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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斯人其萎
 
  “春夏秋冬陰陽人”心中充滿了狂喜,沒有半點出家人的形象,開始狂笑著道:

  “是你第一,還是我第一?憑著這一團前所未有的劍華,我敢在“佛”前發誓,陸地神仙也不如我,你說是不是?說呀!說我第一,你怎麼不說?”

  符國夫人無視無聞,那裡會作答?

  “你還不肯認輸?”

  他暴怒起來,喝聲:“九九歸一”!

  劍下的九招“九橫奪命”,化而為一,嘯風中帶著超度的樂音,劍華炎炎宛如陰間的燐火!

  符國夫人驟覺“九橫”之苦,同時交加,痛苦難熬,暗道:

  “罷了,平生功力,數年心血,毀於一旦!”

  想著,七孔笛猛然一絞,擊向左手關節,自斷一指!

  這乃是救命絕招“血指力”,那道血箭乃精血與黑沙膠合而成!

  符國夫人心知今朝之戰,輸在功力之不及,非幹招式,為求救命,故將全身集聚之毒砂,凝於一指,掃數逼出,孤注一擲!

  “春夏秋冬陰陽人”狂號一聲,運勁一吐,施出“血掌印壁”!

  兩股駭人所聞的神力,在空中交接抵拼“血指力”像是一把血鑽,“血掌印壁”的那股紅煙像是鐵壁!

  符國夫人暗用“濕婆心經”心法,以“金針穿線”奇功,遙引“血指力”,兩目通紅,密切注意它一分一寸鑽研著鐵壁!

  “春夏秋冬陰陽人”單臂出力,力道源源施出,亦自寸寸拍出,右手提劍凝在空中想道:

  “三寸丁,掌力著實不凡!”

  符國夫人微微吐氣,兩腳逐漸沉入土中!

  “春夏秋冬陰陽人” 前一後推拉著,雙肩不動,頭顱四下亂轉,看到松間的太陽落在技椏上,已不識其意義?

  太陽一分一分上升,行將接觸到第二根技椏的下緣!

  它的萬道光芒,顯示著一天的好天氣,但這兩個人已無法可能活著看到日落!

  “血指刀”和“血掌”在空中緩緩穿行而過,起了微響,有點像是鐵器碰到寒冰的聲音,“鏗:鏗!”越去越遠,不無快慰!

  但,漸漸地覺得有萬鉤重力,寸寸近前 那個掌型的紅煙已經壓到胸口!

  這究竟意味著痛苦或是死亡,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它一定是會來到,而自己卻毫無辦法阻止!

  她感到絕望和恐懼,銀牙 咬,再一使勁,只聽“砰”地 聲輕響,五指加速而前,鑽入“春夏秋冬陰陽人”的右胸,盡根皆沒,聲作金石響!

  就在同時,她覺得胸口一麻一緊,膽血已推湧上喉嚨玉指鑽入體內,使他感到一陣微痛,依稀之間記起以前也曾有過一次這樣的感覺,他想起來了,那是“不倒翁”朱儒的玉尺一戳!

  在一剎那間過去的痛苦,完全回到心上,他哀哀的呼道:

  “天呀!我又再輸一次!”

  這句話使自己刺激的清醒回來,驚奇地發現右胸染了一團生血,那不應是自己的血呀,自己的血早已半凝固了!

  他抬頭向前方看去,站在眼前一丈之處,不是“不倒翁”朱儒,而是符國夫人!

  她玉容淒然,左襟上印一鮮豔欲滴的手掌模型,像繡著一朵三春的玫瑰,被白雪也似的衣衫襯托著,異常美麗!

  然而這美麗的刺繡,實是乃刺在犯人臉上的金字,已透骨入臟,判定她充軍發配到遙遠的地獄去 這是多麼大的諷刺呀!

  “春夏秋冬陰陽人”緩緩抬起手臂,猛然撕下胸前沾上黑砂的道袍,露出一片胸肌來!

  乾癟癟的肌肉,因為“舍利子”碎化的關係,重新堅實起來,他用道袍衫角拭去肉上的黑砂,夷然一笑!

  毒砂根本無法侵損他堅比金石的法體,此皆是“舍利於”碎後為漿,流滿全身之功!,

  符國夫人無法忍受這慘酷的現實,“血指刀”一無功效,哀號一聲,回身飛奔下山!

  走未百步,已嬌軀遙晃踉蹌起來,櫻口中臟血狂噴而出!

  她的肺臟、膽臟已被“血掌印壁”拍成塊狀!焉能活命……

  她也要尋找一個好風水、好地角來安葬自己的艷屍!因為冬日山區時有飢餓的野狼群出沒!她甚不願屍體被野狼分而食之

  “春夏秋冬陰陽人”不必追這女奸邪,抬頭望著松間的太陽,忖道:

  “你不可能活得比我更長,還是要早我一刻而去!”

  太陽像一枚赤熱的銅鏡,懸在半空,不敢對目,上緣已經接觸到第二根枝椏的下緣了,預定的時辰已到

  大地甦醒了,雖然離春天尚早,但清晨永遠是清晨,空氣中充滿了新鮮的味道,新鮮的感覺,新鮮的希望

  他感到“死亡”像一條蛇,漸漸由腳下遊動著爬升,將要蠶食自己的 “心”。

  下意識地移動雙腳,還好,還能活動自如,也許自己尚能多苟延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的苦樂與留戀,也許已太長!但,半個時辰的生命,實是太短了!

  “我實是也活夠了!”

  “春夏秋冬陰陽人”說著,走進山洞裡去!

  洞裡香霧迷漫,濃郁撲鼻,他似一陣風飄了進來,頓時如置身在萬花叢中,牡丹花下,芍葉花前。

  對於一個行將就木的人,每一口呼吸,每一滴水都是甜的!刻意的珍惜!

  他以為這乃是空氣甚至是陽光的香味,毫不為意地閃到臥在地下的少年身側!

  楊士麟沉沉甜睡,狀極安詳!

  “春夏秋冬陰陽人”陡覺香味更盛,絲絲香精鑽入鼻來!

  時間已經無多,他無暇多顧,付道: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曾服下什麼迷藥不成?”

  猛的翻過楊士麟,用手抵住他的“命門穴”!反覆輕揉。

  楊士麟不醒如故

  “這少年定有隱疾,也罷,我順便替他除去!”

  想起“琵琶行”既然無功,只好佐以“一指禪”了!

  他把楊士麟衣裳脫掉,放平在地下,把洞中束柴清理一下,空出一些位置來,起立馳走,十指鬆軟如棉,環繞著楊士麟,開始打出一百零八招“琵琶行”!

  這“琵琶行”他在鬥符國夫人之前已為楊士麟施展過一次,但那次是枯守在楊士麟身側,現在為了配合“一指禪”,他身形遊走,更似是與敵過招了!

  他身形如閃電還快,根本無法分出手腳來,一股旋風環身呼嘯!刮得柴木堆左搖右晃,發出馬車在急馳中的顛簸撞碰聲音來!

  猛然,“春夏秋冬陰陽人”目光如炬,暴鳴一個“頭”字:朝楊士麟身子一點即退!

  楊士麟身子被點之處,立即浮上一個紅點,紅點宛如一滴水珠,落在熱鍋中瞬即消失無痕!

  他遊走不停,再喝聲“頭”,盤空一躍,十指在楊士麟身上一抄!

  楊士麟渾身顫抖了一下!

  這老和尚目送飛鴻,手揮五弦,繼續一招一招彈演“一指彈”,及是達摩天竺禪師將歧伯所創之“按摩指”,增益而成!

  除了“按”“摩”“拍”“拿”四法之外,更增加了“搓”“抄”“滾”“捻”

  “纏”“揉”等六法!

  歧伯之術,施術者無需習內外功,流為市井間所習知的“按摩”,盲者每以此為謀生之業,師徒相習!

  達摩禪師的“一指禪”,則是一種精奧的武學,施發者不但要懂外功,使兩臂及十指骨節柔屈如棉,鋼鐵如錐,而且需有精湛的內功作基礎,調和氣息,貫全身之氣力于一指之尖,然後通氣出指,使之直達病源所在,其功效有過於藥力!

  于同我醫家之“金針過穴”的手法!令氣貫穴中……

  過招六十,楊士麟苦“哼”一聲,微微有點知覺,鼻裡聞到一股香味,還以為是受這香氣味道刺激,才醒轉過來!

  迷迷糊糊之間,還可感覺到自己已棵靈著躺在地上他張開惺鬆睡眼一看,只見一團人影在自己周圍馳走,快得看不清,疾如閃電地出手向自己攻了三招!

  在這傾刻間,他無法想到為什麼自己並沒受傷,只自想到一連串的問題:

  “我睡了,我夢到芸姐,……這個人正在攻我要害……”

  本能的反應,使他打一翻滾,出手化解,無奈渾身乏力,只覺手腕已被扣住,有如鐵箍緊縮一樣,再也不能掙扎!

  “春夏秋冬陰陽人”怒目焦急的暴喝道:

  “生命交關之界,快點閉目冥心!”

  說著鐵箍也似的手指順臂一揉!

  楊士麟但覺一般熱流,直衝心肺五臟,全身真氣宛如沸水般滾滾流動!

  他嘴一掀,還待言語!而老和尚早巳離去,又化為一團人影在他身周旋轉!

  “前輩……”

  那團人影喝道:

  “快點掃淨靈台,不然你會走火入魔,小命難保!”

  楊士麟剎那間明白大敵符國夫人已去,遂依言閉目屏息思慮,靈台清淨,塵埃不生,氣息如流,生生不息

  那團人影在剎那間又打出七招:

  楊士麟只覺全身真氣,宛如赤焰火蝗,在經脈間翻轉亂鑽,由四肢到百骸,由百骸到五筋 奇癢、奇熱,而又帶了幾分舒泰感!

  不到一盞茶工夫,“琵琶行”已使到一百零五招!

  第一百零六招;他俯身一抄,把楊士麟翻過身來,一捻即退!同時鬥指透勁,縷縷白煙帶著“滋!滋”的聲音,由指尖冒出!

  第一百零七招,猛可往楊士麟“太陽”“少陰”兩大經脈一揉,楊士麟真氣由丹田內府順流而出,其勢若渠水出堰,流入全身各處!

  第一百零八招,系接上招而發,十指順勢滑下,一搓楊士麟之“少陽”、“太陰”

  兩大經脈穴道 、只聽“潑刺”一聲輕響,積在四大奇穴的淤血,宛如長江大河,一流千里!

  楊士麟舒泰的微“哼”一聲!

  老和尚面有喜色!

  然而

  無聲無息的,或者只有微微的一絲聲息,聚積在骨髓裡的“九莖芝”之芝精,亦隨著淤血之長流,發作出來了!

  頓時,洞中香味愈濃!

  “春夏秋冬陰陽人”入鼻一嗅,神色大變,變為鐵青,眼睛緊緊的盯著這少年:

  “糟了!糟了!”

  楊士麟如飲醇灑,微醺半醉,而且期望醉得更深

  在他的身軀裡面,深藏在骨髓、五臟六腑的芝精,仿佛是一朵芍藥的初苗,現在突然生長、茁壯,與他同高,芍藥的根部盤結在他的膝蓋、腳掌……

  芍藥的莖枝沿著他的軀幹骨路而生!

  芍藥的葉子遍布在他的手臂!

  芍藥的馨香充盈在他的腦門……

  現在已將花開盛放!藥香四溢!

  “現在不是望日呀!”

  楊士麟埋怨地喃喃自語著!

  老和尚搖頭嘆息,聲音如蚊,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小友,那是“九莖芝”的香氣,你服下了九莖芝?”

  楊士麟是驚弓之鳥,一聽到人對他談九莖芝,便膽顫心驚,凝目看著這個一無須眉光禿禿的老人!不知他是否要吃了……

  “小友幸勿生疑,老衲若非敗給“不倒翁”朱儒,必親上終南奪寶,若非命在旦夕,或會聞“菜人”而心動!”

  “然而亦需擇人而行,小友有思於我,我豈會恩將仇報,再者,便是真吃了你,也挽救不回打碎“舍利子”必死的命運!”

  “那是因為“舍利子”已在體內要逐漸硬化……”他嘆息著頓了頓再道:

  “方才老衲大吃一驚,乃因一時不察,為了聊盡心意,用出“一指禪”功,小友體內淤血,雖已盡除,但,芝精亦被點碎,提前發作!”

  “所謂愛之,足以害之,不但誤人,而且誤己了……”

  楊士麟疑心雖去,可是聽不懂他的話,為什麼他命在旦夕,看他神元勁足!為什麼說是誤人而又誤已?

  “欸!時間無多,我不能細表,小友為我護法受挫“梵音魔唱”之際,正是老衲自破“舍利子”成功之時,因而能擊退強敵!又除去強敵!小友倖免為其所乘!不然,你我皆危矣!”

  “然而“舍利子”己破,老衲亦只得多活兩個時辰!”

  “死非其時,死非其所,原不能無憾,但在死前能參武功無上妙境,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亦可冥目!”

  “小友必有疑問:碎“舍利子”亦死,不碎“舍利子”亦死,緣何老衲要貪圖這數個時辰,其理無他,只唯不忍師門異寶落入異派手中而已!”

  楊士麟如有所悟地聽著!

  “老衲無法生離此山,生死關心者,乃徒兒們不知音訊,老衲意欲勞煩小友傳訊,為圖近功,便出“一指禪”,不幸誤打誤撞,引發芝精,小友芝精不散,渾身無力,亦只能死人而已,豈能再為老衲助力!”

  楊士麟總算明白了“誤人誤已”那句話了!還不及想到其他……

  “芝精不曾自散,若你又勝其力,反有生命之慮!”

  “散芝精之道有二,一曰:以本身真火將之火化,小友尚無此等功力!”

  “二曰:由內家好手聚火代為開關,小友尋訪“不倒翁”朱儒當系此意!”

  ““聚火開關”需時三晝一夜,老衲雖有此功力,其奈命已如蜉蝣何?”

  “為今之計 ”

  說至此,“春夏秋冬陰陽人”兩眼炯炯凝視著楊士麟楊士麟也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心胸坦蕩……

  “為今之計,只有將錯就錯!”老和尚嘆息一聲又道:

  “由老衲仿“金剛知”為“一行僧”秘密灌頂之法!以“舍利子”所化之玉漿,為小友作“舍利灌頂”。”

  “小友得玉漿膏火之助,內外功必一日千里,而且體內芝精泰半消融,極易吸收,可謂一舉兩得!”

  “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另一半芝精,隨時皆有發作之可能,危機仍在,老衲希望小友至其時已自有火化之能,或者及時找到代為聚火開關之人,不過,更應慎之!所托非人.便成了他口中的美食!那三寸丁是否靠得住,頗令老衲懷疑……”

  楊士麟眼睛睜得大大的,楞住了,豈能相信“一行僧”受秘密灌頂大法之事,重見於今日,而且發生在自己頭上?

  他是知道這故事的,一行,乃有唐一代之高僧,俗家姓張名遂,是張公謹的孫子,唐之矩鹿人氏,深研律藏,又精通曆數天衍之學!

  唐玄宗聞其名,曾命入禁苑,製黃道儀,那時恰好“善無畏”二藏東來,因此更就之習“密教”,這是盡人皆知之事!

  一行僧之武功亦超凡入聖,他因精通佛法,悟性又高,“金剛智”為他灌頂,內功一日千里 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比較少了!

  楊士麟驚震之餘,吶吶道:

  “前輩半世功力,將因而化為烏有,後輩期期以為不可!”

  “呵呵!老衲將證佛果,要武功何用,而且小友亦非平白受惠 ”

  說著,不由分說,把楊士麟頭髮打散,命其坐好,口誦十六字真經曰:

  “凝神生虛,虛玄通化

  化精為氣,氣達心開”

  楊士麟乍聽之下,心光忽發,鏃破三關

  老和尚無念無詬,清淨慈悲,無住見本,拳心緊握,平抬左臂,懸空不墜,有傾,“咕嚕”一聲,黑舍利的玉漿,凝聚在手臂上端,狀如巨瘤隆隆然!

  他掌心張開,瘤狀的黑色突肌沿手臂滾滾而落,終於到達手掌!

  掌心如玉,白玉生煙,一只巨靈掌宛如蒸籠裡半熟的熱饅頭,軟綿綿地覆在楊士麟頭頂上,密得一絲空隙也無!

  只聽“滋!滋!……”之聲,不絕於耳,玉漿狀如銀絲,直鑽入頂內……

  楊士麟渾然無覺,只覺自己體重驟加,若因高崖墜下!

  下墜著!下墜著……

  “舍利”乃是梵語,俗稱“舍利於”,若直譯成漢語便是“結精成晶”之意!

  高僧圓寂,佛身荼昆火化後,骨、發、肉結成珠狀,光瑩堅固,椎擊、石破,堅比金石,是曰:“舍利”。

  色澤大別有三,依其來源而定,骨化為“白舍利”、“發化為黑舍利”、“肉化為赤舍利”!

  這“舍利子”,乃由戒、定、慧修為得來,道行越高,舍利越多!

  “春夏秋冬陰陽人”原叫“四季上人”!

  幼年落髮,嚴守戒律,師長輩寄有厚望,同僚有嫉妒的,就說他乃為了將來的“舍利子”才一心向佛!

  年青的他,遂暗生一念,此生若無“舍利子”,寧入阿鼻地獄!

  壯年之後,“四季上人”貪嗔兩念時生,“舍利子”是注定沒指望了!

  但他雖不是個好和尚,卻是爐火純青的內家好手!

  偶得一冊秘笈記載自我火化之法,遂暗聚真火茶昆自身的骨髓、髮絲、精肉!

  數十年如一日,也許真誠感動我佛,居然給他弄出“白、黑、赤”三色各一個舍利于來:本來是預備上西天極樂國時作川資,見了恩師好講話!

  那知昨夜為局勢所逼,不得不聚火融化“舍利子”,將它化為玉漿,作為續命金丹,擊敗符國夫人,保護師門寶笈!

  這事非他始料所及了!他一生未近女色,未曾自慰過!所修成之“舍利於”,事到頭來還是栽在女人手裡!

  可知天意如此,不可強求,應順其自然!

  此事已令他觸類旁通,遇難生慧,以捨身護寶為第一要務,別無他求了!“四季上人”自碎“舍利子”後,外榮內枯,這時擠出“黑舍利”,乃半數玉漿,更有精血枯槁之嘆!

  他看看薄薄一點的手掌一眼,感到死亡之蛇,已盤上他的膝蓋!

  但他強自撐住,奮力抬起手掌,狀若似舉千鈞之重,再一鼓氣,手臂上又隆起一粒巨瘤,這次是紅色的!

  放手在楊士麟頭上,貫氣通力,“紅舍利”漿液滴滴流出,手掌似乎更薄了!

  楊士麟冥冥之間,又覺一陣玉露,有如甘霖喜降,濕潤大地,浸入天靈蓋……

  “四季上人”兩眼神光漸斂,感到死亡之蛇已爬到小腹……

  手臂沉重地放在楊士麟之頭上,上面像壓著一座小山,無法抬臂!

  “我已經作了這麼多,豈能在此失敗?”

  他想著,咬牙一振,眼中光華又露,手臂再次拾起:

  也許經過了永恆,也許只剎那!

  或許已經過歷練了萬劫之久,或許只在彈指之間……

  楊士麟聽到“四季上人”在耳旁如蚊鳴似的道:“大功告成,小友醒來,快隨我去選擇一所埋骨之處!”

  他已氣血兩枯,已奄奄一息僅存!氣息似又不繼……

  楊士麟如聽暮鼓晨鐘緩緩張開眼睛,還疑心是夢,猛然清醒過來,急忙轉身,看著老和尚熱淚盈眶,紛紛珠落如豆

  “四季上人”外貌不變,但是氣息已微!但哼道:

  “小友!這是我畢生大事,不得有誤,無作兒女態,快抱我至千松嶺上,揀一埋骨之處,我尚有話交待,遲恐不及!”

  楊士麟收起悲淒,不敢有違,抄手抱起老和尚,未待運起輕功,便覺身輕如燕,輕捷走出洞口!

  這時太陽已升到第二根枝椏之上,只剩下緣一線還輕輕接觸著!

  他看到太陽的位置,倍覺焦急,細聲摧促道:

  “快!快上嶺頂去!”

  楊士麟略一運氣,真氣奔放如八月錢塘來潮,也不知那來的力量,腳下生雲,兩耳呼呼風嘯!

  在一夜之間,功力何止倍增……

  但他絲毫沒感欣慰,因為幫助他的人正 步步走近死亡……

  “四季上人”迷著眼睛,找尋永眠之處,不時口角掀動指路,要楊士麟抱他過去,他全身能活動的地方不多了!在逐漸的硬化敗死!

  沒盞茶工夫,已到了後嶺,當經過山洞上端時

  楊士麟記起,這裡是前日朱姑娘擺“北辰陣”之處,也是他初次遇到這“四季上人”

  之地!

  當時!他們誰會想到,以後的三日之中,兩人由素昧乎生,經過共同患難,終於成了密友,而最後在此死別呢!

  楊士麟想到這,已潸然淚下!

  “四季上人”倚在他懷中,顯出一絲笑容,吩咐在楊士麟日前躲藏的石後,稍微休息,兩人坐定,他慈祥的說道:

  “你又流淚了,我真高興,這表示你願意替我作一件事!”

  楊士麟含淚點首道:

  “前輩已精枯血竭,為我秘密灌頂,思同天高,若有效勞之處,雖百死萬離莫敢辭!”

  “四季上人”哼了聲道:

  “你感激?我了解,但我並非為你,乃是為我自己,為我師門三大神功的心法?我冥目之後,你速往陰山“雲樓寺”找我徒兒東岱、西峒、南乘、北昆等四僧,著他們盡速來把我遺體帶回去!”

  “幹裡護骨,後輩可以效力!”

  “四季上人”哀嘆一聲搖頭再道:

  “小友心意雖佳,可惜你辦不到,事關本門戶之興衰存亡,我不敢冒然從事,以免為師門罪人,自碎“舍利子”之後,這兩個時晨間,固然世無匹敵,在此之前,亦非庸者!”

  “為了神功心法,符國夫人尚且會生窺視之心,我死之後更可預知了!”

  “小友目前功力雖然倍增,但尚未擠入絕頂高手之流,自保有餘,保人不足!”

  “我屍不得火化,偌大人體,如何幹裡長途!”

  “況且,你體內芝精未散,難免有旦夕之禍來臨!”

  楊士麟以為他疑心自己會吞沒秘笈,抗聲道:

  “前輩幸勿疑心,只要一息尚存,必將前輩心法交給令徒,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我自然信得過你,不會以為你會吞沒我的秘笈,我也想,託付給你,無奈力、不到,要知心法乃是刺畫在我小腹上面,無法撕扯下來!”

  “‘舍利玉漿’我體內尚保有一半,三月之久,或者在來年夏日之前,肉身不會腐化,你只要盡速通知,我徒兒前來取回我的遺體,使我們薪火不絕,則歷代佛祖僧孫,均感盛情了!”

  “後輩定不負前輩所托!”

  “四季上人”抬手忽然緊緊抓住楊士麟手腕,熱切問道:

  “芝精一日不散,你生命一日難以確保無慮,你真願為老衲奔跑,而不利用這段時間去尋找能為你聚火開關的高人?”

  楊士麟手腕發麻,腕骨疼痛欲裂,但覺這老和尚功力尚未盡散,但不掙扎,並解釋以去其疑的道:

  “後輩無意中食了“九莖芝”,經人追逐,命于墜卵,巧遇姚尼,經其指點始立意來此邊疆找本門尊長,“朱儒”開關化練!”

  “前後有三次巧遇其女朱小玉,皆不得機會暢言而失之交臂!”

  “這其中陰錯陽差,只有天心在,不得強求,也許事不應求,此中杏杏,生中有死,死中有生,生生死死,方明生死,後輩雖然年事尚輕,出身汴梁鼎食之家,為國之甘城,自信對任何寶物、生死看得穿!”

  “四季上人”乃是邊垂蕭寺中的和尚,聽不懂他帶有“道”家語意的灑脫,只自聽得懂他的前半段言語,用力搖動著他的手迫切的道:

  “不得遲於三個月,以免心法與肉體同朽,切記!切記!”

  “後輩必盡力而為,庶幾無負前輩救助之德!”概然答允!

  “四季上人”的枯手乏力落下,有氣無力說道:

  “這個可以不提,我未嘗有心為善!”說罷,頓了頓又道:

  “也許我在無意中種了善因,或有善果也未可知!欸!不可知!不可知!未來的事,如何能盡隨心願呢!執著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四季上人”臨死之前談吐也像是個有道高僧了,將任何事情都看淡了:

  楊士麟心亂如麻,不知如何作答!

  “四季上人”似乎不急著死,也不以死為悲,看這少年滿臉憂戚,決非初會時之丰神秀逸可比,甚是不忍、忽然說道:

  “小友,你知道我死後最擔心的是什麼?”

  楊士麟必恭必敬答道:

  “貴派心法絕不至失散,前輩但請放心,後輩必不負所托!”

  “四季上人”搖搖光頭說道:

  “你既答應過我了,我再也不為這個擔心,你再猜猜?”

  楊士麟一想自己反而要垂死者來安慰自己,真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湊趣,又那有這心思:“四季上人”說道:

  “我所擔心的是江湖中將十年無法看到“禦劍仙飛”絕技,我的徒兒沒一個會,他們要從頭學起,至少要化掉十年光陰!”

  楊士麟聽了,不知如何回答,他仍然極是悲哀,好像是他自己要死,而非“四季上人”似的,對這武技之道,提不起來多大興趣!

  換句話說,他不屬於“武痴”形的人,對武技之道,沒有那麼癡迷,而對這生死別離的情感,拳拳不能釋懷!因他自小便是失去父母的孤兒!

  陽光旭和,普照著山嶺,前面峰巒起伏,一層一層低了下去!

  山嶺左右兩面,各有座四四方方的城,坐落在餘脈盡處,隱約可見,那是 固州與柴原!

  雪在融化,空氣中非常冰冷,比下雪時更冷:

  “四季上人”不知在等候什麼!忽道:

  “小友!你看到了我徒兒,記著交待,我不要他們替我更換這身不男不女的打扮,除非他們之中任何一個能打敗“不倒翁”朱儒!”

  說著思索了一下,又接上一句道:

  “打敗“不倒翁”朱儒的傳人也行!”

  楊士麟恭敬的答應了!心情面色更是悲淒!

  “四季上人”似乎聊興很濃,一陣涼風吹來,略有寒意,又問道:

  “小友!你冷不冷?”

  楊士麟搖頭,哽咽不能語!

  “等一會我死了!” “四季上人”又找出話頭。道:

  “不許你哭我,那太沒出息,我最後一次流淚,是八歲那一年,師父把我的三縷頭髮剃下來的時候!”

  那是他從此之後要注定孤獨一生做和尚了!因之他楊士麟含著滿眼的淚,答應他不哭!

  “怎麼這麼慢呢?”“四季上人”喃喃自語著!

  楊士麟強自打起精神,回問他道:

  “前輩等待什麼?”

  “迴光返照!”

  “四季上人”一本正經的回答!

  楊士麟一怔,以為他是說著玩的,但看他神色了無玩笑之意

  他莊容,等待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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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海市蜃樓
 
  楊士麟來不及拔劍,不然,一條臂膀可不姓楊了,慌不迭抽手離創,騰空 躍,拔起三丈,駢指如鉤,狀若長蛇吐信,取敵雙睛!

  北昆法師一個“秋水橫舟”之勢,讓開正面,劍氣千幻,萬縷銳風,快如蒼龍出雲,正是“九橫奪命”第一式“病無醫”!

  楊士麟霍地一施身,順勢左手指端一切,擊敵脈門,右手神不知鬼不覺,搭在劍柄上.意欲拔劍

  北昆法師乃何許人也,左肩一圈,反扣向楊士麟手腕,右手真氣灌注木劍,中宮狠刺“結喉穴”,正是變體第二式“罪當誅”!

  “鏘”的一聲,拔劍功虧 簣,又落入劍鞘!

  一老一少宛如銀龍鬧海,逐浪掀波,旋風迴旋,分不清是隆冬的朔風呼嘯還是兩人的掌手劍吟!

  楊士麟或左手,或右手多次握到劍柄,終是無法拔出,屢試屢敗,屢敗屢試,一而再,再而三,都沒稱心得手,不由心意更急,初次思不透,他這出家入,老大的年齡要沾他少年這個便宜,木劍對徒手,便是勝了,又有多大的光採呢?

  更深一層想休然而震,心中益急,暗道:“我命休矣?”

  腦門昏昏沉沉,敢情“芝精”的香味越來越濃了。令他心智與手腳皆不靈敏了!

  北昆法師猛然叫聲“著!”,劍影盤旋飛舞,真有驚神泣鬼之能!

  楊士麟諸苦備嘗久矣,為了爭命絕不氣餒,陡的鳳嘯九宵,修長的身軀拔越四丈多高,健腕一搭,龍吟一聲,亮晃晃的銀劍已擎在手中!

  身臨懸高中,應是高處不勝寒,氣壯山河之時英氣風發之刻,然而他驟然渾身出汗,恰像不勝酒力……

  是“芝精”,是潛伏在體內的“芝精”!

  像冬眠的蟄蛇,第一聲春雷中,逐漸甦醒:

  北昆法師震慴放敵手的輕功高妙,自愧不及,略為怔住!

  僅只一瞬,亦只要這一瞬

  楊士麟灑然落地,行雲流水似的,揮劍起舞,撥弄清影在敵方木劍之中,向左一挪,宛如轉朱閣,再左廣偏,編似穿繡戶,鋼劍輕靈一揮!

  僅一照面,北昆法師的木劍便被削斷了兩三寸去:

  西峒賭狀,在旁叫道:

  “師弟……”

  北昆怒目圓睜,牙根狠咬,奮其神威,施出“涅傑神劍”精華所在“九九歸一”!

  這招乃是“四季上人”,用來超度符國夫人的,自是其平生得意之筆無疑!

  楊士麟頓時陷入平生未有的險境中。

  “小於,看你還有多大能耐?”

  北昆法師臉呈得意之獰笑,木劍銳嘯,震魄懾魂!

  “當真我就無奈何他嗎?”

  楊士麟在劍影神流離輪轉,如巨浪中的一葉小舟,他淒然自問!

  突然,露齒一笑,猛然已絕妙輕功,收式飄身,從漫天劍影中穿出,暴退一丈!

  北昆法師得理不讓人,原式不變乘勝進撲信心十足!

  “何苦奈爾?”

  左手輪子般的劃了三圈,右手弓臂一挺,便待刺出“神農一劍”!

  這乃是所向披摩的“三元會一”,行將出籠的徵象呀!

  正當此時

  北昆法師的木劍,挾萬鈞之重撞來!

  鋼劍穿過手圈過半,一縷銳風陡然由劍端波濤洶湧而起,楊士麟突然驚醒,來過懸崖勒馬

  “四季上人有大恩於我,我豈可以這樣的手段對其門人……”

  一念及此,汗流夾背,還奮其神力,企圖硬生生的撤回,無奈箭已出弦,談何容易, 把長劍躍躍欲吐,勢若奔馬!

  楊士麟鋼牙緊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去勢勒住!僵在那裡!

  這當口,木劍勢如奔雷而來,襲在劍端!

  楊士麟正在顧念人家,施下千番恩情之際,毫無抵抗力,真力已回收!

  而人家卻不領他這個情!

  更何況這雷霆一擊,是勢在必得之志呢!

  當然,兩下一接觸,連人帶劍去勢如電,飛出六七丈之遙,重重擊在一根樹幹上!

  “卡察”一聲巨震,樹上堆雪飄飛四射,聲如裂帛!

  樹幹中腰折斷,楊士麟背部反震,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上!

  他痛澈骨髓,真氣宛如金蛇亂鑽

  但,他哼也不哼一聲,只靜靜臥在那裡,像在等待,像已昏死過去!

  等待 個極低微的聲音,發自體內:

  “崩!”

  頓時,周遭數尺,香霧瀰漫,像是“棲雲寺”燒了數千爐檀香一樣,是那樣的濃郁

  濃郁而清香?隨風擴散……

  西峒、北昆兩僧,驚訝萬端,四日相視,楞在當場!

  楊士麟勉力站起,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往下山的絕徑疾馳而去!

  北昆清醒了過來,喝道:

  “那裡逃!”

  一個箭步飛縱過去!

  山徑上接絕壁,下臨深淵!楊士麟搖搖晃晃,真教人擔心,可是腳下宛如抹了油似的,越滑越快,遠遠地拋下兩人!

  這是個星慘雲暗的夜晚,陰沉的天空,夜氣加重,山風由暗黝處刮來,呼嘯噪耳,像是有萬千虎、豹、豺、狼,藏在黑暗中,齊聲怒吼!

  西峒、北昆兩僧,倏起倏落,死追不舍……

  他們之間有何深仇大恨麼?

  對待一個少年,千里首途,前來給他們報喪的人,沒喝 口茶,是否有些過份了呢?

  他們一紅一黃的僧袍,在暮色蒼茫中,已分不清顏色,只聽前面一個道:

  “我們必須在下山之前攔住他:不然在曠野裡,霜雪載道,視界不廣……”

  下面的話,給狂嘯的風號吃掉了!

  後面一個聽不清,只顧點頭,自語道:

  “極是,極是!這小於很厲害,可惜……”

  他們兩個莽和尚當沒有楊士麟跑的快!

  夜暗越來越黑暗,大雪紛飛,只得敗興回寺!將人給追丟了!

  三天后的晌午時分

  “四季上人”的首徒“東岱”,興匆匆的趕回“棲雲寺”!

  西峒與北昆捧著“雀膽劍”,向大師兄敘說了楊士麟之前來報喪,師尊已在固州城外千松嶺上圓寂西歸……

  東岱面額陰冷著問他們道:

  “人呢?”

  人已被他們兩個打跑了!又敘說了一番戰搏的現況“可惜!可惜!”

  東岱已拍案震怒他們這兩個師弟處置不當,好好的 個“菜人”,連師父都捨不得服用,要他自己送來“棲雲寺”,卻給這兩個混球給打跑了!

  而師門重寶也無處追尋!千松嶺之大,何處不能埋下五尺身!又不能立碑樹牌,這教他怎生找得到埋骨之處呢!

  若是將楊士麟羈留寺中殷勤招待,套出確實埋骨地點,待他們四個兄弟歸來,將“菜人”分而食之,武功便能更上層樓,光大門戶!揚威武林,乃指顧之間的事!可惜!

  可恨!

  等西峒、北昆,明白了那小子身上的香氣乃是千年“九莖芝”的香氣!不是香囊花粉!以愧然低首!無辭以辯!那是枉費了師尊的一番心血巧安排!

  那是投機不著舍把米,從自立後“棲雲寺”已失傳了“禦劍飛仙”的絕技!便連“涅傑神劍”與“血掌印壁”的心法,最後的神招也不全了!

  武人師徒傳技,最後為師的總喜歡留下一手,用以自重,待死亡之際才甘心交出來,一般是沒有秘笈留下來!

  “四季上人”能保留在肚皮上,已算是不錯的了!

  不然,那是人死技亡!故而小門小戶,那是忽起忽落,旋興旋亡!

  “四季上人”的三項絕藝,真是會三個月後隨著血肉而腐化了嗎?

  果如是他的“舍利子”便不值得珍貴了!

  他在欺詐楊士麟小孩子不懂事!

  事實是他在臥穴之後將“舍利子”全部運布在肚皮上保護他的秘笈!

  別說三月,三年……三百年也不會壞!那層肚皮已凝結成玉石般的堅硬不敗!

  這四個劣徒後來也曾去過千松嶺,卻那裡找得到“四季上人”的葬地!

  便連楊士麟也尋訪不到了!只證實了他是“九莖芝菜人”……

  在昏天黑地裡,大雪瀰漫中

  楊士麟心中只存一念,跑下明幽,逃離開那個陷阱!他不能讓人家給吃了!

  前路茫茫,已來至原野大草原上!

  只想在自己尚沒有被“芝精”醉倒之前,逃離開那具“魔掌”!

  不能被任何人、畜發現……

  也不知跑了多久

  楊士麟汗下如雨!身體濕透,忽覺眼前逐漸模糊,還以為是自己失去了視覺,眼前白茫茫的 片!一望無際

  風,像青春暴虐的野獸。在曠野上玩耍,滿天飛舞的雪花,是他可憐的伴侶,一向狂舞過原野

  楊士麟穿過白雲織成的帷幔,千重萬重!

  目無所視,耳元所聽,心無所思,僅有一念,他要永久地跑下去!

  雪湧雲底,分不清晝夜,他像是掉落在一處雷國雲端裡!

  一時之間,甚至想跑回到故鄉 那遙遠的都城汴梁!

  有道是:“埋骨何需桑辛地,人間到處有青山”!

  但,總沒有一個地方的山,有故鄉的山那樣青,那樣的翠,更不用說此地的山,冬日多風雪!禿得可憐!枯得心酸!

  這場大風雪繼續了多少天,歷史上沒有記載!

  楊士麟究竟跑了多遠,他自己永遠不知道:只是“埋骨桑榨”的念頭,隨著路程的消逝,景物的變,逐漸改變著!

  直至他成了個完全的醉漢!

  覺得什麼地方可以躺下,就躺在什麼地方。

  而這個地方也正好!再走十步也正好……

  他躺下了!

  他將生命托交給大地的母親,夢中似回到了母親的懷抱,雖然打他懂事時起也沒享受到一天母親的懷抱!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天氣一天、一天的寒冷,在“芝精”的摧眠下,他睡在最深最深的夢境裡!

  也許有一天他會醒來!也許他永不會醒來!

  天寒地凍,雪花飛舞,杏無人證,亦無野獸

  這裡是漠南的長久一來,寸草不生的 大沙漠!連食草獸的羊,都不能生存!如是,食肉類的動物,也不會那麼傻來此挨餓!

  狂風呼嘯!

  冬天已深!冬天已過去!春天還會太遠麼?

  春天又過去了!在這寸草皆無的天崖地角,並顯不出兩樣來!

  只有風!沙!

  風來時揚起一幕幕的沙雨!刮地掀天而過!

  楊士麟舒展了一下筋骨,揉揉雙目,從一串長久的夢境裡醒來!

  天空一碧如洗,萬里無雲!宛如一個藍色的玻璃,那樣明亮,而刺目!

  他眯著眼睛,側頭向四下探索?

  地上碎石處處,一片砂礫,看不到地平線,空氣炙熱懊悶!

  一顆黃澄澄的太陽高懸,令人眩暈!

  這土黃汎白的大地,蔚藍藍的天空,是否是在另一個夢境!周圍聲息俱無!

  楊士麟霍然跳起來,叫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覺得手腳很靈活,只是肚子很餓,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甚至兩頭?

  更壞的事接睡而來!

  衣服經他一跳,碎成片片,化為蝴蝶紛飛!

  楊士麟大吃一驚,無意中一摸臉頰,竟是毛茸茸的,從耳際到頦下、長滿五六寸長的鬍子!

  是的,沒錯,不是頭髮的延伸,而是從下巴長出來的!

  這一驚乃非同小可,他連忙抓起一把,垂眉看看鬍子的顏色,還好,是閃著光澤的黑色,不是蒼蒼的白色!

  他急於看看自己的尊容,四下探索瞭望,不見水源,遂想借用的晃晃的劍身,當作鏡子用,低頭拾起長劍。

  長劍生滿鐵銹,鏽粉應手飛散,成了一把匕首!

  楊士麟抹掉鐵屑,“匕首”略無光澤,更不用指望“一泓寒水,光可濫人”了!

  以手撫額,還好,並沒皺紋!包袱原是作枕頭用的、只剩下些銀角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楊士麟想道:

  “昨天我在那裡呢?”

  “昨天的那場大風雪那裡去了呢?陰山在那裡?怎麼會睡在這曠野呢?”

  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在腦際:怎能教他適應

  “不會是昨天,那麼,昨天的昨天……前天的前天……大夢的前一天發生過什麼事呢!”楊士麟苦苦追憶道:

  “啊!對了,我到“棲雲寺”去給老和尚報喪,在比武中,“芝精”發作,沒命的逃生,然反……”

  他想到一個故事:

  古時候有個樵夫,上山砍柴,遇見兩個仙人在樹蔭下石磐下棋,一局終了,腰間斧柄枯朽成灰,下山回到故里,世事滄海桑田,已曆數百載的事!

  心頭大恐,萬一“九莖芝”使自己一睡竟是數百載、乃至千年,這可怎麼辦?

  砂地上有點盈盈的綠光,俯身拾起,“綠珠”別來無恙,珠中的少女肖像依然艷光照人,微蹙的眉心,以及鎖在眉宇間的輕愁,也沒散去!

  他感慨萬千,心頭百結交纏,幽幽長嘆自語道:“蕪姊,你在那裡?”

  時間別說過了一千年,便是一百年,佳人當已早歸黃土!

  楊士麟想到伊人竟在自己一夢之間,羽化登仙,而且墓木已拱,心裡無限哀傷!

  偶然轉過綠珠另一面,他看到自己“年青”時英俊的肖像,更是痛苦萬分!

  青春,夢想,雄心,壯志

  皆在一夢中化為烏有,這不是痛苦流涕便能舒解的事!

  只是令他駭異,驚心!驚心……

  他雙手抓著滿頭濃厚的長髮,略撫頦下長須,喃喃仰天自語:

  “我究竟在這裡睡了多少年,十年 百年 或者……”

  一線生機希望,閃過楊士麟腦海,頓時眼露異彩,狂喜的安慰自己道:

  “或者,或者只有三年,我只睡了三年,岳蘭姑娘叫我三年後再回去!是的,她是說三年!但……是否可靠呢?”

  他記起岳蘭,那個罵自己“呆子”,以嘲笑來表示愛情的少女,當日在終南山上確是說會長睡三年的!

  不僅為之雀躍,一個“旱地拔蔥”,輕輕一蹬足,不料竟身輕如燕地飛起來,高到俯視會生怯意的程度,十丈,八丈……

  “天啊!九莖芝已經被我吸收了!”

  楊士麟心頭狂喜,仰天大叫,第一次感到“復活”的愉快!

  第二次感到飢腸轆轆!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

  楊士麟腳下一躍數丈!疾如鬼魅似的,在漠南的戈壁中狂奔!

  四顧茫茫,一望無根,只有風沙,不見人煙,根本難辯東西南北,只好認定一個方向,畢直跑去!

  當夜,看到了北極星,才知道自己往西北方跑的!錯了!

  次日,他回頭往南方跑,一連跑了幾天,連個螞蟻也沒看到,入目盡是鹽漬、碎石、黃沙,別說人畜,連枯骨也沒有!

  水!水!他恐懼著!就是不見水源!

  楊士麟又餓又渴,再加塞外原是“夜穿皮襖日披紗”的地方,白天風吹日曬,夜裡找不到地穴,隨地而臥,幾天的折磨,饑寒酷熱,交相煎熬,把他磨得不成人形。

  “難道在經過那麼多苦難,辛苦得到“九莖芝”,武功小有成就之後,竟要無聲無息的餓死在荒野大漠中,楊士鱗呀楊士麟,‘野有餓浮’,竟成了你的寫照?”

  日日夜夜,他不停的想著,不甘心!忍耐著向南奔去!

  第六天清晨,陽光明麗,黃沙生煙!

  楊士麟從夢見食物、甘泉的夢裡醒來!突然看到數裡之外,有座三峰並立的筆架山!

  其山佳木蔥籠,青翠耀目,奇石參嵯錯落,宛如虎撲豹躍,有一條白練也似的瀑布,從雲峰之間,直瀉而下!高達百仍,流向兩壁相擁的深壑!

  瀑下澗石生樹,奇芳異草,鮮豔絕倫,不下數百種日光浮在潮濕的水氣上,幻為一片水銀,在閃耀著!

  楊士麟起先以為自己餓得發昏,是眼生幻覺吧了!忙揉揉雙目,定睛一看,瀑布還好端端的在流瀉著!

  那麼多的水!那麼多的水在流動著,只要有一捧流到喉嚨裡就好了……

  他喜叫一聲,顧不得疲倦欲死,展開腳步,野馬也似的狂奔了一個時辰,瀑布還在眼前,既不算遠,也未挪近!

  楊士麟詫異不迭,數裡之遙,以自己的腳程而論,眨眼可到,只是一舉腿之勞而已!

  再一凝眸,發現一件奇事。

  山峰、樹木全是腳上頭下,瀑布的流勢也是由地面流向天空的!

  原來是沙漠裡的 “海市蜃樓”。

  心靈上的這份失望,真夠人受的!

  楊士麟洩氣的坐倒,頹然看著那白練般的瀑布,望水止渴!

  根本不敢想想產生這倒影的實物,究竟是在何方?那通常總在千里之外或萬里之遙!

  突然

  瀑下的澗石上,現出一個身材偉岸,黃須鬆散的老者,兩道眉毛硬如鋼刷,插在長滿皺紋的頰上,雙手垂下過膝,紅而露骨的手指,長著利如短劍的青色指甲。

  老者立在澗旁,雙腿一弓作騎馬狀,兩手離水面二尺,從水裡撈起一尊青石神像,怒目金剛,栩栩如生,身高丈多高!

  身著腥紅短衣的老者站在其旁,真有小巫見大巫之感,它身姿美好絕倫,右手半彎,有如一把月牙狀的寶刀!

  右臂微屈半伸,像北斗七星構成的曲柄,衣角飄揚,線條流暢,有力,雄剛陰柔,兼而有之,把蘊藏在動作裡的力量,傳神地表達出來!

  老者解下掛在身畔的皮盒,取出一塊斑斑點點的心形紅玉,捧在手裡,時而皺眉時而微展,像在苦思石上的字跡!

  “石上定是刻著秘訣?”

  楊士麟頓忘飢餓,出神地看著老者,在“海市蜃樓”的劇場上表演啞劇!

  俄而

  老者放下紅玉,雙膝著地,朝神像三跪九叩,狀至虔誠,然後神態肅穆地起身,與石像遠隔數丈並排而立!

  “他莫非要練功夫?”楊士麟想道:

  果然!

  老者淵亭岳峙,神棲內府,伏身坐化三尺之童,打起一套怪異功夫,無論手舞腳踢,始終不站起身來!

  楊士麟只覺這套招式,美不勝收,宛如山陰道上,應接不暇,起先是苦心暗記,後來乾脆起身邯鄲學步,亦步亦趨,手舞之,足蹈之,跟著打起來,不管多麼殘缺不全,學到一式總是一式!

  驀地

  老者飛腳騰起,連打三掌之後,突然宛如要穴受製,動也不動,活像一個銅人,身姿剛好跟神像一般無二!

  楊士麟“啊”了一聲,恍然大悟,才知老者想把神像的招式化為已有!

  老者側首望著三丈外的石像,垂首搖擺,頹然長嘆,接著,單足立地,輪轉如風,又打出另一套武功,這次是劍式!

  楊士麟看得如醉如癡,只恨啞劇是倒影,總是不順心順眼,為求看得真切,乾脆倒立,雙手著地,兩腳朝天起來!

  老者的劍招,詭異陰狠,霸道異常,突然雙臂一絞一崩,凝然不動,身段又跟石像一般,無一不肖:

  只是老者仍不滿意,低頭研讀紅玉上的字跡.兩道鋼刷眉毛皺成一字雁陣,排在額上,那是尚未弄通之意!

  紅玉上的字跡。小如芝麻,楊士麟根本看不清,心頭直替老者著急,怎麼會看不懂呢?玉上刻的是什麼呢?

  老者看了半天,恨意的起立,又開始打出另一套掌法可是,大氣游離,“海市蜃樓”漸漸模糊……

  由有化無,終至不可辨認,楊士麟一急,翻過身來,叫道:

  “等一下,等一下……”

  腳下不由自主的飛奔,想捉住眼下漸去漸漸消逝的幻影!

  無奈事與願違,瀑布呀、老者呀、神像呀、終於消失幻滅了!

  大地上 仍是黃沙漫漫嬌陽盛烈!

  楊士麟像從雲端下,頹然臥在火熱炙死人的沙上,過了半晌,心中生出一個主意,霍然起立,拿起鏽劍,重練瀑布下老者的身法,霍然起舞!

  老者曾練了一套拳腳形成“矮身虎”,和一套光怪陸離的劍法,但是只看一次,無法全部銘記在心!

  只好任劍隨身,似劍似掌,練到那裡算那裡,心上十分明白,無論如何,最後一招必須停在石像的身法上面!

  可是,儘管楊士麟絞盡腦汁,總記不起老者是由何招接上,只記得在停頓之前,曾一絞一崩!

  遂把平生所見所聞,對陣時看來的也好,市井間流行的也好,一招一式演繹出來?

  終於,想起棍法中有“仙戶初開”,也是一絞一崩收招的,於是如法泡製,果然真個身段與石像維妙維肖!

  然而,在彎臂出劍之間,總是萬分蹙扭,一點也不帶勁!

  現在他了解那瀑下老者搖頭嘆息的原因了!

  然而他不知自己失敗的原因,乃是跟老者的錯誤,如出 轍,倒果為因,舍本逐末,一心一意要削足適履,死命想停在神像身姿上!

  而不知水到渠成的道理,是以只得其形而末得其神!

  “此招必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殺手,我可以用它打敗鐵頭尊者,岳戰,冷若冰!”

  楊士麟發了狠的想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運勁於臂,揮劍成風,“匕首”上的鐵屑,在咆哮的嘯風中,化為灰盡,越來越薄!

  楊士麟舞得興起,平生所學,源源而出,無法自止如此下去,招式總有用盡時,停又停不下來,自然而然逼出“河圖十三式”來!

  “六盤老樵”的絕藝,乃他看家本領,方才牢牢記著石像的身段,全付精神用在如何接上,只搜尋與那身姿略有類似可尋的招式,最熟悉的劍式遲遲未用。

  單劍指天,由“卿雲縵兮”中經“春雨驚蟄”,再化為疾若旋風的“除草務盡”。

  他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終於逼出“神農 劍”!

  已經成了習慣;此招不單獨作用,必定伴“日落平沙”,以成“三元會一”!

  楊士麟斜眉垂目左手宛如龍爪,旋轉三匝,打算再圈中刺出“神農一劍”!

  驀然靈台一亮,智珠在握,就像夜戰“棲雲寺”時,叩經不發一般,運勁反抽,身形一頓 姿態竟與神像一般無二!

  就在這傾刻間,渾身醺醺,玄關自開,絕似“嬰兒現相,龜蛇出現”之境,鏽劍紫霧濛濛瑞氣千條!

  “神農一劍”由圈刺出,步日月而無影,入金石而無聲,短劍不再脫手而出,他第一次握得住劍!

  宛如雞化為風,蛇化為龍,神劍成形,一道無堅不摧的神罡風,呼嘯而出!

  楊士麟但覺兩臂火燙,微微生煙,還不知其所以然,過了半晌,頓然領悟,不禁雀躍三尺。對天歡呼:

  “成然頂門開了靈竅,個中別有一乾坤,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歡天喜地裡,忙著找人傾訴,希望別人分享自己的快樂,蘭姑娘最好,芸姊姊更妙,即使是不相識的人也好!

  只要有人知道,知道席豐履厚的楊家子弟,業已練成一招駭人聽聞的殺手!

  然而。沙漠上,除了風沙,那有生靈?

  但,楊士麟一團高興並末消減,他要為這一手劍式命名,他是父親,成型的劍芒是他的兒子,他必須為它取個好名字!

  “它應該有個好名子,來記念誕生的喜悅!”

  楊士麟得意忘形,胡思亂想,道:

  “可惜,它沒有母親,沒個商量處!”

  他煞有介事,負手在沙上徘徊沉思著道:

  “單獨一招叫“神龍一劍”,兩招合用叫“雙龍戲珠”,三招合用叫“三元會一”,四招合用應叫“四喜臨門”吧?……不妥!……不妥……”

  ……“啊!有了,它應該叫“蜃沙神圖”!”楊士麟終於想出了正確的命名!

  “辰”表示我由“海市蜃樓”中看到神像,“沙”代表“小戈壁飛雲絕掌”,“神”

  代表家傳的“神龍一劍”“圖”代表在寒穴石棺中看到的宮裝女兒圖!

  這麼一解釋,他樂得在沙上打滾,幸好沒人看到他滿頭亂發,于思、于思的鬍子長滿下巴,衣衫破爛不成體統,要不 誰會說:

  “這老頭子,童心未昧,作出這種怪狀?”

  越想越有道理,“屆沙神圖”名字實在取得不錯,順手一劍就把“兒子”,般出來玩玩,但見劍芒乍現,色秉艷明,燦爛無比!

  玩倦了之後,就隨地躺下休息,不敢走遠,希望能多看幾次 “沙市蜃樓”,為“蜃沙神圖”,找幾個兄弟姊妹!

  肚子餓了怎麼辦 忍耐!他記起孟子的話: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再想道:

  “餓不死我的,我也許已經三年,也許已經三百年沒食人間煙火了,也沒有死,九莖芝應該給了我這點好處!”

  他不敢想自己的年齡,用手順一順鬍子,又想道:

  “如果睡了三年,就是二十一歲了,如果睡了三百年就是三百十八歲,真不知那一個對,不過,這叢鬍子倒是真不錯,于思,于思,又黑又亮!”

  第二天清晨,沙市屆樓沒有出現!

  楊士麟失望之餘,餓著肚皮仍在原地守候一天,不捨得離開:

  這真成了“守株待免”了……

  可是,第二天,沙市屆樓,仍沒出現?……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竟是陰天,烏雲密布,似是風雨欲來之兆,可惜暴風雨沒來,幻景也沒出現,這些日子,他已養成一種習慣清晨醒來,不敢冒然張開眼睛!

  生怕沙市蜃樓沒有出現的失望,太早來臨,令他絕望!

  而且,他的眼睛實在也不能隨便張開了,多日的日灼,皮膚龜裂,見風生痛!兩眼昏花,畏光怕亮,偏偏到處都是沙礫!

  他已患上“白盲”!

  到第六天早上,沙市屆樓依然渺無蹤跡,他知道事情絕望了,不敢再頑固不實的傻傻待在這裡,只伯幻景出現,自己的眼睛也不管事了!

  他知道身體缺水,失去水份,便成了幹屍,自己便成了草藥房中的人幹了!

  大地如海,漫無際涯,荒無人煙,任憑楊士麟怎麼走,面前總還有那麼多的行程,在等待著他,毫無變化!

  他肚子裡腸子吃胃,胃吃腸子,彼此都貼在一起去丁!

  缺水、飢餓,比內傷更嚴重地,折磨著這少年。

  大夢醒來之後的第十五個黃昏

  楊士麟如鬼如魅,披發在大荒中奔走,身體上除了皮便是骨頭,血已凝固!脈網如絲,估計全身已不足四兩水,待這四兩水被日光蒸發掉!

  他便要倒在沙漠裡像一條乾魚似的!死亡!

  九莖芝也要有水,才能有神效!他沮喪極了,在恐懼著,同時也在堅持著,不想倒下來,一旦倒下,便再也爬不起來了!

  朦朦的眼裡依稀看見.地平線上出現一長條黑線,他懷疑著?

  那不是起伏的山嶺線!難道是 人類的駝隊!不知是真是假!

  他飛奔過去!聲嘶力竭的大叫道:

  “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一棵負創已久的心,想捉住生命的尾巴……他倒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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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金枝玉葉
 
  楊士麟急欲知道自己的年齡幾何,迫不及待的問道少女見自己救活的人,居然會開口了,又驚又喜,還有一點害怕,更有一份奇特的落寂之感,似是失落了自己心愛的小狗!

  或者說是會喝馬乳不會動的大布娃娃!

  一時之間,怔在那裡……

  楊士麟問得甚急,久候之下不見反應,換個口氣,問著同一個問題道:

  “今夕何夕?……?”

  少女像是從沮喪的情緒中剛剛甦醒過來,被迫著回答,半晌,期期艾艾的道:

  “什麼年代,這很難說,究竟是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真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

  這是你的心聲,多日以來,在她心目中,他只是個不會言語,僅會貪吃貪睡的“孩子”,也一直把他當作孩子似的來照顧!

  所以不知不覺間。。脫口說出“孩子”二字!

  “什麼孩子,孩子的,我年紀大得很呢!”

  他有些怒形如色的氣忿,立刻加以指正她!

  同時也不倍天下居然有人不知時間、地點、一急之下,再道:

  “我問的是什麼年問?朝代?……”

  少女 聽,差點失聲笑出,急忙側過頭去,以手掩住櫻桃小嘴,斂容冷冷答道:

  “什麼地方呢?沙漠裡一個沒有名字的小角落,我只能說你是在一個帳幕裡!”

  “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也!”

  楊士麟這樣地想著,可是又忖道:

  “她能講“漢語”,彼此應該能夠溝通才是呀?……”

  少女繼而又道:

  “是什麼時間麼?更難答了,大遼天柞帝保大五年、金朝天會三年、宋朝宣和七年,你任挑一個吧;其實……”

  她把下面的話咽住,本來還想說:

  “今夕何夕,古往今來,就沒有幾個人確切知道!”

  為了怕顯得太親近,所以勒住沒表示出來……

  楊士麟知道了如今才是“宣和七年”不是什麼聽不懂的“年號”,情不自禁,大聲叫道:

  “還好,我才二十歲,不是三百歲,只睡了 年零幾個月吧!”

  少女一聽,皺眉想道:

  “這是什麼話呢?”

  玉指 伸,說道:

  “你還沒真個醒來,夢話連篇,再睡一睡吧!”

  楊士麟大驚失色,連道:

  “好不容易才醒來,不要點我睡穴?”

  一語方了,渾身一麻,又沉入黑甜之鄉,開始到夢裡去叫“薈姊、蘭妹”了!

  次日

  少女整日悶悶不樂,像是作錯了事似的。這是楊士麟之過,他不該怎快的步上康復之路,尤其他說自己才二十歲!

  而她只十八歲,在此之前,她餵他,照顧他,甚至讓出自己睡寢之處、這全沒什麼不好,但,如果他醒轉過來,一切便不好了!

  她覺得自己與他孤男寡女相處 帳,有一種不雅的瓜葛,她是“公主”也,這是她很不甘心,很不情願的!

  點燈時分

  楊士麟甦醒過來,嘴里正吸吮著帶有酸味的液體,他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拂開遮眼的濕布!

  睜目一瞧,一張明麗而姣美的臉龐,近在眼前!

  只見她眉分兩道春山,眼注一泓秋水,朱唇皓齒,膚光勝雪,不似在塞外生長的女兒!

  香霧雲鬢上,戴一頂銀狐軟皮帽,一條毛茸茸的帽尾,拖到香肩,像是松鼠尾巴,又像是條大辮子!

  身上穿一件直襟對開黑韶大氅,臃腫不堪,身段隱若在內,皮襖的銀鈕並沒扣上,露出雪白的腰帶,和一把色澤斑爛的玉尺柄端來!

  胸前頸下掛著三四串珍珠寶石頸鏈,像是串串念珠!星光閃閃!

  少女一見楊士麟撥開遮布,候地起身,燃昏燈光,穹廬裡頓時陰暗了許多,她回身嗔道:

  “你這人怎麼摘的,眼睛真的不想要了?敢情身體快好了,連馬乳也不喝了,可是,昨天還拼命地喝,夢裡又……”

  話說了一半,又自打住,少女暗自忖道:

  “姑娘,人家“芸姊”“蘭妹呀”地亂叫,幹你底事?”

  楊士麟知道省掉的是什麼話,深覺難以為情,吶吶未置一詞,俊目四下打量 他迫不及待的要認識這新環境!

  帳幕的皮壁,為晚風一吹,一鼓一縮的像是獸類的肚皮,地上細沙輕軟,在半明的燈下,其色如毯!

  自己是躺在毛毯上,身上蓋著駱駝毛毯,跟偎在爐側一樣暖和,雙手伸出毯外,涼沁沁的有如浸在冷水裡!

  最後,他把目光停在少女的嬌容上,心忖:

  “就是這樣一個人嗎?侍候了自己這麼多時日,有多少次我在睡夢中感到她的來去喲 ”

  少女怫然不悅,一半是他膽敢無禮冒犯,竟公然平視,一半為了掩飾沒有來由的羞意,嬌嗔道:

  “瞧這瞧那,馬乳再不喝完,我可要提走!”

  驀然

  幕幃半掀,寒氣襲人,昂藏七尺的銀須老者,踱了進來!

  少女看清是老爹駕到,失色嬌呼道:

  “爹,你身體要緊,怎麼就走過來了?”

  話說得急如振玲,不再是“漢語”,而是他們自己的語言,但同樣的好聽!

  老者不知楊士麟是醒著的,言道:

  “華兒,你怎麼自言自語?天天聽你左一句那個漢人,右一句那個漢人,害得為父的忍不住想看看這個漢人!”

  說話至此,自然聞到一股苦有若無的清香,輕“咦”了一聲,又道:

  “怪了,華兒,你擦了香粉?”

  小女大急嬌羞,玉容披霞吐丹,急道:

  “爹!人家醒著呢,聽你亂說亂說的,女兒那有……”

  老者“喔”了聲,緩步走近,覺得香味益盛,不禁深深一嗅,說也奇怪,精神竟為之一振,再向楊士麟打量,心下暗暗贊道:

  “百練純鋼,經火不損,千錘真金,守質不移!此子白日與我同車而眠,抵足相聚,我病勢減輕,難道與他有關嗎?”

  楊士麟強自撐坐起來,拱手為禮說道:

  “下走承蒙搭救,思同再造,還未請教恩人姓名?”

  老者沉吟有傾,拂髯言道:

  “老漢乃是耶律大石,這是少女 耶律芝華。”

  耶律大石 乃遼國宗室,大名鼎鼎,文治武功,皆名重當代!

  宋、遼構兵,形成世仇,戰伐時見,楊士麟對這個敵國重臣早有所聞,頓時神色一變,大義凜然道:

  “遼、宋戰爭不休,乃我仇寇,大丈夫無私交,春秋之義,請恕下走不便接受你們的招待!”

  說著,便掙扎著要起來!

  耶律大石,伸出大如蒲扇般的手掌,作勢一擋,自有懾人的威義!

  楊士麟不覺停住,不再掙扎欲起!

  耶律芝華作夢也沒想到他會如此不近人情,競搬出“春秋”來,玉頰氣鼓鼓的,嬌嗔斥責道:

  “這是你說的?也不想想若非我們救了你,你早餓死在沙漠上了!”

  一面說著,一面扭擺腰肢,飛躍上帳頂,就要燃亮牛脂燈,好教楊士麟吃點苦頭!

  她是真火了!

  耶律大石顧不得久病在身,橫身 攔,止住女兒的魯莽,喝道:

  “華兒,不得胡鬧!”

  耶律芝華依命停手,溜了楊士麟 眼,恨恨地側過頭去,再也不想理他!

  耶律大石喘息著說道:

  “不錯,宋、遼乃是世仇,漢人歷史上也有‘湯武革命’‘武王伐紂’‘秦並六國’,我們為何不能入主中原,你親身體驗到這片大沙漠,要我們怎的生存!”

  楊士麟的“春秋大義”已站不住理,自從醒來在沙漠中跑了半個月了,憑良心說人是不能生存在這裡,不由垂下頭去!

  “然而,宋、金既已聯盟滅遼,我們已經國亡家破,走頭無路,才向西遷移,漢人還仇視我們麼?”

  接著,用近乎懇求的聲音,語重心長的道:

  “就算閣下仇恨遼,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任你在沙漠裡自生自滅,難道“仁義”

  兩字,只有漢人說得,遼人就說不得?那麼我們多年漢化的苦心,盡將付諸東流,除了逸樂奢華荒廢武事之外,就一點好處也沒有了!”

  耶律大石說罷,長嘆一聲,踱出帳外!

  耶律芝華,急忙趨前扶持一一

  楊士麟羞愧襲心,無地自容,難道自己的胸襟是如此狹窄,再無法領略人間的友愛!

  難道歷史的愚昧,先人的不睦,要導致永世的糾紛!

  難道接受人家的好意是這般的困難!

  北狄、南蠻、西羌、東夷,究竟要怎的區分,現在的“西夏”國乃古之“秦地”也!

  大唐天子李氏,乃是羌人,趙宋之有天下乃都撿點使劫之後周!

  金國起兵於遼東,大理國自立于南疆……誰應該是真命天於呢?

  寒風在帳外呼嘯,心潮在心頭起伏

  盞茶光景,耶律芝華氣沖沖進來收拾盛奶的陶瓶,一看瓶裡還有七分滿,記得這餓鬼投胎的漢人,才喝了幾口,就談話叉開了!

  遂把陶瓶往他面前 擱,默不出聲……

  楊士麟縮手不前!

  兩人僵持了片刻!耶律芝華恨恨的道:

  “請尊駕快些動手吧,身體都快好了,痊癒之後,快點回到你們漢人的地方去,我們這窮鄉卑地也不敢留下你!”

  楊士麟一想;我自己不動手,難道還要人家“大公主”來餵嗎?

  他本想說今天喝夠了,又覺不妥,只得捧起陶瓶,放在嘴邊卻不進飲,半晌,始找話搭汕道:

  “令尊,身體似乎不太好!”

  耶律芝華也不望他一眼、許是脾氣尚未消化掉,道:

  “謝謝關心!”

  楊士麟略為有氣,他也有大少爺脾氣,旋又想到人家有大恩於我,方才把話說得太不近人情,難怪人家人家要生氣!情緒立即緩和下來,搭汕道:

  “昨天你告訴我,說我睡中老說夢話,這些日子,我說了很多話嗎?”

  這話的股子裡乃是探索一下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他是“九莖芝菜人”呀!對自己的生命,不得不暗自戒備!

  受恩應報,這是應該的!若要將小命賠上,那就是圖寶殘命了!

  他是剛離狼群,再別又投虎口!

  耶律芝華卻那裡猜得透他是個擔驚受伯的“菜人”呢?繃著寒臉,冷漠漠的道:

  “也沒說多少。”心理忖道:

  “就是呆鳥學舌似的,始終是那兩句,芸姊呀,蘭妹呀!”

  楊士麟不得要領,卻仔細觀察由側影看到她顏色稍齊,不似已知道他的大秘密,便懸石落地,想道:

  “耶律大石宋、金聯手滅遼,這事我怎會不知?想來當是最近的事,卻不好探問詳情!”

  有傾語氣中含著十二分道歉的虔誠道:

  “方才令尊一席話,真說得鄙人汗顏無地!年少無知!”

  耶律芝華聽到這句話,才算滿意,回答道:

  “我們救了你,等你大好之後,還要送你乾糧,送你坐騎;好教你回去,絕無壞心!

  否則,便不必救你!你高興躺在沙漠上與我們何關呢?這也奇怪,那大的沙漠,便是一月半月的這邊也跑不到那邊去,我們的斥候卻偏偏跑到你身前去了!這在我們的傳統裡乃是神意!是關係到我們未來的生存信心……”

  楊士麟聽了,有些恍然之感,心忖:

  “對呀!那有這般巧的事,天意,若錯開百十步,那他休然一驚,這其中不是頂奧秘難測的嗎!他們救了我,我又怎能不救他們?

  他們國亡失勢,是逃亡,逃到那裡去?再誠懇的問道:

  “令尊之病,似非尋常症候 ”

  耶律芝華聽他關心老爹之病,神態黯然道:

  “我父為金朝國師“黑鐵頭尊者”所傷,“奇經八脈”阻塞不通,起先一天昏睡二個時辰,漸漸加長,現在已需八個時辰,將來 ”

  她雖然曾經極力的忍著,不便在客人面前失態,但,一想到若 旦老爹大去了,她又不知要怎生帶領著這一群老弱婦孺殘兵渡過這次難關!

  或者說是:“逃到那裡去安頓下來!上蒼還會恩賜一塊較好的土地給他們生存下去嗎?”

  她想到極處,情不自禁,淚似珍珠般的奪眶而出,卻又急急轉首拭目不讓楊士麟看到她的軟弱的一面!

  情緒稍微平靜之後,又轉首淒然軟聲軟氣的道:

  “求你此後不要再對我老爹,惡言惡色,他是最仰慕你們漢人的文化!”

  女兒家的孝心與脆弱,在形態言語中,已表露無遺!

  楊士麟那裡是鐵石心腸的人,惶恐的點頭,應道:

  “豈敢!”

  耶律芝華曾聽他說過在沙漠裡睡了一年多,自當他那時心智不清在胡說入道說夢話,那支長劍鏽成“匕首”,也許是撿來的…….這時,談得投機,眼睫忽然 張,心生一念,旋又打消,忖道:

  “算了,他雖帶劍,也許只是略識技擊之道而已,未必有什麼超人的武功,不必張口求他了!看他“太陽穴”不包滿,鬍子雖長,卻是個年輕人!”

  楊士麟見她欲言又止,甚覺響悶,問道:

  “姑娘有何吩咐,若有效勞之處,赴湯蹈火,敢不從命!”

  話說很是中肯豪邁,確有燕趙豪俠兒的作風!撲身而出!

  耶律芝華聽了甚是甜心,口角眉稍,微展笑意,如春山含笑……

  臻首輕擺,言道:

  “沒有!”

  半晌,忽記起自己還在氣頭上哩,於是收起笑意,扳下臉連聲催促道:

  “今天我!我不理你了,快點把馬乳喝下,別想我再餵你!”

  楊士麟啞然失笑!自己能夠動了,還賴著人家餵,那便似夫妻之情了!

  仰起脖子準備“乾杯”!

  雙手捧起陶瓶時,看到瓶上畫著一幅塞外風光的圖畫:

  寥寥數筆,恰到好處,而意境清遠,未免多看了 眼!

  這一看,看出毛病來了,圖之右上角的題詞,行書帶草,寫了一首“王之渙”的“涼州詞”,卻漏了一個字,因道:

  “這首絕句,寫漏了一個字。”

  耶律芝華把頭臻湊近來一看,自得地說道:

  “不少,剛好。”

  楊士麟奇道:

  “怪了,這首詩句是老少咸知的,原詩是這樣的:

  黃河遠處白雲間,

  一片孤城萬仍山,

  羌笛何處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

  現在他漏了首句尾字之“間”字,只剩下二十七個字。”

  耶律芝華微微搖頭,道:

  “這不是王渙之的詩,是王渙之的詞,二十七個字沒諾!”

  楊士麟空是學富五車,王渙之何許人也,竟也聞所未聞?因道:

  “王渙之是什麼人?”

  耶律芝華眼泛神采,對研究學問,她是有那份好興致,嬌聲又道:

  “你別管作者何人,這是聞詞沒錯,你再讀讀看!”

  楊士麟口裡喃喃念了兩遍,自作句讀 皺眉道:

  “終不成是這樣的讀法:

  黃河遠處,

  白雲一片,

  孤城萬仍山,

  羌笛何處怨,

  楊柳春風,

  不度玉門關!

  請教這閡詞的詞牌叫什麼?”

  耶律芝華理直氣壯的道:

  “當然叫作‘涼州詞’,這還有什麼好問的?”

  楊士麟泛泛眼睛有些領悟,被作弄了半天,至此才明白……

  心下可不由得不暗暗佩服,遼人對文史方面的造詣,不亞漢人,才人多有!

  他早年在汴京(開封)時就常聽他人道及,遼使入勤,好以詩詞詰翰林,本朝學者甚感苦惱,被人請教得,膛目結舌,答不出來!

  這其中當然是遼使不按正理出題,專走偏鋒,帶有以此嘲弄上國臣僚之心態!

  直到“神宗”時,碰到那談諧博學的 蘇東坡,以文字遊戲之意,才算給遼人一個沒趣!不敢輕侮!

  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次遼使來朝,神宗皇帝命蘇東坡館伴遼使,遼使老毛病又發作,想以詩學難倒蘇東坡!

  蘇東坡閉目一想,想起詩法有以字形隅意之一格,例如:

  “更月門”,表示“三更斜月門半開”,進道:。

  “作詩是容易,唯觀詩甚難!”

  遼使當然不信,他們就是不大會作詩,但說到讀詩,可自許比宋人更高明!

  蘇東坡也不言語,那席寫出 首名叫:“晚眺”的詩,給遼使看!詩文是這般寫著:

  “亭景畫,老拖鄒,(竹杖)首雲暮,江倒峰。”

  遼使一看,此詩不可解,而且字跡東歪西倒,大小參差.除乾瞪眼,別無他法,無異承認“觀詩稍難”的話頭!

  原來這首詩,便是以“字形意”格,字跡在東歪西倒,大小參差中,大有學問意即:

  “長亭短景無人畫,

  老丈橫拖瘦竹邦,

  回首斷雲斜日暮,

  曲江倒蘸側山峰。”.。

  他把“亭”字,寫得長長的,表示“長亭”的意思,把:景”字,寫得短短的,表示“短景”之意!

  把“老”字,寫得大大的,表示“老丈”,把“拖”字橫寫,表示“橫拖”!‧把“日”字斜寫,表示“斜日”,把“雲”字寫斷了,表示“斷雲”!

  把“江”字寫彎曲了,表示“曲江”,把“蘸”字寫倒了,表示“倒蘸”!

  把“山”字側了,表示“側山”!如此一來!

  遼使除了自嘆見聞淺陋之外,還有什麼話說呢?

  楊士麟想到,蘇東坡這段軼事,那是“啞謎”般的文士戲墨,不覺露齒而笑,心甚歡暢,思忖:

  “我今夜也差點栽在這遼國的小女子手裡!”

  耶律芝華被“笑”,弄得心頭盪漾,以為他笑自己言而無信,說不理人,還中宵不寐,與他閒聊大半天!

  不由得羞意來潮,急急起身提起陶瓶就走,一溜煙便不見了!

  楊士麟自然不便強留閨閣佳人與自己“燭影搖紅”!

  側首一辨風聲,知道人已去遠,訝然忖道:

  “她的功夫還蠻不錯的!”

  百無聊賴,滿帳寂寂,心頭忽生一念:

  “何不趁機打坐運功,只不知這大夢初醒,大病初愈,使得使不得?”

  當下略一運氣,發現暢然無阻,心頭狂喜,自不在話下!忙不迭披衣掀裘,正襟危坐,面壁盤膝

  楊士麟幾度調息之後真氣澎湃如潮!一股熱流遊行在十二重樓之間,只半柱香光景,便運行了三周天之多,他感覺到“九莖芝”精已散化在他體內了!

  自信天地間也沒有人能將他吃下肚去?

  當夜無話,次日拂曉時分!

  大隊車馬預備出發,巴都、拉提等幾個親近武士,照例來替“公主”收拾帳幕,軒鑾大車已開到帳前,以便將楊士麟弄上車乘坐!

  拉提掀開幃幕,發現那個“漢人”已經準備停當,連眼睛也自行蒙上了,坐待車輛到來,拉提也不在意,照過去幾天習慣,便待上前抱他上車,那知走了兩步,發現有異,訝然停步

  楊士麟紅光滿頂,了無病容,競在一夜之間,判若兩人!

  巴都在帳外叫道:

  “拉提,手腳快一點!”

  一面探頭進來,視看情況,一望之下,大吃一驚?忖道:

  “難道他服了仙丹不成?”

  楊士麟辨聲知道帳裡有兩個人,分別朝他們一揖敬謝,步出睡帳,自己爬上車幃裡去!

  巴都、拉提兩人,面面相覷,不信太陽底下,居然還有這等新鮮事?

  大隊向西,節節前進!

  楊士麟躺在軒鑾裡搖晃著,心潮起伏不平!

  耶律大石就睡在旁邊,果然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使他不敢相信這個老人曾經跟自己說過話!

  中午時分,有人送來一分乾糧,這是前幾天沒有的事,顯然,耶律芝華已知楊士麟今晨所顯示的“奇蹟”!

  楊士麟一度冒著瞎眼的危險,拿下蒙眼布,偷偷掀開垂幃一縫,向外張望,只見那耶律芝華騎著“麒麟駒”,發號施令,八面威風,真有大將風度,絕不似夜裡晤談時,那股女兒家姿態!

  一日已過,又是黃昏

  楊士麟回到帳幕,因為牛脂燈光不強,遂扯下蒙巾,坐在毯上等待晚餐!

  耶律芝華來得較前略遲;一見楊士麟不是躺著的,略為一怔,旋即恢復自然,一言不發,把杯盤放下,杯裡盛著羊乳,盤裡有條羊腿,幾塊馬肉,以及乾糧!

  晚餐再也不是一陶瓶馬乳!

  她也不再可能餵他了……

  楊士麟覺得不便厚臉白手,拿過來就吃,看了她一眼,算是招呼!

  這意思她懂,僅搖搖頭,不知是表示她用過了,還是表示她根本不吃!

  他不懂,可是無關宏旨,提起羊腿就啃,忽然覺得她有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是有話要說!

  因之,停下來,把臉一仰,表示但說無妨,企以聆待佳音悅耳……

  她點點頭,還是不開口,在帳裡走了幾步,搖搖頭,仍在躊躇難決

  他吊起眼睛,詫異地打量她,又埋首啃那羊腿子!

  半晌

  耶律芝華無頭無腦,劈面嬌脆的問道:

  “你身上有靈藥丹珠嗎?”

  楊士麟一下子就猜知她要丹藥幹什麼?放下羊腿,搖搖頭,把羊肉咽下肚去之後,說道:

  “沒有,令尊的病苟力之所及,絕不坐視,我早說過了!”

  她略感失望,信任地點點頭,低聲細氣說道:

  “那麼你的武功,定是非常高強!”

  楊士麟聳聳肩膀,淺淺 笑,像是說,是這樣的嗎?

  耶律芝華停了半天,平靜的再道:

  “方才我與老爹閒談,聽到好多話,他說因為白日與你同車,內傷大有進境,說不定用不多久,還能打通“心經”,不再阻塞!他以為一定與你身上所發散出來的香味有關!你一個男人身上怎麼會有香味?好奇怪嘛?”

  說罷,一想這句話,不該出諸女子之口,不覺羞紅了臉,變得像玫瑰也似的嬌豔欲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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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37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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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劫來臨
 
  散落在各處的武士,紛紛放落手邊的工作,舉頭遙望遠天,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大寒噤!

  歡樂的氣氛突然一掃而空,語聲由喧揚而逐漸沉寂!終至寞然無聲!

  有人輕“啊”了一聲!

  東方的天空中,有個小黑點,天星殞石般的疾射流曳而來!

  傾刻間便到了營地正上空

  原來是一只鷹隼,鋼羽鐵鉤,展翅蔽月,鷹目稜突,閃著金光!

  “ 只大水鳥!”

  卡達高興得拍手呼叫道:

  他母親急忙伸手摀住他的小嘴巴,焦慮地看看眾人,生伯惹起反感!

  眾人一瞬不瞬看著頭上的鷹隼,沒有理會孩子無知的童言,神色中仿佛是“死神”

  已經來臨,這只鷹隼便是使者!

   這是“碧眼金雕”呀!空中斥候!

  那是金狗的追兵,馬上會跟蹤而至,殺戮立即便展開!

  大遼帝國自從被金狗殺敗潰散之後,他們是 群唯一幸逃不死的幸運者!

  由英明的王爺率領,他們涉過大沙漠,想找到一處平安的樂土,重新安頓下來!這其中都是老弱婦孺,已沒有多少可戰的武士了!

  然而,金狗卻不放過他們!

  死亡的威脅或被驅逐回去做奴隸的悲慘結果,馬上便能到來!

  天地悠悠,何處是吾家……

  這一群人的心,已沉落於深淵……

  “碧眼金雕”乃是稀有的奇珍,極具靈性,悟力特強,飛程更高,日行千里,視力亦佳,數裡之遙,明察秋毫!

  是以遊牧民族視同異寶,若得其一,稍加訓練,專司偵察,由其來回時間,便可計算出水源或敵蹤的距離,百無 失!

  無論進退,可早為之謀,至於此烏能將所見之察,向主人報告出多少來,則視專司訓練的人教誨而定優劣?

  就是這麼一只大鳥,在營地上空盤旋翱翔,飛得很高!

  那巨大的身影,嘲弄也似的,在眾人的臉上,拂來拂武士們已紛紛扣弦上箭,準備射殺它了!

  耶律大石以手揮動了下!

  耶律芝華領會乃父心意,立即嬌呼道:

  “不許嚇走了它們,巴都看箭!”

  眾武將要集體上舉的弓箭,紛紛放了下來!

  巴都運臂張弓,拉如滿月,“颼”地一聲弦響,怒矢穿雲而起

  “碧眼金雕”鐵啄一啄,便將箭簇咬住,方待振羽歸去!

  巴都力貫箭端,弓弦又響,再補一弓,把它們射個透穿!

  半聲哀鳴!被眾人海嘯也似地叫“好”淹沒下去!

  只見,那頭巨鳥倒頭栽了下來,落勢極速,一頭撞向黃帳之帳頂上!

  楊士麟便站在黃帳邊上,生怕“碧眼金雕”把帳逢弄個透明窟窿,今晚便不必睡了!

  本能的騰身躍起,拔高兩丈,健臂輕描淡寫一勾,鳥腿已落手中!

  遼將武士們都看不出苗頭,只有耶律大石微微頷首!

  楊士麟手提“碧眼金雕”,走到耶律大石面前稽首問道:

  “請問,什麼事呢?”

  有個中年婦女尖聲叫道:

  “宋人、金人把我們弄得國破家亡,還要趕盡殺絕,看,他便是宋人!”

  人在悲憤當頭,最容易遷怒!

  他們忘了這百餘年來,都在劫掠宋人的邊疆的事!

  有幾個漢子,一聽到“宋人”兩字,異常激動,.一時劍拔弩張怒目相視,戰搏乃是一觸即發,大有先殺死楊士麟洩憤之意!

  “不許騷動!”

  耶律大石暴吼一聲!

  遼人雖然還沒有人真的揮刀撲上來,卻怒目而咬牙切齒,態度惡劣之極!

  迫於王爺的軍令,終無人冒犯楊士麟!

  楊士麟但知氣氛不對,心中莫明其妙,把“碧眼金雕”遞給拉提!

  拉提沒有好氣的瞪他一眼,接在手中,至上王爺處!

  他聽不懂遼人的言語,再者眾人的憤怒是在金雕臨空時,便已開始!

  只認為是他躍身捉鷹乃多此一舉,令他們不高興了呢!算是小事!那裡知道人家要宰了他呢!

  耶律芝華囁嚅了下終於說道:“金人追來了!你?……”

  楊士麟先是愕然,“喔”了一聲,俊目遊掃身旁刀創出鞘的遼人,若有所悟!他們可能認為他是先行來窩底的奸細!

  他思忖至此,認為情況比較嚴重了,如是,猛抬頭向耶律大石臉上望去!

  耶律大石點點頭,低沉說道:“我們正在商量對策?”

  楊士麟聽懂這弦外之音,他是外族之人,自然不便參與,遂拱手告退!緩緩走回黃帳中去!

  耶律大石目送楊士麟遠去;蹲下身去,以指撥開金雕的碧目,察看顏色,良久道:

  “追兵距此有三天日程!”

  耶律芝華芳心稍安,美目一轉,忖道:

  “三天后,我們已進入西夏國境!”

  但是,當她看到這“碧眼金雕”腳上的銀環,花容頓時失色,急道:

  “爹,你看!”

  耶律大石翻目一看,銀環上雕著一只單峰駱駝,暗自驚叫:

  “久聞金兵中有一批“飛騎隊”,隊中全非尋常武士,而是技擊好手,坐騎全是千里明駝,腳程神速,乃是一支銳旅!百戰不敗的雄師!”

  “由標幟看來,此雕必為“飛騎隊”所有,若然,早則明朝拂曉,遲則晌午時分,追兵必到!欸……”

  父女四日相交,默默無言!

  耶律芝華心事沉重如厭鉛,忖道:

  “那麼是來不及逃入山區了!”

  眾人見王爺神態凝重,議論紛紛,聲音低沉,倍增不安之感!

  巴都也看到了那銀環,低叫 聲:

  “王爺!”

  就說不下去了!知道他們便是有百般忠貞,拼死 戰也不能挽回這場大劫!

  耶律大石伸手摘下碧眼金雕的腳環,吩咐巴都道:

  “告訴他們,今夜的“布蘭遮會”取消,武士整戈加強戒備,把營火弄熄,叫大家不要伯,本爵自有道理!”

  說著,步履沉重的踱回王帳!

  耶律芝華跟在乃父身後,離眾人已遠,不慮他們聽到,方始怯怯問道:

  “爹,追兵明天什麼時候到來,白天或者……或者入夜以後?”

  耶律大石眼角瞥了女兒一眼,簡單地答道:

  “白天,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那時,耶律大石還昏睡未醒

  那麼,這不只是少了主帥,少了一員虎將,而且還得分出大部份兵力保護他,因為金人擒賊擒王,當然會先找耶律大石下手!

  耶律芝華憂愁的道:

  “那麼,我們就是連夜拔營也逃不了的,只好在此背水 戰!”

  耶律大石見她憂形於色,安慰她道:

  “傻孩子,兵來將擋。愁什麼,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的話嗎?而且我們還佔了以逸待勞的優勢!”

  耶律芝華領略乃父心意,極力想笑,無奈就是沒有其的心情,父女兩人一起掀開帳幔,進入帳裡!

  不久!

  四五個得力的武士,也被召集到王帳,頓飯光景,各自依照命令,前去佈置!

  夜深沉,星月交輝,寒氣襲人,營地燈火全熄,寂無人語!

  一座座的穹廬,像是 群墳包,有幾個守夜的武士,在夜色裡巡行,宛如失所的孤魂野鬼!

  沙漠裡雖無更鼓,但時間的腳步並不停止!

  時刻到了 耶律大石又昏然睡去,不容他掙扎,嘴裡還喃喃說道:

  “明天……”

  耶律芝華輕嘆一聲,無可奈何替老爹拉好毯角,走出王帳,找巴都察詢吩咐的事,都辦好了沒有!

  透過稀明的夜色,忽然看到楊士麟站在她偽黃帳外,抬頭看月,似在欣賞月色!

  她心中忽然生了一個主意,想道:

  “他武功高強得很,也許能幫我們的忙!”

  因而別了巴都便朝黃帳走去!

  巴都知道他要幹什麼,心中微起波濤,低呼一聲道:

  “公主……”

  耶律芝華停止回頭,玉臉一揚,答道:

  “啊?”

  “不必去找他,他幫不了什麼忙?”巴都懇切的道:

  “而且也未必肯拔刀相助,看他方才那冷淡的模樣!”

  “剛才咱們對他的態度也未必對,他是聽不懂咱們的話,不然……

  可是現在咱們需要助力,不然,怎生渡過這次難關!再者他不屬於這裡生活的人,邊城內那豐饒的土地,燦爛的文化才是他終老的地方!”“可是……他也應該表示……”

  耶律芝華一怔,奇怪巴都,怎麼知道自己的心事,忖道:

  “真的呀!如果真肯幫忙,他早該自告奮勇才是!”

  她思索片刻,再道:“管他呢!問一句總不會吃虧!”

  說罷,揚長而去……

  巴都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把那句話吞入肚於裡,有些酸溜溜的感覺,長嘆一聲!

  楊士麟中宵不寐,負手渡蹀,胸中盤旋一件事,難以決定……

  驀聽有細碎腳走聲,回頭一看、是耶律芝華,因露齒 笑,表達和善!

  耶律芝華覺得很不便開門見山的啟齒,也舉首望月,希望他能先開口毛遂自鑑!

  楊土麟不懂,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皺眉溜了她 眼,仍不言語!

  耶律芝華覺得自己有點恨他了,他為什麼不先開口呢?

  難道等著自己求他嗎?

  忽然想到剛才 陣慌亂,沒有替他預備晚餐,武士們只知自顧自的,不會想到這個漢人,大概他到現在還空著肚子呢,因而問道:“你吃過晚飯沒有?”

  楊士麟搖搖頭,奇怪地說道:

  “你昨天不是說,今天不給我飯吃嗎?”

  仿佛他今天要餓肚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似的!

  耶律芝華一想,昨夜因他沒頭沒腦,氣他不過,原說過不給飯吃的戲言,不想,他倒當了真,覺得這個“漢人”很有意思,不黨回眸一笑,候又眉頭輕蹙……

  楊士麟見她展顏燦然,愁雲驟散.也淺笑了一下,但仍注意到她的憂愁,並沒真個散去!

  兩人都默默對立,良久

  耶律芝華實在不能再等待他自抱奮勇了,嚴重地道:

  “金兵明天就追來了!”

  楊士麟頓首微領,簡短地說道:

  “我只是感覺,但不真知道,聽不懂你們的言語,我已回帳!”

  耶律芝華覺得他的冷漠,使自己很難堪,同時也原諒了他的處境!

  美目搜索他的表情,希望他是貌冷心熱,然而,不是這個“漢人”只是皺著雙眉,像有一件重大的事,取決不下,絲毫熱心的樣子也沒有?

  她暗嘆一聲,再加以解釋,暗示他們的困難,道:

  “是飛騎隊?”

  “喔,多少兵馬呢?我對金人了解不多!身在江湖,未列廟堂?”

  楊士麟總算多問了一句!

  “不多,也許五六十人,或者三四十人吧!”

  她不無故作驚人之語的意思,是想別嚇著他了,畏首畏尾!

  “哦!”

  楊士麟漫應 聲,並沒有著吃驚的樣子,只自忖道:

  “那麼不是尋常士兵了!”

  耶律芝華見他不死不活的全無反應,加重語氣再道:

  “全是武林精英.全是能徵善戰約武林好手!”

  “那比軍旅交鋒更棘手!”

  楊士麟就事論事答道:

  耶律芝華見他安之若素的表情,半點也未對他們的安慰關心一番,激動的道:“你 點都不驚奇嗎?”

  “略微有一點!”楊士麟停頓片刻再道:

  “我看過的怪事太多了,剛才我也看到你們的武士們對我刀在握,怒目而視!若非你爹 將他們安撫下來,我想將被他們分屍祭旗了……”

  耶律芝華心頭像是被插了一刀,不過還是生氣激動著,猛一轉身,伸手指著一連串的穹廬,哀聲道:

  “他們有些誤會是免不了的,看,在那裡安眠的老弱婦孺,跟你共處了幾天的無辜的人,在明天!在明天就會在刀下喪生,血流成河!”

  “而你,你只感到略有一點驚奇!”

  “我不真知道金人的“飛騎隊”是什麼!也不知你們究競有多大的實力!只看到你老爹被人所乘,傷勢嚴重!”

  “你要我向你保證什麼!我也就是為了他們才睡不著覺……”

  耶律芝華激動過去了,以已度人,他說的也非無道理,因話意中生起一絲希望,再緊釘著問道:

  “那麼,你明天會跟我們並肩作戰?撲殺金人?”

  楊士麟搖搖頭,痛苦的說道:

  “不,現在我不能有這份承諾!”

  耶律芝華驟聽之下,心都涼了,杏目圓睜,吃驚之餘,吶吶的語不達意道:

  “你!……你……”

  “恕我無能為力!得看情況而定!”

  楊士麟一板一眼,毫無圓滑的抱歉地說道:

  “我可以問問什麼理由嗎?”

  耶律芝華強自控制心頭的憤怒,吞下那口湧上來的恨意,聲音顫抖問道:

  楊士麟對她的表情激動,略無介意,言道:

  “我之承諾,絕不能搪塞食言,對你之言絕無詐語相欺,全是出之肺腑!”

  “年前在關內終南山上,曾遇見過金國國師“黑鐵頭”,皇族公子“完顏奇”,及西夏國師“冷若冰”!被人群起而索 那時技不如人,才遠走大漠來至此地!而今麼!

  自信還能擔待得起!……”

  耶律芝華驚訝得櫻口張開像個葫蘆嘴!可能被嚇傻了!

  當然,再不會認為他在說夢話!心忖:

  “老天,他是被這些武林高手遲到大漠來的,為什麼呢!……”

  楊士麟毫不為意,像是敘說別人的事蹟般的再道:

  “在大漠裡睡了一年多,宋金聯手滅遼,我也是聽你說的才知道,我是大宋國子民,豈能因私情而忘國仇,以干戈加諸金人,他們是我們的同盟呀!”

  “雖然,他們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群人!”

  “對那“完顏奇”之拔扈驕傲,盛氣凌人,將來必為宋國之後患!我剛才天人交戰不已……”

  耶律芝華不待他說完,尖聲打斷他的話,道:

  “原來你還在 天人交戰不已,真是可喜可賀,不可不謝……”

  她氣得渾身抖顫,無法把話說完。

  楊士麟看她氣成這個樣子,也覺不忍,溫氣說道:

  “我希望這場禍事,能弭於無形 能迫使他們不戰而退最好!”

  “謝謝你沒有提到對我的救命之恩,使我減少一分困難!”

  耶律芝華已熱淚盈眶,再也忍不住了,訴說道:

  “想想,是你親口說的,“若有效勞之處,赴湯蹈火,敢不從命!”

  說得多麼動聽,這還是幾天前的事呀,現在我們大禍臨頭你卻見死不救……”

  楊士麟肅然平淡的道:

  “請你不要那麼激動,大禍何曾臨頭:替我設身處境想想,我實在很為難!”

  耶律芝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兩行情淚落濕玉頰像露珠般的落下,哀怨欲絕的道:

  “想想,你這幾天,態度的輕挑,一副柔情密意的樣子,使我誤以為……”

  “就算是無關於兩國戰爭,就算是為我 ”

  “為我作一件事,你也不肯嗎,天啊,我作了什麼事?說了些什麼話……”

  說著,纖腰一扭,絕鋸而去

  幾個起落之後,黑暗中,斜竄起一條人影,急促低叫 聲道:

  “公主!”

  原來是巴都武士!

  耶律芝華止住腳步,略一側首,眼淚映著星光,晶瑩如珠的潺潺然

  巴都第 次看到他心目中的女神 公主流淚,心頭別有滋味,有如刀扎般的痛苦!

  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齒恨聲道:

  “好大膽的狗賊!”

  一言方罷,便待轉身奔向黃帳去找楊士麟算帳了!他敢欺負 公主!

  耶律芝華急忙叱喝道:

  “巴都,不關你的事,不許惹事生非?”

  “他欺負公主,我豈能饒他?”

  “他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誤會了!巴都,人各有志,不可相強!”

  耶律芝華臻首輕搖,阻止巴都去找

  說完這句,驀然驚覺,到了這樣的地步,自己還在維護他,替他設想,覺得有理:

  她突然轉身,緩緩歸去,心情平復了許多!

  皎潔的星光,像五色的彩雲,帶著縷縷的情絲, 絲一絲纏繞她的周身,她至此方始知道,自己已愛他多深!

  而他是多麼的壞喲!

  “我以為他一往情深,誰知他是虛情假意!起先我還希望他是貌冷心熱,想不到是至此的寡情絕義!”

  耶律芝華芳心,無限淒楚;自哀自怨的想著

  她記起了昨夜自己所暗自許下的那句誓言:

  “我都是一樣的,一切由你決定。”

  更是傷心不已。一朝情絲纏身,競然無法自拔!

  “這是什麼時候:明天可能便被金狗族滅十此:我還在想這些?”

  她驀然記起,嬌軀猛打個冷戰!驚心的恢復了她的冷靜與機智!

  正當此時

  一抬頭,一縷人影疾若閃電迅速無倫,竄向王帳,一個照面使把侍衛點倒,溜入帳裡!

  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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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背水一戰
 
  深沉的夜終於渡過!

  黎明帶來丁慘淡的寧靜!微風拂過沼邊水草!格曳如躬!

  水面明亮如鏡,映顯著雲天,時起輕皺!

  它若有智,似乎已呈現悲愁。

  有一片空地,圍在水沼裡面,像是個湖心島嶼似的,遼人的蓬車集結在那裡,這便是他們的大後方!

  車中除了生活物品之外,大半是老弱婦孺、重傷患的武土們!是些不能參加戰鬥的人員,普通軍士們,弓弩在手,皮盾羅列,扼守水沼與水沼間的通路!

  水沼之前,彎廬是也,所有精通技擊的武士在此防守!

  他們都不是尋常士卒,個個武功高強,此時,都在帳內閉目養神,打坐運功!

  只有幾個負責驚戒嘹哨的好漢,在踏著方步,四處閒盪!

  因為不是正式軍旅交綏,而像是幫會比武火拼,所以他們也放開紀律,恢復了江湖中人的本來面目,粗獷不馴;我行我素!

  在王帳裡

  耶律大石紅光滿面,披掛整齊,全神以待,虎目顧盼處,總是瞄向掛在帳柱上的“龍鬚天胡刀”,並有牌肉復生之感!

  他奇蹟似的復元,是一大秘密,除他女兒之外,再無別人知曉!

  耶律芝華精神倍加抖摟,騎馬在各處巡視,表示出自己必勝的信心!

  但,也時時以手遮目,打個眼蓬遮陽,迢望東方天際盡處,有無情況發生!

  她知道今日之戰,乃是國被族滅的逃亡中最大的考驗,或者全軍覆沒,或者解決了這最後的憂慮 步向坦途!

  巴都也四處在照料,走過公主的黃帳時,總投下輕蔑的眼光,昨晚雖已領教見識過了這“漢人”的身手,那是令他既慕且妒!

  他就住在這裡,從沙堆裡揀上來的“狗”,居然想吃他的“天鵝肉”,是可忍,孰不可忍!注意了大半天,也不見動靜,不知在於什麼?

  遼營 靜悄悄,只有臨時掛起的一些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似呻吟,如哀號!

  卯時過了,如果他們還知道時刻

  不安的情緒與時俱增,最難忍受的就是“死”前的煎熬;遠不如早些來了的好過!

  有人不安的敲打兵刃,“當!當!”作響!

  單調沉哀,像是棺下釘!

  午時;日正當中!

  天際浮現兩個小黑點,飄浮著越空而來,那是金人的“碧日金雕”,空中搜索!

  遼人們心頭一震付道:“來了!”

  不果,這兩只大烏;只在空中遠遠的“嘎!嘎!”驚鳴!不敢翅掠遼人陣地上空!

  再過片刻,東方之極邊處,突出一線黑痕,極緩緩的移動接近!

  但任何有經驗的老手,皆知道,那來勢疾如閃電飛矢!

  “金狗有那裡!”

  拉提尖聲狂叫著!

  遇事大驚叫怪是他的老毛病,不死是改不掉的,不過,他的技擊身手尚不錯:

  頓時

  驚恐和絕望,像一場瘟疫橫掃過整個營區,蓬車中的有些稚子哀啼!聞之酸鼻,武士們紛紛奔出穹廬,嚴陣以待了!”臉色肅穆,咬牙凝目著,來分析金狗共來了多少人馬?

  耶律芝華馳馬奔向王帳,經過拉提身前時,怒目而視,但沒有向他揮鞭子!

  王帳裡,耶律大石神態肅然,慢倏斯理踱到柱下,眼凝神光,微微一笑,解下他的“龍鬚天胡刀”,掛於身畔:

  而在另一個帳裡!

  楊士麟按兵不動,依然故我躺在毯氈上,以手撫沙,自言自語道:

  “來了,終於來了!”

  這時,黑線變成金點,約略有百餘騎之多,兵刃映日,塵頭滾滾,蔽空掩地!

  遼族的好漢,長于馬戰的,各自長戈,斬馬刀在手,躍上馬鞍!

  習于步戰的,嫌馬匹累資,只自嚴陣以待,提鐵盾、提短刀!

  後面的士卒,亦叩箭在弦

  蓬車裡的婦孺哀哭之聲被禁止了,戰慄著將頭伸出蓮外探看!

  她們除祈求上蒼保佑她們的父兄、夫子來戰勝敵人之外,她們還能作什麼?

  只一瞬間,兩軍相對不及百丈!

  金人之服飾兵器清晰入目,在遼人眼中,個個皆是青面獠牙,張著血盆大嘴來吃人的魔鬼!

  耶律芝華看看是時候了,在王帳前下馬!

  遼族的武士們訝然不解其故!

  少時

  耶律大石 “刷”地一聲,掀開帳幔,站在陽光之下精神奕奕,神威凜凜!

  遼民的武士們不敢自信,揉目細看

  這是他們熟悉的王爺呀,一族之長,領導他們抗拒敵人的舵手!

  頓時,戈刀高提,歡聲雷動,三呼萬歲!

  聲震天地,氣吞山河!

  耶律大石微領示意,躍上“麒麟駒”,在波浪般的歡呼聲中,緩緩步向主陣!

  耶律芝華步行隨侍在側,芳心甚是安慰,這一招對她民胞們的士氣已提高了百倍,她自己更認為,他們是這一場戰搏廝殺的最後勝利者!

  在亂軍之中取敵首級,輕靈為主。簡從為宜,她不願騎馬!

  金人在馳騁之間,驀聽敵陣中鼓譟震天,不明所以!

  難道是歡迎大軍駕到不成?

  為首那人,身穿紫衣對襟大馬掛的花甲老翁,弓I吭呼嘯,銳聲震耳!

  一聲令下,金人騎士齊的勒韁;百只明駝,分為前後中三線,並排在遼陣之前!

  好不壯觀,毛純膝長,一望而知是批健走的神獸!

  駱駝號稱:“沙漠之舟”!

  明駝更是此中翹楚,鳳毛鱗角,幹中難選其一!

  是以金人傾全國之力,亦僅得此數,因為坐騎不夠,他們雖志在殲敵,卻不能派出更多好手來!

  “飛騎隊”,就是指的這批明駝,在沙漠裡稱王,百戰百勝!

  隊中皆是武技頗高,稱得上是響“噹噹”的腳色!

  有頭有臉的人物,亦不下十數人,名字不必細表,其中更有三名令人聞名頭痛服喪的人物!

  其中有個漢人走狗,乃是名滿燕趙的“龍門碎碑掌”堯索!

  他曾隨金國王族小王爺完顏奇上終南山奪寶,身手可想而知,在漢家江湖道上,也稱得起是二流的人物:

  這時他和特巴古兩人,臨時銜命而來,目的物乃是“耶律芝華”這個遼國公主,小王爺早有聞名,特使專請!

  但在這“飛騎隊”中,卻屈居第三名!

  另一個是“黑鐵頭”的第三徒,金木真,此人堂堂是金主座前十二紅衣侍衛之一,善使一只鑾鈴乾坤圈,是金國中有名的勇士;他是第二名!

  高高騎在明駝上,位於堯索和金木真之間的紫衣老翁,便是托哈兒!

  乃是這批“飛騎隊”的統帥!

  他技高恢尊,寵命優渥,身份還在“萬夫長”之上,不亞於大將軍!

  論其功力,確亦有獨到之處,“五行回風”與鐵頭尊者的“宿海幽風”是一路的!

  掌力傷敵於無形,“貂步二十轉”身法,更稱一絕!

  乃是關東武林中有數的叫得響字號的人物!

  耶律大石看到 托哈兒赫然出現,表面上雖不露聲色,心頭著實震驚!

  “這老魔也來了,往昔也未必懼他,但是今日大創初愈,只怕招架不來!”

  托哈兒凝目看清騎在蓋世名馬“麒麟駒”上的人,乃是何人 驚恐之情還在耶律大石之上,駭然付道:

  “這老匹夫,不是傷在國師手下嗎?現在應該去死不遠,怎生好端端的騎在馬上,莫非有異術不成?”

  耶律大石見狀“呵呵”大笑,其深厚的功力便表達出來了,不是蓋的,更不是矇混的,問道:

  “托哈兒小輩,面露恐懼之色,想是奇怪本王爺,康泰如恆吧!”

  托哈兒夷然一笑,罵道:

  “老賊休得賣弄口舌,今日必要你族滅於此!”

  耶律大石辭色不改,淡笑自若道:

  “天生德與餘,本族當興,金狗其奈我何?”

  托哈兒勃然大怒,吼叫道:

  “老賊可知天賜我主洪福齊天,已取得國土萬里,奴僕百億,你等已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紫袍一揚,身後武士已金刀出鞘,利箭上弦,完成了攻擊的準備!

  耶律大石公然不懼,嘿嘿冷笑道:

  “小輩你敢以百騎之眾,擾我軍次,罪該梟首,孩子們!”

  其左右武士發一聲喊齊聲道:

  “末將在點!”

  耶律大石,拂髯暴喝一聲道:

  “出兩百騎,給本王“殺”!”

  巴都振臂一呼:

  “殺!”

  遼族武士士氣如虹,奮不顧身,衝陣而出.蓬車那邊的士卒也吶喊助陣,鼓譟震威!

  一時之間“殺”聲震天,干戈映日,一片騷動!

  金國只有百騎,雖然各各都是高手,但因遼軍整然有序,便射出一陣利箭:

  箭矢在高手面前不起作用,只將戰局緩了一緩,旋即紛紛躍下明駝,棄弓揚刀,前進撲殺!

  兩軍終於對壘了,相互混戰起來,亂殺亂砍 通!

  耶律芝華拔出“巴圖”,嬌呼 聲,代父出擊了,柳腰一擺,縱身掠向托哈兒!

  托哈兒垂目不動,端端正正騎在駱駝上,理也不理她!

  身邊的金木真,橫身把她攔住,心中亦知此女並不易與,不敢輕敵,鑾鈴乾坤圈一擺,嘴裡喝道:

  “小姐兒,大哥哥陪你玩玩,我家小王爺,特地接你入宮作伴!”

  耶律芝華玉面含嗔,杏目露威,“巴圖”匕首游龍一揮,白光一道,挾萬縷沁人涼風,刺向金木真:

  金木真輕“啊”一聲,鑾鈴乾坤圈,上下其手,右手上取耶律芝華面首,左手含勁疾掃腰肋,鈴聲急響,如魔音起奏,擾人心魂!

  耶律芝華使個“飛風驚龍”之式,“巴圖”施風輪轉,下挑上撥,“當!當!”兩聲,輕點乾坤圈,一沾即退,疾如迅雷:

  金木真但覺鈴聲一亂,鈴底發出的萬鈞勁道,宛如泥牛人海,了無蹤跡,不覺驚道:

  “小妞扭兒!看不出你還真有兩手!”

  一面收胸吐氣,乾坤圈左右在手,比人家多了一件,故而有恃無恐,交叉成文,劃向耶律芝華的玉臉臻首!

  這一招正是乃師黑鐵頭尊者得意之筆“畫眉鉤臉”!

  耶律芝華見來勢非凡,鈴聲震耳中,兩只黑圈而在眼前晃動,乾回百顫,令自己眼花撩亂,不敢再揀“四兩撥千斤”的便宜,單足斜躍而去!

  柳腰三折,東風擺柳,欲擒故縱,才退更進,春旬纖指疾使“華陀探針”,點向金木真“陽關穴”!

  這一手使得出人意表,端的又驚又險;功力十足,勁發如矢!

  金木真不敢大意,暴退三尺,避過匕鋒,同時來個東施效顰,身形未定,出敵不意驟然“鐵虎撲羊”,取敵中胸,雙圈襲向耶律芝華雙乳!

  “嘿嘿,摘個紅棗兒嘗嘗!”

  “死囚!……”

  莽漢嬌娃有攻有守,戰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誰也不敢稍有分心,直把身外的惡戰置若閣聞!

  那邊

  巴都迎戰堯索,正是將退良材,銷株並較,堯索的武功掌力成名,為人譎詭掌法凌厲,變化無窮,絕招“單掌碎碑”,名重江湖,力大無濤,非同小可!

  等閒之輩,莫敢輕攫其鋒,投效金邦,禮為上賓!

  巴都則拙中藏巧,看若樸實無華,實則巧奪天工、那支呼延鞭,使來使去的,盡是俗而又俗的臭招,不登大雅之堂!

  諸如:“白鶴亮翅”“毒蛇出洞”“仙猿進果”“力劈華山”……

  然而變招換式之間,每每出人意表!

  堯索起初不知就裡,好幾次差點著了道兒,陰溝裡翻船!

  其餘 其余場馳走,聚合無常,勝負互見,血肉紛飛、驚心魂魄!

  他們並非捉對兒廝殺,遼人有以一敵二.金人亦然!

  各自凝神應戰,賭命、賭技,無暇他顧,直殺得日慘雲暗,鬼泣神號!

  全場中無所是事的,只有雙方主將,耶律大石和托哈兒兩人!

  都勒騎凝立,指揮若定,也不時含威對望,氣吞河岳,怒發衝冠!

  托哈兒發現有四名小將,迎敵之外,苦苦死守在耶律大石身側,似乎遊刃有餘,大半的注意力用在保護主帥身上,心下不由生疑,付道:

  “老賊莫非有詐,傷勢根本沒有痊癒,出來壓陣,只是裝個幌子?”

  於是右手指天,低喝兩聲

  場裡狀況,立時改觀,金將紛紛邊走邊戰,朝耶律大石蜂湧而去:

  遼人出戰兩百騎,盡是年輕小將,衝力尚足,技藝不逮,死傷壘壘!

  而金人多是沙場老將,搏戰經驗豐富,定力高信心十足!

  初戰之時,以人多為壯,保持平分秋色之局,後來傷殘漸多,不足平衡戰局了!

  遼人雖然捨命以赴苦苦死纏,然而於事無補!

  耶律芝華目賭心驚膽寒,付道:

  “不好,金狗在對陣之際,來去自若,可是局面之危急,他們行有餘力,人數雖少而皆是精練之師,吾族亡矣

  她稍 分心,便居於劣勢,金木真趁虛而入,“鑾鈴乾坤圈”燦爛奪目,虎虎生威,招式中還有些不雅的動作,來羞辱她!

  比方說,他現在飛出一腳,就是踢入她的腹下那緊要所在 “撩陰腿”!

  耶律芝華又羞又怒,飄身遠揚,腳下略一沾塵,若不勝力,突然清叱一聲,“乳燕穿林”,外帶“麻姑獻桃”,怒懲惡徒,還以顏色!

  因之,她也無力再注意旁邊的局勢了!

  這是一場大場面的各自為政的戰搏亂殺之局,慘烈之極!

  耶律大石見敵兵一匝一匝將自己圍困在核心,眼中神光四閃,好不嚇人,卻仍不親自動手,身旁的四個虎貞之士,死命力鬥,一時之間,尚能固守陣角!

  托哈兒面含笑容,遠遠看著,估量時辰已差不多了,卻是苦攻不下!

  其笑意漸漸隱去,換上了陰狠奸詐的面目,驀然喝道:

  “特巴古,忽拉聽命,速取遼賊!”

  特巴古第兩人,本來是“完額奇”王子的貼身侍衛,臂力驚人,抗鼎托塔,視為常事,一聽主帥點將,奮其神威,狼牙棒銳不可擋!

  一招“橫掃千軍”,刮起一股狂 ,叩飛數名遼將兵刃,火雜雜的,獨拔頭籌,一鼓作氣,三搖兩晃己殺近耶律大石身邊,擋者披糜!

  遼人大驚失色,已呈固守不住陣角之勢!

  因為,在耶律大石身前,散列著十幾個好手,間隙開來,秘密成陣!

  表面上不易發覺,實則教人甚難突破,陷陣傷殘多人!

  且說特巴古人有點渾,這時心頭狂喜!

  他一向自承武功天下第三,僅次於鐵頭國師及“完顏奇”主子,去年在終南山上曾吃過姚尼的虧,勉強把身份遞降一級!

  這回出征之戰,親見托哈兒露了一手,自認不及,於是屈居第五!

  如今有幸奉命跟這遼國王爺過招,心頭“咕嚕”著道:

  “可萬萬輸不得,天下第六已經太沒味了!”

  想著,狼牙棒一挑,一招“老君爐倒”,沉逾山岳,砸向耶律大石的頭顱,斜揮而去,力出萬鈞,志在必得!

  耶律大石見棒影如山罩下,“龍吟一聲”,一口光映日月的“天胡刀”擎在手裡,順手出刀一撥,便把特巴古連人帶棒碰飛!

  遼人見王爺神威凜凜,一個照面便劈敗金狗一員猛將,海嘯山崩般的合聲叫:

  “好!”

  士氣復振,煞氣填膺,似乎每人功力也增加了二成,爭勝之念,由然而生!

  特巴古霉星高照,跌倒在丈外去了;背上還結結實實被人打落水狗,挨了一刀!

  更不幸的是傷不致死,哀號著,急急站起來爭命,邊戰邊逃,背上血肉 片!

  心付:完了!只能排名天下第七了,好個老小子,利害得緊!”

  耶律大石一提韁繩,“麒麟駒”破空飛起,從諸將頭上躍過,不用突圍,便已出險,怒馬裂鬃,潑辣辣地直奔托哈兒而去!.

  托哈兒勃然大怒,趨前迎敵,身形一縱間,便從明駝騎座上拔空飛出,撲袖鼓風,盤旋於空中三匝!

  引吭梟叫厲號,身似鵬鳥,右手如刀指地,發出最後的全面攻擊令!

  “指地令”一下,戰況又是一變,雙方武士孰強孰弱,頓時分明!

  金將宛如得到神助似的,功力暴增一倍,本來以一敵三,戰個不分勝負!

  以三敵一的立刻扔走兩人,剩下的一人,英勇奮戰依舊!

  只這一瞬間,金將便由少數反而空出十來個人手來!

  多出來的金將一齊飛躍著,往水沼後的篷車群奔去,目的當然是要殘殺遼人的老弱婦孺,造成遼人的兩面作戰,擾其心神,迫使全面潰散:

  遼人士卒早控弦相待,萬箭如潮般湧出,封住通路!

  金將徒呼負負,無可奈何!

  水沼之上,雖然箭矢疏落,然而沼水深可及膝,飛躍不過去,且會凝滯身形;難保不被箭矢射個前後對穿!

  他們都裹足不願冒險,由沼中挺進,得別尋他計!

  箭簇之類乃尋常武器,只能阻絕這些江湖好手於 時,豈能阻擋他們以永久,僵持盞茶光景!

  金將閃開,對蓬車作包圍之勢,各自展開身形,把兵刃,舞個潑水不透,由四面八方強行侵入!

  耶律芝華、巴都等大驚,然而分身乏術,無能為力!

  耶律大石苦苦撐住托哈兒攻勢之餘,見了這情況含淚付道:

  “天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金狗也太狠毒了!”

  眼看遼人的殘卒老兵,婦孺稚兒便要慘作刀下之鬼!

  突然

  有一個一臉大鬍子的後生,隊篷車輪下冒冒失失竄出!

  巴都首先遠遠認得這人是那“漢人”楊士麟,忖道:

  “他不是在黃帳裡睡大頭覺嗎?”

  一陣奇妙的感覺,出現在他心頭,他是恨楊士麟的,認為這個“漢人”在公私兩面皆是潛在的敵人!

  如今見他現身,驟生親如同胞之感情,同仇敵愾,願意同楊士麟化敵為友,這種突來的情緒,使他精神高亢振奮!

  憑空生出萬鈞力量,呼延鞭驟然生威,大大因窘了“龍門碎碑掌”堯索,令他自能自保,而無力爭勝了!

  耶律大石以病後之身,迎戰托哈兒,本來稍居劣勢,這時驟見楊士麟之出現,救我滅黎,胸頭大石放下,再無懸心,靈台清明,內功立增,忖道:

  “是天助我也!天賜神兵來至我族!欸!我早該想到還有他在!”

  手中的“龍鬚天胡刀”生似通靈之物,感染到主人的愉快,更趨靈活,立刻對托哈兒扳成平手,再無後顧之優,深信他能消滅來犯之敵!

  耶律芝華更是心花怒放,喜茲茲的想道:

  “果然他是貌冷心熱的好人……他這個陰兵不只是百萬雄師!”

  心頭一喜,“巴圖”更是得心應手,翩若驚鴻,馳走如意,化為一朵祥雲,環身不散,把個金木真殺得連連後退!

  楊士麟渾然不知自己的出現,給予遼人多大的幫助,簡直是起死回生的神邸,一顆定心丸!

  遼人上下人等,心裡對他的感激真是向他磕頭都來不及!

  早先對他敵視之人,大有人在,這時都慚愧的似心裡有把刀,在自己扎下去!

  不是麼!看哪!

  只看他一個飄飛,施出“空手奪白刃”的功夫,朝一員金將的手中雁翎刀伸去!

  論他的手法,也非玄妙,只是快得出奇,一個照面,手到擒來!

  那員金將原是兩三個遼將料理不倒的猛將,如今便如小兒似的,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手上一空,楞在當場,想道:

  “怎麼搞的;遇到邪鬼了,刀呢?”

  楊士麟沒給這金將多少時間思索,反手用刀柄一叩;便把他送入水沼裡!

  遼人士卒打落水狗也十分在行!

  有十幾只箭向水沼中的金狗射去,立即血染水沼……那有活命之機!

  楊士麟自己也沒有時間思索什麼,一掠十丈,朝接近蓬車最近的金將飄去,他不願令遼人的婦孺有一個人被殘害!

  這是他唯一的心願,金人武士們太過份了,激起了他的俠心義膽!

  金人忽拉,左側丈餘處出現,陡的一震,楊士麟左肩一晃便已趕到他的身側

  忽拉在瞬間覺得這後生似曾相識,就是多了一大把黑子!

  第二瞬間發覺自已小腹被人跟了一腳,騰空飛起,掙扎無力!

  第三瞬間身落水中央,濺起水花萬點四射開去!

  第四瞬間自己真力已洩,身上已插入五、六支箭;再也爬不出來了!

  楊士麟無暇管忽拉的死活,俊目視處,遙見蓬車群的另一角,有員金將,正烈著大嘴,抱著狼牙棒撲近蓬車!

  他恨極了這狗賊專找弱的欺,硬的怕,來殘殺無辜,若容他一棒揮實了,蓬車中的老少人等那有活命在呢?

  忙不迭飛腳一縱,兩個起落已堪堪趕上,沒有令他遺憾終生!

  巧得很!

  這人竟是老相識,正是企圖帶傷立功的特巴古,又渾又狠毒的一個魔鬼轉世的野種,專喜歡殘殺!

  他一見天神乍降,驚恐之餘,“呼”的一棒揮出,迎頭痛擊!

  楊士麟手中奪來他們的雁鋼刀一幌,刀棒交相接觸,“錚”的一聲清朗的金鐵交鳴,硬碰硬的接上了,火星射激出!

  震得特巴古虎口發麻,創處激痛,虎吼一聲,稍挫瞬又激出他的野性,凶悍的欲再次拼搏!

  楊士麟也是被他神力震了一下,不過,他是早有心裡準備的,同時左手含勁抓去!

  特巴古一見是尋常手法,方待拆解,無奈楊士麟手迅疾如電,豈容敵人有拆待化式的時間耽誤,早一把過,拋向水沼,突然想道:“這人好生臉熟……”

  特巴古在水中爭命,也是這般想著,同時也想到,他現在是天下第八了,有些悲哀洩氣,正在神智恍惚中!

  有三支鐵箭乘隙在水花飛濺中,也射入他的胸腹中!

  他似一條脫水在岸的死魚,張大了嘴巴在呼氣!

  眼前陡然出現了一場一場的他熟習的殺戮場面,那些血肉分離前的百張哀痛,驚恐、忿怒、氣憐……的面孔來向他眨眼索命!

  楊士麟一念未畢,遠處蓬車外又有警訊迫得他不暇思索,反正他是個金狗就是了!

  一名金將突破亂箭而到來,遂展開身形,狂風吹落葉般的飄了過去!

  方待一掌劈去、右角又現敵蹤,相距仍有兩丈!

  好個楊士麟,事急且從權,左手劃個因兒,右手由圈中套出,施出驚世駭俗的:

  “蜃沙神圖”!

  這是他練成此招,第一次在對敵之際用出,也只劃了一個圈而已;下兩個圈已來不及了!

  只見一股成形劍芒,宛如青龍吐水,白練一條由刀端冒出!

  帶著悅耳的清響,在兩員金將伸出的兵刃上撞了一下!

  可憐的兩名金將,只覺一股銳如刀鋒的金氣到來,兵刃上受到雷霆一擊,再也把持不住,虎口並裂,馬步浮動,兩人碰頭相撞,跌了個發昏第十一章 !

  滾倒在沙地水沼邊上!

  兩把雪花大砍刀,落地“錚”然,刀上留下一條鮮明的刀痕,扭曲而變形!

  楊士麟亦自驚心,他並未用足全力,便有這般成績!

  他輕“噓”一聲,表示了他的欣慰,又飛到南角去退敵!

  蓬車群處處有警,他像個救火的人,忙著打救,一身化為十數,比一根羽毛還輕,在車蓬頂上飄飛!

  一時在此,一時在被,把偌大的蓬車群,照應得面面俱到,無人損失;平安無事,遼人都睜大了怪眼,驚奇著他們在沙漠中揀到的這個“漢人”!

  這是多奇妙的“報應不爽”呀!

  他是“天神”的化身,送來保護他們的,公主的慈愛得到回魂!

  十來個金國好手,從四角潛進偷襲蓬車,準備虎入羊群,像割草切瓜一樣的來造成遼人的騷動、潰敗!

  不料總是遇到鬼魅似的,在莫名其妙中打了回票,不得為所欲為,雷池難越一步,而被人活生生的打倒在地!

  遼族士卒,羽箭專射落水金狗,“嗤!嗤!”弦響,連發不絕!

  金將失去戰力,傷亡壘壘,慘號之聲,此起彼落,血染水塘紅!

  穹廬帳幕之前,劇戰方酣

  金人見楊士麟的身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東砍一刀,西劈一掌,南踢一腿,北出一拳,便把弟兄打得落花流水,倒地掙命!

  無不觸目驚心,無心戀戰,再也不敢打意去殘殺老弱,揀那個輕鬆便宜,想揀的人,都死於非命!

  各自加緊施為,接戰當面之敵,遼將只得到楊士麟的協助,雖然沒有直接幫助到他們身上,卻人人心中明白,不論早晚他們已是這場戰博的勝利者!

  自要耐心堅持下去

  場上只剩下耶律大石父女和巴都等數堆人馬,殺況激烈,雙方都在拼死爭鬥!

  若莫過了片刻,來犯的金將泰半沉溺在水沼,不死的也無力爬起!

  楊士麟越來越閒,手腳越來越松,終於無事可作!

  他看著手裡的雁鋼刀,乾乾淨淨,一絲血痕也沒有,微微一笑,趕到前頭觀戰!

  托哈兒力敵耶律大石,未佔上風,心頭焦燥不安,付道:

  “今日,兵分兩路,一路牽制敵方主力,一路搗敵後方,前軍可謂穩操勝算,不料敵人後路竟暴出冷門,殺出一個程咬金來,全軍盡沒,無一生還!這個留了大鬍子的青年人會是誰呢?”

  他是大行家,楊士麟舉止飄逸,取法於大氣的流衍,暗蘊奇珍異獸般的活潑生命,充滿了生機活趣!

  其身姿閃挪,線條飛動,染成一片蓬勃的畫面, 一派隱然可見的異日大宗師般的風範,躍於眼底,焉有不心驚膽顫之理!

  這時正在無可奈何之際

  遙見他施施然的走近,以為是助拳而來,越發著急寒心,心神一分,章法略亂,招式中出現了絲微的破綻!

  耶律大石當仁不讓,“天胡刀”精芒吐耀,刀氣漫空,刀風森冷,連環三招,精奧無比“陽關三疊”!

  托哈兒迫踉蹌後退三步,付道:

  “不出險者,難以立威,老匹夫,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

  意存心底,身形由踉蹌的步伐,順勢一躍,倒頭急旋,兩眼怒火四閃,鬥然開口,狀若蜀犬吠日,“摑”的一聲之後,衣裳無緣無故膨脹起來,由全身遏出震脈傷經的“五行回風”!

  一股愁霧似的涼風,悠然透衣,森冷陰寒,不緩不急,無處不在,掠過沙面!

  耶律大石曾敗在鐵頭尊者的“宿海幽風”之下,見狀暗嘆不妙,暴退一丈,操刀遮背,旋風急舞,刀端湧出縷縷陽和之氣,以茲相對!

  無奈“五行回風”穩緩實疾,像只無形的魔掌,輕輕伸出,搭在後肩:

  耶律大石渾身一軟,癱瘓倒地!

  “爹!”

  耶律芝華遠遠看到,慘呼一聲,狂風急電也似舍下金木真奔來!

  無奈,距離太遠,援求不及,眼睜睜看著托哈兒揚起一掌,直搗老父心窩!

  楊士麟眼看耶律大石倒地,早一個箭步縱近,適當托哈兒落水下石之際,相距還有丈許,無計可施,忙以雁翎刀代劍,施出“蜃沙神圖”!

  劍華乍露,光芒萬丈,撥雲見日,“五行回風”愁霧乍散,排盪游揚,反撲回噬.倒射回托哈兒身前!

  托哈兒駭然,聚氣輸力揮出之掌力略抬,不慌擊斃耶律大石,抗拒擊碎逆風自救最是緊要!

  即在此瞬間;電不及發,石不及落,銳利一股劍罡刺向左肩!

  只聽“啊!”的一聲狼降猿啼,托哈兒騰空後揚,滾飛三丈有幾,左肩血流如注,滴滴蘸在沙上,留下一道血痕

  金木真本來死追在耶律芝華身後,不料,眨眼瞬間之中,變化如是之大!

  他愕了一下,急步如飛,斜向而逃,前往照應托哈兒!

  耶律芝華那有工夫理他,連奔帶縱奔向老父!

  金國諸將,見主帥負創,所有武士,都撤出戰圈,棄敵而去,登時軍心大亂!

  遼人亦然,雙方俱是由亂砍亂殺中,人向後撤,保護自己的主帥,侯令待命!

  巴都擔心耶律大石的傷勢,手下賣個破綻,拖鞭而遁!

  “龍門碎碑掌”堯索又何嘗不關心托哈兒,亦躍回已陣,途中一見楊士麟,驚“啊”

  了一聲,愕然楞住!

  方才劇戰之間,心無旁務,再加上楊士麟身著遼民衣裝,一面滿腮大毛鬍子及身法太快距離又遠,不甚在意,又隔水沼穹廬,他只知對方陰藏著一名厲害的角色,奇兵陡出,將金國派出的勇士,殺了個全體盡沒!

  現在才面面相對,看清了這人的廬山真面目,頓時依稀認出他是何人!嘴裡“菜人”

  兩字方待叫出!

  楊士麟亦是一怔,遠在絕域看到堯索,實不亞再世相蓬,嘴巴一張,陡然想到,他是“金人的走狗漢奸”,故而立時打住!

  這時,那邊的金木真抱起托哈兒,躍上一匹明駝。單手向後揮動,口作長嘯,一騎當先撤退!

  堯索才待回身竄逃,楊士麟舉手虛虛一攔,一招“飛石流沙”推出!

  一股狂濤,打向他的胸前,堯索舉雙掌拍出“碎碑掌”相對;但聽:

  “喀!”一聲巨震響過!

  堯索的手上十指俱殘,臂骨亦斷,胸骨下陷,口中心血狂洩噴出,面似金紙,身軀向後路艙著倒退出十幾步,才一跤摔倒下去!

  口中雖然尚在發出些言事似的聲音,已是模糊不清了,無人聽得懂!

  但,楊士麟卻明白,他是說些什麼 “菜人楊士麟,九莖芝在這裡!”

  這話若是被那些逃走的金將聽明白了!

  不出十天半月,金國可能再會開來十倍百倍的大軍來圍捕自己!

  同時也給這批遼人,帶來滅族的大危機,這

  卻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結果,主動的撲殺堯索,是勢在必行!

  他是個投靠金人的江湖敗類,民族之恥辱……

  金將們紛紛棄敵逃遁,奪騎而狂奔,遼人也不追擊!

  楊士麟看了,實在不能不開口了,低啞著呼道:

  “那些駱駝不容他們帶走,趕快截下來!”

  巴都的“漢語”較為流俐,聽的懂的,陡然醒悟,這話中含意,呼嘯一聲,躍上馬鞍,拍馬向前追去,隨後有三四十人也跟上去了!

  只看駝隊滾滾中有五十多匹已被截了回來:有人在騎的已揚起千丈黃土!

  沙幕遮住了日落,也遮住了金人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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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情關萬里
 
  布蘭遮大會結束了,遼民們臉上洋溢著滿足的興奮!

  楊士麟落莫的踴踴而行,回到他所居的黃帳中,有份孤獨在侵襲著他的深處!

  放眼四顧穹廬如墓,人影幢幢似鬼影流光,夜風撲身獵獵更增加了份淒涼景況!

  帳中一燈如豆,烈酒的刺激令他血脈膨張,怎能馬上入夢!

  坐在毯氈上思緒潮湧,多方思量,芝精與酒精在體內融合,他已意緒飛揚,意識中迫不及待的需要那份慰藉,但,究竟要怎樣他卻又說不上來!

  幃幔掀處,耶律芝華輕巧的縱了進來!

  她為他帶來了春天,他們之間似乎已消失了往目的距離感!

  他的眼底還存留著她漫歌俏舞的動盪身姿,現在已刻意的突出在他目前!“餵!布蘭遮會還滿意麼!”

  她素手中提著一只輕巧的水瓶,挑眉揚目,朝他溜了眼,揚起手中的瓶子,向他傳情示意,巧笑倩兮!

  楊士麟貪婪的望著她,也望著水瓶,那是兩樣他都想要,只是還有些漢人習俗上的、教養上的拘謹,不能放開自己,猛點那顆大毛頭,急行站起,也伸出那只大手!

  “我就知道大老爺口渴!”

  婀娜的身影已透射出萬般情意,向他靠攏上來,令他如響斯應,像鐵之碰上磁石;霎那之間,理所當然,距離更縮短了,一無尷尬,二無顧慮……

  一個香噴噴的嬌軀已被他扯入懷抱中!

  他的手是在接那瓶子!

  她卻沒有鬆手交出瓶子,卻將人交上來了

  身軀的相互接觸,激起心靈上的“火花”,是一閃有生以來,相互之間,首先的爆炸吸引,融會與纏綿,是那樣的自然美妙!

  他另一只大手已摟向纖腰,更放棄了接瓶子的那雙手,兩相環抱!

  在一聲“嚶嚀”鼻音呼喚中,一對火熱滾燙的櫻唇與方唇,迅即結合在一起!

  他似一頭猛獅,黑髯四張,在撕扯著已撲到手的獵物!

  貪饞著渾忘一切,是什麼力量使他股進這 青春之火中燃燒呢!

  這兇猛壯實的如一個鐵鑄銅澆的巨人,陽氣上升,急迫著來投入這陰柔的明潭深淵中,其吸呼之強,使她魂消魄散!

  玉液瓊漿由粉嫩的腮腺中,潮湧般的流渡入他的口中,灌溉著他那熾火的心!

  嬌軀的扭動,鐵掌的纏繞撫摸,令她骨酥肉軟,像喪失了骨頭,已挺不住身子!

  喘息復喘息

  他已放射出“芝精”的香氣,誘惑得她芳心顫悚不已,令她沉醉,淒迷!

  任由他施出凶悍狂熱的愛戀!

  高潮一陣急似一陣的互相衝擊著!

  這是一番蹂躪麼,虐待麼?不!她絕不認為!

  最後

  她終於滿足的昏暈過去!

  她朦朧中感到手中的瓶子被接去了,身上的衣服被解開了!

  似乎是浸泡在浴水中,回到 王府的內宮深院,赤裸裸的在浴池中玩水!

  她也曾秘密的、羞怯的、放肆的,玉腿高高縱起而分開,在繡床上擺了個奇妙的姿態,期待著那奇異的景況來臨在她身上。

  她曾蹬著腿搖著股,喜悅著來熟習一番,這令她曾經臉紅心跳……

  如今 似乎又回到那情景,令她心燙意飄,如幻似夢……

  陡的,令她震顫著張口欲呼!

  “欸喲!”……

  終於輕呼而出,迅即被封住了,多了一只舌倏在口中宛轉探索!

  令她更深沉的陷入昏迷中……不克自主!

  她似背生兩翼,撲翅飛翔于雲表, 陣陣的動盪!飛躍!

  似越渡過千山萬水,似一忽兒下落深淵,一忽兒上升九天!

  在王府中那座花園裡,有架“漢人”的閨閣玩藝兒 鞦韆!

  這時有些像是在盪鞦韆,一時乘風而去,一時回盪而落,是那般的自在受用!令她樂此不疲,來去如意!

  令她動盪著酥散了全身,素手已無力把握住兩旁的繩索!

  心頭一陣恐懼急急抓向那兩支柱子,有如一個溺水的人,在掙扎,不讓那兇猛的激流衝走,然而,她感覺到還是被衝走了,心裡吶喊著:

  “死了!死了……”

  好像被一陣大浪卷起,已沒頂而過,帶著她進入一所漂渺浮沉仙宮神朗之中,在雲嵐流渡裡。耳中有仙樂細奏,目中顯瓊樹瑤花,鼻中有馥馥香花可嗅,醉人心脾,她似乎開口吃了個仙果蟠桃,入口爽齒,立化為氣,直下丹田……

  促使她徐徐甦醒過來!

  一切的幻境仙麻都打日中消失了;心中遠去了……

  她發覺身臥毯氈,楊士麟壓在她身上,目光如火如炬,如劍如箭的盯著她在瞧,兩人相距數寸,那英挺的懸鼻,高高的前額,蒼蒼的黑髯,處處都透出神秘的笑靨,情心切切,愛意綿綿!

  她陡的明白了,他們剛才在做了些什麼事!

  她後悔麼?不!

  本能的嬌柔,令她珠淚滴露,流下腮角!

  一陣疲乏後的空洞感,在襲擊著她,她需要獲得更多的安慰與呵護,才能獲得心靈上的滿足,熨平她被刺傷了的那個心!

  “芝華,請原諒我……”

  滿口清香氣息的舌尖兒已卷走了露珠,熱吻在她那盛開得像花瓣也似的嫩臉上,恣意的狂吻,貪念這裡,饞饞那裡……

  令她癢絲絲的又綻開了笑靨,更嬌豔如滴,花開正艷,心忖:

  “可愛的 大花鋒,讓你吃個夠!”

  素手欖緊了虎腰,這是回應,玉足盤上他的小腿肚,這是交纏!

  兩個身子緊貼更緊貼!

  她怕他離去,她怕他衰弱,她怕他停止……失去了這番歡愛!

  應仔細的品味,那裡有份充實雄偉,令她奇異著、幸福著!

  愛!就是愛,得到了總比沒得到好,其中沒有條件!

  小帳春暖,一夜風雨!

  耶律芝華在黎明前,起身回歸王帳中。

  耶律大石尚熟睡未醒,令她嘴角顯出個安慰的笑,暫且免去了這份尷尬!

  第二天,朝陽已升起高高,營區中才開始有人活動!

  布蘭遮會上的狂歡,及會後的狂歡,使這群驚恐逃竄的人們,放鬆了自己一次1小帳春暖,一夜風雨,不單單是在公主的黃帳中才有!

  其他的帳幕中,何曾不是花開正艷,雨露絲絲,喜降甘露呢?

  蓬車在出發之前,已將所有可以裝水的器物都裝滿了水!

  水 是沙漠旅行者的“清血”,沒有了它。則將失去了生命!

  楊士麟騎在馬上,隨隊而行!

  與耶律芝華一度春風,他怎忍心拋下他們呢!

  行行重行行!

  有時,連轡揚鞭,談笑風生,族人們接受了楊士麟!

  他是這一行人的 保護神!

  迤儷而西,車行數日已越過了陰山:

  流浪在一望無際的 騰格里沙漠,逼近“居延”!

  但,耶律大石以老馬識途的姿態,判斷居延(威遠營)一定有西夏國的守軍,故而,在野岡小村墟南走西廟!

  想偷渡額濟納河下游,走布林烏拉山山麓,更向西逃竄!

  通過明水關隘,便進入蒙古戈壁大草原了!

  拉提被任命為前行斥侯,率領十名武士,向野崗鎮村落搜索接近!

  野崗鎮大約有百十戶人家,墟外建得有土圍子,在大漠裡來說已是相當富庶的!

  接近沙漠邊沿,綠油油的大草原,林木籠蔥,遍野牛羊!

  是通往居延海(湖)的必經之地!*西夏國在居延設立“北海都府”,委任有巡邊使經略地方!

  在鎮中只臨時派來了一個十夫長,為由東而來的旅客們盤查奸細,為“北海都府”

  的前頭哨!

  居延鹽池盛產食鹽,為當地輸出之特產大宗,畜牧、農產更豐!

  拉提戒備著進入村中,村中心處有所喇嘛廟,廟前廣場便是居民聚會所在,現在街頭十分冷清,只有兩條瘦狗臥在地上!

  看了他們一行外來客,陡的嗅出敵人的氣味了吧!站起來向他們狂吠不已!

  這使拉提有些冒火,所謂人走背時運連狗也欺負!

  他口裡謾罵著向廟門前走去!

  廟中陡的閃出一名大漢,塊頭滿壯的,方面虯髯,扠腰斜目瞄著他們一行道:

  “朋友們!歡迎來到小地方,你們是……”

  因為這名十夫長瓦西,見到他們並非穿著遼國戰士的軍服,話剛出口,又令他再懷疑起來了,那腰下的胡刀,卻是遼軍的武器,而且十人一式……

  拉提心中清楚的很,裂開大嘴巴笑著,快步接近上去,口中卻道:

  “那是,你哥子多包涵了……”

  他發覺這喇嘛廟表面上毫無異狀,暗中殺氣騰騰,有人在屋中潛伏著、但等待著他們兄弟上鉤入陷!

  狗吠不是無因由的,說著便登上台階,略不經意,人已接近至可以出手的距離!

  這名瓦西十夫長,也非省油的燈,“嘿”了一聲!

  這是暗號,要屋裡的人準備衝出來奇襲了,他們是前天已接到密令!

  遼國潰兵已四散逃竄,嚴防他們沿途打劫,騷擾地方,並予就地搏殺,招降!

  當然,密令中對他們的人數多寡不能盡詳!

  他“嘿嘿”冷笑著忖道:

  “十名挾尾而來的遼狗,不算多,正是給他送來了天大的富貴,打個落水狗,正是此其時也!”

  兩人各自計算著對方,這便得看誰的搏殺經驗豐富,身手俐落了!

  “咱們兄弟是居延北海鹽場的護軍,你老總多耽待!”

  拉提口中胡扯著閒屁,突然衝上,右手一伸,探入對方左期門穴,出手迅捷絕倫,含著無窮變化!

  指點、掌拂、擒拿、拳擊,五指半屈,令人難以猜測他將用何種手法製人!

  瓦西也不慢半分半秒,手一翻,便閃電似的扣向拉提偽脈門,半聲沉叱!

  拉提做夢也沒料到對方意如此快捷,意外的“哦”了聲,快速縮手,塌腰出腿!

  “大掃堂”,已勾住了他的腳後跟,得手了,接實了,勝負立判……

  “砰”,摔了個手腳朝天,有骨折聲!

  這傢伙在廟前大麻石砌成的石基摔倒,臂骨已折,居然受得了!

  狂叫一聲,一咕嚕躍起,手已按向腰畔的刀柄!

  拉提在等候著他,尚未站穩,刀出半鞘,鐵掌已臨身!

  “砰噗……”

  四五聲連串暴響,如擊敗革,類似擂鼓,一陣不輕不重的鐵掌頭,全在他的胸腹之間開花!

  “哦……哎……”他厲號出喉,再次矮了下去!

  陡的廟門中飛竄出十一個凶悍惡煞,刀影晃閃出一片銀光,四散開來,撲向拉提帶來的十名武士!

  最後一名老鬍子,一聲怒吼,疾衝而上,抄向拉提背後,招出“織女投梭”,刀虹吞吐,點向拉提背後身側的“淵腋穴”!

  拉提覺得背後撲風,扭身拔出佩刀,信手急封,同時向瓦西毛頭上踢了一馬靴!

  “錚錚……”雙刃相交!

  老鬍子被震得連人帶刀側衝八步,臉色大變,鈴目中一片驚駭!

  拉提怪笑一聲,刀人合一衝上,招出“力劈華山”,刀口風生,排空劈下!

  老鬍子臉色凝重如鉛,頰肉顫動著,咬齒叩唇,刀發“霧鎖雲封”,狂野的封招,邊封邊退,自忖:他吃不住拉提的驍勇善戰!

  由廟門衝出來的十人,各自認准一名遼人武士,不過並末盲目衝上!

  現在情況是西夏駐防軍十二人,而拉提只有十一人!

  在人數上,遼人已吃少了一個人的虧,好在那個瓦西十夫長,已被他打了個半死不活的,短時間已失去戰力!

  速戰速決應是爭取勝利的契機,遲則不及……

  驀地,瓦西在老鬍子替他打接應的空擋中,刀已出鞘,火雜雜的厲喝一聲!

  刀飛人騰,天矯如龍,刀光激旋而落“力劈三關”,閃電飛虹!

  拉提立即變得肅穆謹慎,他知道乃以一擊二,將要受到他們的前後夾擊!

  “錚!”

  雙刀頭端已相觸,真力相交,氣壯者盛

  瓦西已被震得連人帶刀側衝八尺,臉色大變,他本是疲兵,只憑勇氣而沒實力是唬不住人的!

  拉提一聲長嘯,要趁此餘威,斃敵建功,不能拖延誤時,入刀合一衝上,刀出招“西出陽關”,排空而入,逐電飛虹。

  瓦西大駭,晃身再上,招發“雲封霧鎖”,狂野地封架!

  只封出兩刀,驀地人影倒退,刀上一輕:

  拉提人已躍退一丈,刀光灑下一流弧光,形如匹練側飛,向左疾旋!

  刀已接近至那老鬍子的腰肋,已切入中宮!

  老鬍子反應雖快,也沒料到這敵人是施展聲東擊西之計,搏殺的主要的目標本在他身上!

  待驚覺過來已太晚了些,敵刀已掃過半腰!

  “錚!”雖然也曾出刀急封,卻那裡封得住,人已踉蹌斜震出八步外去,“血”已由肋間泉湧而出!

  他已失去了戰力,手摀傷口,再退!臉色冷灰,不住發抖!

  說快,不算慢,以一擊二,交手捷如電光石灰,只一剎那間,便分別擊潰了兩名敵人,拉提心中松下那口氣!

  老鬍子佝僂著腰,額上大汗珠不住下流,步退三五,突然放鬆手中刀!

  “哎!”的一聲厲叫,終於屈身扭倒!

  瓦西緊了緊手中的長刀,面頰抽搐了數下,臉色驚懼,心膽為塞,已不敢再搶上來攻擊了!

  眼前的變化乃是十一比十一,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呢!但……

  他怪眼一翻,長刀一領,獨喝一聲“殺!”

  探身再一次掠上出擊了,而且下了總攻擊令,那十個西夏武士,也身口相應,刀光如閃,各找眼前對手!

  “錚……”一連串的碰刀搏殺,命換命的殺戮已熱烈的推展開!

  二十個人在這喇嘛廟前捉對兒拼搏,遼民是窮途末路,有進無退,悍野凶殘,漸漸佔了上風!

  西夏武士有三人已被掠倒在地,哀號痛苦著掙命!

  立時形成一面倒,兩人打了一人的局面,前後挾擊:

  三衝錯,兩迴旋,狂亂的金鐵交擊,聲似綿綿不斷的一處小戲臺上的文武場,鼓鑼喧天,鈸鐺爭鳴!叱呼混合著痛號……

  西夏武士這時要想退走,卻那裡能夠脫身,立即被追殺在地!

  拉提獲得一次空前大勝利!

  進佔了這處居落 野崗鎮!

  封鎖了交通,不准居民離鎮,待日落黃昏,遼人大隊車騎始擁入鎮中!

  他們于東線入侵,三天后已逼近 居延!

  西夏在此地設有“北海都府”鎮守使姚和,秦人,乃“武華殿”十大高手之一,另有副使烏蘭,羌人,是冷若冰的徒弟!

  當地土著,土爾扈特七支旗族長喀斯巴,蒙人,這三人乃是管領居延府的最高首長,摩下精兵鐵甲武士一百二十人!

  其他屬當地民兵也有百人,戰力相當雄厚!

  另外尚有個大喇嘛 拉布活佛主管民眾信仰事宜,兼理醫藥,主治病痛、祈禱,屬藏系密宗佛教!

  本來打算橫渡納林河,西去布林烏拉山,待至河畔觀望水勢,相當壯瀾,車馬不易越渡,勢非北行,繞居延湖不可!

  通過黑城村落,接近愛理根鎮,氣氛便顯得緊張了!

  “北海都府”的巡邏騎士已發現了他們,有二十餘騎,也十分刁滑,並沒有接戰便退去居延!

  繞過索果諾爾湖,便進入居延地面,城堡建在居延海之東!

  那只是土木兼雜築建的士圍子而已!

  附近環境,一片碧綠,原始森林中,松杉高聳雲霄,牧地處處,只有極少數地帶已開墾成農田,牛羊遍野,自由牧食:

  氣候陰涼宜人,楊士麟與耶律芝華雙騎並轡一齊向敵方望去!

  在號角齊鳴中有百餘騎帶甲鐵騎,已排成三列成陣, 式銅盔護頂,身穿掩心背甲,小臂帶有皮護套,佩懸短刀,手提斬馬刀,單刃戈,蛇矛槍,刀槍映日,冷刃四射,據坐雕鞍,肅然相候!

  前端中間,有四五騎便是他們的首領了,也向他們陣前注目凝視著!

  中間那個便是鎮守使姚和,身左是那紅衣大喇嘛,土著族長喀斯巴和副使烏蘭排在兩人身下左右方!

  姚和年約六旬,是個乾瘦尖臉的小老頭,氣勢奕奕,不怒自威!

  當他看到這批遼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服裝不整的狼狽像時,不自覺的臉頰繃緊的肌肉松馳下來,冷“哼”了聲,表現出他的不肖一顧的神色!

  此時也不過是過午不久,耶律大石尚未甦醒過來:

  這場要來的大搏殺,恐怕要耶律芝華來主持了:

  她靠著楊士麟道是了無懼意!

  雙方列陣約相距一箭之地,只見姚和將手一揮!

  列子中立即蹄雷震地衝出三騎向中線接近,中間那人徒手,左右兩人手挾斬馬刀,這是派出了旗牌官,向這批遼民探詢情況,只聽厲喝道:

  “本部‘北海都府’鎮守妙大人向你等來人查詢,為何犯我邊疆,殺戮我前哨巡守,爾等流民若有首腦,報個萬兒!”

  楊士麟陪著耶律芝華提韁前行五十步,停蹄回答道:

  “我等乃大遼國皇親.耶律大石王爺的爺的于軍,意欲向你家都府借道西行,途經野崗為暴民所阻,搏殺他們以敬效尤!”

  “胡說,遼人已國破家亡,爾等流竄此地,我都府大人仁慈愛民,你等若繳械投誠則可酌情赦免殺軍暴亂之大罪,否則,爾等便死無葬身之地!”

  “王爺有令,途中若有阻攔者,即揮軍格殺無論,爾等只這一支百十名殘兵,奉勸無捋虎鬚,否則犯我大軍,則將橫屍湖畔!”

  “大膽!爾等已是喪家之犬,走投無路!”

  “狂徒!回去向你家都府說明,要他在一柱香時間內讓開道路,不然則一切後果由他擔當了!”

  他們見這對話之人只是一雙少年男女,欺他們年幼,而手中也未攜帶長兵器,如是一打眼色,左右兩騎拍馬疾衝而出!

  手中斬馬刀各自揚起,口中“嘿嘿”怪叫道:

  “小輩要你們嘗嘗老父們的片兒刀滋味!”

  雙方相距也不過三十丈左右,蹄雷滾滾飛躍著已接近上來!

  楊士麟心中暴怒,抽出佩劍對耶律芝華道:

  “由為兄料理了他們,太也豈有此理了!”

  腳推馬腹也疾衝向前,三騎在中途相遇,楊士麟忽的騰身離鞍,斜向揮劍,直取右方這人!

  身形盤空,便似一只“青雕”斂翼閃電下撲,喝一“殺!”

  敵人那支斬馬刀己翻了上來,刀劍相觸剎那間,楊士麟只用了五成勁即將長刀磕出外門,劍式“夏日天長”,疾取敵首!

  敵人被迫一劍磕得兩手虎口撕裂,那裡還能握得刀柄,已嚇得棄刀於地,身子已伏鞍,轉向馬外側來個鐙上藏身,希望能逃過這一劫去!

  楊士麟身在空中,轉折自如,“夏日天長”不變,直刺向敵人肩上!

  劍尖透體已入,形似錐鑽,之後下切!

  一聲慘號傳空,戰馬已迤著屍體驚嘶著轉頭向回跑去,那人一只腳尚留在鐙裡,那由肩上分開了的身子,拖在地上,灑出一溜血痕!

  楊士麟在空中翻了個後身翻,足下向空中虛蹬一腿,立將空氣蹬出個悶雷暴響,身子似只大蝦蹬水,向前迫去,快過奔馬!

  好一式“梯雲聳”,此乃是上乘武功,宇內奇人,又有幾人能辦得到呢!

  這只是眨眼之間,左首這名敵騎,只奔出十幾步而已!

  楊士麟在空中清嘯一聲,以鶴映般的,看看離敵尚遠,追又不及,不由豪情萬丈,左手抬起,招發“小戈壁飛雲絕沙掌”中的“貝龜吞沙”!

  這招冷若冰,當年曾對他使用過數次,伸爪一抓,便像釣魚似將他吸了過去,令他空有一身本事,也掙扎無方,手舞足蹈的退去他的魔掌之中!

  爾今,他也有這功力,令這招絕學演得出神入化,青出於藍!

  這名馬奔而前的敵人,陡覺背部一緊,被抓得身子後仰!

  足已脫鐙,身子倒飛而回,手中斜舉斬馬刀,心膽俱裂大呼:

  “饒命!”

  楊士麟連理也不理會他,加力施為,兩個身子同時下落,也同時在接近中!

  不論他如何掙扎,楊士麟是鐵定了心,判了他的‘死刑’!

  因為,他們投機取巧,膽敢不按理出牌,欺負他們前來談判之人,未帶長兵刃,便揮刀相向,可知這兩人,平時一定是凶殘暴虐之徒無疑!

  待他落地之後,這人的背部一直遲向他右手伸出的長劍.上!

  半聲梟叫狼號,劍已穿背而過,楊士麟帶著他大轉身,向那名答話的旗牌官望去!

  那人已早就帶馬伏鞍向已陣中逃去:

  楊士麟搖搖頭,抽劍後退,一般血箭,由前後身噴出,屍體向前撲倒!

  這場小小突變,已激起不同的反應!

  遼民舉戈狂呼;聲震回野,號角胡笳齊鳴,戰鼓如百雷掠空而去,士氣陡盛,他們的附馬爺已大顯神威!

  而西夏國的‘北海都府’將軍姚和,已面目落色,對這批潰兵遼民已不能等閒視之了,其中藏潛著這等武功好手!

  “將軍!這人使的是咱們國師的“絕沙掌”,已至爐火純青之境!”

  他的副將烏蘭駭然懸疑著向他報告:

  姚和點頭慎重而又懷疑的道:

  “國師的絕學,怎會由這黑鬍子施展出來,是否有誤呢?”

  “屬下雖然不會這一招,但,那手法絕對錯不了!”

  姚和撫髯轉首向身左那個,肥頭肥腦的大喇嘛望去,要他表態!

  “拉布活佛,你有何看法?”

  這名大喇嘛也許是多年來未曾遇到一名搏殺的對手,對楊士麟到有些見獵心喜之意,也是欺他年幼,但只輕功好,絕不是他的敵手!

  而且他也另有絕技在身,如此“呵呵”暢笑道:

  “將軍無憂,這小輩由佛爺包了!”

  姚和心頭一定,唯對那個耶律大石始終未見到人影,心頭不無揣揣!

  他估計雙方實力並不懸殊,總在仲伯之間,而他則以逸待勞,今日已不似當年!

  早些年遼國鼎盛之時,每次西夏與遼國邊境之戰,總是西夏戰敗!

  現在總算要他逮到一個打落水狗的機會!只要……

  而這邊耶律芝華玉手中馬鞭向前一揮,遼民立即分為兩部份,前半段精英武士已向前挺進,將後半段的車隊老弱婦孺留在原地!

  耶律大石乘坐的那部軒鑾留在民車之中,派有十二人親兵一隊保護!

  衝上來的這百多名精銳,乃其百戰雄師!

  這一隊親兵悍將,原在遼國未亡之先,便是耶律大石的私人武力 禁衛軍,有千人之眾,亡國之後, 路轉戰傷亡,現在只剩下不足兩百人了!

  他們都年青有為,其中最優秀的號稱“八郎將”,其中有兩人是耶律本族的人,耶律英、耶律豪,其餘六人是外姓人!

  巴都與拉提便是其中之一,遼國敗亡之後,一般將軍都各自為政,有些則被金國收容了去,只要那一個將軍被殺,那些士卒即成為奴兵,被收編了去,或者潰逃回鄉!

  因之,在這場戰爭中,廣大的漠北地域裡,兵死亡的並不多!

  只是編來編去,直待每個主帥、親王、將軍都死絕了,這一個民族也就沒落下來了,人民又歸屬新興的王朝所統治!

  這種情況直待蒙古人鐵木真興起.才席捲漠北消滅了西夏與金國,形成統一大局為止!

  且說,遼人向前推進至半箭之地,雖然他們服裝不整,卻不影響他們是一批英武的雄師,每人都有極豐富的陣戰經驗!

  楊士麟與耶律芝華落馬,站在旗門之前,身後有七名少將也落鞍!

  這是說他們有九人可以參與這場戰搏!

  而姚和那面也準備了九人,其中當然有不堪一擊的來濫竽充數!

  實際上他們只有四個人,才堪一戰,而武功最高的人便是拉布活佛了!

  這名高大的肥胖的大喇嘛,腹大如鼓,項上掛著一付似駝鈴般的一串念珠,每只如蛋卵大小,他走動時,發出“叮玲玲”的聲浪!

  手持一只巨大的銅木魚,有十個人頭那麼大,木魚上鑄雕得一些花紋咒語,妖神魅像,凹凸不平,托在手中如一座金山似的!

  “嘎嘎……”喉中發出 陣徑笑,聲如鬼哭猿啼,笑完!

  右手持著 一柄狀如鬼頭般的木魚錘,向銅木魚上敲去!

  “篤”一聲暴響,發出金屬碰擊聲,不亞一口金鐘震鳴!

  令人聞之腦門一緊,其聲直鑽入耳膜,心志為之一呆,只聽他道:

  “佛爺乃拉布活佛是也,來自崑崙色楞寺,傳法與四邊,我佛慈悲,他等暴民,應放下屠刀,歸屬我佛!”

  “佛法無邊,專渡有緣之人,爾等飛娥撲火,應受我佛大日如來之度化……”

  “挲發吒,挲發吒,扇底迦,西里曳,婆博河!”

  他目似巨燭,射出碧綠的妖光,神色活顯,壯嚴寶相的在朗誦魔咒!

  這一招將耶律芝華鎮住了,他們遼人本是信仰‘撒滿’,便是多神教的,先民們的‘巫教’後來改信‘密宗佛教’,改信的原因,當然是由上行下效!

  由天山西域而來的喇嘛,由供應秘術與藥物而博得皇室、大臣們的尊敬信服,其教大倡!

  說穿了,便是誘人姦淫婦女來享樂,販賣‘春藥’,與傳習傳習乾怪的性技,試想,那個有權勢的人不喜歡呢?

  拉布在大作法術,每敲一次銅木魚,便誦一句咒文將遼人這批清白英通的武士,震得迷迷糊糊,便似一鐵錘一鐵錘,錘錘打在心窩裡難支持!

  真的相信這活佛法力無邊,自己渺小的似只小螞蟻般的微不足道,怎能與佛來的使者相抗相爭!

  手中握刀柄的大掌已松垂下來了,有些意志薄弱的人,已準備跪下來向他設拜、叩首,祈禱了!

  便是現在也有些人,對宗教癡迷的過了份,何況千載之前,正是“神權與政權統一合一的時代”呢!

  一旦有人突出的倡導,他們便盲從不誤,誰不希望得到神佛的個別照顧!

  全場只有楊士麟不受他這般妖言惑眾的擺佈,一來是他的功力高深莫測,二來他是自許為孔聖人的門徒,以儒家學說為立世為人之本!

  一切行為,多以“論語”這部大漢民族的“聖經”為待人接物之準則!

  他是無由相信這批外來佛徒們的妄言邪說:

  但,他也沒有力量去奈何得了他!

  對佛,他是敬而遠之,例如對姚尼這個老尼姑,要他尊敬她的德行高武功高是可以,要他做和尚,他是不幹的!

  要他讀佛經,他也不知上面寫了些什麼,難以理解的奇妙!

  他清醒中陡的覺得身邊的耶律芝華的身體在顫慄著?漸漸步入……某種虛幻的夢境中,令他震驚了!

  他們是來殺戮戰搏的呀……

  ------------

此帖於 2008-05-18 09:53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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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萬里歸程
 
  他們另外一批侵入的敵人順著土圍子的內牆角,向前搜尋道路!

  不多時,他們找到了幾處,壕溝中斷處,向裡延伸的道路:

  他們飛躍著撲入!只見兩邊雪堆高起,路面上只是薄薄一層雪皮!

  只認那是清理道路,應有的現象!不認為這是個大陷阱,大瓶口!是死路一條!

  待彎曲著進入接近終點時,越來越寬闊些!同時也進入遼人的埋伏區!待最前面的人被一面大雪堆吸住去路!

  停止下來時!遼人已萬箭由四面八方集中射出!

  前後左右已封死他們在這處陷下去的死弄筒中!

  他們也曾四散開來反擊!迎上來的只是利箭!

  喊殺怪嘯慘號啤叫聲,加雜著響徹了這片夜空雪地!

  遼人埋伏在雪堆後面,而雪堆已成了座冰牆,要出困談何容易!

  在一片死傷狼藉中,雪夜空際陡然傳來如鬼哭神號的螺角號聲!

  敵人最後一批精銳之師的增援悍匪撲上堡牆!

  為首的那個大鬼王是他們口稱的‘伯爵大人’ 諾夫斯基,乃這一夥千里流竄的賊夥們的大領袖!

  他憑仗這兩千名悍匪轉戰搏殺於這五千里地面,當地土蕃部落們,大人得向他低頭供應他們一切要求需索!

  他們沒有固定的居所,便在這五六千里地面間活動流竄!到是退遙自在!

  在大雪迷空中,諾夫斯基登上了圍牆,向城裡觀查!

  對遼人所布列的阻牆立即有些震動!這些雪牆能阻攔截斷分化了他的大軍不能集中力量奮殺,而易被敵人各個擊破!

  他立即命號手吹螺聯絡,尋向攻入堡中各隊進展情形!,每一個小隊,只有兩百多人,都不知那裡去了!

  回應他的只有少數幾處方位上有號角聲傳來1而且是人伏待援的呼救號角!

  這形勢令他太也意外了!而他身上只剩下六百多人,當然,他是有堅強的自信心,如是順著北門大道,向中央挺進!快與奔馬般的奔向城中心點!

  那裡是有處大廣場的!是城主集會民眾調動軍伍的地方!每座城中大概情況佈局都差不多!

  在他們這批離開之後暗中有兩名遼人遙動繩盤將成內壕上的木知高弔起來,他們若想逃回城外去,已不大可能了!

  這時耶律大石坐在西向東的一座王城大廳中,接取各地段伏兵傳來的捷報,來犯黃毛老鬼,已大半被搏殺在‘河洛八卦’大陣中!

  原來,他乃是採用了八卦圖式,組設成縱橫排列的陣地!而且是將每個封圖都側著身子,周列一圈!

  便連楊士麟也被他唬住了,沒有看出究竟來:

  例如幹位原型是:“三”三橫,現在變成了‘川’三直線!

  這種變格的運用,令楊士麟想像不到的!

  府前警衛武士已進來向他報告,敵人主力已撲進廣場了!

  他才率眾而出!點燃了火炬百支!有十名遼女手提‘孔明燈’!

  十面戰鼓己‘ ! !’的響起百支大幡旗,已列成旗門!

  這旗門之設能令人虛實不明,旗後究竟藏匿了多少人馬,什麼利害的搏殺利器,不易為敵人事先窺知!

  因之,這旌旗招展,說穿了便是一種臨時可移動的活屏障,它能惑入耳目,產生錯覺!

  在這裡,耶律大石已深得其中的竅門,運用得出神入化,玄機難測:

  在燈、鼓、旗、笳的綜合運用中,已使他,威武立顯!氣勢陡壯!

  諾夫斯基將他的六百人列成方陣,十幾名將校小爵們在他左右!

  王對王,雙方已照面了!

  耶律大石內穿遼人傳統長袍,外罩韶皮大氅,甚是華麗高貴!

  他的身高沒有對方高,這不要緊,護衛為他帶來了一具兩尺方小腳桌!桌高一尺半,他踏上去,便是一具壇台!

  立即有鶴立雞群之感!比敵人還要高大半尺了!

  兩方列陣已畢,有舌人通譯!

  耶律大石撫髯喝道:

  “你等盜匪之徒,膽敢夜來偷襲我城邦,罪該萬死!”

  諾夫斯基經傳譯後略知大概,答辯道:

  “你等韃子,膽敢侵入我的屬地中建城竊佔土地,脅迫子民,應予殺絕,驅逐出境!”

  “我等並非此地民族居民,乃來自西方!”

  “我們先入為主!”

  “吾乃受天之托,管領這片土地子民!”

  “本爵不予同意!”

  “你流竄此地搶劫子民財物,施虐數十年,罪應死滅絕!”

  “我們是高貴民族,向子民收取稅金!”

  “本王爺也不同意!”

  “只有戰搏來決定歸誰所屬!”

  “嘿嘿!你是大鷹落翅,奔馬失蹄!不配在此張牙舞爪了!”

  “滾下來,讓本爵斬了你這顆毛頭!”

  “嘿嘿!要頭麼!本王爺道是有一些!”

  他轉首回顧一眼,再加強內功喝道:

  “將頭取來還給他!”

  如是,旗門之後,出現了一番,嚇煞人的景象,令人見了休目驚心!

  兩人一抬,中間掛著一顆顆剛被斬下來的人頭,項中還在滴血!

  這些都是先前攻入城中的黃毛老鬼的人頭!

  每抬若有百顆,共有十幾抬!一千多顆血葫蘆!被抬入場中!

  令這批悍匪們譁然驚恐!怒火膺胸!

  當真是斬盡殺絕,不留活俘!

  耶律大石玩了這一招狠毒的手法,已震住了敵我兩方面的人!

  楊士麟心中駭然!這真是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出乎意料之外!

  一千多具新斬下來的首級,擺在場地上……

  “嘿嘿!你等入得城來,這便是你們的榜樣!犯我城邦者,罪該萬死!”

  諾夫斯基,雖然殺人時眉也不動一下,但,這些人都是跟著他曾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今無一生還,怎能不使他驚心動魄呢!

  他知道其身後的部屬有的是仇恨之心加強了!有的是己失去了鬥志!

  “弟兄!失去的好兄弟已魂歸天國、血債!咱們要同心協力,為死去的兄弟朋友報此大仇血恨!”

  而這時遼人們已至各處陣地中歸來!人員在集中,也便是勢力在集中!周圍已響起如雷震似的叫嘯咆哮!

  他們已被圍困在中間廣場上了!士氣已相對的低落下去!

  慌恐四顧,韃子們沒有萬眾也有八千!

  而他們只剩下這六百人了!這勝敗之數,心頭雪亮!

  令他們心頭沉沉如壓重鉛!死亡敗滅的陰影,像一條黑蛇,已穿入他們的胸膛中,掙扎為艱了!

  有人從沉痛中甦醒,狂嗚呼號著道:

  “殺呀!還等待什麼呢!”

  是的,越等待,敵人的部署越完善,遲則不及!

  諾夫斯基雖有顆鐵鑄的心,不為敵人的威脅所動搖!

  但,他的屬下的心志,卻先碎潰了,失去了節制!以四散著向敵人撲去!

  而敵人卻嚴陣以待,以逸待勞!刀光劍影似劃破了夜空的綿綿浩雪!

  他身前後只餘下一百多人尚衛護著他,按兵未動!

  陡然

  “殺!……”聲四起!

  雪與刀在空中狂舞交揮!五百名黃毛老鬼,四散飛躍,向敵陣中衝擊而去!

  接近了,弦聲萬響,鐵箭雨落,穿向撲上來的敵人!

  箭已是太多,封攔不及者,立即穿腹入胸!

  而且還有些是斜向射來,專射側脅,令人防不勝防!

  一排排的被射倒在雪地中!翻滾著叫號!呻吟!

  這時火炬黯淡,天夜將鳳!而大雪也少了些許!

  遼人手中有盾牌長刀,身後尚有一批勾鐮刀!不時的伸出來勾人腳脖,一旦被勾住了一只!那是立被斬斷!

  這是一場一面倒的酷烈慘絕的大屠殺!雖然勇氣百倍!但,器不如人,那是前仆後繼,兇勇擁身而上,抱持必死的決心!向敵人追殺!

  而成功的少,失敗的多,一乎兒,被殺倒了一地殘屍!

  諾夫斯基見了悲痛長嘆一聲,低下頭去!

  當他再度抬起大毛頭,已作了明智的決定!

  撤退 逃走!

  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他能活下來!這仇恨,便能報得了!

  他手揮舞著長刀,咆哮著厲喝道:

  “本爵要求單人向你們挑戰!挑戰,決鬥……”

  舌人通譯過來,耶律大石冷笑著點首!並向楊士麟道:

  “士麟,他若出列行兇,你要替我拿下了!”

  “是!”

  楊士麟恭順著躬腰回答!

  眾僚佐將校們在交頭接耳,傳播他們的‘駙馬爺’,要大戰黃毛大鬼王了!

  而場地中那五百多名敵人,有人在箭雨來臨時,狡猾的已無傷也隨著倒地裝死,因之箭陣快速之極的結束了!

  遼人高興著,派出數百人進入場中割取敵人的首級,就像老農夫進入瓜田,要摘瓜了似的,防範輕傷襲擊的事故是考慮到了!

  但,防範裝死的活人屠殺他們是沒甚準備,待接近至敵人的屍堆中!

  這變故令遼人,又投入數百人,搜尋活敵!

  而黃毛鬼,更利用屍體為掩護,進行滾地戰術!等待敵人前來上鉤!

  失去腳的遼人,慘厲的痛號!掙扎已弄亂了這廣處地角!

  天色尚未大明,看不真切,反正負有死傷!

  正自動亂不休中諾夫斯基率眾向前衝來,百人揚刀一晃動,立即大轉身向後撤退,便是向東逃跑!

  東向守圍圈怎堵得住這百多人的衝殺,立即讓他們衝破了防線!

  諾夫斯基散開大步,飛躍著奔去東門!

  耶律大石真急了,若是容這個大鬼王逃出網羅,將來後患無窮!狂呼道:

  “士麟,士麟,快去將此獠截下來,勿必要殺死他,帶頭來見我!”

  楊士麟應聲而出,騰空撲去!

  身後耶律大石在調派百多人精英武士一起追下!

  諾夫斯基帶了四名一等一的悍將,已領先一箭之地!輕功不及的部屬也被他拋棄下來!

  所謂大難來時各自飛!待到了東門堡內護城河,只見他如大鵬展翼般的一躍而過!

  斬了兩名守護吊橋的遼人,讓他的屬下通過!

  而遼人的追兵也自趕來,對方混戰著!且戰且逃!

  楊士麟已單獨去迫殺諾夫斯基去了!

  兩人輕功都不差,只是一人起步較早,楊士麟要想迫幾,也非那麼簡單的事!

  兩人在比較耐力了,從清晨跑起,直待過午時分!

  便在這‘塔爾巴哈山’嶺中捉迷藏!轉山越嶺時隱時顯!始終保持數百丈的距離!

  這幾天大雪,諾夫斯基有腳印留下來,怎的轉彎抹角,也不能將這名敵人拋脫,藏也無處藏身!

  令他窮途末路,一籌沒展!

  楊士麟回頭望望,雙方的屬下,一個也沒有跟來!

  只他們兩個人在這大山峻嶺中,彎來轉去,一路向東!

  而他體內卻有‘九莖芝’在化育運做著,越跑越輕鬆!

  諾夫斯基已五十多了,雖然戰搏經驗豐富,武功超群拔俗,卻也吃不消了!

  即待日落西山!

  楊士麟已加快腳步飛躍著追趕上來!他怕到了夜晚敵人會藉地形之利而逃脫了開去!

  這個敵人首腦是萬萬不能放過!聽耶律大石的口氣,若是他不能帶著此人的頭顱回去!那就不必回去了!

  “不必回去了!”

  這念頭陡的由他思維中出現!令他心旌揚飛舞個不停!

  他想到了,耶律大石逐漸建立起王朝的規模,在嚴酷的律令下,也已高高在上,而自己只是個孤獨的漢民而已!

  是他女兒在大漠中揀到的!而且自有‘寶血’!這是他活命的泉淵,同時又何嘗不是死亡的誘因!

  若是一旦得罪了他,便成了他大王爺杯中的美味了!他已老邁不堪,為自身計,爭取重生之機,這是最便捷的方法!

  至於為女兒重新找個好女婿,遼人中的八郎將,個個都是好人選!

  他的王朝,必需是由有遼民血統的人才能掌握得住!

  他夾在中間,算老幾呢!

  昨夜 他下令斬殺了一千多名俘虜!遼人們在本性 凶殘,整個的暴露出來了!

  令他興起他是不屬於這一堆人中間的一份子!

  在長安‘萬馬莊’中有他的‘蘭妹’ 那個口口聲聲喊他‘呆子’來表露愛情的姑娘,抱著自己這個‘萊人,而瞞怨不休 她最後的嬌呼:

  “要過了三年再回來!爹爹就不會吃你了!”

  欸!難道要在這異國荒原中過渡一生麼?

  還有初戀的愛人 芸姐!如今可還好麼?待至來年夏天、秋天:便是三年了也!

  這時離開他們遼人的羅網不正是時候麼!錯過今日,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搖搖頭!拿不定主意!

  那耶律芝華的倩影又在他眼中出現!他們之間雖有熱火般的愛在燃燒著彼此的心!

  但,這草萊野蠻的生活,卻不足以滿足他的人生!

  他們是一群沒有文化的野蠻人類!

  耶律芝華之所以可愛,那是因為,她具有一些漢人文化的特質!

  否則!還不是同一只狗睡在一起差不多麼!

  而他平日所接觸的遼人,都是對他傻笑著,雙方是多麼的格格不入!他不能影響他們!他們又何曾能影響他呢!

  在此地除了四處爭搏殺人、酗酒、牧羊之外,已無別事可做了!

  這依他從小至大所接受的教養來說,等於是一項流放!

  回過頭來走回原始時代中去了!在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短期尚可,長期如何能滿足他的人生!

  他打了個冷顫,不寒而驃 是又寒又驃!

  抬頭向那頑強的黃毛老鬼望!只看到他已飛躍著進入一座山谷中!

  揚天烈喉的長嘯一聲!聲貫雲表,四山響應!有串雷聲滾滾!回音不絕:騰身而起,加足功力,急迫下去:

  他不為別的!但為了耶律芝華這可愛小妻以後的安危!

  也應替她除去此獠,而後東歸!

  她若真有情意,應該萬里東歸去找他,共渡漢人們那種高文化水準的生活!不是嗎,遼人生活的是人類兩千年前的野人生活!他……

  兩人身形甚快的在接近中,他已進入了絕路,此谷四圍,峭壁無路可通!而楊士麟追的緊!已不容他尋隙登上山顛去!

  諾夫斯基喘息著迴轉身軀!手中長刀支在眼前地上!

  要恢復體力!已沒有精力再跑了!

  想在此地決一死戰,能擺脫敵人最好,否則,便埋骨此地也不差!

  楊士麟距他五十步處,也停下腳步,來調整自己的氣息!

  他們便似一對忿怒的鬥牛般的準備抵角一拼了!

  兩人言語不通!只能略為察知各自的表南動作意圖!

  楊士麟自信能殺死這名入侵掠劫這一帶蕃民的大領袖!而且他也應罪該萬死一謝!

  他是個頗為標準的以劫掠為手段,不事生產的狼人!兇獸!

  而諾夫斯基,在休息中,碧目流光,不停的閃爍打量這一臉黑鬍子的敵人,怎的這般難纏,甩也甩不掉他!

  由他臉部肌肉看出這人十分年輕,不足二十五歲!那來的這番工夫!

  這也是當年他剛出道的年齡!不由暗嘆口氣:

  “天亡我也!何以甘心!”

  他仔細觀察,他的弱點所在!

  楊士麟是有這番氣度的讓他多休息一會!若他只在他身上動些邪念,也只得由他了!

  那會使他死得更快!

  已跑了整整一天了,沒有一千里,也有八百里,體內芝血,已活動開來!精氣神已躍躍欲動!所謂全身筋骨已活動開來!身子已飄浮欲起!足不沾地!已至他的體能之最佳情況!

  諾夫斯基眼光困惑胡疑不定!他的功夫是從‘烏拉山’下潛居自修的,極天老祖’處自小學來的!

  是從萬載寒冰苦海中,打熬出來的!曾偷吃了 枚‘火鳥蛋’!而今自己體內陰極陽生,陰陽相濟相成,潛力無邊!

  身體已靈胎暗結,堅如鐵石,刀劍不入,心如火燃,而身似寒冰!百毒不侵!氣脈悠長,縱橫千里,無人匹敵!

  劍術之精純,已能意動而殺人!

  故而對眼前這個由東方來的少輩,雖有驚奇之心!卻更激起他一身鬥志!不殺死這少輩便無活路了!諾夫斯基將支在地上長劍提起,一聲怪嘯,聲如狼嗥,口中喃哺自語:

  “少輩,老夫讓你嘗嘗‘極天派’的劍術!殺!”

  楊士麟自然聽不懂他鬼叫些什麼!但只知道他已出劍對搏了便可!

  老黃毛鬼在叫聲中,人化狂風,五十步踏步即至,空靈如意!

  劍如萬道金蛇,直出直落,排山倒海般的向楊士麟胸前攻來!

  楊士麟銀劍護胸,身影急劇地左右晃動!以誘敵劍深入,觀察敵劍的劍路,你像葉飄絮般的幻空騰挪,三閃五閃便擺脫了罩來的重重劍網!

  反而欺近在諾夫斯基的左方!雖末出劍封攔敵劍,卻已對敵人構成莫大的威脅!諾夫斯基又是一聲長嘯,臉頰上的黃鬍子蝟立而起!

  這表示他劍上己增加了功力!真氣由劍上泉湧而出!

  這本是冰天雪地,但這時揚士麟卻感覺出敵劍上發散發來的寒氣比這天然的寒天雪地更寒百倍!

  這劍上傳來的寒氣,有凝固血液的功能!劍葉上已自生煙,白霧蒸騰而起,空中似裂帛似的劃出一流流白線,白絲已交叉縱橫,將他三面圍堵起來!

  楊士麟陡的一震,這黃毛老鬼的寒魄玄功,比之冷若冰高段得多了!若自己不是眼下了‘九莖靈芝’,恐怕,血脈早已凝固,手腳麻痺不仁!

  大喝一聲!氣衝華蓋!

  他的家傳絕學,河圖十三式,中的‘日月光華’應手攻出!

  罡風乍起,劍湧千道霞彩,直取敵首!

  諾夫斯基的眼光老練,臉上興起一絲安然神色,認為這少輩只是跑的快,像只兔子,劍術並不怎麼精絕高明!

  戰勝楊士麟的信心大境!又是一聲鬼叫連聲!以增加他的兇戾之氣!

  長劍一揮,湧起重重白花,吐出萬道白芒,攻入楊士麟的劍招中!

  劍影乍合乍分,劍虹吞吞吐吐,對方都在逐次加強力,希望能將敵劍封出外門!以攻還攻猛烈的糾纏不清,兇猛的衝刺,閃電的迴旋,不時的傳出悶啞的錯劍之聲楊士麟已逐次連環的將‘河圖十三式’使完了,尚有寸進之功!

  而諾夫斯基又何獨不然!

  他的功力已加至九成九了!劍術‘冰川異劍’已使了十五招之多!只剩下最後三招了!

  兩人的一口真氣已至漸竭之境,不得不觸劍各自退 丈不久,兩人同時向中線衝刺,行最後生死存亡的人擊:

  諾夫斯基已發出十成功力,潛力如山塌!烈喉高嘯聲中!

  劍上寒意令楊士麟毛髮悚然,那龍吟虎嘯之聲!也激震得!山嶺上的積雪下倒!可說是已山河震動,風雲色變,回音雷聲‘隆隆’響個不絕,聲勢之壯!極是震人心魂!

  而他那碧目白膚,鬼氣陰森,獠牙切齒,身材又高大!

  若有外人在場,自應認為楊士麟是死定了!

  ‘冰封大地’劍式‘嗤嗤’有聲,動作雖慢,卻潛力萬鈞,自待楊士麟進劍入伏!

  而楊士麟卻不為這些外在表象所惑,只誠心正意的功聚劍端,揮出‘神龍 劍’,身起空中,神龍如雲裡藏身, 劍探首而下!

  有苦臨淵取水,吸力甚強,吞吐如蛛絲!‘劍芒’已長出一尺,疾取敵人咽喉!可惜,‘冰封大地’,敵人眼前,空虛已為凝結!

  這一絲劍芒並未攻進敵人門戶!

  而諾夫斯基也怪目如鈴,震駭于于楊士的劍上成就!

  兩人同時隨手運轉變化第二招!

  楊士麟圈劍成圓,從中劃出兩劍,兩股劍芒已點擊向敵人雙目!

  而諾夫斯基,已回劍劃出一式‘萬載冷川’!

  劍影如天河倒懸,劍虹閃縮中,劍氣如一片大河寒芒,滾滾而淹沒了楊士麟的身影!

  楊士麟騰身而起,高有三丈,以閃避敵人這一式寒芒摧化了空氣而產生的煙霧!若不能避開,那能將人霎時凍結在這片霧影中!

  楊士麟心中一懍,至此才知敵人功力之高,劍藝之精!大意不得!

  寒氣能控制了環境,尚幸自己得天獨厚,有‘寶血’在體內不受多大影響:九莖芝乃神靈之物也!

  身在空中掄劍三周,急速的刺出‘三元合一’!

  這一劍的真力便似一具圓錐形的螺絲體,迴旋著刺入敵人的寒芒中!

  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堅冰已被鑽透!

  有一絲劍芒已穿入敵胸之中,令他前後胸已對穿!

  而諾夫斯基也揮出‘極天幻影’最後一劍!最後一招!

  可惜慢了一線,那幻影的一劍,只削開楊士麟的一片衣角!

  楊士麟有罡氣護身,劍已入衣立即側身!而更抽劍後退!因之那一劍因體內真力已滅,沒有造成楊士麟的大開膛!

  只削開了一大片脅衣!冷風灌入令楊士麟悚然一震,額上冷汗如豆!

  “好險!只比他快了一線逃出鬼門關!”

  他抬頭向敵人望去!

  只見他已棄去長劍,手指點著他那心房部位!虛弱的‘咕嚕’了幾句!

  令楊士麟猜不透這是什麼意思!

  諾夫斯基在死亡之前,乃指點敵人,他有一具‘火鳥’的心臟!要送給他作為紀念品!對這年輕的敵人,由衷的敬佩!

  楊士麟可不明白,看他已氣絕多時,才從驚恐中甦醒過來!

  揮劍割下他的首級,將自己的破衣脫下包起來!以他的血,寫下了幾句話,將衣包放在一處大石苟下腳!

  此時夕陽已落山,遙遙西望,祝福耶律芝華數聲!

  灑下情淚,轉身向東方,飛躍著離去!

  巧的是待翻過那處山脊,山下有條羊腸小徑!奔了 夜,天亮時來至一處小鎮

  便是塔城!待進入迪化,通過吐魯蕃,已有許多漢人居民了!

  這些人都是漢、唐,先朝西徵的遺民!

  不論他們的先人是被俘為奴,或是屯田軍,總之是遺傳下來了!

  他在萬里歸故鄉的路途上,再也不感孤獨了:

  楊駙馬一夜未歸,耶律芝華帶了百名遼人武士出來搜尋了!

  三百里地左近,遼人與悍匪經過一次火拼戰搏,只有十幾名傷殘半死,倒在血泊中,那是因冬天血凝的快,沒有流盡,而得救生還了!

  耶律芝華心向下沉,更向前追!

  第三天中午,才追至那處絕谷,敵人的血肉已被禿鷹吃得只剩下骨架!只有一顆‘血心’已堅硬如石,未被吃掉,如手火熱!

  ‘寶!’這顆由‘火鳥蛋’所修煉的心!由耶律芝華保管了!

  發現了楊士麟棄下的外衣,其中有顆首級!

  當她看了他寫給她的離情詩,秀目中流了情淚,那詩是這樣寫著:

  “萬里歸鄉心似箭,

  牧地戀情意慘然。

  郡主諒我孤劍客,

  提心吊膽一帳眠,

  若要情天月再圓,

  五載今日霸橋見,

  情天有缺十年後,

  龍亭之上盼嬌額。”

  這是說他有兩次機會給她東來長安和忭梁相聚的情意,請她斟酌情況,這塞橋是不回去了!

  她將這首詩記在心裡,毀去了衣服,帶著敵人的頭黯然而回!

  耶律大石知道楊士麟藉此機東歸而去,不自覺的舔舔嘴唇道:

  “欸!這孩子可惜了!”

  楊士麟替他除去了一個強敵!自是高興!向女兒安慰了幾句!

  這一仗他雖然是大獲全勝。聲威遠播,給他打了建國立朝的基礎,可也損失了五百餘名遼人!

  好在他的‘八郎將’都沒有傷亡,基本勢力不弱!

  耶律芝華悲淒著,回到她的寢宮去!黯然神傷,得痛哭一場,才能舒解開心結!她忖道:

  “楊郎的顧慮是對的!老爹那聲:‘可惜’,不是指他的人,而是指他身上所流的血!若老爹設計一個陷阱宰了士麟,喝光了他的血!

  那麼他會龍馬精神,再活一紀!”

  她現在不能離開老爹,得協助他將這個‘國’重建起來!但願五年後她能東歸漢土在霸橋上與士麟相聚相會,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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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帖於 2008-05-18 09:56 AM 被 runonetime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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