雙銅,赤銅打造的銅身,被寶劍砍了一個缺口,深幾半寸,塔洛布方才知道這漢人少年使的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不禁大力震駭! 史存明招一轉,斷虹劍疾如風發,“孔雀剔翎”,“金雕展翅”,刷刷,一連兩招,刺向塔洛布的要害,塔洛布的武功本來跟史存明不過在伯仲之間,可是心怯了對方寶劍的鋒利,連連後退,李洪和幾個漢人衛士看見形勢不對,一窩蜂湧了上來,史存明昂然不懼,“恨福來遲”,當的一劍。先把一個侍衛的單刀削成兩截,塔洛布高聲大叫:“他用的是寶劍,大家纏著他,不要跟他硬拼!”這幾個侍衛立即散開,塔洛布舞動雙銅,展開“黑虎銅”的路數,直上直落的劈進來,猛如怒獅,史存明竭力支拒,七八個侍衛奔前繞後,東一刀,西一劍,這個打法十分要命,史存明被培洛布纏緊,如影隨形,不離左右,其餘的侍衛卻跟他走馬燈似的遊鬥,這一回不比獨戰雷木大師了,史存明拼力鬥了二三十合,漸居下風,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塔洛布不禁大喜,抖擻精神,一銅緊似一 ,一招快似一招,他這雙銅得自名家真傳,時而作刀劍劈掛,時而當判官筆進招。 所指之處,全是人身穴道要害,再加上黑牛李洪的鏈子鞭。和六七名侍衛的刀劍,配合遊鬥,史存明漸漸頭上見汗,氣喘心跳,他暗想自己縱然可以突破這八九個侍衛的包圍,也不能逃過四面八方清軍的亂箭,自己對“雷電劍”和“飛龍劍”兩套劍法都學不齊全,哪裡能夠逃出羅網,史存明暗中叫聲:“不好!想不到我一時貪功追敵,今日命喪此處!” 就在他危機瞬息的時候,山坡下雪塵高湧,異聲四起。有人高聲大叫:“不好!雪山崩了,快逃命呀!”原來雪崩是天山常有的自然景象,每逢春夏雨季,山峰上的積雪受了暖氣,漸漸消溶,半山的冰雪溶解,山頂上的冰塊夾著沙石,滑了下來,一個山峰積雪崩倒。 其他山峰也同時響應,幾十丈灰白色的雪塵,夾著大量沙石,飛舞而下,塔洛布和眾侍衛紛紛走避,清兵的弓箭手也抱頭亂竄,史存明心想這時不定,還等什麼時候?他立即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腳點冰雪,向前狂跑,跑不到幾十丈,背後猛覺被冰塊沙粒衝擊,少年壯士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山峰上的積雪塌了下來,一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要被生埋活葬。 史存明在天山住了許多個年頭,他知道遇著雪崩,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狂跑,最好向高處地方狂奔,因為積雪崩倒是陸續塌下來的,其中略有空隙,假如撞著冰雪和大塊山石當頭落下,那當然沒有命,如果拼命狂跑,未嘗不可以逃生。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史存明輕功縱然超卓,怎樣也抗不過大自然的力量,他一口氣跑了幾座山頭,但覺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包沒在雪塵裡,突然間頭頂上嘩啦啦一響,大量冰雪打在他的身上,其中還雜了不少石頭,史存明精疲力盡,腦痛欲裂,尖聲大叫:“我命休矣!”吐出最後一口丹田氣,“獨鶴衝霄”,奮力一躍,穿出冰雪包圍,飛出幾丈以外,咕咯一聲,一陣天旋地轉,當堂暈了過去! 史存明倒在冰雪裡,雪崩之勢漸漸的停住了,可是他仍然昏迷不醒。過了半天,亂瓊碎玉之中,現出幾個人來,當先一個穿著銀色貂裘,外罩大紅斗篷的旗裝女子,女子坐在一匹伊犁馬上,帶著四個隨從,全是戎裝侍女,挽弓佩箭,這旗女坐在馬上,眼光及遠,看見了史存明,叫道:“哎呀!那邊躺著一個人哩!” 史存明雖然由雪山崩倒的冰雪下逃了出來,可是跑得精疲力盡,撲地跌倒,他下半身也被浮雪遮蓋住了!那旗裝女子的隨從立即跑上前,說道:“半點不差,果然是一個人,還是漢人哩!福晉,咱們救他不救!”福晉是滿洲話“夫人”的尊稱,滿清俗例凡是王公貝勒,貝子親王的夫人,一律稱為福晉,那旗裝女子喝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的不救,你們快把他拉起來,用氈包好,抬回我的營帳裡,知道沒有?”那幾個侍女答應一聲,過去扒開冰雪,把史存明冷僵了的身了直拖起來,拿過一張厚厚的駱駝毛氈,將他裹好,向回路上走去。 你道救了史存明的旗裝女子,到底是哪個人呢?原來她是徵西大將軍兆惠的如夫人,側福晉賀蘭明珠,賀蘭明珠本來是朝中御史賀蘭齊的庶出女兒,自小研讀經史,精通詩詞,秀外慧中,是個女中的進士,十五歲起又練了一身好武藝,精通騎射之法,二十歲那一年,便做了兆惠將軍的側福晉,兆惠對她寵愛有加,幾乎一天不能離開,這次兆惠任徵西大將軍,掃蕩回疆,賀蘭明珠一意要跟兆惠到邊塞去,開開眼界,兆惠不忍拂她的意思,便把賀蘭明珠帶在軍中,一同出發,本來歷朝屢代,軍中不准攜帶女眷,因為婦人在陣,於軍不利。滿清卻不拘這一套,所以兆惠帶了側福晉隨軍,沒有人說閒話,不過兆惠到了口外之後,覺得兵兇戰危,從來不准賀蘭明珠到前線去,只把她安置在後方,明珠到了口外,閒來無事,便帶幾個恃女到處馳馬射獵,這次兆惠進兵天山,她也跟到大營移到天山來,這次帶了侍女出外賞玩天山雄奇雪景,無意中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 賀蘭明珠和幾個侍女居住在一個獨立的帳篷裡,帳篷裡生了炭火,暖氣烘烘,溫煦如春,史存明並沒有怎樣受傷,不過精疲力盡,在雪地凍殭罷了!賀蘭明珠倒是一番好心,先把他外面的皮衣皮褲脫了下來,忽然瞥見了史存明的斷虹寶劍,不由嚇了一跳! 賀蘭明珠的腦海裡,閃電似的轉過一個念頭來,她想起兆惠昨天說過,先鋒賽隆阿幾天前殺入天山,撞著了金弓郡主孟絲倫部下的回兵,被她殺得大敗,當場還有一個漢人少年幫助回人作戰,這少年使的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衝鋒陷陣,凌厲無匹,殺死了自己不少鐵甲軍,想來一定是這個少年了,賀蘭明珠正要站起身來,吩咐侍女向兆惠將軍通報,可是回心一想,君子感人以德,如果自己趁他人事不醒的時候送到兆惠那裡,害了他的性命,未免於心不忍,賀蘭明珠再看了看史存明英俊的面龐,芳心軟軟的,總提不起殺害他的意思,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解了斷虹寶劍收好。向侍女道:“你們暖一點白酒來,灌他喝下,再弄點乳酪餅,等這人醒過來吃,切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將軍,知道沒有?”幾個侍女含笑答允。 過了頓飯時候,史存明甦醒過來,他睜開眼一看,只見自己躺在一座炭火熊熊的帳篷內,身邊還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旗裝少婦,不禁哎呀一聲,正要欠身起來,哪知道才一轉動,便覺得自己全身酸疼,四肢百骸如同散了一般,他才明白剛才一場雪崩,對自己的創傷實在不淺,只好歎一口氣,閉目不語,賀蘭明珠嫣然一笑,說道:“壯士,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了,不用擔心,我決不會加害你,你放心休養吧!”史存明見她穿著旗裝,知是清軍女眷,不管對方有沒有惡意,自己總算是落在敵人的手裡了!少年壯士默然不語,賀蘭明珠一雙靈活的眸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他吩咐侍女拿過熱茶和乳酪餅,史存明覺著肚餓,也不客氣,伸手接過,狼吞虎嚥的吃下肚,賀蘭明珠嫣然笑道:“看你吃東西的樣子,分明是個有本領的男子漢,你有一身武藝,怎的不替朝廷效力,卻去幫助那些叛亂回民,真個可惜之至。” 史存明聽了她這幾句話,不禁勃然變色,伸手向腰一摸,要拔斷虹劍,哪知道寶劍已經不見了!史存明微微一顫,喝道:“你是何人、向我說這些不入耳的話,快把寶劍還我!” 賀蘭明珠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好比花枝亂顫,她清如銀鈴的朗笑了一陣,方才從容不迫的說道:“你不用問我是準人,我由你身邊的一口劍裡,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幫助金弓郡主跟我們作戰的,是你麼?在自熊谷殺死我們不少鐵甲軍的,可是你麼?”史存明斷然道: “是又怎樣!你怎的不把我送到兆惠那兒去?砍了我的腦袋!”賀蘭明珠並下生氣,笑嘻嘻的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把你在雪中救了回來,哪有再害你的道理?在你們漢人目中,以為滿洲人個個都是壞傢伙,其實滿洲人也並不盡是壞人……”史存明冷笑一聲道: “滿洲人不盡是壞人,楊州十日,嘉定三屠,殺了我們多少漢人,就算那些是前朝的事,以眼前來說吧,回人世代住在西域,距離中土迢迢萬里,跟你們沒有絲毫過犯,你們興師動眾來攻打回疆,害得草原上不少牧民血膏草野,家散人亡,到底是哪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 少年壯士這一番話,義正詞嚴,賀蘭明珠雖然博通經史,被史存明這樣一駁,不禁粉面通紅,無言以對。 幾個侍女在賀蘭明珠說話的時候,已經退出帳外,史存明在熊熊炭火之下,照見賀蘭明珠發光可鑑,花鈿襯映的一張粉面,白裡透紅,嬌豔欲滴,再看她那一副怔怔出神的樣子,史存明不禁盪漾起一線憐香惜王的心來,覺得對方不管怎樣,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不應該拿剛才那樣粗暴的話來損害她的自尊心,便改變口吻道:“我知道夫人一片好心,不過人各有志,不能相強,這次我史存明能夠重見生天,全出夫人所賜,大德不敢言謝,容日再作結草銜環之報便了!” 賀蘭明珠方才回嗔作喜,她嘆了一口氣道:“你說得對,勞師動眾,千里迢迢,兵兇戰危,沙場暴骨,其實我們這些人,又何嘗愛打仗?” 史存明聽出她的口氣已經鬆動,心裡暗暗歡喜,正要試探對方身分,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人馬聲響,還有戰馬響鈴的聲音,賀蘭明珠吃了一驚,連忙拿起一張駱駝毛氈來,向史存明臉上一蓋,說道:“你蜷伏在這裡,切不要動,讓我應付他們!”她說著一骨碌站起身來,走出帳幕,史存明試著動了動身體,筋骨仍然酸痛,四肢棉軟乏力,戰鬥不得,只好忍住性子,蜷伏不動,耳聽帳外說話。 馬蹄聲由遠而近,仿佛有二三十名馬軍直向帳篷走來,賀蘭明珠厲聲喝道:“富升,你到這裡來做什麼?”那富升想是一名滿洲將官,立刻跳落坐騎,拱手說道:“稟告福晉,剛才有一個老和尚闖入俺們警戒線,我們喝間他由哪裡來?還要拿他,誰知道老和尚本領大得驚人,袍袖一揮,便把我們四個兵棄拋球似的,拋出兩丈以外,跌得頭破額裂,咱們拿箭亂射他,這老和尚一溜煙似的跑了,將軍大為震怒,下令小將四處搜索,福晉可見一個貌相清灌,須長過腹的老和尚沒有?”賀蘭明珠問侍女道:“你們聽見沒有,有沒有這樣一個老和尚,由我們帳篷附近走過?” 幾個侍女明白福晉的意思,異口同聲說道:“沒有呀!我們不見老和尚由這裡走過呀!”賀蘭明珠向富升道:“她們沒有看見,我剛剛打獵回來,更不曾見過什麼老和尚,你要不要進我的帳幕搜查一下?”富升慌忙說道:“小將哪敢斗膽放肆,福晉不曾見老和尚,或者他不是由這條路走,我們到前面找尋去!”說著請了個安,跳上坐馬,引著那隊馬軍跑過帳篷,蹄聲得得,一溜煙向前跑去! 史存明蜷伏在毛氈下,聽清楚了帳外的一問一答,手心不住冒出冷汗,他暗裡感激賀蘭明珠巧詞對答,瞞過奉令搜索的清將,救回了自己的性命!又知道那和尚一定是師傅,老遠的由阿特朗瑪峰跑下來找尋自己,誰知道自己竟然躲在一個滿洲貴婦的帳篷裡,求她庇佑,真是萬分慚愧!少年壯士正在呆呆的想著,賀蘭明珠已經掀開帳慢走進來了,笑道:“沒有事了,你再休息半天,我把寶劍交回給你,你到半夜三更再走吧!”史存明非常感動,說道:“夫人救了我的性命,真是起死人而肉白骨,容日再圖犬馬之報!”賀蘭明珠很安詳的笑了一笑,吩咐史存明躺下來,跟他聊天說地,賀蘭明珠十分健談,史存明是忠臣之後,幼讀詩書,在北天山跟智禪上入學藝,也沒有拋荒功課,所以經論滿腹,他兩個這一傾談起來,十分投機,大有相逢恨晚之概! 史存明在說話時,三番四次試探賀蘭明珠的身分,賀蘭明珠笑道:“白香山詩有說,‘同是天涯淪落入,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倆萍水相逢,何必問身分呢?你好好的回去,以後不要把我們滿洲人個個當做壞人,便心滿意足了!”賀蘭明珠說到這裡,眼圈微紅,眉梢眼角飄出一絲幽怨! 少年壯士心中一凜,又把話頭轉到另一方面,不知不覺,月影透入帳篷,賀蘭明珠望了一望外面,說道:“壯士,外邊是換班時候了,你可以行動麼、趁這時候走吧!”史存明經過大半天休息,氣力恢復過來,一躍而起,由賀蘭明珠的手裡接過斷虹劍,深深一揖,方才走出帳幕,賀蘭明珠黯然說道:“壯士珍重,恕不送了!”史存明拱手道:“再見!”情感一陣激動,下一句話哽在喉間,說不出來,隔了好久,方才說道:“兵兇戰危,今後夫人如有危難,史某決不坐視,言至於此,晚生去了!”心腸一硬,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一縷輕煙似的,消失在白雪飄飄的山拗轉角處! 且不說賀蘭明珠暗中感喟,再說史存明離開了兆惠福晉的帳幕,他猜不出這貴婦是什麼人,暗裡歎一口氣,自己出生以來,除了師傅智禪上人之外,還下曾受過任何人恩惠,誰知道今天卻被一個滿洲貴婦救了性命!他正要折回阿特朗瑪峰去,又一想,這樣未必可以和師傅遇著,自己既然逃了性命,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刺探清兵營盤,打探消息,將來作幫助金弓郡主孟絲倫破敵的資料,史存明主意決定,立即折轉身來,藉著夜色掩護,直向山坳跑去。 他繞過了山坳,向前一望,不由嚇了一跳!原來這一帶山峰下,燈火萬點,有如星羅棋布,在這裡紮營的清兵,何止數萬之眾,營帳四面用千多頭駱駝結成圓陣,這種圓陣名叫駝城,清兵就在駝城的四邊警戒,史存明看見清兵戒備嚴密的情形,知道不能夠進去刺探了,只好頹然折回,他折回不到二三百步路,駝城裡突然奔出幾匹馬來,馬上騎客全是維人裝束,史存明看在眼裡,吃驚不小!三更半夜時候,清兵營裡怎會走出維人來?難道是回好麼?正在狐疑之際,那幾匹馬直向自己藏身處奔到! 史存明趕忙奔到路邊一塊大石後,閃身伏下,不多時候,幾匹馬越來越近,當先一騎馬上,坐著一個維族少年,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白熊谷族長的兒子桑昆,只見他的馬後,還跟著四匹馬,三匹馬上的坐客是維人,另外一匹馬上坐的,是個滿洲軍官,那軍官一邊走一邊向桑昆笑道:“你好好地回去依計行事!如果成功的話,咱們大將軍奏報皇上,你就是現成的酋長了,請吧!”桑昆也陪笑道:“話雖然這樣說,還得大帥成全!”那滿清軍官送桑昆出了大營,跑過史存明藏身處十丈左右,勒馬揮手說道:“再見!恕卑職不送了!”桑昆拱了拱手,四個維人一催馬,一片蹄聲得得,踢起幾道煙塵,轉瞬間消失在轉彎拐角的暗影罷了! 史存明估不到桑昆前後不到幾天之間,居然良心喪盡,做了滿清走狗,勾引滿洲靴子,殘殺自己同族,少年壯士幾乎氣炸了心肺,恨不得由石頭現身出來,施展陸地飛行功夫,追上前去,把桑昆抓下馬,一劍斬為兩段!可是回心一想,這裡全是清兵勢力範圍的地方,哪裡能夠容許自己這樣做?他這一猶豫間,那滿洲軍官已返回駝城,桑昆等一行四人也跑出老遠,連馬蹄聲也聽不見了! 他在石後呆呆的想了一陣,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自己前天把伊麗娜送到金弓郡主那裡的時候,孟絲倫不是向自己說過,她就在古特山那邊紮營麼?自己何不逕自找去,把這件事告訴孟絲倫,首先要肅清內奸,方才可以對滿清靴子作戰,史存明主意毀定,也不再探聽清兵營盤了!他知道古特山離這裡足足有三十多里,少年壯士蛇行鶴伏,避過了清兵幾重警戒線,估量離營已經很遠,然後提起一口罡氣來,一直跑到五更漏盡,天色微明,古特山已經在望! 古特山是天山中部一座大山,這裡和白熊谷一般,因為有溫泉的緣故,天氣和暖,長林豐草,綠茵遍地,史存明剛才來到山下,便撞見維人的伏路兵卒,現身喝問,史存明道: “我姓史,是你們郡主的朋友,有重要消息帶給她,多煩通報!”那幾個維人認得他是在白熊谷助戰的史存明,不禁堆起笑容,請史存明到大營去,片刻之後,他已經到了金弓郡主的中軍帳,孟絲倫正和她的兄長小和卓木亞圖特商量進兵的計劃,因為這次亞圖特帶領了一萬精兵由後方到天山增援,孟絲倫看見自己兵力增加一倍,雄心勃勃,要跟清兵打一場硬仗,忽然聽說史存明到來,不禁大喜,連忙親自出迎,還與他引見自己的兄長亞圖特,史存明略為寒暄幾句,方才把桑昆納降通敵的經過,說了一遍,孟絲倫嚇了一跳! ------------- |
第09章 鐵膽蘭心 郡主恃技闖虎穴
伊麗娜也由帳後出來了,聽說桑昆通敵,下禁玉容失色,說道:“大哥,我看這件事未必真實吧!清兵在幾天前衝入白熊谷裡,屠殺了我們不少族人,他怎的會跟仇人勾結,認賊作父,這還有血性麼,我看……”孟絲倫道:“妹於不要胡說,以免亂了我的主意!” 她沉吟了一陣,方才說道:“這件事我們要細心想想,滿清收買一個桑昆,沒有什麼用處,他的老父桑達是一個正直人,決不會跟兒子一路勾通清寇,白熊谷族人被清兵屠殺後,個個痛恨靴子,和滿清不共戴天,在這個情形下,桑昆即使有心要做內應,恐怕也起不了作用,依我看……”她還未說下去,亞圖特道:“這有何難,我們立即派人到白熊谷去,把桑昆抓來訊問,用刑拷打,不怕他不說實話!” 孟絲倫搖頭道:“不行,這樣我們充其量只能夠剪除一個內奸,對滿洲靴子沒有害處,我要留著桑昆,知之作為不軌,由桑昆的身上,運用奇謀,再打一場勝仗!”史存明笑了起來,說道:“郡主妙計層出,用兵如神,我們就把桑昆當做約魚的餌,學上回吳青那樣,叫靴子再上一次大當!”孟絲倫嫣然一笑,她向小和卓木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小和卓木立即派了幾個精細心腹到白熊谷不提。 史存明正要跟伊麗娜說幾句話,方才辭別,忽然帳外走進幾個巡卒來,說道:“稟告大汗和郡主,侵入天山前線的清軍部隊,不知怎的,由今天早晨起,全部撤退!”盂絲淪不禁愕然,感到十分驚詫!” 原來那時滿清的入侵部隊,已經深入天山過半,第一線清軍六萬多人,已經在天山裡紮營,不過天山面積廣大,南北相距幾二千里,東西縱橫也有一二百里,兆惠經過上次慘敗之後,步步為營,不敢輕舉妄動!前幾天白熊谷血戰,清兵雖然損失了幾千,並沒有挫傷主力,怎的一下便撤退呢?孟絲倫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她再派人去刺探清軍動靜,不到半天,派去的人回來報告,清兵撤退並不假,連兆惠的大營也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空了的營地,金弓郡主雖然是足智多謀,一時間也猜不透對方的用意,正在疑惑之間,忽然外邊再來了報告,營門外突然出現了一個鬢髮俱白的老和尚,自稱智禪上人,要向金弓郡主求見。 史存明聽說師傅到來,不禁大驚,他向孟絲倫道:“郡主,我忘記告訴你,我是窮追敵人,幾乎失陷被擒,家師老人家還到處找尋我呢!”孟絲倫霍然作喜道:“老禪師方外高人,今日居然法駕光臨,真是增輝不小!由我親自迎迓才對!”她說著和史存明一同走出營帳,智禪上人果然站在營門口,史存明見了師傅,立即上前施禮,說道:“弟子一時貪功追敵,幾乎遭遇不測,反而累得你老人家到處尋找,真是……”智禪嘆了一口氣道:“不必說了,咱們進去再談吧!”一行人到了中軍帳幕,孟絲倫給智撣上人和小和卓木引見,寒暄幾句,智禪上人說道:“老衲這十年來隱居阿特朗瑪峰上,與世無爭,與人無件,哪知道混賬的滿洲韃子,竟然派人到來,要老衲助紂為虐,利誘不遂,繼以威嚇,貧衲要想再過清閑歲月也不能夠了!所以特地晉謁郡主,請收容敝師徒,今後助郡主一臂,共破清虜如何?”史存明估不到師傅改易初衷,幫助回疆,自己今後也可以放心和滿清作戰,洗雪國仇家恨,不禁大喜欲狂,孟絲倫更加高興,笑道:“如果老禪師肯幫助我們,那真正是求之不得,我孟絲倫在這裡代表回部幾十萬牧民向老禪師致謝!”她說著跳離座椅,向著智禪上人盈盈的拜了下去。 智禪伸手扶住,笑道:“不用客氣,佛渴有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祖尚且入地獄普救世人,何況是老衲呢!存明,你今後跟著郡主,好好打仗!”史存明感動得流下眼淚,你道智禪上人是一個世外高人,怎的肯墮入凡塵,幫助回疆抵抗清兵,破了本身法戒、原來智禪上人本身是前明義士,早年為了韋青荷的一段情孽,負氣出家,對於驅滿興漢的事,還不能夠完全忘懷,唯其這樣,方才有當年在安西保存史閣部後代,接引史存明上北天山學藝這一回事。這次清兵入侵回部,殺害草原上的善良牧民,智禪上人不止耳聞,而且眼見,已經熱血沸騰,再加上他的堂弟耿玉航為虎作倀,引天龍派的喇嘛來威脅自己下山,受清朝的利用,智撣上人一賭氣下,決意幫助回疆抵抗清兵,孟絲倫平空添了一個好手,怎不喜出望外,她站起身說道:“家師當年和老前輩一點誤會,全出無心,晚輩今後一定盡一己能力,給老前輩斡旋,化除成見,今後同心協力對抗外敵便了!”史存明暗裡佩服金弓郡主說話中懇,智禪上人卻是若有所觸,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孟絲倫擺設酒宴給智禪上人師徒接風,在飲酒間,史存明說起桑昆做內應和清兵撤退的事,智禪上人略一沉吟,說道:“清兵並沒有受到重大的挫敗,突然撤退,這件事不近情理,或者他們以退為進,另外由別路進兵也說不定哩!”孟絲倫點頭說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大營外突然出現了一彪軍馬,巡卒立即向金弓郡主稟告道:“稟告郡主,伊犁部酋長來到!” 伊犁是新疆北部一片盆地,牧草豐盛,土地肥美,毗連著俄國國境,伊犁部酋長名叫做沙哈旺,擁有十多萬的牧民,手下也有一二萬雄兵,伊犁部本來是準噶爾部裡面一個盟旗,準部在康熙初年一度反抗清室,康熙帝御駕親證,大破準噶爾兵于于杭愛,準部酋長葛爾丹敗死,遺留下土地全被清朝吞併,只有伊犁部因為地近俄境,滿清鞭長莫及,方才僥倖保存,不過伊犁部雖然沒有向清朝臣服納貢,也沒有跟南疆回部合作,自己割據一方,形同化外,這次伊犁部的酋長親自帶兵馬來見金弓郡主,可說是一件少有的奇事!小和卓木間道: “沙哈旺這次到來,帶了多少兵馬?”巡卒報道:“王爺,約莫有三千人左右呢!”孟絲倫道:“他帶了三千兵馬來,用意不明,我們要排出最盛大的軍容接見伊犁酋長,不要示弱!”立即傳下命令,挑選精銳馬軍三千,全副甲胃,開營出見,史存明也雜在迎見人馬的行列裡,只見伊犁部的兵馬衣甲鮮明,士兵身材雄壯,旗幟完全是火紅顏色,遠遠望去,好像火雲一般,金弓郡主的人馬剛才走出營壘,對方立即擂起金鼓來,陣心一簇紅旗開處,出來了一個須發如刺,身材高大的酋長,正是伊犁部回王沙哈旺! 沙哈旺虎頭燕頷,威風凜凜,肌肉呈現出古銅色,身邊緊隨著十二個身材偉岸的侍衛,這些侍衛雖然穿著回人裝束,卻是高鼻子、白皮膚、頭髮捲曲,史存明十分詫異,間身邊一個戰士道:“伊犁回王身邊的侍衛是什麼人?”那戰士道:“哦!那些是俄國人,咱們叫他做老毛子哩!” 正說話間,孟絲倫和亞圖特兄妹並馬而出,沙哈旺看見金弓郡主艷光照人,不禁目眩神奪,癡呆呆的望著她,孟絲倫看見對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非常不悅,小和卓木高聲叫道:“沙王爺,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這裡?”沙哈旺才如夢初覺,連聲說道:“失禮失禮!貴我兩邦天南地北,多年沒有來往,現在清兵入犯貴部,孤王感到唇亡齒寒,特地帶幾千人馬到來助陣,不知道大汗兄妹可接納麼?”孟絲倫聽說沙哈旺帶伊犁部人馬來幫助自己抵抗清兵,不禁大喜,剛才那一點不愉快,已經去得乾乾淨淨。含笑說道:“鄰里有難,當披發纓冠往救之,沙王爺可說隆情厚誼,就請進草寨吧!”沙哈旺道:“且慢!我們大山南北各族連合抗清,首先要推出一個盟主來,後天是七月十五,我們各旗首領在白熊谷會盟,請小和卓木和郡主親自主持,未知賢兄妹意下怎樣?”亞圖特略一猶豫,孟絲倫不假思索回答道:“很好,我們贊成沙王爺的主意!” 沙哈旺喜上眉梢,說道:“好極,後天再在白熊谷見面便了!”他說罷在馬上一拱手,勒轉坐騎,陣內吹起號角來,伊犁兵似風捲殘雲一般,向古特山東麓退去,孟絲倫等一廳返回自己營寨去了。 再說金弓郡主這一行人,回到中軍帳落坐之後,亞圖待道:“妹子,你怎的這樣大意,一口答允沙哈旺到白熊谷大會盟,人心隔著肚皮,你怎知他一心一意來幫助我們呢?”孟絲倫笑說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哪有大意之埋、如果他真正弄詭,我自然有方法應付他,哪裡會上他的當呢?”她向兄長和史存明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吩咐依計行事不提。 過了兩天,七月十五到了,正值民間中元佳節,孟絲淪清早起來,禱告了穆聖真神,方才梳洗,和史存明各人用了早膳,她把智禪上人請到中軍帳裡,說道:“晚輩今天和令徒一同到白熊谷去會盟,這件事向好處看,是聯絡南疆各族部民,對抗滿洲靴子,如果向壞處看,等如漢高祖赴鴻門之宴,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過晚輩為了團結南疆各族,明知處境危險,也要到龍潭虎穴去走一趟,我現在把兵符印信交給老禪師,如果到了午牌時分,仍然不見我孟絲倫迴轉,老禪師便可以指揮軍隊殺向白熊谷,絕不用猶豫,這裡的事完全拜託上人!”智禪上人本想推辭,可是回心一想,這件事非常重大,關係到整個回疆的安危,只好毅然點頭答應。 孟絲倫交了兵符印信之後,返入內帳,取出兩件毛織背心來,這兩件背心不知是用什麼魯毛織成的,呈現出金黃的光彩,非常悅目,她把一件背心交給史存明道:“明兄,這件背心是用天山異獸金絲火猴毛織成的,穿在身上,刀槍不入,還有一宗異處,就是穿著這件背心,向火光裡一滾,非但火焚不傷,還有滅火的奇效,這是咱們回疆世代相傳之寶,穿在身上,一同到自熊谷去吧!”史存明估不到孟絲倫把這件曠世奇珍給自己穿著,不禁十分感激,他立即把背心穿了,外邊罩上長袍,孟絲倫這次除了史存明之外,還有小和卓木酋長和四百名戰士一同到白熊谷去,在沿路上,史存明再三暗示孟絲倫到了白熊谷之後,得要小心,孟絲倫笑說道:“不用多說廢話了!憑你一柄寶劍和我一把彈九,難道還怕沙哈旺搗鬼嗎?伊犁部一向跟滿清分庭抗禮,我看他未必一定懷抱惡意!” 由古特山到白熊谷,不過三十裡路,剛才到達谷口,便看見山谷裡人山人海,中心搭了一座高台,這顯然是會盟的準備,孟絲倫暗裡直入谷口,伊犁兵立即列隊迎接,各族戰士歡聲如雷,史存明心中暗想,回疆各部落的族長完全集中這兒,可見他們對滿清入侵都是同仇敵汽,在這個場面下,桑昆即使要想搗鬼,恐怕也不容易哩!他正在這樣想,人群裡一陣騷動,走出兩個人來,正是伊犁回王沙哈旺和白熊谷族長桑達,向小和卓木兄妹打招呼,各族回人也蜂湧而前,歡聲如雷,沙哈旺拉住亞圖特的手,一同到了盟誓台下,高聲叫道:“各位肅靜,我有幾句話說!” 南疆各部的族長,約莫有五十多人,有些是天山裡的土著居民,有的是草原上的牧民,居無定處,並不固定屬哪一個酋長的統轄,總而言之,這幾十個族長,代表了天山幾萬名牧民土著,伊犁回王一高聲叫喊,廣場上的人立時沉靜了下來,肅靜無聲,沙哈旺一個人走到盟誓臺上,高聲叫道:“各位聽了!”史存明留心台下,只見廣場的四面完全布滿了伊犁兵,那一十二個俄羅斯的衛士,緊緊貼在台下,桑昆卻站在桑達的身邊,神色冷峭,史存明心中一凜,他已經有了一種不尋常的感覺。 沙哈旺說了頭一句話,略為一頓,眼光環視全場,突然說道:“滿清在中原定鼎已經有百多年,乾坤浩蕩,四海臣服,回疆一隅之地,哪裡能夠抵擋天朝大軍?孤王今日邀請各位到來,就是要向各位曉以利害,不要跟天朝作對,以免五石俱焚,遭了喪家亡國的慘禍……”伊犁回王這一番話,出乎小和卓木兄妹意料之外!孟絲淪勃然大怒,罵道:“沙哈旺,你說的是什麼話?” 她霍地伸手拔劍,各族長也譁然叫了起來,史存明怒火沖天,就要抽出斷虹劍跳到臺上,冷不防背後伸過一只瘦手來,向少年壯士的肩頭一按,冷峭的道:“青年人,不要亂來!”這一按的力量十分強大,史存明當堂一個踉蹌,他連忙扭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背後站了一個年老牧民,這牧民黑布包頭,斗篷纏身,一張面孔十分熟悉,兩只眸子精光四射,史存明猛醒起來,這老年牧民竟是飛龍師太! 就在史存明扭頭後望的剎那,盟台下已經起了變化,孟絲倫和同來的維族戰士,正要撲上台去,沙哈旺一聲冷笑,左手向外一擺,台下那十二個俄羅斯侍衛,突然取出火銃來,一十二支塞滿了火藥鉛子的毛瑟鎗,高高舉起,瞄準了小和卓木兄妹和各族長的胸膛,手牽火繩,作勢欲放,這一下出其不意,孟絲倫和一班族長,登時被它鎮住,絲毫不敢動彈! 原來沙哈旺已經受了兆惠使者的收買,自願替滿清收拾回部,首先勾結了桑昆,假借會盟名目,把南疆各部牧民的族長,和孟絲倫兄妹一併引誘到白熊谷來,桑昆因為失意情場,得不到牧羊女伊麗娜的青睞,把心一橫,居然投清,和沙哈旺合作,布下天罷地網,這十二支毛瑟鎗的威力非同小可,一轟開來,在場這一班人,個個都要血濺當堂,喪命無情火藥鐵彈之下! 桑達估不到沙哈旺假借自己的白熊谷做誘陷金弓郡主的陷階,不禁羞憤交迸,正要撲上前去,冷不防肋下一痛,一支冰冷東西抵住了自己的肋骨,老族長回頭一望,原來是自己的寶貝兒子桑昆,把匕首抵住自己要害,桑昆獰笑道:“爹爹,今日我要獵得功名富貴,如果你叫喊半聲,不服從沙王爺的命令,我這一支匕首便不認得你是父親了!”桑達幾乎把胸膛氣破,可是被自己兒子要挾住,台前有俄羅斯兵的毛瑟鎗,四面的伊犁兵,個個弓上弦刀出鞘,整個局面被敵人控制了!自己只要稍作反抗,將立即喪命在兒子的手上,桑達不由打個寒噤! 沙哈旺再向台後打個呼哨,刷刷兩聲,跳上兩個人來,這兩個全是滿洲人,穿著侍衛裝束,一個是塔洛布,還有一個兆惠身邊的侍衛長,叫做勒爾哈納,也是滿洲有名武師,伊犁回王獰笑道:“各位得要明白,現在南疆各族一意要跟天朝作對的,只有亞圖特孟絲倫兄妹兩人,今天只要拿他兩個,其他人等只要降順,決不加害,還可以得到功名富貴,這兩位天朝使者就是現成的見證!” 伊犁回王的本來面目,到這時暴露無遺,史存明怒發衝冠,目眥欲裂,正要冒著毛瑟鎗轟擊的危險,飛身上台,手刃了沙哈旺,假扮牧民的飛龍師太突然由斗篷下伸出手來,反腕一揚,二十幾顆精鐵念珠,分做十幾個不同的方向直打出去,飛龍師太這些鐵念珠不打別人,齊齊打在俄羅斯兵持槍的臂彎腕時上“噹噹當……”幾聲響,十二支毛瑟鎗跌在地上,史存明一聲大喝,寒光閃處,連人帶劍跳上盟台,“迅雷貫木”,一劍向沙哈旺心窩扎去。 史存明才一竄上,兩個滿洲衛士塔洛布和勒爾哈納,已經分開左右撲來,塔洛布的雙銅一架劍身,勒爾哈納的雁翎刀向史存明雙腿猛砍,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身形縱處,連人帶劍拔起七八尺高,超越這兩個滿洲衛士的頭頂,如鷹隼下搏,一溜劍光,仍舊向沙哈旺頂心命門刺去! 他這一下正合了擒賊先擒王的宗旨,少年壯士知道敵眾我寡,如果戰鬥下去,自己準要吃虧,所以要生擒回王,然後懾服餘眾,沙哈旺也有一身武藝,他在塔勒二人一擋史存明的時候,已經把身佩長刀拔出鞘外,史存明飛身刺落,沙哈旺橫刀一封,要把史存明的斷虹劍崩飛,哪知道史存明使的是斷金切玉的寶刃,刀劍一交,叮噹兩聲,沙哈旺半截刀頭,掉落地上,少年壯士反手一劍,仍然照著原式,刺向回王面門,沙哈旺亡魂落魄,把頭一低,只聽咱的一聲暴響,伊犁回王的皮帽珠冠,連同大片頭髮,被斷虹劍掃了下來,只差兩寸便把他整個天靈蓋揭掉,史存明還要再進一劍,將沙哈旺立斃劍下,台下已經陸續跳了五個人上來,一個是天籟禪師,一個是雷木大師,還有三個是兆惠將軍帳下的侍衛,史存明認得其中一個是黑牛李洪,可以說是埋伏盡起,強敵畢至! 史存明雖然膽大,看見剎那間來了許多敵人,也不禁心中著忙,說時遲,那時快!雷木切記著幾天前吃了一劍的恥辱,大吼一聲,揮動獨腳銅人,一個“五丁劈山”之勢,猛向史存明頭頂劈落,史存明偏身一閃,塔洛布的雙銅和勒爾哈納的雁翎刀,雙雙向少年壯士前後砍到,史存明腹背受敵,無從閃避,他忽然想起自己穿了孟絲倫的金絲火猴毛背心,可以抵禦刀劍,何不抵擋一下?他把腰背一躬,只聽吧吧兩聲,雙 一刀三件兵器完全砍在史存明的背後,少年壯士夷然不損,還有一種彈力把兵器反震起來,塔勒二人不禁大驚失聲,叫道:“這小子有金鐘罩本領!” 就在各人一愕的時候,用鐵念珠打落俄羅斯兵手中毛瑟鎗的飛龍師太,就在這剎那間,嗖的跳上盟台,宛如一頭灰鶴,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到來幫助,不禁大喜,剛要張口喊老前輩,哪知飛龍師太卻把面孔一板,喝聲:“下去!”就在這一聲叱喝裡,右手五指向前一探,用了個“拿雲手”,抓住史存明的衣領,向上一舉,把史存明整個身軀直甩起來,飛龍師大連頭也不抬,右臂一伸一彈,撲通,把史存明連人帶劍,拋向盟台之下! 這一下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天籟禪師和雷木師徒都不認識飛龍師太,只見她穿著牧民裝束,齊聲叫道:“你是哪個?”話聲未了,飛龍師太身形晃處,竄到他倆師徒跟前,反手向雷木大師就是一掌,雷木要想格拒,無奈對方出手奇快,哪裡還來得及?只聽吧的一聲,雷木大師右臉頰上吃了一記耳光,險些跌倒,踉蹌後退! 天籟禪師大驚,叫道:“這是叛黨!”但聽啪啪啪啪四響,塔洛布、勒爾哈納、李洪,和一個名叫胡剛的衛士,每人面上,重重吃了一記耳光,天籟禪師看見眼前黑影一閃,迎面已經一掌劈來,那掌影來得飄忽,不知發自何方,也不知如何擋架,一急之下,把袍袖向外一振,雙掌同時用力,使出天龍派的排山掌絕技來,猛向飛龍師太胸口擊去,要知道天籟禪師是後藏天龍派的高手,本領造詣和神力尊者的不分伯仲,這一下排山掌之力非同小可,飛龍師太過十輕敵,竟被他一下推個正著,好在飛龍師大這許多年來,勤修內功,肌肉有自然內陷之勁,一著掌力,立即凹凹胸,方才卸去對方兇猛掌力,但是胸口像被鐵錘擂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飛龍師太勃然大怒,立即運氣護痛,左手翻處,抓住天籟袍袖,左右二指一伸,直挖敵人雙目,這下疾如閃電,天籟禪師用力一掙,袈裟袍袖斷裂,雷木大師的獨腳銅人,塔洛布的雙 ,已經同時向飛龍師太打到,盟臺上的客人一窩蜂簇擁向前,把飛龍師大困在核心! 話分兩頭,再說史存明被飛龍師大抓住衣袖一拋,翻落台下,恰好壓向兩名俄羅斯兵的身上,撲通咕咚,三個人跌做一團,那些俄兵剛要彎腰拾毛瑟鎗,再向對方轟放,史存明這一落下來,撞翻兩個,其餘的迴轉身來,要把少年壯士擒住,哪知道史存明身手矯健,一個翻身跳起來,斷虹劍貼地左右一掃,砍斷了兩名俄兵的腳腔,這兩個老毛子慘叫一聲,向後便倒,一個俄兵剛好拾起毛瑟鎗,正要瞄準了史存明轟放,少年壯士一聲叱喝,飛身一劍刺去,“電光照嶺”把這持槍俄兵透胸穿過,當堂嗚呼哀哉!還有幾個俄兵正要拾槍,被史存明手急眼快,一劍一個,全部了結,本來這些俄兵個個力大如牛,近身搏鬥正是所長,可是史存明劍法純熟,身手敏捷,被他斬瓜切菜一般,刺倒了七八名俄羅斯兵,其餘幾個不曾受傷的老毛子,看見史存明身手利害,已經一哄散開,史存明用劍把十二支毛瑟鎗鎗管,一一削斷,方才迴轉身來,只見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金弓郡主孟絲倫兄妹,和同來的四百壯士,已經跟伊犁回王帶來的人馬,殺在一處! 史存明正要過去助陣,冷不防盟臺上紅影一晃,一個穿著紅袍的喇嘛僧,凌空飛跌下來,史存明認得是雷木大師,哪肯輕易放過?反手一劍砍落,雷木大師一顆禿頭,活像西瓜似的滾了開去,你道雷木因何會凌空飛落,原來飛尼師太起先仗著怪異奇詭的身法,跳上台去,出其不意,佔了一些便宜,可是天籟禪師究竟不是庸手,他的九環鋼杖上次在阿特朗瑪峰吃智禪上人的寶劍削折了,新的鋼杖不曾打好,卻用了一對象鼻寶刀,這雙刀如象鼻,跟中士武林用的刀大大不同,卷起兩溜刀光,把飛龍師大卷在中心,雷木大師舞動獨腳銅人,塔洛布等侍衛展開刀劍,一共八九個人,圍住飛龍師大惡鬥,飛龍師太立即把纏在腰間的一丈柔劍拔了出來,呼的抖直,寒光凜凜,和天籟禪師眾人戰在一起,她展開飛龍劍法,颯颯生風,頃刻之間舞成一團精光冷電,臺上各人乍覺眼前一花,四面八方都是飛龍師大的身影,不禁大驚,天籟禪師高聲叫道:“大家退後,讓我上前!”原來天籟禪師看出飛龍師太劍法迅捷新奇,自己以前不曾見過,知道遇了勁敵,恐怕臺上各人,沒有一個是她對手,白送性命!所以喊各人退後,自己首先上前,展開般若刀法,糾纏著她,再由各人助攻,左右游龍,哪知雷木大師卻誤會了師傅的意思,以為他叫自己用暗器夾攻,雷木立即探手入懷,取出三支袖鏢,舉手一揚,正要訂出,誰知道飛龍師已經瞥貝了他掏取暗器,於是先下手力強,劍光一閃,用個“蒼龍卷尾”,猛向雷木迎面刺去,番僧估不到飛龍師太先取自己,急忙抽身後退,剛要橫銅人向上迎,飛龍師太霍地一矮身軀,左腳飛起,踢向雷木肋下,番僧估不到她劍法中使出腿法來,吃了一驚,招架已來不及,身於又站在盟台邊,退無可退,只好一個跟頭翻下了台,誰知死星照命,史存明剛好站在台下,手起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雷木大師這樣一死,天籟禪師無異失掉臂助,天籟上次在阿特朗瑪峰捉拿智禪上人不成,反而吃了一劍,斷掉一只臂膊,好在他拾了斷臂逃走,返回清營,天龍派本身有一種接駁肢體的靈藥,如果對本派氣功有深厚造詣的,即使肢體斷缺,在兩個時辰內,仍然可以接駁肌肉,使斷缺了的手腳生回,所以智禪上人那天斷了他一隻手臂,今日的天籟禪師仍然雙手應戰,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天籟禪師接駁回的臂膊,終是缺乏耐力,他想利用雷木一面牽制飛龍師大的正面,其他的衛士方才上前遊鬥,誰知飛龍師大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法,將雷木踢了下台,史存明又在台下候個正著,雷木登時送命!天籟禪師一面痛心愛徒慘死,一面知道計劃成為泡影,敵人劍法這樣凌厲,還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這番僧立即虛晃一刀,拔身一縱,跳下盟台,臺上其他侍衛,也先後向人叢竄落,剎那間所有臺上的敵人,全都逃個一乾二淨! 飛龍師太掃蕩了臺上的敵人,哈哈兩聲長笑,把身上的斗篷和包頭黑布向地一擲,現出緞衣光頭的空門裝束來,大喝一聲,舞起銀龍也似的利劍,飛向台下,劍光到處,當者無不披靡,史存明知道這老尼姑脾性古怪,對自己師徒存著很深的成見,自己不便去跟她並肩聯劍作戰。他看見孟絲倫和她的兄長小和卓木被伊犁兵包圍得沒了影子!史存明心中一急,舞劍殺上,突然看見一個人由斜刺裡跑過來,史存明定睛看去,竟然是內奸桑昆,桑昆背後追著幾個維人,高聲大叫:“殺父惡賊!往哪裡跑?”史存明聽了這兩句話,勃然大怒,飛身一縱,徑自向桑昆的跟前,橫截過去。 你道桑昆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他起先不是用匕首抵住了父親桑達的肋下麼?原來飛龍師太和史存明先後跳上盟台,直取回王沙哈旺的時候,台下秩序當堂一陣大亂,白熊谷的維人也乘機發難,攻擊在場的伊犁兵,有幾個維人還飛撲過來,要搶奪桑昆的匕首,桑昆索性把心一橫,將匕首向自己父親肋下一插,桑達慘叫半聲,便一交跌倒,嗚呼哀哉!白熊谷族維人看見桑昆公然行兇拭父,不禁動了公憤,個個不要命的猛撲過來,桑昆雖然有武藝,但知道眾怒難犯,急忙奪路奔跑,要想闖入伊犁兵隊伍里,求取庇護,哪知道冤家路窄,遇著了史存明,桑昆眼見過他格殺滿清鐵甲軍的神勇,不禁魂飛魄散! 史存明一聲叱喝道:“冷血狗賊,你還要走!”斷虹劍寒光一閃,用個“白猿獻果”之勢,刺向桑昆面門,桑昆哪裡有跟史存明戰鬥的膽量,把身一矮,正要向旁邊滾去,哪知道史存明劍招變化這等神速,“金雕刷翎”,劍尖向下一挑一削,刺中桑昆屁股,桑昆哎呀半聲,跌倒在地,史存明一腳把他踏定,幾個維人過來,就要亂刀齊下,史存明叫道:“這樣便宜了他,把他活捉起來,慢慢拷問他。”維人方才覺悟,拿過幾根粗麻繩來,把桑昆綁了個結實,史存明又指揮維人,向伊犁兵殺去!史存明仗劍當先,殺入人叢,果然看見金弓郡主和四百名同來的壯士,在人人叢里伊犁兵混戰! 照伊犁回王的原定計策,是想藉會盟關頭,把孟絲倫和南疆各部族長引誘到白熊谷內,發動埋伏,一網打盡,生擒了孟絲倫兄妹,在俄兵的毛瑟鎗下,威嚇所有族長,歃血立誓,降服清朝,收到兵不血刃,讓清兵佔領全疆的功效!至於白熊谷口外邊,也埋伏了一支清兵,約莫有五千人馬,準備內外呼應,拿獲小和卓木和金弓郡主,直搗古特山回兵的大營,依照他們的計劃看來,不能不說他們想得毒辣周到,哪知道孟絲倫有了防備,飛龍師太又扮做牧民混了進來,沙哈旺一招棋差,弄得全盤慘敗! 不過他的好計雖然成了畫餅,白熊谷的伊犁兵還有三千多人,另外會合了谷口外五千清兵,人數在八千人以上,比起孟絲倫的人馬,多出十倍,金弓郡主只帶來四百名壯士,還有白熊谷裡五百多名維人,合共不到一千人,在形勢上已經有了差異,所以金弓郡主這一行人,剎那間,陷入苦戰狀態! 再說孟絲倫大逞雌威,展開金弓連珠彈的絕技,左右開弓,打傷了不少伊犁兵,可是谷口喊聲震天,白熊谷外煙塵滾滾,殺進來不少藍衣辮發的清兵,孟絲倫饒有機智,看見殺進來的清兵不下數千之眾,知道伊犁回王這次勾結清兵到來,自己這幾百人,難以殺出去了! 唯一方法只有退入白熊谷內,據險而守,等候援兵,不過白熊谷是一望平陽,哪裡有可以固守的地方呢?孟絲倫連忙向史存明道:“序明兄,你知道白熊谷除了谷口之外,有別一條路可以逃出山谷沒有?” 史存明道:“郡主,這裡是一座溫泉谷,四面都被高山包圍,除了谷口瓶頸形的山峽之外,沒有別的出入口了!”孟絲倫道:“有可以固守的地方麼!”只要守上半天,救兵來到,便自不妨事啦!史存明想了一想,山谷南面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峰,小峰高度不過二三百尺,亂石嶙峋,地形也還陡峭。如果大家退了過去,齊心合力,未嘗不可以支持幾個時辰,他便向孟絲倫說了,孟絲倫點頭道:“很好!我們向那邊退!”她吩咐史存明引著眾人先走,自己手握彈弓,擔任斷後。 史存明引著眾人跑了幾裡路,果然看見了亂石如林的小峰,他指揮眾人攀到山峰上去,俄頃之間在峰頂布了一個圓陣,孟絲倫最後退到峰下,維族戰士拋下套索來,金弓郡主伸玉手挽住,幾個戰士用力把她向上一扯,孟絲倫身懸空中,清兵和伊犁兵亂箭射到,孟絲倫恃著自己穿了金絲火猴毛織成的背心,上半身不怕弓箭,只把手中劍左挑右撥,護住了下三路,上半截身體一連中了三四十箭,若無其事,清兵不禁大驚,孟絲倫一個飄身,上了峰頂,腳踏實地,指揮眾人,布陣迎戰。 史存明到了峰頂,一點人數,足有五百多人,居高臨下,大可以支持幾個時辰了!只有一件,這五百多人中,除了三百多人是孟絲倫帶來的維人壯士,二百人不到是白熊谷住民之外連俘虜桑昆也帶到峰頂,唯獨不見飛龍師太一人,不知道她殺出谷口,還是被清兵衝到別處?他正在暗中沉吟,只聽見孟絲倫高聲叫道:“你們眾人聽著!現在我們到了這山峰上,決不容許一個敵人殺上來,守得住這山峰陣地,我們可以得生,守不住這山,峰,我們只有一條死路!現在我們分做三隊人馬,大哥,你帶領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北面!” 她吩咐自己兄長亞圖特,指揮一百五十名壯士守住小峰北面,這北面山峰斜坡,比較陡峭一點,可以不用許多人來防守,孟絲倫又向史存明道:“存明兄,你帶領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東面,我也帶一百五十人,防守山峰西面,山峰南面筆直如削,不用防守,另外還有五十人,負責撿拾石塊,大家多用石頭,少用弓箭,因為我們的箭有限,最低限度要一箭射中一個敵人,知道沒有?”金弓郡主在敵眾我寡,身陷重圍的不利形勢,居然鎮靜自如,從容指揮,傾刻決定了固守待援的大計。 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滿清和伊犁兵,已經衝到小山峰下,把這座亂石嵯峨的小山峰,包圍了數十重,兵甲鏗鏘,戰馬嘶叫,就要大舉發動攻擊,孟絲倫這五百壯士個個伏倒身軀,倚石為障,箭頭瞄準了山峰下每一個角落,伊犁兵看見對方據峰為陣,臨危不亂,也不敢冒失上前,只見伊犁兵隊伍里,飄出一面黃旗,黃旗下面有三騎馬,正中的一匹馬坐著伊犁回王沙哈旺,左邊的是滿清鐵甲軍統領瑞麟,右邊的是侍衛首領塔洛布,沙哈旺已經換過皮冠,高聲叫道:“哪一個是孟絲倫,躲在哪裡?可快快現身出來,我跟她有幾句話說!” 孟絲倫向史存明打個手勢,史存明立即會意,伏地蛇行,來到孟絲倫的身邊,孟絲倫向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史存明皺眉道:“郡主,這好賊十分狡猾,恐怕不容易成功呢?” 孟絲倫低聲說道:“姑且試試,如果成功,未嘗不可以解燃眉之急,敵人有幾千軍馬,如果同時衝鋒上來,頂多一個時辰,咱們就要完啦!”史存明一想也是實情,只好點頭答允,金弓郡主由石後站起身來,高聲叫道:“沙哈旺,你勾結滿洲靴子,用詭計暗算我,就是仇敵,你還有什麼話說?” 伊犁回王哈哈大道:“孟絲倫,你說我沙哈旺用詭計騙你麼?”其實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大清國定鼎中原,天興人歸,準喝爾和大小金川,已經被天朝工師所蕩平,安南緬甸暹羅各國,也先後向天朝稱臣納貢,只有你們回疆負隅一角,不肖臣服,可是你們抵擋得了天朝的大軍麼?不管怎樣,今日你已經被我們手下大軍重重圍住了,要想逃走,簡直比登天還難,依我良言,你們幾百人還是下山投降吧,我沙哈旺可以向天朝保證,不傷害你們一毫一發!” 孟絲倫看見沙哈旺居然還老著面皮,花言巧語,勸說目己投降,不禁怒焰沖天,可是她回心一想,不小忍則亂大謀,自己和史存明商定了冒險一逞的大計,何妨將計就計,騙他一下,金弓郡主立即把面孔放平,現出一絲微笑,說道:“是麼?如果我們肯向天朝投降,你用什麼來保證!” ------------- |
第10章 愛深恨切 師太約戰神龍峰
沙哈旺還未回答,瑞麟已經過去向伊犁回王耳邊說了幾句活,沙哈旺高聲叫道:“兆惠將軍已經說過,天朝皇帝海量汪涵,寬宏為懷,如果回部叛酋歸順投降,朝廷一律不咎既往,對回部子民百姓,決不侵害,只要大小和卓木酋長晉京謝罪,向天朝皇帝行跪拜禮,便可以恩蒙赦免!” 孟絲倫道:“如果天朝皇帝這樣寬宏,我們兄妹情願投降,只有一件,你要來到小山峰下,當天立誓,使我們部下個個聽見,你答應不答應!”此時塔洛布走過去,對沙哈旺說道:“你就走過去立個誓吧!他在山上,你在山下,我門又有人給你保護,不用害怕!”沙哈旺無奈答允了,塔洛布即派李洪、周剛、楊成貴、常君志岡個衛上,跟從伊犁回王到小山峰下立誓,擔任翼衛,沙哈旺雖然不大甘願,可是自己既然入了滿清的圈套,也不能夠不照命令做,他只好跳下馬來,由李洪等四個衛士,簇擁到石峰下。 金弓郡主卻一長身,由石頭後現出來,拍了一拍雙手,表示沒有兵器,一個飛身,跳到山峰一半,叫道:“沙王爺,你照我們伊斯蘭教的俗例,折箭立誓!”沙哈旺心中暗罵: “好個狡猾賊人,幾句誓則便可以保護你麼、等一陣你不向我叩頭求饒才怪!” 他只好低下頭,解了箭囊,抽出一支鵰翎狼牙箭來,雙手托著,就要立誓,說時遲,那時快!半山的亂石裡,嗖的一響,現出一個漢族少年,手執一柄明晃晃的寶劍,拔身一縱,,如秋雁排空,由半山飛身下來,猛向伊犁回王沙哈旺立足處撲到! 這持劍少年正是史存明,他受了金弓郡主的囑咐,藉著峰頂亂石隱蔽身軀,蛇行匍匐,遊了下來,這時候清兵伊犁兵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孟絲倫的身上,因為金弓郡主不但容光絕艷,貌美如花,而且說的還是投降的話,叫他們怎不全神注視呢?史存明卻趁這機會悄然爬下了亂石峰,距離沙哈旺還有七八丈光景,突然現身出來,展開雷電披風劍法,“怒雷狂蛟”,刷的一個飛身,連人帶劍,一溜寒光向山下飛去。 這邊孟絲倫也配合史存明同一動作,雙足一點,身如掠隼似的向下飄落,雖然沒有攜帶寶劍,卻拿出自己跟飛龍師太練了許多年的奇門暗器七巧五雲兜來,這五雲兜本身是一根三丈多長的金絲軟索,索身用著二十四個金鉤,索頭結著一個四尺見方的兜網,這金鉤和兜網一罩到敵人的身上,立即向裡收緊,抓牢了對方的衣服皮肉,把敵人由馬上或步下硬生生的直抓過來,的確是一種出奇制勝的兵器,孟絲倫心性靈巧,知道要解今日之圍,非要生擒沙哈旺不可,不過要在幾千軍馬中生擒他,談何容易?她看見沙哈旺勸自己投降,突生奇計,和史存明商量好了出奇制勝的妙計,配合行動,先由史存明猝起發難,以飛將軍從天而降的姿勢,突攻回王,自己卻用六巧五雲兜在旁邊夾攻,雙管齊下,她把玉腕一翻,一面五彩斑讕的五雲兜,向伊犁回王飛了下來,沙哈旺一時大意,躲閃不及,啪的一聲,被五雲兜纏個正著,盂絲倫向上一提一扯,沙哈旺雙腳離地,已經到了山半! 眾清兵不禁大嘩!沙哈旺被金弓郡主扯了上來,向亂石堆一摔,幾乎摔得筋斷骨折,他還要忍痛翻起,孟絲倫照他面上,就是一拳,把沙哈旺打得哼了半聲,一跤僕在亂石堆。這邊史存明卻跟清軍四個衛士交上手,當沙哈旺被五雲兜扯起的時候,李洪等四衛士慌忙撲過來搶救,史存明把斷虹劍一揮,截住了上山的道路,李洪破口罵道:“又是你這小賊!”四衛士兵刃並舉,和史存明打在一處! 伊犁兵正要上山來搶,孟絲倫抓住沙哈旺腰身和雙腿,向上高高的舉起來,尖聲大叫: “你們哪一個膽敢上前!我立即要了沙哈旺的命!”伊犁兵被金弓郡主這樣一嚇,果然不敢衝上來了!可是李洪等四衛士卻是不管三七什一,乒乓乒乓,在山腳下和史存明打得十分猛烈,史存明看見來的四個敵人中,除了李洪和自己交過手之外,其餘三個都是本領高強的人物,胡剛用一根豹尾鞭,楊成貴挺著花槍,常君志卻用單刀藤牌,以四打一,數招一過,自己左支右拒,十分吃力,史存明將心一橫,把自己苦練的雷電披風劍與摹仿飛龍師大的飛龍劍使了出來,他這套劍法詭異無比,上次在阿特朗瑪峰大顯神威,殺敗雷木大師,今天又拿來應付兆惠將軍跟前四個衛士,史存明首先竄到李洪面前,“勁風斬草”,一劍向李洪右邊劈來,李洪知道他用的是寶劍,不敢硬架,連忙向左一閃,哪知史存明劍術自成一格,劍花陡的一挽,用個“聞雷入洞”,由右邊繞向左面,嗤的一響,竟把李洪左腕劃了一道傷口,李洪怪叫一聲,連忙退後,胡剛的豹尾鞭和楊成貴的花鎗,向史存明左右齊齊扎到,史存明卻用了記“雷動萬物”,反劍向上一撩,胡楊二人急忙抽兵刀縱後,哪知少年壯士劍鋒外展,劍訣突變,竟用了招“金龍探爪”,青鋒閃處,怪聲暴響,竟把胡剛衛士帽子削了下來,孟絲淪在半山上看得清楚,心中十分詫異,想道:咦!奇怪!姓史的幾時學會了咱們的飛龍劍法? 就在她念頭乍轉的時候,史存明陸續展開飛龍劍法來,“雲龍三現”,刷的一劍橫劈,叮噹,已經把楊成貴的花鎗削成兩截,連握槍的手指也削掉兩只,楊成貴托地跳後,四衛士已經有兩人受傷,史存明大奮神威,左邊一招“迅雷貫頂”,右邊一招“仙劍斬龍”,居然把雷電劍和飛龍劍合壁使用,削掉了胡剛一只耳朵,又把常君志的藤牌當中扎透,連虎口也劃傷了!四衛士掛彩,個個知道不是史存明之敵,狼狽地折轉身來,直向自己陣內竄了回去! 滿清統領瑞麟看見回王沙哈旺被敵人生擒了去,李洪等四衛士又不是人家對手,負傷逃回,不禁勃然大怒,就要下令大軍蜂湧搶登石峰,孟絲倫卻把沙哈旺由地上抓起來,史存明一個飛身跳回半山上,用寶劍架住了頭頸,叫道:“哪一個上來的,這樣一劍,叫他腦袋搬家,你們哪個敢上?”伊犁兵恐怕傷了自己的王爺,不敢遽上,瑞麟勃然大怒,喝令手下的士兵道:“你們用得著顧存沙哈旺的性命麼?沙王爺即使死了,還有別人承繼酋長,今天如果把金弓郡主放跑,等同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你們還不衝上山麼?”瑞麟是旗軍統領,他的官階僅次於兆惠和福康安兩人,清兵聽見他這樣一說,只好吶喊連聲,分東西北三面,風捲殘雲也似,直向小石峰下衝到。 孟絲倫看見清兵居然投鼠而不忌器,把沙哈旺性命置之度外,大隊人馬蜂湧過來,不禁大吃一驚,正要打算和敵人決一死戰,同歸於盡,就在這于鈞一發的剎那,白熊谷外突然吹起嗚嗚號角聲音來,孟絲倫傾耳一聽,不禁大喜,叫道:“很好!這回救兵到了!” 金弓郡主這句話並沒有錯,清兵後隊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波開浪裂也似,一團灰色緇衣的影子,疾逾奔馬,由遠而近,孟絲倫認得是自己師傅飛龍師太,不知怎的,她老人家引了救兵到來,不禁精神大振,只見飛龍師太一人一劍,由谷口外衝了進來,在清兵陣形裡左馳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所到地方,清兵像塌了土牆般紛紛僕地,不是折斷肢體,就是拋掉頭顱,接著大隊維族戰士波推浪涌一般,跟著殺入,清兵人數雖然有五千之眾,可是一來妙計不成,心氣已餒,二來回王沙哈旺被擒之後,伊犁兵已經全無鬥志,有許多士兵還脫離了戰鬥的行列,不肯聽命,這樣一來,清兵哪裡還有作戰的本錢呢?瑞麟統領只好下令突圍潰走,維人這番卻是絕不留情,銜尾窮追,一直追出天山以外,方才收兵,這一次兆惠和福康安勾結伊犁回王,定出一條裡應外合的妙計來,要把金弓郡主一鼓生擒,哪知道功敗垂成,反而斷送了幾千兒郎的性命! 孟絲倫在解圍之後,方才押著沙哈旺和桑昆兩人由小石峰頂下來,可是飛龍師太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夫,不知哪裡去了,統率大軍來救援的,正是智禪上人,他遵照孟絲倫的吩咐,午牌一過,不見孟絲倫回來的消息,立即驅動大軍來救,果然及時搗破清兵防陣,把孟絲倫一行人由白熊谷救了出來,孟絲倫在事後問自己手下,救兵為什麼來得這樣神速!維族戰士異口同聲的說,已牌過後不久,古特山大營前突然來了一個銀眉鶴貌的老尼姑,向擔任警戒的士兵說道,金弓郡主已經被圍,火速援救,那老尼姑匆匆說了這幾句話,便自飛奔去了,哨卒連忙報告智禪上人,上人立即用金弓郡主留下的令箭兵符,抽調了八千名精銳騎兵向白熊谷去援救,大軍將到谷口時候,發覺清兵陣勢己亂,一個淄衣玄裳的老尼姑在清兵隊伍里縱橫馳突,亂砍亂殺,攪散了滿洲靴子的埋伏隊伍,使他們不能成陣,援兵方才順利的開入白熊谷,孟絲倫聽了報告之後,方才明白一切,嗟訝不已! 清理戰場已罷,孟絲倫索性把捕捉的俘虜和白熊谷劫後的子遺族人一起帶到古特山大營,金弓郡主下令先提解伊犁回上上來,維族戰士看見了沙哈旺,個個咬牙切齒,痛恨他勾通滿清,殘害同族,帳下武士幾百只眼睛宛如火炬,仿佛憤怒得噴出火來,沙哈旺雖然強悍,看見這個情狀,不禁心膽俱裂,不知道自己要怎樣的慘死法? 孟絲倫卻是一面柔和的神色,說道:“沙王爺,在阿特真神的面前,你不要說假話,我們跟你今日無仇,往日無怨,怎的要跟滿洲靴子勾結,用詭計來賺我,你難道連唇亡齒寒這個道理也不懂麼、為什麼要受人利用呢?”沙哈旺現出尷尬的神色來,本來他並不存心跟滿洲勾結,不過兆惠派使者到伊犁去,許以重利,如果他幫助清室剿滅了回部,不但由天朝皇帝賜他大汗國號,豁免朝貢,還答允把金弓郡主孟絲倫活捉給他做可敦(即是酋長妻子的意思),沙哈旺怦然心動,才有勾結清兵,計賺金弓郡主這一回事,試問這些話怎能夠向金弓郡主說出來?孟絲倫是個聰明女子,看見伊犁回上的神色,當時瞧出幾分來,她仍舊很溫和的說道:“你一心一意的給滿洲靴子做走狗,所得到的下場是怎樣呢!當你被我們搶上石峰的時候,清兵主將不管你的死活,照;日督促士兵猛攻,還說你死了還有第二個繼往大汗,由這一點看來,滿清何嘗把你沙哈旺放在眼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也應該醒悟了!” 這一席話把沙哈旺說得汗如雨下,天良頓現,說道:“郡主,我知錯了!我受了滿洲靴子的欺騙,出賣同族,對不起阿拉真神,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你把我殺了吧!” 孟絲倫點了點頭道:“你說這幾句話,還個失英雄好漢的本色,你能夠在阿拉真神面前認錯,我們也不為已甚,放你返回伊犁便了!”沙哈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孟絲倫故意開自己的玩笑,可是金弓郡王說完了這幾句話。立即喝令左右把沙王爺解縛,並且下令把這次戰役生擒的伊犁兵,一律釋放,沙哈旺這時候才知道金弓郡主真個度量寬宏,以德報怨,一個人總有良心,伊犁回王感泣涕零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沙哈旺由今天起,痛改前非,如果辜負郡主好意,必死刀箭之下,連骸骨也不剩!”孟絲倫道:“沙王爺,知過能改,回頭是岸,請吧!”沙哈旺一行人離開中軍帳,亞圖特道:“妹子,你不伯縱虎歸山麼?”孟絲倫道:“昔日武侯南徵孟獲,七擒七縱,令盂獲心誠悅服,南疆永固,我這次用的也是這個方法,以德化人,要比用武屈人好些,假如我們殺了沙哈旺,伊犁部便跟我們成了不解之仇,我們回疆今後也多了一個敵人呢!”她這番道理一說出來,帳下人人嘆服。 孟絲倫又下令帶叛逆桑昆,桑昆被擒之後,自知必死,可是他看見金弓邵主釋放了伊犁酋長,不禁油然生出一線生望來,他希望孟絲倫放了自己,所以桑昆一到帳前,立即雙膝點地,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桑昆知錯了……”他還要像戲文台詞的念下去,哪知道孟絲倫已經把粉面一沉,厲聲說道:“住口!桑昆,人生世上,忠孝為先,你在白熊谷世代居住,清兵殺了你的叔伯兄弟,你居然跟靴子勾結,這叫不忠不義,全無義節,你跟滿洲勾通也還罷了,事敗之時.不去洗心革面,趕快反正,還把親生老父。置之死地,狼心狗肺,不忠不義,你還要活命麼、來人!把他拉去五馬分屍吧!”原來五馬分屍是回疆的極刑,方法是用五匹駿馬,分別站在東南西北中五個不同位置,把犯人的頭顱四肢各用麻繩縛了,繩子的另一頭卻系在馬的後腳上,命令一下,行刑人用鞭打馬,五匹馬立即向前跑,齊齊一撕,便把犯人身體,活生生的裂成五塊,這種刑法十分慘酷,桑昆一聽這幾句話,登時暈厥!可是金弓郡主帳下回兵,卻是絕不留情,把他腳不點地的抓出去,到大營後空地執行五馬分屍去了,這也是不忠不孝的現眼報! 金弓郡主處置沙哈旺和桑昆,恰到好處,眾人看了無不心誠悅服,智禪上人剛剛把兵符印信交給金弓郡主孟絲倫,帳外突然走進一名哨兵,說道:“稟告郡主,那位幫助我們跟清兵作戰的老師太,去而復轉!” 孟絲倫知道飛龍師太回來,不禁大喜,原來金弓郡主拜一個老尼姑做師傅,由老尼那裡學來一身武藝的事,在回疆可說無人不知,不過孟絲倫師傅是怎樣的,卻沒有人真正見過,這次金弓郡主進軍天山,捍衛回疆,孟絲倫知道滿清的兵力十分強大。為了應付強敵起見,曾經親自到章圖克梭峰去,拜渴師傅,請求飛龍師太下山助戰,可是飛龍師太說自己是空門女尼,不能夠親自到軍隊裡去,只答允俟機行事,暗中相助,她還和金弓郡主親自到天山前線去走了一遍,那次史存明和伊麗娜在阿特朗瑪峰下,遇著番僧神力尊者,險遭不測,全靠飛龍師大解圍,就是那一次飛龍師徒剛剛離開章圖克梭峰,半途路過,史存明伊麗娜兩人,剛剛適逢其會,這一次白熊谷破伏,飛龍師太雖然兩次出現,始終沒有人知道她的身分,所以哨官進中軍帳報告,只說是老師太求見郡主,就是這個道理。 金弓郡主連聲問道:“哦!老師大呢?她在營門外麼?”那哨官恭敬回答道:“不是,她說跟咱們營裡一位名叫智禪上人的老和尚是舊相識,交給他一封信!”智禪上人心頭陡的一震,那哨官果然掏出一封書信來,孟絲倫接過信一看,果然是師傅的筆跡,封皮寫著智禪上人安啟六字,金弓郡主向帳下親兵道:“我們有機密的事要說,你們暫時迴避!”那些親兵侍衛轟說一聲,果然退出帳外去了,帳中只剩下小和卓木酋長、智禪。史存明和金弓郡主四人,孟絲倫方才向智禪遞信,老禪師拆開一看,內容竟是: “五年一別,鬢已添霜,歲月不留,恩仇未了,三日後值月圓望日,請在神龍峰頂相會,比較劍術,以視君之雷電披風劍強,抑或我之飛龍劍勝也,餘不另贅。” 智禪上人看了,先是鬚眉翁動,後來是面色如鐵,哼了一聲,史存明站在師傅旁邊,一同看信,他看清楚了內容,便向孟絲倫道:“郡主,令師約家師三日之後,到神龍峰頂比劍哩!神龍峰在什麼地方?”孟絲倫秀眉一豎,說道:“強仇壓境,大敵當前,師傅老人家還要和上人比劍,真個是太不識時務了!”智禪上人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貧僧自從皈依我佛,落髮空門以來,對於往日恩仇,本己了卻,令師還是鍥而不舍,三十年有一段小小誤會,還未解開,郡主又怎會拜到他的門下呢?”孟絲倫似乎十分感慨。她向小和卓木說道: “大哥,你到後營去巡視一遍,順便看看糧草吧!”亞圖特答應一聲,便向帳外走去。 這一來帳中只剩下三個人,盂絲倫道:“老禪師,實不相瞞,我並不是小和卓木的胞妹,我本身並不是回人,而是漢人血裔哩!”智撣上人愕了一愕,史存明卻全不驚奇,因為他和孟絲倫共處了這些日子,金弓郡主的舉止容貌,完全沒有半點回人氣習,盂絲倫道: “我是張家口塞外一個販運皮革商人的女兒,有一年,我們全家到庫倫去,拜謁蒙古活佛,哪知到了半路中途,突然遇了馬賊,我父母雙親和哥哥弟弟,統統被馬賊殺死了,因為我們顧了保鏢的和馬賊相抗,我那時只有五歲,躲在一架破馬車下,混亂之中逃了性命,可是馬賊去了之後,我一個人留在沙漠裡,叫天不應,喚地不聞,哭了半日,喊得聲嘶力竭,方才有幾個蒙古人經過,問清楚了我的情形,說要送我回家,哪知道這幾個蒙古人竟是買賣人口的人販子,他們把我帶到烏里雅蘇台去,那裡有一個買賣人口的市場,男女奴隸都在那兒買賣,我才知道上當,可是一個五歲的女孩子,有什麼本領逃走呢?只有任人宰割了!過了三天,回疆老王派人到烏里雅蘇台買奴隸,連我也一併買了去,送入王宮,老王見我聰明伶俐,十分喜愛,立即收了我做女兒,給我穿回人的裝束,改回人的名字,這就是我的出身,過了七個年頭,我已經一十二歲,有一年我跟老王爺到白塔山打獵,突然起了颶風,成千累萬的沙柱,排空飛舞而來,人馬紛紛走避,我也被颶風吹得連連訂滾,忽然一個沙浪蓋下來,當堂暈了過去,不知經過多少時候,我才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裡,洞中生了炭火,溫暖如春,旁邊坐著一個老尼姑……”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史存明道:“這一位老尼姑就是你的師傅飛龍師太,她由沙漠裡把你救回來了!” 孟絲倫點頭說道:“不錯,我師傅那一年雲遊南疆,恰好在颶風過後的沙漠裡,發現了我,被沙浪埋藏了半截身子,立即把我救出來,帶到南天山支脈的慕士洛格峰去,她老人家就住在那個地方,我醒轉了之後,說明自己身世,還知道她是一個有本領的空門俠已,要求拜在門下,我師傅毫不猶豫,把我收下了,教了我三年本領,方才送我返回葉爾羌王城,嗣後她每逢三兩個月便來看我一次,來的時候多半在三更半夜,考查我的武功,每次總住上十天八天才走。”智禪上人聽到這裡,方才明白飛龍師太以一個出家女尼,竟然能夠收到一個金枝玉葉的宮主做自己徒弟,就是這個緣故。 金弓郡主又道:“我跟師傅學本領的時候,常常看見師傅神情抑鬱,不時背人流淚,估量她老人家必定有一件非常傷心的事,問了幾次,她才把自己跟上人當年負氣結怨的經過說出來,我時常勸她老人家,人生在世,何必把爭名好勝之念看得這樣重,她總是疾言厲色的截住我的話頭,不准我說下去,看來今日她要跟老禪師拼個生死強弱了!我師傅的性情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十分執拗,不過三天之後,我陪老禪師到約定的地點去,聊盡人事,開解一下便了!”智禪上人默然無語,史存明道:“令師成見很深,我青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光陰迅速,過了三天,這三日內天山安溢異常,不見清兵捲土重來,到第四天,孟絲倫穿了獵裝,帶著智禪師徒,向神龍峰進發,神龍峰距離古特山不遠,只有十裡左右,孟絲倫一行人到神龍峰的時候,不過申牌左右,智禪向峰頂望去,只見白雲片片,一片冥迷,飛龍師大卻是蹤跡不見,等到了黃昏日落,峰頂的密雲裡,陡的發出一聲清嘯來,一人飄然而下,正是飛龍師太! 飛龍師大仍是淄衣玄裳,面寒如水,她由峰頂用“風吹落花”的輕功,兩只袍袖左右一抖,宛如一只大鳥似的,凌空竄落,孟絲倫飛步上前,叫了一聲:“師傅!”飛龍師大陡的拔出那柄一丈柔劍來,猛向身邊一塊山石砍去,劍光閃處,噌的一聲巨響,山石立時分為兩半,石屑火光紛飛亂濺,孟絲倫出其不意,嚇了一跳! 飛龍師太向徒兒喝道:“孟絲倫,你如果阻止我今天和老和尚鬥劍,哪怕插半句嘴,從今以後,我不是你的師傅,你也不是我的徒弟!”孟絲倫被她這一說,只好噤口不言。因為自己只要一開口排解,就要斷絕師徒之誼了!智禪上人合十說道:“表妹。你要跟愚兄比劍,只管賜教便了,何心要對令徒生這樣大的氣呢?”飛龍師太橫了他一眼道:“很好,你亮劍吧!”智禪便把凌霜劍掣在手裡,從容不迫的向飛龍師太道:“我徒弟身邊還有一把斷虹劍,你那天藉了它打敗神力尊者,現在可藉你一用,要不要!”史存明立即摘下斷虹劍來,雙手捧著,連鞘遞了過去。 飛龍師太不禁面上一紅,她忽然把一丈柔劍向地一擲,火星四濺,左手一攫,把史存明的斷虹劍搶在手裡,噌的拔劍出鞘,智禪上人倏地退後三步,飛龍師太橫劍當胸,兩人距離一丈左右,雙目凝視,呆若木雞,過了兩盞茶的工夫,仍舊卓立不動,孟絲倫和史存明站在三丈以外,並肩站著,史存明道:“郡主,他們兩位老人家都是以靜製動,準備用上乘的劍術相拼!” 話猶未了,飛龍師太陡的一矮身於,雙足跌坐在地,斷虹劍似白虹一道,平穿出去,智禪上人沉劍一引,飛龍師太卻像閃電似的,在地上一連打了幾個盤旋,身形之快,真個不可方物,那柄斷虹劍也化成十幾道青白交輝的奇光,向智禪上人同時攻到,智禪不慌不忙,風車般轉了五六個圈於,凌霜劍化一圈銀虹,閃電似的掣動了幾下,史存明看得眼花縹亂!智禪上人忽然向後一跳,長笑說道:“表妹,一別五年,功力大為精進,可喜可賀之至!” 孟絲倫嗤的笑出聲音,她向史存明道:“我師傅剛才用的是神龍出壑,一招化出十幾個劍點來,老禪師居然抵擋過去,真是一時瑜亮了!”飛龍師太喝了一聲道:“老和尚少誇海口,看劍!”說著身形一晃,劍招又變,只見她活像一個醉漢,腳步歪歪斜斜,時而凌空直竄,如大鳥沖天,時而迴旋撲地,似蜂舞花蕊,一把劍東指西劃,不成章法,其實每一招都暗藏了好幾個變化,飛龍師太這一路劍法,名叫“醉仙斬龍”,招式十分奇特,智禪上人使出雷電劍的“穩”字訣來,沉如泰岳,凌霜劍飄忽如風,跟著斷虹劍光悠然來去,化拆怪招,全不吃力,飛龍師太一連攻了十六八招,分毫不能得手,她忽然一聲清嘯,劍法又變,鬥場中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身影,斷虹劍冷光如電,劍花錯落,就像秋夜流螢,星光千點,火樹銀花似的灑了下來,智禪上人整個身子,被卷沒在一陣繁星的劍花裡! 盂絲倫暗裡擔心,史存明倒吸涼氣,智禪上人表面看來,似乎被他困住,其實他用了內家上乘的劍法,雷電劍一招一式,都具有無窮威力,仿佛在自己身子四面八方,布了一道鐵壁銅牆,飛龍師太覺得自己劍尖指處,仿佛刺在無形的鐵砧上,非但刺不進去,還被一般極大潛力擋了回來,還不時要用上乘內功,解除智禪上人凌霜劍的粘吸力量,似這樣鬥了七八十招,把孟絲倫和史存明看得眼花繚亂,飛龍師大用“醉仙斬龍”的劍法,循環往復,一連使了八九回,也攻不破智禪上人雷電劍凝成的劍牆,不禁心中著急,劍法一變,連搶三招,第一著是“葉公驚龍”,劍光一繞,下截雙足,接著劍訣一領,連發兩招,“探海屠龍” “潛龍升天”,劍光劃了一道銀虹,盪開上人劍點,攔腰疾掃,史存明驚叫一聲,盂絲倫急喊道:“師傅,劍下留情,大家都是同根相生,不要自相殘殺!” 就在這話聲裡,盂史二人耳邊只聽見噌噌噌三響,智禪上人一聲長笑,厥若龍吟,連人帶劍倒縱出去,竄出三丈以外,飛龍師太呢?卻是呆如木偶,站立在地,斷虹劍垂了下來,滿面羞愧,半晌做聲不得,史序明定睛一看,原來她右手持劍的袍袖,不知什麼時候,對穿了三個破洞,每個破洞都有幾寸縱橫,好像透明天窗一般,這不用說,當然是被智禪上人用劍鋒穿透的,這還是禪師手下留情,不然的話,飛龍師太已經喪在三尺青鋒之下! ------------- |
第11章 劍膽琴心 報恩援艷侶
原來智禪上人解拆飛龍師太“探海屠龍”“潛龍升天”兩著劍法時,很巧妙的用了雷電披風劍裡面“電光三現”的招式,這一招是雷電劍裡面的精華妙技,一劍刺去,連環三招,三招分出六點,汗首三點的劍招,點中飛龍師太手持寶劍的劍愕(即是劍柄吞口接著劍身的地方),使飛龍師太刺出來的劍勢,勁力化於無形,下面三點連續發出,在電光火石般的瞬息時間內,把飛龍師太的袍袖,穿破了三個大洞,這時候的飛龍師太,面色一陣白一陣紅,她忽然端起斷虹劍來,向著旁邊大石一擲,當的一響,劍鋒扎入石頭盈已,她疾忙一俯身,拾起太柔劍來,纏在腰間,回頭向智禪叫道:“姓耿的 今天我和你拼鬥百招,輸了一點,明年今日,我再來討教你這‘電光三現’的劍法!”飛龍師太說完這幾句話,如飛退去。 孟絲倫心中一急,追趕過去,高聲大叫:“師傅!”飛龍師太身形一頓,回過臉來,一張木然面孔,冷森森的,十分怕人!只見她冷冷的說道:“金弓郡主,由現在起,你不要叫我做師傅了!你親眼見了吧,老和尚的劍法,比我高強得多,你跟那姓史的小於一道,拜了老和尚的門吧!我可沒臉收你這徒弟啦!”孟絲倫心中一急,幾乎哭了起來,哽咽叫道: “師傅,弟子哪裡能夠欺師滅祖,你你……”飛龍師大狂笑說道:“欺師滅祖,哈哈哈,滾開,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話聲未完,猝的一掌橫揮,劈向盂絲倫的胸膛,孟絲倫出其不意,砰的一聲,口鼻間著了一掌,鮮血直冒,她當堂哎喲一叫,閉氣暈了過去! 史存明跟在孟絲倫的身後,看見飛龍師太居然用重手法打自己的徒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潑尼!你還是出家人麼?對徒弟也下毒手!”他把斷虹劍由石縫裡拔了出來,合在手裡,刷的一劍,居然施展“雷神殛妖”的絕著,向飛龍師太背後刺來,飛龍師太剛才和智禪上人比劍輸招,又再失手打暈了徒弟,滿腔怒火無從發洩,她看見史存明舉劍刺來,宛似火上添油,怒喝一聲,反手一攫,運用飛龍掌攫拿功夫,“金龍獻爪”,要抓史存明的手腕,這一下卸肩旁閃,回手反攫,又準又狠,史存明換了舊日的本領,這一招就要寶劍出手,可是他自從兼學了飛龍劍之後,武功大為精進,尤其是剛才看了智禪上人和飛龍師太相鬥,更加增益不少!飛龍師大這一手抓回來,史存明把身一矮,居然用了個“神龍掉尾”,身軀竟似一尾游魚,自她掌底溜過,反手一劍,撩向敵人手腕,飛龍師大一下沒有抓著,這後生小子的劍反戳回來,用的還是自己飛龍劍的劍法,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吸胸一退,正要再施辣手,智禪上人已經一個飛身橫截過來,喝道:“存明,不准無禮!”左手袍袖拂處,把史存明撞出一丈以外,右掌勢如卷瓦,把飛龍師大手臂一撥,罡氣到處,將她推出三步,然後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明年今日,老衲就在阿特朗瑪峰候教!”飛龍師大被對方一推,覺得麻辣辣地,真個又驚又怒,她連頭也不回,一股風奔下山去了!史存明還要仗劍追趕,智禪上人喝道:“看金弓郡主暈倒了,你還不救她,追趕這個老尼有什麼用!”史存明恍然大悟,插劍入鞘,一看金弓郡主面白如紙,呼吸緊促,少年壯士失聲叫了起來,喊道: “不好,金弓郡主這回不妙,師傅,咱們快些來搶救!” 智禪上人用手一摸孟絲倫的粉面,登時變色說道:“不好!她的腦蓋受了震蕩,受傷不淺,快把她送回營裡!”史存明立即把女兵喊來,女兵看見自己郡主這個模樣,不由慌做一團,立即把孟絲倫搭上馬背,前呼後擁,回到古特山大營裡,亞圖特看見盂絲倫受傷很重,昏迷不醒人事,連忙問智禪師徒,怎的弄成這個樣子?史存明只好扯謊說是由馬背跌下來的,一下頭撞山石,震暈過去,亞圖特搓手道:“這怎樣好!這怎樣好!如果清兵大舉來攻,指揮無人,我們這回要一敗塗地了!” 史存明十分抱歉,只好向小和卓木酋長道:“事情未必會這樣壞,家師頗通歧黃之術,由他老人家醫治一下吧!”亞圖特很不高興,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是無可奈何,智禪在寢室裡精心替孟絲倫醫治,盂絲倫突然發起高熱來,亂作囈語,無非是說些求師傅饒恕的話,她還說自己和史存明心心相印,想用下一輩的力量,比解兩位老人家的宿仇,史存明聽了十分慚愧,金弓郡主一連病了五天,還是時愈時發,口中亂說夢話,就在這個時候,兆惠手下十二萬滿洲鐵騎精兵,已經殺到天山來了! 兆惠因為自己一連幾次敗兵折將,失敗在金弓郡主孟絲倫的手裡,非常忿怒,這次和副帥福康安各自統率大軍,殺入天山之內,他還由烏魯木齊調了甘肅總兵富德到來,富德是乾隆一代的饒將,善於用兵,曾經平定大小金川之亂,蕩平青海,兆惠有勇無謀,富德做他幫手,再好沒有,前後不到兩天,清軍已經深入天山中部,各族牧民鑒于上次清兵屠殺白熊谷的慘酷,攜老扶幼,紛紛走避。 至於回人這一方面,孟絲倫傷勢雖然好轉,可是她的頭腦始終沒有清醒過來,如痴如呆,忽哭忽笑,哪裡能夠指揮軍馬,只好由她的兄長小和卓木發號施令,亞圖特是個一勇之夫,不知道什麼叫做韜略,怎樣叫做兵法,只知硬撞硬拼,要知道清初開國的旗兵,十分精銳,兆惠手下的軍隊,全是身經百戰的雄師,人數有十多萬,維人只有三萬名不到的戰士,相形之下,已經見繼,沒有了金弓郡主運籌決策,哪裡是清兵的對手呢?何況清兵還由烏魯木齊運來幾十尊紅衣大砲,參加戰鬥,不住用砲猛烈轟擊,怒吼發威,維人更加抵擋不注,虧輸大敗! 這一仗真是兵敗如山倒,清兵不但摧毀了古特山的大營,還突破了天山的防線,兆惠大軍的先鋒部隊,還推到天山山脈以南的平原,史存明在亂軍裡各自力戰,他失散了師傅,還失散了金弓郡主孟絲倫,少年壯士一個人仗著斷虹劍在清兵陣營裡殺出殺人,斃了不少清兵,可是回頭一望,身邊的牧民戰士已經只剩下寥寥十多人,背後塵土大起,一彪人馬殺到,一面大旗迎風飄舞,竟是兆惠將軍的帥旗,幾個戰士齊聲叫喊:“苦也!清兵的統帥親自追來了!” 史存明忽然精神奮發起來,他想兆惠是清軍的主帥,俗語說得好,擒賊先要擒王,射人先要射馬,自己身邊十幾個戰士,如果被清兵追上來,明刀明槍對戰,當然不能倖免,一個也逃不掉,與其必死,不如想一個方法,拼著犧牲這十多人,把主帥刺死,如果一下成功,清兵一旦失了主帥,群龍無首,自己這一邊豈不是可以反敗為勝,史存明主意已定,便向那十幾個維族戰士間道:“各位兄弟,滿清的追兵近了!帶兵追來的還是滿洲靴子的主帥,你們願意拼上一,死,幹掉他們主帥麼?”他身邊的維族戰士總共一十三名,異口齊聲喊道: “我們願意替阿拉真神戰死,殺掉敵人主帥,這是至大無上的光榮,我們這一十三人,任憑壯士調遣,死而無悔!” 史存明見他們人人效死,十分高興,他看見前面三十丈外,有一個小小的沙丘,立即生出奇計,說道:“我想出一個方法來了,大家先跑到沙丘下,我一個人伏在沙丘頂上,你們十三個人躺在沙丘之下,一律裝死,最好用浮沙掩蓋了自己下半身,但是每一個人都要打側身體,暗扣弓弩,把弓箭壓在身子底下,如果看見滿清的主帥走近,一聲號令,十三把弓一齊射箭,瞄準騎馬主將射去,就算射他不中,我立即由沙丘跳下來夾攻,能不能夠一擊而中,那就要看運氣了!”這十三個戰士大喜說道:“好計!快些準備!”這時候追兵距離他們不到一里之遙,史存明帶著十三名戰士朝著沙丘跑去,片刻之間,已經到了沙丘下面,史存明爬上沙丘,匍匐趴倒,十三名戰士躺倒在沙地,各自撥起浮沙來,遮蓋了自己大半身,人人把弓箭壓在時底,箭頭朝著前方,十三人屏息靜氣,閉目裝死,果然不出所料,過了半晌,追兵已經漸漸迫近,人數約莫有三四百人,全是騎兵,帥字旗下,坐著一員清將,這清將四旬年紀,黑面濃眉,嘴唇上長了短短的鬍子,騎一匹黃瞟馬,使一桿大砍刀,左右二三十個削刀手圍繞擁護,史存明看得清楚,心裡叫道:慚愧,兆惠真個在這裡! 那清將距離沙丘還有兩三箭地,勒馬站住,他瞥見了沙丘下面橫七豎八,躺著十多個死了的維人,便向左右親兵道:“這裡怎的有十多個死屍,沙丘上還有沒有埋伏,我們先要查清楚,快過去看!”他發施了號令之後,走出三四十匹騎馬來,馬上清兵紛紛離鞍跳落,直向沙丘走去。 這時候清將人馬站處距離維族戰士約莫有十多丈遠,如果用強弓勁射,還可以勉強射得到,這十三個維吾爾族的戰士,表面裝死,暗裡已經用足全副精神,拉滿弦線,看見這隊清兵向自己走來,距離不到十幾步遠,突然一聲號令,十三個人齊齊跳起來,十三把弓突然生響,十三支箭齊向馬上清將射去! 這清將的身手煞是了得,他聽見弓弦一響,立即把身一翻,用個“鏡裡藏身”,向馬鞍下一掛,接著一個“斜柳穿魚”,由馬腹下橫穿上來,十三支箭有六支射向他,全被他躲開,另外七支箭卻射中他身邊幾名親兵衛士,呼號聲中,紛紛僕倒,史存明看見射清將不中,不禁大驚,心中想道:“估不到兆惠也有這樣的本領!” 少年壯士更不猶豫,一個飛身由數丈高的沙丘頂掠了下來,一縷劍光撲向清軍主將,那清將高聲叫道:“快拿住他!”削刀手一窩蜂般湧上,史存明斷虹劍一絞,叮叮噹噹,砍斷了四柄單刀,兩桿長槍,只一下起落間,飛越各人頭頂,搶到清將馬前,那清將大喝一聲,舞動大砍刀,用個“斜劈大樹”招式,猛向史存明的天靈蓋頂砍落,哪知道史存明身手奇快,只一彎腰,游魚似的從刀鋒下滑過,“玉女穿梭”,嗤的一劍,刺中坐騎肚腹,那匹黃驃馬一聲哀嘶,前蹄立起來,把清將拋下馬背,這清將本領煞是不弱,雖然穿了沉重鐵甲,雙掌向地一按,用個“鯉跳龍門”身法,猛翻起來,史存明趁勢一劍,“電光穿雲”,射向他的胸口,清將卻把身子一偏,用右肩的鐵甲抵擋劍鋒,底下騰的飛起一腳來,用了個“絞絲腿”,疾踢史存明的膝蓋,這是關東長白派的“十字絆”,也是摔跤本領之一,哪知史存明的斷虹劍斬銅削鐵,這一劍貫穿鐵甲,鮮血迸流,清將的“十字絆”還未使出來,已經慘叫一聲,撲地跌倒,史存明手起一劍,“迅雷貫頂”,把他透心穿過,刺死在地上! 史存明殺死清將,不禁心花怒放,以為除掉兆惠,建下不世奇功了!哪知道清兵齊聲大叫道:“豈有此理!這小子殺了副統領大人,咱們一齊過去,把他碎屍萬段!”史存明吃了一驚,原來他殺的不是兆惠,卻是鐵甲軍副統領佟大壽,佟大壽和塔洛布同門師兄弟,兩個都拜在禿眉叟耿玉航的門下,武功造詣相若,至於至于佟以一個副統領的身分。怎會掌著證西大將軍的帥旗呢!原來兆惠衝破天山防線之後,就要親自率領兵馬,追逐敗殘的回人,佟大壽勸阻道:“我兵已經得勝,追擊殘餘叛逆,由小將擔承便行了!未將斗膽藉帥旗一用,鎮壓叛回,也可以顯一顯大將軍的威風呢!”兆惠立即答應了他,自己返回後軍,把帥旗藉給佟大壽,哪知他冒充大將軍,結果反而喪命在史存明的劍下! 少年壯士不禁大失所望,清兵已經像潮水般的殺上來,史存明大展神威,左衝右突,拼力廝殺,頃刻之間,被他手刃了二十多人,血染徵袍,可是回頭一看,十三個維族戰士已經殺亡大半,只剩下寥寥四五人,陷在圍陣裡面苦鬥,史存明忽然想起,這些都是維吾爾族裡面出色的戰士,不能夠平白犧牲,他立即一領劍鋒,使出雷電披風劍來,一陣狂風似的,刺倒了清兵八九人,逼開血路,然後拔身一縱,搶到那五名戰士的身邊,劍光一繞一掄,舞成一個圓輪,清兵百人辟易,史存明大喝道:“快搶沙丘!”這五名戰士已經有三個負了傷,汗血交流,立即翻身向沙丘跑去,吏存明擔任斷後,劍刺掌劈,又殺了十多人,然後拔身一縱,跳上沙丘,他順手搶了一把彫弓,一壺翎箭,居高臨下,嗤嗤嗤的連珠發射,箭無虛發,許多清兵被他射下馬背,其餘五名戰士也張弓亂射,清兵雖然有幾百人,卻被他們這一陣亂箭阻擋住了,不敢上前,只把土丘遠遠圍住,四面八方的放箭,剎那之間,又由近身肉搏變成弓箭交射的戰鬥。 箭雨狂飛,高下相持,過了一頓飯的時候,東南角上突然鼓樂喧大,黃塵大起,一簇人馬漫天匝地而來,史存明以為是滿清的大軍,暗中叫道:“不好!今番休矣!”征塵影裡現出旗幟,幾個維族戰士抬頭一望,不禁大喜狂叫道:“妙呀!大和卓木酋長來到!” 大和卓木酋長名叫做亞巴克,是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的堂兄,這次清兵向回疆大舉入侵,亞巴克為了聯合回疆各族抗清,親自跑到喀什葛爾城去,見著了羅布族酋長唐刺古,請求幫助,唐刺古是大和卓木的妻舅,也是香妃娘娘的胞兄,立即答應出兵,並且命令蔥嶺各部酋長,一同協力作戰,不到半個月內,答允出兵的有塔山部酋長盂薩,薩馬兒部酋長哈雷,恰堪部酋長葛士達,只有巴達克山酋長當年求婚香妃不成,挾嫌在心,不肯出兵,可是南疆四大部的聯軍合起來有三萬多人,連同大和卓木本身部眾,差不多有五萬人了!大和卓木因為天山前線吃緊,立即統領各族聯軍三萬,晝夜兼程,增援小和卓木部兵馬,剛好開到大山之下,便遇著了小和魚木部下的敗兵,亞巴克勃然人怒,下令驅軍向清軍迎擊,草原上重新展開了一場慘烈血戰! 兆惠手下的兵馬,雖然有一十二萬人,可是過了天山,追入南疆草原的,不過是一萬五六千名先鋒部隊,這萬多人除了搜索殘餘,主要的還是擄劫牛羊,尋覓婦女,分散成了許多小股,一旦遇著數萬回兵,排山倒海似的殺來,哪裡抵擋得住,紛紛後退,搶在前頭的幾千名清兵,很快的被回兵圍住,統統殺個清光,佟大壽帶來這幾百名清兵,看見塵頭大起,敵人如風卷雲濤的殺來,哪還有心戀戰,立即放棄了對沙丘的包圍,狼狽向東逃去! 史存明看見來了援救,他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疲倦,立即由沙丘上追了下來,向前衝殺,這一仗真是殺得昏天黑地,史存明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敵人,雙手和寶劍都被血沾滿,方才住手,他大笑了一聲,精疲力盡,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就在沙場上呼呼睡熟,旁邊還有許多清兵死屍,他也管不了那麼多! 再說史存明在戰場上不知睡了多少時候,方才醒轉過來,只見滿天星斗,原來已近子夜,夜風如剪,侵膚起栗,他立即跳起來,但又覺得自己身子軟綿綿的,知道精力消耗太甚,趕忙盤膝在地,運起峨嵋派的坐功來,調氣運血,增養精神,過了半晌,方才氣力復原,史存明自言自語道:“剛才好一場慘烈惡戰,雙方人馬到哪裡去了!”忽然一陣夜風吹來,風中帶來女於啜泣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子低低的勸告,少年壯士嚇了一跳!在這個死寂如墟墓的戰場上,怎的會有女子哭聲,難道鬼魂出現? 史存明一向不信神鬼,站起身來,側耳細聽,哭聲起自旁邊不遠一個土丘下,少年壯士拔出寶劍,直走過去,距離漸近,人聲也漸漸聽出來,只見一個女子說道:“福晉,事情到了這樣,哭也沒有用了!在這裡蹲一晚,天亮之後,我們找路走吧!”另一個女子道: “咳!我不成了,沒有馬匹,臂上又受了箭傷,叫我怎樣走呢?萬一撞著回子,哪裡還有活命,不如死了乾淨!”史存明幾乎叫出聲來,原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賀蘭明珠,也是十幾天前,在雪崩後救了自己性命的女恩人,今日居然會在戰場上,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哩! 史存明立即繞向土丘的正面,真個一點不錯,土丘下面橫躺了一匹死馬,馬腹上坐著兩個女人,一個旗裝少婦,正是賀蘭明珠,還有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子,大概是賀蘭明珠身邊的侍女,手裡還拿了一把明晃晃單刀,那侍女一見有人來,霍地跳起,把手中刀一揚,嬌聲叱道:“哪一個膽敢侵犯我的主母,我跟他拼了命!”史存明搖手道:“不要動手,我正是被你主母救過性命的史存明,現在來救你們,沒有一點惡意!” 賀蘭明珠哎呀一聲,睜開明如秋水也似的雙眸,她看清楚了史存明的容貌,嬌喊一聲,伸雙手撲了過來,撞入史存明的懷裡,史存明略微側了側身子,伸手向她腰肢一扶,柔聲說道:“夫人,不用害怕,我保護你回去!”賀蘭明珠仿佛離了乳的孩子,哇一聲掩面痛哭起來,那侍女還不放心,走到史存明的身邊,期期艾艾的說道:“你你,你是我們的對頭,連我們的副統須也殺掉了,你會救我的主母,她是兆大將軍的側福晉呀!” 史存明如遭雷擊,陡的跳了起來,把賀蘭明珠一推,賀蘭明珠撲通一交,跌倒在地!史存明睜大了眼睛,厲聲說道:“怎的!你是兆惠賊子的小老婆!”他想起兆惠是清軍的主帥,也是乾隆皇帝派來屠殺回疆牧民的劊子手,他帶領的滿洲八旗精兵,旋風似的掃過草原,殺入天山,不知殺掉了多少回人,焚燒了多少帳幕,現在他的愛妾落在自己手裡,豈可以輕易放過? 可是他回心一想,十幾天前,賀蘭明珠清如銀鈴的聲音,仿佛又由他的耳邊響起來: “滿洲人並不是個個都壞,他們並不是個個甘心情願替皇帝打仗!”史存明暗中想道:對了,滿洲人並不是個個都壞,即如眼前這一個嬌怯的女人,她的行為跟她丈夫剛剛相反,當日自己被清軍衛士追逐,幾乎喪命,全靠她把自己救起來,還收藏在帳幕裡,過了一日一夜,跟自己說了許多心腹話,自己豈可以恩將仇報,史存明想到這裡,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大過粗暴了!只聽見賀蘭明珠抽抽咽咽的哭道:“不錯,我是兆惠將軍的小老婆,現在打散了隊,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又冷又餓,你快把我一劍殺了吧!” 史存明十分內疚,插劍入鞘,伸手把賀蘭明珠扶起來,面有愧色的說:“夫人,我史某失言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承夫人救了性命,當日還說了結草銜環,必圖報復這兩句話,言猶在耳,豈敢忘心、請起來吧!我把夫人送回去!”賀蘭明珠方才拭淚起立,史存明見她哭得像帶雨梨花一般,倍加憐憫,他又看見賀蘭明珠左肩扎了一幅蜀錦,鮮血嫣紅,急忙說道:“夫人受傷了麼?我這兒有金創藥哩!” 賀蘭明珠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用藥裹創了,不用費心,你帶路吧!蝶兒,你來扶我!”那名叫蝶兒的侍女,連忙過來,攙住了賀蘭明珠受傷的左肩,賀蘭明珠一看四外景物,登時嚇得金蓮發軟,兩腳無力,原來眼光所及,幾十丈縱橫一片地面,橫七豎八,全是清兵死屍,有的頭破腦裂,有的肢體斷缺,血肉模糊,慘不忍視,被那慘白的月華一映,越覺得肌膚起栗,恐怖異常,賀蘭明珠哎呀了一聲,自言自語說道:“這就是戰爭麼、多慘酷呀!為什麼要人殺人,無貴無賤,做了沙場上的枯骨,他們的魂魄死而有知,一定痛恨自己糊塗哩!”她接著又念道:“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史存明看見賀蘭明珠念出唐詩來,不禁嗤的一笑,說道:“夫人,男兒志在四方,如果是誓掃匈奴,實在是應該不顧身的,可是你們的滿清皇帝,好大喜功、窮兵默武,勞師萬里,進侵回疆,可憐無數清兵,暴骨黃沙,長伴白楊衰草,單是這一場大戰,中原已經增添了不少孤兒寡婦,夫人,你還是回去勸勸將軍,大家息兵停戰吧!”賀蘭明珠如夢初覺,說道:“是是,我應該回去勸一勸大將軍,叫他不要打這勞什子的仗!” 史存明道:“夫人,你怎的會到戰場上呢?兵兇戰危,打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呀!”賀蘭明珠籲了一口氣道:“我如果知道戰爭這樣慘酷,不止不上戰場,也不到西域來了,當我們大軍衝過天山的時候,我一時見獵心喜,要看看天朝軍隊追奔逐北的雄風,帶了兒個侍從由後軍上來,哪知道你們的軍隊殺回來了,萬騎奔騰,天昏地暗,我被亂軍衝得頭暈腦脹,侍從完全失散!坐馬中箭倒斃,我的左肩也中了箭,打個跟頭,翻人士溝裡面,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喊了半天,幾乎叫破喉嚨,方才來了蝶兒,把我由土溝裡面拖出來,又傷又餓,天色黑下來了,如果不是遇見了你,那真上……”她還要說下去,前面湧起一片火光來,有人高聲叱喝道:“是哪一個?快報姓名,不然的話,咱們可要放箭了!” 賀蘭明珠嚇一大跳,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史存明知道來的是大和卓木部下的回兵,挺身上前,操維語高聲大叫:“不要放箭,是自己人!”對面火光一閃,走過十多個回人戰士來,這些戰士個個五色絲中包頭,身佩長刀,原來是恰堪族的騎兵,當先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面孔黃瘦,眼珠浮動,穿了一身名貴貂裘,他望了史存明一眼,看見史存明帶著兩個如花美貌的青年旗裝女子,不禁心中一動,這少年正是恰堪族酋長葛士達的兒子,名叫做葛布林,性好漁色,他向史存明厲聲說道:“你這混賬東西,居然敢冒充自己人,你如果是自己人,怎的帶著兩個滿洲姑娘,要帶她到哪裡去?你快說!” 史存明氣向上衝,不過他仍然忍耐,說道:“我不是冒充的,我名叫史存明,是金弓郡主孟絲倫的部下!”葛布林忽然冷笑起來,說道:“你拿金弓郡主的名頭來嚇我,不行,你是奸細,這兩個滿洲姑娘由我帶回去!” 原來這一位小酋長葛布林,幾年前曾經派人到小和卓木酋長的那裡,向孟絲倫提親,被孟絲倫一口拒絕,所以他對金弓郡主猶有餘忿,他看中了賀蘭明珠的姿色,要把她帶回去做自己第四位夫人。(伊斯蘭教習俗,一個男子可以娶四個妻室)當然要把史存明嚇走,哪知道史存明是個何等人物、哪裡肯受葛布林的騙嚇,他把胸脯一挺,手按劍柄喝道:“胡說: 她不是你的俘虜,又不是你親自捉拿的,憑什麼要帶她回去葉南疆草原上的牧民,有一個牢不可破的陋俗,雙方交戰,哪一個戰士生擒俘虜了敵人,是男的便做奴隸,是女的便做婢妾,史存明在孟絲倫的軍隊裡混了一個時期,知道有這陋俗,他看出葛布林起了不良之心,聽以拿這話來壓他。 葛布林哈哈狂笑道:“我是恰堪族的小酋長,你是個漢蠻子,憑這一點,我就要這兩個美女!”史存明還未回答,葛布林突然覺得眼前一花,砰砰兩響,一名恰堪族的武士,已經被拋出兩丈以外! 原來史存明跟小酋長葛布林對話時,葛布林身邊一個武士,有心要討好小酋長,突然一個箭步,竄到史存明的身後,左臂一勾他的頭頸,右拳一抵他的肋下,就要使用摔跤手法,把他推跌在地!哪知道史存明是智禪上人的高足,哪裡會被他這一下暗算著,少年壯士立即一個躬腰曲背,反時一撞,頂中這名武士胸口的氣門穴,這武上當堂兩手一松,史存明翻身一把,甲個“三環套月”手法,抓住這武士的右臂,向外一拋,這武士活像斷了線的紙鷂一般,飛出一丈七八,跌了個屁股朝天,四肢著地! 葛布林嚇一大跳,又有兩個恰堪族武士猛撲過來,要擒捉史存明,史存明反手一甩,摔倒一個,再一抬腿,將第二個踢了個大跟鬥,其餘的戰士不禁大嘩,正在蜂湧向前,倚多為勝,葛布林喝了一聲:“且慢!” ------------- |
第12章 鶯嗔燕叱 玉女折飛龍
他向史存明強笑道:“青年人,我瞧你帶著這兩個滿洲姑娘,就知道你不曾娶老婆了! 罷罷罷,我跟你兩人對分,每個人要一個!”葛布林說著用手一指賀蘭明珠,笑道:“我要這個!”又指指蝶兒道:“這個年輕的給你!” 蝶兒羞得粉面通紅,史存明勃然大怒罵道:“放屁!我史存明頂天立地,豈是好色貪淫的人,你趁早給我讓路,不要瞎纏,以免傷了和氣!”葛布林見他半點不買賬,怒火沖天,喝道:“豈有此理,給你面子不要,孩兒過來,把這個子宰了!”二三十個恰堪族武士齊齊上前,長刀競舉,史存明因為對方是到來協助大小和卓木作戰的,非到萬不得已時候,不願傷人,他抽出斷虹劍來,劍鋒閃電似的一旋,叮叮噹噹,一陣斷金斬玉的聲響,七八個武士手中的長刀,同時被史存明的寶劍削折,其餘的武十看在眼裡,不禁大驚後退! 葛布林看見史存明用是斬銅削鐵的寶劍,一腔盛氣當堂消失大半,知道不能夠和他作對了,只好高聲喝道:“孩兒住手!”他制止了自己部下的輕舉妄動,再向史存明道:“好好,就憑你這一柄寶劍和一身本領,我讓你過去吧!”史存明看見對方已經服軟,也自不為己甚,拱手說道:“承讓承讓!”恰堪族的武士,果然讓開路來,史存明吩咐蝶兒扶著賀蘭明珠走過,自己仗劍斷後,他剛才走出三十步,葛布林突然喝道:“小子!歸西去吧!”把手一揚,嗖嗖,兩支標槍脫手拋出,朝著史存明後心飛到! 史存明眼看四面,耳聽八方,標槍呼的一響,他已經回過身來,雙手迎著標槍一抄,已經把兩支三尺長的稜頭標槍,接在手裡,史存明看見葛布林居然用這種卑鄙陰險的手段來對付自己,不禁勃然大怒,叱了一聲:“狗賊!”反手一甩,兩支標槍朝著葛布林的面門胸口反射回去,疾如閃電,葛布林立即振臂一迎,他滿心要學史存明使用的手法,接住自己的標槍,哪知道史存明這一回擲的力量,勁猛十足,標槍兩顆雪亮槍頭,齊齊扎入葛布林的胸膛,這葛布林武功和史存明相差很遠,要想依樣胡蘆接住標槍,那裡能夠?他一下抓住了鎗身前半截,可憐恰堪族小酋長,哎呀的喊了半聲,便自倒身死在地上! 小酋長這一死併不打緊,恰堪族武士大動公憤,不要命的衝上來,史存明看見自己用標槍擲死了葛布林,非常後悔,因為自己這一舉措,可能破壞南疆各部牧民的團結,給滿清敵人一個可乘的機會,但是到了這個地步,自己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先下手為強,一聲叱喝,連人帶劍,沖人恰堪族戰士人叢裡,跳高竄矮,兔起鶻落,只聽見一陣叮噹叮噹的聲響,和撲通咕咯倒地的聲響,原來史存明使出一套獨特的打法來,上面用飛龍劍削斷對方的兵刃,下面用旋風掃葉腿勾掃對方下三路,這些武士如何是他敵手,剎那之間,二十多人完全被史存明削斷兵刃,踢得七僕八倒,被他踢倒的人個個滿身酸疼,躺在地上,掙扎不得,少年壯士看見他們個個面面相視,喪失了戰鬥能力,方才冷笑說道:“你們聽著!我並不是有意殺你們的小酋長,不過他自己居心險惡,暗算傷人,我為著自衛起見,失手把他打死,這件事我返回大營裡,自有交代,現在可要失陪了!再見!”他說罷頭也不回,引著賀蘭明珠和蝶兒兩人,直向前面走去。 賀蘭明珠經過剛才一番大變,面無人色,良久良久,方才櫻的一聲,痛哭起來,史存明道:“夫人,前面是一路坦途了,再也沒有險阻,不用哭啦!”賀蘭明珠吸位道:“壯士,我不是哭這個,一個女人長得好看一點,就偏偏有許多魔障,我我我,我真是生來要受這些磨難!”她忍不住雙手捧面,痛哭起來,史存明是個魯男子,不善言詞,被她這樣一哭,不禁手忙腳亂,呆然木立,莫知所措,少年壯士心裡暗想,她做了兆惠將軍的側福晉,吃不盡珍懂百味,穿不完綢緞綾羅,享受人間繁華富貴,還有什麼不夠稱心快意的地方?今日不過在戰場上受了一點虛驚恐嚇,便說什麼孽障磨難?史存明呆呆的想著,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其實賀蘭明珠是清朝有名的才女,唯其是有才的女子,才多愁善感,“紅樓夢”裡面的林黛玉,不就是這樣一個造型麼?她下嫁給兆惠,表面上是享盡繁華,其實兆惠是個粗獷武夫,絕對不解溫柔,何況頻年以來,東徵西討,戎馬倥傯,賀蘭明珠已經有“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感覺了!今日她為了徘遣閨中寂寞,跟隨大軍來到塞外,無意中遇著了史存明,史存明調儻的容貌,大方的談吐,都使她發生了一種微妙的心理,她心底下燃燒著青春之火,換句話說,賀蘭明珠正需要史存明這樣一個青年男子來慰藉!不過這個意思,她哪裡能夠宣之於口,史存明卻又像木偶似的站著,不懂感情,所以賀蘭明珠哭得更加厲害! 侍女蝶兒看見主母哭得這樣傷心,她到底是個女兒家,看出幾分來了,蝶兒向史存明努了一努嘴唇,說道:“你這個人呀,單就懂得廝殺,我主母哭成這個樣子,你還不過來安慰她一下麼?”史存明渾金璞玉,不懂得蝶兒這幾句話,心裡暗暗不悅,想道:“你自己傷心罷了,與我何於?”就在這個時候,黑夜的草原上,傳來了一一陣得得馬蹄聲,史存明如夢初覺,立即向賀蘭明珠道:“夫人,快快伏下,不要哭啦,前面有人來哩!”賀蘭明珠嚇了一跳,果然止了哭聲,和蝶兒兩個人蹲了下來,史存明蛇行鶴伏,迎上幾步,定睛向前面細看時,只見前面來了一隊騎兵,馬上坐的全是拖辮子的清兵,還有一個戴帽翎的軍官,史存明不禁大喜,他向賀蘭明珠叫道:“夫人,那邊有你們的人來了,我不便跟他們對面,再見!”史存明說了這幾句話,回身便走,賀蘭明珠突然站起身來,一手拉住他的衣角,問道:“壯士,你要到哪裡去?”史存明愕然道:“我當然是回到自己的隊伍去啦!我是你的敵人呀!”賀蘭明珠幽怨的問道:“那麼,你幾時再來見我?”史存明想這句話真希奇,她是兆惠的側福晉,當然住在兆惠的大營裡,自己難道冒險到清軍的大營裡找她不成?可是他看見賀蘭明珠楚楚可憐的樣子,卻又不忍不答應她,隨口說道:“夫人,打完了仗,我自然會去看你!”賀蘭明珠還要說話,清兵騎隊已經距離漸近,當先幾個兵士還挑著風燈,高聲大叫:“餵!前面伏的是什麼人?”蝶兒長起身來,叫道:“是我,側福晉在這裡!”史存明看見侍女已經和清兵答上了腔,立即一甩賀蘭明珠的手,說道:“夫人珍重,我走了!” 一縱身竄出幾步,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剎那之間,消失在夜影裡,無影無蹤! 且不說賀蘭明珠主僕和清軍接頭,跟著他們回到大營裡去,再說史存明救了賀蘭明珠之後,心安理得,他覺得自己以恩報德,救回了賀蘭明珠的性命,正所謂一報還一報,以後誰也不虧欠誰的情了!史存明滿心痛快,不知不覺,走到天亮,史存明迎著曉風,吸著草原上的清新氣息,頭腦為之一爽!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昨天一場大混戰,小和卓木酋長幾乎全軍覆沒,後來大和卓木酋長統率南疆各族聯軍到來,方才反敗為勝,可是大戰之後,自己師傅智禪上人到了哪裡?金弓郡主孟絲倫又到了哪裡?史存明急於要解決這個疑團,希望找著自己戰士和遊牧部民,可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就像青色的海洋,史存明漫無目的地走,足足逛了半天,前面突然現出一個小小的市集來,史存明個禁大喜道:“妙呀,發覺有人煙的地方了!” 他混戰了一日一夜,在草原上尋找了大半天,委實又乏又餓,西北地廣人稀,往往行走二三百里,不見一個生人,別說是市集了!史存明看見了房屋櫛比的市鎮,不禁精神一振,少年壯士忘記了疲乏和飢渴,加快腳步向那市集走去,距離漸近,只見通往市集的大路口,豎了一塊木牌,寫著“甘泉集”三個大字,史存明自言自語道:“甘泉集!咦,這個地名,仿佛師傅老人家也說過!”他並沒有想差,這裡是危險的地界,距離天山不過七八十裡,智禪上人每年都有幾天下山到這裡買糧食,史存明無意之中,迷失方向,居然到了這裡! 少年壯士挺身直入集內,這甘泉集附近有清例泉水,是沙漠商隊行旅歇腳的地方,所以也住了二三百戶人家,還有不少漢人開的店舖,史存明看見市集入口有一問小小酒肆,挑著青帘,店裡賣烙餅和馬肉,史存明不假思索,進了酒肆落坐,吩咐店夥要一斤白酒,烤一盤馬肉烙餅來,狼吞虎嚥也似的吃個清光,史存明覺得自己的肚皮還不夠飽,正要再叫一盤烙餅,忽然聽見市集外面傳來一陣人馬嘶叫的聲響,史存明探頭向店外一望,原來是一小隊清兵,直向著甘泉集開到。 這隊清兵的人數約莫有二百多人,領頭的是一個滿洲軍官,那軍官的馬後,鐵索鋃鐺,原來跟著十多個維族婦女,也不知道清兵由哪裡捉來的,史存明一看之下,不禁怒火衝大,他向那些婦女望去,忽然發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個金黃色秀髮的維族少女,正是自己視同骨肉親妹的伊麗娜! 伊麗娜居然被清兵捉住,史存明這一驚作同個可!就在他要拔劍離座的時候,已經有十多個清兵走入市集來,他門一窩蜂湧向酒肆,向酒肆主人大喝道:“我們路過這裡,肚子俄了!快烤五十斤馬肉,二百斤烙餅,有酒暖幾斤來,給我們的把總喝,回頭你到大營去拿銀子,知道沒有?”這酒肆主人卻是漢人,知道這些兵勇大爺,平日強買強賣,白吃白喝,這一頓酒肉的銀子必定沒有得給,到大營拿銀子。不過是風涼話罷了!他苦著臉央求道:“將軍,小店本錢短缺,沒有這許多烙餅馬肉呀……”話未說完,清兵噌的拔出佩劍來,喝道: “大爺管你什麼店子,沒有本錢、供應一點軍糧也不能麼?哼,你要不要腦袋!”店主還要央求,史序明突然由店裡走出來,兩臂一振,作勢拔刀的兩名清兵,撲通咕咚,拋球似的飛出一丈多遠! 這一下出其不意,清兵一陣大嘩,史存明拔刀一晃,好像兀鷹一般,撲向鎮口,伊麗娜一眼望見了他,尖聲大叫:“存明哥哥,快來救我!”史存明一溜煙奔向被俘維族婦女,那騎馬的軍官名叫喀達,是鑲白旗的把總,使一桿鑌鐵槍,槍標杆如杯口,鎗身重六十斤,他大喝了一聲:“大膽反賊!”手提一槍劈面刺來,史存明一晃身避過槍頭,反手一把擄住鎗桿,叫聲:“下馬!”用力一抖,哪知喀達是清軍裡有名的力士,他用力往回一拖,叫道: “小子,你過來吧!”兩下運力一扯,馬上步下全然不動,史存明勃然大怒,正要抖斷虹劍直刺,冷不防眼前一花,一條黑衣人影由市集人口飛出來,落向二人中間,揮掌向下一截,這一掌斲在鐵槍的鎗桿上,劈啪,茶杯口粗細的鐵槍,齊中斷成兩截! 喀達幾乎由馬上翻下來,史存明看見來人是個緇衣老尼,正是飛龍師太!少年壯士不禁出乎意料之外,飛龍師太一掌所斷了鐵槍,右掌向外一揮,喀達狂叫半聲,翻身跌落馬下,口鼻冒出鮮血,一命嗚呼!清兵高聲大叫:“不好,把總大人叫這老賊尼殺了啦!”飛龍師太冷笑一聲,雙腳一點,跳出圈外,向史存明喝道:“小子!我給你宰了滿洲靴子的主將,你怎的還不動手!”史存明知道她脾氣古怪,不敢執拗,仗劍上前,左挑右劈,剎那之間,殺傷清兵二十餘人,飛龍師太也不閒著,清兵一衝到她的身邊,立即吃她劈面一把抓住頭頸高舉起來,向外一拋,跌了個發昏二十一,有的還當堂手足折斷,不到盞茶工夫,被她一連摔倒三四十人,其餘清兵看見老尼和少年來得勇猛,哪還敢抵敵,吶喊一聲,紛紛四散奔跑,飛龍師大哈哈大笑。 史存明不管別的,衝到伊麗娜的跟前,用斷虹劍斬掉了她身上的鐵鎖,問道:“妹子! 你怎的會被靴子捉住?押來這裡!”伊麗娜哇的一聲,痛哭起來,哭了一陣,方才抽抽咽咽的說道:“三天前那場大戰,我給亂軍衝散了,我騎了一匹馬,奪路狂跑,走不到十裡路,忽然一隊清兵截路,迎面幾箭射來,我的坐馬中箭,倒斃地上,我便給靴子活捉生擒,送到一個大帳幕裡,那裡有許多婦女,全是被清兵捉來的,她們被將官分批的帶走,據說要到伊寧……”她還要說下去,史存明猛覺背後一個冷峭聲音道:“聽完了哭相思沒有,我還有話跟你說呀!” 史存明回頭一望,飛龍師太卓立在自己的身後,面挾寒冰,那十幾個被俘的維族婦女,身上的鐵鎖不知什麼時候完全解去,瑟縮地站在一邊,史存明忽然想起自己在幾天以前,曾經向她進刺一劍,還罵了她一句潑尼,難道飛龍師大今天要算這個賬麼!史存明不由自主的後退三步,手按著斷虹劍,準備戰鬥。 飛龍師大冷笑一聲道:“你是老和尚的徒弟,拜在老和尚門下有多少年了?快說!”史存明惱恨她翻面無情,打傷了金弓郡主孟絲倫,他由鼻孔冷哼了一聲道:“哦!我在家師門下日子不淺啦!整整十二年了,可是資質愚魯,只學得一點皮毛功夫罷了!”飛龍師太哈哈一笑道:“皮毛功夫,未必未必,老實回答我一句話,你怎樣學了我的飛龍劍?是不是孟絲倫教給你?” 武林中人首重門戶,比如少林派的弟子,只可以練少林派的功夫,武當派的呢?也是一樣,所以凡是每個練武弟子,入門之先,都要遵守本門的戒條,決不能夠欺師滅祖,所謂欺師滅祖,就是絕對不准把本門的功夫,傳給別門別派,違犯這戒條的,輕的逐出門牆,重的立時處死,史存明當然明白,他不知道由哪裡來的勇氣,一陣哈哈大笑道:“飛龍師大,你以為你的飛龍劍法天下獨步,宇內無雙,可以壓倒我師傅的雷電披風劍麼、別妄想吧!你出身是峨嵋派中人,不問拳式劍路,萬變不離其宗,總脫不了峨嵋派的胚胎,想學你的劍法,何必要孟絲倫教?老實說一句話!那次在阿特朗瑪峰我看你和神力尊者相鬥,前時在神龍峰看見你和師傅爭鬥,你的飛龍劍我也學得一二成了!你別難為孟絲倫吧!”飛龍師大被史存明說得面上青一陣紅一陣,陡的一聲大喝,使個“蒼龍探爪”招式,左手一揚,右手五指疾如閃電,猛向史存明迎胸抓到! 史存明在過去幾次混戰場合裡,認清了飛龍師大的飛龍掌法,他把腰身一躬.雙肩晃處,嗖嗖兩盧,身似漁魚,中她手掌底下溜了過去,有如行雲流水,絕無凝滯,他用的是“神龍掉尾”功夫,也是飛龍劍的絕招,飛龍師太一抓不中,更加忿怒,左掌一圈,右掌外吐,跟著雙腳一起,猛踢史存明的小腹,這下名叫“戰龍在野”,史存明微一仰身,腳跟目力一頓地皮,身子似弩箭離弦般,竄出七八尺遠,再一扭身,拔起六尺多高,恰好讓過飛龍師太雙腳一蹴之勢,這下也是飛龍劍的絕招,名叫“時乘六龍”,不過史存明始終客氣,沒有動劍還手罷了! 飛龍師大兩招走空,喝道:“小子,你怎的不用劍!”史存明退後三步,手按劍把答道:“不敢,你老人家還是前輩,我是一個晚生下輩,怎敢對你老人家無禮呢?”飛龍師太嗤的一笑道:“老和尚一生虛假得緊,想不到你也學了他一套,來來來,你不用跟我說客氣話,我和你比幾招玩玩!”她說著左腳一伸,腳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子。約莫有五尺的圓徑,然後站在圈子裡,說道:“我就在這裡站著,任你用劍刺我,不管你用雷電披風劍也好,用飛龍劍也行,向我身上招呼,如果你削我一根毫髮,或者是刺破我一點衣服,甚至迫我踏出圈子一步都算我輸,這個便宜你敢不敢比試?”這時候甘泉集裡面的居民,也紛紛走出來,排成一個圓圈,在瞧熱鬧,看看這漢人少年怎樣和老尼比武。 史存明是個青年人,少不免有一種剛強之氣,他暗想這老尼姑對自己輕視得緊,自己的本領雖然不及對方,忠不相信她站在一個圓圈裡,徒手搏鬥寶劍,可以戰勝自己,史存明把斷虹劍拔了出來,叫道:“老前輩,我可要無禮了!”嗤的一劍,先用本門雷電披風劍法,“怒雷貫木”,猛向飛龍師太左肩刺到! 飛龍師大不慌不忙,喝了一個好字,左掌向劍身一擊,右手閃電似的,攫向上存明的面門,史存明猛然瞥見她十恨手指亮晶晶的,居然戴了鋼套,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吸身退步,劍鋒一翻,“雷神揮鑿”,截向她的下盤,飛龍帥大袍袖一拂,一股強烈掌風向少年壯士胸口迫來,史存明知道不能抵受這樣勁猛的內功掌力,只好一扭身軀,竄出兩丈多遠! 兩招一過,史存明知道自己在形勢上佔不了便宜,飛龍師大雖然說是徒手,十指戴了鋼套,可以不用畏忌寶劍。她固定站在圈子裡,雖然不動,可是無形中扎定腳步,宛如落地生根,史存明要撲過來攻擊她,豈不是以動鬥靜,全身在敵人攻擊之下麼?他再次向前一躍,展開雷電披風劍來,更不留情,“聞雷入洞”、“雷光穿雲”、“沉雷曳嶺”,一連三招,劍光如銀蛇亂掣,向飛龍師大上中下三路同時刺到,飛龍師太突然叫了聲“著!”聽見噹噹當幾聲,史存明的劍鋒居然被她用手戴鋼套一下激盪開去,飛龍師太右手五指宛如鐵鉤,閃電般疾攻過來,史存明猛吃一驚,右腕上“高明”、“紫闕”、“會宗”三處穴道,已經吃對方同時一手拿住! 原來飛龍師太用的是“絞龍手”法,這種手法善於以靜製動,專在對方明知不能發招,或是連環進攻自己之時暴起疾進,以攻還攻,所以最是難擋!史存明雖然得到智禪上人的真傳,究竟經驗還淺,被她一下扣個正著,史存明暗叫道:“不好!”要知道脈門在人身名叫“寸關尺”,如果被對方一扣,馬上半身發麻,喪失戰鬥能力,史存明心中一急,連忙使出師傅傳授自己的“排雲掌”功夫來,後退半步,右手用力一掙,左手屈起中食二指,半拳半掌,陡的向外一推,猛向飛龍師太胸口拂去! 飛龍師大也是一時大意,她以為一扣住對方脈門,史存明必定受製,哪知道危急自衛是每一個人必有的本性,史存明居然使出峨嵋派絕技排雲掌來,這一反掌回甩,勁力十足,勁力十足,距離又近,飛龍師太急忙把身子一側,卸了對方一半來勢,可是砰的一聲,左胸脯著了一下,排雲掌威力大得出奇,史存明雖然功候不到,這一掌之力也非同小可!飛龍師太不由自主倒退出四五步,不但退出自己劃定的圈子外,還險些兒一交跌倒!她退後時把手一揮,史存明像斷線紙鷂一般,拋出兩丈多遠,撲通,頭下腳上的摔在地上,跌得天旋地轉,頭暈腦脹!看熱鬧的人不禁一陣吶喊! 飛龍師太雖然摔倒了史存明,可是自己胸口吃了一掌,又退出圓圈外,已經算是落敗! 她自己以一個老前輩的身分,跌翻在一個後生小輩的手上,真個是陰溝裡翻船,丟臉之至! 飛龍師大不禁老羞成怒,叱喝一聲:“小子,你敢向我無禮!”緞衣振處,宛似一頭怪鳥,飛掠過來,史存明剛才翻起身子,看見飛龍師太發惡撲來,只好把劍訣一領,“怒雷排壑”、“雷母照鏡”,嗤嗤兩劍,分刺出去,可是他的本領委實和飛龍師大有一段距離,而且摔了一下,頭昏腦脹,劍招不比平時迅疾,飛龍師大用了個“滾龍手”,十指一盪劍鋒,左手食指一遞,點了他腰後的“白市穴”,史存明撲通一聲,跌翻在地! 飛龍師太點倒了史存明,狂笑一聲,彎腰拾起斷虹劍來,向史存明一指,喝道:“你的師傅當年害得我好苦,我半生遁跡空門,削髮為尼,還不是為了他,我兩次鬥劍敗在他的手裡,今日殺了你解恨!”話未說完,猛聽腦後呼的一響,一條怪蛇似的影子,直向飛龍師太背心飛到! 原來伊麗娜看見飛龍師大拿起寶劍,要殺害史存明,不禁心裡一急,她雖然懂些武藝,可是手無寸鐵,怎樣拾救史存明呢?就算她有兵器在手,但是武功膚淺,要想和飛龍師太硬拼,何異以卵擊石?不過伊麗娜一向把史存明當做心上人,愛情的力量勝過一切,她忽然看見地上有一截砍斷了的鐵鍊,這是清兵剛才鎖拿自己的,被史存明斬斷,約莫有三尺長,伊麗娜不假思索,一欠身抄起鐵鍊來,用力一擲,朝著飛龍師大背心打到,飛龍師太耳聽風響,疾忙揮劍回臂,回頭一截,斷虹劍寒光一閃,鐵鍊研成兩截,掉在地上,飛龍師大喝了一聲:“大膽丫頭,居然敢使暗算,我先殺你!”把手中劍一揚,向伊麗娜迫去。 伊麗娜昂然不懼,她把兩手叉住纖腰,胸脯一挺,朗聲說道:“飛龍師太,你也是個成名的武林前輩,怎的這樣不顧臉面,史存明並不是跟你有仇,他完全沒有犯過你,是你迫他動手的,你打他的師傅不過,卻拿他一個晚生下輩來出氣,拿他出氣也還罷了,自己比武不認輸,落敗了不認敗,還要殺人滅口!”飛龍師太聽了殺人滅口四字,皺紋滿布的面動了一動,喝道:“胡說!”伊麗娜道:“什麼胡說,這裡許多人都是見證,你有寶劍在手,又有武藝,愛殺哪個就殺哪個還不是麼?你把史大哥殺了之後,最好連我也殺掉,我們兩個是心心相印,他如果死,我也不想活命啦!你有種的就先殺我!”這個年輕的牧羊女,面對著殺氣騰騰的飛龍師大,全無懼容,大有視死如歸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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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求靈藥 天池訪三怪
飛龍師大本來滿腔怒火,可是聽了牧羊女伊麗娜一席話,忽然恢復過理智來,三十多年以前的耿仲偉,不是等於現在的史存明嗎?從前的韋青荷,不是等於現在的伊麗娜嗎,史存明和伊麗娜現在是一雙愛侶,自己跟智禪上人以前何曾不是一對情人?可是因為自己心胸狹隘,不忍一時之氣,幾十年來勞燕分飛,誤己誤人,如今落得大家韶華老去,皈依空門,青磬紅魚,老懷淒槍,自己一誤於前,何忍再誤別人於後?飛龍師大禁不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把斷虹劍向地一擲,走到史存明的身邊,伸手一拍,解了史存明的穴道,喝道:“好! 我就看在這女娃兒面上,饒你一命,後會有期!”她說完把緇衣一振,展汗神行無影的輕身飛行功夫,幾下起落,轉瞬之間,便消失在廣闊的草原上! 史存明見飛龍師太遠去,方才掙扎起來,伊麗娜趕忙上前,把他扶住,問道:“存明哥哥,那老尼有傷了你嗎?” 史存明苦笑道:“沒有,好在你剛才一席話,叫她恢復了人性!”他看見甘泉集外站了許多人,不想再說下去,吩咐那十多個被飛龍師太救了的維族婦女,各自回家,自己向市集藉了兩匹馬,和伊麗娜兩人,齊齊坐上馬背,離開了甘泉集,在路上,史存明向伊麗娜詢問金弓郡主的情形,伊麗娜道:“孟姐姐被她師傅打了一掌,昏迷不醒,老禪師極力給她醫治,也不見她醒轉過來,滿清大軍攻入天山的前一天,老禪師帶金弓郡主離開大營,返回葉爾羌去,據說要找到一種名叫龍腦草的,混和天山雪蓮合藥,方才能夠把郡主腦裡的瘀血提出,使她清醒,不過龍腦草這東西,普天之下,只有崑崙山絕頂,王母天池邊才有得出產,不易找尋,找著了龍腦草合藥,還要經過幾個月的調理,方才復原,老禪師和郡主一離開,不到半天,清兵立即展開大舉進攻,以後情形怎樣,不用說你也知道了!” 史存明十分感慨,他決定先找尋回部的牧民,稟告小和卓木,自己方才返回葉爾羌去,見著師傅,設法子找尋龍腦草,他兩個在草原上走了一日一夜,方才到達喀爾沁平原,大小和卓木的兵馬和南疆各族的聯軍,大營扎在這裡。 史存明和伊麗娜齊齊跳下坐騎,跟哨兵打招呼,直入轅門,已經有把守營站的兵士,飛報入中軍帳,接著幾個戰士由裡面迎出來,向史存明拱手,說道:“壯士,多多辛苦了!王爺請你進中軍帳!”史存明跟著戰士走入金葫蘆頂的中軍帳篷,大和卓木酋長亞巴克,小和卓木酋長亞圖特,和南疆各部的酋長,整整齊齊的坐在那裡。 史存明正要行禮,大和卓木忽然說道:“史壯士,你在戰場上不是俘虜了兩個滿洲姑娘嗎?有沒有帶她來,把她們安置在哪裡!”史存明吃了一驚,說道:“王爺,那兩個女子不是俘虜,是我在戰場找到的,她們是清軍的女眷,我把她送回去啦!”南疆幾個酋長立時騷動起來,一個紫棠面色,滿面虯須的酋長暴聲喝道:“姓史的!你是清軍奸細還是我們這邊的人?你怎的把我的兒子殺了?” 說話的正是恰堪族的酋長葛士達,他接到部下的報告,自己兒子在戰場上,被一個名叫史存明的漢人少年殺死,這姓史的少年還是金弓郡主的好朋友,幫助回疆對抗清兵的,不禁暴跳如雷,立即向大和卓木亞巴克提出交涉,他說自己兒子不能在死,如果不拿住姓史的抵償性命的話,就決定帶領本部士兵返回巴遠克山下的草原牧地去,退出抵抗清兵的行列,大和卓木因為恰堪族帶領了好幾幹軍馬來,是得力的臂助,當然好言安慰,葛士達方才勉強忍住怒氣,他看見史存明進入帳篷忍不住怒火沖天,就要撲上前去,跟他拼命! 史存明不慌不忙,說道:“不錯,葛士達!你的兒子是我殺的,我也自悔魯莽,不過他也有取死之道!”少年壯士把胸一挺,將自己在戰場上遇著賀蘭明珠,向自己哀呼求助,自己因為念在半個月前,在雪崩裡被她救了性命,所以一報還一報,把賀蘭明珠送回清軍營地去,半路遇著了葛布林,恃著小酋長的身分,欺壓自己,要霸佔這兩個婦女,自己據理力爭,葛布林冷不防發出標槍來,暗算自己,因此一怒之下,才把他殺了,史存明只把賀蘭明珠是兆惠將軍的側福晉一節隱起來,理直氣壯的說道:“各位聽了! 滿清的軍隊由塞內打到塞外,由沙漠打到草原,搶劫我們的牛羊,焚燒我們的營帳,還要把我們的妻女擄去姦淫,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要抵抗滿清的理由,我們應該把滿清的婦女捉來姦淫嗎?滿清的軍隊跟我們對敵,他們的女眷不是我們的仇人,恩怨分明,中國有一句俗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各位都在這裡,說一句公道話,如果大家認為我要給葛布林扺命的,殺了我吧!我史存明皺一皺眉頭,不是英雄,也不算是智禪上人的徒弟!” 葛士達被史存明當眾揭出自己兒子的醜惡行為,不禁又羞又怒!本來葛布林在恰堪族裡,恃勢凌人,調戲婦女,族人已經早有煩言,可是葛士達向來溺愛兒子,裝作不知罷了! 他還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別人這樣痛斥自己的兒子,不留餘地,葛士達禁不住怒火沖天,斷喝一聲:“我的兒子死了!我沒有活人對證,你當然可以對他任意詆毀,來來來,我和你決個高下!”他說著向左右喝道:“拿我的金刀來,今天不殺這小子,以後也不做酋長啦!”隨從應聲過來,把一柄金背砍山刀獻上。 大小和卓木看見葛士達執意要跟史存明動手,不禁左右為難,史存明雖然是漢人,卻是自己軍中一個得力臂助,他殺了恰堪族的小酋長,完全出於自衛,不能說他不對,可是葛士達堂堂一部酋長,他的兒子被殺,哪裡肯干休善罷! 自己如果偏袒史存明,萬一他翻起臉來,帶了自己七八千名部下投降清軍,或者是退回南疆,都將影響大局,兩個和卓木酋長只好說道:“大家是自己人,有話慢慢的說,平心靜氣,不要火併!” 葛士達一意要替愛子報仇,哪裡肯聽別人的活,他把金背大刀一揚,厲聲叫道:“姓史的,今天不是你就是我,吃我一刀!”話猶未了,手起一刀,摟頭蓋頂,向史存明天靈蓋砍落,史存明用個“蜉遊戲水”,一扭身軀避過刀鋒,葛士達血紅了眼,虯髯戟張,刷刷刷,一連三刀,史存明身隨刀走,連閃三招,葛士達怒喝道:“小子!你有寶劍,怎的不拔出來?”史存明垂手貼膝,朗聲說道:“我殺了你的兒子,豈能對你無禮?”表面謙讓,實在是挖苦之至!葛士達暴跳如雷,左一刀右一刀,接連研了十六八下,史存明跟著刀光亂轉,始終傷不了一根毫毛,小和卓木叫道:“住手,不要打啦!”他抽出佩劍來,正要上前,史存明突然身形一長,二指驕伸,指向葛士達的雙眼,葛士達大吃一驚,急忙抽刀回擋,史存明倏的一翻右掌,“腕底翻雲”,一掌打中他的右臂,葛士達虎口一松,金刀噌聲落地,史存明道:“老酋長!承讓!”又向大小和卓木道:“二位王爺,晚生要到葉爾羌城,看一看郡主去!”說罷頭也不回,徑自跑出了中軍帳,和伊麗娜兩人,每人乘了一匹駿馬,疾馳而去,葛士達恨恨不已。 現在不說回疆交兵的事,再說史存明和伊麗娜兩人,離開了大小和卓木的營盤,縱轡放馬,在草原上飛跑,跑了兩日兩夜工夫,到第三天清早,已經到達葉爾羌城了!葉爾羌是人小和卓木的王城,也是南疆最富庶的城市,居民有十多萬,史存明到了葉爾羌城之後,立即到回王宮殿去見金弓郡主,孟絲倫在寢宮養傷,史存明問宮中侍女道:“郡主的傷勢怎樣了?”那侍女道:“哦!郡主已經醒轉過來啦!只不過她從今以後,一生一世,也是個白痴哩! 史存明和伊麗娜大吃一驚,便間金弓郡主怎樣變成白痴?侍女據實說了,史存明十分傷感,原來孟絲倫由天山回來之後,經過智禪上人用心調治,百藥競投,總算甦醒過來了,不過她終日如痴如呆的坐著,有時候哭,有時候笑,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中間也有很短暫的時候,神智清醒過來,問前方的戰況,問史存明混戰之後,到了哪裡!可是不到半天,又亂說吃語了!孟絲倫的嫂子香妃娘娘著急得不得了,天天替她到回教清真寺祈禱,請求阿拉真神,恢復孟絲倫的智慧,金弓郡主始終沒有痊癒過來,葉爾羌城的老百姓十分焦急,個個希望郡主身體早日復原,再到前方打仗,侍女說到這裡,屏風後面傳出一陣腳步聲響,原來智禪上人由寢宮出來了! 智禪上人一見了史存明,合十說道:“徒弟,你啥時候回來的,前方戰事怎樣呢?”史存明向師傅行過了拜見禮,方才說道:“一言難盡!”便把經過說了,連自己跟飛龍師太在甘泉集過招比武的事也說了出來,智禪上人點頭說道:“青荷這人一生意氣用事,這次她打傷了自己徒弟,並不打緊,幾乎把回疆的抗清大業,弄得一敗塗地,甘泉集比武這一次,十分危險,好在她良知未滅,不然的話,怎會聽伊麗娜一席話,便把你饒了呢!以後你見著她,切不可失晚輩之禮!”史存明唯唯受教,師傅寒暄了別後的情形,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師傅,弟子剛才聽宮中的侍女說,孟絲倫傷勢雖然痊癒,神智含混不清,只有崑崙山上的龍腦草可以醫治復原,你老人家怎的不想法子弄一技來,把郡主醫好了,再上前線,指揮三軍打仗?”智禪上人嘆了一口氣道:“找尋龍腦草嗎?談何容易,一個不巧,連性命也要送掉哩!” 史存明不禁一愕,問道:“聽說龍腦草這種東西,只有崑崙山王母天池畔有出產,是嗎?”智禪上人點頭說道:“不錯,龍腦草是天地奇珍,它是西域一種異卉,生長在窮陰極寒的雪山冰谷裡,哪個人得著它,拿來合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比起關東的野山人參和千年何首烏還要珍貴,真是曠世難逢的天材地寶,在百多年以前,這種龍腦草在天山南北以及大雪山,喀喇崑崙山各處都有,可是經過一般人大量採摘的原因,已經漸漸絕種,只剩下王母池邊長年冰封,人跡罕至的地方,略有出產,不過數量也非常少,據說只有一二十棵罷了,可是這三十年以來,王母天池一帶,被三位怪客把守著,閉關清修,不准閒人踏進半步!” 史存明十分詫異道:“哦!那三個怪客是什麼人?不準人上王母天他,他們叫什麼名字?本領很厲害嗎?”智禪上人說道:“深山大澤,天下間的奇人異土,所在多有,這三個人據說是崑崙派的前輩人物,二男一女,三十多年以前,崑崙派的掌門鬧翻,離開了星宿海,隱居天池,一般人順口叫他們做天池三怪,他們的真實名姓從來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三他的外號,兩個男的叫天殘叟和地缺翁,一個女的名叫瀟湘仙子罷了!” 伊麗娜不由失笑起來,說道:“他們的名字多怪呀?什麼天殘地缺,難道他們是殘廢了的嗎!什麼瀟湘仙子,她一定非常美麗,像天上神仙了,是與不是?”智禪上人答道:“這位小姑娘猜得對了!天殘叟斷了一只左臂,地缺翁折了一條右腿,這兩位老人家都享壽百年過外,至於瀟湘仙子也有八十多歲,照理是一個雞皮鶴髮老太婆,可是她駐顏有術,八十歲的人和三十歲一般無二,容光照人,別看他們只有三個人,本領絕高,真個有孽壁一雲,噓氣成雨的本領,不過這三個人的脾性,非常古怪,而且心黑手狠,殺人不眨眼,尤其是瀟湘仙子,落在她手裡的人,十死無生,又有人叫她做天池魔女呢?”伊麗娜聽了不寒而慄! 史存明沉吟了一陣,毅然說道:“師傅,弟子不才,提意到崑崙山王母天池走一遍,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夠把龍腦草找來,醫治郡主的病,師傅准許弟子去吧!”智禪上人搖頭道:“徒弟不必去了,就算你把龍腦草取來,也沒用啦!”史存明吃了一驚,便問金弓郡主的病,莫不是有變化? 智禪上人說道:“她的病不會變化,只不過你由這裡到崑崙山,一來一回,最低限度要兩個月,就算排除萬難,一帆風順,把龍腦草取回,醫治郡主,至少也要半年光景,方可痊癒,這大半年工夫,大小和卓木和南疆各族的聯軍,能夠抵擋兆惠的徵西大軍嗎?恐怕那時候清兵長驅直入葉爾羌王城了!你不是白跑一趟嗎?”史存明決然道:“師傅,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們不能夠坐著看金弓郡主瘋瘋癲癲度過一世,就算清兵破了回部王城,我也要帶她到王母天池去,取龍腦草給她醫治,即使犧牲了我的性命,也是心甘情願!”史存明說到這裡,把心底的曲衷說了出來,他這幾句話無疑承認盂絲倫是自己生平獨一無二的意中人,伊麗娜聽了不由生出一陣妒意! 智禪上人看見史存明的態度堅決,便點頭道:“很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就到王母天池去走一趟吧!”史存明大喜拜謝,伊麗娜忽然說道:“老禪師,我也跟存明哥哥到崑崙山去!”史存明不禁一愕。 老禪師覺得十分納罕,合十說道:“伊麗娜,崑崙山古稱天柱,比天山還要高,窮陰凝寒,你一個沒有武藝的人,怎樣能夠去呢?”伊麗娜說:“老撣師,你不是說天池三怪的脾性十分古怪嗎,飛龍師大的性情也夠怪了,給我一頓痛罵,立時走開,連頭也不敢回,如果天池三怪不准我們進王母天池,不肯給我們龍腦草,我就拼出性命不要,也要罵他一頓!或者我一罵之下,天池三怪會像飛龍師太一樣,把龍腦草交給存明哥哥呢?”智禪上人不禁哈哈大笑! 史存明想自己一個人到崑崙山去,千里長途,如果沒有一個伴侶,非常寂寞,伊麗娜雖然沒有什麼本領,卻是天真爛漫,或者見了天池三怪,有用得著地方也說不定,他便向智禪請求,准許伊麗娜,和自己同去,智禪不假思索的答允,史存明就要即日動程,智禪上人又叮嚀了他一番,無非是沿路小心,到了崑崙山上,萬一天池三怪閉關不納,自己也要本著當年留侯張良,但橋三進履的故事,極力容忍,不亢不卑,完成取得龍腦草的使命。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智禪上人道:“師傅,弟子要到寢宮去見一見孟絲倫郡主,方才啟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呢?”智禪上人知道自己徒弟和孟絲倫心心相印,青年男女情之所鍾,任何人也阻止不來,老禪師只好點了點頭,說道:“很好,郡主在內宮裡由可敦照料,你們參拜可敦,不要失禮!”史存明伊麗娜唯唯應諾,別過上人,直向寢宮走去。 “可敦”是回部酋長妻子的尊稱,跟皇后卻不相同,因為皇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回部酋長依照伊斯蘭教的俗例,能夠同時娶四個妻子,換句話說,可以立四個“可敦”了,(和卓木是回人稱呼尊長用語,含有尊敬成分)當時大和卓木酋長的可敦就是香妃,香妃原名叫桑達麗絲,是新疆喀什人,(即是現在南疆的莎車縣),國色天姿,自小便有一宗異處,就是體有奇香,不用搽脂抹粉,身上散發出一種天然香氣,如蘭似麝,十六歲起,艷名遠噪天山南北,大和卓木便納了她做第一可敦,封做香妃娘娘,他從此不納別的可敦,史存明在北天山時,也聽見過人說香妃的美豔,這次趁著探視孟絲倫的病,請寢宮使女向香妃通傳求見。 香妃正在小心伺候孟絲倫喝湯藥,聽說史存明要進來,她知道史存明雖然是漢人,卻是幫助回疆抗清的英雄,深懷欽仰,她又是個曠達的人,立即傳令在偏殿延見,史存明和伊麗娜剛才走入殿門,便覺眼前一亮,殿中正坐著一個回裝美人,伊麗娜是女子還不覺怎樣,史存明卻是目眩神搖,不能自己! 原來香妃不但姿容絕艷,而且氣質高雅,正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所說的:“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 粉面泛出一片慈祥的光輝,令人如親芝蘭,如坐春風,神魂舒暢,再看她深藍色的眼睛,像無際的海洋,似乎有說不出的熱情,可是她那玉柱似的鼻子,櫻桃似的嘴唇,卻又隱現出剛毅的威嚴,令人如同感到一團冷氣,不敢梢涉邏念,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眼見三個美人,孟絲倫和賀蘭明珠,連同相隨身邊的伊麗娜,各擅勝長,可是一比起香妃娘娘來,便黯然失色了!香妃好比鳥中鳳凰,花中牡丹,一切俗禽凡卉,根本不能相比,他為人本來面嫩,看見了絕世的人,不知怎的,面熱口訥,連敘禮的話也忘記了! 香妃笑了一笑,說道:“尊駕就是史壯士嗎!素仰素仰,壯士要見郡主,郡主剛好睡熟了,要不要叫醒她說話?”史存明慌忙說道:“哪裡話來,晚生哪敢打擾郡主,就此告退!” 香妃笑道:“小坐何妨,我知道壯士和郡主相當要好,這次千里迢迢由前方回來看她,不如這樣,就到郡主寢室一轉吧!”她不等史存明答應,站起身來,向前引路,裙袂飄處,送過來一陣淡淡的幽香,這種香清而淡,只有梅花的芬芳,可以比擬,史存明連連稱謝,跟著香妃娘娘到了寢室之內。 孟絲倫躺著的牙床上,懸著流蘇錦帳,仿佛煙籠芍藥,由帳外望入去,金弓郡主仿佛睡得很甜,史存明見她玉容清減,心中憐惜,但是當著香妃和侍女的面前,哪裡能夠跟她說私己話?何況盂絲倫睡得這樣熟,更不忍心吵醒她了!史存明微微欠身,便自告退,香妃彬彬有禮,送回前殿,史存明道:“多謝可敦,晚生要告退了!”香妃含笑答道:“壯士放心,郡主有我服侍,必定很快復原,她除了說吃語之外,一切和常人無異,只管放心便了!”史存明和伊麗娜退出寢宮,伊麗娜咋舌道:“我今天才見著回疆第一美人,何止是回疆美人,簡直是天下第一美人哩!” 當大下午,葉爾羌城向南的平原上,出現了兩匹駿馬,馬上坐著一個漢族少年,一個維族少女,征塵僕僕,向崑崙山進發。 這一對青年男女,不用說也是史存明和伊麗娜,他們在路上晝夜飛馳,飢餐渴飲,馬不停蹄,有話便長,沒話便短,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橫越過大戈壁沙漠,穿過吐魯番火山,到了和闐附近,崑崙山已經在望了,史存明和伊麗娜都是在天山長大的,以為天山雄奇峻峭,雪景壯麗,宇內無雙,可是現在看見了崑崙山,峭壁排雲,群峰刺天,山勢的雄奇磅礡,比起天山有過之無不及!史存明望望山勢,嘆了一口氣道:“昔日共工氏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傾東南,崑崙天柱真個是名不虛傳哩!”伊麗娜道:“哪一個叫共工氏,他住在山裡嗎?”史存明失笑起來,便把軒轅黃帝大戰共工氏的神話說了,伊麗娜搖頭道:“我不相信,共工氏一頭可以撞塌一座大山嗎?照這樣的說來,他簡直是個神,而不是凡人了!神也會被人打敗嗎?我不相信!”史豐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記起師傅說天池三怪的本領,要以擘石生雲,噓氣成雨,上格青冥,聲聞於天,不知道是不是一般人故神其說,特別誇大,自己這次到崑崙山,無論如何,也要開開眼界! 行行復行行,過了三天,不知不覺,他們到了崑崙山下,崑崙山延長二千多里,除了幾條土人開出來的羊腸古道之外,無路可通,王母天他在一座名叫“埃土伯格”山的主峰上,本來關外的長白山也有天池,長白山天池只是一個湖泊,相傳滿清開國始祖的布庫里雍順,就在天池旁邊誕生,崑崙山的天池又名“瑤池”,也是一個大湖,不過湖面海拔萬尺以上,結成堅冰,一年四季,湖水結實得和透明玻璃一般,有湖無水,成為西域奇景之一,不過要欣賞這奇景,也不容易,要爬過十幾座山峰,費上幾晝夜的時間,方才可以到達天池!路途這樣崎嶇,能夠爬上天他的人,當然是絕無僅有了!史存明和伊麗娜覓路上埃士伯格峰,起先是路途也還平坦,並不難走,過了幾座山峰,山勢越來越陡峭了!有的地方簡直是懸崖絕壁,猿揉難渡,史存明只好用壁虎功爬上去,由上面拋下套索來,把伊麗娜腰間綁住,直絡上去,足足走了大半日,前面山嶺突然現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來,晶光照眼,宛如玉帶,伊麗娜高興得直叫起來,說道:“看呀!那邊一定是王母天池了!” 史存明手搭眉頭一望,不禁嗤然失笑,說道:“妹子,你看錯啦,那不是王母天池,是冰河哩!”冰河是大自然宇宙的奇景,在叢山峻嶺間,婉蜒起伏,往往通出三五百里以外,天山也有冰河,不過比起崑崙山的冰河,卻又小巫見大巫了!這對少年男女,好像情侶一般,一邊說笑,一邊賞玩冰河奇景,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史存明就在冰河旁邊,一個背風的山谷下,取出帶備的牛皮口袋來,每人一個,整個身子鑽了進去,只把頭部露出袋口,枕著軟褥,蜷伏一團睡覺,伊麗娜抬頭向天池一望,忽然叫了起來,說道:“火光火光,存明哥哥,你快來看!對面山峰有火光哩!” 史存明慌忙掙出皮袋,跳起身來,循著伊麗娜所說的方向望去,果然如此,只見冰河對岸一列黑黝黝的山峰下,現出兩道火光來,這兩道火光有十多丈長,顏色赤紅,如龍蛇交掣,乍起倏落,把史存明看得目瞪口呆,他心裡暗中在想,這些火光是劍氣呢?還是障眼法呢!那兩道火光起落了十幾下,突然糾做一團,翻翻滾滾,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這兩道火光起落的姿勢,好像飛龍師大所使用飛龍劍的劍招,難道它是天池三怪發出來的劍鋒,抑或飛龍師太本人獨創的飛龍劍法,脫胎于天池三怪?難道她拜在三怪門下?史存明越想越糊塗,眼前一片迷惘,冷不防伊麗娜一聲怪叫! 史存明吃了一驚,以為來了毒蛇野獸之類,所以伊麗娜驚慌得叫了起來,他連忙扭頭一看,哪知道不看猶可,一望之下,當堂打個寒嚓!原來自己背後五六步遠,卓立著一個瘦小枯乾的老人,這老人模樣十分古怪,穿著一件青布長袍,左手扶了一根短杖,短杖一頭杵在地上,原來他沒了左腿,再看他的面容,蒜頭鼻子,三角眼睛,醜惡異常,一張臉冷冰冰的,絕無人色,令人看了寒氣直冒,總而言之,在黑夜裡看來,這老頭子簡直不像一個生人,史存明忽然想起,這老頭子缺左腿,用杖代足,來得這樣突然,沒影無蹤,難道是天池三怪裡面的地缺翁嗎?史存明慌忙躬身道:“後學弟子史存明,今日千里迢迢到來,拜謁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莫不是天池……”底下一句是三位老前輩,還未及說出口,陡覺眼前一花,劈啪兩聲,面上中了一掌,這一掌非常之重,史存明哎呀兩聲,幾乎一跤直跌出去! 少年壯士估不到天池三怪這樣怪僻,只一上來,便給了自己一巴掌,喊道:“我我……”枯瘦老頭打了他一巴掌後,已經站在兩丈以外,罵道:“乳臭未幹的小子,憑你也配稱為弟子,自稱後學,我老頭子橫行江湖的時候,你這小子還在鬼門關上,不曾入娘胎哩!什麼後學,打打!”瘦老頭一個打字,剛才出口,身形晃處,宛似一縷青煙,到了史存明的跟前,呼的又是一巴掌,向史存明臉上摑到! 這一掌疾如閃電,史存明急不迭忙伸手一攔,接著雙肩晃處,用“神龍入洞”的身法,旁竄出去,哪知他不躲閃還好,一閃之下,啪啪兩聲,史存明左右兩邊臉頰,各自吃了一掌,這兩巴掌比上回更重,宛如鐵錘擊撞,打得他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如果史存明不是自小服了靈藥,脫胎換骨,又跟著智禪上人練了許多年的內功,早就已經暈了過去!史存明又驚又怒,正要拔斷虹劍相迎,枯瘦老人已經喝道:“小子,如果你一動劍,不挨上四巴掌,我就是你孫子,馬上改姓!” 史存明雖然被對方打得滿眼金星,理智還沒有被怒火衝掉,他忽然想起自己臨別之時,師傅曾經向自己說過要學留侯張良,圮橋三進履那一句話來,天池三怪本領這樣高強,比起飛龍師太超出十倍也不止,自己在甘泉集和飛龍師太交手,尚且不到三五回合,便自敗下,如果跟天池三怪動武,豈不是自討苦吃嗎!本領相差太遠,動手也是枉然,史存明霍地向後一退,說道:“不敢不敢,我哪敢跟老爺子動手,我真該打,任老前輩打幾下消氣便是!” 他這樣一服軟,枯瘦老頭果然不動手打他,呵呵怪笑說道:“小子!你真的任我打嗎? 來來來,你站著不要動,我給你十巴掌,當作懲戒!”史存明大吃一驚,自己挨了三掌,已經沒法子吃得消,如果再打十掌,還有命嗎?他正要開口求饒,可是回心一想,這老怪物脾性古怪,開口求他也是白搭,還是拼著挨他十掌吧!他把雙手一垂,閉了眼睛,枯瘦老頭喝了一聲:“小子!我打你了!”話未說完,一陣狂風似的,史存明猛覺自己頭面腰身啪啪的連響,果然挨了十掌,一下不多,半下不少,可有一宗奇怪之處,這十掌打在身上,軟綿綿的全不受力,絕沒有痛楚的感覺,不但沒有痛楚,剛才中了三掌的面頰,也被摑了幾掌,這幾掌挨過之後,先前腫痛的雙頰,此刻反而不痛了!史存明暗自納悶,他再睜開眼睛一望,奇怪!就這剎那之間,枯瘦老頭已經不知去向! 史存明遭受掌擊的時候,伊麗娜陡覺眼前一花,一條灰黑色的人影繞著史存明轉了凡圈,一陣狂風似的,掠過自己身邊,眨眼之間,已經消失在夜影深處,她再扭頭看史存明,只見他眼睛睜開,面現微笑,正在大惑不解,史存明突然把雙膝一屈,跪倒在上面積雪的山頂,咚咚咚,一連叩了三個響頭,伊麗娜奇怪的問道:“存明哥哥,那老怪物打了你十幾掌,還要向他叩頭,你是個傻子嗎?”史存明道:“妹於不要胡說,這十幾掌我悟出一個道理來,這位老前輩明是打我,實際上是教了我一套本領哪!”伊麗娜十分詫異,問道:“打了你還是教你本領嗎?他教了你什麼本領?” 史存明道:“你的本領膚淺,我跟你說也不明白,你別擾亂我的心思,看我照練幾遍!”他說著沉腰回臂,就在地上盤旋疾走起來,只見他身如陀螺,東一盤西一轉,左一圈右一匝,越轉越快,越快越疾,卻有一宗奇妙處,不管怎樣滾轉疾施,腳步不離原地三尺以外,伊麗娜看得呆了,史存明轉了一陣,額汗如雨,面色赤紅,方才停了下來,向伊麗娜說道:“妹子,時間不早啦,睡吧!”他倆個二次鑽入牛皮袋裡,舒服的睡了一覺。 到第二天早上,史存明和伊麗娜破曉便站起身來,收拾臥具,朝著崑崙主峰走去,這時候他們已經來到崑崙山一半的山腰上,峻嶺玄冰,寒氣涼冽,史存明自小在天山長大,單憑鍛鍊的內功,還不覺得怎樣,伊麗娜卻冷得粉面凝青,牙關打戰,史存明立即從懷裡取出幾顆火紅色的藥丸來,這是智禪上人在北天山採集千年朱岑煉製成的,可以增強人身熱力,他吩咐伊麗娜吞服下去,伊麗娜吞了藥九,方才覺得熱氣充沛四肢百骸,血脈暢通,手足和暖,她抬頭望了望風雪陰霾的天空,叫道:“哎呀,真個是冷死人哩!” 話才說完,山峰頂上一個冷峭聲音說道:“這樣便冷死了嗎?上崑崙山做什麼?快回去吧!”聲音清亮,仿佛就在眼前,史存明和伊麗娜齊吃一驚,急忙抬頭看時,只見半山上站著一個黑衣玄裳的中年女子,因為距離大遠,看不清楚面目,看出她穿著道裝,史存明高聲叫道:“來人可是崑崙三老中的老前輩嗎?晚輩史存明謁見!” 他剛才一喊這兩句話,那黑衣中年女子倏地一扭臂身,好像雲中飛仙也似,由十幾丈高的山峰峭壁上,跳落下來,落在史存明伊麗娜兩人的眼前,這一下把他們嚇得呆了!尤其是史存明,他看出對方飄身下來的時候,宛似四兩棉花一般,高空瀉落,全無反震之力,單這份輕功,自己的師傅智禪上人已經望塵莫及! 伊麗娜看那中年女子時,只見她丰容盛貌,綠鬢花顏,仿佛三十許人的樣子,她忽然想起來,這不是天池三怪裡面的瀟湘仙子嗎?伊麗娜正在這樣想著,史存明已經過去,躬身說道:“老前輩,弟子這次到崑崙山來,要向前輩請求……”他還不曾把底下的話說出來,黑衣道裝女子已經哼的一聲斷喝:“住口,你怎的說我老!” 來的果然是天池三老之一的瀟湘仙子,她雖然居三怪之未,脾氣比起天殘地缺二老還要特別,她最恨人家說自己老,最顧忌一個“老”字,凡是和“老”字相聯的東西,她也不提,更不准別人說,史存明一上來叫老前輩,已經犯了她的忌諱,瀟湘仙子喝道:“你這小子十分貧舌!閒話少說,你要到天池嗎?看你樣子多半是為了龍腦草而來,來來來,你勝得我手中寶劍,我便讓你過路,如果勝不了我,快快回去吧!”史存明知道她的本領比自己師傅還要高,自己怎可以跟她動手過招?只好央求說道:“弟子怎敢跟前輩動手,晚輩剛才出言冒犯,萬望饒恕!” 瀟湘仙子忽然嗤的笑了起來,說道:“我一時忘記了,憑你的本領怎可以跟我動手!好吧,我給你一個便宜,我就站在當中一塊山石上,和你比劍,不管你用什麼劍法進攻,只要你能夠把我逼得雙腳移動半步,我便準你到王母天池去,不然的話,別妄想了,快點折回返路!”她說著噌的一聲,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來,精芒耀目,用劍指了指身邊一塊山石,瀟湘仙子隨便雙腳一縱,人便到了石上,石塊著足之處,立即深陷,凹入兩寸,瀟湘仙子便站在腳印凹痕裡,叫道:“小子來吧!不用客氣!” 史存明見她隨意一站山石,石面上已經現出凹痕,這分明是大力千斤墜地,這樣高的本領,自己和她動手,還不是等如以卵擊石嗎?可是對方性情古怪,說一是一,決不更改,好在她說自己只要叫她本人雙腳移動半步,也算自己打贏,且不妨作大膽嘗試,史存明退後兩步,噌的一響,把斷虹劍拔出鞘,叫道:“老前輩,晚生要無禮了!”劍花抖處,刷的一劍,“怒雷擊木”,猛戳瀟湘仙子左肋,瀟湘仙子見他劍法狠辣,暗吃一驚,長劍一引,用個“丹鳳朝陽”,內力直貫劍尖,把史存明的劍招輕輕卸向外門去了! 史存明陡覺自己手腕一震,斷虹劍被對方長劍吸住,像磁石引針般,滑向外門,不由嚇一大跳,知道瀟湘仙子內力運用,已到爐火純青境地,哪裡還敢怠慢?立即把劍往回一撤,使出飛龍劍法來,“潛龍升天”,“游龍探爪”,刷刷,一招兩式,穿向瀟湘仙子下路,要把她逼向旁邊竄出去,瀟湘仙於沉如山岳,她只用越女劍裡面“技擊白猿”絕招,橫劍一封,向外一擋,叮噹兩聲大響,史存明虎口疼痛欲裂,幾乎把握不牢,整柄劍差點脫手飛去!史存明和瀟湘仙子這一試招……眨眼之間,拆了三個招式,他知道自己劍術造詣和瀟湘仙於距離大遠,對方兀立在地,並不還擊,自己尚且沒有法子動她一分一毫,如果真正動手,三回兩合之間,已經沒有命了 史存明忽然想出一個辦法來,將雷電披風劍和飛龍劍兩套劍法,兼雜使用,一會用雷電劍招,一會用飛龍劍訣,使的招式也是五虛一實,八虛一實,劍未刺到,立即撤回,務必令到對方眼花鐐亂,哪知道瀟湘仙於眼神非常,絕不昏眩,似這樣的鬥了三十多個照面,伊麗娜忽然喊叫道:“存明哥哥,你慢動手,我有叫她離開這石頭的本領!” ------------- |
第14章 覓奇草 一意救伊人
史存明不禁一愕,立即收劍跳出圈外,他暗想伊麗娜完全沒有武功根底,有什麼方法要瀟湘仙子離開這石頭呢? 只見伊麗娜不慌不忙上前,叫道:“姐姐!”瀟湘仙子見她姿容美秀,一面稚氣,自己是個年登毫奎的人,她還叫自己做姐姐,首先存了三分好感,笑道:“小姑娘,你懂得武功嗎?那好極了,你的同伴累啦,你上來試招吧!”伊麗娜吃吃嬌笑起來,說道:“你要我跟你比招嗎?可惜可惜!”瀟湘仙子詫異問道:“怎樣可惜!”伊麗娜道:“可惜我師傅教我本領時,只教了我一半,我只有逼你跳上石頭的本事,卻沒有逼你由石頭跳下平地的本領!” 瀟湘仙子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喝道:“胡說,逼我由平地跳上石頭,比起我由石頭跳下平地,豈不還要難十倍嗎? 我看你多半說謊話的!”伊麗娜笑說道:“我有一路拳法,可以叫你由地上跳上石頭,你不信只管試試!”瀟湘仙於不假思索,說道:“很好!你來試試!”她說著由石上跳躍而下,伊麗哪拍手笑道:“呵呵!你上當啦,你離開了石頭,輸了!” 瀟湘仙子方始恍然,伊麗娜原來誑騙自己,自己堂堂一個成名劍客,居然受這女孩子的欺騙,真個是陰溝裡翻船!不禁啞然失笑起來,伊麗娜道:“這叫做鬥智不鬥力,姐姐,你讓路吧!”瀟湘仙子和史存明比招之前,曾經說只要逼她離開石頭,就算自己輸了,並沒有指明僅限於用武藝,不准用計,自己是個成名前輩,豈能自食前言,她向伊麗娜哈哈笑道: “小妮子,我今回輸給你了,很好!你們只管到天池去吧!”說著把身一縱,玄裳晃處,身子直飛起來,一縷黑煙似的,走得無影無蹤!史存明迴轉身軀,向伊麗娜翹起拇指,贊道: “妹子!還是你行!愚兄真個慚愧,如果單憑本領,我實在動不了她一分一毫呢!”這對少年男女繼續前進,走了半天,伊麗娜向前面一望,突然驚叫起來,說道:“哎呀,前面有冰河阻路,我們怎樣過去?”史存明向前一望,前面果然橫亙了一道遼闊的冰河,昨日還是遠觀,今天已經近睹,史存明看這道冰河由崑崙山主峰直掛下來,好像一條絕大銀龍,婉蜒千山萬壑之中,冷氣逼人,冰光耀目,冰河兩岸遙遙相對,距離最近的一段,也有十丈左右,史存明心中暗自盤算,憑自己在北天山學了許多年的輕身功夫未嘗不可以從冰面飛越過對岸,可是伊麗娜怎樣過去呢?難道插翅飛渡不成,史存明對著冰河,一時之間,竟然手足無措。 伊麗娜冰雪聰明,她知道史存明的難處,說道:“存明哥哥,你用輕身功夫過去吧!如果你不能夠過去,孟絲倫郡主的復原就難了,我留在冰河這一邊,你自己一個人過去取了龍腦草之後,回來一同跟我下山便了!”史存明搖了搖頭,說道:“妹子,不行,我和你不能夠拆散,你一人留在冰河岸上,我不放心,來來來,我背你過河去!”史存明本來知道自己輕功本領還未登峰造極,背一個人過去,實在沒有什麼把握,可是為了回疆無數生靈,為了金弓郡主神智復原,自己不管怎的,也要背伊麗娜過去,伊麗娜十分感動,正要張臂去抱史存明的兩肩,對面冰河岸上,突然一聲清嘯,如裂金石,響澈雲霄,接著一個蒼老口音道: “小子!你的渡水登萍功夫有多大火候,膽敢背人過冰河,你這小性命是不要了哇!要想過河,且等一等,看你的運氣吧!”史存明覺得對方說話中氣充沛,洪亮之極,比起幾個月前師傅在阿特朗瑪峰上嚇退飛龍師大的“傳音入密”功夫,還要高強幾倍,他正在愕然四顧的時候,那蒼老口音又喝:“小子躲開!我給你搭橋了!”眼前一花,一根黑黝黝的東西,由對岸飛過來,直向自己迎面穿到! 史存明大吃一驚,立即回手抱住伊麗娜的纖腰,向後一縱,倒竄出兩丈外,只聽當的一聲巨響,自己剛才立足的冰河岸石,火星亂飛,嗡嗡之聲半晌不絕,史存明定睛看時,飛過來的原來是一根鋼杖,長約四尺,半截深插石內,杖身粗如兒臂,杖頭雕了一個龍首,角鬣俱備,栩栩如生,龍口內吐出一根鋼線來,這根鋼線有十多丈長,一直拉過冰河對岸,史存明向對岸一看,不禁咄咄稱怪! 原來冰河對岸,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斷了左臂的老人,這老人身軀偉岸,赤紅臉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葛袍,大風過處,衣袂飄飄,似要隨風而去,右手卻執住鋼線的一頭,那根龍頭鋼杖想是他由對岸拋擲過來的,能夠一下拋過來,超越十丈距離,杖尾一截還深深的插在石上,深陷盈尺,單是這一手絕技,已經足夠驚人了! 史存明知道冰河對岸的斷臂老人是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他試過上兩回稱呼地缺翁和瀟湘仙子的麻煩,不敢再開口說話了,立即跪倒在石上,拜了三拜,斷臂老人喝道:“你扮叩頭蟲做什麼?有沒有本領踏著鋼線過來,如果連這一點功夫也沒有,快給我滾下崑崙山,知道沒有!”史存明知道天殘叟有心要看自己的技業,只好站起身來,把伊麗娜兜在背後,走到岸上,一個“燕於掠波”身法,到了那根鋼線上,輕身提氣,一步一拐的沿著鋼線向冰河對岸走去! 這一下真個奇險異常,那鋼線不過比尋常鐵線略粗一點,史存明一個人走在上面,已經搖搖擺擺,何況背後還負著一個伊麗娜?雖然鋼線距離冰河表面不過一丈高下,假如失足跌了下去,冰面光滑如油,人也要滾出數十丈外,弄得筋斷骨折,史存明哪裡還敢輕心大意? 他凝住一口真氣,戰戰兢兢,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居然被他走了七八丈鋼線,只差三丈不到,便可以到達對岸了! 哪知道斷臂老人突然由鼻孔裡哼了一響,一只牽著鋼線的獨臂,忽然左搖右擺起來,這一來鋼線突如天風吹著的紙鳶線一般,上下彈跳,左右搖晃,史存明不禁大驚,他急忙用乾金墜身法,緊緊壓住腳底下一段鋼線,不敢再向前走了!因為只一邁步,腳底下的鋼線一彈,史存明和伊麗娜兩人就要掉進冰河裡! 史存明拼運真氣壓住鋼線,不能夠開口說話,因為只一開口,立即分神,一口真氣再也提不上來,就要失足跌落冰河,伊麗娜卻著急起來,在史存明背後高聲大叫道:“餵!你這老頭子怎的這樣缺德,乘人之危,要把我們摔下冰河嗎?快些住手!不然的話,我可要罵你烏龜王八啦!” 斷臂老人哈哈大笑道:“你要過來討取龍腦草嗎,沒有這般容易,我給你猜一個謎,如果你猜著了,我才准許你踏著鋼線過來,如果猜不出呢?可對不起,你這兩個娃兒立即轉過身子,由鋼線返回那邊岸去! 伊麗娜唾了一口道:“缺德老鬼,你要我們猜謎嗎?真個三纏四夾,快說吧!”斷臂老人立即停止了牽動鋼線,笑吟吟的說道:“我這啞謎許多年來難倒了不少人,你聽著,我這謎底是猜事物的,小時四只腳,大時兩只腳,老來三只腳,兩個娃娃猜吧!小心一點腳下,不要掉下冰河呀!” 史存明在北天山跟師傅練藝時,雖然也讀詩書,可是智禪上人態度嚴肅,不苟言笑,這一類猜燈謎的玩意兒,簡直不曾試過,聽見斷臂老人三句謎語,好比丈八金剛,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伊麗娜卻是冰雪聰明,她想斷臂老人所說謎面,那東西是會長腳的,一定是生物了!伊麗娜想起沙漠草原裡的生物,像羚羊、白熊等,完全是四腳的,怎會長大兩只腳,老了三只腳呢!她看看斷臂老人,又望望後面插在岸石上的鋼杖,一個念頭閃電也似的由腦海裡升起,這維吾爾姑娘立即在史存明背後格格嬌笑起來,說道:“老東西,你要我們猜的東西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就是你!” 史存明不禁愕然,伊麗娜怎的猜天殘叟出的謎語,謎底就是天殘叟本人呢?伊麗娜嬌笑道:“老兒,我索性解明暸吧,一個人狐狐墜地生下來時,只會吃乳睡覺,過了七八個月或是一年,方才可四肢著地爬行,這不是小時四只腳嗎?長大了站起來,就是兩只腳了,到了老年,腿腳不便,要拄一根枴杖,那不是等於一只腳,加上原來的兩只,豈不是三只腳嗎? 是與不是?”斷臂老人哈哈大笑道:“姑娘真是聰明,你猜中了!” 史存明更不怠慢,腳下用力一踏鋼線,藉著鋼線的力向上一彈,身子三起三落,用晴蜒三點水的功夫,已經縱上冰岸,把伊麗娜輕輕放落地下,就要向斷臂老人行禮,老人笑容突斂,沉聲喝道:“你兩個娃娃兒!姓甚名誰?跑上崑崙山做什麼?是哪一個指使你來的?快說!” 斷臂老人一邊說話,同時把右臂一帶,只聽叮噹兩聲大響,插在冰河對岸石上的龍頭鋼杖,頓時脫石而出,鋼線一牽一扯,呼呼,一縷青光飛了回來。 史存明神色自若,向斷臂老人深深一揖,說道:“前輩聽了!弟子叫史存明,家師智禪上人,是峨嵋派掌門,這次差遣弟子到來,有一樁逼不得已的事!”他便把清兵入侵回部,小和卓木之妹金弓郡主孟絲倫統兵抵禦,在天山下大敗清軍,自己怎樣和孟絲倫結識,孟絲倫的師傅飛龍師太和自己師傅耿仲偉早年一番情孽,因愛成恨。兩人比劍,金弓郡主挺身排解,被飛龍師太用掌力震傷頭腦,神智失常,所以師傅吩咐自己上崑崙山央求天池三怪,乞取龍腦草的經過始未一一說了,史存明說罷央求道:“老前輩,現在滿清大軍已經過了天山,殺進回疆,殘殺了不少善良的牧民,我們為了保存南疆一片淨土,以及回部牧民的生命,唯一法子就是使金弓郡主早日復原,使她的智慧恢復過來,運籌決策,殺退清寇,弟子不情之請,還希望老前輩玉成,老前輩方便我們吧!”伊麗娜也幫著說道:“你老人家做好心,我以後絕不罵你,剛才冒犯你老人家,我願意給你打幾下消氣!” 斷臂老人正是天池三怪裡面的天殘叟,聽了史存明、伊麗娜兩人的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陣笑聲十分洪亮。如黃鐘大呂,噹噹不絕,連冰河兩岸也起了回應,史存明不禁大駭,伊麗娜急忙掩耳不迭,天殘叟笑了一陣,突然把左邊沒有手臂的衣袖揚了一揚,問道:“小娃娃,我這左臂怎樣斷的,你曉得嗎?”史存明見他答非所問,不由怔了一怔,說道:“這個,這個晚輩不知道了!”天殘叟道:“小娃娃兒,老實向你說吧!我這條左臂折斷,也是為了情孽兩字,說起來距離如今差不多四十多年啦,我那時候還在墾宿海,不曾跟同門師兄弟反目,當時我有一個師妹,名叫做錢月霞,生得花容月貌,我倆情投意合,姆誓山盟,我是非卿不娶,月霞師妹也非我不嫁……” 突然,天殘叟一聲沉喝道:“什麼人?敢闖老夫居處!” 話聲未落,人已彈身躍起。顯然,天殘叟已經發現了人蹤,追了下去。 天殘叟去了一個時辰左右,天色陰霾漸濃,光線也漸漸暗晦下來,崑崙山終年雲霧封鎖,難見紅日,看來金烏開始西沉了,史存明覺得十分焦灼,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只好伸拳踢腿,回味地缺翁打了自己十幾掌那一套手法,伊麗娜看見他這副傻樣子,不禁又是擔心,又是好笑,又過了半個時辰,雪崖頂上現出三個點子來了,由遠而近,跳躍如飛,轉眼之間,化成灰白黑三個人影,史存明定眼一看,原來是天池三怪趕到了! 只見這三個崑崙山上出名的怪人,各自穿了不同裝束,天殘叟闊袍大袖,飄飄欲仙,地缺翁拄著短拐,一搖三擺,好像八仙畫圖裡面的鐵拐李,瀟湘仙子黑衣玄裳,肌理晶瑩,雖然徐娘老去,不減美豔,他們一直來到雪崖頂上,齊齊站注腳步,天殘叟高聲叫道:“姓史的你聽著,我們已經商量過了,龍腦草可以給你,但是要你自己到王母池去採摘,龍腦草生長的地方,卻有幾重險阻,如果你可以把險阻打破,我們便讓你採摘,倘如過不去的話,只好請你們空手下山了,知道沒有?” 史存明聽見天殘叟這樣一說,不禁大喜說道:“多謝老前輩的厚賜,王母天池在哪裡,龍腦草生長在哪一個地方? 還希望老前輩賜示!”地缺翁把枴杖一頓,罵道:“小子真囉嗦!快上來吧!”史存明心花怒放,立即拉住伊麗娜的手,一同爬到雪崖頂上去。 地缺翁指著雲海遠處一座白雪皚皚的山峰道:“小子你看清楚了沒有,那一座山峰叫埃士伯格峰,天池就在山峰後面,龍腦草生長在大池北面一座山壁上,俺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翠雲壁,這翠雲壁並不十分陡斜,只有十來丈高,可是山壁附近有些險阻,能不能夠通過,要看你們的本領了,去吧!”史存明向天池三怪逐一道謝,瀟湘仙子卻不受禮,她把身子一偏道:“姓史的,你如果取不來龍腦草,你本人可以好好的下去,可是你那個女同伴,我要割下她舌頭,因為她太會說話!” 史存明暗裡吃驚,伊麗娜卻漫不經意,向她努了一努櫻唇,天殘地缺二老曬然失笑,說道:“好好,事不宜遲,你們快去!”史存明索性把伊麗娜兜在背後,使出陸地飛騰功夫來,疾如奔馬,不到半個時辰工夫,已經來到埃土伯格峰下,這座山峰海拔萬尺,奇寒刺骨,山腰以上終年積雪、亙古不消,史存明到了山峰下,如同掉進冰窖裡,只好運用內功降寒抵禦,他背著伊麗娜,輕身提氣繞過峰腰,眼前景物突變,王母天池就在眼前出現! 原來這個王母天池,是四面山峰包圍的一個湖盪,這大概是以前的火山噴口,經過一場大地震後,裂成巨穴,蘊蓄了山中的流水,匯進成湖,可是湖水在雪線附近的山峰下,水冷成冰,變成了一個冰湖,好像冰河一般,永遠凝著不動了!史存明看王母天他的形勢,就像一只天然的大浴盆,湖面結著玄冰,一平如鏡,東西南三面的山峰,部是白雪皚皚,獨有向北的山峰下,艦出一片翠綠色的崖壁,這崖壁約莫有二十丈高,一里多長,遠遠望去,萬白叢中一片青綠,蔚成奇觀,史存明喃喃自語道:“翠雲壁,這就是翠雲壁嗎?” 由埃士伯格峰下通到翠雲壁,還有四五裡遠近,這裡沒路可通,只可以攀壁而行,史存明聽說前面有險阻,只好把伊麗娜放了下來,自己手握著斷虹劍劍柄,佝僂前行,走了三裡左右,翠雲壁由遠而近,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這一片山壁下,生滿藤蘿植物,所以成了一片綠海,龍腦草不知道生長在哪兒,史存明正在一邊沉想,一邊走著,冷不防腳下一軟,仿佛踏著彈簧似的東西,叮咚兩響,一團黑影由身邊冒出來,猛向史存明右邊太陽穴打到! 原來史存明這時候走到一座山壁下,山壁的一半,地上有一連串的圓洞,每個都有面盆大小,史存明沒有把這些圓洞放在心上,以為那不過是冰雪的蝕痕罷了!哪知他剛才經過第一個圓洞,洞口呼呼兩響,一陣金鐵交擊的聲音,飛出一個拳頭來,這拳頭是精鐵打造的,足有瓦缽大小,拳頭下面頂著一根彈簧,由洞裡激射而出,直向史存明太陽穴打到,這一下出乎史存明意料之外,好在他跟智禪上人練了十幾年的武藝,阿特朗瑪峰上度過的光陰並沒有白費,他立即一個縱身,直拔起來,“燕子鑽雲”,右手一拍崖石,左掌接住鐵拳,用個“推窗望月”,把鐵拳向洞裡一送,雙腳一點,向前面直掠開去!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史存明剛才硬用掌力把鐵拳推回洞裡,排列著第二三兩洞,也跟著叮咯連擊,打出兩只裝彈簧的鐵拳來,分別擊向史存明的腰身,少年壯士這時候身於還未著地,萬難閃避,可是他在這剎那間使出師門絕藝來,一扭腰身,用個“飢鷹振翅”,身子在空中轉了半圈,讓過鐵拳正面衝擊的力量,雙腳齊起,“燕子旋飛”, 兩聲,左右兩只腳尖恰好把兩個鐵拳踢個正著,送回洞裡,史存明腰勁一提,如弩箭離弦,向著前面俯身衝去! 這是史存明聰明過人的地方。因為他看出大概來了,壁上洞穴排列整齊,分明是人工鑿成的,雖然高低不等,卻是很有分寸,有的高及人頭,有的只及人身,總共有三十個洞穴之多,每一個洞穴內都裝了一個鐵拳,換句話說,三十多個洞穴,便有三十多只鐵拳,這幾十只鐵掌的彈簧是相連的,第一只鐵拳打出去,第二只,第三只連續打出來,四五六七各拳也連續打到,安置鐵拳的山洞崖壁陡斜如削,底下就是堅冰如鏡的王母天池,如果抵擋這些鐵拳,腳下稍為提氣不住,就要掉落天池裡面,遭受粉身碎骨之禍!所以史存明使出峨嵋派的“飛蝗步”身法來,身於在崖壁邊沿上倏起倏落,兩手兩腳不住向崖石上用力拍打,只一拍中,身子藉勢直騰起來,這一來便可以避過鐵拳打擊,就算有一兩下閃避不及的,自己也可以用掌力接住或者用腳尖把它倒踢回去,伊麗娜看見他好像穿花蝴蝶一般,在崖壁上跳高竄矮的閃避鐵拳,不禁高興得拍手連聲喊叫:“明哥哥,好本領,好本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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