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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1:13 PM

第12章

  在一個四周由深幽林木掩遮著的山窪子裡、橫七豎八地躺坐著他們幾個:章淦、唐全、武海青、蕭錚,以及白羽,只有敖楚戈是倚立在一塊山巖之側,當然,他們都很疲倦,尤其是傷口的進裂,大量的失血,便使他們每一個人感到難以支持,但與肉體的痛苦相反的,卻是心情上的寬鬆與舒坦 至少,他們已經脫險了,已經離著死亡夠遙遠,這條性命,總算撿了回來。
  除了肉體與精神上這樣的反應之外,他們幾個人對於敖楚戈更有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那卻是絕對善意的,情緒是慚疚、虧負、感激、與親切溫暖的總合,確實,他們欠了敖楚戈太多了。
  在長久的歇息過後,章淦掙扎著站了起來,他走近敖楚戈,青灰灰的面龐上是一種尷尬又靦腆的神色,吶吶地,他開口道:“楚戈……我們真不知該如何向你說,我們委實慚愧汗顏得無地自容……我們一直在脅迫你,威嚇你,我們一開頭就用那樣惡劣的態度來對待你,甚至……我們在熬刑不過之後,又洩露了和你會合的地點,幾乎叫‘十龍門’的人連你一起坑了進去,但你卻一點也不怨恨我們,反而在如此危急險惡的情勢下挺身搭救了我們,楚戈,常聞人說‘以德報怨’這四個字,直到今天,我們方才深切感受到這四個字的意義是什麼……”“花和尚”唐全也挺坐起來,伸出他紅腫如療的十根手指,沙啞地道:“不是我們歪了種,楚戈,實是‘十龍門’的酷刑受不篆……那些陰毒龜孫,先用辣椒水從鼻腔裡灌我們,嗆得我們鼻口出血,又用浸過毒汁的竹針從指甲縫扎我們的手指頭,看看這十只生療似的腫爛指頭吧,接著又是火烙,又是倒吊腳趾,又是輪趾回肢,誰看誰的慘狀也不忍心,直到他們要用傢伙開始‘凌遲’了,我們才認了輸,說了真話……伙計,我們對你不住,不求你寬恕,只要你知道我們的苦楚與無奈……”
  敖楚戈平靜地笑笑,道:“我並沒有怨恨你們,從開始直到現在,我一直也就沒有怨恨你們過。”
  五張血污虛孱的人臉上浮現著感動與慚愧交揉的悽惶,他們已是欲哭無淚。
  敖楚戈微微彎下腰,伸手在靴筩裡摸索了半天,等他直起身子,攤開手掌的時候,一逢奇異的光輝便閃耀在他的手心中一一那是一顆透藍的,晶瑩的,好像天使眼睛一樣澄澈而毫無瑕疵的寶石,呈現著梭角對比,流燦紛紛的絢麗光澤,俱有特異的天然與人工藝術之美,彷若含蘊了無比的丹英精華在內,擱在手上,像是一顆摘自雲端的星辰,幻于夢和霧中的星辰!”
  頓時,那五個人都呆了,傻了,痴了,五雙眼睛像被吸定在這顆放射著藍焰般的寶石上,他們似是被什麼壓制著,懾窒著,全身發冷之外,都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敖楚戈溫柔地道:“這就是那顆‘幻星’,現在,我交給你們。”
  五個人全都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好半晌,章涂才張口結舌的道:“你,你是說,你要送給我們?”點點頭.敖楚戈道:“一點不錯,這原是我答應替你們做的。”
  白羽急促地喘息著道:“但……但你先前不是已經暗中投入嚴宜森襟內了麼?”笑笑,敖楚戈道:“偷偷投進老嚴懷襟內的,只是盛放這顆‘幻星’的斑玉球,在做此手腳之前,我已暗裡將球心內的寶貝取出;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的目地是要姓嚴的背黑鍋,豈能真個叫他白揀便宜?”“虎頭”武海青掙扎著道:“楚戈,楚戈,你真的要把這東西給我們?”敖楚戈額首道:“誠心誠意,你們是我的老夥伴,而如今境況又不大好,我理該為你們效點棉薄,略盡微勞,尚請諸君笑納;我唯 的要求,就是請各位不要再迫我履行那些條件,請不要逼我白殘自己,不要逼我異鄉飄零……”突然間,蕭錚號淘大哭,他一邊猛摑自己耳光,一邊悲號大嚷:“我混帳,我糊塗,我恩將仇報,我不能識人……楚戈是這麼豪氣乾雲,仁盡義至的兄弟,我竟把他當做仇敵,當成眼中釘,當做冤家,我是多麼可悲可恥礙……”“花和尚”唐全也帶著哭腔道:
  “甭談那些荒唐條件,老敖。
  就當我們以前是吃多了尿放的狗屁……我們對不起你,老楚。
  你對我們的好處,我們這 輩子都報答不完,我們錯了,錯到家了……”急迫又抖索地,白羽嗡張著嘴巴:“楚……戈,還有,你的二叔……”微微 笑,敖楚戈道:
  “我知道,我二叔早已去世了,就在你們來找我之前的一‘個月,我才剛剛參加了我二叔的葬禮回來,我是親眼看他含斂入棺,親眼送他入土的,在你們前去脅迫他的時候,業已晚了半個多月;至於我二叔的住處、名姓、容貌,八年之前。我曾和你們敘及,你們說得清楚,只是證明記憶力尚好,其實,他老人家仙逝之際,已沒有頭髮,早變得牛山淄溜,體態發福了,已不似白羽口中形容的,頭髮黑亮、瘦長清矍’了;你們記得的,只是八年前他的模樣,你們忽略了,八年時光漫長,世上,會有很多變化,何況人的外貌?”五個人都僵在當場,過了片刻,章淦方才十分吃力地道,“那……那麼……你是早就明白了我們並沒有擒住你的二叔當人質”敖楚戈道:“當然,你們總不至於也有法子拘魂懾魄吧?”艱辛地咽了口唾液“虎頭”武海青接口道:“這樣說來,你曉得我們一直就沒有威脅你的條件,你早就知道我們是在撤謊唬騙你?而你的武功更比我們高強,你根本就可以不理我們,甚至有力量報復我們,但你競沒有這樣做,你不拆穿我們,不教訓我們,你完全接受了我們勒索,又救我們的命,又不顧生死來滿足我們的無理需索,你……楚戈,你這是為了什麼?”將掌上的“幻星”塞入面前的章淦手心裡,敖楚戈咧嘴一笑道:“為了什麼?兄弟間的情義呀,你們知道,我一向做人的原則 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在五個人的羞慚的淚水與感恩的激動裡,敖楚戈拍拍手,轉身蹣跚地走了出去,等他們由震蕩的心緒中醒覺,迫出山窪之外時,卻只見林木蕭蕭,嶺崖寂寂,哪還有這位“一笑見煞”的蹤影!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既要活下去,就免不了尋求各式各樣生存的門道,以賺取維持生活的酬勞;天下有三百六十行,而三百六十行之外,還有更多未曾列入名目的行道,譬如說 江湖黑道上的許多買賣。
  現在敖楚戈正僕僕風塵地策騎奔馳於這條宛南天道上,從“宛青城”到“大南府”。
  由子他在江湖上的名氣,經常會有些夾三黏四的囉嗦事兒找到他,有的事,純粹的賣交情的免費服務性質,花了時間力所氣,還得倒貼腰包,但有的事,他便可以在中間收受一點報酬,服前這樁子要到“大南府”辦的事情,便是當地 個富有糧紳的獨生兒子叫人綁了票,這位糧紳也不知怎的輾轉託人找到了他,請他去和綁匪的頭兒談斤兩,言明的孝敬是二千五百兩銀子,托敖楚戈的目的是先保住內票的安全,當然,贖金也得壓低一一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天經地義的事,這筆酬勞,羊毛出在羊身上。苦主兒拿,但也等於挖了綁匪的成頭一樣,所以事情並不好辦。
  能夠壓低多少贖金,這就全看代表苦主出頭的角色份量如何了,一般來說,在道上兜得轉;擺得開的人物自是叫對方少收錢,反之.只怕不但壓不下價,一個弄不好把自己一條者命賠將進去也不是什久稀罕事;所以,這是樁用名氣、身份、本事加起來稱論的勾當,比價全靠硬碰硬,半點取不得巧,幾文銀子的報酬,也並不好收受!敖楚戈是在傍黑時分進了“大南府”的城門。那戶糧紳姓趙,人人在背後都戲稱他為趙錢鎖兒、由這個近似戲謔的稱呼,便令人連想到他,為什麼能積存下這麼一份富厚家當。
  舉凡有錢的人,慷慨大方的固然不少,但多數都是這類“錢鎖兒”之屬,錢不鎖、那能積少成多?趙錢鎖兒的宅院很容易找到,他住家的地方和生意門頭是連在一起的,相當夠氣派的一片糧行,糧行後面的一長串屋宇就是住處了。
  這片糧行座落於鬧市中心的一條街上,敖楚戈沒費什麼力氣就摸上了門;趙錢鎖兒的本名不叫趙鎖兒,叫趙可詩,聽起來挺有書香味道的 個名字。
  進了這片有著兩扇門面,連著樓房閣樓的“鴻利糧行”,敖楚戈只露了個姓,即被糧行中的掌櫃們像捧祖宗牌位一樣必恭必敬,誠惶誠恐地迎了進去,後頭的花廳裡,店東趙可詩,早已愁容滿面地等候著了。
  敖楚戈被讓在首位坐下,在僕潼獻過香茗之後,整座花廳裡,就只剩下三個人,敖楚戈,趙可詩,以及那位花白頭髮,清瘤瘦長的掌櫃先生。
  喝了口茶,敖楚戈舒適地籲了口氣,伸長兩條腿,悠閒地道:“趙老闆,你與‘小無影’孫道朋是怎麼認識的?”胖敦敦、圓滾滾,滿面油光的趙可詩苦著一張臉道:
  “回教英雄的話。我只是個將本求利的生意人,又怎會認識孫道朋孫爺那樣的江湖好漢?
  緣是出廠這樁不幸,街坊一位位騾馬行的東主魏黑子同我是老交往,魏黑子常在外面跑,曉得英雄你的大名。由他獻議去請你出來幫場軋平這檔子事,我自然求之不得,難的是不知道往哪裡去請英雄你的大駕?魏黑子又幫我去找他素識的 位江湖朋友 一就是孫爺,他曉得孫爺跟英雄你有來往,好不容易尋著孫爺,天幸孫爺 口答允賜助,這才幾經周折,請到了英雄來此……”敖楚戈笑了笑,道:“繞的彎不少,也真難為你了!”
  找拭大腦門上的汗水,趙可詩道:“只要能請到英雄你的大駕,就算再麻煩些,我也心甘情願,英雄一來,事情就大有指望了,我這顆心也就定啦……”敖楚戈道:“我既然來了,當然就會盡力而為,但你也別期望太高,能成不能成,還真沒個誰呢……”
  那位掌櫃先生乾咳一聲,滿面堆笑道:“英雄也太謙了,呵呵,真正太真謙了,我們都知道英雄是武林中的拔尖人物,江湖道上的一只鼎,舉凡在外頭混過幾天世面,誰個不知‘毒尊’的聲名?哪個不曉‘一笑見煞’的威望?就怕英雄你不肯出頭,只要一旦允旦允于,則所向披靡,水到渠成乃是毫無疑問之事,唯 令我們東主汗顏的,就是孝敬太過菲薄了,近些年來生意不甚景所氣,同行競爭又烈,舍東主一向樂善好施,慷慨輸財,便越發不夠張羅,今天這個小小局面能維持,也是在苦苦支撐之中……”連連點頭,趙可詩可憐兮兮地道:“我們掌櫃的賈先生說得一點不錯,敖英雄,如今日子難過,表面上看我這片糧行似是氣派不惡,其實全是付空架子,我們的苦處又有誰知道啊!
  可恨那幹殺千刀沒良心的匪人,居然擄劫了我的獨生兒子不算, 開口就要勒索我紋銀三萬兩,這可是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敖英雄,我哪裡拿得出這麼多?就把生意房地祖產 股腦變賣了吧,怕也沒得這個數目……天……”賈掌櫃趕緊幫腔道:“舍東主的苦況我很清楚,可是 點不假……”搖搖手,敖楚戈笑瞇瞇地道:“二位找錯對象了,我又不是綁劫令少君的匪人,對我述說這些困難,實際上沒啥個用處。”
  趙可詩道:“是,是,我們並非在英雄你面前哭窮,只是把我們現在的難處向英雄作一番解釋;所以……所以我們奉上的用度太少,尚盼英雄包涵則個……”“弱水三幹;我也是取一瓢飲,二位放心,就是我們說定的那個數目,多了,我一文不要,少了一文也不行。”
  趙可詩惶恐地道:“英雄放心,英雄寬懷,二千五百兩銀於,包管一文也不會短缺,眼前我們就先付一半,事成之後,再付一半……”敖楚戈道:“不必。我的習慣,事成之後一次領取,事若不成分文不收。該我拿的不能少,我不該拿的也不會向二位伸手!”
  大拇指一比,賈掌櫃奉承著道:“真是英雄風範,豪士胸襟,令人敬佩由心 一”
  趙可詩也正中下懷地巴結道:“效英雄這樣體諒我們,信任我們,真是叫我們感激 ”
  又淺吸了一口茶,敖楚戈笑道:“二位不必客氣,二位當然會有著些顧慮,譬喻我拿了銀子一走了之等類,但我對二位卻無此顧慮,該我拿錢的時候,我不怕你們不給,所以,乾脆我大方點,二位也落個心裡塌實,對不對?”趙可詩胖臉一熱,尷尬地道:“這……
  這個……英雄言重了,言重了……”賈掌櫃也怪窘迫地道:“英雄明鑑,我們對英雄是絕對信服,全心依賴,怎會有這種大不敬念頭?”敖楚戈道:“罷了,這些話不用再提;你們可知道是何方神聖,擄劫了趙老闆的少爺?孫道朋找我說這件事的時候也未指明……”
  趙可詩全身肥肉哆嗦著站了起來,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封信,湊前幾步,恭恭敬敬,奉在敖楚戈面前。
  信封是那種粗糙的灰麻紙裁就,土紅的框框裡寫著幾個東倒西歪的字體:“趙錢鎖兒啟”;信封左下角未落款,看這信封與上面的幾個字,便可以想像到那寫信的人是個什等樣的粗胚子!
  “呼”,吹開了信封封口,敖楚戈以兩指拈出信箋來,這張信箋也是時下最便宜的一種,大多是下九流階層者用的;敖楚戈飛快一‘掃,即已看完信箋上的留字,那是和信封上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墨寶”:“字渝趙錢鎖兒可詩:汝子趙根泉已於日前經吾等請至敝處,現一日三餐,魚肉俱全,身著續羅,夜臥高鋪,一切皆無須為慮;唯見字後即備現銀三萬兩‘莊票不收’,於函到第十五日酉時來‘瓦窯山’下之土地廟點交領人,不准逾期,不准報官,否則撕票毀屍,勿謂吾等言之不預也!”
  信末也沒有落款,只粗粗畫著一朵似雲似霧的玩意,叫人真個莫明其土地堂!
  這時,趙可詩又雙手捧起一條下墜“福”字浮雕白玉牌的金項鍊,聲音沙啞地道:
  “敖英雄,信裡還附來了這條系著白玉牌的鏈,這條鏈子,是我兒根泉在三歲的時候,他娘特地定製來掛在他脖子上作為鎮邪避祟用的,鏈子在信裡。證實根泉被擄之事是不假的了……”賈掌櫃跟著又補充道:“這條吊著玉牌的金鍊子,我們少東從小到大,掛在脖子上,從來也未曾取下過,可說是貼肉的東西,現在……”點點頭,敖楚戈打斷了對方的話:“距信到之日,今天是第幾天了?”趙可詩像是天天都在算著日子,毫不猶豫地說道:“第十二天了,敖英雄,業已是第十二天了……”敖楚戈平靜地道:“那‘瓦窯山’在哪裡?從這兒去要多久的功夫才能到達?”賈掌櫃接口道:“很近,敖英雄,‘瓦窯山’距此地只有五十裡不到的路程,從本城北門出去,有條官道經過那座山下,那山下也只有一座殘破了的小土地廟,十分易找……”沉吟著,敖楚戈皺眉道:
  “這類的事,最傷腦筋的就是不知道下手的主兒屬於什麼碼頭堂口的,總殷的組合最好辦,伯就怕打流駐軍的一類;因為無論何幫何派,哪山哪寨,總有個可尋的地方,若是走馬式臨時聚夥的黑道人幹的,根本就沒個處所,又到哪裡去找他們談斤兩?”一揚手上的信,他又搖頭道:“何況這些人連個名姓也沒有留下,連他們是些什麼字號的人物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找上門去‘攀道”究底’?”賈掌櫃急忙道:“敖英雄,那信尾不是畫著一樣事物麼?”目光瞄了瞄。敖楚戈道:“不知道畫的啥玩意,在我的記憶裡,並不記得這樣的標誌,代表什麼組合或個人,我甚至不知畫的是什麼東西?”
  賈掌櫃憂心沖沖地道:“好像……呃,是一朵雲彩?”敖楚戈眯著眼端詳:“有點相似,不過,說畫的是二團霧氣也差不多……”賈掌櫃爭著說:“敖英雄,我已前前後後,仔仔細細,辯認過十好幾遍了,那東西不錯是有點像團霧氣,但我敢打睹,更近似一朵雲彩!”
  敖楚戈笑道:“好吧,就算畫的是一朵雲彩,據我所知,江湖上的各門各派,各幫各會裡,並沒有以一朵雲彩來做為標記的組合或個人!”
  趙可詩立時聲音都發了抖:“如此說來……敖英雄,我那四代單傳的唯一子嗣……
  是沒有指望的了?”.賈掌櫃馬上代為訂正:“舍東主的意思是說,敖英雄若在事前找不著綁匪的地場預做談判,恐怕贖金的減少就沒有指望了……”又在不停抹汗,趙可詩慌亂地道:“是,是,我正是這個意思,贖金太多,實難負擔,可是兒子又是至親骨血,四代單傳……我……我該怎麼辦才好?”敖楚戈低沉地道:“不必太過沮喪,你們請我來此,一則是確保令君的生命安全,二則亦是為了能夠將贖金儘量壓低,我既來了,總要竭力設法達到你們的心願,這在你們來說,因是切身的重大問題,在我而言,也顏面攸關,對個人的聲譽是項考驗,所以你們放心,我定然會專一往赴的……”趙可詩揣揣地道:“多謝敖英雄不避危難而來重憐相幫。
  不知道敖英雄是否尚有其他的法子?”
  敖楚戈道:“現在找不著對方的來處,不曉得人家的出身,連他們任何有關的什麼都還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根本就沒個主兒,想要談斤兩也沒有對象,如果我分出時間去查訪,可能會有個結果,但人家所訂的期限又迫在眉睫,業已不允許再這麼做了,萬一誤了期限,可不是說笑之事;大凡幹這種買賣的人,多是窮凶惡極,心黑手辣之輩,他們往往說得出,做得到,設若時限一過,被他們撕了票,那就任什麼也來不及了!”
  趙可詩連聲道:“是,是,敖英雄說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誤了綁匪定下的期限,我便拼著傾家蕩產,也不能不救我的兒子……”話是說得不錯,但趙可詩若是依照人家的脅迫,一個子兒不能少的拿出三萬兩銀子來,他辛辛苦苦,卑顏如膝地將敖楚戈請來又是幹什麼的?敖楚戈可就大大沒有面子了!
  事情有些棘手,這種情形,多少有點出乎敖楚戈預料之外,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敲起“退堂鼓”撒手不管,他不是這種人,尤其是他不能不對自己的承諾負責!
  賈掌櫃也一付祈求的表情:“敖英雄,舍東主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英雄身上,務懇英雄於萬難中設法,使少東平安脫困,更折衷一個數目出來……”敖楚戈直率地道:
  “這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我來此是幹什麼的?豈能一事無成,砸我自己的招牌?”
  連連作揖,賈掌櫃滿臉感激之色:“只要有英雄這幾句話,我們東家就放心了……”趙可詩巴巴地道:“敖英雄,英雄可有了什麼變通方法?”敖楚戈緩緩地道:“你先備妥紋銀三萬兩,一分不能少一顆心往下猛沉,趙可詩大失所望:“這……這……敖英雄,這豈不是仍然和綁匪勒索的數目一樣?我們大老遠請了你來,又付出 ”敖楚戈有點火了,他冷冷地道:“我話尚未說完,趙老闆,若你認為我姓敖的不堪重托,好在我尚分文未收,彼此俱無瓜葛,我一拍屁股就走,你另請高明!”
  慌忙站起攔阻,趙可詩惶悚地道:“英雄寬育,英雄包涵,英雄萬萬莫誤會……我斷斷沒有一點輕視之心,更不敢有絲毫懷疑之念,一時出言欠周,務望英雄恕罪……”
  賈掌櫃已趕緊離坐打恭:“敖英雄切勿誤會,舍東主偶而失言有口無心,英雄明人,英雄豁達,千祈諒育,就當舍東主是放屁好了……”趙可詩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幾記耳光:
  “我糊塗,我混帳,我真正是在放屁……”敖楚戈嘆了口氣:“好了好了,趙老闆,你也犯不著這樣,我知道你心憂心煩,但總得沉住氣,別太倉惶焦灼,亂了章法,你既請了我來,就該對我有信心,而你們既已束手無策,我的法子再是不靈,也只有照我的法子做了,好在別的不敢說,對這一道,我比二位要是稍稍內行一點,至不濟,亦壞不到哪裡去……”趙可詩趕緊道:“還請英雄繼續明示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方才已經說過,你事先必須備妥三萬兩銀子,分文不能少,用車裝妥,屈時你親自押車前去。
  待與對方見面之後,我即出頭談判,如果對方買帳,願意自行削減贖金,自是最佳之途,否則,我三萬兩銀子如數交付,換回令少君,接下來,我便以武力再將贖金全部奪回!”
  趙可詩心驚膽顫地道:“敖英雄……這法子好固是好,但卻仍有一層隱憂,如果這樣做了,你將贖金全部奪回,那幹匪人豈不遷怒於我?異日再加迫害,像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意人,伯就如同俎上之肉,予宰予割了……”賈掌櫃的也青面唇白地道:“可不是,敖英雄,這卻不能不預作顧慮,英雄你也不能一輩子永遠在此守護著我們礙……”
  蕭然的一笑,敖楚戈道:“二位的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
  ,趙可詩不知怎的見到敖楚戈這一抹笑意,競不由全身一冷,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宛若一把冰雪沁進了心底!
  賈掌櫃也惶惑地道:“敢聞其詳!”
  敖楚戈道:“若是我一旦下手奪回贖金,二位,你們也不想想、我會任由他們留下半個活口嗎?”猛的又打了個冷顫,趙可詩駭然道:“全……全部斬絕?”敖楚戈頓首道:“自然,全部斬絕!”
  賈掌櫃倒吸一口寒氣,吶吶地道:“天爺……真是太可怕了……”敖楚戈冷清地道:
  “人命本就不值什麼價錢,江湖上的人命更是如此,你們所知道的只是為了三萬兩銀子便鮮血橫濺,伏屍五步,你們卻不曉得有時為了三兩銀子,或是三錢銀子也一樣鬧出人命,這不值得大驚小怪,問題的癥結是 有什麼節骨眼下才會發生這類的慘事?”趙可詩澀澀地道:“敵英雄,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變通的法子了?”搖搖頭,敖楚戈道:
  “沒有,要想一勞永逸,水絕後患,只有斬草除根才是最佳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只有死人才是不會報復,不能報復的人!”
  賈掌櫃顫抖著道:“光聽人說江湖凶險,卻不知道江湖之上,人命竟如草菅……”
  敖楚戈笑道:“所以,側身於江湖中的人,大多是玩命者,沒有這個膽量與認識,就不要在江湖上打滾,而既然側身江湖,就不能怕玩命了 譬如二位同我!”
  趙可詩拉長聲音道:“最好那些人願意削減贖金,才是雙方的福氣……”放楚戈道:
  “不錯,這是最好的方法,不到迫不得已,我又何嘗願意大開殺戒?他們給我路走,我必給他們路走,反之,則只有大家朝絕處做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還沒表示過,趙老闆,你打算要押低多少數目的贖金?說個底價,我也好斟酌!”
  趙可詩搓著一雙肥手,遲疑地道:“敖英雄……你的意思呢?”敖楚戈道:“這是你的事,我只管去執行 當然,不要離譜太遠就行!”
  趙可詩囁嚅地道:“減少……呃,一半……行不行?也就是說,給他們一萬五千兩?”
  敖楚戈考慮了片刻,道:“照說應該可以,如果對方買帳 這全是面子上的問題,他們刪減的數目就要我能交待方說得過去,但相對的我們在底價之外,也要多勻出二千兩銀子來作為投桃報李的奉送,如此才夠味道……”趙可詩忙道:“一句話,全憑敖英雄一句話,你看著怎麼合適,我們就怎麼做,到時候,悉由英雄全權處理就行,我是絕對遵從……”架起了二郎腿,敖楚戈道:“這樣就差不多了,還有一句話要說明在先
  我押了三萬兩銀子走,為恐二位不放心,二位可以一起押車同往,在眼皮子底下盯著銀車,二位心意也比較落實些……”趙可詩不好意思,又有些遲疑地道:“我看……是不是一定有這個必要?當然,對英雄你,我們是再也信任不過,但若能早些與犬子相見,我自是希望一起前去,可是到了那個地方,萬一動了傢伙,我們又伯礙手礙腳……”對方的心理敖楚戈了若指掌 不陪著去,不放心這三萬兩銀子,陪著去,又怕到時候;雙方一旦動上手,刀槍無眼之下,誰也不敢說誰會碰上了什麼,因此;這意思也就不易表達得透澈了……敖楚戈直接了當地道:“二位,我們實話實說,也不必淨說些好聽的 你們一起去,好處是可以跟著銀車走,不必懸掛著一份心事,且可早些與根泉老弟見面,壞處是,如若一個談判不成,雙方在當場火拼起來,在那種混亂情形之下,我並沒有太大把握保證二位不受波及;如何選擇,請二位自己酌量著辦吧……”趙可詩大大為難地在那兒下不了決定,賈掌櫃苦思了半天,忽然雙手一拍,興奮地道::有了,東翁,有了!”
  趙可詩急切地道:“快說,你可想到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笑笑,敖楚戈道:
  “看掌櫃的如此振奮,顯然妙計已成 倒是要聽聽,是怎麼個‘有了’法?”賈掌櫃乾咳幾聲,道:“舍東主與我們不妨冒險跟隨英雄一同押解銀車前往,屆時如果一切順利,自是上上大吉,反之英雄以三萬兩紋銀交付對方,換回少東,我們盡速離去,再由英雄跟蹤匪人奪回贖金,如此一來,我們人也走了,又不須冒著兵刃傷身之危,更可早些將少東接回來,豈不三全其美?區區鄙見,未知英雄以為然否?”敖楚戈尚未答話,趙可詩已一疊聲贊起好來:“好,好,先生此計不但周全細密,更且般般顧到,好,好,可真是太好了聳聳肩,敖楚戈道:“我無所謂,既是趙老闆業已認可,我當然更沒有異議,就這麼決定,三天后一大早,我們便一起出發,這三天裡,二位得分點神,先把三萬兩現銀籌足裝車,別誤了時辰!”
  趙可詩問道:“敖英雄,要帶多少人,帶些什麼人去?尚請示下以便遵辦。”
  敖楚戈道:“除了每輛車馭車的夫子之外,就只二位與我,多了一個也不能帶,以免閒人過多,引起以對方疑竇,招至不必要的誤會!”點點頭,趙可詩又道:“是,我明天就開始籌辦……”賈掌櫃忽然笑呵呵地道:“敖英雄果真藝高人膽大,單身一人,就敢赴敵陣,闖虎穴,沒有超凡之勇,豈能為此般艱險之事?古謂‘萬人敵’,我今天算是親自開了眼界……”老家夥說得好聽,弦外之音卻自然顯示著他的隱憂,等於在問,你一個人肩負這大重擔,可是真個承受得下來?敖楚戈平淡地道:“我那裡稱得上‘萬人敵’的美譽?主要得看對手是些什麼材料,若是硬扎的, 對一也未必能取勝,如果是些半瓶醋,三十二十亦不在乎,最好全是一些個窩囊廢,則一旦對仗,我就真能橫掃如秋風卷葉,堪堪掛個‘萬人敵’的邊了……”賈掌櫃忙道:“好說好說,敖英雄是太客氣了……”敖楚戈一笑道:“不是客氣,全是實話,掌櫃的。”
  這時,趙可詩滿面堆笑地插進嘴來道:“敖英雄,這一路來風塵僕僕,晝夜兼途,想必也勞累了,先時我已吩咐下頭準備了一些薄酒粗餚,聊作點心,英雄的住處也早已收拾出來,地方侷促,招待不周,還望英雄暫且委屈數日……”敖楚戈道:“這已是天堂般的享受啦,其實一個草莽,乃江湖過客,成年浪蕩四海,與山林為伍,荒原作伴,背上背的 尊窮神,兩肩荷著一口,除了這身臭皮囊,啥也沒有,如今吃住俱全,加上有銀子好賺,我是太滿足,太滿足了……”下額的肥肉拌抖抖,趙可詩很自然地又連想到在那三萬兩銀子,不禁暗自慶幸。幸虧他已說定親自押解跟隨,否則,像這麼一號“浪蕩四海”與“山林為伍“‘荒原作伴”,而“背背窮神”“肩荷一口”的光棍兒,他可真不敢擔保那票巨額現銀是不是一去之下尚有再轉回來的希望?只有一樣,這位“趙錢鎖兒”沒有想到,如果敖楚戈真要壞心的話,便是他同他那傷風都能吹跑的賈先生跟了去,又能發生什麼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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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1:15 PM

第13章

  “瓦窯山”之所以叫“瓦窯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典故或是形勢上的附會,只因為這座山的半山腰一片平陽地上曾經開設過一片瓦窯而已,如今,那片瓦窯早已坍廢棄置,上下 片傾頹倒塌,野草埋蔓的遺跡了……山下,很容易就找到那間小小土地廟,土地廟也和半山腰上的瓦窯遺跡一樣,殘舊破落,意味淒清,連廟內供奉的土地公像,亦是黝黑模糊,不可辨認了。
  這地方非常荒僻.非常寂靜。荒僻寂靜到偶而出現個把山精魅客,妖魔鬼怪,也不算是樁什麼出奇的事兒……那幹綁匪,挑選了這麼一處所在來交換肉票,真可謂慧眼獨具,揀得合宜之極。
  一條靜蕩蕩的驛道,便自瓦窯山南邊的山腳下遠遠繞了出去,這條路修得實在絕,就好像瓦窯山帶著什麼邪氣 樣,僅是路的 個彎兒沾了沾就以那樣斜折的角度跑開了,因此,瓦窯山也就更顯得冷森、顯得幽寂啦。
  敖楚戈他們來得很早,未到午時即已趕到了地頭,一共六個人 敖楚戈、趙可詩、賈掌櫃以及三輛驢車的三個車夫。
  三輛封蓋嚴密的驢車,在解下牲口後。成一排並歇在那裡,三個車夫聚在一起卻不是聊天,只似三個呆烏般發著楞 當然,他們已明白這一趟不是好差事。
  靠在土地廟的半頹牆根上,敖楚戈的鋼棒子斜支在殘缺的一角的麻石階側。盛著“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便背在背上。現在,他一面啃著夾肉燒餅,一面就著左手羊皮囊中,清水送下壯去,吃得津津有味, 派意態悠閒……趙可詩可就沉不住氣了,一會坐下,一會又站起來。不是伸長腦袋左盼右顧,就是心神急燥地來回走個不停,臉上的表情也時時變化,豐富得可以。
  賈掌櫃是硬充者成,坐在一截樹樁子上倒能穩得住,就是那股子假窘勉強的味道叫人看了難受,若是誰突然大喊一聲,準能將這位老先生像受驚的兔子似地嚇跑。
  來來回回走了半天,趙可詩再也蹩不住了,他湊到敖楚戈身邊,用力擠出 絲笑意:
  “呃,敖英雄。那些人……怎的還不見來?”敖楚戈滿嘴塞著夾肉燒餅,伊晤了半天,吞下肚去,方才透了口氣道:“時辰未到呀,這豈不是最佳的理由?”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趙可詩抬頭望望天色,吶吶地道:“哦。時辰未到……”敖楚戈笑道:“才過正午多久,趙老闆,還有得等,人家信上定的時間是酉時,他們來,也恐怕要在太陽下山之、後了……”趙可詩又擦著汗,邊道:“怎的非要挨到太陽下山不可?”敖楚戈道:
  “摸黑交易比較方便,於這種買賣的人,不到必要,他是不願意讓你認清他的廬山真面目的。”
  嘆了口氣,趙可詩道:“簡直把人都等瘋了,活了這大半輩子,至今才知道古人所謂的‘度日如年’的味道……”敖楚戈又咬了一口夾肉燒餅,嘴嚼著,含混不清地道:
  “不稀奇……有的人活上一輩子,沒有這種體驗的也多得很……人生在世,總不能般般件件的感受全品個遍……對不對?”趙可詩苦笑道:“這個當然……”咽下口中的食物,敖楚戈揚了揚吃剩 小半的夾肉燒餅道:“別乾著急了,趙老闆,不到時間,急也沒用,你晌午沒吃飯,先來上一套燒餅吧?酥軟香甜的芝麻燒餅,夾的是五香滷牛肉,味道不錯、只是稍嫌涼了點……”搖搖頭,趙可詩愁眉苦臉地道:“你請自便,我這會兒……
  實在是吃不下去……”敖楚戈道:“我勸你還是吃一點,肚皮一飽,自然心平氣和,五臟熨貼,除了想睡上一覺,就不會再想別的了……”趙可詩舐了舐肥嘟嘟的嘴唇,澀澀地道:“不客氣,敖英雄,我是真吃不下;尤其這顆心就像被吊在半空中一樣,悠悠幌幌的不著實,睡覺,更談不上了……”喝了口水,敖楚戈同情地道:“真可憐,也真難為你了,所以說是‘天下父母心’啊,只希望你那少君平素懂得孝敬你才好,看他老子擔的這份心,欸……”趙可詩忙道:“我那犬子笨頭笨腦的,平時那個‘孝’字是談不上,但他還算能順著我就是了……”敖楚戈道:“那也就不錯了,這年頭。做兒女的有幾個還能明白尊親們的苦處?”說著,他又白乾糧袋裡摸出另 個夾肉燒餅來。
  咽了口唾沫,趙可詩羨慕地道:“敖英雄,你真好胃口。這業已是第五套夾肉燒餅了……”敖楚戈笑道:“我倒沒算得這麼清楚,只知道吃飽算數,如今,也纔不過只是個六成……”“能吃也是福氣,像我,想這麼吃也吃不下……”本嚼著燒餅,敖楚戈邊道:“你和我可大不相同,趙老闆,你是家財萬貫,有產有業又有人侍候,一呼百喏,爭相奉承,我呢?睡下一身,起來一根,孤家寡人 個、天幸沒病沒痛,已是阿彌陀佛燒瞭高香,吃得睡得,骨架硬朗,就是唯一的指望,也是唯一的樂趣,像你,有個不適不爽還有人照顧,換成我,可又到那裡喊天去?”望著敖楚戈嘴嚼的動作,以及兩顎上下交合的肌肉牽扯,趙可詩無限嚮往地道:“敖英雄,你這討身底子可真夠壯實!”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回趙老闆的話,我就是全靠這付身底才能掙口飯吃哪……”
  趙可詩搓著手,道:“敖英雄的本事大著,和一般只待著幾斤粗笨力氣的莽夫,可是大不相同……”敖楚戈也嘆了口氣:“都是靠勞力生活;相差有限。”
  那邊,坐在樹樁子上的賈掌櫃也酸了過來,一開口就是奉承:“敖英雄,舍東主骨肉連心,業已坐立不安了,連老朽我一樣也是強自鎮定,總覺得神不定,氣不寧,恍恍忽忽的,不似英雄你,那等的雍容穩重法兒,兩相一比,我們委實慚愧……”敖楚戈淡淡地道:“沒什麼,這只是個經驗的多少而已,練到眼下的這份火候,可也是擔了若干驚,受了若干怕,水裡去,火里來硬將膽氣磨出來的!”
  搖搖頭,賈掌櫃道:“英雄說得好,可是這也得看是怎麼塊料,就以我來說吧,根本不是上供的果子,任怎麼也拿不上臺盤,硬要我去磨出膽量,怕早就連老命也磨掉了!”
  敖楚戈笑道:“掌櫃的你不知道,人這玩意天生就犯賤,只怕不逼到那節骨眼,一旦逼得非在某一類環境裡掙扎,否則便不能生活下去的時候,再不適應,也會慢慢適應了;有些走江湖耍馬戲的班子裡,養著一種叫做‘壇童’的畸形孩子,這種‘壇童’矮胖如壇,四肢幼細,頸窄頭大,看上去就和一只酒壇子相仿佛;那種製造‘壇童’的方法,是將買來或拐來的幼兒養進壇子,整日餵以飲食,卻不准離瓦壇,久而久之,幼兒的骨骼肌肉,便隨著壇子的形狀生長定型了,掌櫃的,人會長成大壇狀的怪異體形,照說是不可能的,但事實上卻做到了,畸形的孩子本心並不想長成那個樣子,只因為他處在那種非生成那等形態不可的環境裡,他便不能不生成那種形態,當然,這是很殘酷暴虐的,比喻側身江湖中的人們,也是由於殘酷及暴虐逼使他們成為適應的形態,除非他不想活下去了……”賈掌櫃沙沙地一笑,道:“我也聽說過這種事情,可尚未曾伸引到這些道理上去,經英雄你這一指點,可不是?入的處境往往就是這麼個悲慘法兒……”
  敖楚戈道:“想穿看透了,也就淡得不如一口清水啦……”趙可詩喃喃地道:“欸,這人間世上原本可以和和泰泰的,全叫人自己給弄得烏煙瘴氣,詭異複雜了……”點點頭,賈掌櫃道:“可不是。”
  敖楚戈把咬了兩口的夾肉燒餅順手拋了,懶洋洋地道:“不提起這些事,心裡還不煩,一提起來,不知怎的也就覺得沉甸甸,灰黝黝的了……甬再扯啦,二位可要暫且噸上一會?”趙可詩道:“我那還有心情合眼?”賈掌櫃堆著笑道:“英雄約摸是乏了,請自個歇了吧,我這裡且陪著舍東主挨時辰 ”敖楚戈眉毛揚了揚,也不再多說什麼,兩臂作枕、斜躺向地上,就這樣仰天酣睡起來。
  趙可詩嘴巴蠕動了幾次,呆滯地搖搖頭,與貿掌櫃面面相視,互相作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苦笑。
  就這樣,他們一直等待下去,這兩位是愁腸百結,咳聲嘆氣,加上說不盡的惶恐驚栗,那一位正是天下太平,高“枕”無憂,睡得可香可甜,對比強烈,但卻有著滑稽突梯的味道。
  於是,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接近黃昏了……趙可詩焦急地連連向賈掌櫃使著眼色,朝敖楚戈那邊奴嘴,意思是時辰到了,要賈掌櫃去把敖楚戈請起來。
  賈掌櫃猶豫著,滿臉的疑難之色,說實話,像這麼一號有若老祖宗似的江湖人物,又在求幫於他,對方的脾氣更捉摸不定,確然是招惹不起……急了,趙可詩一雙豬泡眼不禁瞪了起來;比牛蛋子還大!
  吃人家的飯,就得聽人家的使喚,賈掌櫃的不敢再遲疑,他只好萬分無奈地點點頭,拖著重迂萬斤的腳步磨磨蹭蹭挨向敖楚戈那邊。
  就在他隔著敖楚戈還有五、六步遠的當口,眼看著睡得如此沉酣的敖楚戈突然坐了起來,賈掌櫃的正自吃了一驚,尚不待解釋,敖楚戈已低“噓”一聲,冷靜又平淡地道:
  “他們來了!”
  賈掌櫃還沒聽清,吶吶地道:“天色晏了,英雄。躺在郊野泥地上容易受風寒,我正在想請你起身活動一下 ”敖楚戈稍稍提高了嗓門:“我說,他們來了。”
  猛的打了個哆嗦,賈掌櫃神色大變:“什麼?他……他們來了?”那邊的趙可詩聞言之下,也不禁抑止不住,像篩糠一樣抖了起來,一面抖,一面倉惶四顧,兩條腿踉蹌不穩的移向了敖楚戈這邊。
  敖楚戈目光沉凝,注視向廟前那條黃泥小徑上;小徑兩側的竹林子簌簌地隨風搖幌,影綽聲幽,越發令人疑神疑鬼。驚惶不可自己了。
  賈掌櫃面色清白,眼珠亂轉,結結巴巴地道:“在……在哪裡?英雄?在……在哪裡?有多少人?”擠在一邊的趙可詩更是一個冷顫接著一個冷顫:“天……天爺,好像……
  來了不少了……竹林子裡,我就看見很多入影在幌,看,又是一條影子竄了過去了……
  似乎是還聽到那樣張狂的笑聲……”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要瞎扯,竹林子雷根本沒有人,體是心裡緊張,神暈眼花,被幻覺惑住了。”
  脖子上一根老筋跳了跳,賈掌櫃揣揣地道:“但人呢?英雄不是說他們已來了麼?”
  形態蕭索而酷厲,敖楚戈煩耳聆聽,一雙眼睛半開半合;驚悚的回顧,趙可詩上下牙床交顫不停,克克作響:“他們……怎的還不現身呢?是不是有什麼其他……意圖?”驀的,敖楚戈嘆了口氣,表情沉重:“事情有些不大對,二位,請隨我一起到銀車那邊去再說。”
  賈掌櫃心驚膽裂地道:“不大對?什麼事情不大對?英雄,可嚇死人了……”趙可詩也幾乎喘不過氣似地道:“我們……全照他們信上所說的話一一做了……他們怎能不守信用?而且盜亦有道……江湖上,不是也有江湖上的規矩麼?”雙手各挽著 位,敖楚戈大步走向三輛車之前,邁步中,他低沉地道:“你們不要慌張,一切全聽我的交待行事,天塌下來。我先使頭頂著 目前別再提‘江湖規矩”了,江湖上的朋友們,有很多是不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法的。”
  銀車前面,三個車夫早已滿臉恐懼蹲到車輛旁邊,三張面孔全在泛灰,但是。卻沒有 個人吭聲一 道上的行規他們明白,受僱於車主夫役,不管車船力腳,只要在發生情況的時候不問不聞,保持緘默,車役守口如瓶,便大多不會遭到池魚之殃。
  扶著兩位已軟了骨頭的“東家”坐到車踏板上,敖楚戈將自家的鋼棒子撐在身前,雙手交疊棒端,一言不發。
  非常突兀,也非常詭異的,廟前竹林中間那條黃泥窄徑上,也不知什麼時候,從那裡冒出十幾條白色身影,像是飄在空氣中,飄在沉沉的暮色中一樣往這邊移近,毫無聲息,毫無徵兆,只是猛然裡,他們業已出現在眼前了!
  不但如此,土地廟背後的山坡林子里,也開始冉冉浮動著白色的影子,看那恍恍悠悠的一大片,怕沒有幾十條之多!
  是了,這卻是敖楚戈剛才的意思 事情有些不大對!
  一般的綁匪,在點收贖金,交換肉票的時候,大多只是幾個人出面而已,但來的人多少不關緊要,卻全是隱伏著的,為的是越少叫苦主認出模樣來越好,此外,也伯嚇著了對方,不似眼前,居然突冗出現了這麼多人,況且,來勢不善,竟是採取包圍的姿態!
  敖楚戈有些納罕,有些迷惑,他搞不清那夥人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但他負有談判於旋的擔子,此等陣仗,就和衝著他來的是一樣!很快的,那些宛若鬼魅般的白衣人由幾個不同的方向湧出來後,在不覺間業已凝成了一個圈子, 個不規則的,但卻四面八方把持得死死的圈子:不是坐在車踏板上,幾乎是癱在車踏板上的趙可詩,雙手緊抱著後車槓,哆嗦得不能成聲地道:“這……這是要幹什麼?敖英雄……他……他們想怎麼對付我們?”賈掌櫃的乾癟嘴巴也扁裂著,齒縫裡直往後吸氣:“英……雄……看這光景……不會……出岔子吧?”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不要說話,讓我來應付!”
  夜色已經籠罩下來,傍黑的時分,不像深宵那樣黑暗一片,在摧沉的暮靄中,尚浮動著一抹淡淡的灰白,於是,山林曠野間,便似漾著一層濛濛的霧氣了。
  在片刻的僵窒之後。
  圍立四周的白衣人中間,突然有一人挺身站出幾步,在朦朧幽暗的光影裡,只見那是一個瘦長的身形,面孔的輪廓似是屬於清瘤一類;他面對著敖楚戈,聲音堅冷得像玄冰:“敖楚戈,你果然來了。”
  微微一怔,敖楚戈隨即笑了笑:“不錯,我來了,敢情列位早就知道我要來?”那人陰冷地道:“我們知道你貪得無厭!價值矩萬的‘幻星’你想要,連區區一點幫場的酬金,你也捨不得不賺,我們未出預料,你正是這樣的人!”
  那抹笑容頓時凝凍了一一敖楚戈吃驚不小,他聚集目力,仔細打量對方,仔細觀查四周的一個個白衣人:他的心在一下強似一下地跳動著,喉嚨裡泛幹泛苦,老天爺,這些人莫非是?”
  那人酷烈地一笑,道:“敖楚戈,是的,我們是‘十龍門’來的人,我是‘十龍門’大掌門摩下直屬‘赤膽六衛’的頭領,‘血判’柴雲帆!”咽了口唾沫,敖楚戈暗地裡叫苦連天,這遼闊江山,是何其大卻又何其小?什麼地方不好遇見“十龍門”的人?卻端端在這等境況之下狹路相逢?柴雲帆生硬地道:“姓敖的,嚴宜森與他的同黨業已被我們廢了,‘幻星’並不在他身上,所有的只是一雙空然無物的斑玉球,可恨你勾結了嚴宜森、林翔等人,夥同你的舊黨章塗、武海清、白羽、蕭錚、唐全五個,潛入‘十龍門’總壇之內盜出異寶‘幻星’,卻而詭計陷害了嚴宜森與林翔等人,更假借我們的手來替你完成陰謀的過程,只怕你那五名舊黨也遭到你同樣的暗算亦未可言 敖楚戈,你真正是個心狠手辣的匹夫!”
  敖楚戈聳聳肩,道:“別說這麼難聽,我並沒有你口裡形容的此般壞法……”柴雲帆肅然地道:“少說廢話,敖楚戈,你是自跟我走呢,還是要我們抬著你走?”舔舔嘴唇,敖楚戈道:“這樣看來,你們今天在此地出現,至少有一半是衝著我來的了?”冷冷一笑柴雲帆道:“一半?不,你錯了,我們今日來此,全是為了你!”
  敖楚戈迅速思考著,有些不解:“全為了我?”柴雲帆尖銳地道:“‘十龍門’是一個嚴密又有功效的組合,強大而威武,它恩怨分明,利害分辨得極其清確,它擁有各式各樣的人才,因此便也設下了這個圈套來叫你往裡鑽,不錯,姓敖的,你果真把脖頸伸得好長!”
  敖楚戈無奈道:“我只是嗅著了銀子的味道纔來的,卻做夢也想不到這竟是早已經設好的圈套,尤其更沒想到居然是‘十龍門’設下的圈套!”
  柴雲帆不屑地道:“你該想到的,我們已留下一個引使你想到的暗示,可惜你愚蠢,你不會運用你的腦子及連想力,你毫無警覺的本能!”敖楚戈搖頭道:“我怎糟到了這步田地?”輕蔑地笑了,柴雲帆道:“那封信,料想趙可詩已拿給你看了?回億一下,信的留款是一朵雲。”
  敖楚戈哼了哼,道:“就算那寫得拙劣無比的玩意是一朵雲吧,怎麼樣?”柴雲帆緩緩地道:“雲破龍現,敖楚戈,雲破龍現!”
  喃喃念了兩遍,敖楚戈懊惱地道:“娘的原來竟是這麼一個含意,可不是?雲破龍現,真的我一點也沒想到這上面去!”
  柴雲帆冷森地道:“先由你的挑撥,你的貪婪,你的惡意侵犯,再由你的愚昧,敖楚戈,目前就是你需要償付代價的時候了2”敖楚戈艱辛地道:“那麼,這樁事,從頭到尾,全是你們為了誘我入殼,方才設計而成的陷井?”柴雲帆道:“不錯,只為了你2”
  敖楚戈嘆了口氣:“也真難為你們,其實,何須繞這麼大的圈子?”柴雲帆冷淒淒地道:
  “‘十龍門’行事,一向講求完美,敖楚戈,不要忽略了‘完美’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那是像徵著愉快的成功以及功效,不似你們那般浮躁唐突,雜亂無章又破綻百出;如果你們也曉得如何達到‘完美’的境界,今天,‘幻星’的被盜,‘十龍門’便不會有線索可循了,這是你們的愚昧及不幸,在‘十龍門’來說,卻是一種意外的收穫!”
  敖楚戈搖頭道:“你們耗如許心血,佈置了許多情況,動員大量人力,其實全不需要,假若是我,對著目標去圈起來不就結了?”傲然一笑,柴雲帆道:“姓敖的,你把我們看得太簡單.將你自己也比喻得太生嫩了,如果我們大舉出動來圈擒你,你只怕早已得著風聲遠揚天涯,豈會坐以待斃更自投羅網?但是,我們做了這種安排,你卻會在毫無警覺的情形下順理成章落入我們的掌握之中,敖楚戈,你江湖跑老了,‘十龍門’更全是些才智超人的老行家,要和我們玩手法,你的火候還欠純呢!”敖楚戈敲敲腦門,道:“可是,趙可詩的兒子 ”柴雲帆緩緩地道:“趙可詩的兒子的確被我們綁了來,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在綁了那趙根泉以後,我們又向開設驢馬行的魏黑子施壓力,或者說是加以恫嚇亦無不可,我們強迫魏黑子去遊說趙可詩,叫姓趙的設法請你出來同我們談斤兩,當然,我們知道趙可詩一個生意人,怎會與江湖上的角兒,尤其是你這樣的角色有交道?但沒關係,我們卻清楚魏黑子認識孫道朋,‘小無影’孫道朋,魏黑子和姓孫的有過來往,又去遊說趙可詩找你出來,很自然的,魏黑子便要去請孫道朋搭橋了 我們在進行這個計劃之前,曾對目標的選擇下了一番功夫,在選擇的條件上做過多方面的比較與深入查訪,有關對象的家世、淵源,地方背景,財產狀況,甚至個人的習性、嗜好,為人等也都測探得一清二白,了若指掌,我們一層層的往內排,一圈圈地向上套,便形成了這天衣無縫的計劃,你閣下也就自動自發地墜入陷阱中了!”
  敖楚戈吸了口道:“你們是怎麼威脅那魏黑子的?”柴雲帆淡淡地道:“姓魏的開驢馬行,做的是旅途生意,幹這行營生,必須同江湖道上的朋友有來往,而我們在附近地面上有一點影響力,如果他不照我們的話做,只要我們點點頭,他的生意就砸啦
  更休提我們可以直接摘下他的腦瓜子了!”
  敖楚戈沉重地道:“那……你們又是怎麼知道魏黑子認識孫道朋,而孫道朋又認識我?”冷笑一聲,柴雲帆道:“這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只要隨便一問魏黑子驢馬行中的伙計,以及同魏黑子打過交道的江湖朋友,即可知道魏黑子平素的來往,關係一一而姓魏的並非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日常之間,他已把我們想知道的問題說得太多了,因此,我們得悉他有那些江湖關係,然後,再查詢這些人當中有誰和你相識,交情如何?於是,孫道朋即脫穎而出,當這些情況全在掌握中之後,我們馬上便向趙可詩下手了,不錯,我們在向趙可詩下手以前,自是已將他同魏黑子彼此間的關係,同時查得清清楚楚;這連串的環結,套成了一個鑄定的形勢,再由鑄定的形勢開始演變為一完美的計劃,每一步,每一著,俱在我們預料之內,我們知道你會來,我們所要做的事,只是等待而已,敖楚戈,果然你來了,準確無比!”喃喃地,敖楚戈在咒罵:“娘的,真是大意失荊州了……”柴雲帆輕藐地道:“也別把你自己拾得太高,大意?縱然你不大意,亦一樣逃不出我們精心編制的羅網!”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平靜地道:“對你而言,柴雲帆,我並不陌生;我會在潛入‘十龍門’盜取那‘幻星’的時候暗中見過你 當然你沒有發現我 那時,我就覺得你不簡單,好像我沒有看錯,你確然是有幾下子!”
  柴雲帆冷冷地道:“過獎了,‘十龍門’中似我這樣的人物,車載斗量,數不勝數!”
  笑笑,敖楚戈道:“也沒有這麼個‘玄’法,姓柴的,別高帽子給你一扣,你就騰雲駕霧,飄飄然上了南天門啦!”柴雲帆生硬地道:“任你俏皮吧,只怕也俏皮不了幾時!”
  敖楚戈忽然一挺胸,大聲道:“柴雲帆,我與你們‘十龍門’之間的梁子是一回事,人家趙可詩的兒子你們綁了票又是一回事,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兩樁事不能混成一團,我問你,那趙根泉你們打算怎麼辦?”柴雲帆重重地道:“按規矩辦!”
  微微一怔,敖楚戈道:“按規矩辦?按什麼規矩辦?”柴雲帆狠酷地道:“不要裝迷糊,姓敖的,趙根泉的身價是紋銀三萬兩,我們點銀子交人,半點不留難,但是,少了一文也就甭談!”
  敖楚戈怒道:“你們綁了趙可詩的兒子,只是為了籍以將我引來,如今我來了,你們就該放人才對,哪還能再要贖金?贖金多少原來就不是你我的目的,你們‘十龍門’家當豐厚,也不是靠這一行維生 ”柴雲帆強硬地道:“我們花費的心血與勞力須要報酬,這就是了;我們主要的獵物就是你,但三萬兩銀子也是附帶的收穫,‘十龍門’富有,不錯,可是銀子也永遠不會嫌多,敖楚戈,你就把這件事當成真的綁案來看好了!”
  敖楚戈火辣地道:“既然叫我當成真的綁案來看,行,今天我出面了,你們總該給我一個交待!”
  柴雲帆怪笑道:“什麼‘交待’?”
  敖楚戈暴烈地道:“我這臉面值多少?你們要折個價!”
  柴雲帆揶揄地道:“姓敖的,你是迷糊了,我們主要的就是拿你的人,想想看,連你的人我們都要帶走,更何況你張臉面值多少?豈不是笑話,你說,看還能值多少?”
  咆哮著,敖楚戈道:“你的意思是分文不減?”用力頜首,柴雲帆道:“正是,分文不減!”
  敖楚戈憤怒地道:“姓柴的,你他娘也不要惡劣到這步田地,我敖楚戈縱說不成材,卻兩肩擔得起一個‘義’字,任是鋼刀架頸,也不會對你們這種霸道行為低頭!”
  柴雲帆冷笑道:“好氣魄,敖楚戈,只希望你這股氣魄要有始有終才好!”
  背後,早已嚇癱要車踏板上的趙可詩,勉力掙扎著往前湊,伸長了脖頸,抖抖索索地道:“英……英雄……別……別再同他們……爭,到最後……就怕……大家的性命……
  全難保……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吧……”賈掌櫃也哆嗦得宛似打擺子地道:
  “是……東翁……說的是……英……雄,好漢……不吃眼前虧……湊合著忍這口氣……
  三萬兩……就三萬兩……強似……賠了財……又賠上命!”
  敖楚戈大吼道:“柴雲帆,你們不給我留面子,可是認為姓敖的可欺?”趙可詩驚得就差尿了一褲檔,他臉色青白,近乎哀求地道:“別……別……再吃喝了……英雄……
  萬一激怒對方……我們就得全跟著……你陪葬在這裡……英雄……可憐我有家有人……
  可是死不得礙……”賈掌櫃也聲淚俱下:“求求你……英雄……好歹放我們過關……你就點了頭吧……我六十多歲的人……一輩子積德行善……總不該落個橫死礙……英雄……
  銀子我們照付……更不會為了此事低看你……你自然是我們心目中的……第一條好漢!”
  上下牙床交顫,在連串的“克克”聲中,趙可詩要能站起來,早就下跪了:“英雄……
  孝敬你的份子……一文也不會……少就算……再多加一點也行……我們還是……尊敬你……
  佩服你……只求你……別再逞能了……”滿面激動之狀,敖楚戈暴跳如雷:“奶奶的我敖某人走三江、過五湖,肩膀上立得人,胳膊上跑得馬,水裡來,火裡去,上刀山,下油鍋,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什麼樣的險惡沒經過?誰敢給我姓敖的釘子碰?哪一個又膽敢冒犯於我?今天可好,‘十龍門’居然明著掃我的臉面,我他娘是王八好當氣難受,說什麼也不成,我拼了!”
  嘿嘿冷笑,柴雲帆道:“好一套說詞,姓敖的你真會裝扮,可就伯嚇壞了出錢雇你的主兒哪!”
  敖楚戈怪吼:“老子豁上這條性命,拼了!”
  車踏板上,賈掌櫃滾跌下來,他爬著,撐著,抱住敖楚戈的兩條腿,老淚縱橫地哭叫:“英雄……敖英雄……我們服了你……怕了你……求你別再將我們一起……拿鴨子上架了啊突然一一趙可詩扶著車尾槓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像瘋子 樣呼出:“各位好漢爺,刀下留人礙……我們答應啦,三萬兩銀子全在驢車上……請各位好漢爺照數點收……
  我們連驢車也一起奉送,只求放了我的犬子,放了我們……”行了,敖楚戈的目的就是要造成這樣的氣氛,在一方的極度棲惶,一方的極度輕蔑,迅速交銀贖票,等打發過這檔子事,剩下他自己來應付以後的場面就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目前,三萬兩銀子贖票是一文少不掉的,至於以後如何再找回這場“過節”這是以後的事了。
  在敖楚戈來說,事態的發展當然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根本沒有想到綁票的主兒是‘十龍門’,更沒想到這樁綁票的勾當澈頭尾澈就是衝著他而安排下的圈套,如今,交多少銀子贖票已是次要的問題,主要是他自己如何脫險突圍;他相信,只要他走得掉,遲早能把這筆冤枉銀子找回來,怕就怕連他自己也過不了關,而眼前的顏面是否好看,業已不在考慮之列了!
  這時,柴雲帆昂首道:“你怎麼說?姓敖的?還要居中作梗麼?”咬牙切齒地,敖楚戈大叫:“好.好,你們兩個無用的老東西,你們既然不照我的話做,竟然擅自與對方妥協,老子也就撒手不管這檔子驢事了,隨你們的便去,不要說拿給他們三萬兩銀子,那怕獻上你們的全部家當,老子也權作不見!”一邊叫罵,他一邊走向十幾步外,憤恨的仰頭望天,不問不聞,不看不視。
  抹著滿臉涕淚,賈掌櫃嗚咽著道:“各位好漢……銀子便在車上……敬請各位好漢點點數收下……”柴雲帆威儀十足地微微點了點頭,於是包圍四周的白衣人當中,立時搶出了二十餘條大漢,他們動作熟練俐落,套車、緊轡、扣簾,直到揚鞭而去,從頭到尾,也不過是眨幾次眼的時間,那麼快,三輛驢車已被趕進了沉沉的夜黯之中,車上的三萬兩白花花紋銀,也就泥牛入海,無形無影了。
  目注著那好似自身上割下來的肉一樣沒入夜色裡的銀車,趙可詩忍住了眼眶中的痛淚,抖索索地道:“好漢,三萬兩紋銀業已如數奉上,我那犬子……”柴雲帆一探手,冷冷地道:“來了。”
  接著他的語尾,就在土地廟後面,一大團黑影凌空飛起,又一個漂亮無比的跟鬥翻落於地。這黑影之所以是一‘大’團,因為那是兩個人體連在一起的緣故 一個人背著另一個人。
  柴雲帆頭也不回地道:“許老鐵,把肉票放了!”
  那塊頭粗大,黑暗裡看去橫眉豎眼,滿臉兇像的“許老鐵”回應一聲,一把拎起了背上背著的“肉票”,三把兩把解綁之後,又取下塞在那人嘴巴裡的一團布絮,然後,用力在對方背上拍了一記,喝聲“滾”,那位仁兄便一如狗吃屎般搶跌出五六步遠,同時殺豬也似的哭叫出聲:“娘礙……”父子天性,骨肉情深,趙可詩一待認出那是他的寶貝獨生兒子之後,便也不雇一切的衝了上去,父子相擁,哭作了一團:敖楚戈端詳著那個“趙根泉”,二十來歲的年紀,卻生了一付胖敦敦的身材,肥頭大耳,頗得乃父真傳,模樣倒是相當“福泰”,只是,眼下那涕淚交流。驚嚇得連哆嗦都走了樣子的窩囊像,卻委實可憐得不堪一瞧。
  賈掌櫃的趕緊踉踉蹌蹌,走了上去,一面勸一面求,好不容易總算把父子兩人分了開來,這位老賈掌櫃的又叫過來瑟縮在那邊的三個車夫,幫忙攙扶,在向柴雲帆不停地打恭作揖之後, 行人惶惶然有如喪家之犬般落荒而去……於是,敖楚戈長長籲了口氣。
  注意著敖楚戈的動作,柴雲帆陰沉地道:“敖朋友,我們也該上路了吧?”敖楚戈放作愕然之狀:“上路?上什麼路?”柴雲帆厲聲“少裝佯,姓敖的,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別他娘給我來這一套,嘩嘩喝喝的。你想唬你那個爹?我一不違聖旨,二不犯國法,三不逆綱常,憑什麼要跟你走?”柴雲帆粗暴地道:“姓敖的,你侵犯了‘十龍門’的禁地,盜取了‘十龍門’的珍寶,勾結匪人,暗中挑唆本門故友背義求利,利用情勢戲弄本門十魁,借刀殺人,更傷害了本門之無數弟子,凡此種種,任是那一樣也足夠令你分屍八段,化骨揚灰!敖楚戈道:“胡說,這一切都是故意栽誣,有心編排,我完全否認!”
  柴雲帆獰厲地道:“鐵證如山,只怕不容你狡賴!”
  敖楚戈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們含血噴人,胡說八道,簡直一派渾話!我潛入‘十龍門’幹那當子熊事,乃是受了嚴宜森、林翔等人的逼迫,我也沒有勾結什麼‘匪人’,只不過幾個老朋友適逢其會,替我幫個場而已;嚴宜森同林翔他們見利忘義,是他們自己沒肝沒心,關我鳥事?你們那十條草龍去追姓嚴的又怎能說我‘利用形勢’?
  腿生在他們身上,我又不會來邪法,他們若不動,我吹口氣能動他們?殺害你們的手下,是那幫混球想收拾我們,我們為了自衛,不得已才採取的下策,火拼之下,刀槍無眼,他們自己學藝不精,能怨得誰來?如今那‘幻星’也不在我身上,是叫嚴宜森獨吞了,或者他隱藏起來,或者你們業已搜回,卻故意在這裡喊冤,意圖弄個雙份本利亦未可定,總之,我絕不承認你們對我的無理指控!”
  真真假假,敖楚戈是一概不管他個羊上樹,通通往外推得乾淨,他也知道今天的場面不可能善了,而既不可能善了,他承認也是那個結果,否認也是那個結果,何不乾脆 推六二五,來個死不認帳?一剎間,柴雲帆的面孔都氣成了鐵青,他粗濁的呼吸著,嗔目切齒地道:“敖楚戈,便是你舌上生蓮,有一百張嘴,也無法為你的罪行辯解,不論你如何推搪,如何狡賴,我們有憑有據,有人有證,斷不會容你開脫,叫你這首惡罪魁逍遙於‘十龍門’的懲治之外!”
  敖楚戈大吼:“娘的皮,你們冤枉老子,還硬要強迫老子,‘屈打成招’?柴雲帆,莫說你只是個毛人,就算你是大羅金仙,我也不低這個頭!”
  柴雲帆冷森地道:“我看你今夜還有什麼邪門道可使!”
  “呸”了一聲,敖楚戈叫道:“老子受冤受屈,老子就不會服貼,老子就要反抗!”
  柴雲帆陰側側地道:“你是受冤受屈!姓敖的,你方才的狡辯,多有前後矛盾,無以自圓其說之處,總言之,你是罪魁禍首,頭上生療,腳跟流濃,你已壞到透頂;我不問你所謂的幾個‘老友’為何恰巧‘適逢其會’,不問你他們肯替你‘幫朝卻不肯替你抗拒嚴宜森、林翔等人脅迫的因由,我也懶得詳告你那些‘老友’被擒後招的是些什麼話,嚴宜森遭虜後如何吐的實?我只憑你擅闖‘十龍門’禁地,盜取本門珍寶,又敢害本門弟子等事,便要拿的問罪!”
  敖楚戈大刺刺地笑道:“行,老子也豁上了!”柴雲帆幽冷地道:“如許場面便是全為你安排下的,敖楚戈,你不豁上也不行,而你豁上,結果不會有二致!”
  鋼棒子上肩,敖楚戈汕笑道:“假設就是列位這些角兒的話,我不是放句狂話,就伯交手以後的結果就會大大出乎你們的想像了!”
  哼了哼,柴雲帆道:“你並不是拔尖兒的,我們也不是三九流的,所以;敖楚戈,你的狂傲與囂張便愚昧幼稚得可笑可悲了!”敖楚戈笑道:“靈不靈一試便知,我說柴老兒,你要是輕估了我,就是你的霉運到了!”
  柴雲帆冷硬地道:“姓敖的,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一挺胸,敖楚戈道:“不錯,我就正是這麼付賤毛病,問題是,柴老兒,你倒要擺出一具棺材叫我看看呀!”
  柴雲帆陰沉地道:“你就會看到的,敖楚戈,就會了!”那邊的“許老鐵”大吼道:
  “柴頭兒,還與這廝多說什麼?下令做翻了他萬事皆休!”敖楚戈正眼也不瞧過去,輕藐地道:“姓許的,你省點力氣吧,我知道你的跟鬥翻得好 適合耍猴戲!”
  那“許老鐵”頓氣湧如山,破口大罵:“**的敖楚戈,你竟敢嘲笑我?我活劈了你這畜生!”
  伸出左手小指頭勾了勾,敖楚戈眯著眼,道:“姓許的,我們打個賭,如果你有種先與我單挑,我就給你叩個響頭,而且,我一手掐著老鳥一手陪你玩幾趟!”
  一下子紅了眼,那“許老鐵”大吼著瘋虎一樣往上衝:“狗王八蛋,我這就劈死你 ”敖楚戈嘻嘻笑著,但雙目森酷如刃,他右手握棒的五指淬然緊縮 猛然往中間一攔,柴雲帆暴叱:“站住!”
  “許老鐵”被柴雲帆擋住去路,不禁又怒又躁地跺腳吼叫:“頭兒,柴頭兒,你聽聽這灰孫子說的話,可是些人種說的話?再不教訓他’,他就騎到我們頭頂上來啦,你別攔著我,讓我來收拾他!”
  柴雲帆蕭索地道:“退下,不要亂了我們預定的步驟!”
  “許老鐵”才待抗辯,圍立四周的白衣人忽然齊齊躬身垂手,在 片突兀凝成的凜烈澀窒氣氛中,朝著黃泥小徑那邊的包圍圈並立時,分開一道缺口,十條白色身影,徐徐又肅穆地魚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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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1:16 PM

第14章

  十個內衣人是那樣氣度雍容,舉止沉穩的走入了圈子中,然後,又一列排了開來,對著敖楚戈,十雙眼睛宛若十雙透骨沁心的寒電。
  於是,敖戈幾乎喊了天 一個也不少,“十龍門”的十條龍!
  十龍齊現,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十龍門’等於投進了全部力量來對付他,而‘十龍門’的凶悍殘酷作風又是遠近聞名的,由於眼前情況的顯示,可見‘十龍門’是如何重視這一次的行動了,也就是說,他們是如何怨恨敖楚戈,如何有著勢必得之而後已的決心!
  關於十龍的功夫,敖楚戈雖末同他們交過手,但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曉得這十個人個個都是狠角色,個個都難惹難纏.一對一,並不在乎,一對二。他也照樣侍候,但是,設若人家一湧而上,或者就算是只上一半,十個人輪著番來消遣,恐怕他就罩不住了,何況,還另有那勞什子的“赤膽六衛”幫著助威!
  看樣子,他沒有別的選擇,唯一的對策便是突圍,在這種形勢之下,逃之天天並不丟人,楞著叫人家整倒在這裡,才是不開竅的傻鳥!
  他這裡在琢磨著,那邊,柴雲幟業已退開幾步,站到了十龍之首“駝龍”童壽春的身邊,並低聲向童壽春說了 些什麼童壽春青灰的面孔上沒有一點表情。幾乎縮入頭腔之內的腦袋像一塊磐石般牢牢釘在雙肩中間,絞風不動,他那形態,不但陰森,更且怪異得懾人!咽了口唾液,敖楚戈笑呵呵地道;“久不相見了,老童,童老大,他鄉遇故人,可真是有緣份,可不是?”
  童壽春注視著敖楚戈,冷峭地道:“你這算是什麼?臨危不亂,或是強持鎮定?”
  聳聳肩,敖楚戈道:“就算是強持鎮定吧,在這等節骨眼下,我不相信我跪下來向你們叩頭你們就會放我一馬。所以、還是硬起頭皮挺一挺比較有英雄氣概些!”
  童壽春漠然道:“你是要怎麼辦?見過真章以後再說話,還是現在跟我們走?”敖楚戈道:“老實話,本來我是想見過真章再說的,但我估計錯了一點 我沒想到你們十條龍全然在此!原先,我以為只有柴雲帆他們幹小角色而已……”童壽春寒酷地道:
  “對付你麼一位名人,我們焉敢怠慢?‘十龍門’傾力而出,獨恐不足以擔待,你狂得過了頭,離了譜,因此我們對你的評價,也就只有往最高的一層去下定論了,全軍盡出,仍是戰戰兢兢……”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太客氣.你也太客氣了,老童,你們是重重包圍,四面埋伏,人是一撥一撥的亮相,力道是一股股的加重,為的卻是我一個角色,我就算三頭六臂吧,也不必再掙扎,光叫你們一壓一擠,就粘糊成一團啦!”
  左右看看,他又嘆了口氣:“乖乖,人可是真不少,大軍列陣,氣勢森嚴,就宛如在網中罩魚,可憐我這條魚還能往那裡遊去!除了吃癟,也就只剩下吃癟了……”童壽春冷厲地道:“敖楚戈,今天我們大舉而來,布陣十方,完全是為了一個你,因此,我們不冒險,不取巧,不求僥倖,我們要勢在必得;我們早在月餘之前即已選定了這個地方,我們對這裡的地形地勢業已做過多次勘查,詳盡探索,我們已很熟悉,我們設下的埋伏,哨卡,暗樁,安排的攔截步驟,全是縱橫交錯,環環相連,已臻至善之境。你是絕對跑不掉的,正如你方才所言,這是 面嚴密的羅網,你是網中之魚,但下手捉魚的不是我的‘赤膽六衛’,卻是我們十龍自己!”舔舔唇,敖楚戈暗暗心驚,表面上卻故作瀟灑之狀:“這樣說來,你們是早就來了?”童壽春緩緩地道:“昨晚既至,今日凌晨本門所屬便已各就預定位置進入行動狀況;你們來到以後的一切情形,任何舉止,全在本門暗中監視之下,巨細無遺!”
  敖楚戈眼皮子跳了跳,道:“那麼,你們怎的不早動手?”童壽春凜烈地道:“因為我們 向都講求步驟,重視計劃的安排,我們預定下手的時辰是入夜,行動便必須入夜開始,我們不自亂方案 那是經過詳盡考量後的細密結果,除非有絕對變異,我們不輕易改換計劃;敖楚戈,一個有力量的組合,與烏合之眾間的不同,便在這裡!”
  敖楚戈道:“其實,十位兄台大可早些出現,早些了斷。”
  童壽春冷冷道:“我們出現的遲早對於預定的行動並無影響,我們早已在兩側竹林之內注視著這裡的情勢演變,你若想逃走,那時與這時.皆不可能!”
  覺得握鋼棒子的右手粘濕濕的在出冷汗。敖楚戈苦笑道:“童老大,我孤家寡人一個,再強再狠,也玩不過你們這一大票.人;‘十龍門’在江湖上有頭有臉,擲地鏗鏘有聲,以你們這樣一個勢大氣雄的組合,如此來對付像我這樣的單幫客,好有一比
  開綢緞莊的大東主杯葛一個背包袱,搖撥浪鼓的布販子,這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吧?將來一旦傳揚出去,我是沒什麼說的,怕只怕你們‘十龍門’沒有光彩啊!”
  青灰色的面孔上連一根筋都不見扯動,童壽春陰森地道:“你這死皮賴臉的一套下作把戲,併發生不廠任何效果,敖楚戈,道上規矩叫你攪亂了,今天你就要為你的胡鬧負責!”
  敖楚戈失望地道:“如此說來,你是非要拿我開刀不可了?”
  童壽春生硬地道:“假設你逼得我們這樣做的話一一不錯!”
  遲疑了一下,敖楚戈道:“只要我跟你們走,你們就不動手?”童壽春吼道:“廢話!”
  敖楚戈陪笑道:“可以不可以告訴我 跟你們到哪裡去?”童壽春怒道:“當然是回‘十龍門’的堂口 你所熟悉的地方;唯 不同的是,上次你是偷偷摸摸的去,這次是前呼後擁的去,好叫你風光風光!”
  敖楚戈澀澀地道:“有什麼好風光的?你們逼我去,又是要做什麼呢?”童壽春重重地道:“很簡單,第 ,把‘幻星’交出來,第二,為你的罪行償付代價!”
  咧咧嘴,敖楚戈道:“你們真是心狠手辣,人也要,財也要。”
  童壽春尖銳地道:“這是你自找的,沒有人迫你去招惹這些麻煩!”
  敖楚戈以 種十分誠懇的語氣道:“童老大,我有下情相告一一那‘幻星’的確是被嚴宜森拿去了,你們也曾經親眼看見他藏在懷裡,盛置‘幻星’的斑玉球也在他身上,這事假不了。”
  童壽春大聲道:“那完全是你做的手腳,我們和嚴宜森都被你耍弄了;不錯,隱藏‘幻星’的斑玉球是在嚴宜森身上,但卻只是一只空空如也的斑玉球而已,球中暗置的‘幻星’早已被你取走了!”
  連天地喊起冤來,敖楚戈道:“這真是天大的冤屈,童老大,嚴宜森老姦巨猾,居心叵測,最是姦狡陰險不過,明明他獨吞了寶物,卻反咬我一口,童老大,像這種見利忘義,不忠不仁之輩,你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冷酷地笑了,童壽春道:“我告訴你為什麼我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當我們擒住他時候,他身上的斑玉球裡即已沒有寶物了,我們中了你的詭計開始追殺嚴宜森,一直到放倒了他,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形遺跡全末脫離我們的視線,也就是說,他沒有機會把斑玉球中的‘幻星’另作隱藏……”
  敖楚戈急道:“他是故意狡賴……”笑得更可怕了,童壽春道:“我不否認人有說謊的天性,尤其在關係到切身利害之際,更會做不實的供述以求開脫責任;但是,在某一種情形之下,人卻會說實話 就是當他的身體與意志受到他所不能負荷的痛苦壓力的時候,譬喻,稍稍用點刑;我們把嚴宜森的雙手十指一只一只勘斷,又把他的兩足十趾一只一只搗碎,然後,我們割下他一只耳朵挑斷他兩腳的主筋,等我們要剜出他眼睛的當口,他便說實話了,從頭到尾,清清楚楚又毫不保留的將他該說的一切通通供出;敖楚戈,我深悉人性,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場合,我知道人在什麼時候說的是真或是假,人們的情緒反應有如一面明鏡,我看得纖發畢露,一點也瞞不了我,所以我知道,也相信嚴宜森的供詞是實,而方才你所說的卻純系 派胡言!”
  敖楚戈吶吶地道:“童老大,這未免太主觀了一一”童壽春毫無表情地道:‘“奈何我的主觀才是決定此事的唯 依據,並非以你的說謊為準!”忽然想起了十麼,敖楚戈愁眉苦臉地道:“對了童老大,說不定那顆‘幻星’在秦可為身上,當時他與嚴宜森一起逃走的,很可能嚴宜森趁著你們不察之際……”話還未說完,童壽春已暴叱道:
  “放屁!那秦可為已被我們當場斃死.從頂至踵全搜了個徹底,就差沒揭下他一層皮來,但除了那 身肉, 身窟窿,任什麼也沒有!”
  敖楚戈忙道:“會不會被嚴宜森或秦可為兩人中的某 個吞下肚去。”
  深深吸了口氣,童壽春笑得好古怪:“‘幻星’是一顆稜角對比的寶石,大小更甚鴿卵,敖楚戈,你倒是吞給我看看?而且嚴宜森拼著性命之危盜劫的異寶,他怎捨得吞入腹中?他便能舍財,莫非連命不想要了?”敖楚戈趕緊道:“讓我再想想,說不定他們搞了別的什麼花樣 ”童壽春慢慢地道:“不必再想了,敖楚戈,那花樣就正在你身上!”
  這時 一
  十龍中一個頭大如鬥,面如撰血的粗眉環眼人物,驀地吼喝如雷,霹雷般叱叫:
  “大哥,姓敖的王八羔子分明是故意胡說八道,瞎扯一氣,繞著彎子拖延時辰,我們還和他磨蹭什麼?擺平了才是下正經!”
  童壽春頷首道:“我知道,老三,我是要叫他俯首認罪,無可抵賴!”
  那個氣衝牛鬥的人物 一 “十龍”中的第三位“怒龍”方亮,又嗔目如鈴般吼喝著:“罪證確鑿,鐵案如山,豈能容他狡賴?大哥,主動的是我們,我們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犯不上和他耗費脣舌!”
  另一條龍,是個高高瘦瘦,顴骨突聳,鷹鼻薄唇的中年人,他冷冷地道:“大哥,姓敖的若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只廢他一雙腿就行,否則,乾脆斬他的手足再則去他的雙眼,抬著他回去!”這人一開口,敖楚戈即已曉得對方是誰了,他嚷嚷道:“開明堂,你可真是名符其實,如假包換的‘毒龍’一條啊,娘的皮,你居然想這麼個陰狠的方法作賤我……”彎勾的鷹鼻嗡動了一下,開明堂漠然道:“業已足夠對你客氣了,姓敖的!”
  一個膚白如雪,眉目清俊,恂恂然儒雅如書生的俊逸人物接上來道:“敖楚戈,勢已不利,你看得也很清楚,作困獸之鬥,乃是最為愚蠢不過的,除了徒增折磨,不會有一點好處,你久走江湖,該知認時務者方為俊傑吧2”敖楚戈注視對方,嘆息道:“我知道你是‘白龍’尤少君,你這人還不錯,說的話也還帶有幾分人味,但是,我卻歉難遵從。
  這可是拿著性命過關節的事……尤少君,你也替我想想,這一跟著你們去,還有回頭的日子麼?”深沉的笑聲出自一位容貌端正,目若朗星的修長之人嘴裡,那人安閒地道:“也不一定就有這麼個悲觀法,敖楚戈;如果你確實與我們合作,我以‘十龍門’第二把交椅的身份向你保證,至少你的性命可以留下來!”
  敖楚戈明白說話的朋友即是十龍中的第二條龍 “翼龍”鄭天雲,那樣子,這條“翼龍”似乎也還算是有點理性的;他微微躬身,道:“多謝鄭二爺的擔待,問題是
   命便留下來,若一身機能全廢了,這生和死,也就相差極其有限啦;人要活,該活得有生趣,活得像個人。若是殘缺不全,正常的日子全過不得,活不活也就無所謂了,而顯然,貴門各位是一心一意要造成我至少也變得‘殘缺不全’!”一個矮胖如缸,四肢粗短的老頭暴叱:“真是給你鼻子長了臉:姓敖的,叫你留下一條狗命來,業已是格外開恩了,你居然還挑肥撿瘦,振振有詞,娘的,這裡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敖楚戈怒道:“唏,你倒是哪一號人物?也對著我姓敖的來發威?”矮胖如缸的那人咆哮起來道:
  “你記牢了,‘火龍’朱濟泰就是我,你若不服,儘管挑名指姓,我朱某人定然陪你鬆散鬆散!”
  敖楚戈大聲道:“姓朱的,你也唬不住我!”
  “火龍”朱濟泰禿頂泛光,氣湧如山:“老子這就來消遣你!”
  朱濟泰身側的那位大塊 面孔脖頸手背上長滿了紅灰黃褐,斑斑癬疥的“癩龍”
  餘上服,伸手。一擋朱濟泰,懶洋洋地道:“五哥且慢,這小子頂不起你的大駕,還是由我來侍候他吧,看看他到底經得上什麼的陣仗!”
  在十人中最末尾的那一位,是個身形橫如門板,厚似牆堵,雙肩寬闊出奇,周身肌肉虯突如栗的怪異人物,他緩緩的轉過他那張五官平扁,黝黑如漆的駭人面孔,聲音渾沉如巨鍾余韻:“我看,還是由我這做麼弟的代勞了吧!”
  “力龍”韋海是“十龍門”十龍中最小的一個,但是,卻屬於功力最為純厚的幾條龍之一;敖楚戈早已聽人說起過他,此人力大無窮,足有裂石斷碑,舉鼎分牛之能,幾有當年霸王之勇,但是他卻不似一般力大之輩那樣行動笨拙,腦筋木訥,相反的,他非常靈活,非常俐落,更並反應快速,思維細密,可將他的長處發揮得恰到好處,這樣的人,再俱有如許的條件,在鬥武較勇這一門上,就比之尋常人要佔便宜得多了……
  韋海是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幸而他的外形卻也揭示了一些什麼 他身體寬厚,肌肉堅硬如鐵,再加上面孔的平板黝黑與少有表情,便也多少顯靈了些懷有臂力者慣有的模樣及氣息,叫人一看就約略能以體會到他那種逼人的強悍壓“駝龍”童壽春搖搖頭,道:“不急,老么,不急,時間多得很,你們任是那一個想活動筋骨,都會有機會!”
  敖楚戈不禁微微撇了撇唇角 好大的口氣,童壽春簡直認為吃定他了,這樣的說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拿著他只是“活動活動筋骨”而已,好似耍猴戲一樣2心裡在罵著,敖楚戈在想:來吧,**養的,你們且先莫狂,有本事就單挑單,一個對著一個拼,看看到底是誰在賣命,誰在活動筋骨!
  “力龍”韋海臉上的肌肉像是僵硬,直板板的,連抽動一下都不見;他望著敖楚戈,沉緩地道:“敖朋友,我早就知道你的萬兒了,聞說你是出了名的歹毒陰橫,笑裡藏刀,而且藝業之佳堪稱凌霸一方,我一直想會你,可惜沒有緣份,今番正好,我大哥已交待下來,眼下我們且擱一擱,過了這陣,還得多親近!”
  敖楚戈乾笑道:“‘力龍’韋海名滿江湖,威震五嶽,有拔山移鼎之力,斷碑裂石之能,勇冠三軍,獨禦萬夫,我這點小局面哪能相比?湊合著唬唬些二楞子倒還可以,想要在你面前充殼子,怕就差一截嘍!”
  韋海靜靜地道:“你越這樣說,越表示你不易相與,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是在當前逆境之下,方才話風滑溜,用詞謙遜,若是換了個場面,只怕你就不客氣了 敖朋友,你心裡憤恨無比,對麼?”敖楚戈暗裡罵著韋海的祖宗八代,嘴巴裡卻道:“哪裡話來,憤恨無比是說得太嚴重了,不過呢,當然也不會太舒坦,我想列位也會諒解,因為這原不是樁令人愉快得起來的場面……”韋海盯著敖楚戈,目光深沉道:“敖朋友,你不是個甘於雌服的人,我看得出來,你倔強得很!”
  嘆息一聲,敖楚戈道:“事到如今,我還‘倔強’得到哪裡?眼看著老命都難保了……”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兩個人,一是面色蒼白,雙瞳閃幻不定的“妖龍”胡昌,一是滿面于思,寬額扁鼻,兩只眼老是半瞇著好似沒睡醒的‘魔龍’康玉麟;此刻,‘妖龍’胡昌冷冷清清地說了話:“我們大夥全要注意這姓敖的,他表面上嬉皮笑臉,神情變化極快,又不時低聲下氣,不時慷慨激昂,忽而娓娓陳訴,忽而故作謙虛,實則,這一切都是做作,都是順勢應變的姿態,隱藏在這些面具之後的是他堅決的報復意志與不惜豁命突圍的膽識,他不是個遠就近利的人,更不是一個能以輕易降伏的人,他很剛烈、很猛悍、很倔強,也很狂傲,更且,他鬼計多端,反應靈敏;我們要小心,他任是有什麼說詞,骨子裡卻是流血的打算!”
  在其他的‘十龍門’諸人驚然動容中,敖楚戈不由苦著臉,道:“這一位 你這不是坑我麼?只要各位能高拾貴手放我過關,或是改以談判的方式化解糾葛,孫子王八蛋才會有‘流血’的打算……”“妖龍”胡昌淡漠地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敖楚戈,似你這一類型的人並不多,但我胡昌也見識過,我知道你們的慣性是什麼,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表面上的姿態!”
  敖楚戈道:“胡老八,八爺,莫不成還要我掏出心來給你看?”沙沙啞啞地一笑,‘魔龍’康玉麟答腔了:“你那顆心,姓敖的,掏得出來麼?只怕上面除了乾創百孔之外,更是都是透了!”
  敖楚戈怒道:“我曉得你是康玉麟,‘魔龍’康玉麟,但我卻不曉得你這雙招子還有這等本領透人肺腑,洞察入微,尤其我不曉得你競生了這麼一付長療生蛆,臭不可聞的脣舌!”
  康玉麟不溫不怒,閒閒地道:“你記住你說的話,話裡的每一個字,姓敖的,我會再叫你生咽回去,絲毫不漏的生咽回去!”
  敖楚戈重重地道:“康玉麟,你是說,只憑你麼?”搖搖頭,康玉麟道:“我不會中你的激將之計,姓敖的,你不用管我憑了什麼,總之,你會後悔你方才所說的話,至於如何令後悔,這是我的事,你就無須費心了!”
  “駝龍”童壽春稍稍踏前一步,語聲森酷地道:“現在,敖楚戈,你決定了沒有?
  是自己跟我們走,抑是我們抬著你走!”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痛苦:“童老大,你們怎不相信我的解釋?”童壽春厲聲道:
  “如今還談這個,豈不是廢話?”咽著唾液,敖楚戈又艱澀地道:“那麼,你們是否願意稍微做得公平些?”冷冷地,童壽春道:“什麼意思?”敖楚戈苦笑道:“如果你們一定要求個了斷,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是明擺明顯的要吃虧,你們以全幫之力對付我一個人,可不是太欠公平?我的意思是,你們多少講點武林道義,江湖規矩,稍稍做得大方點 譬喻說,推選出一個人來 和我決戰,以勝負之分來解決怨隙,這麼樣一來,也比較……”童壽春帶一種奇異的嗓門打斷了敖楚戈的話:“我覺得你有點迷糊了,敖楚戈這些年來的江湖歲月,不知你是怎麼混下來的?尤其你的名聲又是怎麼創下來的?
  居然連一件事的內涵,它的本質,以及必然的結果都看不清,摸不透?你算是那一門子的江湖人物?”敖楚戈咧咧嘴,道:“現在,該輪到我問你 什麼意思了?”童壽春火辣地道:“我們要你把盜去的東西拿出來,要你對你所有的罪行負責,敖楚戈,這豈是用一次決鬥便可以解決的?你想討這種巧,我們豈會叫你稱心如意?”“火龍”朱濟泰惡狠狠道:“大哥,根本不必再和這廝囉嗦下去,他既不願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就把他擺平了抬回去!”
  “魔龍”康五麟陰鷙地道:“不錯,我完全支持五哥的說法!”
  歹毒的一笑,“毒龍”開明堂道:“那麼,大哥,我們下手吧?”急急退後兩步,敖楚戈大叫道:“鼎鼎大名‘十龍門’十龍,居然真要以多欺少,以眾凌寡?你們就不要臉面,不雇道上的規矩了?”“火龍”朱濟泰大喝:“對你這種鑽洞挖壁,偷雞摸狗的下三流蠢賊而言,還犯得著講什麼道上的規矩?”“怒龍”方亮也厲烈地道:“姓敖的,你要是知道重道上規矩,也不該潛入本門禁地做出那種盜竊的羞恥行為,你既然卑視你自己,又如何要我們來高抬你?瞪著眼,“癩龍”餘上服吆喝著:“說多了全是白搭,空耗唾沫星子,大夥 起上,放倒這龜孫帶回去整治個夠,不怕他不低頭叫苦!”
  敖楚戈嘶啞地吼起來:“娘的皮,不用說動手開打了,光是嘴巴說話,你們這個 言,那個一句,七嘴八舌好像下雨一樣就叫人招架不住啦, 旦動起手來,你們豈不是就要把我一個大活人生生撕碎?”“毒龍”開明堂陰著一張臉道:“你可說得一點也不錯,姓敖的,我們正是這個心意!”“駝龍”童壽春不耐凡地道:“敖楚戈,最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是乖乖跟我們走,還是非要我們硬逼著你走?”敖楚戈是一付悲憤交集的神氣:“童壽春,你們怎可如此仗勢欺人?這簡直就是跋扈,就是囂張,就是橫行霸道,你們這樣胡作非為,武林同道不會原諒你們的,他們將會群起聲討,替我主持公道,主持正義 ”“怒龍”方亮大喝:“放你娘的屁,你等著做了鬼再叫他們來為你主持公道吧!”
  冷森的,童壽春也道:“你在不知所云,敖楚戈!”
  敖楚戈嘶厲地吼叫:“我決不屈服,決不向惡勢力低頭,我要支撐到底 ”“底”
  字方自敖楚戈的齒縫裡往外進,他的人已有如一團蹦起圓球也似,朝半空猛彈,斜刺裡,只見三條人影齊起交叉飛越,一條兒臂粗細的金箍蟒皮鞭,兩柄藍電般的“倒勾匕首”
  一雙純鋼“鬼王掌”閃躍著光影險極的截擱落空!那三個反應奇快的人物,正是“毒龍”
  開明堂,“怒龍”方亮,“魔龍”康玉麟!
  敖楚戈人在空中,連吊十幾個跟鬥翻滾,當他堪堪躲開第一波攻擊之後的瞬息,“火龍”朱濟泰已暴喝一聲,雙手齊揚,十二枚拳大的“火磷彈”成串飛射,那十二枚“火磷彈”在飛行的過程中只是一個個灰黑色的球體,但在接近目標前的 瞬,卻倏而撞做一片,於是“波”“波”連響里,青白色的火焰與藍瑩瑩的流芒便合著腥臭的煙霧布滿成了一面要命的火網!
  敖楚戈深切知曉這玩意的厲害,舉凡磷毒硝橫一類的火焰,不但極具腐潰之力,而且著體不熄,越燒越深,甚難加以撲滅;方亮的這種火器,爆裂之始,那種味道便不好聞,敖楚戈明白它是屬於磷毒之類,他凌空的身形隕石一樣急洩,貼地飛竄快掠!
  然而,就在他甫始貼地飛掠的一剎,一條人影鬼魅般橫閃而至,那麼快又那麼準,一對鋒利無比的“日月環”暴切至首!
  敖楚戈急掠中的身形在他左手猛力撐地之下,“呼”聲騰起六尺,右手鋼棒子筆直搗出,棒端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響來:那人雙環切空,好迅速的動作,立即雙環交合併揚,“鏘”的一聲脆音裡,跟著發出“當”的一記撞擊,敖楚戈的鋼棒子已橫盪於傍!
  藉著這反震之力,敖楚戈飛躍而起,目光閃處,他吃吃一笑:“好功力,‘妖龍’胡昌!”
  雙環淬閃,胡昌又是衝刺快攻,頓時,團團孤影瑩光流燦迴旋,恍若日芒幻映,月暈浮沉,好犀利,又好詭異!
  敖楚戈倏然幌移,鋼棒子急彈快點,一只黝黑的棒身,仿佛變成了一排排四面揮舞黑杵連樁,於是,在不息的密集的金鐵震擊聲裡,胡昌飛流的雙環已被硬生生逼退!
  “怒龍”方亮大吼:“雜種會裝!果然是故作姿態!”
  驀地
  “力龍”韋海沉叱半聲,一陣風似卷了上去,他的一雙“金剛銅”渾重有如兩座山岳般罩天蓋地地壓向了敖楚戈!
  像這等的聲勢,敖楚戈自是不會硬接的,他棒端觸地,整個人倒飛如電,而韋海的雙 未落,卻又狂浪掃卷般橫揮過來!
  “乖乖!”
  敖楚戈口中大叫,鋼棒子看似迎架對方 身,實則只是一點,只這一點,他的身體已猛滾彈揚,就在他彈起的同時,一抹藍焰似的光芒已淬閃淬斂;韋海悶哼一聲,退出七步,左邊面頰上,業已出現一條極細極窄,但卻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血痕!
  悄無聲息的,“白龍”尤少君一幌掩上,左手“蛇頭錐”,右手“鐮刀”,暴戳敵人背脊!
  剛剛沾地的敖楚戈腳步不動,鋼棒子淬往後飛,尤少君右手“鐮刀”硬接,左手“蛇頭錐”卻加速扎向對方背後!
  變化快得無可言喻,鋼棒仍是那只鋼棒子照舊飛掃,但奇幻得匪夷所思的,一溜冷電卻自敖楚戈右邊倒射而至!
  側邊,“翼龍”鄭天雲,“癩龍”餘上服二人夾攻齊上,鄭天雲大叫:“老六快躲!”
  尤少君吃驚之下竭力後仰,邊回錐自救,但是,已稍遲一步,他避過了面門上的傷害,卻未能讓開胸前的一擊 “刮”聲音,尤少君的左胸上已皮肉翻卷,血濺處,裂口近尺!
  “翼龍”鄭天雲目毗幾裂,他雙袖猛揮,人已有如一條馭雲之龍般飛上了敖楚戈頭頂 快得出人意料 寒芒映處,一柄奇異的“紋雲短戟”已劃過敖楚戈肩膀!
  瀝瀝的血水才隨著戟尖朝外灑,“癲龍”餘上服的“鐮刀煉子錐”已“嘩啦啦”暴切敖楚戈腰際,敖楚戈身形微斜,鋼棒子橫砸揮來的大鐮刀,棒中心的“無雙劍”不反攻頭上的鄭天雲,卻淬閃之下削掉了餘上服肋間的一塊肉!
  怪叫著,餘上服踉蹌退後,半空中的鄭天雲卻倏然滾身,凌虛側翻,短戟如電,飛擊敵人心窩!敖楚戈身形往左,卻猛而偏右,鋼棒子截擊,但鄭天雲原式不變,毫不理會他的反映,“紋雲短戟”依然照直戳到!
  於是,敖楚戈的“無雙劍”飛快橫迎,當“鏘”聲交擊,鄭天雲大喝一聲,身形驟旋,左手一柄寬刃彎刀已神出鬼沒的刺向敖楚戈小腹!剎那問,敖楚戈微笑了,接架敵戟的劍鋒驀然分叉,比鄭天雲的短刀更快,叉開的另一柄劍刃便“削”聲劃過鄭天雲的肩頭!
  喉中悶響,鄭天雲一個旋轉拋開幾步,左肩之上,血肉卷裂,深幾見骨,他在一陣突來的痙攣之下,手上的“紋雲短戟”“嗆當”墜落於地!
  嘿嘿笑了,敖楚戈道:“來而不往不是禮,二哥,這一記回敬了!”
  “怒龍”方亮嗔目吼叫:“你不要得意,姓敖的,現在才只是開始,你的樂子還長著!”聳聳肩,敖楚戈道:“對於列位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火龍”朱濟泰痛恨地道:“**養的敖楚戈,你倒是專會裝孬扮熊,抽冷子施暗算 今晚上我們要不將你段段分屍,就算是你的八字生得巧!”
  “力龍”韋海任由面頰上的鮮血婉蜒流淌,也不去揩拭,他平扁的臉孔上更沒有絲毫表情,僵木地,他道:“敖楚戈,你果然歷害,更難得的是你明明功夫如此硬扎,偏又能忍氣吞聲,佯扮裝.態;這證明了你的深沉,更證明了你為求自保自利而不擇手段的陰毒心性,越其如此,便越其不能將你放過,否則,‘十龍門’樹敵如你,只怕難有寧日了!”
  “魔龍”康玉麟亦異常冷靜地道:“老么說得不錯,這人,決不能留!”斜眼睨了睨肩頭上血津津的一團,敖楚戈略略活動了一下胳膊,笑吟吟地道:“諸君也不能怨我心狠手辣,這乃是諸君相逼如此,設若諸君高抬貴手,能放我一條生路,誰要有心與諸君作對,誰就是兒;所以,或有開罪之處。也是勢非得已,還望各位包涵、包涵……”
  “怒龍”方亮厲叱著道:“包涵?包涵你娘個頭,姓敖的,今晚若不將你凌遲碎剮,挫骨揚灰,‘十龍門’的招牌不用人砸,我們自己就他娘摘下來踩了!”
  用撕下的衣袍下襬包紮著肋間傷口的餘上服,怒不可遏地狂叫:“敖楚戈,你削掉餘爺二兩肉,餘爺就必要斬下你身上兩斤肉來挖補,你叫餘爺流一碗血,餘爺就要你流一鍋血,除了你用命來頂,別的美夢,你也就甭做了!”“火龍”朱濟泰咬著牙道:
  “任這王八羔子說些什麼,我們也斷斷不能饒他,否則,一口怨氣難咽事小,‘十龍門’的名聲受辱事大,若是放不倒他,我們往後也不用在道上叫字號了!”
  方亮氣洶洶的應合著道:“就是這話,更何況這小子身上還背著與我‘十龍門’的那麼多糾葛?”“妖龍”胡昌陰冷地道:“我早說過姓敖的不好相與,無論他的表情如何,言詞如何,他內心深處的倔強同狂傲是不會改變的,為這一個難纏的,狠毒又冷酷的敵人,任何對他的側隱與悲憫,都是在替自己留禍根,掘墳墓;最好的對付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只有除去他!”
  敖楚戈笑笑,道:“胡昌,你也未免過分的危言聳聽了,其實,我是個頗有理性,更甚俱天良的人,只要你們放我一馬,我發誓,今後絕不與列位為敵……”胡昌幽幽地道:“如果你指望我們相信你的話,敖楚戈,你就太看輕我們了,我們並不似你想像中的那樣愚蠢或無知!”
  敖楚戈忙道:“大丈夫言出必行!”
  沉沉一笑,胡昌道:“在這裡,用不上這一套!”
  敖楚戈怒道:“媽的,你們不要逼人太甚,我一再向你們說好話,固然是為了我自己,但又何嘗不是也替你們打算?要知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真個弄到最後,我就算被你們大卸八塊吧,我就不相信你們這十龍門還會是完完整整的‘十龍門’!”
  胡昌冷森地道:“這不足以嚇阻我們,敖楚戈,江湖生涯原是如此,以命易命,以血濺血,說穿了,看透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 ”敖楚戈大聲道:“姓胡的,老子不信你們這十條龍能有這個豁達法 ”雙目細瞇,光焰火毒,胡昌低沉地道:“事實會證明給你看,敖楚戈,你一定看得見的!”
  “怒龍”方亮粗暴地叫著:“爺們的性命是爺們自己的,用不著你來煩這份心,敖楚戈,你還是為你自己琢磨著這口氣尚能喘他娘多長久吧!”
  敖楚戈不屑地道:“方亮,你實不該只因年齡癡長幾歲,便排在‘十龍門’的第三位,你他娘是一腦袋糊,滿肚皮的大糞,十足草包加廢料,半點人味不帶,如果我是童老駝子便包管把你驅出十龍之列,管叫你掃茅房去!”
  方亮聞言之下,直氣得雙目如鈴,面似翼血,肺幾為炸,他暴跳如雷地扯高嗓門大吼:“好畜生,好王八蛋,你你你……你竟敢如此辱罵方爺?我要不將你生撕活啖,誓不為人,你,你這頭一號的野種!”
  一伸手,沉默老久的“駝龍”童壽春攔住了幾乎抑止不住自己的方亮;這位“十龍門”的大當家注視著敖楚戈,冷峻地道:“姓敖的,每一場搏殺,其過程俱皆艱辛而慘烈,這只是開頭,離著結尾,還非常遙遠 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是一樣的遙遠;你無須太過狂傲,更不值得過於囂張,到了最後,能站著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如今而言,任何自稱自誇,都是一種幻稚與膚淺!”敖楚戈氣咻繡地道:“如此說來,你仍要不雇事實,不管利害,一味蠻干到底了?”童壽春冷漠地道:“什麼事實,什麼利害?”
  敖楚戈冒火道:“你們聚眾相圍,非但莫奈我何,更且多人負傷,情況比較,並不樂觀,這就是事實;力戰火拼到了最後,必定玉石俱焚,兩敗俱傷,於你於我,皆屬有害無利,這就是利害,姓童的老駝子,你他娘睜大兩眼,把形勢看清楚了再發熊也不遲!”
  冷清地一笑,童壽春木然道:“刃斷思仇,江湖灑血,原是武者的生之法則,也是無可避免的日常課目,身為武林中人,就該逆來順受,甘心認命;敖楚戈,你江湖廝混多年,莫非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敖楚戈吃吃一笑,道:“奶奶的,越說就越是他娘的悲憤壯烈,慷慨激昂了;老駝子,少對我來這一套,只要你懂,我還有不懂的?問題是,千遍萬遍的大道理,頂不上人的一條生命 尤其是自己的命 來得實惠,我們兩造雙方,大家好來好去不是上上大吉麼?何苦非要豁命拼刀不可?一旦彼此間有人挺了屍,任是如何的豪氣乾雲,鐵膽無畏,也管不了卵用啦……”童壽春無動於衷地道:“你準備接著應戰吧,姓敖的!”
  敖楚戈忙叫:“餵,老駝子,你不再考慮考慮,琢磨琢磨!”
  重重地,童壽春道:“海涸獄傾,此意不回!”
  敖楚戈也氣沖沖地叫:“你不要說得這麼絕,老駝子,這不就在這時,背後,由多種尖銳的勁氣匯聚成的幾股力道,便那麼強猛又突冗的對準敖楚戈背心同時襲到!
  他早已防憊著這樣的變化,甫覺有異,人已一個前翻跟鬥彈上半空,鋼棒子宛若橫掃千軍一般在一片狂渾的勁風裡反卷回去!於是 “毒龍”開明堂,“火龍”朱濟泰,“白龍”尤少君,“癩龍”餘上服等四人便匆忙往各個不同的方向躍開!
  一邊,“力龍”韋海半聲不吭,“金剛 ”挾著開山裂碑的力道,呼聲暴卷,勁氣湧盪回溢中,恍同四周的空間全被鋼上的壓力布滿了!
  敖楚戈拗肩扭腰,人是一滑候斜,“刷”的閃出,而“魔龍”康玉麟此刻適時堵上,“鬼王掌”斜橫,影像突映,五指如刃錐般的掌端便在倏顫之下分罩敖楚戈的正面十二處要害!
  同一時間,“毒龍”開明堂的蟒皮鞭也有若一抹虹影般凌空急落!
  敖楚戈大叫:“狠啊!”
  叫聲如嘯裡,他的“無雙劍”候然雙柄連接如一字,而一字的劍形與光輪的飛舞乃是不分先後淆混的,尖銳的割裂空氣聲響恍若鬼泣,冷電晶芒,四散進流,那果真是個不折不扣,追命奪魄的刃之光輪,康玉麟斷叱一聲,退身抽回武器,“毒龍”開明堂卻心狠手辣,不換招式,鞭如怪蟒,仍然狂揮猛卷而下!
  敖楚戈的光輪暴轉向上,但是,開明堂的蟒鞭強韌無比,又粗又極具彈性,飛旋的劍刃一時削不斷鞭身,便立刻纏絞在一處了。
  凌空而落的開明堂大吼如雷,奮力帶鞭,身形急洩,雙足足尖向前,怒矢般踢向敖楚戈的胸膛!
  敖楚戈的面龐上不泛絲毫表情,他雙目凝注,剎那間左手鋼棒斜揮,其快無比,開明堂的足尖尚未沾到敖楚戈的衣衫,一棒似閃,斜背帶肩,“吭”的一記已打出了五六步遠!
  一條人影便在這時候飛撞而至,那種速度,快得不容人眨眼 敖楚戈揮出的鋼棒子候揚回翻,又猛地落向來人背脊之上,在“蓬”的一聲悶響之後,那人重重跌僕於地,但是,他的一對“倒勾匕首”也結結實實插進了敖楚戈兩條大腿肌肉之內!拼命的仁兄,不是別個,正是“怒龍”方亮!敖楚戈那一棒回擊之力,沉猛強勁,方亮大約是脊椎骨被砸斷或是內腑受創,跌僕地下之後,就再也爬不起來,只是一個勁的全身抽搐,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的是血!
  方亮固是受創極重,但敖楚戈也並不見得就愉快多少,那丙柄“倒勾匕首”鋒利無比之外,更由尖端朝後彎曲成勾,一入人體,便深嵌入肉,難以拔出,其痛其苦,實貫心脾,尤甚者,看那顫巍巍露在肉外的青藍泛烏刃身,那種痛極又加上麻灸的感覺,懷疑其上淬毒,亦並不為杞人憂天!痛苦、憤怒、憂疑的反應只是一剎,敖楚戈尚未及再有他的考量,“白龍”尤少君,“癩龍”餘上服二人已如同兩頭瘋虎般撲上!半空中,“妖龍”胡昌偏在這時又雙環閃映不定的瀉落!於是,敖楚戈知道,再不突圍是不行了!
  “日月雙環”的圈沿鋒利有如刀刃,閃耀著冰寒的,凝重的,森酷的光華,那是一種由環刃本身質地中所散發出來的光華,也是一種真正可以奪命的光華,就如此般在眩目的燦亮中飛旋來到!
  敖楚戈吸了口氣,“無雙劍”的光輪淬然隱身飛滾,“癩龍”餘上服的“鐮刀練於錐”激向斜揚,“白龍”尤少君的“蛇頭錐”被震指地,“鐮刀”也歪了準頭,但是,“妖龍”胡昌的雙環卻在連串的顫動跳彈中,於須臾之隙切入,兩溜血水,便隨著環刃的抖翻而濺自敖楚戈的左胸與右脅!
  幾乎不分先後,在敖楚戈手中旋飛的光輪立進暴射,狹窄的劍鋒候然灑出晶芒一點,那麼準確,胡昌的一只左眼眼球便血糊糊地跳出了眼眶!
  胡昌的嗥號聲令人毛髮抹然,他手摀左眼,一頭便撞跌倒地,癇得在地下連連翻滾不已!
  敖楚戈的身形一個側滾移出丈外,一條龐大的身影便自橫裡閃近,沉重又巨大的“金剛 ”重重居中劈下!
  不錯,“力龍”韋海!
  雙臂猛抖,敖楚戈暴掠三尺,一對“金剛 ”在他身後擦過,然而,強渾的勁力餘波,仍將他的身子震得整個凌空打橫!便在他的身子翻滾之際,“駝龍”童壽春首次出手了一一其來勢宛如一條魅影,一條突然出現,又巨大無龐的魅影!那是一雙“嘯魂拐”,長只三尺有半,通體烏光,虯栗糾結的拐;這是一只由“焦鐵”打就的拐,拐的握柄前三寸鑿有二孔,孔中裝有細小風葉,每一揮動,其聲尖銳淒厲,如若冤鬼呼魂般,懾人心魄!此刻,拐的影像便與那種淒厲的嘯聲一同來到,急勁狂猛,難以言喻!
  暗中喊了一聲“親娘”,敖楚戈的鋼棒子一抖候迎,“當”聲撞擊,他不但一條左臂幾乎立時僵麻,人也滴溜溜往上彈滾了幾個跟鬥 他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方才緊抓住手中的鋼棒子未被震脫。
  雙瞳中金光又至,敖楚戈目光一閃,天爺,那一對巨號“金剛諫”,居然又如影隨形般以開山之勢從斜刺裡掃到。
  雖然兩條腿如今已經不大聽使喚,但敖楚戈卻無法不再加借重一下自己這兩條勇腿;他猛力拳腿又猛力抖伸,人是硬生生拔升了丈多高,可是那種用力時插入腿肉中的兩柄巴首倒勾部分的扯痛,卻幾乎使他閉過氣去!
  韋海的雙 呼呼揮空,總算沒掃著他,而童壽春的“嘯魂拐”卻怒濤排浪般在一片銳嘯聲裡由四面八方卷罩過來!混身的血污合著混身的汗,敖楚戈真是力竭精疲,氣虛神浮了,內腑翻騰著像要倒轉過,胸口更似熟燒著一把火,唇焦舌燥,喉嚨裡又幹又苦,他幾乎連口氣都喘不動了!情勢是這樣的險惡、身體機能是如此的孱弱,但求生的意志卻強烈地支持著他 不屈偽自尊卻殘酷地鞭策著他,迫使他不甘雌伏,不願低頭,也不能認輸,他以他最大的力量掙扎 在童壽春凌厲又暴虐的拐風如飄中閃躲穿掠!
  童壽春這剎那間的攻擊是七十九拐,七十九拐密集而猛烈,敖楚戈竭力躲讓,也只躲過了七十二拐,身上仍然被打中七拐,雖然挨上的七拐俱非要害,卻也痛得他筋骨幾折,汗下如雨!
  敖楚戈的身體恍若巨浪上的小舟一葉,起伏拋擲著,他堪堪躲過了童壽春的這輪猛攻,“力龍”韋海的一對巨鋼又由下而上,朝著他的小腹及跨下搗來!
  韋海這一著固然歹毒狠辣,純是要命的架勢,而敖楚戈從眼角膜脆的餘光裡,更發覺到“白龍”尤少君,“火龍”朱濟泰,“癲龍””余上三人緊接著也分自三個不同的方位掩近!
  敖楚戈心裡有數,只是童壽春與韋海他目前已經應付不了,如果等到餘上服,尤少君,朱濟泰三個人一同撲到,他就算是生鐵鑄成,恐怕也要被對方拆散了!
  陡然間,他猛一咬牙,做下了生死一發的冒險決定 韋海的雙 暴挑上來,他不但不躲,反而猝然往下迎落,身子急轉,於是原來插向他小腹的一鋼貼著他的肚皮擦過,連皮帶肉刮掉了一大片,原來挑向他胯下的一 便擦過他的大腿,磨出血糊淋漓的一道血痕來,而他的雙足,卻先堪堪踩上韋海的鋼身,並籍著對方那股抬 的勁力飛彈向空,這一彈之高,幾達七丈以上,而且因為有抬 之力的幫助,比平素更要躍騰得疾速!
  正待再往截擊的童壽春,睹狀之下,不禁失聲大叫:“糟了剛剛撲近的幾條“龍”
  在驀失敵蹤之下,方自一楞,夜空中,敖楚戈已流星洩空也似長掠八丈之遠 他不往那邊的官道方向去,卻反朝後頭的“瓦窯山”山坡上飛躍。
  就在童壽春的一聲叫,其他各人的瞬息怔愕間,敖楚戈已落向山坡的林梢頂 而顯然他又是經過選擇了的,只見他身形落下的樹梢朝下一彎一彈,又將他送上了半空,這一次,他再度大鳥般掠出了七丈之外!
  童壽春連責罵韋海的功夫都沒有了,一聲“追”,他已搶先飛騰向山坡上。
  於是,韋海,餘上服,尤少君,朱濟泰等四人一邊呼叫著一邊隨後跟去,前一後四、五條人影起落如電,翩似驚鴻,眨眨眼,業已沒入山坡上的林叢裡!
  正在照應著傷者方亮,開明堂,胡昌三人的“魔龍”康玉麟,以及受傷不輕的“翼龍”鄭天雲,一見情形不對,立時由“魔龍”康玉麟趕去增援,“翼龍”鄭天雲也嘶聲大叫:“‘赤膽六衛’與所有人手全由柴雲帆指揮調度,身責照應傷者,並立時將‘瓦窯山’封鎖包圍,一切入出山徑孔道馬上布樁安卡,決不能任姓敖的脫逃 ”一邊吼叫吩咐,這位受創不輕的“翼龍”鄭天雲一邊急毛火燥地循著他兄弟們追上山坡的方向拼命奔掠趕往。
  夜深沉,林寂寂,風蕭蕭,“瓦窯山”在夜晚看上去,是如此的黝暗深邃,又是如此的遼闊廣鬱,每一處草隙、林幽、石縫、崖角中,都似隱伏著一些不可知的精靈,而精靈們皆似在不懷好意地向這些“十龍門”的朋友窺探著、竊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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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1:18 PM

第15章a

  江湖上的日子原就是苦難與煎熬的匯合,是血腥同暴力的交結,敖楚戈在江湖上打了這麼多年的滾,自然明白他容身的環境是一種什麼樣的內涵,是一種什麼樣的特質;他是從苦難中掙扎出來,由煎熬裡成長起來的,他熟悉血腥,熟悉暴力,更懂得如何來運用及支配,同樣的,他也體驗過此等的滋味,可是,目前他卻不能不承認 他幾乎便支撐不住了!
  天與地,林木及草叢,山勢周坡脊,;切的一切全是一片無邊無盡的混沌與迷濛,雙眼望出去,遠近皆是那樣浮沉幻異的暈暗……敖楚戈有種感覺 覺得他的身體好像已不似一個完整的身體了,官能的僵木,肌膚及內腑的反應,痛楚的異樣,使他覺得自己像被零碎分開來一樣,他的肩頭仿佛駝著千斤擔似的沉重麻滯,胸脅間的傷痕有如撕裂般的火辣,肚腹上卻似揭去一層皮那樣刺痛,肩股和兩膀的關節又恍同拆散般淤血漲腫,而兩條腿早已沉重到拖不動了,尤其是內腑的翻湧震蕩,更加是令人難以忍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次呼吸的過程,都像是使五臟痙攣,六腑移位一樣,那等的不可承擔,又那等的壓力沉窒,幾乎把他里里外外的膚體器官全都撕碎了他非常小心地在移動 爬著移動,形狀宛如一頭怪涎的走獸,他知道“十龍門”的追兵已經迫了上來,就是方才,他親眼發現幾條人影,以那樣凌厲的去勢飛越過他的頭項,從他們那急猛的身形,快速的奔掠上,便可意味到他們心中那股子至極的憤怒與惱恨!敖楚戈自己有數,萬萬不能叫對方給圈住,否則,生死暫且不論,眼下便免不了要先脫了層皮,“十龍門”
  的人是絕不會輕饒過他的!
  他沒有繼續往山坡頂上爬,他只是隱伏在一塊斜斜往橫伸展的長條形山巖之後,四周野草蔓生,正好掩遮著他;當然,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隱藏處所,但目前卻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體力叫他另外再找尋更合宜的地方了,這個所在不夠理想,可是,至少能將他的形跡掩蔽起來,除非對方一寸一寸的搜查至此,否則,僅以粗略的探索或目視方法來尋找,是不容易發覺他的……敖楚戈一動也不動的伏臥著,緩緩的吸氣,他的身體就好像沒有絲毫反應一樣的靜止著,難以查覺那幾等於無的細微抖動 就仿若他面前這塊山巖一般 不走近細看,便不知道他是個有生命的物體!
  他把面孔埋在草叢裡,靜靜的,只用耳朵來做一切對外的觸覺,鼻孔中嗅著泥土的氣息,草梗的生期味,忍受著草梢的搔刺,更忍受著身體上的無盡痛苦,他強制著自己沒有丁點動作 縱然是有助於減輕痛苦的丁點動作。
  於是時間就像這樣極其緩慢地度過;有人形容辰光的難熬,譬喻作“度日如年”,他,這卻算是什麼?不止是度“日”如“年”,更且是拿著生命的折磨在交換時辰,用鮮血的流淌來染赤時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聽到衣袖飄風聲強勁的凌空飛向坡下,又聽到人體快速衝破氣流的音響橫越他的頭頂,一剎時“呼呼”交叉而過,一剎時縱橫“刷刷”躍掠,更不時傳來低促的咒罵聲,惱怒地叫囂聲……敖楚戈屏息若寂,毫無動靜。
  他幾乎暈睡 不,幾乎暈迷過去,在那樣朦朦朧朧的恍惚中,就在身邊不遠,一陣語氣冷厲的談話聲驚醒了他:“老六,大哥今晚上神色不佳,我們都得小心應對,一個不好弄毛了他,他那火性子你是知道的,只是方才,老么已被他臭罵了一頓!”
  “白龍”尤少君在回答:“今晚上若不把姓敖的擒住,老七,我們回去便都有得消受了!”
  “癩龍”餘上服重重一哼,道:“擒不住姓敖的你還想回去?大哥不下令將這座‘瓦窯山’整個翻過來才怪,他會把這座山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一草一木,一洞一隙都搜遍!”
  低喟一聲,尤少君道:“說老實話!老七,姓敖的可真叫辣手,似他這等的硬角色,我已好久沒遇上了,我們‘十龍門’十龍並肩子一起上居然沒能放倒他,更被人家擺平三個,掛了兩雙,這樣的功力,確是凶悍精絕 ”餘上服不悅地道:“你也別光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不錯,我們是受創不輕,姓敖的卻傷得更重,我們固然有了損折,他可連者命都要綴上了!”尤少君沉重地道:“老七,你甭盡往好處上想,以姓敖的突圍時那樣俐落快速的身形來看,他的傷,只怕未必有你想像中的嚴重 ”餘上服是時窒了窒,又悻悻地道:“你知道什麼?這不過是‘回光反照’‘強弩之未’的現像罷了,人到了要逃命的時節,自然會突生那股子莫明其妙的勁力,一旦這股勁力消失,便馬上就癱成一堆爛泥了!”
  尤少君沙沙地道:“既是如此,他人呢?卻未見窩在何處……”哼了一聲,餘上服道:“他包管就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只是我們尚未發現而已……”尤少君輕輕地道:
  “我擔心他早逃掉了。”
  餘上服大不以為然地道:“胡說,他只一逃,我們銜尾便追,而且這‘瓦窯山’又立時便被封鎖包圍,憑他傷得那等沉重法,又往那裡跑?”尤少君道:“可是,我們反覆搜了好幾次,為何又未見他的影子?”餘上服大聲道:“不用急,遲早能把這小子挖出來!”
  一陣風聲掠過,有人落上了那塊長條形的山石 是“力龍”韋海那低沉渾厚的嗓音:“五哥,七哥,你們這裡沒有發現什麼吧?”餘上服恨聲道:“沒有,其他地方可見丁點端倪?”韋海像是在搖頭:“半點蹤跡不見 那小子像在風裡消失了一樣,就那麼飄了兩飄,便再也找不著!”
  餘上服移動了幾步,好似向四周巡視,聲音近得就響在敖楚戈的耳邊:“娘的,這座‘瓦窯山’說大不大,說深也不深,但一到了晚上,竟也是黝黑的摸不著邊,四面八方全是烏漆漆的一片,像叫墨黏住了似的化不開,打眼望出去,任是那裡也暈濛濛的看不真切,這等光景,卻是躲的好躲,找的就難找了!”
  韋海徐緩地道:“大哥判斷姓敖的可能隱伏在山頂一帶,剛才已交待‘赤膽六衛’中的谷欽率領二十名弟兄上山幫著搜查去了;大哥叫我過來在這邊會同你們再搜一遍……”
  嘆了口氣,尤少君道:“再搜十遍也是白費力氣,姓敖的很可能已經逃離這‘瓦窯山’了,便未曾逃脫,他也不會傻到仍然隱伏在這片山坡上……”韋海道:“可是,搜卻仍得搜 ”餘上服忽然低聲問:“老么,你剛剛下去,你們幾個情況如何?”知道自己七哥口中的“他們”是指的誰,以及指的是什麼事;韋海沉默了一會,聲音帶著暗啞:
  “三哥的咯血已經止住了,但人已暈迷過去,好像脊椎骨折斷成好幾截,相當痛苦,人且不易移動,他暈迷著,仍在抽搐不停;大哥已叫他們臨時做好一付軟兜,馬上就要負擔著三哥到前面‘老汾河’去找‘喬瘸子’治……不過,即使保住了性命,怕也終生殘廢了……”“咯崩”一咬牙,餘上服痛恨地道:“**養的敖楚戈,只要捉住他,你們看我怎麼抽他的筋,剝他的皮……”韋海也陰沉地道:“不但你,七哥,我更不會輕饒過他!”
  尤少君插口道:“現在先不忙說這些,等擒住了他,有的是法子叫他消受 老么,四哥同老八的情形怎麼樣?該比三哥強得多吧?”
  韋海籲了口氣,道:“四哥的左邊肋骨折了三根,肩膀脫臼,大概內腑也受到震傷,人已甦醒過來,就是痛得受不了,柴雲帆已給四哥接骨合臼,又服了藥,暫時還可撐著,他不肯先離開這裡,定要看著姓敖的受縛才甘心。八哥那只招子是完了,整只眼核全被姓敖的劍尖挑了出來;人他是很清醒,就一口怨氣咽不下,若不是大哥斥責著,八哥還想提著傢伙上山搜人呢……”餘上服憤怒地道:“娘的皮,今晚這一陣子,我們算叫姓敖的鬧了個人仰馬翻,如果不逮住他狠狠的來一頓整治,往後‘十龍門’的招牌就不用再朝外掛了!”
  尤少君道:“可不是?傷了人還不說,主要這口氣更叫難忍!”
  餘上服火爆地道:“大哥在山頂上麼?山後由誰在負責搜?”韋海道:“山腰近山頂一帶由大哥親自領著谷欽及二十名弟兄在搜查,主要是細查那片廢置的瓦窯附近,山後是五哥同九哥,這邊及兩側便由我們三個負責了 ”尤少君道:“二哥呢?這一陣子追趕,把人手都追亂了!”
  韋海道:“二哥在山上,他傷得也夠重,肩骨全顯了出來!”
  餘上服道:“柴雲帆和他的人可將這座山的進出通路全把守住了?”韋海道:“全按下樁卡了,老柴是精明人,動作快,手眼活,辦這些事俐落得很,別看我們哥幾個在他頭頂上,七哥,要比心思,可不定比得過他!”餘上服悸然道:“自己入比個鳥?要比,同姓敖的去比,誰能拿下他,才算是高明!”
  韋海啞聲笑笑,道:“七哥,姓敖的逃不了,如今天黑如墨,視線不清,他有的是地方好躲藏,不用多久,只待天色一亮,我們就等著捉活的!”
  餘上服“呸”的吐了口痰,道:“但願他不要瘟在哪個老鼠洞裡挺了屍才好!”
  韋海道:“姓敖的雖然傷得是不輕,可是還不至於死得恁般快,七哥,盡有我們抖漏他的時候!
  聲音是從齒縫裡迸出來的,餘上服道:“老子腰上吃他削掉了一塊肉,一待拿住他,老子決不用傢伙割還他身上的肉,老子要使嘴給他咬下來,還得生啖進肚裡!”
  尤少君“撲哧”笑了:“人肉可不是專治你身上癩癬的靈藥、老七.生啖何益?”
  餘上服怒道:“去你的;這等辰光了,虧你還有心思說笑?”韋海忙道:“別吵了,六哥,七哥,我們開始搜人吧!”
  於是,三個“追魂使者”紛紛掠身而去,“呼”“呼”的兜風聲由近而遠,瞬息間便渺不可聞了。
  寂然不動的敖楚戈,這時才略為深沉的大大呼吸了幾次,空氣進出肺部,縱然有著火炙一樣的刺痛,但也強似窒息般的悶漲感來得好受;現在,他身上的創傷更令他覺得難以支持,不過,他的頭腦卻反而清醒了些,第一個使他焦灼的問題就是 天一亮,他該怎麼辦?夜來,他以他的鋼棒子及“無雙劍”,已經劇烈的重創了“十龍門”,相對的,他與“十龍門”的仇恨也就結得深不可解了,“十龍門”的十龍對他的怨恨,他可以從大家的言談中、舉止中,甚至氣息中體會得明明白白,他曉得,只要一旦落入對方手裡,那等的罪,就不是人能受的了……而天一亮,他落入敵手的可能性便要大增,他實在不敢想像,在光天化日,視界清晰又廣闊的情形下,他又如何像此刻這般隱藏?
  如今的掩蔽方式是不差的,但一待在白晝間,他這樣的掩蔽就未免有些滑稽了……突然,他感到沮喪,感到絕望起來,他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覺得他就快要被對方發現,就要遭到殘酷的厄運安排了……人一到了這種光景,思維就會變得混亂與空洞起來,他想到了很多,也想得很怪誕,仿佛在這短暫的時刻裡,他已回溯幾十年的辰光,又徘徊到將來的盡頭,他恍您的付度著,人這一生,莫非就如此了斷於過去同將來的半中間?迷迷糊糊的在磋嘆、在悲哀、在怨艾,直到遙遠處不知打哪兒傳來的一聲雞啼,才將敖楚戈猛然驚醒一一雞啼聲細微而輕渺,但卻像針一樣驟刺向敖楚戈的神經中樞,他機伶伶地一哆嗦,冷汗涔涔裡,他才意識到天快亮了!
  一股子悔恨襲上心頭,敖楚戈氣惱得恨不能猛摑自己的耳光 老天爺,這是什麼時候,什麼關頭了?不思脫身之法,卻獨自在這裡胡思亂想,自怨自艾?這一陣子恍榴,又該浪費了多少光陰?說不定已把最後可以用來思考逃命之策的餘暇也虛擲了!
  敖楚戈狠狠的將頭臉搓向地面,發洩似地用力折向泥土,他幾乎悔得想自己悶死自己 很微妙的,也很突冗的,有一點意識從他心中萌芽,而非常迅速地便自萌芽趨向成長定形;他伏僕著,右手的五指還插在泥土裡,這個有些奇異怪誕的思緒便由他對泥土的搓揉下肯定了。
  泥土很潮濕,也很柔軟。
  這塊長條形的山巖有一部分是埋在泥土裡,一部分橫著伸展在泥土外。
  山巖埋在泥土與露在泥外的接連處,有一條不規則的細窄空隙。
  四周的野草蔓脛,甚至齊腰,很濃密,正好掩擋著山石中間那埋於泥里及露在泥外的分界部分。
  他在想 順著山石下埋於泥土中的間隙朝裡挖;是否可能挖出一個足以容身的窄洞來?他佃樓著身子扁側著躲進去,再用浮土將自己掩蓋?或者,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一根中空的草莖以便通氣……時間業已不多了,敖楚戈不能再猶豫下去,他咬咬牙,立即開始行動,十分謹慎,卻十分快速地行動 至少在他目前的情形來說,已是夠快的了。
  不錯,土質的確很鬆軟,即使他如今這般孱弱無力,也仍然能夠並不太辛苦的便以鋼棒子與雙手挖出一道洩糟,一條深溝,一個窄穴……他是順著岩石的底部往裡挖,那個窄穴挖成後,便在岩石的下面,長條形的山石伸遮出去,像屏障,也像 棺材的蓋子。
  敖楚戈也管不得像啥玩意了,他掙扎著四邊摸索,這一挑揀試探,終於,被他找到一根好似蘆管般中空的乾草莖;湊在口裡,他吸了幾次,不太通暢,但好歹可以進氣;於是,他非常非常小心地移動著身體,費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把他自己塞入了山石的下面 那個窄穴裡。他並沒有忘記,仔細將他方才伏臥過的草叢弄平整自然,過後,他又抓起幾把泥土,薄薄的往草叢中灑落 如果草梗上沾有血跡,被泥沙一黏一蓋,就不易看出,至少,顏色也就改變了。
  弄妥了這些,他再盡力往窄穴裡縮身子,忍著混身的痛苦,他把自己捲曲在裡面
   更像是折在裡面,然後,他開始將方才挖出的泥土往自己身上堆掩過來,一次又一次,他努力做得不留痕遺跡,直到泥土蓋上他的臉,他屏住氣息,只以嘴里那根通往泥土外的中空乾草莖呼吸,草莖也只露出一點頭在外面。
  像是他把自己活埋了,他覺得身上很沉重,很窒悶,很陰寒,除了心在跳,意識清醒之外,他不知道一個人真被埋下土裡時是不是便和他現在一樣?如今,他無事可做,除了等待,便只有祈禱了。
  而敖楚戈到現在方才想起,他竟然從不知如何來“祈禱”。
  由於他是閉著眼的,觸覺上便是一片黑暗,不但眼前黑暗,甚至連腦子裡也逐漸變得混油暈沉了……他嘴唇含著那根中空的草莖,徐徐地吸氣,又徐徐地呼氣,他保持著肺活的平穩,不使草莖有絲毫顫動的現象。
  一切都是暈暗的,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恍惚裡,他的思想也停頓,偶而,他懷疑他自己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時間在流逝,在過去,感覺上,好像很緩慢,也好像很快速;他把握不住他自己業已躺了多久?他有時暈迷一陣,有時又清醒過來,因此他不知在他暈迷當中挨過了多長的辰光?就在他清醒之際,對於時間的反應,也竟是那樣的麻木了。
  不論如何,敖楚戈知道,等得久一點總是好的,而越是久無動靜,越表示他生還的比率會增加 他明白,只要對方一旦發現他的秘密,便將毫不考慮的把他從自製的“墓穴”裡拖出來!
  方才的過去,並沒人將他拖出去,現在,也沒有,問題是 能否挨過那不知仍有多麼長久的未來?他真和一具死屍似地卷伏在泥土掩蓋的窄穴中,陰冷的感覺越來越重了,一陣陣的冰寒直沁入他的骨縫子裡,更有些什麼蟲蛾之類的玩意在他身上和臉上蠕動著,他卻毫不動彈,是不敢動彈,也是麻木了。
  敖楚戈雖然一向不喜歡“死亡”,但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的不喜歡法,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被埋在此般的環境中,又如何能夠“安息”?這樣無邊的黑暗,沉沉的幽冷,濃濃的潮濕,.重重的壓力,再加上蟲蛾的侵攏,就算埋下的確是個死人吧,這個死人伯也忍受不了……但是,現在他卻必須比個“死人”更有耐性地忍耐著這樣的折磨,他明白 如果他還想從這窄穴裡出去再做個活人的話!
  等待,等待,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挨了多久。
  敖楚戈醒著在等,暈沉著在等,週而復始,一直往下挺著,往下撐著,他不希望功虧一簣。
  在那樣的煎熬裡,他直到再也不能等了 幾乎就在他真正要變成一具屍體之前,他猛力咬牙,不雇一切地掙扎著以他僅有的一點活力奮身推開軀體上掩蓋的泥土,喘息籲籲,連爬帶滾的從窄穴中翻了出來!仰躺著,他大口大口喘氣,毫不雇忌的喘氣,閉著眼,張著口 就算被“十龍門”的人逮住吧,好歹也先呼吸個痛快再說!
  逐漸的,他呼吸平順了,心定了,腦筋也靈活起來,他變得非常清醒,非常敏感,於是,他才發覺混身透濕,而且還不停的繼續濕下去 有輕輕的冷冷的雨水自空中飄落,落在他身上,飄在他臉上。
  突然睜開眼,他定定的凝視天空 天空是灰沉的,陰黯的,在下著毛毛細雨。
  舐了幾口沾沙的雨水,敖楚戈又長長籲了口氣,他才待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又猛的像被蛇咬了似地跳了起來 目光急速回巡,老天保佑,山坡上下,除了蕭蕭林木之外,空空蕩蕩的沒有一條人影!奮力支撐著站起來,他搖搖幌幌地走向高處,再一次較為仔細的查探,可不是?不但山坡上下不見人蹤.,甚至連整座“瓦窯山”也沒有第二條人影!
  走了,“十龍門”的人已經撤走了!
  這也是說,他已經死裡逃生,脫離險境 至少,這一次是脫出險境了!極度的緊張,極度的振奮,又極度的喜悅之後,接著來的便是極度的疲乏及鬆弛,他只覺頭重腳輕,全身發軟,兩眼一片暈黑,天地都在打旋,一個踉蹌,人已萎頓倒地。
  他像癱瘓一樣倒在那裡,一點力氣也沒有,連骨架子都似酥了散了,但是,人並沒有暈迷,他的神智相當清醒。
  他也知道目前的情形乃是一種亢奮過度的暫時虛脫現象,只要略事休息,等這陣亢奮的情緒過去之後,便會多少恢復一點體力,然後,當務之急是儘快脫離此地,趕緊找個郎中救命第一!
  他閉上眼,首先把呼吸調勻。
  同時,他腦子裡在想 找誰替他治傷?或者是,找誰來幫他治傷?他本身對於歧黃之術頗有心得,也可以不勞他人之手,但在他目前的情形下,至少也要請個人來為他抓藥煎熬,服侍他一陣子;他能自己醫自己,奈何現在卻難以動彈,他需要一個不必懂醫道,但能聽使喚的人。
  這個人,最重要的是靠得祝
  在調息過一段辰光之後,敖楚戈自覺已好些,體力精神上,似是都能勉強支撐一刻了,他緩緩睜開眼睛,開始試圖站立起來。
  人要從躺著到站立,過程之間,敖楚戈也是第一次發覺居然這麼個艱辛法,他用手上的鋼棒子權當枴杖用。撐立起好幾次,又倒跌下好幾次,直弄得他氣喘喘吁吁,滿頭大汗,方才十分不易的將身子挺穩,他雙手撐持在棒柄上,急促的呼吸了一陣,然後,就像個盲者或是老髦一樣,顫巍巍地,踉踉蹌蹌地,一步磨蹭一步朝山坡下走去。
  掛在他腰間的,盛著“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便隨著他身勢的搖幌,不停地拍打著他業已苦楚難當的跨骨,這一陣,敖楚戈不覺奇怪自己,怎會把家夥待在這樣一個礙事的部位來這片山坡,其實並不陡,也不算太長,但在敖楚戈的感覺裡,卻幾乎和跋涉了千山萬水般的勞累辛苦,便是攀南天門,他相信也不會有這麼困難法,一路上連摔帶跌,連爬加滾,他像是翻著跟鬥翻到坡腳下的,不單止是又染了一身的泥積,也啃了不少的灰土,混身上下,雨水合著泥沙,血融著汗,把他整個人變得都不似個人樣的人了……。
  就伏在那座破落的土地廟旁邊,敖楚戈幾乎要斷了氣似地喘息著、嗆咳著、皮前是一陣加一陣的暈黑,腦袋裡宛如要漲裂般的發炸,血氣翻湧,險些兒就忍不住嘔吐起來。
  而身上的創傷,在這時又湊趣似的痛得更為劇烈了,敖楚戈感到他已被撕碎,已被拆散,五臟六腑同四肢五竅,全收縮著,擠迫著不停地痙攣,這付臭皮囊,好像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把面龐貼著泥地,頭頂在牆角上,敖楚戈張口啃著稀濕的土漿,雙手緊握來抵受這至極的、恍若波潮般襲捲上來的痛苦!
  於是,緩慢的,痛苦就像浪波湧逝,餘溺漣漣,漸漸減輕了些,那種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壓力也跟著消除了不少,他的精神略略又恢復了點兒,思維與觸覺方面也就變得平靜而清晰了。
  深深嘆了口氣,他不禁為自己抱起屈來 這二千五百兩銀子可真叫是賺得辛酸,只不過是二幹五百兩銀子而已,卻等於是割肉賣血的代價,又頂了這麼一口黑鍋上身,這猶不說,事到如今,那二千五百兩銀子連邊還沒沾上一下,如果要想大大方方伸得出手去,就得再替趙可詩討回三萬兩銀子的半數來才行;硬索,當然也不怕姓趙的不拿,只是太沒光彩,說出去委實不好聽,況且,他壓根就不是這種纏賴或強橫的個性,不好開口的錢財,他一向便提也不提……那二千五百兩銀子的報酬,設若要到手,他必須要在“十龍門”梁子再加個尾巴 到時還得設法把三萬兩銀子的贖金撈二半回來……誰說武林中的歲月粗豪痛快?誰說江湖上的日子迫迢自在?就憑這區區二千五百兩銀子吧,他便幾乎把一條者命也墊上了!
  搖搖頭,敖楚戈又嘆了口氣,他方待振作精神,掙扎著朝外爬,就在土地廟前的那條黃泥成漿的土路上,一陣隱隱約約的輪軸轉動聲業已飄了過來。
  是輛車!
  已成驚弓之鳥的敖楚戈,立時又將半拱的背脊伏了下去,細雨霏霏中,他瞇起眼從半頹的坍牆後面往來路上窺探!不錯,是輛車,是輛單轡的烏蓬木殼馬車,正在稀糊糊的黃泥漿路上歪歪斜斜朝這邊馳近,車輪滾陷在高低不平的爛泥路面上,使車身顛波得相當厲害,車架的震動聲、輪軸的呻吟聲,“ 擄 滷,“咯吱”“咯吱”,便響成了一片。
  那匹拖車的老馬大約是老了,也可能奔馳的路途長了點,顯得異常吃力,混身毛皮濕轆轆、滑閃閃的也不知是雨水抑是汗水?口鼻間宜噴著白氣,打著呼嚕,拉著這輛烏蓬車,活脫就像駝著一座山那樣的艱辛法!
  敖楚戈看清了這付光景,不覺有些詫然 這是怎麼回事?此處荒僻冷寂,又不當大路,這輛烏蓬馬車卻這般費力地沿著那條爛泥窄道往里來,不是抄捷徑,亦非趕店宿,跑來這裡卻是搞的啥名堂?細雨飄飄散散地往下落,像撒了漫空的牛毛,又像結織了那樣寬寬鬆松的一片無盡無止的絲綢,涼涼沁沁的,濕濕膩膩的,此情此景,沒多少詩意,卻憑添了一抹冷清淒涼。
  抖去眼臉上的雨珠,敖楚戈忽發奇想 敢情是老天爺在指引這輛馬車來接我?或是有什麼懷有未卜先知之術的善士算到我有劫難,特來相迎?自己罵了自己一聲,敖楚戈連責荒唐;那麼,這輛馬車忽然在這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突然,他打了個冷顫;該不會是又有什麼三山五嶽的道上同源恰巧選擇了這個鬼都不呆的所在來談斤兩或作買賣吧?若是如此,則未免巧得太叫人操他的親六舅了!
  吐了一口血糊糊、黑混混的口水,敖楚戈越發小心地注視著那輛馬車的動靜,他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他儘量以不露形跡為原則,露了底,萬一碰上了不對路的,在他眼前這種情形之下,只怕就除了喊天,沒有別的“門”了!
  於是……
  他發現那駕車馭者,竟是一個大狗熊似的粗橫漢子;有雨水迷著眼,他精神又不濟,天色再一黯,便只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他隱約覺得,駕車的漢子好兇惡!對了,說到天色陰黯,這不只是陰天落雨的原因,此時,敖楚戈方才看出了時辰,竟是近晚了,也就是說,他在那個窄穴裡,幾乎被活埋了一整個白晝!
  在約略辨認出駕車人的輪廓之後,他卻又查覺了一樁奇怪的事 蓬車裡,似是有著叫罵驚喊的聲音,更同擂擊車蓬擋門的雜囂聲相應合 是個女子,更似是個受到什麼驚嚇與刺激的女人!但是,駕車的大塊頭卻恍似不聞,一邊猶發出那種狼嗥般的怪笑聲來,這種笑聲,在這種辰光,這種環境,又出自這樣的一位仁兄嘴裡,便不只是表示“得意”“快樂”的單純內涵,更露骨地透著猖狂、蠻橫、凶殘、又加上原始獸性的淫邪味道,好像在說 叫你娘的吧,便叫破了喉嚨的你真能叫出個什麼名堂來?就在這樣的馬車震顫、女人悸叫、男人怪笑的情況裡,車子便夏然停在土地廟前,駕車的粗漢一躍而下,左手握著一根細藤條的長馬鞭,再一彎腰,乖乖,右手上居然又多出一柄亮閃閃的匕首來!
  敖楚戈眯著眼,心裡在笑:別看只這一輛破車,兩個男女,發出來的動靜可真不小,足夠組上一家戲班子了 那等的五音俱全法。
  同時,他也差不多有了數,大略猜到這是怎麼回事了:劫財、逼姦、仇殺,少不了這三樣中的一樣,或是三樣中的兩樣!
  狗熊似的大漢走到車傍的小窗邊,先是一聲大笑,接著又是一聲厲吼,橫眉豎眼,凶神惡煞地叫罵起來:“姓喬的臭妮子,你甭尖起你那喉嚨給我嚷,就任你叫斷了氣,你還想嚷出那個鬼來現靈?乖乖的給老子閉上嘴,老子痛快完了,自會毫髮無損地送你回‘老汾河’,若是不然,一個惹得老子性,先剮了你,再將你剝光了餵狼!”
  車子裡,女人的聲音顯得驚恐又悲憤 是個聽上去相當清脆的少女嗓音,在這個光景裡,雖然多少走了腔調,但仍不失其優美:“郭大發,郭大發,你……你簡直狠心狗肺,渦滅天良,毫無人性……你怎麼可以起這無恥念頭?又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不怕王法、不怕天理、也不怕遭到報應麼!”嘿嘿獰笑,那郭大發狂聲道:“小妮子,少給我來這一套,今天我只要你,除了你之外。老子是一概不論,一概不理;你順著我,萬事皆休,否則,嘿嘿,莫怪老於心狠手辣!”
  車中,姓喬的少女尖銳地叫喊:“你這沒有良心的下流畜生,我爹對你一向不薄,每次到‘白楊鎮’,那遭不是叫你的車,腳力錢多給你不說,逢年過節什麼的我爹又幾曾忘過加賞你的銀子?就是你去年生了病,還是我爹不取分文替你醫好的,我爹待你如此之厚,如此之仁,你就用這種手段來作回報?”郭大發似是楞窒了一下,卻又隨即怒吼:“再給老子休提這些!老子做的是生意,你們坐車當然要付錢,莫非老子是現該白搭的?你爹那老東西要叫老子的車,是他自願,沒人逼著他,老子有病,也是他自己要逞能給老子治,他不收錢是他活該,老子不領情,什麼鳥的仁厚?老子通通不理這一套!”
  姓喬的少女激昂地叫:“忘恩負義,沒心沒肝的畜生,郭大發,你枉披著一身人皮了!”
  郭大發咻咻地吼:“待老子剝下你那一身皮,再看你裡頭是啥個玩意!”那少女恐怖加上悸動地狂喊:“你敢,郭大發,你敢,我爹不會饒你……”“呸”了一聲,郭大發不屑地道:“你爹?那瘸子?他能管個屁用?他如今不在這裡,就算他站在眼前,他敢動一動,老子一嘴巴子能扇他三丈遠!”姓喬的少女聲嘶地尖叫:“郭大發。你這不要臉的卑陋東西,你以為我爹殘缺老邁就可以欺侮?便是我爹找不了你,還有王法治你,還有鄉里街坊的公義罰你!”
  輕蔑地大笑,郭大發道:“你算了吧,賤丫頭,今天的事,我不信你與你爹膽敢張揚出去,嘿嘿,一個未出閣的大閨女遭了這樣的‘新鮮’,若是一旦傳遍鄉里,你還能混、還能活麼?再說,即使你們父女不要臉面豁開了,老子大不了是一走了之,光棍一個,哪裡不能闖天下,找生活,到頭來,吃虧的是你還是我?不用想,你也該明白!”
  車中的少女悲憤逾恆地哭喊著:“只要你敢動我一下,郭大發,我拼了一死也會揭露你的罪行,叫你受到報應,受到該得的懲罰!”
  郭大發“咯登”一咬牙,惡狠狠地道:“你講清楚,姓喬的小賤人,如果今天你不相從,或者有膽回去揭發,老子就把你活活剮在此地,老子至多遠走他鄉,但你死了卻見不得人,甚至連誰殺了你都不會有人知道!”
  姓喬的少女忽然像洩了氣一樣,不再喊叫,卻那樣悲痛地嚶嚶哭泣起來,哭得好傷心、好酸楚、好令人不忍……咆哮一聲,郭大發怒沖沖地道:“哭,哭,哭你娘的什麼勁?這又不是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這是大家快活的事;老子看上你,是你還長得像個人模人樣。
  姓喬的少女抽噎著,哀哀地道:“郭大發……你不可以這樣作,更不應該這麼昧著良心來糟塌我,我父女都對得起你,就不能算好,至少也不算壞,你沒有理由如此來作賤我……”郭大發奸滑地笑了起來,“呵呵呵”地咧開大嘴:“妞兒,你要理由麼?我告訴你吧,是你生得太標致了。”
  那女娃子幾乎就在車裡對著姓郭的下了跪,聲音好淒慘:“我沒有看不起你,郭大發,我更沒有不理睬你,我是個女兒家,總要有我女兒家的規範與儀態,我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和你聯嗓不停……郭大發,求求你不要……不要糟塌我……女人的一輩子,守的就是一個“節”字,你壞了我的貞操,比殺了我尤要來得殘酷……郭大發,求求你,就算你做好事,抬抬手,放了我,饒了我吧郭大發,你要錢,我身上還有些金鍊子,碎銀子……還有十兩的銀票五張,另加我的幾件首飾釵簪,通通都可以給你……如果你嫌少數,只要你說個數目,我回去定管央求我爹如數給你,郭大發;只求你饒了我,別作賤我……”郭大發粗暴地道:“少囉嗦,老子是人財都要,你爹那塊老東西我也不會放過他,遲早也是詐他幾文出來,但卻不是叫你回去通風報信,等挖坑叫我去跳,娘的,你當我真粗?老子是張飛賣豆腐,‘粗中有細’,不會上你這臭丫頭的當!”
  那可憐的姑娘幾乎就哭斷了氣:“行行好……郭大發……求你行行好……你放過我……
  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我永不向別人提起今天的事一個字……郭大發,你多福多壽,多子多孫,我供你長生牌位……你放了我,饒了我吧……”獰惡地笑著,郭大發狠毒地道:“臭妮子,我巴望著今天這個日子,業已不短辰光了,我時時盤算,刻刻思量,苦等著眼下的這個機會,好不容易撈上了手,天打雷劈我也不能松,想叫我敲退堂鼓,提也甭提,今天說什麼你也得陪著老子痛快;多福多壽老子不想,多子多孫麼,嘿嘿嘿,便全看你肚皮的本事啦,這個好兆頭,可都得應在你身上呢!”
  姓喬的少女簡直哀泣得肝腸寸斷“郭……大……發,不……作興……這樣的……這是……喪天……害理……的事啊……郭大……發……請看在……我爹……待你不杯……
  看在……我們父女……照雇你……好幾年……的生意上……可憐……我還是個閨……女……
  高抬貴手……你……”郭大發瞪起一雙牛眼,火辣地叫哮“臭妮子,你就生受吧,老實點依著馴著我,你至少能佔個活命,否則,老子能叫你死都死得不干不淨!”
  那少女驚號著:“不……不……你不能……你不能……”一個箭步竄到車後,那郭大發宛若凶神附體,他猛力扭斷了車後的木擋門扣鎖,使勁往後扯帶,只聽得“克嚓”
  一聲裂響,好傢伙,那扇窄小的木擋門居然被他硬生生的扯落下來!
  女人駭極地尖叫,拖著顫窒的尾韻,溢著哭音傳出了車外,郭大發大吼如雷,瘋狂了一樣衝進車內,剎那間已抓著一個女人的長髮將那女人拖出車蓬,又一腿把那女人端翻在爛泥地上!瞇著雙眼一直注視著這幕活劇 不,醜劇的敖楚戈,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可不是,沒出他的預料之外,這是場逼姦的老把戲。
  那跌滾在地下的女人,年紀大約十九至二十歲之間,因為隔得近了,敖楚戈便也看得清楚得多;不錯,模樣挺秀氣,挺伶俐的一個少女,白白淨淨的,纖纖瘦瘦的,是屬於那種溫柔朔淑的小家碧玉型一一這樣出身的少女,往往把貞潔看得比生命還更重要!
  雖然,那女孩子如今長髮披散,滿臉的淚痕與滿臉驚悸絕望之色,混身的泥污沾染,衣裙揉皺,但卻仍掩不住她那一股楚楚人憐的韻致……。
  那郭大發雙目通紅,射出兩道宛若野獸般懲等原始的凶殘及貪婪的光芒來,他面孔的肌肉緊扯,五官醜惡的裂扁,大張著嘴巴,口涎流淌,就和一頭春情發動的雄猩猩一樣撲向了地下的少女!搖搖頭,敖楚戈汀著譬喻 餓虎撲羊,真像。
  姓喬的少女淒厲地號叫著,拼命翻滾開去,但見泥漿飛濺,郭大發粗壯的身體便撲了個空:狂吼一聲,郭大發一個挺身躍起,又一次轉身急追,一邊憤怒地叫罵個不停。
  那少女幾乎是連爬帶滾地竭力掙扎躲避,奈何天雨地滑,遍處泥濘,她也只是僅有幾次閃躲的機會而已 事實上,此情此景此時此地,便不是天雨地滑,她也一樣逃不脫魔掌!
  於是就在那少女堪堪奔到土地廟右側那堵大半坍倒的殘牆之前時,已被由後一個虎撲衝上來的郭大發撞僕倒地,不待少女稍有抗拒,郭大發一座小山似的粗大身子,已重重地騎上少女的腰背!
  那少女痛苦地呻吟著,面龐側面埋進了泥濘裡。雙手痙攣地前伸,剎時一個人就變成了半個泥人了!
  郭大發坐在少女的身上,先是猛揮手中藤鞭狠苔了少女兒下,然後,他把藤鞭掖回腰間,以蒲扇般的巨靈之掌抓住了少女的長髮,用力往後扯起,又重重碰向地面,泥水進濺中,少女哭叫如號,慘不忍聞!一邊連連抓著少女的長髮來回碰擊地面,郭大發一邊狂厲地吼駕:“臭賤人,爛污貨,老子叫你跑,叫你逃,老子先把你折騰個半死,看你還能往那裡跑,那裡逃去?”就在泥水飛揚,那張清秀的小臉蛋迅速污染與扭曲裡,在郭大發的叫罵中,在“  ”的肉頰與泥漿接觸聲裡,敖楚戈的左手對撐在頹牆斷層上,支著上額,瞅著面前只隔三、四尺遠的這兩個人,有氣無力的開了聲:“朋友,好朗友,就算這地面全個泥漿,並不太硬吧,人臉總是肉做的,像這樣一個勁不停的猛撞法,也一樣吃不消,人臉頂在脖子上,不是碰地用的,何況還是這麼一張大姑娘的俏臉兒?”幾句話說得是暗啞低沉,無精打彩,但是,在眼前的光景裡,那郭大發卻驚得張口結舌,魂飛魄散,模樣就好像突然聽到冤鬼的哭泣,受到霹厲的震撼一般!
  慌得猛的從那少女身上躍起,郭大發大概是因為緊張過度的緣故,一時競找不著近在咫尺的發話者,他目光四轉,腦袋亂擺,倉惶的叫喊:“誰?是誰?那一個在說話?”
  敖楚戈手托下巴,微揚著臉,吃力地道:“是我,好朋友,在這兒,你低下頭一看就著。”
  郭大發急忙循聲望去,不由得嚇得他“猴”的一聲怪叫,差點一屁股跌坐在泥水裡 那只尺多高的斷牆上,露著一顆叫雨水淋得透了的人頭,頭髮糾黏著披散在臉上,不住往下滴著水珠,這還不說,那張臉,又是泥污,又是血跡,斑斑抹染。就在一團血污中瞪著兩只人眼,活脫是惡鬼厲魄的形狀!篩糠似地打著哆嗦,郭大發手指著那露在斷牆的人頭,抖抖索索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純陽祖師,十八羅漢,南無觀世音菩薩,托塔天王,一切妖魔鬼怪俱皆迴避……”敖楚戈眨眨眼,沙啞地道:“諸神皆在,但卻不護惡人,朋友,說到惡人,你就是了。”
  郭大發直瞪著一雙牛眼,結頭打著轉:“你……你到底是何方妖物、什麼鬼怪?我正當陽剛氣盛之年,頭上自有三尺紅火,你莫靠近,否則當心神形俱滅……”敖楚戈咽了口唾液,道:“朋友,你頭上不是‘三尺紅火’,乃是三尺‘邪氣’,我呢?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反倒是專門來收妖魔鬼怪,譬喻似你這一類。”
  定神地望著對方,郭大發揣揣地道:“這麼說來 你,呃,是個人了?”敖楚戈咧咧嘴,道:“不錯,而且還是個活人,和你一樣的活人,只是,心地比你要好。”
  有些驚疑地仔細端詳著敖楚戈,郭大發吶吶地道:“但……你怎麼……怎麼……只剩了一個腦袋?”敖楚戈澀澀地道:“這堵破牆擋住了我的身子;鬼怪現形,不似我這麼個狼狽法,它們大多先起一陣陰風,或是祭起流閃的鬼火,綠慘慘的在你身邊圍走,要不,便猛古丁地飄向你眼前,露一張掀唇撩牙,拖著尺把長紅舌頭的尊臉叫你看看;那樣的氣氛,要比現下恐怖得多,但也瀟灑得多,我不是鬼,所以變不出這多的把戲來……”
  就好像一個教毛孩子的墊師,或是向麼兒談人生道理的老爹一樣,敖楚戈不厭其煩又和和氣氣地向郭大發說了一篇不是鬼話的鬼話,語聲沉滯但卻客套得緊、果然全是個活人的味道。
  磨磨蹭蹭往前走了兩步,郭大發餘悸猶存,忐忑地道:“你既是個人,又是個活人,怎的卻弄成了這付怪氣?頭髮濕淋淋的披散下來不說,一張臉也灰黑抹染,血糊一團的烏七八糟?”悠悠一嘆,敖楚戈做了個痛苦的表情:“便說與你知道,也好叫你放心……
  我受傷了,受了很重的傷,是叫好些人打傷的,如今,業已連站也站不起來啦,混身都像被拆散了一樣。”
  郭大發滿臉的橫肉緩緩鬆懈下來,他惦起腳尖,伸長脖頸,盡力朝斷牆之後張望,於是,他果然隱約看見了敖楚戈斜側在斷牆後的身子。
  漸漸定下心來,郭大發卻仍然極其謹慎地道:“呢,你好像真個身子不便……挺拖累的,卻又怎麼會叫人傷成這樣?”敖楚戈苦著臉道:“好多人打我一個,又是刀又是搥的,就算我是鐵鑄的吧,也抗不住這多人的折騰哪,眼下還能開口說話,只是先前,我尚暈迷著吶,委實夠受啊,幾乎就被他們零碎剮了……這付身架骨好虛脫……”雙目中極快閃過一抹惡毒又陰狠的光芒,郭大發額頭兩邊的太陽穴開始跳動起來,他森森的露出一口黑板牙,兩腮的肌肉再度往後扯緊,語氣也變得尖刻了:“敢情是這麼回子事,你老兄卻硬朗,居然尚能活到如今”敖楚戈沉沉地道:“約莫是命不該絕吧……”郭大發嘿嘿冷笑,道:“現在你還能動彈麼?”敖楚戈沙啞地道:“能抬起頭業已不錯了,那還動彈得了?”郭大發神色一變,滿臉煞氣,他大吼道:“龜孫王八蛋,你連動都不能動,就該好生找個地方縮起來別朝外伸頭,自身都保不住了,你競尚有膽管閒事,壞老子我的姻緣?你是他娘的壽星公吃砒霜 嫌命長啦?”敖楚戈嘆口氣,道:“你也別橫,朋友,休說做人不似你這個做法,在外頭混世面也沒你這個混法的,所謂‘路不平、有人踩’,你要如此喪天害理,怎叫人看得過去?莫說我還能開得了口,便只剩一口氣,也不能睜眼看著不管礙……”臉上的橫肉烏黑泛亮,顯露出粗糙的紋褶及細密的顆粒來,郭大發的眼泡部分不住抽動,他狂笑一聲,惡狠狠地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他娘只比死人多一口氣,卻賣你娘的哪門子仁義道德?你要管閒事,可以,我倒要問你 怎麼個管法?拿什麼來管?”敖楚戈掙扎著道:“用我的良心……點化你的執迷……
  這還不夠?”重重地吐了口痰,郭大發卑夷地淳:“扯你娘的蛋,你的良心值幾個子兒?
  我幹我的好事,又算啥鳥的‘執迷’?我看你這邪龜孫子才叫‘執迷’‘執迷’到連自家惹上殺身之禍都不知道!”
  敖楚戈提高了嗓音:“什麼?你還敢殺我滅口?”怪笑一聲,郭大發兇惡地道:
  “你說對了,我可不正想殺你滅口?小子,你說說,叫你撞見了這個場面,還能容你再活下去麼?”敖楚戈氣喘吁吁地道:“膽大包天,泯絕人性的畜牲,你竟敢這般狠毒?”
  緩緩逼近,郭大發咬著牙道:“老子幹的狠事多著呢,這只不過是其中一樁,渾小子,你怨不得我要剮了你,只怪你自己不知利害,不識好歹,楞要挖坑往裡跳!”
  敖楚戈艱辛地道:“姓郭的,你逼姦不成,又想殺人滅口,真是罪大惡極,無可宥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報應臨頭?”郭大發猙獰地道:“老子怕個卵!老子只知道幹老子的事,誰要攔著礙著,就是老子的眼中釘,眼中釘便非拔除不可,今天是你,你就認倒霉吧,即便換了老於的二娘舅,老子一樣也容不得,饒不過!”
  撐著斷牆頂頭,敖楚戈顫巍巍地道:“你還算是個人?你這枉披一張人皮的狗熊,下流無恥的禽獸,你真狠得下心,喪這種令人髮指的天良?頭頂三尺有神靈礙……”郭大發獰厲地大笑:“你現在求神業已晚了,不自量力的雜種,這可是你自找的,你原本可以不惹這個麻煩,你既惹了,如今你便承當了吧!”在郭大發身後的泥地上,那姓喬的少女才掙扎著爬起,她滿身滿臉的泥漿血污,雙手撐起上半身,淒怖又恐懼地尖叫:
  “那位大哥……你趕緊逃命礙……這畜生不是人,他瘋了,他早已沒有人性了,他會殺你的,你快逃,快逃礙……”郭大發一個迴轉,飛起一腳將姓喬的少女踢了個四仰八叉,一邊吼罵:“臭**,小賤人,你叫你娘的皮!待老子收拾了這個龜孫;再來整治你。”
  翻跌在泥漿中的喬姓少女,仍然斷續不停地張口吶喊:“逃……礙……那位大哥……
  甭管我了……你快逃……死一個總比死一雙的好……那位大哥……我叫喬小倩……‘老汾河’人……托你回去向我爹稍個資訊……就說……”郭大發驀地轉身朝著喬小倩走了過來,他嗔目如鈴,凶殘似鬼般咆哮:“你叫,你嚷,小**,我這就整治,看那龜孫怎麼回去向你爹通風報信,娘的,我先整治了你,再過去活活掐死他!”
  喬小倩兩手撐地,將身子往後移動,一身衣裙全拖染得成了一團泥黑,她淚水含著血污縱橫滿面,窒噎地哽咽:“不……不……你不能……你不能……”郭大發左手握著那柄亮幌幌的匕首,右手猛然一抓,“嗤”的一聲裂帛響處,喬小倩尖叫出口,胸前的衣裳已被撕開了一大片!
  滿臉的獸性映合著眸瞳中原始的殘暴光芒,郭大發咧開嘴獰笑,醜惡無比地撲向地下的喬小倩。
  也許是驚恐過度吧,喬小倩拼命拒閃卻未能逃過“餓虎撲羊”似的一撲,於是,她嬌小的軀體,頓時便被壓在郭大發一座小山似的身子下!
  喬小倩竭力掙扎著,哭叫著、扭動著、踢騰著,但是,卻如同蜻蜓撼柱,絲毫推拒不了郭大發那粗壯的巨型身體的壓迫!
  郭大發狂笑宛似狼啤,左手的匕首斜插於地,右手又抓向下面喬小倩的裙擺。
  “嘖嘖”兩聲嘴唇最響便在這時進入郭大發的耳中,一個人說話的聲音隔得如此接近,郭大發幾乎可以感受到從對方口中噴出的熱氣:“我說,朋友,這就能成了麼?你怎麼能連我也不顧慮一點哪?”驚愕中,郭大發駭然扭頭,這一看,他差點便從喬小情的身上滾落下來 一張血污斑怖的人臉,便這般接近地在他眼前,近得就能鼻尖貼上鼻尖了!
  不錯,是敖楚戈,正俯身低頭,面對著郭大發微笑。
  在一剎的驚愕之後,郭大發怪叫一聲,連爬帶滾地從喬小倩身上翻到一邊,顧不得沾了混身的泥漿,又急忙挺躍起來,駭然回視!是那個人,一點不錯就是那個人,剛才只露著一顆腦袋,如今,卻四肢俱地全都移過來了,正微曲著身子,向這邊毗牙咧嘴地笑著……郭大發是滿心的悸怯同疑慮,但他仍不忘注意對方的身體 那果然是血污狼藉的身上,皮開肉綻,處處傷痕之外,兩條大腿根的部位,還明明白白地深插著一柄匕首,而且,從對方的形容氣色上來看,也顯然是精疲力竭,神虛意潰的模樣,搖搖晃晃的孱弱之極,仿佛使手指一頂就能推倒!
  於是,他稍稍定了定心,面孔泛音地啞著嗓門道:“你 你就是先前的那個人?”
  敖楚戈雙手撐著鋼棒子,有氣無力地道:“這還用問?”郭大發迷惑又憤怒地道:“你是怎麼……怎麼過來?”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很容易,略略一一挺身子,人就飄過來了。”
  郭大發口沫飛賤地大叫:“娘的皮,你你 你竟敢誑騙老子?你明明說你傷得很重。動彈不得……”點點頭,敖楚戈道:“我的確傷得好重,我這身傷,你也可以親眼看看,造不了假;至於動彈不得,只是稍稍誇大了一點,挪動一下很痛苦,但逼到節骨眼上,卻還可以勉強湊合著移挪移挪 譬喻現在,你楞要喪天害理了,我又怎能不逼著自己拿鴨子上架,硬著撐上一撐,搪上一搪!”
  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郭大發兇惡地咆哮:“混帳狗頭,我恐怕你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就憑你如今的模樣,一陣風就能掀翻了你,你連站都站不穩了,猶敢來管這閒事?”敖楚戈挺了挺胸,道:“為了維護善良,救助弱小而向暴力邪惡對抗,雖處逆勢,也決不畏縮!”
  獰笑一聲,郭大發大吼道:“說大話,吹牛皮的渾小子,我能光使兩雙手便將你活活掐死,你信是不信?”敖楚戈咧咧嘴,道:“恐怕不一定呢,朋友!”
  郭大發目光一轉,瞧見了對方手上的那只鋼棒子,他嘲笑道:“敢情你自以為手下有那麼一根打狗棒呀?呵呵呵,甭說你打不著我,即使老子伸出腦袋,讓你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敲上一敲,就憑你現在的這麼點力氣,我也保管你連根汗毛也敲不彎!”眨眨眼,敖楚戈道:“若是如此,郭朋友,你何不伸腦袋來叫我敲上一記試試?”郭大發怒沖沖地道:“你當者子不敢?”敖楚戈道:“你敢,但得先把你這顆狗頭伸過來才算敢呀;郭朋友,我不妨老實告訴休,只要你敢把頭伸出來,我若一傢伙不砸掉了它,我就自己一頭碰死!”又是驚疑、又是憤恨、又是火爆,郭大發卻不由躊躇起來,他眼瞪瞪地看著人家手上那根烏黑棒子,一時拿不准是否真個上去試試?偏在這時,敖楚戈又要死不活,軟塌塌地把手上的棒子斜斜舉了起來!
  郭大發望著對方舉起棒子的架勢,確然有氣無力,搖搖晃晃的一點不札實,但是,當他目光轉到人家臉上,那一種輕蔑的,捉狹的神色,卻又使他驚惕揣栗,不敢冒險……
  咽了口唾液,他一時僵在當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己講的話,反把他自己弄到了尷尬的境界,其窘無比!
  敖楚戈招招手,慢吞吞地道:“姓郭的,你是來也不來?怎麼著,人高馬大,半戴鐵塔似的一條漢子,說起話來卻像吃了燈草灰,淨放這等的輕巧屁呀?”郭大發暴吼一聲,叫罵起來:“你這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氣的混帳王八蛋,你他娘的在眼前便要挺屍餵狗,卻還得意你他娘的哪一門子?你不用說風涼話,待我把你擺平弄直了,看你還狂不狂你他娘的羊上樹?”敖楚戈嗆咳著一笑:“這麼說來,你老兄不伸頭出來叫我白砸一下啦?”郭大發怒吼道:“怎麼樣?你當老於是呆鳥?就這麼個傻法自家伸出腦袋去叫你敲?”敖楚戈道:“所以說,滿飯好吃,滿話可就難說了,你既沒這個種,何苦充這個能,要這等好漢?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吃屎的狗 竄不上南牆,壓堰也就沒打譜佔你這便宜!”

runonetime 2008-05-31 11:20 PM

第15章b

  咬咬牙,郭大發叫道:“你,你敢罵我?”敖楚戈“呸”了一聲:“直到如今,你才知道我是在罵你?乖乖,卻沒料到你竟是這麼個反應木訥法,郭朋友,難道你就不曉得,打從我與你朝面開始,我就沒停嘴的在罵你?幾時我又向你說過一句恭維話啦?”
  滿臉煞氣,雙睛通紅,郭大發切著齒,一個字一個字進自唇縫道:“我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我會把你剁碎了餵狗!”
  敖楚戈眯著眼道:“請,請便,沒人攔著你,可不是?”業已撐坐起來的喬小倩,眼中看見的是敖楚戈滿身血糊肉綻的創傷,鼻子聞到的是那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由於她自小跟隨她爹,耳濡目染的機會,使她對醫術一道也略有經驗,因此,心中明白,這位現身相救,有如神靈露形般的恩人,是受了多重的傷,身子孱弱到了什麼地步!
  抖索索的,喬小倩顫慄著道:“大哥……這位大哥……多謝你的好心搭救……但你自己傷成這等模樣……只怕血氣虧損過巨……擋不住那郭大發的一身蠻力……”敖楚戈溫柔地低下頭道:“沒關係,好歹,我總是個男人,有我在這裡,那姓郭的粗胚多少也得顧忌點……”連連搖頭,喬小倩淚水淚淚,在污染的面頰上衝流兩條蜿蜒的白痕,她吸著氣道:“不……這位大哥……你不要再護著我了,趕緊自己逃命去吧……你不知道郭大發這畜生有多大力氣……他雙臂能提得起八十斤的石鎖一付,兩百斤的石擔都舞得溜身打轉……我親眼見他把一匹受驚癲跳的壯馬硬生生制服……大哥你別說重創在身,自顧不暇,即使你在平時的情況下,也未必然能抵得過他……”敖楚戈緩緩地道;“看不出,這廝好一身蠻力。”
  喬小倩抽噎著;焦急又迫切地道,“大哥……不論你今天能否救我出去,我是一樣的乾恩萬謝……願老天爺保佑你這樣的好人長命百歲,福壽全歸……這位大哥……你快逃吧,只要你能帶口信去給我爹,揭發這畜生的罪行,你就是替我伸冤報仇了,懲情我死,九泉之下,也可……也可限目……”這時 郭大發又是得意,又是狂傲地怪笑起來:“你都聽清楚了?小子,別說以你這樣三根糊吊著個脖子,兩個卵蛋掐一烏的瘦毛猴子,便是塊頭再大上你一雙的人,我也一樣能兩拳擂癱,一巴掌扇個跟鬥,何況眼下你就只剩了一口氣?呵呵呵,我兩雙手全不使,光用一雙腿,也包管踢得你滑地滾!”
  敖楚戈道;“我不信。”
  郭大發昂烈地叫:“你不信?待老子將你抬起來把你的瘦脖子扭個結的辰光,約模你就會信了,只是,到了那個辰光,就都遲嘍!”
  顫巍巍地伸手抹去額門上的一些雨漬,敖楚戈道:“姓郭的,你充其量也不過就是空有一身蠻力罷了,我只要機靈點兒,你便無奈我何……”郭大發狂笑道:“老子看你連站都站不穩了,風吹荷擺一樣在那裡搖搖晃晃,只差一屁股坐下地來喘粗氣,還怎生個‘機靈’法?渾小子,你等著,我這就過來將你大拆大卸開來!”
  喬小倩驚叫道:“這位大哥,你快逃,你的好心我多謝,你救不了我,你快逃礙……
  他就要過來行兇了,他已是失了人性的瘋子,什麼事他也做得出來……”敖楚戈忙道:
  “喬姑娘,你放心,我……”一語未出,那邊,郭大發業已一座肉山似地猛然衝撞過來,體壯勢急,竟也帶起了“呼”“呼”的風聲!
  於是,喬小倩恐懼地尖叫顫泣,急閉雙眼 她不敢,也不忍目睹那付慘象,那付救命恩人被撲擊倒地後的慘象!
  就在喬小倩的驚叫聲裡,敖楚戈身形微扁 只微微扁開半尺,郭大發便一傢伙撲了個空,將整張肉牆似地後背送到人家面前!
  非常悠閒地,敖楚戈還眯著眼挑選了一下部位,然後,他才猛翻右手,鋼棒子橫松倏閃,“吭”的一記重重落在了郭大發的背脊!
  只聽得“嗷”的一聲嗥叫,郭大發雙臂前伸,屁股拱起,一個“黃狗吃屎”的架勢,搶僕於地,啃了滿口的稀泥!
  敖楚戈嘴裡“嘖”了幾聲,笑吟吟地道:“哎,哎,別忙呀,你看看你這一股急勁,如今沒撞著我,反倒自己先絆跌了一膠,真是何苦?”緊閉雙眼的喬小情,一直聽到敖楚戈在說話 笑瞇瞇地在說話,那光景,不像是吃了虧的模樣,她才又是驚疑,又是不解地怯怯睜開了眼睛。
  於是,她不禁大大的覺得意外,更大大的感到驚喜了,她張開眼睛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凶煞似的郭大發扒在泥地上,“噗嚕”“噗嚕”像豬吃糠;樣吐含著滿嘴的泥漿!
  敖楚戈聳聳肩,衝著喬小倩一笑:“這並不是我有什麼大本事,喬姑娘,只怪這傢伙太急燥了,自家沒把持穩,方才摔了個大馬爬!”
  喬小倩有些張口結舌地道:“天……真叫人不相信……怎麼……怎麼會有這種情形發生?”跟著屁股,拱著腰,郭大發好不容易把嘴裡的泥巴吐淨了,卻又一時翻不過身來 方才那一棒,打得可還真不輕,他的整個背脊梁全發了麻;腰眼間也木楞楞地使不上力,這猶不說,一股鬱氣便好像堵在胸膈裡,漲鼓鼓地把內腑都似要擠炸了……哼哪了好一陣子,郭大發總算換了勁,他撐著地,異常辛苦地爬了起來,一張面孔抹成了大花臉,卻越朝橫裡扯了;睜大一雙牛眼,他瞪著敖楚戈,模樣活脫就像要吃人地道:
  “好……好小子,你竟然暗算你老子我……得,我這一遭不防備,著了你的道,吃了你的虧……我卻看你還有汁麼花招可使?”敖楚戈雙手撐著鋼棒子,笑道:“第二次,郭朋友,你可得小心點了,莫急燥,莫貪功,穩著點上,至不濟,摔得也輕些,不似現下這麼個狼狽法。”
  深深吸了口氣,郭大發暴烈地吼:“你不要得意,老子不會再上你的當,只要叫我抓著,你就等著零碎受罪,王八羔子,我要;點一點地大卸了你!”
  敖楚戈道:“來吧,光練口把式濟不了事!”
  極度關懷地,喬小倩道:“這位大哥,你小心……”敖楚戈道:“別掛念,姓郭的粗胚其笨如牛,他撈不著便宜!”那邊半聲不響的郭大發,一個虎撲便竄了上來,這一次,他果然乖巧多了,卻也兇狠多了,才一上手,便兩拳並擂敖楚戈的太陽穴,下面飛起一腿,直踢對方跨檔,餵,亦算得上是一招兩式呢!
  對於敖楚戈來說,像郭大發這樣的身手,簡直如同兒戲,他閉著眼,四肢不用,光是逗弄對方打轉,也能足足累死這樣的貨色百兒八十個,就算他眼前身受重傷,極度虛弱的情形下,他亦有絕對把握可以在舉手之間放倒這種九流粗胚一型的角色三、五名;因此,完全是貓戲耗子的心情,他開始耍著郭大發玩了起來。就在郭大發那一對鐵體似的巨拳快要沾上他額頭兩邊的太陽穴之際,他似有意,又無意地往下一縮頭,手上的鋼棒子淬而下插,又幾乎同時上揚 下插的一記,便剛好搗中那郭大發飛來的一腳腳背,上揚的一下則撞準了郭大發的下巴骨!
  “嗷”聲窒叫,郭大發才覺踢出的一腳受到重擊而痛澈心脾,下額又猛地一麻,震得腦袋暈眩,雙眼發黑,整個人便四仰八叉地倒仰回去,跌得泥水四濺!
  從頭至尾,只是瞬息的過程,但見郭大發往上一撲,便又倒跌而回,休說喬小倩不明所以,就連郭大發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叫人打橫了的!
  喘了幾口氣,敖楚戈眯著眼,道:“我說兄台,你就算嫩吧,也不該這等嫩法,怎的才一上手,懲快的又躺下來歇著啦?莫非連兩個回合的力氣也接不上?”在泥地下掙扎著坐起,郭大發的下巴都像是歪了,他有雙手一個勁地揉搓不停,不住地使下顎翕動 好似在查驗他的下巴是否還在原處?喬小倩這一次總算定了心,現在,她才知道這出面救她於危難的“大哥”,硬是“真人不露像”,有著一身好本領的;她不禁為她先前那種沉不住氣的驚慌和絕望舉止感到羞愧無比,論看人,論世故,她體會到她是太生嫩了,她應該想得到,若沒有把握,人家豈肯橫裡插進來自找難堪!
  輕輕地,她振奮地叫道:“這位大哥……原來……原來你是一位身懷絕技的俠客……”
  敖楚戈一笑:“俠客,你過獎了,我哪裡配稱為俠客?只不過是個在江湖道上吃碗閒飯,混個生活,跑跑龍套的小角兒而已……”喬小情感激零涕地道:“這位大哥,你莫要客氣,今天我幸虧遇上了你,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你對我的大思大德,如同再造重生,我……”擺擺手,敖楚戈道:“不用謝我,喬姑娘,一定是你的運氣好,要不就是你祖上積德不淺,才使你化險為夷,恰巧在這裡與我湊成了一路……”他正說到這裡,郭大發已經再次站了起來,滿嘴血糊淋漓的,像咬著一枚豬泡膽般含混不清又氣衝牛鬥地大吼道:“奸刁陰毒的雜種……想不到你還有兩手……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便與你拼了……”敖楚戈斜睨著對方,道:“姓郭的,你那幾下子莊家把式,只配打爛仗、鬥笨功,欺侮一些老弱婦孺,真要臨陣對兵,你是連邊也沾不上,怎麼著?你還以為栽得冤?”郭大發口水與血沫子一齊飛濺的狂吼:“你這**養的不要在那裡大言不慚,胡吹海謗,老子硬是不信你這個邪,非要同你分個生死,見個上下不可!”
  敖楚戈淡淡地道:“郭大發,我可以告訴你 這一次,我叫你連在空中翻上七個跟鬥再住下跌,而且還是屁股先著地,你信不信?”郭大發面孔扭曲,聲嘶力竭地吼叫:
  “你在做夢,老子是面捏的?要往哪裡拋就往哪裡拋?你試試看,是老子要裁跟鬥,還是你先哭天搶地地求饒?”敖楚戈笑道:“郭大發,如果你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表演法,我就自願認輸,伸長脖頸任由你刀砍斧斬如何?”滿面凶殘之色;郭大發厲烈地道:
  “你說話算話?”敖楚戈頷聲道:“當然,賴皮如你這樣的人並不多見,你自己不成材,可別把人家也‘一視同仁’了!”暴叱一聲,郭大發一個箭步躍上,騰起五尺又猛然擰身,右手倏揮中“削”聲銳響,乖乖,那根細藤馬鞭已兜頭蓋臉地抽了下來!
  敖楚戈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他的鋼棒子淬而斜飛上指,準疾無匹地橫擊上郭大發的腿彎,郭大發怪叫一聲,揮出的藤鞭驟失準頭,“削”的在敖楚戈頭頂尺許處落空,他自己已一個跟倒栽下來!
  仍然雙目平視,敖楚戈的鋼棒子暴閃連揮,但見影橫影旋,風聲急動,郭大發的雙肩、兩腿和腰脅各處迭遭點戳,整個人便身不由主,“呼呼呼”連續不停地翻了六個跟鬥,他在天暈地暗中猶想掙扎,敖楚戈的鋼棒子卻適如其來一記揮上他的足踩,使他的身子倏忽兜轉,剛好一屁股重重頓坐於地!
  這重重的一頓,郭大發幾乎滿口嗆血,閉過氣去,他手上的藤鞭早不知飛到那裡去了,人坐在地下,雙眼上翻,鼻涕口涎齊流,全身抽搐不停,活像得了“羊癲瘋”。
  喬小倩喜極大叫:“恩人,俠士,你好大的本領礙……”敖楚戈嘆了口氣:“雕蟲小技,湊合著立身保命罷了;對付這種貨色,實在勝之不威,算不上一回事,喬姑娘,老實說,和姓郭的這一流人物動手,業已等而下之,面上無光了。”
  喬小倩激動又興奮地道:“你太謙虛了,恩人,但不管你如何說,我已脫離虎口,逃出魔掌乃是可以確定的,全仰仗你,全虧了你啊,恩人……”敖楚戈笑笑,道:“姓郭的再也欺侮不了你,這倒是實情一一打我一介入這檔子事,我就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只可惜姓郭的還不知道。”
  喬小情奮力站起身來,急迫地道:“恩人,我們可以走了吧?”敖楚戈道:“你先上車,待我打發了這傢伙再說。”
  吃了一驚,喬小情吶吶地道:“恩人 你的意思是?”敖楚戈坦然道:“除掉他!”
  臉色在血污中有些蒼白,喬小倩恐怖地道:“這是必須的嗎?恩人,郭大發雖壞,但已經受到你的懲罰了,我認為……似乎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恩人……”放楚戈搖搖頭,道:“你這是婦人之仁,喬姑娘。”
  喬小倩垂下頭去,怯生道:“恩人……看他如今的樣子,我不忍心再見他被殺,好歹,那也總是一條人命,你饒了他說不定能藉以渡化他,使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敖楚戈冷靜道:“喬姑娘,你所說的,我比你更明白;但是,你卻不知道,這人間世上,有的人可以渡化,有的人卻執迷不悟,業已陷入魔孽太深,無從使其洗心革面了,這樣的人,與其留他在世繼續為惡,茶毒善良,還不如除去的好,而哪一種人尚可救藥,哪一種人至死不悟,我分辯得出來,像郭大發這一類,就正是邪惡太深,難以超渡的一類,留著他,只是個禍害,于人于已,皆無裨益……”滿眼是祈求的神色,喬小倩哀懇地道:
  “恩人,他已受到你的懲治,理該有所警惕,有所覺悟了,請你看在我的份上,暫莫殺他,給他一次自新的機會,也讓這人間世上少一個歹人,卻多一個好人……”默然半晌,敖楚戈道:“隨你吧,但是,你可不要後悔!”
  喬小情有些畏縮地道:“恩人,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有所不快……”敖楚戈低喟道:
  “只要你不會因此遭至什麼不快,我就更不會有什麼不快了……”說著,他轉向坐在時下直喘粗氣的郭大發,語聲極其冷峭地道:“姓郭的,按說像你這種無情無義,閣顧道德倫常,又泯滅人性天良,妄圖伺機以暴力行淫邪的惡胚子,就該凌遲碎剮亦不為過,但念在喬姑娘一片善心,苦苦為你求情的份上,我暫且放你一馬,你以後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倒也罷了,否則,你即使遇不到我,也包準碰上比我更歹毒的主兒來收拾你!”
  郭大發一言不出,只管坐在那裡喘氣,血污斑染的一張醜臉卻扭曲著,兩只牛眼更那等怨毒的瞪著敖楚戈,一瞬不瞬!心裡殺機頓熾,但敖楚戈又竭力壓制下去,他緩緩地道:
  “我早知道你不是個可以感化向善的人,你是個天生的壞種,從你的本質上你就發邪,但我仍然不殺你,這完全是看在喬姑娘的面上;姓郭的,你如不服,儘可以再找我試試,看你那一身蠻力管用,還是我這殺人的手法比較有效,我老實說與你聽,要論到如何來傷害於人這一項上,你只算是初學步的奶娃子,而我,才是行家中的行家,你那幾下子,只合乎規規矩矩去趕車,想要動武,你高處風涼著吧,連邊全沾不上!”
  郭大發仍然沒有作聲:,但雙目中的光芒越發兇惡,也越發歹毒了,火辣辣地宛似兩股烈焰,閃動著赤漓漓的血影……敖楚戈又再忍住自己那股子憤怒,轉過身子,向喬小倩示意走向馬車那邊。
  湊近了些,喬小倩關切地道:“恩人,我扶你一把……”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必,還勉強湊合著能走幾步;喬姑娘,你會不會趕車?”喬小倩遲疑了一下,苦笑道:
  “不怎麼行,但多少也知道一點駕馭的法子,曾常跟我爹到四鄉出診,爹都是僱車下鄉,有時,我好玩便坐在車夫旁邊……”敖楚戈籲了口氣,道:“這玩意並不難,喬姑娘,你就試試看吧,我的體力伯支持不住這一程,況且我也不便在這一帶路途上露相……由你駕車,我在後頭指點著,大概不至於發生什麼問題。
  喬小倩道:“你大可放心,恩人,我自信還可以趕得了這一程,你儘管舒服的躺在車蓬里歇著吧……”兩人到車傍,喬小情正想伸手攙扶敖楚戈從車後踏板上車,後面,一陣急促地喘息聲便合著一股勁風那般猛烈地撞了過來!
  本能的,喬小倩驚惶回顧,自目光的一閃裡,她赫然發覺正是那郭大發 滿面猙獰暴戾之色,雙手持著一柄匕首,形同瘋狂般從後撲到的郭大發!
  郭大發的匕首,目標指向敖楚戈的背心,他雙手執著匕首柄,咬牙切齒地狠狠扎下,模樣似想一傢伙便將敖楚戈通個透穿!
  鬥然間,喬小倩被嚇呆了,一聲驚恐的呼叫,噎窒在嗓眼裡發不出來,而敖楚戈卻幌同未覺似的,搬著一條腿,正艱辛地踩到踏板上 當喬小倩幾乎是像夢囈般的極度懾迫,卻又不及呼救的一剎,只覺眼前忽然寒芒如電,飛閃幌亮,滿瞳的光亮洋溢,一切景像又立時斂沒。
  她的第一反應是,敖楚戈完了!
  她已忘記閉眼,她恐懼得全身僵木,神智暈沉,只管大瞪了兩只眼珠凸視著身側,而實際上她什麼也沒看見!
  輕輕的,柔柔的,一個聲音仿佛自極為遙遠的地方飄來:“喬姑娘,你怎麼了?”
  她嘴角痙攣著,囈語般呢喃:“完了……完了……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一隻手伸了過來,重重地拍了她肩頭幾下:“喬姑娘,你清醒一下,是我!”
  猛的打了個寒噤,喬小倩如夢初醒,他駭然望向那人,又差一點尖叫起來 那不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麼?她以為已經遭了毒手的救命恩人!
  敖楚戈面帶微笑,溫和地道:“喬姑娘,剛才是怎麼回事?你好像突然被什麼祟住了一樣,那般魂不守舍又迷迷糊糊的?你臉色很不對,是不是那裡不舒服?”瞪視著敖楚戈那張血污斑斑卻十分平靜的面龐,喬小倩驚疑不定地問:“你……恩人,真是你嗎?”
  敖楚戈笑得更加開朗了:“這是什麼話?我不是我,又會是誰?喬姑娘,你沒什麼地方不對吧?”吞了口口水,喬小倩不期而然的伸出手去,卻又突的收了回來,臉蛋上湧起一片紅暈,一片朱霞,一片羞窘的赧然 她原本是想觸試一下對方是不是個實體的真人,抑或只是她的幻覺?但,在須臾間,她也驚悟到這是個荒唐的懷疑!
  敖楚戈似是看得透她的心,笑著說道:“你別再疑神疑鬼的了,我好端端的在這裡,和先前一樣的,半點問題也沒有,你這豈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快把那些怪的念頭趕走,好好的到前面駕車……”深深吸了口氣,喬小倩尷尬地道:“恩人……剛才直把我嚇死了,我以為……以為那一刀扎著了你……”敖楚戈聳聳肩,道:“如果這麼容易就挨了刀,我早活不到現在了,喬姑娘,就憑姓郭的那兩下子三腳貓把式,在我看來只配提鞋,傷得我一根汗毛,都算笑話……”喬小倩餘悸猶存地道:“但是……但是我明明看見他快刺著你的背心了,照常情來說,那種形勢是根本躲避不了的!”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對於‘形勢’優劣的定義,你與我的看法相庭逕,喬姑娘,一個習武者同一個門外漢,往往在適應險境的程度上大有差別,反應也就大有差別,或許,你認為絕望的情況,在我來說正是藉勢反製敵人的最佳機會!”
  喬小倩吶吶地道:“太險了,太不可思議了……”敖楚戈淡淡地道:“這並不算什麼;郭大發出此下策的結果,恐怕才使他自己更認為不可思議。”
  提到郭大發,喬小情方才想起這個兇人的下落來,她忙問:“恩人,那個畜生呢?”
  敖楚戈一笑:“你要看看?”來不及思索,喬小情脫口道:“他在哪裡?”朝著喬小倩身後奴奴嘴,敖楚戈道:“喏,就在你後邊過去一點。”
  一聽郭大發在她身後,喬小倩慌忙偏湊過來,順勢回頭瞧去,而這一看,天爺,她幾乎連隔宿糧也一下子翻倒出來了。
  就在她身後五尺開外,四仰八叉的躺著郭大發那個巨型的身體,不,那已不像是一個“人”的身體,更似是一大堆紅糊赤顫的爛肉,一頭經過了十座屠場刀剮的死豬,混身上下,布滿了縱橫交織的道道傷口,每一條傷口都是肉翻皮綻,筋斷骨裂,白白的脂肪映著猩紅的裡肌,大量的鮮血便將郭大發浸透泡軟,活像是留了一只什麼野獸在小潭似的血泊中,;他面孔上呈現著可怕的蠟黃,五官歪扭,嘴巴大張,一雙牛眼爆突出眼眶之外,宛似兩只黯然無光的豬泡膽;他的整張面孔,便由至極的恐怖與無比的痛苦組合成了一付死亡前的形象,可怕而醜惡,他的致命傷,顯然便是咽喉上那個血窟窿,兒拳般大小的血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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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1:22 PM

第16章

  又嘔了一聲,喬小倩悸懼地道:“可是……可是……他怎會死得那樣難看?就像……
  被幹百把利刃支解了一樣……”敖楚戈冷淡地道:“很簡單,當九十六劍雙刃齊揮的一剎,便是這麼一個結果了;喬姑娘,你大約還不知道,人肉是很軟弱又很幼嫩的,尤其當與鋒利的刃口接觸時更應如此。”
  喬小倩吃驚地道:“你是說……恩人,就在那麼快的瞬息裡,你已揮出了……揮出了九十六劍?”敖楚戈頷首道:“不錯,而且非常準確,全部割切到它們應該割切的地方上!”
  臉色泛白,喬小倩惶怯地道:“但……我明明看見他那一刀快要刺上你的背心了……”
  笑笑,敖楚戈道:“怎麼你老是擔心業已過去了的事?不錯,他那一刀快扎上我的背心了,其實在他剛一起步的時候我已查覺了他的動作,更明白他的企圖,我故意等他來到身後,來到最為接近的位置,然後,我才用反手劍削碎了他;你放心,我並沒有被他傷著,現在的我,仍是先前的我,活生生的一個人!”
  喬小倩窘迫地道:“我,我曉得……只是那一剎裡,情形的變化快得叫我不敢相信……”
  敖楚戈低聲道:“喬姑娘,這就是殺人的技巧,奪命的功夫,我們武林中人,吃江湖飯,辛辛苦苦練的就是這麼幾下子玩意,其決竅也便在一個‘快’字上,沒啥稀奇的,我們所要求的境界,即是在短暫的辰光裡突破時空所予的限制,誰能突破得深,誰便取勝的希望大,現在,你懂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喬小倩苦笑了笑,道:“我不是練武的材料,難以確切的體會你話中的精義……”敖楚戈輕嘆一聲,道:“無須體會更好,這其中沒有什麼精義,說穿了,只不過是一種殘酷暴力的研習,殺戳動作的探討,不夠仁慈,但是,我們要混下去,往往,我們的圈子裡便只有以暴製暴,以殺止殺的唯一途徑!”
  怯怯地,喬小倩道:“恩人,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吧?”四周巡視了一遍,敖楚戈道:
  “好,我們走。”
  在喬小倩的幫助下,敖楚戈十分艱辛的攀進了車門裡,他剛剛在這鳥蓬木殼的車廂中躺下,前面車座上,喬小倩已經動作生疏地暇唇打嚕,抖韁催馬……大約拖車的馬兒也習慣了盡它的本份,竟相當馴從的挪蹄掉頭,朝著來路上緩緩行去。
  掀開車座與後廂中間的小小油布窗簾,喬小倩興奮地湊上臉來叫:“恩人,恩人,我已經把馬兒催動了呢!”
  半倚在車板上,敖楚戈有氣無力地道:“很好,至少這頭畜生要比那郭大發溫順多了。”
  臉兒一熱,喬小倩趕緊道:“恩人,你身上的傷很重,是不是還能再挺一會?”敖楚戈的身子隨著車的顛跟搖震,時時引起一陣痙攣般的痛楚,但是,他卻只有咬著牙,吸著氣,故作輕鬆地道:“還好……我想應該挺得篆……”閉閉眼,他又道:“喬姑娘,你不必送我進入‘老汾河’鎮裡,就在鎮外停車,我自己下來找地方治傷……”喬小倩道:“這怎麼行?你傷成了這樣,就別說你還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便是素不相識,我遇上了也不能不加以援手呀,更何況我爹現成就是一位懸壺行醫的大夫?”敖楚戈搖頭道:
  “不,我自己下來……”喬小倩急了,竟淚汪汪地道:“恩人,你對我的大恩大德,難道叫我連一點補報的機會也沒有?你這不僅是在作踐自已.更是要我良心不安,終生負愧……”於是,敖楚戈此時不打算把他心中的隱憂與顧慮說出米了:“你別誤會,喬姑娘,我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是故示清高拒絕你的回報,我……欸,我實在另有苦哀,你想想,在這個節骨眼下,除了我確然勢不得已之外,我還會充什麼殼子,裝什麼好漢?
  我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玩命?”喬小喬又回過頭來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由你負傷離開……恩人,你有任何苦哀,都等你的傷治好了再講咬咬牙,敖楚戈只好直言了:“好吧,我更明白告訴你;喬姑娘,令尊可是有個渾號,叫‘喬瘸子’?”正在小心趕車的喬小倩呆了呆,忙轉過臉來,充滿驚異之色地道:“是呀,你怎麼知道的?你可是認識我爹?”敖楚戈又道:“喬姑娘,我再請問,你爹與‘大雁坡’的‘十龍門’有什麼淵源?是怎麼個稱呼法?”“噗嗤”笑了,喬小倩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使你這麼慎重,又害得我一場緊張 我爹與那什麼‘十龍門’的人沒有什麼交往,以前也不相識,只是半月前鎮裡一位開武館的曹大叔來我家知會我爹,說有一幫叫‘十龍門’的江湖組合最近在這邊要有次大規模行動,恐怕屆時會免不了傷亡,預先與我爹說妥,如果他們有了受傷的人,便送來我爹處醫治,做大夫的嘛,就是要替人治命救難,不管病家是什麼出身,皆一視同仁,況且像這些江湖上耍刀掄棒的粗漢,我們更不敢得罪,在曹大叔關說之下,我爹就一口答應下來許他們上門施醫……”敖楚戈沉沉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喬小情道:“莫非你對這些人有什麼顧慮?”敖楚戈嗆咳兩聲,道:“不錯,老實說,‘十龍門’所謂的那次‘行動’.就是來圍殺我;你已看見我被他們弄成了什麼模樣,相對的,他們也在我手上吃了不少虧。”
  怔了怔,喬小倩半貼在窗口上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是對頭了?”敖楚戈道:
  “何止是對頭?更是死仇大敵!”
  喬小倩吶吶地道:“那麼,你不能叫他們看見,否則只怕他們對你不利……”嘆了口氣,敖楚戈道:“不利?他們現在正是縱騎四出,大舉搜尋於我,一旦被他們找著,我就不被他們凌遲碎剮,也包管五馬分屍!”喬小情驚恐地道:“他們 這麼恨你?”
  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同樣的,我對他們也並不友善。”
  喬小倩迷迷憫恫地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呢?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他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兇?”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江湖恩怨,說來話長,且等以後我再向你細敘吧……眼前,我卻不能承受你的美意,到你爹那裡自投羅網,據我所知,‘十龍門’已有不少傷者在昨夜送到你爹那裡了……”喬小情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敖楚戈挪身子,道:“我在突圍之後隱伏起來,竊聽到他們的人在談話,方才知道他們是把傷者送到‘老汾河’你爹那裡醫治,如今,你家裡一定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受傷的或是護衛傷者的……”沉思了片刻,喬小倩在馬車轉上大路的時候,忽然回頭道:“我有了個主意 恩人,我們不到‘老汾河’了,就在離著‘老汾河’五、六裡地的一條岔路上,我們轉繞到‘萊莊’去,那裡有我姑媽在,只我姑媽同兩個表弟住著一幢大房子,再就是幾個跟隨多年的下人;包管不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你先在我姑媽家歇著,我另外再設法轉知我爹趕來替你治傷……”敖楚戈遲疑地道:“不怕會叫‘十龍門’的人看出什麼破綻來,那就要連累你們了……”喬小倩道:“你放心,恩人,我會謹慎從事的,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豈會傻到被他們看出什麼不妥之處?別的不敢說,這點小聰明我還有。”
  敖楚戈十分小心地道:“你姑媽那裡,她會答應麼?”喬小倩道:“這一層你更不必繫掛,她不但是我的親姑媽,她也比誰都疼我,她是位心地慈善的老人,莫說你對我尚有救命之恩,即使陌路相遇,毫無淵源,她見你如此傷重,也會一力接納,加以救治的……”考慮了一會,敖楚戈道:“好吧,事到如此,除此之外更無善策,我就只有打擾了。”
  喬小倩道:“別客氣,恩人,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一個人做人的義務,對你而言,我更為了可以稍微盡點心意覺得寬慰不已……”車子走得較平穩些了,敖楚戈隨著車身有韻律節奏地搖擺越覺疲乏困倦,暈暈欲睡,他強振精神,沙啞地道:“多謝你身,皆一視同仁,況且像這些江湖上耍刀掄棒的粗漢,我們更不敢得罪,在曹大叔關說之下,我爹就一口答應下來許他們上門施醫……”敖楚戈沉沉地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喬小倩道:“莫非你對這些人有什麼顧慮?”敖楚戈嗆咳兩聲,道:“不錯,老實說,‘十龍門’所謂的那次‘行動’,就是來圍殺我;你已看見我被他們弄成了什麼模樣,相對的,他們也在我手上吃了不少虧。”
  怔了怔,喬小倩半貼在窗口上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是對頭了?”敖楚戈道:
  “何止是對頭?更是死仇大敵!”喬小倩吶吶地道:“那麼,你不能叫他們看見,否則只怕他們對體不利……”嘆了口氣,敖楚戈道:“不利?他們現在正是縱騎四出,大舉搜尋於我,一旦被他們找著,我就不被他們凌遲碎剮,也包管五馬分屍!”
  喬小倩驚恐地道:“他們 這麼恨你?”敖楚戈舐舐嘴唇,道:“同樣的,我對他們也並不友善。”
  喬小倩迷迷憫憫地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呢?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他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兇?”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江湖恩怨,說來話長,且等以後我再向你細敘吧……眼前,我卻不能承受你的美意,到你爹那裡自投羅網,據我所知,‘十龍門’已有不少傷者在昨夜送到你爹那裡了……”喬小倩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敖楚戈挪身子,道:“我在突圍之後隱伏起來,竊聽到他們的人在談話,方才知道他們是把傷者送到‘老汾河’你爹那裡醫治,如今,你家裡一定到處都是他們的人 受傷的或是護衛傷者的……”沉思了片刻,喬小倩在馬車轉上大路的時候,忽然回頭道:“我有了個主意 恩人,我們不到‘老汾河’了,就在離著‘老汾河’五、六裡地的一條岔路上,我們轉繞到‘萊莊’去,那裡有我姑媽在,只我姑媽同兩個表弟住著一幢大房子,再就是幾個跟隨多年的下人;包管不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你先在我姑媽家歇著,我另外再設法轉知我爹趕來替你治傷……”敖楚戈遲疑地道:“不怕會叫‘十龍門’的人看出什麼破綻來,那就要連累你們了……”喬小倩道:“你放心,恩人,我會謹慎從事的,我又不是三歲孩子,豈會傻到被他們看出什麼不妥之處?別的不敢說,這點小聰明我還有。”
  敖楚戈十分小心地道:“你姑媽那裡,她會答應麼?”喬小倩道:“這一層你更不必繫掛,她不但是我的親姑媽,她也比誰都疼我,她是位心地慈善的老人,莫說你對我尚有救命之恩,即使陌路相遇,毫無淵源,她見你如此傷重,也會一力接納,加以救治的……”考慮了一會,敖楚戈道:“好吧,事到如此,除此之外更無善策,我就只有打擾了。”
  喬小倩道:“別客氣,恩人。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一個人做人的義務,對你而言,我更為了可以稍微盡點心意覺得寬慰不已……”車子走得較平穩些了,敖楚戈隨著車身有韻律節奏地搖擺越覺疲乏困倦,暈暈欲睡,他強振精神,沙啞地道:“多謝你了,喬姑娘。”
  喬小情半側著臉道:“看你,又和我客氣起來啦?”咽了口唾液,敖楚戈摔摔頭,道:“咋麼樣?天黑,車子還駕駛得住麼?有沒有要我指點的地方?”喬小倩笑道:
  “我想沒有問題了,,這一路來都很順當,馬兒也好乖、好溫馴……拖車的牲口 向比較老實些……”敖楚戈心想:只怕不是那牲口老實,而是被以前的主人打怕了……前座上,喬小倩又在羞羞澀澀地道:“對了.恩人,直到現在。我……我還不知你的尊姓大名呢?”敖楚戈低沉地道:“我姓敖,敖楚戈。”
  喬小情仔細聽著,又問明白了是哪幾個字,不由含羞帶臊地道:“恩人……你的名字起得真好,一看這三個字,就帶著那種鐵鏟,昂昂然,行俠仗義的英武味道,名如其人,真是一點也不錯……”無聲苦笑,敖楚戈沒答腔,他在自嘲著 昨天差一點就送了老命,還“英武”呢,幾兄乎就和閻王爺打了交道啦……。
  約莫是受傷過重,血氣虧損太巨。也可能是插在兩腿上淬毒匕首發揮了毒性,但敖楚戈因為形勢緊迫而張聚的精力獲得鬆懈‘都亦是促使他暈沉過去的原因之一;這不像睡眠那樣的酣適舒暢,亦不是暈迷,在朦朧與混沌中,他仍然時而甦醒。
  且有感覺,只是,人顯得瘦乏,又那樣孱弱了、如今身體上的苦楚,不是裂肌絞腸般的炙痛,也不是肝腸寸斷般的痙攣,僅有困倦,像是暗的浪潮般襲卷過來,幾不可抵擋的困倦。
  就在這樣時暈,沉沉迷迷又似真似幻的境界中,他恍惚覺得在被移動,在旋轉,他清醒了一下,只感到人已在一間燈火明亮的房間裡,有人語聲幽幽渺渺的響在耳邊,似很近,又像很遠,以後,他感到自己的頭在一“張非常柔軟非常溫暖的塌褥上,蓬鬆松,綿嫩嫩的,仿佛睡在 堆雲絮裡那麼安逸法,他腦袋裡像晃盪著半瓢混水,湧過來又翻回去,似是有許多事尚未交待,但卻又任什麼也連貫不起來,他想張口叫喊喬小俏、喉嚨似蹩了彎,乏得舌頭都抬不起;身子宛似又在浮沉了,他整個人有種吊在半天空的滋味,飄飄忽忽的,茫茫沌沌的……再一次醒覺的時候,他又意識到自己那種習慣的人,對於身體的赤裸感是相當敏銳的;然後他覺得宛似有幾只人手在他身上移動。視線朦朧裡,好像有兩個人影在床邊搖晃.人的影像因為目光的迷茫而映幻成怪異的形態,有說話的聲音,但他卻分辨不出是男女老幼哪一類的腔調,總是那樣低沉又幽迢的,宛若傳自另一個世界……於是。他又暈睡一 或是暈迷過去,他在做著些古怪荒誕的惡夢,夢中,他有被什麼暴力支解,以及像被什麼野獸撕裂的感覺,很痛苦,很難忍受,但卻說涵蓋在那 片黑暗的困倦浪潮裡了……在黑暗與暈沉裡,在那或長或短千變萬化的惡夢循環中。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魔幻般的煎熬,桎桔似的折磨,他終於掙扎了出來。
  當他真正清醒,神智完全恢復於正常的時候,他極為艱澀又沉重地撐開了眼皮,帶著那樣陌生同愕然的感受體會著重新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
  目光緩緩的巡視著他如今所處的環境,在開始的須臾間的他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知道這是何處,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在虛幻中抑或真實裡;但這樣的麻木與迷失狀況只是在甦醒後那一剎,意識著尚未和現實連系的自然反應,人從虛幻裡回到了清靈,從暈沉中轉向醒覺,由無盡的煎熬下獲得解脫,總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 短促的迷失的自我,短促的使記憶陷於停頓了!
  腦海裡先是有如一個空白的書框,除了一濛濛的白,也只有一片濛濛的白,逐漸的,書框中的景像顯印上眼前所看見的物事 相當呆板的靜態,沒有過往的連系,也沒有將來的伸引,只是那樣木訥的一副形象而已;但這種空茫僅是片刻,很迅速的景象開始移動,開始轉換,有如一副活動的圖片在交替,在經過,於是,他記憶恢復了,由模糊而清朗,他記起了每一個鎖扣的環結……淡淡的,帶著一抹寧靜意味的偏西陽光從窗口透了進來,曬印一地的柔和;房間不大,卻很素雅,白色的牆壁,紅磚砌鋪的地面,幾件古樸的家俱,再配上這張黃銅雕花的厚墊床榻,如此而已,乾淨、簡潔,線條分明,更有一股子安祥的深沉,在這裡,連空氣都是靜止的……敖楚戈目光迴轉,不由長長的舒了口氣,身子在襯著緞褥的銅床上移動了一下 這時,他才發覺全身被裹得緊緊的,除了脖頸與兩臂之外,幾乎都讓那縱橫交錯的長條白布纏卷不能動彈了……敖楚戈本人懂得醫術,也知道札傷裹敷的法子,他稍一試探,已經曉得自己劍傷輕重程度,以及那施療者的手藝如何?於是,他不禁暗自點頭,他是遇上了一位十分高明的大夫。
  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情況不錯?心緒平靜、神氣暢活、精力也頗興旺,身上的痛苦業已減輕了很多,由那種錐骨裂心的火炙感覺,變為隱隱的僵木鈍滯,不扯動傷處,幾乎就不覺得什麼痛楚了。
  就在那安寧的氣氛,那 一抹暖暖的夕照映灑裡,房門輕啟,喬小倩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惦著腳頭,非常謹慎地走了進來。
  微微一笑,敖楚戈開了聲:“有勞你了,喬姑娘。”
  雖然聲音低沉而暗啞,卻也使喬小倩嚇了一跳,她攢著心口,又是驚喜,又是埋怨地道:“暖 你醒了?我還以為你仍在暈睡著呢,差點驚得我一顆心蹦出了口腔子!”
  敖楚戈咧咧嘴、道:“大天白日的,膽子怎麼這樣小?這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我在說話,莫非還會有鬼?”來到床前,喬小倩笑道:“聽你講得這麼邪氣法,傷還沒好,就滿口鬼呀鬼的,也不避諱一點?”敖楚戈道:“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噗嗤”一笑,喬小倩微俯下身來,帶著歉意地道:“恩人,先時你還睡得很沉,我一進來你就醒了,大概是我驚擾的你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不,我已經醒過來一會了;先時你曾進房來過?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喬小倩道:“我已不只進房來探試一次了,哪一天我不是來探視你十幾次?有時就坐在床邊守護你,一耽就耽上好久……”怔了怔,敵楚戈道:“哪一天?”喬小倩溫柔地道:“你真是迷糊了,我的大恩人,從我送你到我姑媽這兒治傷開始,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莫非你還沒算清日子?”敖楚戈苦笑道:“我還以為只是昨晚的事。”
  喬小倩撮唇笑道:“有人說時光如梭,恩人、形容日子過得快,像你這樣的感覺,豈不就和上峨媚山頂看仙人下棋似的、一局棋的恍惚中塵世已逾五百年啦?”
  敖楚戈低喟道:“我可不確是在不覺間失去了三天的辰光?”
  喬小倩義輕輕地道;“恩人,你放寬心,其實這也難怪,你傷得那麼重,血流了好多。元氣又耗損過巨,整個人已經虛脫了;神智上的朦朧及反應上的錯覺乃是不足為奇的,每個人在你這種情形下都免不了這樣的昏沉、你還算是好的了,我爹說過,似你此等傷勢,暈迷十天八天也是常有的事……”敖楚戈忙道:“喬姑娘,令尊已經來診視過我的傷勢了!”
  喬小倩笑道:“你這人呀,怎麼武功那麼高強卻偏生腦袋裡缺少幾條紋路?你也不想想,在你這種情現之下除了我爹,誰還方便替你治傷?而且,你已化險為夷,大有起色,除了我爹,誰還有這麼精湛的醫術?”
  連連點頭,敖楚戈道:“當然,當然……”喬小倩道:“我爹不但費了 整夜的時間為你洗滌傷口,敷藥包札,光是拔除你腿上的那兩把倒勾匕首就耗了他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兩柄匕首上全餵得有毒,我爹又將匕首入肉部位內外四周毒性淨蝕較重的血肉劑除,再合以他老人家獨研精煉的解毒藥,不但如此,又給你橇開牙關,灌下了十多種內服的藥物?爹說你的外傷固然沉重,該馬上醫治以求止血生肌,合口結疤,內腑五臟也要使藥力透達,收到固元保本、平氣定神的功效。這樣的內外互施,雙管齊下,則可增厚本元,痊癒快速,且不至留下後患.將來又是一番麻煩……”敖楚戈仔細聽著,不斷頷首:“不錯,令尊的看法與處方都根有見解,是一位救人活命的良醫……”喬小情得意地道:“這還用說?我爹早已是一等一的大夫了,在‘老汾河’周圍幾百里的地面,誰不知道我爹的醫名?舉凡經過我爹診治的.病家,無不著手回春,藥到命回,就說我爹是華陀再世吧,也不為過……敖楚戈笑道:“我相信這是錯不了的,術體天心,系壺濟世,唯令尊是賴了。”
  喬小倩“亦有榮焉”地道:“恩人,你真會奉承人啊,不過,這倒也不是謬譽……”
  敖楚戈忽然想起了計麼,道:“喬姑娘,那兩把倒勾匕首上所淬蘊的毒,是否屬於糜爛性腐蝕肌肉的一種?而毒性也較為緩慢些?”喬小倩睜大了眼道:“是的,你怎麼會懂這些?”敖楚戈道:“老實說,有關歧黃之術,我也並非門外漢,多少也知道一點,縱然比不上令尊的博洽精湛,也暗曉皮毛;各種毒性的反應微候,差不離心中都會有數,如果那兩把險毒傢伙上的毒性是劇烈的一種,只怕我受的罪就更大了!”
  喬小倩關切地問:“恩人,當你剛受傷的那 剎,你就知道這兩柄匕首有毒,以及判斷得出是屬於哪一種毒性嗎?”敖楚戈道:“不錯,當刃口入肉後的反應可以感受得出的時候,我就差不多判斷出來了,如果毒性較烈,我當場就會進行令尊事後所做的療法……”喬小情笑著說:“敢情你會的東西還真不少……”敖楚戈道:“過獎了;其實這是 種矛盾 一我學過殺人的本事,也學過救人的本事,你說這是不是帶著那麼一點諷刺的味道?”喬小倩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諷刺的味道,恩人,這卻更顯得出你的多才多藝呀……”笑笑,敖楚戈道:“多才多藝?像我這麼一個草莽武夫,江湖落拓的過客?喬姑娘,你是說笑了。”
  喬小倩認真地道:“我是真的這樣以為,恩人,我不但感激你,更佩服你 ”敖楚戈轉動了一下脖頸,道:“得了,別再和我客氣啦 哦,還有,你莫要一口一個‘恩人’,叫得我混身發麻,肌膚起栗,記得我說過,我姓敖,叫敖楚戈,乾脆,你就叫我敖大哥,這樣,你也順口,我聽著也舒坦些……”婿然一笑,喬小倩道:“恭敬不如從命,我這就開始稱呼你‘敖大哥’了;敖大哥 ”答應一聲,敖楚戈道:“昭,是要順耳些……”喬小倩若有所思,眉目間一片欣然:“敖大哥,我在想,如果你真能做我的大哥,我這個當妹妹的將來不怕有人欺侮了,有你保護我,誰敢再動我的邪念頭?”
  敖楚戈一笑道:“你放心,不會有人再敢欺侮你的,況且一個人的運氣這麼壞,同樣倒霉的事,豈會接二連三的碰上?”喬小倩道:“希望是永遠不會有那天的事情重演了,只那一次,我的膽都要嚇破啦,再說郭大發使壞的時候幸虧遇上了大哥你,若再有一個郭大發起一遭相同的壞心,卻又到哪兒去找一個敖大哥出來救我呀?”
  敖楚戈眨眨眼,道:“那天的事,令尊全知道了?”喬小情道:“我全都一五一十,仔仔細細,面稟我爹了;在聆聽時我爹就面青唇白,驚出一身冷汗,直到我說完了,他老人家倒謝天謝地,如釋重負。又拉著我在祖宗牌位面前叩拜默佑之恩;他事後 邊大罵那郭大發的狠心狗肺,一邊又頌揚大哥你的古道熱腸,豪俠作風,等我向老人家說明了你受傷的情形,與目前的處境,我爹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只進去打了個轉,就拖著我悄悄從後門溜出,直奔‘萊莊’來了……”敖楚戈謹慎地問:“進去打了個轉?進哪裡去打了個轉?”喬小倩道:“正屋客堂和東西廂房呀,裡面住了好些個‘十龍門’的傷者,再加上一幹隨護的人,零零碎碎,拉拉雜雜的真夠應付;爹就是為了伯引起他們疑心,在走以前才特地進去敷衍了一會……”敖楚戈道:“你已將我與‘十龍門’對立的情形告訴令尊了?”喬小倩道:“全說了,所以我爹才特別謹慎。”
  敖楚戈低沉地道:“在你回家之前,可已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並且,有沒有讓‘十龍門’那些人看出什麼不妥來?”喬小情忙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更不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怎麼會不特別審慎?在把你妥當安置在姑媽這裡以後,我馬上把自己梳洗乾淨,又換了一套衣裳,臉上碰撞的痴腫還加意用脂粉掩遮,直到一切都滿意了,方才由姑媽這兒坐車回家,我的行動相當快,為的是伯我爹見我逾時太久不歸,萬一因為焦急而嚷叫開來,則引起‘十龍門’的人注意,又是諸多不便……”敖楚戈微微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喬小倩道:“敖大哥,不是我自誇,我這個人呀,雖說並不聰明,可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笨法……”敖楚戈打了個哈哈,道:“言重了,我幾時說你笨來著?”臉蛋上浮漾起一抹嫵媚的神色,喬小倩嬌嬌柔柔地道:“敖大哥,這 陣子,你覺得好多了吧?”
  敖楚戈道:“當然。痛苦大減、周身熨貼,裡外全是一片輕鬆,喬姑娘,這證明令尊下藥非常正確,否則,我就不會有這麼舒適了……”喬小情當仁不讓地道:“曉,這可一點也不錯。”
  敖楚戈問:“對了。令尊呢?”
  喬小倩道:“回去了,這三天裡他每天都來,不過全是在入夜之後,為的是避免洩漏行跡,怎麼樣?敖大哥,夠不夠周到?”舐舐嘴唇,敖楚戈道:“周到,周到,太周到了……”頓了頓,他又道:“令尊如此善待於我,又這般辛苦每於貧夜來回奔波,更擔受極大風險,這份情,真不知該怎麼個補根法了……”喬小倩搖搖頭,道:“敖大哥,你這樣說就錯了.如果我爹要你補報,那麼,你對我的救命之恩,護貞之德,我父女又如何來補報你呢?那豈不是更難以育報了嗎?”敖楚戈往枕頭上移了移,笑道:“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一 喬姑娘,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麼會坐上那郭大發的‘霸王車’的?”
  滿臉陡生憤恨之色。喬小倩咬著牙道:“不提還好,提我就生氣;放大哥,‘白楊鎮’注著我三叔爺 家,每一年裡,爹與我總要去上幾趟,探視三叔爺,那郭大發是在‘白楊鎮’‘旗樓場子。邊專做趕車生意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大概是這畜生為人殷勤,嘴巴能說,我爹就偏挑上了他的車子坐,遭遭回來全雇他的車;其實我 見他就打心眼兒憎厭,不光是他那模樣叫人起不了好感,尤其他的談吐滄浴,舉止粗鄙,再加上 雙眼賊溜溜的浮偷著往人身上瞄,就益發使我膩煩他,爹還為了這事教訓過我,說什麼人不可貌相嘍,英雄不問出身低嘍等等一大套,這一次可好了,就因為要接候‘十龍門’的人可能上門,只我一個人到‘白楊鎮’去探望三叔爺,去的時候,包了自己街坊上李大伯的車,倒是一路平安,回來可就上了賊船啦,偏生又雇了郭大發的車,我本來不想坐他的車,但礙於我爹一再叮吟,說熟人有個照應,不好意思推掉他的生意,非指定要我坐他的車回來不可……”敖楚戈平靜地道:“姓郭的等待這個機會,只伯也等待很久了……”
  喬小情氣沖沖地道:“可不是?現在回想,他到三叔爺家門口來接我的時候,一聽說我爹沒跟著,就立時眉開眼笑,眼中露光,好一付高興的樣子,約摸那時辰他已打定主意了;我坐在車上本來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怔仲,不自覺的就提高了戒心。
  前一程,倒還中規中矩的順著該走的道路走,到末了,他猛然加鞭趕馬。竟折往一條靠山的窄道.我很快就發現方向不對了,車是奔朝一片荒野僻靜的所在,我驚恐之下,先是大聲責問,可恨那郭大發卻毫不答腔,只顧一個勁狂笑,反倒把車子趕得更急更快了,我心知不妙,責罵之後跟著就是尖叫求救。
   邊又拼命擂門踢板,但車子實在太顛波,又奔行得急,空自把我東摔西跌碰撞得頭暈眼花。就是掙突不出……”敖楚戈笑道:“那只是你在情急之下的無益舉動,你也不想想,車子奔得那麼快,又在荒郊野地裡,就算你撞開車門。除了跌你個七葷八素之外,又豈能逃脫他的魔掌?一個強壯漢於如果發力追趕一個似你這般的小女人。是不須費多大力氣的長長透了口氣,喬小倩苦笑道:“現在我當然想到了,但那時卻沒有顧慮到這麼多。一心一意,只要逃出車外就行……放大哥,真是鬼使神差,老天有眼,偏在那個辰光,那個地角會遇見你,否則,那個後果,我如今想都不敢去想了……”敖楚戈坦然道:“也是我的運氣,要不,誰來幫我離開險地,又去找誰替我來治傷,我救了你固然不錯,但你何嘗不是也救了我?”喬小倩道:“不過,敖大哥,還是我受你的恩惠比較重些,如若我沒遇上你的搭救,非但這條命早完了,一個姑娘家比命更重要的貞操也完了;你如沒遇上我,人被逼到那種境況,遲早總是會想出求生的法子來的,對你而言,損失並不大,對我來說,假使沒有你,事情可就大不一樣了……”敖楚戈笑笑,道:
  “或許另有遇合,也不一定。”
  喬小倩道:“別說得那麼玄法,人的好運不是老旋在頭上的.到時候若碰不上,就是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了,連喊天都不應……”又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敖楚戈道:
  “令尊有沒有說,我這身傷要養息多久才能痊癒?”喬小倩緩緩地道:“爹說了,月餘左右即可活動自如,但要完全恢復正常,大概還得兩個來月……”點點頭,敖楚戈道:
  “和我料想的日子差不多,欸,兩個月,時間真夠長……”喬小倩道:“長?一點也不長,爹說,換了別人,身架骨沒你這麼硬朗的,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要全好,至少也得半年辰光呢……”敖楚戈道:“一般常入的體質是不能和一個習武者同日而語的,喬姑娘,習武者在入門至出師的過程間,備受體能上的磨練,飽經艱苦生活的淬勵,在底子上就特別厚實堅刃。尤其這個習武者再勤修過內家功夫,吐納之術,則更形體氣實強,超越常人甚多,譬喻我,就是如此!”
  喬小倩笑道:“對了,我爹也說過,說你的體質異於常人,且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奇妙現象發生,我爹說,你的傷口極易自行閉合,血脈宛似也能受你的意志控制,而你的骨路堅實逾恆,肌肉富有奇異的彈力,有幾處傷勢,照受製角度看,本來應該更嚴重些才對,但卻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反見輕微得多,好像在受傷的剎那間,由於某一種超能力的自然反應阻遏或閃避開傷害的深入一樣……”敖楚戈緩緩地道:“這就是武功修為的表現,喬姑娘.苦練多年,求的便乃此等火候。”
  伸伸舌頭,喬小倩道:“你真了不起,敖大哥。”
  敖楚戈安詳地道:“沒什麼,這些只是為求自保與活命的本錢而已。”
  垂下頭來。喬小倩忽然充滿歉疚意味地道:“有件事,敖大哥,還要請你原諒我
   ”敖楚戈不解地道:“什麼事呀?會有個這麼個嚴重法麼?”臉色微變,喬小倩道:
  “就是有關那郭大發的事一一當時你堅持要除去他,是我一再要求,你為了我,答應放他 條生路,但是……倒差一點害了你……”敖楚戈淡淡地:“過去的就算了,這也等於給你一次經驗,喬姑娘,仁人之心我也不是沒有,但卻要看對那一種人來發揮,有的人可以渡化,有的,委實病入膏盲,無可救藥了,對於後者,若不加以澈底的懲治,對天下蒼生是害,對自己而言,也是留下一條禍根,如此則非仁恕,反為愚昧了……”喬小倩點頭道:“現在我可想通啦……”敖楚戈道:“郭大發那類的人,凶殘暴戾,忘恩負義,毫無半點人性人情可言,對一個曾經如此善待他的人,猶要造此惡行,造此罪孽,他哪裡還有心肝?他還會留存什麼道德觀?這種澈頭澈尾壞透了的角色,不殺,便是不智了……”喬小倩怯怯地道:“吃一次虧,學 次乖,以後,我不這麼傻了!”敖楚戈正色道:“你要記住,喬姑娘,人間世上的每一種事,不能樣樣都去經驗,總須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才好,因為有的事尚有從頭來過的機會,有的,卻只能錯上一遭,一遭錯了,便成千古遺恨,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抖了抖,喬小倩道:“你說得好可怕……”敖楚戈道:“我說的是世故與經驗。而這些都是用血肉的慘痛堆砌而來的,很殘酷,但卻珍貴,後人見到前車之轍,便知是非舍齲可是前車之轍,乃是前人於混沌中摸索的痕跡,說不定那留轍之車,早已連人墮入萬刃不復的深淵了……”喬小倩腦縮地道:“放大哥,越說越“森”人了……”笑笑,敖楚戈道:“世事本就元情、人生原本乃是悲涼,七情六欲,到頭來哪 樁不落得一個“苦”字呢?”湊近了 步、喬小情道:“說了這一陣子話,你也該歇會了,要不,爹一來,又怪我引得你傷神耗力啦,放大哥,我扶著你躺平 ”敖楚戈咽了口唾沫,道:
  “喬姑娘,累,我倒不累,就是覺得肚子餓了,能不能勞你駕送點什麼東西給我來吃:
  “喬小倩笑道:“敢情,你也真該餓了,這三天來、除了灌你幾匙雞湯,半碗米湯之外,你可任什麼也沒吃;先等著,敖大哥,我這就去替你端吃的來……”望著喬小倩的身影匆匆出門,敖楚戈又吞了口唾液。喃喃地道:“多謝……”喬小倩的父親喬瘸子 不,他叫喬忠,來到“萊莊”的辰光,果然已經是入黑了,不但入黑,而且已經起更了。
  喬忠是個滿臉駕厚相的老人,六十上下的年紀、胖敦敦、富泰泰的,除了那條左腿微瘸著,走路有些透著不便之外,看上去神滿氣盈,精力充沛,半點老態也不帶。
  敖楚戈在見到喬忠之後,雙方自然都免不了 番客套寒喧,互表謝意,接著,喬忠就開始為敖楚戈換藥看傷;他的動作熟練而俐落,比敖楚戈預料中的要迅速得多,而且也高明得多。
  等一切都弄舒齊了。喬忠先去淨了手,然後,搬 張椅子坐在敖楚戈的床前,臉上含著悄梯的笑容。神情在安祥中透著親切,是準備長談一番的模樣。
  喬小倩替他斟了 杯熱茶,自己便侍立在一邊、這付光景,襯著躺在床上表情十分寧靜的敖楚戈,昭,頗有幾分一家人圍燈話家常的味道,相當融洽,也相當溫暖與祥和……
  敖楚戈先開了口:“老丈,承蒙救助,又每於貧夜奔勞,實在是令我心中感愧莫名 ”
  擺擺手,喬忠呵呵笑道:“別客氣,別客氣,這是老漢我的責任,更是我略表微意的
  點機會,小哥、你也不想想,倩兒若非是你,早已不知道落得一個什麼樣的悲慘下場了,而我年事已高,中年得此一女之外,可謂再無根苗,情兒就是我的命,如果她一旦有了好歹,只怕我這老頭子也活不去了,你不只救了她,也和救了我救了我全家一樣,此等恩德如天如還、難以補報,我父女都不敢言謝,你卻怎生客氣起來啦?”敖楚戈笑道:
  “我也是適逢其會,做了趟順水人情而已,不足一提。”
  喬忠道:“你太謙了,小哥,太謙了,如今這個年頭,世態越見炎涼,人心更為不古,遇上他人有難,不落井下石已經不錯了,又會有幾個人能見義勇為,挺身而出?何況,你猶是那等傷重力竭,自身艱困的情形下,捨命救人!小哥,這份道義、這種膽識、這股豪情,怎不令我父女感激零涕,終生銘憶的了。”
  敖楚戈忙道:“老丈,先前你還叫我不要客氣,眼下你自己卻競客氣起來了……”
  一邊,喬小倩佯嗔道:“看你,爹,就是這麼個嘮叨法,自己說的話自己一轉眼就忘了!”
  喬忠作勢拍了拍自己臉頰,笑道:“可不是,可不是?人啊,不能上年紀,一上年紀,就老糊塗啦!”
  敖楚戈道:“老丈精神矍燦,體氣康健不讓少年,我看這不只是老丈身底子厚實,平素於養生攝補之說,也頗有心得吧?”一提到涉及醫術方面的事,喬忠的勁頭可就來了,他眉飛色舞地道:“小哥,這不是我自己吹噓,幹行醫這一行當,說得好聽一點,是濟世救人,說得難聽一點呢,還不是將本求利,為的個養家活口?自己是郎中,好歹總得要把自己保養得白白胖胖,光光朝朝的,看上去好看些,這等於是招牌,叫病家看了也安心,若是做郎中的本人就‘黃皮寡瘦’,滿面病容,看病的就會說啦,瞧瞧吧,這位先生悶瘡,懶洋洋模樣,自家就好似得了不活之症,還怎麼來診活病人呀?這樣一來,不就砸了鍋啦?所以行醫的人,自己的珍攝是很重要的……”敖楚戈道:“有道理,老丈說得很有道理……”喬忠又興致極大地接著說:“至於我個人的養生方法呢?說來很簡單,首先做到清心寡欲之外,便是生活規律化,按時作息,慎選飲食,不動嗅念,不作無謂煩惱,在生活中尋找樂趣,多做有益身心活動;自然,在時令上相機進補也不可缺,我平素挑揀的補藥都是採用溫和平穩的種類,在徐緩間,使藥力達全身,發揮其極致的妙用,譬喻說 ”喬小倩急道:“爹,爹,人家放大哥又不是來求治的病人,更非向你求教的後生,你淨說這些把戲什麼?”敖楚戈道:“沒關係,沒關係,正想聆教,正想聆教……”呵呵一笑,喬忠道:“好,好,不說!小哥,你知道,我這人就是這個毛病,一聽人提到我的本行,就忍不住興致大起,非要賣弄一番不可……”敖楚戈道:“老丈醫理精湛,賽似華陀,我倒正想有所請益……”喬忠眯著眼道:“聽倩兒說,小哥對於吱黃之術,也頗多涉獵之處!”
  笑笑,敖楚戈道:“哪裡,只是對此道尚有興致,平索喜好相近,略知皮毛罷了……”
  喬忠自告奮勇地道:“說句不怕見笑的話,小哥,在這一方面,老漢我自認尚有心得,如果你真有興致的話,不敢說授教,只算我們互相磋商,說不定從我這裡,小哥你也多少可以收穫一點什麼……”敖楚戈道:“是,若有餘暇,當向老丈面請教益。”
  旁邊,喬小倩又岔了進來:“爹,你別忘了,還有些更重要的事向敖大哥說呢……”
  一拍腦門於,喬忠道:“不錯,看我這記性 我可不差點就忘了?”’敖楚戈迷憫地道:“更重要的事?什麼更重要的事呀?”喬忠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門道:“就是‘十龍門’那些人的情形。”
  神色一肅,敖楚戈道:“願聞其詳。”
  湊近了些,喬忠道:“小哥,你與他們之間,仇恨像是積得相當深哪。”
  苦笑一聲,敖楚戈道:“彼此總不大諒解就是了,否則,我不會傷得這麼重,相對的,他們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掛彩。”
  喬忠頓首道:“他們對你,可真叫咬牙切齒,恨你恨得什麼、似的,一提起來的那付樣子,就像要將你生啖了一般,兇來哉!”
  敖楚戈道:“這是無可置疑的,‘十龍門’那幾位,包管不會對我太友善……”喬忠道:“但是,我看小哥你對他們,似乎不像他們對你這樣痛恨!”微微地嘆喟,敖楚戈道:“他們對我是仇恨;我對他們僅是糾葛而已;老丈,仇恨與糾葛的性質,乃是大不相同的,再說,他們吃的虧比我更大,因此對我的不滿自然就比我對他們要來得深,這不足為奇……”’點點頭,喬忠道:“我就正要告訴你這些;打從那天晚上,‘十龍門’的傷者送到我那裡開始,他們便沒有一時一刻放鬆對你的圍堵及追捕,巴本能立時將你擒住活剮了才甘心;近幾天來這周圍百餘裡方圓,盡是‘十龍門’的.提騎縱橫,眼線密布,每一條道路;關口、隘徑,都有他們的人守著隱伏,只要是稍有可疑的地方,全部加以搜查,那等細密法,恨不得能翻抄起三尺地面……我看,這些人一個個簡直都瘋了心啦,人人熬得兩眼通紅!”
  敖楚戈沉沉地道:“這是我可以想像得到的.他們不得我誓不甘心,‘十龍門’自來沒栽過這麼大的跟鬥,一旦栽了,過節自然非找回來不可,否則,將來他們再想在道上混世面 就不容易抬頭了……”喬忠有些憂慮地道:“小哥,我看他們這口怒氣只怕很難消呢……”敖楚戈靜靜地道:“當然,我已說過,這場過節,他們 定是要找回來的!”
  神色沉重,喬忠道:“像這樣搞下去,不知會是一個什人樣的結果?”敖楚戈默然片刻,低聲道:“無他,白刃割肉,濺血橫屍而已!”
  不禁打了個寒噤,喬忠吶吶地道:“不可避免嗎?”
  敖楚戈徐緩地道:“怕是無可避免:他們要對付我,我總不能伸長脖頸任由他們宰割,這樣一來,我就必須反抗,反抗之下,便是那等的形勢了……”咽了口唾液,喬忠道:“真是……呢,叫人想想都心驚!”
  敖楚戈不以為然地道:“其實也沒什麼,老丈,江湖生涯原就如此,展觀人間世,還不是一樣你爭我奪弱肉強食。為了各種各樣的生存法則,誰都要為自己打算,那就無可避免的要以許多回異的手段卻目的一致的方式,彼此傾軋以求活下去!”
  喬忠感慨地道:“這樣看來,還是我們這種與世無爭的小民生活比較逍遙,或許缺少刺激,但至少平靜安祥、不用擔架驚受怕……”敖楚戈由哀地道:“一點也不錯,我羨慕你們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老丈,再休言刺激,江湖歲月,波譎雲詭,驚濤駭浪,充滿了險惡與殺機,充滿了冷酷及寡絕,那是用血染的,以冤鬼厲魄圍繞起來的一個黑暗圈子,那不是刺激,而是恐怖,不是多彩多姿,而乃是風暴雨狂,沾上邊的江湖人,誰都後悔當初為什麼會一腳踩了進來,不但苦,更悽惶得緊……”喬忠笑得有點窘:
  “但是小哥,你 ”嘆了口氣,敖楚戈沉重地道:“不錯,我也是江湖人,我也早就一腿插進這個泥沼裡來了,如今拔腿,亦是洗不淨的污染 任是到了哪裡,也少不掉那牽連的麻煩;況且在這樣的環境裡討生活討了半輩子,再想驟離,談何容易?隔行如隔山,可不是?既然如此,壓根不打這個念頭也罷……”喬忠嗓門微帶暗啞地道:“不過,你總不能一輩子吃這碗刀頭飯!”敖楚戈澀澀地笑道:“一入漢湖,十之八九便注定老死江湖,或是橫死江湖了!少有人活到天年,大多半途而去,老丈不聞兩句話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嗎?夜路走多了,說不准在哪時就會遇上鬼!”
  顫顫地,喬小倩道:“聽你說得多可怕,敖大哥,難道說江湖圈子真有這樣血腥法?”
  敖楚戈道:“你也見識過一道了,不是嗎?”臉兒白白的,喬小倩怔仲地道:“放大哥,但我也聽講過武林中人或江湖之輩有封刀退隱,重享人生樂趣的……”點點頭,敖楚戈道:“有,卻要看所處的環境與形勢是否允許才行,與大多數道上朋友比較起來。能似這般幸運的人並不太多;喬姑娘,你只聽人說有封刀退隱的江湖人物,但你可也曾聽說某些退隱之人事後所遭到的下場?”喬小倩吶吶地道:“這倒沒有……”敖楚戈目光抑鬱,緩緩地道:“一個江湖中人退隱了,便也等於明告同道,從此不再涉及江湖之事,不再對武林之事有所牽扯,可是,這只乃形式上的問題而已,如果這個退隱之人,曾有昔日恩怨未了,那恩怨卻不會因他退隱而中斷,仍會如蛆附骨,宛似帶著永不可除的。
  詛咒般跟著延伸過來,所以,許多退隱者同樣拋棄不了往日留傳下來的糾纏遺患,仍舊鬧了個退隱淨如不退,但在這種情勢下,業已宣布退隱的人就要吃大虧,一則不能違背封刀之誓,二則往往一旦退隱便早年關係隔絕,難以再尋幫手,三則不近武事,難免生疏,這樣一來,設若再起爭紛,退隱者可就吃不了兜著走,痛苦不堪了……”喬小倩憂慮地道:“那麼,你就不想退出這個是非圈?我想,總不至於每一個封刀退隱的江湖人都會的你說有這種遭遇吧?”笑笑,敖楚戈道:“當然,人分幸與不幸,機運之間,差別可就大了;將來如果形勢可能,我必定會遠離這個漩渦,找處清幽之地去修真悔過……”
  喬忠誠摯地道:“小哥,但願這一天早點來,江湖圈子,不是個可以清靜度日的善境……”
  敖楚戈道:“不錯,老丈,可能你不相信,我比你更為憎厭這個環境,苦的是,一時又掙扎不出去……”喬小倩低沉地道:“最近你可得加點小心了,在聽他們的言談中,我還知道‘十龍門’已廣傳這一帶的黑白兩道,三教九流,他們提出懸賞金額,通風報信黃金一千兩,能將你拿獲者黃金三千兩,這是指活口,你的屍首也值上黃金 千五百兩呢,重賞之下,怕不有人告此奮勇,對你有礙……”雙眉顫了起來,敖楚龍道:“已到了死活不論的地步了?‘十龍門’是豁開來啦……”喬小倩憂心仲仲地道:“放大哥,你千萬要小心礙……”敖楚戈展顏一笑道:“當然,我還沒有活夠呢!”
  頓了頓,他又道:“老丈,只不知此處是否合宜直待我將傷養好?”連連點頭,喬忠道:“當然合宜,當然合宜,小哥,這一層你無須顧慮;我這老妹子處,只有她一個人當家,兩個半大孩子之外,就是三個老僕,和 名傭婦,全是跟了她多年的,牢靠得很;你這養傷的地方,乃是後園的一幢小屋,早年原是我那妹夫尚未逝去之前用來讀書的所在,很僻靜,也很隱蔽,就在屋子四面,全種滿了樹木,平素也少有人來,你在這裡靜養,乃是再理想不過了……”敖楚戈輕聲道:“令妹全家是否都知道我的事了!”
  喬忠忙道:“除了那兩個孩子之外,都知道,但你放心,小哥,包管他們都能嚴守秘密,半個字也不會洩露出來……”敖楚戈道:“這就好了,老丈那裡,更須特別注意言行舉止呀呀一笑.喬忠道:“你更不必替我擔心,小哥,我日常就有不少病家來求診,時而四鄉奔走,來回不定;如今那些個人的傷勢已到了每日按時換藥服藥的辰光,不算緊急了,他們總沒理由限制我接別的生意呀,而我猶防他們 著,‘萊慶’前頭.就有 個病人,正好要求我每天前來診治,順水推舟,我更有藉口了;每次出來,我也十分謹慎,直到確實沒有人跟蹤之後,方才前來此處……其實他們根本就不會朝我身上懷疑的,這些措施、只不過是為了防萬一,求個小心罷了……”敖楚戈低聲道:“老丈,我這樣仔細的原因,倒不是為了自己,主要的,是怕賢父女及令親遭受牽累……”喬忠懇切地道:“你不用掛慮我們,小哥,我們各人自會加意謹慎,你只要安心養傷、早日恢復健康,才是當務之急,第 大家……”敖楚戈感動地道:“我會遵照老丈的話做……”
  喬小倍柔和地道:“這才對,敖大哥,一朝你身子痊癒了,便又如同生龍活虎,那時,要走要避,來去自如,他們就更難動你的腦筋了……”要走要避?敖楚戈笑笑,他與“十龍門”之間的梁子,豈是走與避解決得了的?若不來一次徹底了斷。此生此世,怕就永無寧日了,但他此時亦未說破,以免再增加這一對好心父女的精神負擔,他只平靜地道:“到了時候,再決定怎麼個做法吧,只要不叫各位受牽連,我了無後顧之憂,
  切也就簡單得多了。
  喬忠笑道:“小哥,我說過,你別替我們擔心,自己把傷養好最要緊,記住胸襟要寬暢,心情要愉快,放輕鬆點,就會好得更快了……”敖楚戈微微頓首道:“在這種舒適又溫暖的環境中養傷,更得此良醫,真乃托天之幸也,享受無限。老丈,還怕我的傷勢好得不快麼?”輕笑一聲,喬小倩道:“說真的,敖大哥,依我看,你只是現在,已經十亭好了五亭啦!”
  敖楚戈也笑了:“果然有此神效,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呢……”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問:“喬姑娘,我還忘了問你 我的兵器呢?是否被你收起來了?”嫣然一笑,喬小倩道:“別急,敖大哥,自然是我替你收起來了,你身上所有的物件,包括那兩樣兵器,全都在一起,放在你現在躺著的床鋪下……”舒了口氣,敖楚戈道:
  “多謝,這樣我就放心了……”喬小倩聞言之下,竟帶著那種酸溜溜的味道開了口:
  “敖大哥,看你這付關心入骨的樣子,好像你那兩件兇霸霸的東西。倒似你的命根子一般重要,這麼個難舍難分法?”喬忠忙斥責道:“不要胡說,倩兒,你懂什麼?習武之人,那一個不把自己的兵器視若第二生命的愛惜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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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5-31 11:23 PM

第17章

  敖楚戈沉聲道:“老丈說得是,像我輩練武之人如此珍惜自己的貼身兵刃,固然因為長年使用,業已習慣順手,不肯輕易言失,而實際上,兵刃也與我們的生命同值,它在危難中可以救我們的命,渡我們於困境,它不會拋棄它的主人,不會背義退縮,它永遠都是忠心耿耿的,能以信任的此外,它也俱有靈性,相處久了,肌膚潤澤,互為沾黏,仿佛聽得到它的低語、感覺得到它的跳動,它是親切的,有情感的,也懂得喜怒哀樂的……
  我這樣說,二位或許以為荒誕不經,可是,對兵器的主人而言,確是有著這樣的感應……”
  喬忠點頭道:“對,不錯,小哥,這一點也不荒誕,不要說你們賴以保命拒敵的兵器了,就光說一般人經常接觸使用過的器具吧,天長日久之後,也自然會生出感情,有一種親切熟穩的味道;我對我的藥箱、玉槐、石臼等用了年久的這些玩意兒,便也有同小哥相似的感覺……”喬小倩失笑道:“爹,敖大哥在說些匪夷所思的話,怎麼你老人家也跟著‘玄’了起來?如是叫人聽到,還以為這屋裡有兩個瘋子在講瘋話呢?”“昭”了一聲,喬忠瞪眼掀唇:“小妮子,你說話遮攔點!”
  敖楚戈往上起了起身,道,“多謝老丈如此照應周到,恕我不送了 ”按住了他,喬忠道:“你別動彈,歇著吧,明晚這個時候我再來……”目送這父女兩人出屋之後,連敖楚戈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如此舒暢又迅速的酣然入夢。
  前 天晚上,話說得太多,為了使喬忠早些回去,因而敖楚戈便把這個問題藏在心裡沒說出來,這個問題是 一 業已受傷的“十龍門”那見條龍;目前經過醫治的情況如何?他要從對方痊癒的比例中,研判出對方現在的實力來。
  這樣的研判,在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
  入夜後,喬忠在他女兒喬小情的隨同丫,來得比較早,在他替效楚戈換過藥,剛剛淨了手,敖楚戈已不繞彎子,簡單明暸的開了聲:“老丈,有事正想請教 ”坐了下來,喬忠忙道:“不敢當,小哥,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好了,只要能力之內、無不效勞。”
  敖楚戈低聲道:“想請者丈示下,‘十龍門’的傷者近來情況如仍?”點點頭,喬忠道:“原來是這件事,本來昨晚上我還記著同你談談的,不知怎的又搞忘了,現下正要告訴你,便是你不提,我也會說與你聽。”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凝神道:“願聞其詳。”
  乾咳 聲,喬忠道,“那十龍中的第三個,‘怒龍’方亮,業已成了殘廢啦,他的背脊骨被重力砸為數段,雖然替他接合起來,但能否重生重長,吻黏如初,大成疑問,就算接得好,無法再行使力運勁,甚至連腰桿子都挺不直;硬朗點的:或可佝僂腰身以枴杖支撐移動,身底子薄點的,就只有躺在床上,容人服侍了,走幾步路都要扶著才行……”
  頓了頓,他又道:“總算將方亮及時送來我這裡,否則,他除了脊骨碎斷之外,內腑也受了震蕩,血氣逆湧,正在大量吐血,若非我緊急施救,恐怕他那條性命早就完結了:
  “敖楚戈連忙道:“那麼,方亮就算能夠好起來,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運轉自如,揮灑如常了?”
  連連搖頭,喬忠道:“運轉自如,揮灑如常?老天,說得太美啦,他將來能以自己走幾步路就算上蒼保佑,挽瞭高香嘍,小哥,你大概也知道,脊骨折斷,最是難治,各類骨折情形中,這 種就叫人沒法兒!”
  敖楚戈頷首道:“很好,姓方的不足為害了!”
  喬忠又接著道:“那第四條龍一一‘毒龍’開明堂的左邊肋骨折了三根,肩肋骨折了三根,肩膀也曾脫了臼,另外,亦受了內傷,開明堂的那三根肋骨,我已替他接合,約模個把兩個月左右可以長合,脫臼的那條肩膀我也重給他接回原位了,只是他受的內傷討厭,那不能急,得慢慢來,恐伯也須要個把兩個月的時間才行……”敖楚戈靜靜地道“看樣子,開明堂也暫時賣不得狠,發不得熊了!”
  喬忠低聲道:“這位開四爺的情勢你放心, 兩個月之內,他包管還起不了床!”
  敖楚戈道:“少一個敵人,我便多一分機會,老丈。”
  喬忠道:“這個,我自是明白;哦,那位‘妖龍’胡昌的一只左眼是報廢了,照常情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人硬生生挑出了眼珠,對於整個身體的元氣大受影響,人.也就會衰弱不振上一段極長的辰光,但是,這個胡昌卻端的與眾不同,他只是敷了藥,止痛,看起來就和平素的模樣 般無二了,而且猶要森酷陰沉些,除了精神有些萎頓外,他幾乎和一個健康的人差不多!”
  敖楚戈緩緩地道;“至少有一點不同以往,老丈、 個有兩只眼的人驟然只剩一眼,在聚光的把握與距離的判斷上就要差了,等習慣於一隻眼睛,重新將焦點校正,就仍須要一段日子揣摸演練才行!”
  喬忠佩服道:“不錯,一點也不錯,那胡昌最大的困難便在於此,一只眼同兩只眼視物,總是多少有點不相似的,尤其是在人的習慣上……”敖楚戈道:“武家終生習武,講究的便是那毫釐之差,否則只此一分,便要謬以萬里了。”
  喬忠又道:“除了這三個傷得最重的,那‘翼龍’鄭天雲也傷不輕,他左肩上一道口子,深及骨路,失血不少,便在愈合之後,那條膀子使起來,也不會像往昔一樣靈便了……”敖楚戈問:“老丈,你看鄭天雲左肩上的傷勢,要多久時日才能完全愈合?”
  沉吟了一下,喬忠道:“至少也要半個月以上吧……”敖楚戈微喟道:“這就要比我快了……”喬忠無可奈何地道;“我也恨不得他的傷勢長不好,但事實上,小哥,我不能這樣做……”點點頭,敖楚戈諒解地道:“這是你的天職,老丈,不能怨體。”
  喬忠繼續道:“另外,那‘白龍’尤少君的左胸口割傷盈尺,‘癩龍’餘上服肋間硬是被割掉巴掌有的一塊人肉,‘力龍’韋海面頰上也見了彩,但他們傷得卻不算重,如今業已能夠活動如常了,就是尤少君還弱了點……”敖楚戈低聲道:“這三個人也都不是好纏的,他們一旦派得上用場,我所受的壓力便會相對的增加了!”
  喬忠忽然嚴肅地道:“但是,小哥,你不必在乎他們!“敖楚戈笑笑,道:“怎麼說?”喬忠鄭重地道:“十龍門’傾十龍之力,都不能佔你絲毫的上風,而且弄了個灰頭土臉,丟盔曳甲,現下他們‘十龍門’中倒有三龍身受重創,四龍掛彩見血,完好無損的只有‘駝龍’童壽春‘火龍’朱濟泰‘魔龍’康玉麟,小哥,十龍全力猶奈何不了你,如今他們受損至此,你又何須顧忌?”咧嘴苦笑,敖楚戈道:“老丈,你忘了我並不完整,此戰之後,我元氣大傷了!”喬忠正色道:“不然,好生調養,即可痊癒如初,甚至勝以往!”
  敖楚戈道:“待我調養竣事之後,他們也差不多全好了,即使方亮與開明堂登不上場子,只那八龍,也一樣夠我消受的了喬忠迷惘地道:“小哥,莫非你能力敵十龍,還會在意更減其二?”敖楚戈穩重地道:“老丈,你切莫小看了‘十龍門’中的這十條龍;他們個個都是頂尖的好手,一等一的練家子,哪一個也不好招惹;不錯,我以一敵十,還重創了他們,但我自己也同樣被他們所重創,換句話說,他們力量的總合超過我個人許多,兩相比較,我可以一對一、甚至對二、對三,再多我就難保自己不受損傷,他們十龍能用六龍來與我易命,可是我,卻只有一條命呀,拼到最後,我完了,十龍仍在,即使殘缺,依然能夠昂首闊步,重掛招牌,甚至招兵賣馬,另起爐灶,我敖某人 但躺下,可就永也沒有這一番風光了!”
  喬忠怔仲地道:“說得也對,是不宜硬拼……小哥,你莫非還有更高明的應付方法?”
  敖楚戈道:“目前還沒有,到時候,我再相機應變吧,但除非勢不得已,我會儘量避免與他們硬碰硬的正面上,那樣,沒有我的便宜佔。”
  喬忠謹慎地道:“小哥,他們一一 呢,不講究武林中的規矩?”敖楚戈問:“什麼規矩?”有些微窘的搓搓手,喬忠道:“我曾聽人說,武林中講究的是光明磊落,公平無私,譬喻說不管敵對雙方人數多寡,都得以 對 ;單挑獨鬥,不能以眾凌寡……”
  想笑又不好意思,敖楚戈只好吸了口氣,神情古怪地道:“不錯,老丈,武林中是有這樣的規矩,也講求這樣的道義,但是,卻要看是什麼人物而定,像‘十龍門’,同他們談這些,不僅是荒謬、要且有如癡人說夢,異想天開了……”喬忠楞楞地道:“他們不管這些?”搖搖頭,敖楚戈:“他們不管,他們只講求暴力,講求目的,只要能遂所願,一切手段都在施展之列的,同他們講武林規矩,江湖道義,更如緣木求魚,愚蠢得可笑了!”
  喬忠揣揣地道:“那麼,也就是說,‘十龍門’的人再遇上你,就會一湧而上,來一場群打群殺,任什麼道理規矩全都不理不睬?”用力領首,敖楚戈道:“老丈,正是如此,而且,他們也已證實過一次給我看了!”
  喬忠憤然道,“簡直無恥,如此這般,豈不是和野狗搶食一般無異,還混計麼世面,跑什麼江湖,又稱他哪一門的字號?”敖楚戈笑道:“對了,他們原本不配,所以我雖處劣勢逆境,亦不甘受此欺壓,咽下這口怨氣,好歹總要與他們周旋到底!”
  嘆了口氣,喬忠道:“說真的,小哥,我這幾天確實為了這件事摘苦惱,心裡有些恍惚,老是遲遲疑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有心要幫你 不只是像這樣消極地幫你;而是要積極的幫你,我曾幾次三番考慮過暗動手腳,使‘今龍門’的傷省情況惡化,至少,延緩他們痊癒的時日,但是,在我個人的意願上說,我很想這麼做。不過這卻大大違背 了一個大夫的醫德.也不見容於自已的良心,我 輩子沒做過這樣的事,因此,儘管是在想,就下不了手……”敖楚戈誠懇地道:“老丈千萬不可如此,你的一番盛意,我是全心領受,你卻要考慮到,你自身的處境,老丈,姑且不論你個人的醫德與良心問題,就在實際上說,萬一你在‘十龍門’的傷者身上動了手腳,而令他們的傷情有所變化,他們一定會追根究底,探索真象的,‘十龍門’的人;個個精明于練,且極多疑,假若查出是你在其中玩了花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他們定會對你加以異常殘酷的報復,這不是我所願見的、我也擔待不了這樣的精神負荷 ”喬忠低沉地道:“這層顧慮我也明白,而我 再思量之下.對這一方面的計劃競找不出什麼兩全其美,不啟人疑竇的法子來……”搖搖頭,敖楚戈道:“不須了,老丈,務請到此為止,切莫再進 步為我冒險,否則,若有意外,老文愛我始足自害,我就終生不得安寧了!”
  喬忠縐著雙眉道:“但聽你方才的說法,對付‘十龍門’又似並無太大把握?”敖楚戈道:“我說的也是實情,然而,像這種鬥命之事,其最後勝負的關鍵,卻並非絕對建立在力量的強弱厚薄上,往往是運氣、智慧、巧合等因素也佔了極大的比例,如今我勢雖不利,也未必就一定會輸,傾力周旋之後,我認為我仍有很高的成功希望……”喬忠苦笑道:“小哥,但願如此,你可不能只是故意說著安慰我礙……”敖楚戈道:“我說的乃是經驗之談,老丈,以寡敵眾,於劣勢裡搏擊優勢中的對手,我已經歷過太多次了,邀天之幸,我大致都能達成目的,至少也落個全身而退;在這樣的境況下應該如何掙扎自衛,我誇言一句 也堪稱為行家了!”
  喬忠道:“這一點我是相信的,但情勢對你來說,也實在是太險惡,不能叫我不替你擔憂著急!”
  忍不住了,喬小倩說道:“敖大哥,你還充什麼英雄好漢?你在這裡養傷的事,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你一旦傷勢痊癒,悄悄溜走,他們怎會找得著你?”敖楚戈笑笑,道:“我會知道怎麼做的,喬姑娘。”
  喬忠低聲道:“小哥,倩兒所言,也未嘗不是一種暫避鋒頭的法子……”敖楚戈的神色有些憂鬱,他沉緩地道:“老丈,多謝賢父女如此的關愛,但事實上卻無此可能!”
  呆了呆,喬忠道:“這 怎麼說法?”
  喬小倩悻悻地道:“還不是敖大哥要充英雄?認為丟不起這個人!”
  一瞪眼,喬忠斥道:“不許胡說!”
  敖楚戈不以為件的一笑,平靜地道:“喬姑娘,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當然英雄好漢是誰都愛扮的,可是真個要以玩命來充英雄好漢的時候,只怕誰也會考慮再三了,用血肉來襯托虛名,實際上沒那麼容易,尤其我,不做這樣的傻事,我之所以明言我無可逃避眼前的危難,乃有我的苦衷在 ”喬小倩厥著嘴道:“我就不相信除了活命最重要之外,還有什麼‘苦衷’比活命還重要?”喬忠呵責道:“倩兒,你先聽人家說話,別淨是在那裡打岔!”
  敖楚戈安詳地道:“我告訴你是為了什麼,喬姑娘;其一,‘十龍門’與我既有舊恨,又有新仇,舊恨新仇加起來,就不共戴天,勢必得我而後快,他們對我痛恨的情形,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們不報復我是決不會甘休的,這一次就算我逃得了,還有下一次,今天我逃得了,我能躲一次,避兩次,逃一月、逃一年,但我不能者是像這麼逃下去,躲下去;我是個人,是個正常的人,因此,我也要求正常的生活,安寧的歲月,平靜的心境,我怎能終生處於憂惶中,驚疑裡,不安下?我又怎能一輩子東逃西躲過日子?這樣精神下的折磨我實在難以承擔,故而,長痛不如短痛,是好是歹,我已打定主意,要同他們來一個徹底的了結!”
  舐舐嘴唇,他又接著道:“其二,喬姑娘,不瞞你說,我是個男人,是個真正的男人,我不敢自譬志節高超、鐵膽豪情,但是,我卻有血性、有骨氣,有自尊,另外在我所處身的環境裡,我也多少有點地位,我不能在劣勢之下便畏縮逃避或受辱貪生,這不僅我處身的環境傳統所不允許,也為我的尊嚴與人格所不允,我寧肯血淋淋地任白刃割肉,也做不到因勢不利而退避,我寧肯無所愧疚地死,也難以承受將來自尊的撻伐!”
  喬小倩的臉蛋上表情複雜,有些兒悽惶,有些兒焦慮,有些兒怨恚,又有些兒顫慄,但無可諱言的,敬佩與仰慕之情卻佔了更大的成分!一伸大姆指,喬忠讚美地道:“硬漢子!”
  敖楚戈笑得極苦:“天生就是這麼一付不服輸,不向人低頭的性子,明知是愚蠢,但偏偏做不了聰明事,說起來,實在不堪一贊!”
  喬忠正色道:“你錯了,小哥,天下就是因為還有你這種明是非,辨忠姦,不畏強權,不忌危難的剛烈人物在,這世上才有公理長存,才使正義不泯,如果誰都得過且過,能以苟安便求苟安,那麼,邪惡爛濫、姦先橫行,還有誰來主持公道,陰遏暴虐,這人間世,伯也早不成個樣子了!”
  敖楚戈嘆息著道:“老丈,我實不似你誇譽的這般神聖清高,但我絕不忘做人的本份,湊合著不達人倫道德,勉強不做個壞人也就是了。”
  喬忠道:“你很自謙,但由此也可見你的人品內涵都是不同凡俗的人……”喬小情在一邊插嘴道:“爹,先別淨顧著說好聽的了,敖大哥將來的性命能否保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呀!”
  沉默了一會,喬忠道;“你敖大哥武功高強,為人機警,對於應敵卻難得經驗又極其豐富,在‘十龍門’重創之後的情形下,我想,他不至於太過吃虧了一一”喬小倩急切地道:“這只是朝好處想,爹,你有沒有考慮到 若是敖大哥萬一失手栽了跟鬥,又怎麼辦?這不是不可能的,難道說,到時我們只有喊天?”喬忠愁眉苦臉地道:“倩兒,你知道爹不是在害愁,但……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敖楚戈道:“老丈無須為我擔心,這個陣仗,我自己會應付,不勞老丈過慮,老丈對我的幫助到此為止,若再進
  步.則是冒著性命之危,這非但大不必要,而且,我也斷然不會接受!”
  唇角抽搐了幾下,喬忠吶吶地道:“我真慚愧……”敖楚戈坦率地道:“正好相反,老丈賜我良多,覺得難以為報的該是我 ”忽然 喬小倩好像想起了一條什麼萬全的計策一樣,興奮地道:“對了,敖大哥,爹和我可以去替你請幫手!”
  喬忠也連連點頭:“不錯,小哥,這倒是個好法子,我與債兒可以代你去外面邀請幫手前來助拳,他們人多,你也可以找人,如此一來,優劣之勢扯平,情況就會大大改觀了!”
  微微搖搖頭,敖楚戈道:“多謝賢父女一番盛意,不用了。”
  喬小倩氣惱地道:“為什麼不用?難道這又犯了你的忌,影響了你的威名,沾辱了你的自尊嗎?”笑笑,敖楚戈道:“不,原因很簡單,只因我沒有在這種情形下可以相助的朋友!”
  父女二人都怔住了,喬忠疑惑地道:“你 沒有能以相助的朋友?”敖楚戈道:
  “沒有!”
  喬小倩忿然道:“又不知你在想些什麼了,敖大哥,我可不信你的話,你在江湖有那麼大的名氣,又跑了那麼多地方,混了這些年頭,莫非你就真會沒有個把連心托命的知交?連秦檜都有三個好朋友呢!”
  敖楚戈的神色平靜又安詳,他道:“我說的是實話,喬姑娘;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沒有‘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相助的朋友,更明白點的意思是,我不能拖累我的朋友,讓他們和我一樣面對‘十龍門’的強大壓力,接受可能遭至的傷害,我寧肯自己擔負一切不幸的後果,但我內心平安,如果任何一個人為了我而蒙受犧牲,則我勢必終生愧疚,這是最重要的理由,另一個事實是 這附近,我也沒有足俱力量能以在此事上相助的友人,所以,這個想法就無法成立了。”
  喬小倩怔了一會,幽幽地道:“敖大哥,你就是這麼倔,這麼替別人設想,依我看,你前面那個道理才是真的,後面那個‘事實’只怕不一定是事實吧?”笑笑,敖楚戈道:
  “我沒有騙你,喬姑娘,活命總是好的,舉凡人,誰又不想活著?我豈會有使自己生存下去的法子而楞不肯用的道理?”喬忠趕忙道:“小哥,倩兒不懂事,你可別把她說的話當了真 不過無論如何,總得怎生籌思個妥善對策,應付得了那‘十龍門’才行……”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會好好籌思考量的,這一層,老丈就無須代為顧慮了。”
  喬忠又關切地道:“但是,你也不能太過耗費心神,以免精力透支過巨,影響了你痊癒的辰光……”敖楚戈道:“多謝老丈體恤,我自當加意養息 ”突然,他雙目光芒一閃,緊接著道:“有件事,想請教老丈。”
  喬忠殷勤地道:“不客氣,有什麼話,你儘管開口好了!”
  敖楚戈低聲道:“有幾味藥,老丈不知是否儲存著?”喬忠道:“不知小哥指的是哪幾味藥材?”敖楚戈道:“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童虎鞭’‘珍珠粉’‘參根’?‘珍珠粉’不能少於十五年以下的老蚌珠磨研,‘參根’須要六十年以上的老參……”瞪了敖楚戈好一陣,喬忠方才籲了口氣:“老天,你所說的這六味藥材,俱都是價值昂貴得嚇人,而且極為罕見的珍異種類;此中價格倒不在話下;尤其難找難求,等閒的行醫者,往往當了一輩子郎中,沒有見過這六種藥材一樣的也大有人在……”
  敖楚戈道:“我曉得,所以我也只是姑且一問罷了。”
  喬小情急切地道:“爹,你倒是說話呀,到底你那兒有沒有存著這幾味藥材?”呵呵笑了,喬忠道:“看你這丫頭片子,怎的就這麼樣迫不及待法?你是非要把為父的這一點家底子都抖露淨了方才稱心如意麼?”原來下懷著什麼希望,敖楚戈僅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意 他本身是曾習醫道,鑽研過各類藥物,是而方才所提出的幾味藥材,其珍罕難求處,自然也相當明暸,然而,如今一聽喬忠的口氣,倒好像真的藏有這些罕見的藥材一樣!
  喬小倩更是驚喜,她望著乃父道:“爹,爹啊!莫非你有?”喬忠頷首道:“有,但卻不全。”
  敖楚戈精神一振,雙目放亮:“老丈,我方所提的那幾味藥材,老丈果真藏備著?”
  喬忠笑道:“不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珍珠粉’‘參根’等我都有,‘珍珠粉’的原蚌者珠至少在二十年以上,那參根也是不會少於百年的老參了,只少了一樣‘童虎鞭’。”
  沉吟著,敖楚戈在自言自語。“少此一味,則效能即減一半……雖可使其他藥材頂用,卻僅俱膠合之功,怕也達不到原有的神效……,昭!倒是再想想看……”喬小倩直幌父親的手臂,撒著嬌央告:“爹,好爹爹!你想個法子嘛,看看到哪裡再把這差缺的一味藥補全,爹爹,在這一方面,誰也比不上你的門路,你是道行最高,神通最大的了,爹爹,親爹,你幫幫忙,好歹為敖大哥湊齊這味藥材……”敖楚戈道:“不須麻煩了,只五味藥材合滲,效果固不及六味齊全那樣來得神速,但也俱有 般藥物所不能比疑的神效,喬姑娘,能夠獲有其中五味藥材,來已是大為不易了,千祈莫再煩托令尊。”
  說到這裡,他驀而表情窘迫,十分歉然地道:“看我這人,怎的一下子卻迷糊到這等地步?全是在做一廂情願的打算了,還不知喬老丈能不能割愛交付呢?”。
  喬忠懇切地道:“藥材本身便是活人之用,儲存藥材亦乃為了不時之須,只要小哥的身子有這幾味藥材能以補益之處,我又怎會吝而不舍,密而不示?小哥釋念,你若需要,我定然奉上;所缺的‘童虎鞭’一項,我這裡固是欠缺,但我的一恢老友那邊據我所知卻收有了三條之多,我想向他索取一條,是不會被拒的……”敖楚戈感激地道:
  “多謝老丈關懷 ”這時,喬小倩一下於撲過來摟著老爹脖頸,興奮地在喬忠面頰上‘嘖嘖’親了幾下,嬌蠻地笑著:“爹,你真好,你真太好了……”喬忠大笑著在愛女臂部輕拍,道:“看看你這瘋丫頭,越來越放肆了,客人面前,不許這麼胡鬧。”
  喬小倩狡詰又俏皮地道:“我是替放大哥謝你哩,爹,敖大哥不會見怪的,他眼看著我對他這麼賣力,不但不會見怪,恐怕更是樂在心中,謝在心中呢 ”側臉朝著敖楚戈眨眨眼,她又道:“是不是呀?”敖楚戈笑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頓了頓,他接著道:“老丈,這幾味藥材皆極珍貴,想老丈當初購藏之際,必也所費不貸,我亦不能白受,還請老丈示下價目,以便奉上原銀 連連搖手,喬忠道:
  “不,不,不,這怎麼可以?小哥千萬不能如此見外,這幾味藥材,就算我贈送給小哥你的,其他都不值一提……”敖楚戈道:“賢父女對我愛護備至,關懷有加,人情上說,我已欠負大多,怎能再使賢父女在銀錢上再有耗費?老丈,請容我略表心意 ”喬忠正色道:“小哥,你是江湖豪俠,亦為武林義士,這 類人,皆有明爽磊落之胸懷,慷慨激昂之天性,突破世俗,不拘小節,怎的你卻在這臭不可聞的銀錢一項上斤斤計較?
  你何嘗欠我父女的情?倒是我父女欠你的恩才終此一生難以報答,區區幾味藥材,你若必以貨值衡度,那麼,你救了我子女一命,保住了子女的貞潔,我父女又該用多少銀子來抵價呢?”窒了窒,能言善道的敖楚戈卻是一時反而說不上話回答了。
  喬小倩也老大不悅地道:“放大哥,你這樣說就太不夠意思了,完全把我爹和我當作外人了嘛,我爹說得對,你救了我,我們又該用多少銀子來賞付你?”’苦笑一聲,敖楚戈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展顏一笑,喬忠道:“對了,這樣才是大丈夫的風範,偉男子的氣度!”
  哼了哼,喬小倩道:“敖大哥,不是我要數落你,可全是你自己找的!”
  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你別見怪,喬姑娘,我只是 ”打斷了他的話,喬小情搶著道:“只是什麼?只是覺得於心難安,對不對?那你待我這般恩重義隆,我又該怎麼辦?乾脆一頭撞死,不是一了百了?”敖楚戈忙道:“哪裡話?你言重了!”喬小倩悻悻地道:“好,既然你也覺得不像話,你就給我好生躺在床上,乖乖地接受我爹送你的藥材,再要多提一句‘錢’的事,我就一根繩子吊死還你的情!”敖楚戈趕緊道:
  “沒這麼嚴重,沒這麼嚴重,我受下就是,受下就是……”眼珠子一轉,喬小倩這才漾出一絲笑意:“昭,說了半天,只這幾句話才不衝耳朵。”
  喬忠卻有些迷惘地道:“小哥,據我所知,‘金英豆’功能合肌補肉,‘黑蓮子’滋潤肺腑內藏最有奇效,‘龜殼內絨:配合其他補藥可以提神凝氣,‘童虎鞭’強腎壯陽最著,而‘珍珠粉’,老‘參根’只是上好的進補藥材罷了,至少能使皮肉細緻,容顏光鮮,這六種藥材只其中數樣對你適用,但另幾樁無關的你卻拿來作甚?”敖楚戈微笑道,“合起來煎熬,待成濃膠狀時,便一同吃下。”
  楞了楞,喬忠驚異地道:“我行醫數十年,倒還沒聽過這六味藥材合煎的方子,而其效能各異,藥性迥殊,小哥,你不會搞錯吧?要知道藥石亂投,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呢……”
  敖楚戈道:“這是一帖偏方,老丈,不會有問題的,你放心好了。”
  喬忠擔憂地道,“你真不會弄錯?小哥,這可不是能夠大意的事,合藥配方,其中學問深奧無比,藥材的配合,數量的多寡,往往差之毫釐,謬之千里,哪種藥材可以搭滲另一種藥材,乃是有一定規格的,萬一疏失,就大不得了,明明是補藥也會變成毒藥,明明可以這幾成力道,、也都會比例適得其反了;因此你若沒有絕對把握,還是不要冒險為佳,小哥,開不得玩笑礙……”敖楚戈平心靜氣地道,“老丈釋懷,我還想多活些年歲,豈會拿著自己的性命兒戲?我當然有一定的把握,否則,我也不敢麻煩老丈贈我如許珍罕藥材了……”搖搖頭,喬忠道,“可是,我懸壺行醫了大半生,論醫道、談見識,說經驗,不敢自比扁鵲華陀,但在時下也堪為上乘者了,怎的像你所說的這種藥方,我就壓根子不曾聽說過?”敖楚戈道:“這是偏方,老丈。”
  喬忠道:“就算是煽方吧,我也知道數百種之多,可是,獨這一味卻聞所未聞!”
  猶豫了片刻,敖楚戈坦然道:“老丈,有幾句話,我且向老丈說明一下,老丈或許就能了悟了 醫術訪佛武藝,浩瀚如誨、探不可測,而其中紛歧雜陳,百家各派,幹頭萬緒,且無奇不有;一個醫道精湛的郎中,只是說他已能把握住一般的病情,在尋常的醫理上可做正確的判斷,作適當的治療,但是,這位郎中醫術再好,他卻也無法通曉天下所有發生的疾病源和醫治天下所有的疾病,而且也沒有任何一個郎中能夠全然洞悉世上每一種藥物的功用以及每一種藥物搭配後所產生的反應,這正如一個習武者,小之足以防身,大而能以傷人,神而玄乎其藝,奇而俱有特技,但任是這個習武者如何功力高強,他也只是在一般的以防身術上有所心得,至多專擅於某幾類特殊的武功,卻亦不可能囊所有武術精華於一身,總總般般明暸,卻也極為不易;天下事,奧妙無窮;繁雜不盡,想學得全,習得全,習得齊,在人類的智慧、記憶、體質,以及生命的時日上,都是無可負擔的,而學一件事,又有許多路途,許多捷徑,事倍功半也好,事半功倍亦罷,只要能求個‘殊途同歸’也就是了……”沉思良久,喬忠道:“不錯,小哥,你說得很有道理,的確很有道理……”敖楚戈道:“得罪了,老丈。”
  喬忠呵呵笑道:“哪裡是‘得罪’?我可真算受益良多,小哥,一個人,活到老,學到老,是一點不差的,若未聽你這一席話,我還一直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了不得呢,今日印證,可見我該學的事還正多著,不說別的,就指歧黃這一門吧,我就有好些地方尚得再下功夫,再仔細琢磨!”
  喬小情笑道:“好新鮮喲,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爹爹對他的醫術說過這種謙虛話呢……”喬忠笑罵道:“不許塌爹的台,瘋丫頭!”
  敖楚戈又道:“但話又說回來,老丈,單憑老丈現下的醫術,已是足當一‘面而有餘了;我所知曉的;些邪門外道,老丈或者有所不知,然而老丈精擅各種醫理,我及不上的恐怕更要多之又多!”
  喬忠大笑道:“小哥,你可別再朝我臉上貼金啦……”喬小情頑皮地道:“爹還害羞呀?”眯著眼,喬忠道:“瘋丫頭,當心老爹打你的屁股!”臉蛋兒一紅,喬小倩嬌羞的往乃父懷中鑽,邊不依地道:“我不來了,爹你怎麼當著人家敖大哥的面,這麼說人家嘛……”敖楚戈笑道:“沒關係,不傷大雅,不傷大雅。”
  好不容易把女兒從懷裡扯開,喬忠喘了一陣,方道:“這丫頭,簡直被我嬌慣得太不成樣子了;小哥,你可別見怪。”
  敖楚戈忙道:“父女親倩,天倫之樂,我羨慕都來不及,怎會見怪呢?”喬忠想起了什麼,又接著問:“對了,小哥,講了這老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要的這六味藥材,合煎之後會有一種什麼樣的功用?”敖楚戈低聲道:“造血生跡提神凝氣,固本保元尤俱功效,最大的好處是可令傷口加速長合,效能之快,要比 般的藥物治療快上很多
   簡直有些像奇蹟!”
  睜大了眼睛,喬忠道:“真有這麼靈法?”點點頭,敖楚戈道:“一點不假,我往年曾親眼見過 個實例!”
  喬忠道:“那麼,有沒有什麼其他不良反應呢?”敖楚戈頷首道:“有 點,但不足為虞,就是在服藥之後,身上會起些小紅斑點、微微痛癢的,三天之後便可自行消除,以後就沒有其他問題了!”
  喬忠笑道:“如此說來,這可真是一個好方子了!”
  敖楚戈道,“是的,所以我們有句俗話常說 ‘偏方治大帛。”
  喬小情忽道,“敖大哥,你這人也真叫迷糊,既知有這麼一個好方子,為什麼不早說出來?卻;直拖了這麼些天,耽擱了許多辰光……”敖楚戈道:“這也不能怪我,前幾日我一直暈暈沉沉的,這兩天方才有了精神,再說,我一時也沒想到這上面,是方才提起,心裡頭亦不寄什麼希望,因為我知道這幾味藥材十分難尋,若要六味齊全是極其不易的事,只可遇,不可求,先前想到,也不過隨意問問罷了,豈知老丈卻居然藏備得有,這真是想不到的收穫,天上掉下來的運氣……”喬小倩咯咯笑道:“你呀,敖大哥,我看你真有點對什麼事都蠻不在乎的味道!”
  敖楚戈道:“也不盡然,至少,對我自己的性命,我就一向非常慎重的。”
  在父女兩人的笑聲裡,喬忠又道:“小哥,明天晚上,我就把你需要的六味藥材給你送來,份量上,你再說,看每一種要多少?我大概都還夠。”
  敖楚戈熟暢地道:“‘莢豆’兩只‘黑蓮子’十粒‘龜殼內絨’三錢‘童虎鞭’一條和‘珍珠粉’五錢‘參根’三錢,老丈,數量足麼?”喬忠道:“足,我多得有餘了!”’敖楚戈道:“明晚上送來,老丈是否來得及向貴友去討取那味‘童虎鞭’?”喬忠道:
  “沒有問題,我那老友也是和我一樣幹郎中,家就住在鎮北角上,來回散著步也便到了,我親自去向他要這味藥去……”敖楚戈道:“偏勞老丈了。”
  擺擺手,喬忠道:“自己人,莫要客氣。”
  喬小情聲道:“原來爹說的那人就是鎮北的何二叔呀?”喬忠道:“不錯,就是你何二叔。”
  笑了,喬小倩道:“那還有不給的?不給,我去揪他鬍子!”
  喬忠瞪了女兒一眼,又朝效楚戈道:“小哥,但願你把這帖藥眼下去之後,能夠加速身子痊癒,爭取時效,你早一天恢復健康,你那些仇家便少一分勝算,否則,單憑你孤身一人,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未免令我父女太過憂惶……”敖楚戈嚴肅地道:“我明白,所以我才儘量挖空心思,設法使自己早日康復,如果能在對方之氣勢未及補足之前適時動手,我的機會便大得多;總之,彼此之間,能夠行動的時間遲早,便與勝負的關係成出正比,我必須要搶在他們前面,才有活命的希望!”喬忠道:“你會成功的,小哥。”
  敖楚戈道:“便討老丈你這句好口彩了!”
  喬小倩也激昂地道:“敖大哥,你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叫他們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放心,喬姑娘,兩軍對陣,白刃相向,我就不會是善人了,我在那樣的場合裡,素來是怎麼做狠毒便怎麼於的!”
  喬忠低沉地道:“務必珍惜自己,小哥。”
  敖楚戈誠摯地道:“我會的。”
  站起身來,喬忠向敖楚戈告辭,由喬小倩送出房外,敖楚戈精神奕奕,心裡覺得十分振奮,至少,他已有了一個指望 在時空的距離上爭取優勢的指望,如今情況業已稍有改善,他不是光居於挨打的地位了人在能夠求得較大的生存機會的時候,總是喜悅的,縱然這原本便是他的權利,縱然這個機會的比例尚不是絕對的,但卻要較那種空茫的未知數扎實多了;敖楚戈可以預期,他今晚必有一場好夢。
  敖楚戈的話並沒有錯,就在他服下那帖自開的藥物之後,他的傷勢便加速復原起來,那種復的速度,不由把一個行醫多年的喬忠也弄傻了,他不得不承認 這是一樁超乎他所知悉的一些吱黃之理的異道,這是另一樣對於醫術奧妙無窮的證明,這也是奇蹟!
  只有十天的功夫,敖楚戈身上的創傷全已合口生肌,長合的部位甚至連疤痕都不易看出,平滑細緻得幾與從未受過傷害一樣,同時,他的氣色也一天比一天豐潤明朗了,懲般的爽健法兒,臉上透現著淡油油的紅光,行動舉止,自若如常,假設讓一個不知內情的人去端詳,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他只在半個月之前曾領受過那等嚴重的傷勢。
  喬忠是又服貼、又驚訝,卻又暗裡喜悅,對他的職業來說,他算又多學了一門,只這一門,可能便會帶給他莫大的受用啦。
  最高興的喬小情,她的想法十分單純;敖楚戈身子的健朗日速,便表示他體氣功力的恢復越正常,這便意味著他在與敵周旋的形態中佔著較大的比重,喬小倩當然明白,敖楚戈能儘早一天痊癒,則製敵的機會便大一分,這不僅是人與人爭,勢同勢爭,更是時間上的一場殘酷競賽!
  於是,敖楚戈在繼續養歇了兩天之後,已經決定即日離開此地,進行他對“十龍門”
  的反擊行動,他老早便想這麼做了,他一向不是個慣於龜縮著挨打的人,一有機會,不管這機會是肯定的可微渺的,他都將竭力運用發揮,予敵痛創,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
   寧可為斷頭鬼,不甘做窩囊廢的人。
  這些天來,他心中窩著的一股子烏氣就差點鼓破了胸膈,他豁上再削掉十斤身上肉,也非要出這口氣不可。一待他能夠這麼做了,他便立時要做,片刻也不耽擱,雖然,他明知這口氣要出得異常艱辛!
  在後園裡,喬小倩眼圈泛著紅潮,嗚咽著道:“敖大哥,哪有像你這麼急性子的人?
  說走就走,連我爹也不知會一聲?至少,你總要等我爹來了打個招呼嘛!”
  敖楚戈全身披掛 還是者打扮,只換了一襲黑衣,模樣兒透著十分粗壯,神色也開朗得緊,他笑開了一口白牙道:“放心,我與令尊,是一定還得再相面的,倩姑娘,賢父女的恩情未謝,我又怎捨得去死?好歹辦完了這樁麻煩事,我就馬上回來。”
  喬小倩傷感地道:“但你身上的傷一一”敖楚戈挺挺胸膛,活動著胳膊:“早就好了,你看,我如今的身架骨,壯實得就像一頭大公牛,比我未曾受傷以前更要強健得多,包管沒有問題!”
  哽著聲,喬小倩猶牽心掛腸地道:“我看,你最好再養歇幾天比較牢靠……”敖楚戈和悅地道:“別替我擔憂,喬姑娘,我們相處,也這麼多天了,我是個義氣用事或逞能賣狂的角色麼?如果沒有把握,我怎會冒這種不必冒的險?這是玩命的事,若非自覺體力已經確可勝任,我又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湊近了一些,他又道:“至於見過令尊再走,事實上無此必要,更可免了一些離別之際的黏纏;人要分手了,總是多少帶點帳惘同離意的,叫我一人嘗此滋味吧,不須把令尊也硬拖上;再說,我的行蹤不會太遠,還要回來和你們重聚些日子呢,眼前的暫別,不值得難過,你快樂點,別把氣氛攪混了,權當送我上街沽壺酒……”喬小倩幽幽地道:“大天白日的,敖大哥,為什麼不等入了黑再走?”笑笑,敖楚戈道:“說走就走,這才叫乾脆俐落,拖拖拉拉,我最不喜歡,何況遲早也是得走,延到入黑亦一樣要上道呀;大白天行動,並不一定較晚間困難,因為對方在白天的警覺也會跟著降低,當然我更加小心……”嘆了口氣,喬小倩道:
  “如果正好碰上了他們呢?”敖楚戈道:“碰上了就只有硬幹,那還有啥說的?原本我也就是抱了這個目的而去,什麼辰光,什麼地點豁上刀子,那就容不得精挑細揀啦!”
  喬小倩低沉地道:“好吧,反正我也知道留不住你,任是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你的心意……”敖楚戈安慰著道:“別這麼依依難舍法,叫我心裡泛酸,這又不是一去不回,你有什麼好犯愁的,而我已告訴過你,只待這樁麻煩了結,我定管回來再和令尊及你盤桓一陣……”拭拭眼角溢出的淚水,喬小倩垂下頭去:“敖大哥,說話算話,你可得一定回來,別忘了爹和我惦著你……”敖楚戈忙道:“當然,我什麼時候不是一言九鼎?”
  又抬起那張悲戚、悵惘、眷戀同關懷揉得白素素的清水臉蛋,喬小倩的聲音裡泛著那樣濃重的情感:“敖大哥……保重自己……”輕輕一拍她的肩頭,敖楚戈溫煦地道:“你寬懷,憑那些兔崽子還要不了我的命!”
  不待喬小倩再說什麼,敖楚戈身形倏掠而起,凌空一個轉旋,便穿越枝梢之間,鴻飛冥冥,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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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24 AM

第18章

  敖楚戈的目的地是“老汾河”。
  由喬忠的嘴裡,敖楚戈知道“十龍門”那十龍中的傷者仍然住在他那裡;其餘的人便在鄰近的住家,租了兩整幢的房子暫居,一則保護傷者,二則可以收到迅速呼。應的功效。
  現在,敖楚戈先要到“老汾河”把形勢刺探個明白,然後,他再決定下手的步驟與方法。
  掠出後園到了外面,他便不以這種足以引人注目的身法趕路了,他邁開大步往前趕,當然他不會忘記耳聽四面,眼觀八方,同時,儘量挑有掩遮而且偏僻的地方走。
  大約只走出百里多路,他剛順著一條小徑穿過那道窄河上的木橋下面,已突地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那個過橋的,你站住2”只急著趕路,敖楚戈倒沒提防橋下面會有人,他怔了怔,站住了,一面側過臉細視橋底,就在橋下河邊,一棵低枝葉茂密的樹蔭底下,三個矮的漢子翹著腿躺在那裡,模樣倒是挺悠閒自得的。
  說話的那一個這時坐了起來,一張瘦削乾黃的臉孔上透著狐疑的神色,他打量著橋上的敖楚戈,侵吞吞的又開了聲:“伙計,你是打何地來的?”敖楚戈胡亂朝後拈了個方向,道:“那邊。”
  對方灰褐的眼珠子順著他的手式一轉,眉毛吊了起來,道:“那邊?那邊是哪邊?
  三家窪?劉集?同安鎮?還是萊莊?”敖楚戈靠近了橋欄邊,把上半身倚在粗糙的原木橋欄上,似笑非笑地,道:“各位老兄,你們 是六扇門裡的人?”哼了哼,那個原來說話的人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就甭管了,能問你的話嘛2自然便吃得住你;餵,你還沒明說你是從哪裡來的?”敖楚戈聳聳肩,道:“我是從‘劉集’過來的。,’一說出這句話,原來仰躺著搖幌著腿的另兩位仁兄忽地都坐了起來,乖乖,好兩張凶神惡煞般的黑鬼尊容;黃皮寡瘦的這個冷冷一笑,道:“你要到哪裡去呀?”敖楚戈陪笑道:
  “‘青陽城’,老鄉。”
  那人站了起來,一個跟鬥翻到橋上一 身手倒蠻俐落 他衝著敖楚戈一揚臉,大姆指朝後一點,大刺刺地道:“朋友,閒話少說,我看你形跡可疑,透著老大的下地道,來吧,跟我們走一遭!”
  敖楚戈是一付愕然的表情:“跟你們走一遭?到哪裡去?”這位仁兄嘿嘿笑道:
  “老汾河’,這個地名對你有點意義麼?”敖楚戈叫了起來:“怪了,你們到底在搞些什麼把戲?我是要到‘青陽城’向我二舅拜壽去的,卻跟你們去‘老汾河’作甚?你們是些什麼人?官差?地保?還是攔路打劫的棒老二?”對方臉色一沉,重重地道:“少裝蒜,跟我們到‘老汾河’走一遭,叫童壽春童大當家的當面認你一認,若是沒有干係,馬上放你走路,要不,你休想過這橋!”
  敖楚戈道::這是幹什麼?童壽春又是麼人王?我 不犯國法,二不犯刑律,三不為非作歹,四不作姦犯科,你們憑哪一點要硬帶我走?我不認識你們,和那什麼童壽春更毫無牽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還想強行綁架不成?”忽然怪笑一聲,那人道:“他奶奶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衝著我哥幾個雞毛子喊叫?你也不先弄弄清楚,在這方圓百里之內,我‘三貓子’叫哪一個往東他還敢往西?”“三貓於”
  這渾號敖楚戈是聞所未聞,再一看這幾位老兄的架勢舉動,他便判斷只是地方上的青皮無賴一類角色,或者會兩手把式,但料想也強不到哪裡去;這三個一定也是被“十龍門”
  的那筆巨額懸賞衝暈頭了,竟然也想橫插一腿沾點油腥,敖楚戈覺得好笑,他眯著眼道:
  “先把話說明白,老鄉,為什麼各位硬要叫我去見那童壽春?”木橋上起了一陣搖撼,昭,敢情另兩位也跳上來了,其中;個雙眼赤紅,翻著厚唇的仁兄大吼一聲,惡狠狠地道:“老子’們就告訴你是為了什麼 在你後頭的方向,一個往‘同安鎮’一個往‘萊莊’,那東邊便是‘白楊鎮’了‘三家窪’‘劉集’都在前面,隔著體來的地方正好相反,老子問你,你如從‘劉集’來,真的是往這邊走?可見你分明胡說八道,存心掩飾些什麼,這就透著形跡可疑,既然可疑,你就跟我們上道吧!”
  原來是這麼碼子事 敖楚戈沒想到就憑這三個上不了臺盤的貨,倒還動了如此的心機,把他耍了一轉;笑笑,他道:“如果我不去呢?”黃皮寡瘦的一個陰毒地發了聲冷笑,道:“在我‘夜貓子’蘇二順面前,這個‘不’字由得你說?”。
  敖楚戈乾笑道:“二順哥,大家初見,也交個朋友,你這兩位兄弟,又是怎麼個稱呼法?”
  小眼赤紅的那位粗聲啞氣地道:“好叫你知道者子就是‘醉貓子’’樑克,那個位是我們老么‘花貓子’丁勉!”
  作了個羅圈揖,敖楚戈一派恭順之色:“失敬失敬,三位叫我前去遏見那童大當家,卻不知為了哪樁事情?”“夜貓子”蘇二順不耐煩地道:“少嘍嗦,你去了自然會知道:
  你有牽連,便只好認命;沒有牽連,一拍屁股走你的陽關大路,現在卻不是你發問題的辰光!”
  敖楚戈咧開嘴,笑嘻嘻地道:“好吧,我跟三位前去便是,但是,在我們挪腿之前,三位也不想問問我姓甚名誰麼?”那“醉貓子””樑克大喝道:“管你他娘的是誰,先跟我們走一道再說!”
  “夜貓子”蘇二順忽然一伸手陰側側地,道:“小子,你也休在這裡反穿皮襖老裝羊(佯)了,明著把話抖出來,你是誰?”敖楚戈笑得好和氣地道:“我姓敖,敖楚戈,三位。”
  三個人驀地往後躍開,火燒屁股一樣連蹦帶跳,模樣就像叫什麼妖精鬼怪嚇慌了也似;他們躲出老遠方才站住,三個人的臉上全變了顏色,那等驚魂不定,震駭恐懼的瞪視著敖楚戈,一時間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敖楚戈饅條斯理地道:“怎麼啦?莫非我這名姓,對各位也還有點意義?”
  三個人,兩個在橋的那一頭,一個在橋的這一邊;三個人對面楞望著,就像被定在當場一般樣,誰也答不上腔,回不上話來……敖楚戈雙手一拍,搖頭道:“列位有興致站在這裡當傻鳥,我可沒有功夫奉陪,對不起,‘青陽城’裡我得趕緊前去向我二舅拜壽 ”猛的一機儈,“夜貓子”蘇二順突然怪叫:“且慢,我們險些叫這狗操的給唬住了!”
  那邊,“醉貓子’’樑克揣揣地道:“怎麼說?”蘇二順急切地道:“這小子定如我們原先所料,只是姓敖的同黨,或是前來替姓敖的探路,或是幫著姓敖的出外刺探消息的 如果他就是敖楚戈本人;他的那根鋼棒子呢?他那個‘鬼泣環’呢?可見這小子是在冒充,何況姓敖的受傷甚重,斷不會這麼決便痊癒,從哪一頭說,他也不可能是敖楚戈!”
  “醉貓子””樑克的腦瓜裡,顯然缺少了幾條紋路,他聞言之下,不加思索地大吼道:“不錯,二順子,你說得一點也不錯,這小子可不正是冒充姓敖的?記得童大當家的曾著人傳話,說敖楚戈受傷極重,附近地頭對他更十分陌生,之所以能夠隱匿遁形,必有人暗中相助,童大當家的還再三提示不可忽略了那暗助於他的人,二順子,這傢伙必然是那姓敖的同黨,替他跑腿的狗奴才!”蘇二順咆哮道:“娘的皮,先拿下姓敖的這個黨羽。不愁追不出姓敖的下落來!”
  於是,“三貓子”立時又撲回橋上,三柄雪亮的“鬼頭刀”便映著日光泛起了寒電!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童壽春的懸賞方式是通風報信黃金一千兩,屍首一於五百兩,活口三千兩,你們就該自己掂掂份量,量力而為,或許通風報信,或者暗中拿毒藥毒死我,都不該貪婪過甚,硬要我這活口去替你們換那三千兩金子;可能你們財迷心竅,暈頭瞎眼,誤以為我是敖某人的同黨,可以撿便宜下手,那也只能說你們時運不濟,誤打誤撞上了棺材板,這棺材還有不掀開來等你們受用的?”“夜貓子”蘇二順尖叫:“好雜種,你還待唬?”好整以暇的,敖楚戈一掀外罩長衫,緩緩地拔出了隱插腰間的鋼棒子,他笑容可掬地道:“嘮,這不是我那根要命的棒子?”接著,胯邊盛著“鬼泣環”
  的黑布套子也亮瞭亮:“看.這裡頭裝的玩意,圓滾滾的,可不正是那枚圈圈?”鬥然間,就像焦雷砸頂,三個人全傻了眼,發了呆!身形暴閃,敖楚戈的鋼棒子淬砸蘇二順:
  “叫你去發財!”強風壓頭,蘇二順方才好夢初醒,他驚叫一聲,慌忙倒翻,但是,明明當頭揮下的鋼棒子卻神鬼莫測的轉現到他的身後,就像早已等著他一樣,那麼不緊不慢的正好敲上了他的尊頭!“噗”的一聲血水滲合著腦漿四濺,蘇二順這邊才痙攣著跌下來,拼命撲上來施救的“醉貓子””樑克刀鋒甫往敖楚戈的背上沾,那根尚染著蘇二順鮮血白漿的鋼棒子已倏往後穿,快不可言的透進了了樑克肚皮,更將他手舞足蹈的撞翻向木橋下面!
  “花貓子”丁勉奮力衝刺,“鬼頭刀”猛劈而至,口中厲吼:“好歹毒啊一一”敖楚戈的鋼棒子飛彈斜揮,“嗆當” 聲震脫了砍來的“鬼頭刀”,那沉悶的骨路碎裂便也不容於:嗆當”聲的擊撞聲中,慘啤著,丁勉打了個旋轉,跟著也一頭栽下橋去!
  嘴裡“嘖”幾聲,敖楚戈在鞋底上抹拭著鋼棒子沾染的血污,喃喃地道:“錢可不是這麼好賺的,三位老兄,對不對!”插回了傢伙,他把長衫掩好,然後,又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經過這一場風波,餘下的路上,他越加小心了,他不存僥悻的想法,他並不認為下一次的遭遇也會像這樣容易打發。
  現在,他已來到了這座土崗之下,翻過土崗,即可望見“老汾河”的街景了。
  但是,有樁情況的發生卻使他不能就這麼方便地翻越土崗。
  隔著土崗頂尚有二十幾步路的距離,他已聽到上面傳來隱約的談話聲,那是一種粗獷與充滿野性的語氣 江湖中人慣有的口吻。
  敖楚戈立時潛伏疾行,極其小心地往聲音傳來的方位摸近,就在土崗於上的一處窪溝邊,他發覺了五條穿著白袍的身影。
  這樣的服飾打扮,對敖楚戈來說,可是太熟悉了,咽,“十龍門”中的朋友。,五個人都盤坐在地上,看樣子,全是一付無聊又悶氣的神態,其中一個大鬍子仍在繼續他的高論。
  “……三爺的傷勢不錯是有了起色,但也只是說不會死人罷了,要想痊癒如初,可是黑夜裡頭撤尿 鳥影也沒有,他這一輩子,就這麼玩兒完定啦;昨天當家的過來同三爺說了些話,三爺在屋里大吼,嚷著叫著,表明了若不親眼看著姓敖的被逮遭刺,他決不肯先回去……”另一個生了兩顆大暴牙的仁兄道:“大當家是在勸三爺回堂口?”
  大鬍子道:“可不,但三爺說什麼也不答應先回去,大當家一再開導,並要四爺偕同三爺一起轉回堂口治療,三爺都不幹,他擺明暸,如果不把姓敖的凌遲碎剮,挫骨揚灰,他就恁情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暴牙嘆了口氣:“這方圓上百八十裡周圍,各處通道要衝,關口隘卡,我們哪裡沒派不上眼線?哪裡未伏下暗校?至少有兩百多人分日夜的在四處打轉,更休說向這一帶的各路同道發出懸賞了,可是,姓敵的人呢?大半月來連個鬼影也不見大鬍子“呸”的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道:“說不定這小於早就逃之天天,脫出我們的包圍圈了,不知龜縮到哪個老鼠洞去了,我們卻呆鳥一樣成天插在這裡枯候,也不知要守到什麼辰光才算完!”另一個淡麻子抬起頭向四周掃視了一遍,無精打彩地道:“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當家的這筆賞額不可謂不大了,但勇夫何在?十多天下來,連他娘個通風報信的龜孫也沒有見到一個,莫不成都被姓敖的嚇破膽啦?我操他的八代祖宗!”暴牙哼了哼,道:“鬍子說得不錯,姓敖的很可能不在這附近地面了,如今難保準他正藏在哪個隱密之所,睡高鋪,擁錦裘,更摟著個俏姑娘在溫存也未可定,我們一個個都白痴似地窩在這裡風吹雨打,日曝霜凌,想想,自己也覺得未免楞離了譜!”
  生了雙鼠眼的一位冷冷一笑,道:“你們甭在這裡發嘮騷窮喃咕,憑你們這幾個傻鳥,把腦瓜裡的紋路合起來也比不上大當家一根汗毛,大當家神機妙算,幾時還錯過了?
  大當家說姓敖的沒離開這附近就包管未離開,你們懂啥?淨放些驢屁,說著說著倒像他娘的真像有這麼回事一樣……”大鬍子瞪起一雙牛眼道:“孫小楞子,就只你對當家的忠心耿耿,莫非我們都在謀反?娘的皮,大家就事論事,誰也沒說大當家的半句閒話,卻犯得著你來表他娘的二十五孝?你倒是說說看,假如姓敖的還瘟在這塊地面上,人呢?
  怎的大半個月不見人影?”暴牙也悻悻地道:“可不是?如果他還在這裡,豈能逃過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嗤”了一聲,鼠眼轉了轉,這一位道:“你們懂什麼?我可是親耳聽過大當家說的,大當家肯定姓敖的仍然藏在這附近,自有大當家的遠見;其一,姓敖的身受重傷,逃不到遠處,如今必是躲在哪個隱密處所養傷,現下傷未養好,他怎會冒然漏了行底?他不出面,我們當然便找不著他,其二,姓敖的心高氣傲,是出了名的不服輸,不認輸,他遭過我們圍,吃了大虧,必然不會就此逃遁,自甘隱匿,便我們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報那一箭之仇;何況,姓敖的狂慣野慣了,又怎受得了我們日後對他不停的追殺?大當家說得很明白,姓敖的是個乾脆了當的人物,恩怨糾葛,一向斬釘截鐵,是好是歹全主動了結,從不拖帶尾巴,因為種種道理,大當家的判斷姓敖的定未遠揚,遲早他會現身!”
  暴牙不服地道:“如果大當家確是像你這麼說,我們還如此般麻煩一天到晚派出懲多人手踩他做什麼?那筆懸賞就更無需要了,只等著姓敖的找上門來把他擒下不是省事得多?”輕蔑地笑,這孫小楞子搖頭道:“說你腦袋裡沒幾條紋路,你他娘還不服氣,怎的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通?我便告訴你也好叫你增加點見識;設若等姓敖的自己找上門來,他那時就必已養好了傷,更且壯健如牛也似了,我們要收拾他便得大費手腳;但我們先找到他呢即可在他傷勢未愈之前痛下殺手,這其中的利害分別可就大了,等他自己來是不得已的下策,先把他挖出來乘虛圍殺才是上策,所以大當家便毫不放鬆;全力探查姓敖的下落,現在你該懂了此中奧妙了吧?”暴牙啞口無言.雖是滿腔惱火,可也反不上一句話了。
  隱伏在窪角 側的敖楚戈聽得是清清楚楚,他不得不佩服童壽春的見解正確,斷事精到,同時,又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不錯,童壽春正如他自己所言 深悉人性。經驗過各種各樣的場合,他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做為,什麼角色會扮演什麼戲份,果然,姜是者的辣,人,是老的滑!
  略一沉吟,敖楚戈已經決定了該怎麼做,如今他是能將對方實力削弱多少就削弱多少,半點不客氣人家全心打譜要他的命,他又何苦扮善人?輕輕的,他跳進了窪溝裡,吃吃笑道:“太不幸了,各位,偏偏我就挑了你們最不喜歡的那條下策一一自己找上門來啦!”溝裡的五個人急毛竄火地紛紛躍起,那大鬍子噴目大吼;產呸,你,你他娘是什麼人?”敖楚戈驚訝地道:“乖乖,弄到現在,你居然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那孫小楞子面色驟變,喉嚨裡像塞下了一顆火燙板栗:“我的皇天……敖楚戈……他是敖楚戈礙……”半月前圍襲敖楚戈於“瓦窯山”,因為是黑夜,又加上倩況混亂,大鬍子委實沒能看清敖楚戈的長像,更主要的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煞星竟會在這時出現,是而雖然敖楚戈和他面對面,他的腦筋卻一時未轉過彎來,待到孫小楞子認清來人叫出了聲,有大鬍子和他的同伴們便不由簌簌打起哆嗦,幾乎個個尿了一褲襠!
  暴牙的嘴巴開始不鬥風了,他往後縮遠,調門就和在哭 樣:“不……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恁大的地方,他……他單挑揀了我們這一處現身?”敖楚戈笑瞇瞇地道:
  “許是你們霉運當頭了,伙計,要不就是我們彼此有這麼段緣份,或者各位寧願沒有這段要命的緣份更好,是不是?”暴牙抖索著,面青唇白:“糟……糟了,這,這簡直就是中了大彩……”敖楚戈咧著嘴道;“而且,這彩還是赤紅赤紅的呢!”
  到底那孫小楞子比較鎮定,手握在腰際上插著的朴刀刀柄上,他口唇泛幹地道:
  “你,你想做什麼?”敖楚戈閒閒地道:“小楞子,豈不是多此一問?現在你們五位是自己橫刀抹頸呢,抑是要我來動手,每個人給你們喉嚨上開一個血窟窿?”孫小楞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他吶吶地道:“姓敖的,我們幾個只是‘十龍門’中的小角色,你衝著我們下辣手,勝之不武,等於在你自己臉上抹灰……是有本事的,你就該到‘老汾河’去,與我們十位當家見個真章……”敖楚戈笑道:“少來這一套,老子是放倒一個算一個,擒下一雙算一雙,好歹先擺平了你們幾個再說,否則,遲早你們也會來絆我的腿!”孫小楞子咽了口唾液,澀澀地道:“你……你這麼個不饒人法,也算是道上混得有頭有臉的角色?”吃吃一笑,敖楚戈道:“老弟,如若此刻我饒了你們,將來你們就饒不得我嘍!”
  孫小楞子青著面孔道:“眼下,你是真要趕盡殺絕?”敖楚戈道:“列位枯守在各處,‘風吹雨打’‘日曝霜凌’,目的全是在要等我擒我,如今呢?我可不是來了?這正該合了各位心願才是,怎的事到臨頭,各位倒同背後奚落我一樣 做起縮頭烏龜來啦?”在敖楚戈的後側,五人中那唯一沒有開過口的一個大塊頭,開始慢慢往敖楚戈身後移近,孫小楞子看在眼裡,急忙故意找話說以求吸引敖楚戈的注意力到這邊,分他的神:“姓敖的,淨是撿生嫩的吃,可不叫英雄好漢,有種就硬碰硬,我們‘十龍門’的十位當家,你又敢在哪一個面前賣狂?我老實說與你聽 ”他剛講到這兒,斜刺裡,他那大塊頭的夥伴突然發難,一柄鋒利烏黑的大板斧,狠狠劈斬向敖楚戈的後腦!
  一抹那樣怪誕的笑意浮現在敖楚戈的唇角,當這抹微笑甫始展現,他的鋼棒子已暴探向後,但聞“呼”聲風響,大板斧隔著他的後腦尚有寸許,立時失去準頭,歪劈於旁 這是因為執斧的大塊頭仰身翻跌的原故,鋼棒子正帶著他額門上濃稠的血漿揚起!
  怪叫一聲,孫小楞子矮身猛撲,朴刀雪亮的橫探過來,敖楚戈連眼皮也不撩一下,手中鋼棒競像有著彈性也似,候忽顫閃出數十條棒影,孫小楞的朴刀“當“當”震響著滴溜,拋上了半空,小楞子的身體也連連打著旋轉,滿頭滿身的鮮血往外摔出!
  又一柄大砍刀在大鬍子雙手緊握下死命劈向敖楚戈背脊,銳風破空聲中,敖楚戈半步不讓,鋼棒子反手猝穿,“嗆”的一聲由棒後端架了敵人的刀鋒,棒子前端便硬生生插進了左胸,慘號如泣哩,更把大鬍子撞跌出窪溝之外!
  前面人影一閃,那位臉生麻點的朋友五官歪扯,粒粒麻點泛紅透紫、就那麼咬牙切齒地撲了上來,一對“手叉子”猛刺敖楚戈胸膛!笑笑,敖楚戈手握鋼棒子中間,快得無可言傳的轉一圈棒花,一度烏黝黝的棒光幻現,兩柄“手叉子”倏撞齊落,那人
  聲驚呼尚未及叫出,棒端已將他的尊頭砸了個四分五裂,血糊淋漓!
  從開始動手直到第四個漢子躺下來,敖楚戈站在原處未曾稍移半步,而過程之迅速更是匪夷所思,仿佛他只是那樣笑了幾笑,便已形成這等的結果了,那四位仁兄,像是被他笑得送了命似的!
  目光悠閒的眺望著幾十步外那個瘋狂逃奔中的身影 是暴牙的朋友,他正在連滾帶爬地沒命般衝刺,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緊張狼狽,敖楚戈本來就不想宰殺他,敖楚戈故意要他的嘴回去傳信告警的……當然,敖楚戈這樣做乃是有他的打算,現在,他非常友善的目送那位暴牙仁兄越去越遠,就似一頭狗般四肢並用的下了土崗……環視了一下窪溝裡的情景,敖楚戈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膀,然後,他站到土崗子最高的頂點,並找了一處可以掩蔽身形的所在,伏下來,極目眺望遠處“老汾河”的動靜。
  比他預料中的反應更要快,片刻之後,“老汾河”通往外面的那一條官道,三條窄徑上,已經出現了幾十條白色身影,這幾十條白色身影,行動間有快有慢,但卻全是朝這座土崗子撲了過來!
  微微一笑,敖楚戈迅速順著土崗子的這一邊往下溜,人一到了平地,馬上以他所能施展的最快身法奔掠起來 他乃是繞一個大彎,轉向那邊的 大片樹林之後,以一個與“老汾河”相對的角度潛進“者汾河”!
  他要避開敵人的主力鋒面,不願與對方硬幹,至少,目前來說還不是時候,他有他的作法,有他的“錦囊妙計”!
  就像一陣風平地卷起,一頭大鳥在飛掠,一只貍貓在竄走,但卻更似一抹驚鴻的影子,乍現即逝,一沾倏騰 一 敖楚戈快到不能再快的撲向了“老汾河”裡。
  “老汾河”這地名不知從何而來?這只是個半大不小的鎮甸,除了一條涸渠穿過鎮中,將這地方分為兩邊之外,連條臭水溝也看不見,卻哪來的“河”?敖楚戈的目的地是喬忠的家,他早已問清楚,在這條涸渠的右邊,一座“文昌廟”的左旁巷子裡頭一家便是。
  這是一幢古舊但卻寬敞明亮的屋宅,青磚牆里正對大門是客堂,左右兩則是廂房,院落非常大,還種植著幾棵樹木。敖楚戈騰空撲進院子裡的時候,剛好與三名站在院中,似是司守衛之責的“十龍門”大漢碰上!這三位“十龍門”屬下的朋友但覺頭頂上黑影一閃,風聲急勁中,尚未看清是啥玩意,三顆人頭已在同一聲“克嚓”裡碎爛成了三團血球!
  敖楚戈身形側滾,飛撲左廂屋,另兩名白袍大漢正好提刀奔出探視 鋼棒子淬頸分彈,“吭”“吭”兩響合為一響,這兩位仁兄也是任什麼都沒有看清,便雙雙橫摔出去 兩顆人頭由圓的變成了扁的!
  左廂屋裡分隔成了三間,皆以布簾為屏障,敖楚戈的足尖尚未沾地,已聽到第一間的布簾後傳來了沙啞的喝問道:“趙子壯!什麼事亂嘈嘈的一一”哈哈,是“怒龍”方亮!
  布簾一掀,敖楚戈閃身而入,笑嘻嘻地衝著對面竹榻的方亮一齜牙:“沒啥事,方兄,只是我來探望你老人家罷了!”側臥在竹榻上的方亮,形容枯槁而憔悴,雙目深陷,顴骨削聳,面皮臘黃粗糙,不帶一點光彩,就這十來天的功夫,方亮那原是臉膛赤紅,濃眉大眼的康強模樣,便全被折騰得定了形啦,那顆大腦袋,似乎也一下子縮癟了一半有餘!
  一見竟是敖楚戈聞了進來,方亮不由大驚失色,他在又急又慌又憤怒的情況下,又一口痰湧上了喉管,呼嚕呼嚕地說不出話來,瞬間他臘黃的面孔上漲成了可怕的紫紅,他想掙扎,但卻哪裡動彈得了?從容不迫,敖楚戈來到床前,露著滿面微笑點戳了方亮的“軟麻穴”與“啞穴”然後,他嘴裡“嘖”了幾聲,惋惜地道:“真叫不幸,瞧瞧吧,才只半個月的辰光,方兄你競已被折磨成這等淒慘法兒了,欸,這不正應了那句話啦
   ‘我見猶憐’啊方亮原本便不能動彈,如今穴道受製,就更別想動彈了,非但動不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空自凸突著一雙牛眼,暴起了滿額的青筋,大張著嘴巴,卻只能進氣出氣,屁都放不了一響!
  敖楚戈剛剛用方亮身上的棉被把他卷住,布簾掀處,一條人影飛快閃進,一進來,便大吼著朝他沒命般撲上!
  昭,是那“許老鐵”,童壽春摩下的心腹死黨 “赤膽六衛”之一!
  敖楚戈二話不講,反身迎上,許老鐵雙手是各一柄前闊後窄而三邊鋒利卻短只尺許的“鏟刀”,一照面,他便雙刀齊揮,狂風暴雨般卷向了敖楚戈!
  在凝成片片泛輝的鋒刃罩洩裡,敖楚戈的鋼棒子閃點飛彈,強疾有似隕石並濺,火星射舞,“噹噹當”連串密響裡,又粗又橫的許老鐵不禁雙刀亂揚,身形遙擺,踉蹌往後退出!
  鋼棒子便掄得有如巨木擂滾,山傾岳頹般逼壓過去,鬥室之中,頓時風聲如嘯,氣流激盪,空間裡,宛似每一分,每 寸,全被那萬鈞之力排布滿了!
  甭看許老鐵牛高馬大,腰粗膛闊,面臨敖楚戈如此凌厲強悍的攻勢,也一樣吃不住勁,他正手忙腳亂,慌忙招架中,敖楚戈左手電翻,一道寒芒眩閃暴叉成剪,許老鐵尖嗥顫號,兩只人手握著他的“鏟刀”,猛飛而起,“登“‘登”插進了屋頂橫樑裡!
  敖楚戈的腳便在這時端上了許老鐵的路骨,像一團巨大的肉球,許老鐵衝破門框,骨碌碌翻滾出去十多步,然後,便一頭死豬似的扒在那兒不動了!
  這時,敖楚戈不往外走,反而側身破窗飛出,昭,他估計得沒錯,院牆那邊,一名白袍大漢正背著一個人奔到牆腳,顯然是想越牆逃走!
  身形橫閃,敖楚戈的飛躍宛如一抹流光,“呼”聲風響,他已搶先上了牆頭,正好攔截在那位白袍大漢之前!
  白袍大漢剛剛作勢欲躍,仰臉間,不由駭得驚嚎出口 一 敖楚戈站在牆頭上,正笑嘻嘻地瞪視著他,並在頷首示意呢。
  這人背上背著的那個,乃是“十龍”中另一位傷者,“毒龍”開明堂,開明堂的傷勢雖然也是不輕,但卻要比之“怒龍”方亮好上許多,至少,他還能掙扎,還能破口大罵:“陰險卑鄙的敖楚戈,你這下流歹毒的匹夫,你不敢明刀明槍的對陣廝殺,居然用這種詭詐狡猾的調虎離山計來坑害我們,算計我們,你你你……你還算不算個混世面的人物?”敖楚戈笑吃吃地道:“別激動,老開,別激動,兩國交兵嘛。
  兵就不厭詐,這是他娘的朝好聽處說,要講得難聽一點呢?你們‘十龍門’以整個組合的力量來對付我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明擺明顯的人多吃少,仗勢欺人,是如假包換的死不要臉,無賴行徑,這乃是極端不公平的局面,而你們可以不要臉,我就不能碰碰動點腦筋來把這不利的情勢改換改換?”伏在這名白袍大漢的身上,開明堂怒極大吼:
  “姓敖的,你不用得意,任你施展什麼齷齪手段,鼠域技倆都必將難逃脫你最後悲慘的命運,‘十龍’全把你生生撕碎,大卸八塊!”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開明堂,我們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 走著瞧吧!”開明堂嗔目怪叫:“敖楚戈,你逃不掉的,我們會活擒住你,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眯著眼,敖楚戈道:“那是後話,老開,目前,我還得借助你的大力,跟我幫襯幫襯!
  開明堂仰著頭,驚恐地道:“你,你想摘什麼鬼?”敖楚戈道:“這個麼 餵,就算把你當做人質吧,有了你,再加上有了方亮老哥,以你們二位的性命做條件,我可以和老童談談斤兩,說句不怕你見笑的話,我可真叫你們這人多勢大的陣仗逼得透不過氣啦,好了,我也該撈點什麼在手上掂著,以便生死關頭之際,有點保障!”開明堂頓時滿身冷汗,又是焦灼,又是驚恐地吼叫:“敖楚戈,體簡直混帳透頂,邪惡之極了,你,你休想你這陰毒詭計能以得逞……”敖楚戈鋼棒子上肩,大馬金刀地道:“只怕我非要‘得逞’不可了,老開,你會睜著眼睛看我‘得逞’的!”
  背負著開明堂的那個白袍大漢,這時咬牙道:“四爺,且待屬下將這截路之賊除掉!”
  敖楚戈打量著對方,淡淡地道,“莫非你也是‘赤膽六衛’中的角色?”白袍大漢一張圓而又黑的大臉上布滿了霜寒厲烈之氣,他凶暴地道:“不錯,‘赤膽六衛’中‘紫鱗劍’伍至寬就是我!”點點頭,敖楚戈道:“好氣魄,伍至寬,真好氣魄!”
  開明堂低促地向他這名忠心手下道:“至寬,小心,乾萬小心 ”猛退十幾步,伍至寬輕輕將背上的開明堂放在地下,然後,他左手一抽,插在腰板帶上的一柄銅鞘長劍便連鞘握在手上2敖楚戈豁然大笑:“好朋友,我來了 ”“了”字像一顆冰珠子也似蹦跳在寒凜的空氣中,只見敖楚戈身形一起,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鋼棒子已到了伍至寬的頭頂!
  卓立如山,伍至寬左手倏揚,“嗆當”暴響聲裡,銅殼劍鞘已飛射敖楚戈!
  鋼棒子驀地一彈,“當”的一聲,劍鞘凌空拋起,而在此剎那之間,一柄長近四尺,刃身兩側嵌滿紫紅色銳利三角鱗片的奇異長劍已遞到敖楚戈小腰!
  敖楚戈閃電般七個跟鬥連騰,在翻騰的過程中,鋼棒子揮霍掣掠,急打快掃,重重光影層疊縱橫,就宛如一面力道剛猛的羅網!
  伍至寬身形穿走閃挪,奇速奇快,長劍矯飛旋舞,居然硬生生躲過了敖楚戈這一掄強渾至極的攻勢!”
  “好!”
  敖楚戈大喝如雷,身形貼地暴射,鋼棒子由下而上,剎時又組成一片狂蕩的排湧,伍至寬飛騰跳躍,一邊躲避,一邊長劍遞出,密集反攻!
  長劍穿刺吞吐裡,寒芒點點流閃,與鋼棒子狂悍的揮動相截相幫,映出火花來,響起金鐵之聲震耳不絕!
  淬然間,敖楚戈的鋼棒子在一幌之下形成百條棒影,由四面八方卷罩而去,伍至寬也大吼厲叱,運劍飛截,劍刃抖動中,他凌空拔身,但聞一片鏗鏘之聲,幾十枚三角形的銳利鱗片便一蓬光雨也似瀉向了敖楚戈!
  這一手,並不出乎敖楚戈意料之外,更明確地說,他是早就等著敵人施展這一手,漫空的鱗片兒當頭罩瀉,他的鋼棒子突而懸虛自行飛旋,在強勁無匹的旋舞裡,他那根鋼棒子變成了一團隱泛風雷之聲的烏雲!
  在鋼棒子出手自旋的同一時間,冷電暴起映射,伍至寬瞬息間身中七劍,打橫翻跌,在他跌出的須臾裡,一蓬三角鱗片也回散並飛,紛紛被敖楚戈懸空自旋的鋼棒子擊落震墜:就是這時 開明堂自地下一躍而起,有如一頭瘋虎般悍不畏死的撲向了敖楚戈!
  敖楚戈“刷”地倒翻撞住了甫行力竭的鋼棒子,棒柄入手的同時,棒端已蜀彈之下點中了開明堂的“軟麻穴”與“啞穴”!
  於是,悶哼一聲,那條“毒龍”立時便一灘爛泥般委頓於地!
  敖楚戈不再耽擱,他一下子摃起了開明堂,又飛掠入左廂屋之內,再把軟在床上的方亮也挾在脅下,一個箭步槍出門外!
  門外,他卻正好與客堂裡慌張奔出的喬忠照上了面!驚噫一聲,喬忠目瞪口呆地楞在當地!
  敖楚戈馬上臉色一沉,凶神惡煞般厲吼:“老小子,沒你的事,給我一邊站著風涼;我就是敖楚戈,‘十龍門,這兩個老王八蛋被我擄去了,姓童的回來,你不妨明著轉告他,我自會直接找姓童的談斤兩,此外你要放明白點,少和這些人工拉近乎!”
  說著,他迅速向喬忠擠擠眼,送上一抹稍現即逝的微笑,然後,身形飛騰,摃挾著兩個人,仍然俐落無比地越牆而去。
  喬忠有些迷憫地呆立著,他沒有想到,敖楚戈居然已經開始進行反擊行動了,甚至等不及在和他見過面以後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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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26 AM

第19章a

  離著“老汾河”十餘裡附近,是一座小山,但多的是林木深鬱,有的是形勢冒峻,敖楚戈把方亮、開明堂二人藏在一處斷崖之旁的凹穴裡,凹穴外面,他還草草用樹枝野草搭了一個陋蓬,以便聊跡風雨。
  選擇這樣一座山,自然的為了隱密,但選擇了這樣;處斷崖之旁來藏人,敖楚戈卻另有深一層的計較 若是萬一被對方尋了過來,他還可以藉著懸崖這險拿兩個俘虜脅迫敵個不敢妄動;懸崖下面,深有百尺,且怪石嶙峋,遍布崖底,如果有兩個活人在崖邊裝腔作勢,倒是頗可收到恫嚇之效的。
  已快是黃昏的辰光了。
  敖楚戈設法獵了一只野兔,除毛剝皮,清除內臟之後,他又將野兔洗淨,找了個低窪處所,他燃起一堆火,用樹枝架起野兔來燒烤,烤到油香四滴了,他才提著整只黃焦焦,油膩膩的兔子,來到那臨時選搭就的“行宮”兼“牢房”之內。
  這只烤免沒加什麼作料,至少沒有醮鹽上去,但野兔肥大腰厚,烤熟之後,倒也香味撲鼻,引入食慾,尤其在這種環境裡,不能說不是一頓盛餐了。
  方亮與開明堂二人的穴道仍然受製 這一點,敖楚戈是不願輕予冒險的 兩條“龍”,如今都已成了萎地的草蛇一個側躺著,一個半靠在石壁上,兩人的氣色都十分灰黯,但卻不全是生理上的反應,多系心理上的影響。
  面對著二人盤滕坐下,敖楚戈伸伸手只替他們解開了“啞穴”,然後,他把鼻子淒上烤免,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笑吟吟地道:“二位老哥,餓了沒有?”正待用午膳之前便被生虜了來,如今業已旁黑了,方亮與開明堂豈有腹中不飢的道理?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豈肯甘心示弱?兩個人目光怨毒的平視著,沒有絲毫反應。
  敖楚戈拾起那只黃焦油滴的烤兔,在方亮與開明堂面前轉了轉,香味飄漾中,他和顏悅色地道:“如果餓了呢,我們就共享這只烤兔子 我自來反對虐待俘虜,儘管似二位這樣混帳的俘虜亦然,但設若二位不餓,或者不屑於接受我的供奉,基於自尊心的驅使和勝利者的虛榮,我亦不便非要拍這馬屁不可。”
  方亮和開明堂仍然扳著面孔,沒有一點表示及答覆。
  撕下一只兔腿,敖楚戈“嘖嘖”有聲地開始啃咬起來,他故意誇張了“吃”的動作及強調色香的誘惑,把食慾的內涵大大地擴展了……方亮乾脆閉上了眼,也不知是出自本心抑是特為顯示,他臉上是一派討厭卑夷之色。
  開明堂也好似不見不聞,但敖楚戈已經注意到這位“毒龍”在努力抑制吞咽口水的細微舉動了。
  嘴巴大聲砸響著,敖楚戈道:“荒山僻野裡,要找好東西並不太容易,這只烤兔,我認為業已是上上佳者了,二位的看法怎麼樣?可能二位不愛吃這噴香焦脆的油黃兔肉?”
  二人依舊不作反應。
  大吃大嚼著烤兔肉,敖楚戈滿嘴滿手的油脂,他的上下齒十分有力,有節奏地交替運動著,一時舐唇,一時砸舌, 時透氣,一時吸吮,吃得好香,好有味道,一邊吃,他一邊含混不清地道:“兩位老兄真的不想嘗嘗?的確別有風味哩……”再也忍住了,開明堂咬牙切齒地道:“姓敖的,要殺要剮,你不妨早早動手,使這種無賴手段,不只下作,更且透著你的幼稚無聊!”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幼稚,無聊?你錯了,老開,這不但不幼稚,更不無聊,相反的,這還是一種非常高明又仁慈的方式;按照我們之間的糾葛而言,我宰殺你們並不為過,但暫時我不想這麼做,只要彼此都能退一步容讓,人又何苦要弄得血糊淋漓不可?”開明堂怨恨地道:“你做的好夢,敖楚戈,你休想‘十龍門’會放過你!”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話不要說太滿,老開,情勢變化到這步田地,誰將放過誰可還真不敢保准呢,你以為你們就吃定我了?笑話!”
  猛地睜開了眼,方亮粗聲啞氣卻十分虛孱地道:“姓敖的,死到臨頭,你還賣的那門子狂?我‘十龍門’對付你這雜種,仍有絕對的把握,你自己心中有數。”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然,方老兄,大大的不然!”喘了幾口氣,方亮惡狠狠地道:“盲目自大的東西2笑了,敖楚戈道:“不,我既不盲目,更不自大,我還非常小心,非常慎重,非常客觀的,作過分析研判,二位,讓我說與你們聽;貴‘十龍門’中,真正上得了臺盤的,只不過是令十位龍兄龍弟,再加上老童直屬的‘赤膽六衛’。我們先講十龍,閣下二位難弟是棉花店裡燒了灰 免彈(談)了,‘妖龍’胡昌也廢了一只招子,他的功力要打上一個對折,‘翼龍’鄭天雲肩上那一傢伙傷筋動骨,因此他那條胳膊使喚起來,便一定不靈便了,十成本事亦將打掉三成火候,‘白龍’尤少君受傷亦自不輕,如今算算,只能說堪堪合口,他在運功使力上說,怕也難以發揮平素的水準,現在算算,十龍之中,稱得上原來份量的,只有五龍而已了!”
  重重一哼,開明堂道:“姓敖的,只這五龍,也一樣足夠送你上道而有餘!”
  敖楚戈心平氣和地道:“如果五龍一起,或者可以,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們都頂的是人頭,莫非我就長了顆豬頭?你們會動腦筋,我的名堂伯也不會少,我豈會楞到那等地步,去和五龍硬碰硬的拼?當然不!”有些不安了,方亮插嘴問:“你,你又想出什麼壞點子?”敖楚戈低沉地道:“這不是壞點子,我的方老兄,這是計謀,江湖上是戰爭,往往與大軍對陣有異曲同工這妙,鬥智勝於鬥力,兵在精而不在多,列位人數上佔著絕對優勢,但未必個個俱屬精粹之才,我呢?一個人便是我的全部實力,不精也非要精不可,所以,我便只好小心翼翼,同各位妥為周旋了……”開明堂冷冷地道:“你便能上了天,也只得 個毛人,再怎麼‘妥為周旋’,你又能有什麼制勝之道?”連連點頭,敖楚戈贊許地道:“好,好,問得好,所謂‘用將不如激將’,雖說這乃是我的機密,但我也不妨明告二位知曉;我對付二位的那乾拜兄拜弟,自是不會採取正面硬幹的下策。
  我要用遊鬥的方式,以伏擊、狙襲為主,並以誘騙、欺詐,乘虛截弱的手段為輔,各個擊破,分而殲殺,敵明我暗,正乃施展此項策略的有利因素;再說二位一定也明白,不論你們‘十龍門’也好,‘六衛’亦罷,人一聚多,我自是雙拳難敵,但,若是單挑單,一對一,就連二位的大阿哥童壽春算上,也不是我的個兒,所以,這又是我進行這種製敵技術的另一優點……”兩條龍沉默了片刻,方亮又悻悻地道:“這不過只是你個人的如意算盤罷了,事實和企圖往往差得很遠,再說,他們也不會任你達到這種卑劣的目的!”豁然大笑,敖楚戈道:“當然他們會竭力阻止我,問題是,他們阻止得了麼?
  就如同我俘虜了二位,也必是他們有心防止而事實上又防止不住的!”
  開明堂憤怒地道:“這只是第一遭,他們未曾料及方才著了你的道,下一次,恐怕你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咬了一口兔肉在嘴裡細細咀嚼,一面品著滋味,敖楚戈純像一派“成竹在胸”,並對方亮之言有所不值一論的輕蔑神態。
  心裡火氣頓旺,方亮瞪著眼道:“不要以為你有什麼大不了。姓敖的,我說過這第一次算你僥倖,只看下一遭你再如何得手吧?”咽下了口中的兔肉,敖楚戈笑瞇瞇地道:
  “容我再點化你,方老兄;每種策略、每樣計謀,在未曾使用之前,都有其第一次,樣樣般般的不同方法,也就有樣樣般般的第一次,可謂千變萬化,也就防不勝防,這一遭,我第一次使了‘調虎離山’之計,下一遭,說不定我便會用‘金蟬脫殼’、‘釜底抽薪’‘瞞天過海’或者其他什麼‘豬吃老虎’等等邪門鬼道,總之,都將新新鮮鮮的有它第一次;只不過,我懷疑貴‘十龍門’那些位人王,還經得起幾個第一次罷了……”方亮幾乎鼓炸了肺,氣得獨自在那裡咻咻喘著,一張面孔全泛了灰黃帶紫,卻 時找不出話來反駁人家……”敖楚戈溫柔地道:“別這麼糟塌自己,方兄,我知道你身上的創傷已渡過了危險關頭,不至於再惡化下去,但卻仍須注意珍攝靜養,否則,萬一觸了業已穩定下來的傷勢,就伯華陀重生也救不了你的命啦。”
  銼著牙,方亮的聲音抖索索的進自齒縫:“你休想拿這個來恫嚇我,死就死吧,天下人哪一個還能長生不老?”敖楚戈微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方兄,何苦如此想不開?”方亮激憤地嘶吼:“你這**養的……”開明堂急忙勸道:“三哥,你平平氣、靜靜心,眼下的光景,你犯得上和這廝妄動無名?他可不正巴望著我們自己戈傷自己,由他看著熱鬧?”深深呼吸著,方亮竭力壓制著胸膈問那一片澎湃洶湧的怒潮,好一陣,他沒有開口出聲,然而;形色卻已逐漸緩和下來開明堂凝視著救楚戈,冷硬地道:“用不著竟繞彎子扯些閒篇,姓敵的,你到底心裡打的什麼譜,不防明著抖露出來吧!”敖楚戈大口大口吃下了好些兔腿肉,又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漬,方才安詳地道:“我不是已經說清楚了?用你二人的性命,向老童交換一個承諾?”開明堂陰沉地道:“放你一馬的承諾?”笑笑,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 事實上尚不止此,我必須他立督保證,水不再尋仇生事才行,更明白地講,就是除非他答應彼此之間的粱於一筆勾消,將來不再侵犯於我,你二位的性命方可保全!”
  開明堂緩緩地道:“如果我們大哥不允呢?”敖楚戈輕輕的,但卻煞氣洋勝地道,“那麼,他就只有來收你們的屍,然後,再準備同我火拼到底!”
  哼了哼,開明堂道:“若是如此,敖楚戈,你不見得有多大的希望!”敖楚戈不帶一點笑意地道:“恐怕未必吧!老開,前面我已言明,對付貴‘十龍門’的那些位,我有我獨特的戰法與策略,一旦大家真豁了開來,鹿死誰手實未敢定,就算打個最壞的譬喻吧,也勢必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老開,我便是要上道,貴兄弟夥中,大概也少不了夠抬轎子的人數來抬我一遭走!”開明堂恨聲道:“你這是狂妄!”
  敖楚戈道:“是不是‘狂妄’,可惜你二位不一定能見得著;想想看吧,大家好來好去,化干戈而為玉帛,還是非要弄個至多也只是同歸於盡的結果?這就全在老童以及其他各位龍兄龍弟的身上了……”沉默了,開明堂的臉色卻顯得十分陰晦幽暗。
  此刻,方亮又沙沙地啟了聲:“敖楚戈,你他娘的也真是膽大生毛,就憑你這 個孤伶伶的熊人,居然就敢衝著我‘十龍門’整個一幫子來,你他娘簡直不是瘋,就是痴!”
  嘿嘿笑了,敖楚戈道:“這頂高帽子我戴不上,方老兄,我可不是‘衝’著你們去,乃是你們釘著我來算計我的,人急上梁。狗急跳牆,被你們逼得無路可走,我不豁上命周旋周旋,莫不成就伸長脖頸白挨你們的刀?”開明堂忽道:“姓敖的,‘赤服六衛’的伍至寬,你可是取了他的命?”搖搖頭,敖楚戈道:“我想要同列位談斤兩,怎會下這種毒手把路子堵絕?姓伍的身上中了七劍,固然相當夠受,但尚不致要命,這 點,你大可放心。”
  方亮卻也記起了另一位,他忙道:“那,許老鐵呢?許老鐵你該一樣沒殺死他吧?”
  敖楚戈道:“當然,只把他廢了而已!”
  呆了呆,方亮隨即怒道:“什麼?你已廢了他?”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只要他的兩隻手,這傢伙我看著比較不須眼,老早,在‘瓦窯山’的當口,他就一Dc再喝著要與我比劃,態度十分惡劣,似此類眼高手低、慣於張牙舞爪卻實則滿肚子雜草的角色,我一向最是討厭,所以,在今天這個機會裡,我便好好的教訓了他一下,但我手下留情,只斬了他那兩只巴掌而Si”方亮喘息著叫:“斬了他一雙手,你卻居然還稱‘留情’?”
  敖楚戈冷峭地道:“一點也不錯,依照我的多年作風而論,本來該把這混帳狗操的凌遲了才對!”
  望著敖楚戈那張冷酷寡絕的面龐,那流露在眉梢唇角的陰森氣息,方亮不自覺背脊上簌簌泛寒,他體會得到,敖楚戈並不是僅在口頭上說狠話而已!
  開明堂又沉沉地道:“姓敖的,還有件事,你能不能也說明白?”敖楚戈道:“請。”
  開明堂面帶迷憫地道:“‘瓦窯山’那一戰,後來你是怎麼脫身的?到底你早就逃離了那個附近,還是一直隱藏在山上什麼地方?”眨眨眼,敖楚戈道:“我一直就藏在山上,而且,距離你們並不太遠。”
  開明堂驚愕地:“你,你一直就藏在‘瓦窯山’上?”敖楚戈道:“就在山坡那片林子的附近。”
  方亮插嘴道:“胡說,我們來回找,全山上下全都搜遍了,怎麼沒發現你?”敖楚戈得意洋洋地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是把自己活埋在一條斜豎起來的山巖下頭,就在那條山巖上,還聽到韋海、餘上服、尤少君他們站著說了半天話呢。”
  透了口氣,方亮吶吶地道:“呢,你是說,你把自己活埋在山巖下的泥土裡?”敖楚戈道:“正是,我利用那條山巖斜豎在地面上的角度,順著中間的隙縫往裡挖,幸好泥土很鬆軟,挖到可容我身子蜷曲進去那樣大小的一個洞穴後,我就把自己硬塞入內,再把浮土刮鋪到我全身,並在把自己掩埋之前儘量將四周的草叢弄’到不露痕跡 說起來很簡單,可是當時卻費了我吃奶的力氣,真艱苦礙……”開明堂似乎像聽人在說什麼神話故事一樣,不覺津津有味地道:“你全身埋進土里,卻又用什麼呼吸?我記得打你失蹤到我們撤離‘瓦窯山’,足足有好幾個時辰的功夫,莫非你閉氣能閉那麼久?”
  敖楚戈道:“這個問題很好解決,我找到一根空心的草莖,呼吸頗不順暢,但卻總能透氣不被窒息,靠了這玩意,我勉強撐了過來……”開明堂贊嘆地道:“你可真有些邪門道……”一瞪眼,方亮提高了嗓門:“老四!”
  突然醒梧到自己的語氣,開明堂不禁十分尷尬,他赧然道:“呢,三哥,我的意思是說,姓敖的意會弄這等下三流的鬼名堂……”方亮俸然道:“雕蟲小技,根本不值一論!”
  敖楚戈慢吞吞地道:“那等場合,只有‘雕蟲小技’,才是救命的法寶,即便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大有謀圖之能,小有為帥之功,卻也鳥用不管,譬喻列位,一個個皆是朝廷之雄, 方之尊,怎的競連我一根汗毛也沒撈著?”方亮張口結舌了一會,方才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不用嘴狂,這全是僥倖!”
  大笑一聲,敖楚戈道:“方老兄,如今你落在我手,而為階下之囚,倒請你也想想法子‘僥倖’一遭給我看看?看你怎麼‘僥倖’逃脫法?”頓時,方亮連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了!
  開明堂立即插嘴為他三哥解困:“姓敖的,話不是這樣說,我三哥他如今身受重傷,並未痊癒,自是無法可施,否則,恐怕你也未必能一定困得住他!”
  方亮見抓著了道理,便鼓著氣道:“正是如此,哼哼,若非我身上受了重傷,現下尚未痊癒的話……”敖楚戈嗤之以鼻:“娘的,你們也別忘了,我拿碼子開步跑的辰光,可也是囫圇的不成?”開明堂又道:“但至少沒有人製住你的穴道吧?”敖楚戈椰揄地道:“沒有,但各位非不為也,是不能也,否則,你們能饒得了我?如今二位穴道受製,比起我當初的利落法來,可就不堪並提了。”
  兩條龍又氣悶的不再開口,無論他們怎麼頂駁、如何聲辯,此際受人挾持乃是不爭的事實,再把口氣放大放狂些。臨到頭來,該吃什麼等樣的癟還不是一樣照吃?只此
  點,業已足夠叫人洩氣的了……敖楚戈順手把吃剩了一小半的烤兔拋到外面,並且裝做沒有看到方亮與開明堂那種貪婪義惋惜的表情。他在褲管上揩擦著雙手的油污。邊輕描談寫地道:“還有 樁事,也是要用二位老命去交換的。二位可猜得出來是樁什麼事?”
  咽了口唾液,開明堂沒好氣地道:“你是滿腦子鬼名堂,叫我們打哪裡去猾?”敖楚戈道:“我要用你們去換回三萬兩銀子!”
  兩個人一起叫:“還要用我們去換銀子?”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整整三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就是你們為了綁架那‘大南府”鴻利糧行’趙可詩的獨子,從趙可詩手上拿去的那一票銀子!”
  方亮怒道:“那是我們理該得到的花紅,更是釋放肉票的代價!”敖楚戈道:“然而列位的 切策劃與目的,卻並非為了這檔子事,這全是表面功夫,只是設圈套來算計我的,我已吃了你們的虧.受了你們的害,而你們既然志不在贖銀上,我這背黑鍋、上洋當的替罪羔羊,就應該獲得這筆贖銀作為精神上、肉體上受苦受累的補償!”方亮嘶啞地叫:“胡說,你這是強詞奪理!”
  敖楚戈道:“在我這一邊看起來,卻認為理所當然!”開明堂瞪著眼道:“敖楚戈,固然我們這一次行動主要是為了圍襲於你,但是,在手段的運用上,擄綁那趙可詩的兒子趙根泉也是我們必須完成的過程一一與任何相同性質的買賣無異,我們也付出了代價,因此,我們便有權收下這筆贖銀,縱然是附帶的利益,我們亦受之無愧!”敖楚戈道:
  “不過,我被刀剮斧剜,遭受了懲大痛苦,就等於從鬼門關上打了一轉兒回來,這筆帳該怎麼結算?我受趙可詩那老小子的請託出面擺平此事,你們卻半點面子不給還當場叫我見彩,我在聲望、名譽上的損失又該如何補償?”方亮脫口道:“那是你的事!”
  點點頭,敖楚戈心平氣和地道:“當然,當然是我的事,所以,我也就要用我的方法來解決我的事,二位只不過是我手裡存著的一點本錢罷了!”
  方亮氣吼吼地道:“你不能利用我們……”敖楚戈笑道:“這不是‘利用’方老兄,這只是‘交換’對你們便宜,對我卻大吃其虧的交換!”
  開明堂憤然道:“這種跋扈無理的要求,你還認為是吃虧?”搓搓手,敖楚戈道:
  “可不是?老開,你想想看,二位的性命該多值錢?至不濟,也不會賤過區區三萬兩銀子吧?以二位的身份,以貴‘十龍門’的財富來說,三萬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何況遍地皆是,憑各位的本事,將來何愁找不回三萬兩甚至三十萬兩?然而,一旦二位的老命被淹掉,任是大羅金仙,也再捏造不出一個方亮、一個開明堂來了呀!”
  方亮咒罵了幾聲,賭氣不說話,開明堂卻惱火地道:“敖楚戈,你又要用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做為了結糾葛的條件,又要用我們來交換那三萬兩銀子的贖金,你到底還有沒有個完?”敖楚戈一笑道:“只此二樁而已,其實二位生命珍貴無比,當然不止此兩項代價,但是我出家人不貪財,合宜就好,合宜就好……”嘴裡咕嘻著,開明堂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我大哥他們談判?”敖楚戈道:“事不宜遲,打鐵趁熱,今晚上我就去。我先找他們,總比他們先找到我好!
  猶豫了一下,開明堂又道:“姓敖的,我問你,如果你栽了跟鬥,被我大哥他們擒住了怎麼辦?”敖楚戈道:“這怕不太可能,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至少,逃的本領我還有!”
  開明堂忙道:“我是說假如的話!”
  想了想,敖楚戈道:“那就只有認命了,還能怎麼辦?”開明堂揣揣地道:“難道你不打算把我兄弟二人的下落告訴我大哥?”敖楚戈搖頭道:“不,這樣至少我還能多活一陣,吐露了你們二人的匿藏之所,童駝子沒有了忌憚,我豈不是自己在催自己的命?”
  開明堂道:“你若不招,我大哥會刑死你的,他會叫你受盡折磨而死!”
  敖楚戈嘆了口氣,道:“若是那樣,怨我命苦,但可憐二位住在這荒山僻野,創傷未愈,穴道受製,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便不道豺狼虎豹之吻,也必將飢渴過度而亡,假設事情到了那步田地,說不得二位也就只好陪我陰曹地府,同走一趟了!”
  開明堂又急又驚的道:“姓敖的,我兄弟人傷後被擄,你既俘了我們前來,就有責任在身,焉能任將我兄弟棄置此處,不理不顧?”敖楚戈道:“所以,老開,你就多祈禱我此去平安,全身而回吧,否則,你二位恐怕就要替我墊背!”
  開明堂急迫地道:“這簡直毫無人道,不顧一點江湖義氣吃吃笑了,敖楚戈道:
  “娘的,‘瓦窯山’下,你們貴‘十龍門’以眾凌寡、血刃相指,又幾時考慮過人道?
  講究過一:星半點的江湖義氣來著?”重重;哼,方亮接口道:“甭和他扯這些蛋,老四,他不落入大哥手中便罷,否則,我不信憑大哥的手段逼不出他的實話來!”
  敖楚戈笑道:“童駝子就算真能拿住我,除非他不想叫你兩人活了,伯他也不敢往絕處做,便是他到底橫了心,二位,我也有自己解脫痛苦的方法,只是到了那時,‘十龍門’中連二位的性命加上,只存下一半,業已燒瞭高香啦!”方亮氣恨地道:“我們不受威脅不受恫嚇!”敖楚戈道:“現在不要嘴硬,方老兄,待到那荒山寂寂,天地不應的絕望辰光真個臨頭,你要是還撐得起來,那才叫英雄,不過你記住一句話,自古艱難唯一死,尤其是漫長的,受盡煎敖與恐怖的死,更要不易令人忍受,如若彼此全到了那等關頭,別的不敢說,光談了結自己,我就要比二位痛快得多!”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說到此處,不禁令我想起在‘瓦窯山’上,那活埋自己的經過來,那可真是一種可怕的、陰森的,叫人作嘔的感受;一片黑暗,一片幽冷,一片腐濕及沉悶,泥土的氣息委實難聞,它會令你連想到許多,譬如死亡,水久的沉寂,以及一切皆與你再無關係的靜止……一個人失去他在世上的名份、活動力、也失去環境中的自我,失去了親人的關護,友戚的交往,甚至仇敵的怨恨,完完全全從一個原本有你一份而如今徹底剔除的人間被屏棄,實在是一件痛苦至極的事,你必須忍受漫無止境的黑暗、寂靜、忍受那種陰冷霉潮的逐漸浸蝕,忍受蟲蟻的啃咬,地氣吸吮你的骨肉,更須忍受人們對你不盡不實的抑揚、追念或是咒罵、侮辱……靜止即是無為了,任什麼也沒有了,一想到這裡,二位,我便很不想死,想到不能死,也絕不可以死……”目光注視著對面兩張泛灰的臉孔,他沉沉一笑:“相信二位也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吧,好死,也遠不如賴活著……”長長舒了口氣,開明堂這才發覺,他業已是一身的冷汗。
  方亮的雙眸中卻似浮起了一層水霧,水霧在微微顫漾,顫瀾裡,幻映起那等空茫、窒怖,又悠忽的張憫同畏怯,瞳孔的兩點裡卻透露著強烈的閃亮 那是對生之渴求,對生之盼望行了,敖楚戈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已經深深透進了這兩龍的心,激起了他們對活下去的急切希冀;更加強了他們對死亡的怨恨;敖楚戈的目的便在於此,只要這二位想活不想死,他幹起事來就要順當多了。
  緩緩站了起來,他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崖穴草蓬之外,他要叫對方再多沉思一會,要對方把生死的熱愛越加浸漬入抗拒的黑暗中。
  天早黑了下來,山上的空氣有些兒泛涼,但很清潔,他深深的呼吸著,肺部充滿了冷冽的空氣,由於冷,微微帶點刺痛的感覺,卻相當暢快。
  他站在那裡,凝望著夜空北邊的一顆孤星,星芒閃爍,在漫漫幽暗的空際上,特別映出那一股倔傲獨尊的不祥光彩,敖楚戈不自覺地把自己比做那顆孤星,他希望在孤星的四周,不要再被其他的星辰包圍或遮掩了才好……還要再等一會他才走,山上的夜景不錯,又有清涼空氣享受,他何不多待片刻也?好叫“十龍門”那些灰孫子們再多焦急一陣。
  良久。
  他轉回身來,又走向草蓬下面,他準備去進行他的計劃了,自然,他不會忘記,在臨行之前要使那兩條龍重新失去說話出聲的機會。
  小心檢點,巨細無遺,這才是辦事成功的法門之 ,敖楚戈不會疏忽這些。
  剛剛潛進“文昌廟”邊的那條巷子,敖楚戈已覺出那一股特異的氣息來 這是一種十分古怪又詭密的情景,自喬忠的家門口起,連著兩戶人家都敞了大門,高挑著燈籠,里里外外也掌亮燈火,看過去明幌幌的,亮灼灼的,然而,卻非常寂靜,寂靜宛若鬼域,在如此森森的死寂裡,只有喬忠家的客堂上人影綽綽坐著幾個人,另外連接著的兩戶人家,僅是門口孤幌著一條遊魂似的身影而已……敖楚戈知道,緊鄰喬忠隔壁的兩戶人家,也早被“十龍門”強租了去,做為他們發號施號的臨時巢穴,但是,令敖楚戈感到狐疑不安的,卻乃眼前的形勢,既不見戒備森嚴,亦不顯劍拔弩張,甚至連絲毫緊迫的氣氛也沒有,就更別提那種憤怒焦灼,群情激昂的報復氣慨了……屋裡屋外,好冷清、好深沉、好幽靜,那客堂裡的幾個人形,門外幌盪者的孤單人影,便像是連扯著把空氣也凝凍攪寒了。引著不知情的疑惑者到一個夢魔般邪異陰淒的境界中去,將這眼前的怪誕場面擺佈成一副變幻莫測的魔獄景象……這不是好路數!
  敖楚戈警惕著,他隱伏在面對喬忠住屋的一戶人家房脊上,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一個陷阱,一個早已做好的圈套!
  這樣的形勢,這樣的反應,絕不似素以狂傲跋扈,凶悍蠻著稱的“十龍門”所該有的作風,他們自高自大,氣焰熏天慣了,豈會在吃了大虧之後如此若無其事或無動於衷?
  這冷清的景象,就和死了人等著弔客上門一樣……會不會“十龍門”的人馬盡出,四處去搜捕自己了?所以,這裡才顯得如此寂靜肅索?敖楚戈思考著,但又隨即否決了這樣的假設,因為他又想到,若是這樣,又何必三戶人家大門皆開,而且燈火輝煌?好似在等候什麼貴賓到臨一般 突然,他雙目一閃。定定地往對面凝視著,此等的排場,莫非就是專為了等他前來麼?心裡冷笑,他在暗暗咒罵 就算是為了引他前來吧,也必是一個危機四伏的陷坑,故意擺出了這付輕淡架勢,好叫他粗心大意的往裡闖……於是,敖楚戈伏在瓦面上,幾乎和屋脊黏在一起,他紋風不移,如同屋頂上的一部分相似,靜靜注視著對面三戶人家的動態,他已打定主意和對方耗上了,看看“十龍門”的伙計們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僵寂中,時光在緩緩流逝,也越發深沉了。
  敖楚戈一直未曾發現喬忠的身影,他在猜測著這位老好人此刻會在哪裡?是否會有被“十龍門”的人囚禁或迫害的可能?搖搖頭,他又責備自己的胡思亂想,“十龍門”
  的人怎台迫害喬忠?憑什麼?喬忠又沒有什麼把柄或紕漏抓在那些王八蛋手裡。
  等著,守著,敖楚戈逐漸有些不耐煩了,娘的,這算搞的是什麼把戲?對面的三戶人家,動靜一如他剛來的情況 明幌幌、靜蕩蕩,喬忠的住宅客堂上還是那幾個坐著的毛人。另兩家門口也依然遊蕩著那兩條白影。
  坐在客堂裡的人是真人,在外面門口走來走去的兩條白影也是真人,敖楚戈看見他們有過某些只有真人才做得出的動作,他不相信那會是些泥塑木雕的假貨!但是,看樣子這些位朋友們可橫下心來和他豁上了,除了偶而的動作之外、這些人沒有任何其他舉止,甚至連交談也沒有!
  敖楚戈不曉得對方到底想幹什麼?用這種法子來“守株待免”,乃是最笨的手段之一,“十龍門”中盡多聰明人。怎的卻設計了這麼個愚蠢的法兒?這好比打著燈抓鳥雀,除非那鳥雀是只睜著眼的瞎烏,否則,豈肯楞往裡碰?時間慢慢過去了,每移一分,敖楚戈便急躁一分,每移 刻:敖楚戈就不耐一刻,他恨不能奮身掠下去殺他娘 場血濺屍橫!
  當然,敖楚戈的理智壓制著他這樣蠻干。可是深宵半夜裡,淨叫他呆鳥一樣叭在屋頂上挨冷沾露,這滋味,他可是越挺越難朝下挺了……、琢磨著,考量著、思付著,敖楚戈一再判斷, 再推敲,最後,他還是只有強行忍耐下去,因為他不知道對方在弄些什麼玄虛,葫蘆裡賣的是他娘的哪種野藥,而他主要是開談判來的,可不能在斤兩未談這前先叫人家擺橫了,那就任什麼打算也全泡湯啦;他很清楚“十龍門”對待仇敵的手段,老實說。他並不想嘗試,儘管在方亮與開明堂面前他說得一派慷慨豪壯。
  然而除非到了絕望關頭,他可不願輕言“了斷自己” 任憑是多麼痛快的了斷方法;“好死不如賴活”,就算那兩條龍替他墊背也一樣劃不來,命是自己的,什麼代價也不能換,換了去便再也沒有第二條命啦,奶奶的!就這麼等、等、等、熬、熬、熬,終於,他一直耗到了雞叫三遍的辰光,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暗中嘆氣,敖楚戈曉得,天一亮,除了撤身,就沒有第二個法子了,光天化日之下,形跡最難掩隱,他可不能叫對方給圍困上,看情形,今晚他算白走一趟了。
  正在打算著準備抽身的須臾間,敖楚戈突然兩眼發了直,他緊緊貼在瓦面上,像看什麼稀奇把戲也似楞瞪著對面的情景 只見喬忠住宅的客堂上,那三個坐了一夜的毛人全伸長懶腰,打著呵欠,十分疲倦的推窗開門、搖搖幌幌走了出來 那竟是“冀龍”
  鄭天雲“白龍”尤少君以及“赤膽六衛”中的谷欽。他們開始來到院中,院子四周的地面上立時翻起一聳聳的泥土,乖乖,竟然從地底下冒出來四十多個灰土土的大活人,隔壁兩戶人家的院角各處,亦是一樣的情形,緊接著,在客堂,兩邊廂屋的地面方磚亦被移撥開去,又紛紛鑽出了七八個,十來個不算的漢子,這猶不說,幾株散值院中的在樹樹腹中,亦有人推開偽裝的,只是嵌合上去的樹皮,從中空的樹心裡躍出,甚至三戶往屋外的巷子裡,也有人從挖好的暗溝中現身;另外,三戶人家的屋後,三面黑漆漆的,在夜色中根本不易辯別的巨型倒勾羅網也扯了下來,高張寬闊的這三面羅網,簡直不像是網人的,倒似是用來罩牛困虎的了!
  天色朦朧中,敖楚戈凝聚目光,注視那些從地下鑽出來的人是如何隱伏了這一夜的 那全是事先挖掘的淺溝,只容一個人平躺下去的深度,人 躺下,以浮土掩蓋,便不易查覺了,他們甚至沒有利用什麼蘆管式中空的草莖來透氣,他們根本便把面孔現露在外面,只是每 張臉全抹黑了,所以難得看出破綻來……笑了,敖楚戈暗付:娘的,老子活埋了自己一遭,想不到你們這些兔崽子也“東施效顰’,相他娘模仿起來,只是你們運道差,老子玩上一次檢回了一條命,你們跟著學,卻白搭上 遭了一晚的活罪!
  他心裡嘲笑是嘲笑,然而,對“十龍門”中的人這個“忍”字訣,“挺”字功,十分欽服,這樣的耐心與耐力、若非平素紀律嚴明,號令如山,是絕做不到的,想想看,叫兩百來人硬在半活埋的情況下苦熬上 夜,競又毫無動靜騷亂,這豈是時下一般烏合之眾的江湖組織辦得到的事情?也不知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駝龍”童壽春已現了身,他中氣沉渾,聲音蒼勁地道:“除了白晝司職戒備的人手之外.其餘弟兄盡速清洗之後立時休歇,等今晚再重新布署,記住,不得渝令任何人不准外出閒盪!”
  沒有喧嘩、沒有叫嚷、甚至沒有人開口說話,三戶人家里里外外這兩百多人立刻迅速移動,各自奔向住宿的地方,僅有少數人在清理善後,掩飾埋伏。
  站在童壽春身旁的是“火龍”朱濟泰,他仰著頭深深呼吸。
  邊帶著倦意道:“大哥,你肯定姓敖的白天不會來麼?”童壽春冷冷地道:“別看我們的好手在姓敖的詭計擺佈下折損了好幾個,就憑我們如今的實力,也足夠把姓敖的圈死有餘,這個情勢,我們明白,他又何嘗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最宜追截,最難隱藏,他以劣勢搏擊優勢,在白天就注定了要吃虧;敖楚戈刁滑姦狡,豈會不知此理?所以白晝他必不敢來!”朱濟泰氣憤地道:“這猴崽子,真他娘的又姦又毒又滑溜,只騙了我們出去打了一轉,回來就再不見蹤影了,昨天 個下午,搜了這附近幾十裡地,卻連他一根毛也沒撈著!”
  “魔龍”康玉鱗走了上來,陰沉地道:“天下何其遼闊?山川丘壑又何其隱密?別說這附近百十裡地形複雜崎嶇,藏幽納險之處數不勝數,便一馬平川的地面,要找個人又談何容易?尤其在四周此等的情景下,莫說躲起來三個人,便隱匿上千軍萬馬,也不見得就能尋及;五哥,大哥的法子不錯,與其大海撈針,空耗力氣,不如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朱濟泰咬著牙道:“可是他昨晚就沒來呀!”
  童壽春雙目如炬,重重地道:“昨晚不來,今晚、明晚,總有一晚上他會來的;他擄去了者三者四,便足證他是想要挾持人質,有心和我們談判之意,否則,他早下毒手了,而我們擺出來的架勢也是等他來談判的表示,你耐著性子等吧,姓敖的一定,會到!”
  朱濟泰火暴地道:“我們和他談判?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娘的皮,只等他一來,看我們能不能伏兵四起,將他生生活剝了?”“噓”了一聲,康玉鱗忙道:“五哥嘴裡遮攔點!”
  朱濟泰惱火地道:“遮攔個鳥,你就是他娘的窮緊張,瞎疑惑,姓敖的要來早來了,他會端等天亮把形跡露在我們眼裡好被逮!”
  康玉鱗也不悅地道:“謹慎點總沒有錯嘛……”童壽春煩躁地道:“好了好了,虧你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爭吵?都給我歇著去,留著精力晚上好對付敖楚戈!”
  於是,悶不吭聲的,康玉鱗與朱濟泰挪步走出大門,轉向隔壁歇著去了,這時,屋裏人影一閃,餵,是“赤膽六衛”之首“血判”柴雲帆行了出來。
  童壽春略帶倦意地道:“他們怎麼樣了?”柴雲帆垂手躬身地道:“伍至寬情形業已好轉,許老鐵失血過多,比較嚴重,但亦已脫離險境了;大當家,喬瘸子那兩手的確相當高明!”點點頭,童壽春道:“事完之後,多給他賞銀也就是了,叮嚀他務須盡心!”
  柴雲帆恭敬地道:“不勞大當家費神,我已不斷向喬瘸子交待過。”
  籲了口氣,童壽春目光空茫地四轉,沙沙地道:“欸,對付一個敖楚戈,想不到竟比與好幾個大幫會作殊死鬥還要來得凶險艱難……我們經過多少場面,多少風浪,幾曾碰到過這種狼狽情形?這家伏,真叫不易纏!”
  柴雲帆謹慎地道:“大當家,這原本也不在我們預料之外,敖楚戈是黑道上出了名的獨腳大盜,單幫出擊,更是掛了招牌的歹毒悍野角色,他聲名狼藉,無所不為,我們對他固然未曾掉以輕心,但饒是他如此強霸,可也不敢攫我們的正鋒!”
  “呢”了一聲,童壽春道:“這也倒是實話,姓敖的自來狂蕩不拘,目高於頂,抱著遊戲人間的輕漫作風,然而,對我們,他卻步步為營,小心得緊!”
  柴雲幟全心全意地讚美:“皆是大當家威震群倫,氣凌山河之雄風震慴了他!”
  矜持的一笑,童壽春十分受用地道:“我一個人再能也撐不起這半片天,大夥的同心協力,才是立定聲威基業的根本大概是心情稍稍舒暢了點,老駝子的興致略見好轉,他背負著手,鍋著個弓蝦背,語氣和悅地又道:“白天輪值的人手都各入崗位了麼?”
  柴雲帆有條不紊地道:“是,早已進入戒備了,六爺在這座宅子裡,由谷欽為副手,七爺在隔壁,是邵豪擔承副手,麼爺便在第三戶,由陣棠任副手;八爺偕我巡行四周,並作呼應之責,其他每處幾名弟兄,也全已安排妥當。”
  微微頷首,童壽春道:“很好,雲帆,這一趟來,還多虧了六衛的人在支撐,你們辛苦我知道,好好的巴結差事,回去之後,我再論功行賞!”
  柴雲帆是一片“忠心事主”的氣勢:“無功豈敢領賞?大當家的心願能了,怨恨能平,就是我們屬下最大的期盼了……”童壽春低喟一聲,道:“你隨處巡行看看吧,我出去溜溜腿。”
  柴雲帆忙道:“屬下侍候大當家。”
  擺擺手,童壽春道:“不必,我就在巷子附近走走,再說,姓敖的現下也不會來了,即使他來,只我單身一個他也未見能佔了便宜去!”
  不敢多說什麼,以免引起主子的不快,柴雲帆只好退後一步,躬身道:“大當家進來身心勞頓,極為辛苦,還請大當家儘早休歇。”
  童壽春管自出門,輕飄飄地拋下一句話:“我知道。”
  貼伏在對面房頂上的敖楚戈眼見童壽春一個人孤身走出來,不由心中一緊。血流沸騰,倉促間,他立時有了計較 這是一個臨時決定的計劃,大膽的、冒險的、卻關係一切成敗的計劃!
  天賜良機 他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這是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他沒有一點成功信心,然而,他知道值得一試!現在,童壽春已來到巷口了,他便站在那裡眺望遠處的景色一一天色濛濛亮,剛剛起了點薄霧,光度微弱又沉翳,大約可以模糊看出三十步內的景象……暇,老天爺又在天氣上幫忙了。
  輕輕的,敖楚戈從瓦面上一溜而下,他在地上撿了塊石頭,一捏之後猛然拋向空中,人卻藉著拋石振臂的力道閃穿向兩丈多的一塊曠地上,這塊曠地是附近人有用來曬掠衣裳之處,此刻沒有衣裳,卻橫七豎八的架了些竹竿。
  那塊鵝卵大小的石頭在拋揚之前,已被敖楚戈微微捏開縫隙,縫口迎風,便發出了尖細的 聲“嗤”,然後,又畫過 個弧度,落向曬衣場的那邊!
  站在那裡閒閒眺望景致的童壽春在石塊拋起的一剎即已警覺,聲音響起又落向遠處;更立時引起了他的疑惑,他略一猶豫 想要招呼手下,卻又生恐無事自擾,會叫下面人背後嘲笑,影響他的威信,另外,他也不認為有什麼他所應付不了的事態,在稍稍遲疑一下之後,他終於獨自掠了過來!
  童壽春的心理過程,全未出乎敖楚戈之預料,敖楚戈伏在地下,甫見童壽春的身影映入了視線,他已突起發難!敖楚戈的猝襲,一上來便傾盡他的全力,毫無保留,毫不遲滯,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貫注所有力道,把一口真氣運到極致,出手之間,即是悍不顧死的打法!
  鋼棒子與“無雙劍”就宛若狂風暴雨般卷罩而下,勁氣呼嘯,銳力透空縱橫,聲勢之凌厲,足以使承受者心驚膽顫!童壽春急切問猛縮暴翻,掌腿齊飛,敖楚戈原式不變,加勁逼撲,一派拼命的功架!咬牙如挫,童壽春倉惶後退,順手撈了一根竹竿,“呼”
  聲斜劈下去!
  敖楚戈竟是不躲,鋼棒子旋揮上截,“無雙劍”閃刺電戮,寒芒如流,掣掠映幻中帶起點點星焰,條條光尾!
  左右倏躍,童壽春竹竿飛舞,竭力招架,但聞“嚓嚓”連聲,他手上的竹竿業已片片段段,俱被“無雙劍”的利刃削落!
  手中僅剩的兩節竿尾猛然拋擲敖楚戈,童壽春側背翻腕,拔取他的兵器!
  但是,敖楚戈卻絕不容對方拔取兵器 童壽春的傢伙“嘯魂拐”施展之下能發出尖銳的聲響,此時此地,一旦有這樣的音響發出,則不啻是向“十龍門”的大隊告警求援,若是眾敵聞聲齊至,他還有什麼戲唱?身形驀地橫滾,敖楚戈的右手劍幻閃如剪,斜劈而出,左手的鋼律子暴翻,“吭“吭”砸飛了擲來的那兩節竹竿尾端。
  童壽春不及拔拐,急怒之間,淬然斜挺,如剪的雙劍擦過他的胸膛,灑起一溜血水,但他兩掌飛抖疾揮“蓬“蓬”連響,硬將敖楚戈震翻了兩個跟鬥!
  然而,敖楚戈卻絕不逃避,順著身形的翻滾,他猛然長起,“無雙劍”凝結成一面光網,在森寒的點線交織中晶瑩閃耀的暴罩,鋼棒子斜刺彈擊!童壽春撲地而進,七十三掌呼轟反攻,敖楚戈半步不讓,原式交觸!
  於是;敖楚戈的身體拋起,稀哩嘩啦的碰倒了好些根架空的竹竿,而童壽春卻連挨了七律十一劍,血人似的在地下不停滾動!大吼如雷,童壽春掙扎著以他僅剩的一點餘力,挺地躍起,再次撲了過來!
  敖楚戈正面迎上,在敵人的掌勢甫待吐揚的一剎,他猛然張口,一股血箭筆直標出,力道之強,有若一記桿搗,血花並濺四散,童壽春悶嗥一聲,頓時被撞暈過去,倒仰摔跌!這樣的活寶,敖楚戈怎能令他再加碰傷?急躍之下,他攔腰一把抱住了童壽春,當然,也順勢點製了童壽春的“軟麻穴”與“啞穴”!
  得到眼前的戰果,敖楚戈可說是拿命換來的,他也受了震傷,但是,卻還不如表面上的情勢嚴重 他利用了兩種技巧來減少他原該承受的傷害,其一,他早已將一口至精至純的內宗真氣貫注全身,以這一股內力的保護,等於隔了一層韌皮在肌肉與腑臟之間,已將敵人的震動撞擊力消卸並抗拒了大半;其二,他靠著靈活的閃耀,也無形中抵消了對方著體的力量,使實際透入身上的壓迫力減至最輕;不過,雖然他已做到了這些,並且限制了受創的程度,然而無可否認的,他依舊大感吃不消,內腑血氣翻湧之外,更是頭暈腦漲,滿眼金星,幾乎連站全站不穩了!這時,巷於那邊已傳來一片喧騰呼叫的聲浪:“大哥,大哥,是你麼?剛才是你在吼叫?”“你在哪裡呀?大當家的?”“大哥,請回句話,你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大當家的,這附近看不見你啊“大哥,大哥……”急速調運了幾口氣,敖楚戈肩好了童壽春,突然大吼出聲:“十龍門’的邪龜孫們,別叱喝了,你們大當家的就正在老子褲檔底下吊著,你們有本事便過來救他回去!”
  那邊傳來紛亂的驚呼駭叫:“不好,是敖楚戈!”
  “他怎麼會在這個候出現?老天!”
  “壞事啦,說不定他果真算計了大當家!”
  “姓敖的好他娘陰毒,這狗雜種!”
  “真會是這小於不成?”
  接著,是朱濟泰憤怒地吼喝:“敖楚戈,你這**養的,我看你這一次再怎麼逃法?”
  康玉鱗也尖著嗓門急叫:“姓敖的,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大哥可確已著了你的道兒?”
  拔出童壽春插在後腰上的“嘯魂拐”,敖楚戈橫揮一記,於是,立時便傳出了一陣短促又尖銳的嘯聲,淒厲刺耳,有如鬼泣!他跟著大喊:“怎麼樣?這玩意的鬼號聲各位應該十分熟悉吧?它的主人就正在我手裡!”
  於是,只聽朱濟泰狂吼:“大哥藹 我們和姓敖的拼了!”
  一片怒叱厲喝,頓時便如潮水般湧了過來:“截住他,把他圍牢!”
  “零剁了姓敖的替大當家報仇!”
  “豁上咱們死絕死淨,也不能放姓敖的生出!”
  “我們和這野種誓不兩立!”
  人影閃幌,步履嘈雜,刃芒閃閃,奪掠之聲疾勁,所有“十龍門”的人馬俱皆往這邊衝撲過來!
  這時,敖楚戈摃著童壽春,方始狂奔而出。
  在濛濛的薄霧、沉晦的景色中,敖楚戈在前面掠躍,後頭,卻用線穿著似的跟隨了一大批“十龍門”的漢於。
  敖楚戈發力飛騰奔跑,“十龍門”的人也發力追趕圍兜,由於敖楚戈多少受了內傷,再加上肩頭摃著一個人、速度上便不免難及平素的水準,更且“十龍門”上下一心要搭救童壽春,對他尤其痛恨至極,全力欲加截殺,個個都是拼命搶前,因此,雙方的距離,便逐漸拉近了。
  敖楚戈一點也不擔心,他有著重壽春在手上,不怕“十龍門”的人對他逞凶施暴,除非這些人不想要他們的頭子活命了!
  很快的,前面與後面的人都奔出了“老汾河”,開始在荒野上追逐起來,“十龍門”
  的所屬一邊迫,一邊把陣形展開,擺成了一個遼闊的包圍圈,他們打算把敖楚戈一步一步逼進這個圈子裡!
  但是,當“十龍門”的人逼近到某一個限度的時候,他門就駭然發覺他們的心思完全的白費了,他們只能遙遙圍困著敖楚戈,只能跟著他移動,卻任是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任是誰也奈何不了敖楚戈。
  敖楚戈那鋒利狹窄的“無雙劍”,正好整以暇的,輕輕鬆松的橫架在童壽春的脖頸上,劍刃的冷森酷厲,與童壽春軟軟垂搭在敖楚戈胸前的頭顱相對照,“十龍門”的朋友們看在眼裡,哪一個也寒了心!

runonetime 2008-06-01 03:28 AM

第19章b

  敖楚戈跑到後來,乾脆不跑了,他一面喘氣一面灑開大步走,圍在他四周的“十龍門”諸君也只好隨著他走 咬牙切齒,怒形於色,但是,他們所能做的,在目前也僅此而已!就像這樣,敖楚戈大刺刺地把這一群敵人引到了他隱藏方亮與開明堂的山上,引到了那處懸崖草蓬的前面。
  跟隨在敖楚戈身後的“十龍門”人眾眼看來到懸崖之前,俱不禁相顧失驚,立時簇擁圍逼上來!
  敖楚戈驀地站定,轉回身大喝:“通通給老子站住!”
  現在,“十龍門”裡,“翼龍”鄭天雲算是地位最尊的人了,他連忙舉起了右手,急切地呼叫:“本門所屬不准逼近,就原地圈圍敖楚戈,一切聽令行事!”
  哼了哼,敖楚戈道:“這才像句人話;各位,你們把招子放亮,將形勢看清楚了,是你們隔著這絕崖近,還是老子隔得近?只要你們往上一衝,老子不但有足夠的時間把童駝子拋下去,加草蓬里的方亮與開明堂也一樣耽擱不了上道!”
  這時,“白龍”尤少君、“癩龍”餘上服、“力龍”韋海等也紛紛站向前來,壓制著自己的手下們不得魯莽造次……、踏前一步,鄭天雲面如嚴霜地道:“首先,敖楚戈,我要問你的是 我們大當家的是否仍然活著,我們方三弟與開四弟是否亦未遭你的毒手!”
  敖楚戈沒有回答,他迅速拍開了橫摃肩上、重搭胸前的童壽春“啞穴”,於是,童壽春立時呻吟出聲 只待這一聲,敖楚戈又將他的穴道製住!
  “十龍門”圍立四周的眾人,此刻方才略略放了心,劍拔弩張的形勢也隨即稍稍的緩和了一點。
  鄭天雲籲了口氣,又道:“還有我們方三弟與開四弟……”敖楚戈道:“他們也活著。”
  微微點頭,鄭天雲重重地道:“好吧,敖楚戈,現在你告訴我們,你想幹什麼?”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你做得了主麼?鄭二爺。”
  鄭天雲漠無表情地道:“那要看你說的是些什麼事!”
  敖楚戈一斜身把肩上的童壽春放下,又猛的用腳尖踢開了這位“駝龍”的“啞穴”!
  在童壽春“吭”的一聲悶哼中,“火龍”朱濟泰不由嗔目厲吼:“姓敖的,你動作收斂點,我們大當家豈是能任由你作賤的?”“力龍”韋海也憤怒地道:“當著我們面前如此凌辱我們大哥,敖楚戈,怕你要懊悔付出的代價太大!”笑笑,敖楚戈眼珠子一翻:“童老駝於就算是個太上皇吧,如今落在我手裡就是我的俘虜,是我的戰利品,怎麼著,你們還希望我在眼皮上供養著他?”朱濟泰咆哮:“娘的皮,你這是什麼熊話?”
  “毒龍”康玉鱗也陰森森地道:“敖楚戈,一旦逼急了我們,恐怕滅禍便不會單只由一方面承受了!”
  敖楚戈大聲道:“你們也唬不住我!”
  連連擺手,鄭天雲強行忍耐著道:“有什麼話,你明著敲實了說出來吧,這可不是耍嘴皮子的辰光!”
  敖楚戈聲音宏亮地道:“好,老於便把條件列出來一 第一,要你們立誓賭咒,從今以後和我之間的仇怨一筆勾消,日後和平相處,互不侵犯;第二,趙可詩贖他兒子的三萬兩紋銀一文也不能少,全數退還給我,並保證不再對姓趙的重施故技;只要你們允了這兩樁,老子一拍屁股就走,當然,童駝子、方亮、開明堂這三條土龍也便毫髮不損的原物奉還!”
  .“火龍”朱濟泰怪叫:“放你娘的屁,你是在說些夢話!”
  敖楚戈冷冷地道:“姓朱的,你三位阿哥的性命硬在我手裡,這可不是在做夢吧?”
  大眼蒙著黑布眼罩,滿臉怨毒之色的“妖龍”胡昌第一次開口了,聲音有如冰渣:“你要膽敢傷害我們的三位拜兄,敖楚戈,你就會連死亡都是一種奢求了!”
  敖楚戈豁然大笑道:“胡昌,你可想透澈了?如果你們不接受我的條件,硬要一味蠻干的話,童駝於、方亮、開明堂三個人就首先要死,然而,這卻並非意味著只是他們三條命就能換我的一條命,在我解決他們三個之後,我仍有極大的潛力同你們其餘的人周旋,再一場激戰下來,別的不敢說,叫你們這十龍中加賠上幾條龍殉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以個人之生死,來換取你整個‘十龍門’的潰亡,誰划算,誰不划算,用不著我多言,休們也該一碗清水看到底!”
  目光稜稜如炬,他又緊接著道:“再說,我更可在殺死童駝子他們三人之後突圍而出,慢慢用單對單的法子將你們逐一宰殺,各個殲滅,叫你們防不勝防,憂不勝憂,而無論我施展哪一種方式,也足可造成‘十龍門’冰消瓦解,土崩魚爛的後果!”
  “力龍”韋海狂吼:“敖楚戈,你欺人太甚,你是純粹的奸刁狡猾之徒!”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但各位更算不上忠義之士!”
  咬咬牙,鄭天雲目光注視著地下的童壽春,形色晦黯,嗓調暗啞地道:“大哥,姓敖的話你約莫都聽到了?我們不知該怎麼辦好,還請大哥指示……”滿臉滿身血污狼藉的童壽春嗆咳了幾聲,十分孱弱,但卻異常狠酷地道:“你們……給我把姓敖的凌遲了……
  我一條老命死何足藉?卻不能……不能為我個人的存亡……便折了‘十龍門’全幫的英名銳……氣……”鄭天雲面容慘白,有些失措地道:“但……但大哥,我們怎能眼看著你遭到傷害?”童壽春雙目如火,他淒厲地叫:“不要管我……”突然,敖楚戈微微斜身,手中鋼棒子暴揮,勁力起處,但聞一片“嘩啦!”倒塌之聲,那片簡陋搭於崖穴上的草蓬業已散揚紛坍,有些樹枝草束,更飛墜入絕崖之下,反傳來不息於耳的空洞回音。
  呢,方亮、開明堂二位赫然在焉!
  敖楚戈暴烈地說了話:“童壽春,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命,你的決定,更牽扯了方亮與開明堂的生命,你身為他們拜兄,不能妥善照料手足,已該羞愧慚疚,無地自容,如今你卻更進 步,競要他們二人來替你陪葬!”
  全場是一片悚慄森寒的靜默,沒有一點聲息,剎那間。空氣也好似凝凍了!
  接著,敖楚戈以鋼棒子飛快點開了方亮、開明堂的“啞穴” 在這個關係成敗的緊要骨節上,他須要這二位來表達意見。
  敖楚戈熱切地希望方、開二人能夠照著他的預計說話,但此刻他卻又似沒有把握了!
  童壽春閉上雙目,默然無語。
  “翼龍”鄭天雲忙叫:“三弟、四弟,你們都還好吧?”先是方亮喘息了一陣,苦澀又低啞地回了聲:“活倒是還活著……三哥,我們真慚愧……”開明堂也異常窘迫地道:“全是我們牽累了大家……”鄭天雲苦笑道:“別這樣說,能活著就好……”敖楚戈強悍地道:“現在彼此把事情攤開,把利害擺明暸,你們打算怎麼辦?不妨丟過幾句話來!”
  模樣透也了無可掩隱的焦灼、急迫、與惶恐,鄭天雲左右為難地道:“大哥,大哥,你倒是交待交待礙……”童壽春的身上雖然穴道受製,卻仍痙攣了幾下,他的 張皺臉在血污中扭曲,看上去就更顯得蒼老與悴憔了,嘴巴艱辛地嗡合著,他掙扎著道:“你們……你們……又叫我怎麼說?”人叢裡,柴雲帆 個箭步槍上,“噗通”跪下,悲壯激昂地大叫:“大當家,大當家,我們只要大當家能夠平安無事,一切犧牲折辱在所不惜,‘十龍門’全靠大當家領導,屬下等俱受大當家栽培,沒有大當家,亦即沒有‘十龍門’,本門上下,皆以大當家是賴,大當家金玉之體,務乞珍惜!”
  “赤膽六衛”中的另幾名大漢 谷欽、邵豪、陣棠等也相繼搶出,一排跪在柴雲帆身後,為童壽春為命!
  於是,“白龍”尤少君也淒然開了口:“大哥,雲帆說得對,你便不替自己設想,也該為全門所有的弟兄設想,你是本門的首腦,亦是本門的創始者,多少年來,大夥全跟著你走,受你的教誨訓示,承你的渝命節制,你是本門的巨鼎,更是本門的靈魂,如果你有什麼三長二短,群龍無首,後繼乏人,則‘十龍門’必趨敗潰,你一生的心血也便付諸東流了……”“力龍”韋海緊接著道:“不錯,大哥,除了你,誰能肩負起這個重擔?忍辱事小,根本的存亡事大,你如受到傷害,我們這些人哪裡還能再撐下去?”
  狠狠一跺腳,“癩龍”餘上服大叫道:“說真的,若讓我依了姓敖的那兩個要求,我是任怎再委屈點也只有認了!”
  “翼龍”鄭天雲低沉地道:“大哥,我也是這麼個意思,我們絕對不能失去你,失去老三和老四……”暗中嘆氣,“魔龍”康玉鱗也無可奈何地道:“依了姓敖的吧,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丈夫能屈能伸,眼前的挫折再大,總比不上三位兄長的生命重要。”
  柴雲帆幾乎是在哭號了:“大當家如果不從屬下們的哀求,屬下等必以死殉!”
  說著,他期領手下的三人齊齊叩下頭去!“火龍”朱濟泰滿口牙挫得“咯崩”響:
  “大哥,別說了,事到如今,我們認啦!”
  “白龍”尤少君狠瞪了一直默不出聲的“妖龍”胡昌 眼,於是,胡昌抖了抖,悲戚又痛楚地道:“就這樣吧,大哥,我甘願賠上這只眼,只求三位阿哥平安……”童壽春木默了好一陣,略略提高了嗓門:“老三、老四、你們怎麼說?”方亮與開明堂猶豫了半晌,還是由方亮答了腔:“我這條殘命,大哥,按說活不活下去都無關緊要了,但大哥你乃是全門命脈之所系,老四又正當壯年,更為了大家的將來,辛苦創立的基業……
  大哥,你還是俯允眾意吧……”乾咳一聲,開明堂已吶吶地道:“其實,我們幾個人死活倒無所謂,怕就怕牽累了大夥,以至影響異日全門的興敗存亡,這,尤以大哥為最……”
  這兩條龍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髓中之意、弦外之音,皆是以“好死不如賴活著”作為前提,兩人都把大帽子扣到了童壽春的頭上,他們自然明白,童壽春的生死問題與他們息息相關,童壽春的決定便是他們命運的宣判 用整個“十龍門”的擔子壓上童壽春的肩頭,明著為全幫請命,暗裡,也等於替他們求個益壽延年!
  “十龍門”中的人,盡多聰明世故之輩,又怎會體驗不出這二位的話中真意來?當然,敖楚戈更如臘月天喝下一大碗熱粥,心裡暖乎乎的,熨貼貼的,他知道,自己耗了那多吐沫星子在方亮和開明堂二人前強調過的生死問題,業已發生預期的作用了。
  昭,可不是?說來說去,誰能否認“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於是,童壽春浩歎淒涼,沙沙地道:“罷了,敖楚戈,我們便依了你!”
  敖楚戈凜烈地道:“童壽春,你起誓不再與我為敵,所有糾葛仇怨自此一筆勾消?”
  童壽春沉重地道:“我以天地為誓,‘十龍門’上下自今而後與你仇斷怨除,永無瓜葛!”
  敖楚戈大聲道:“三萬兩贖銀原封退還於我?”衰弱的,童壽春招呼:“雲帆……”
  柴雲帆膝行數步,自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計數了三萬兩銀子幾張,摺成一方,“嗖”的拋射向敖楚戈。
  伸手撈住銀票,敖楚戈看也不看的塞入腰間,然後,他雙手抱拳,做了個羅圈揖,形色上顯出了少有的嚴肅:“承蒙貴‘十龍門’童大當家以下各位,高拾貴手,不究過往,放我敖楚戈一馬,大度寬宏,無此為甚,我姓敖的謹在此向貴‘十龍門’所有兄台謝忱,隆情厚誼,必當水銘不忘!”
  江湖上儘管爾虞我詐,陰毒暴庚之處無不各用其極,但是,也有其最低限度的道義及某些形勢上牢不可破的傳統;事情到了這 步,等於溶漿鑄鐵,木已成舟,便不大方也只有大方,不漂亮也只好漂亮,耍不得賴皮,尤以“十龍門”在江湖上的威望而言,誓偶出口,便是立碑豎鼎,仿若定山峙岳,永無反悔的餘地,因此,鄭天雲只有代表抱拳還禮,不甘不願地說道:“好說好說,英雄不打不相識,權當我們雙方以武會友,不傷大雅的熱鬧了一翻吧……”敖楚戈笑道:“鄭二爺感謙了,我可是‘龍’爪超生,恍同再世為人,各位包函,我姓敖的再次有禮了……”突然,“火龍”朱濟泰粗聲啞氣地叫器:“姓敖的,別盡他娘的說些好聽的,有樁事體我還要問問你!”敖楚戈和悅地道:
  “請示下”。
  朱濟泰暴辣地道:“我們那顆價值連城的異寶‘幻星’到底在不在你那裡?”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在,五爺”。
  朱濟泰怒道:“你還在胡說!”
  敖楚戈正色道:“真的不在我處,五爺,我也可以起誓!”
  重重一哼,朱濟泰道:“那麼,在誰手上?”眨眨眼,敖楚戈又笑了:“這,恕我不能洩露,五爺、你多體諒。”
  朱濟泰怪叫:“為什麼不能洩露?娘的,你就忘不了耍賴使刁……”敖楚戈凜然道“我以天地為誓,‘十龍門’上下自今而後,與你仇斷怨除,永無瓜葛!”
  呆了一呆,朱濟泰尚未及回答,童壽春已沙啞卻嚴肅地道:“違誓背信,雷電殲之,天地誅之,老五,不可造次!”
  朱濟泰洩了氣垂下了頭,喃喃地道:“這一下,可叫姓敖的套上‘緊箍咒’了,欸……”
  敖楚戈精明過人,反應奇快,他怎肯回答朱濟泰這個詢問?“十龍門”的人將來不會再侵犯他,但卻並未起誓也不侵犯其他的人,如果他洩露了“幻星”是落在他那幾位老友手中,便難擔保“十龍門”不去找他的老友們算帳,,于其這一層顧慮,便還不如保密到底。來得無懈可擊。
  冷冷地,“魔龍”康玉鱗也發了話:“敖楚戈,我亦有一事請教……”敖楚戈忙道:
  “我在聽著,九爺。”
  康玉鱗陰鷙地道:“你那身傷,痊癒之快有點離了譜,簡直就是奇蹟,能告訴我們是誰替你治好的麼?”敖楚戈笑嘻嘻地道:“實在顯醜,實在顯醜,我是自己給自己治好的。”
  至少,他說的一半是實話,他不會牽扯出除了他本人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來 他不可能給“十龍門”另找洩恨對象的機會;康玉鱗這一心想尋“代罪羔羊”的狠毒打算又落了空!
  冷笑一聲,康玉鱗悻悻地道:“倒還不知道閣下居然精通歧黃之術!”
  敖楚戈道:“粗通皮毛而已,不值識家一笑,九爺,你誇獎了。”
  說著,他目光四轉,又做了個羅圈揖:“列位兄台,童大當家的,方王爺,開四爺全在各位眼前,他們只是身上的“軟麻穴受製,更俱非致命之傷,貴‘十龍門’中多有解此區區穴道之輩,‘老汾河’的喬瘸子亦是歧黃高手,一切善後,尚請偏勞,我已原物壁還,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且容後會吧!”就在“十龍門”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下,敖楚戈翻身緊貼懸崖絕壁,迅速下滑,只滑到一半,又大鳥一般凌空飛騰,數次長掠,即已鴻蹤渺渺,消失在那幽壑郁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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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30 AM

第20章

  敖楚戈先到了“大南府”的“鴻利糧行”他把自“十龍門”手中索回的三萬兩贖銀還了一萬二千五百兩給錢鎖兒,趙可詩。
  三萬兩銀子裡,一萬五千兩是他與“十龍門”的一番苦鬥苦纏取自“十龍門”那邊的補償,而二幹五百兩是他在趙可詩這裡應該得到的酬勞,這正如他一貫的作風 多文不取,少一分也不行!當然,趙可詩與賈掌櫃不但是喜出望外。千恩萬謝,更把敖楚戈捧上了天,他們原來根本已不指望尚能退還這一半的贖銀了,卻做夢也想不到敖楚戈竟然專程給他們送上門來;摟著白花花亮亮晃晃的大堆銀子,趙可詩和賈掌櫃那曾想到這都是敖楚戈用命換來的,使血染赤了的?在趙可詩和賈掌櫃驚喜的阿諛,以及由衷的奉承中,敖楚戈只告訴了他們四個字:“盜亦有道”。
  臨行前,敖楚戈為了趙可詩與賈掌櫃在“瓦窯山”下陣前失調,耍了大大一道窩囊而加以懲罰 他叫過來趙可詩的獨兒子趙根泉,狠狠在這胖小子腮頰上擰了一塊青!
  趙根泉是趙可詩的命根子,所謂“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敖楚戈狠擰了趙根泉一把,不怕他老子不心痛,更不怕那瘦竹竿似的賈掌櫃當不了趙可詩的出氣包!
  只這一擰,叫他老少三個一起好受,奶奶的!
  於是,他又轉回了“者汾河”。
  敖楚戈特意繞開了好幾開的辰光,好叫“十龍門”的人及時撤走,今番他回來,果不然,“十龍門”的人馬業已退去!
  說真的,敖楚戈不願這麼快就和那些冤家朝上面,尤其不願在“老汾河”喬家朝面。
  .舊地重遊,僅上幾天功夫,氣氛情調便完全不同了,數日前的窒迫、緊張、暴房、血腥,如今已換成那樣的平靜、安詳、和煦、柔美。
  輕輕的,他敲了敲喬家的大門。
  當然,此時此景,可不作興再越牆而入了。
  來開門的正是喬小倩。
  無限的關懷,無盡的懸念,無比的思意,全展現於開門的一剎,流露在喬小倩那張震愕之後強烈反映出驚喜意味的清麗臉蛋上。
  “敖大哥……”
  顫抖又尖銳地呼叫著,若非“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觀念約束著喬小倩,她可真要一頭鑽進敖楚戈的懷中了。
  敖楚戈溫柔地微笑著,容光湛然:“是我,喬姑娘。”
  眼眶中湧起了快樂的、希望的淚水,喬小倩異常激動地道:“你回來了,敖大哥,你果真回來了……”敖楚戈愛憐地道:“我怎能對賢父女失信?我說過一定要回來看你們的,我們有約在先,不是麼?“抑止不住地抖索著,喬小倩眼淚婆婆地說:“放大哥,真叫人不敢置信 這不是在做夢吧?”
  敖楚戈笑道:“做夢?要不要印證一下看?是我咬你的手指頭,還是你來咬我的?”
  “噗嗤”笑了,喬小倩的淚水簌簌沿頰而落:“是你,敖大哥,一點不錯就是你,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有你這份風趣與玩世不恭的詼諧了……”敖楚戈安詳地道:“他們都走了麼?”喬小倩連連點頭:“走了,前天走的,但是爹和我卻急得不得了,怕得不得了,因為‘十龍門’那些人那天從外面回來後,立時收拾行裝,結付各項費用,但一個個都繃著臉不開口,不說話,人人的模樣都陰沉得要命。爹和我也不敢問,更不知你兇吉如何,第二天,他們一大早就全部離去了……”敖楚戈道:“我很好,喬姑娘。”
  喬小倩興奮地道:“看樣子你真的很好,敖大哥,你打勝了他們嗎?”笑笑,敖楚戈道:“也說不上打勝打敗,就算 呃,彼此和解了吧。”
  喬小倩迷惘地道:“和解?我不懂……”敖楚戈道:“就是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喬姑娘。”
  喬小倩急切地道:“我不是指字面上的含意,敖大哥,我是說,‘十龍門’的人這麼恨你,又怎會同你‘和解’?”深沉地一笑,敖楚戈緩緩地道:“有時候,在某些特殊情勢之下,人會做一些他原不想做的事;而無論那樣的形勢是人為所形成抑或天意之所定……”喬小倩巴盼地道:“說給我聽,放大哥,說給我聽嘛,我要知道你是怎麼勝利的,我要詳細聽你述說打敗他們的每一個情節……”敖楚戈笑道:“且過一會,我要先行拜竭令尊……”喬小倩尚未及說什麼,院子客堂裡,喬忠的身影已一拐一拐地急急趕了出來,他老遠望見效楚戈,便呵呵大笑道:“好小於,我就知道你是條鐵鑄的好漢,打不死的程咬金,我就料及你會平安無事,全身而退,小哥,果然你來踐約了!”
  喬小倩過去挽著乃父的胳膊,撤著嬌:“爹,我要敖大哥馬上告訴我們他的英雄事蹟,他脫險獲勝的經過,馬上……”喬忠笑呵呵地道:“傻丫頭,可也得請人家進了門,才能說話呀,你沒有看到客人還站在大門外?”喬小倩急忙走近,拉著敖楚戈入了大門,邊厥著小嘴道:“你還客氣呀?這裡你又不是沒來過,穿牆越壁也好些次了;敖大哥,爹和我都還等著聽你敘說你與‘十龍門’糾纏的所有細節,人家好急,你倒穩得篆……”
  大門關了,隱隱傳來敖楚戈的笑語聲:“好,好,我會慢慢地說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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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30 AM

第21章

  論起“大雁坡”“十龍門”裡的十條龍,敖楚戈臉上禁不住抹上一層嚴肅而欽敬的神色,姑不論十龍的為人內涵如何?個個都是個拔尖口的人物,這次若不是心存僥倖,在天時地利的情況下,擒住了童壽春,嘿嘿,單憑手中的方亮和開明堂,只怕未必使十龍低頭服輸,這尚不可怖,可怖的是“十龍門”那明嚴的紀律和做事的方法,僅憑那沉穩的組合已非江湖上一般幫會所能比擬……。
  喬小倩臉上的變化隨著敖楚戈細說的情節而起伏不走。
  時而粉頰煞白,俄頃欣慰燃眉,那份緊張懸疑的心腔似乎吊在半空中,唯有喬忠愈聽愈沉重,眉頭愈皺愈緊……斜睨了一眼,敖楚戈淡淡地道:“老丈,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喬忠深吸口氣道:“小哥,但願我這心是白擔的,想想看,‘十龍門’的人個個恨你入骨,恨不得生映你的肉,喝你的血,他們這次固然是栽在你的手裡,但,他們所以肯低頭認輸,無非是顧忌他們的大哥生死,而你,表面上看來是和解了,誰知道日後,又會發生何等的結果……。”
  略略一怔,敖楚戈哈哈一笑道:“請老丈放心,我輩江湖人物,過的雖是刀舐血,爭強鬥狠的日子,但是說過的話卻是鐵錨釘,釘錨鐵的堅實牢靠,永遠也改不了,所謂一諾千金,正是這個道理,‘十龍門’的人固非善類,但他們說出的話卻是可以相信”
  喬小情搖著敖楚戈的手臂,高興地道:“這下可好了,放大哥,再也沒人會找你麻煩……”
  喬忠佯怒道:“丫頭片子,你這是幹什麼?也不怕敖大哥笑話 ”一抹紅暈直直透過那粉白的臉面上,她似乎亦警覺出自己的失態,急急忙忙地縮回了手,囁嚅地道:“爹,人家高興嘛喬忠答道:“高興也得有個樣子呀 ”喬小倩愈發羞澀,低頭道:“敖大哥,你看爹……”敖楚戈一向是在江湖上浪跡慣了,過的是風餐露宿的日子,兩肩抗一口,走到哪裡,躺到哪裡,何曾享受過這種真摯的天倫,他雖是子然一身,但喬氏父女的真情流露,天倫之愛,有若和照的春暖,吹進他那幾乎乾涸的心湖,使他想到家,也想到了許許多多不曾想過的……。
  他怔怔地沉思在自己那縷幾乎不可迫及的意思裡……。
  推了推他,喬小倩笑道:“敖大哥,你怎麼啦 ”心頭震顫了一下,敖楚戈回頭道:“沒什麼,我只是欽羨你們父女的率真和天倫,你應該明白,離開家門久遠的入,思慕的那點親情,僅僅是片斷的捕捉,觸景生情,我總覺得有點兒酸酸的……”喬忠呵呵一笑道:“小哥,這是人之常情,無怪乎你會有這種感觸,俗語說,落葉歸根,土生土長的地方,總有那一份說不出的親切和溫馨……。”
  喬小倩搖頭摀耳地道:“不來了,不來了,爹,你們總愛說些令人討厭的話,敖大哥,這次我可不放你走了,我和爹都歡迎你留下來,永遠的住在這裡。”
  一句話說溜了,那嘴不是擺明暸,她自知有些失言,羞澀中帶著嬌嗔,急忙又道:
  “別在江湖上混了,那種日子不是我們幹的。 ”“我們 ”那兩個字用的太露骨了,敖楚戈不痴不傻,不笨不呆,他肚子裡有盞明燈 一照就亮,黯然地搖搖頭,道:
  “江湖子弟江湖老,我只怕抽不出這條腿了!”
  喬小倩不信邪地道:“那倒未必見得,‘十龍門’的事已了,江湖上已沒有你的仇人,你只要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就不相信有人會找上這裡……”敖楚戈苦澀地道:“沒有這麼單純,喬姑娘 ”喬小倩一瞪眼道:“別叫我什麼喬姑娘的,叫我小倩 ”敖楚戈淡然一笑道:“是,小倩 ”喬小倩一拍腦袋地笑道;“我真該死,放大哥,今天是你勝利歸來,我應該親自下廚,做幾樣拿手可口的小菜,替你接風,爹你在這裡陪陪敖大哥,咱們馬上開飯……”說著,一溜煙般,輕盈的有如一只燕子,那麼翩翩的飛躍而去,臨行,回眸一眨,僅那麼一眼,含蘊了多少情,多少意,唯有明眼人一識而知……。
  喬忠謂然一嘆道:“這孩子,愈來愈不象話了!”
  盈盈滿滿的一杯女兒紅,代表了多少的感激和溫情,精緻淡雅而可口的菜看,含蓄了無數的濃情和蜜意,敖楚戈臉色紅潤,似乎有了幾分的酒意,他一杯一杯地啜飲著,口嘗著喬小倩的手藝,而喬小倩含情帶嗔地替敖楚戈夾著酒看,一筷子一筷子往他的碗裡送……。
  喬忠早已看出怎麼回事,他雖然有了醉意,心坎裡始終透著幾許的憂悒,多年的經驗和世故,他了解小湖裡是栓不住大喬忠佯怒道:“丫頭片子,你這是幹什麼?也不怕敖大哥笑話 ”一抹紅暈直直透過那粉白的臉面上,她似乎亦警覺出自己的失態,急急忙忙地縮回了手,囁嚅地道:“爹,人家高興嘛喬忠答道:“高興也得有個樣子呀
   ”喬小倩愈發羞澀,低頭道:“敖大哥,你看爹……”敖楚戈一向是在江湖上浪跡慣了,過的是風餐露宿的日子,兩肩抗一口,走到哪裡,躺到哪裡,何曾享受過這種真摯的天倫,他雖是子然一身,但喬氏父女的真情流露,天倫之愛,有若和照的春暖,吹進他那幾乎乾涸的心湖,使他想到家,也想到了許許多多不曾想過的……。
  他怔怔地沉思在自己那縷幾乎不可迫及的意思裡……。
  推了推他,喬小倩笑道:“敖大哥,你怎麼啦 ”心頭震顫了一下,敖楚戈回頭道:“沒什麼,我只是欽羨你們父女的率真和天倫,你應該明白,離開家門久遠的入,思慕的那點親情,僅僅是片斷的捕捉,觸景生情,我總覺得有點兒酸酸的……”喬忠呵呵一笑道:“小哥,這是人之常情,無怪乎你會有這種感觸,俗語說,落葉歸根,土生土長的地方,總有那一份說不出的親切和溫馨……。”
  喬小倩搖頭摀耳地道:“不來了,不來了,爹,你們總愛說些令人討厭的話,敖大哥,這次我可不放你走了,我和爹都歡迎你留下來,永遠的住在這裡。”
  一句話說溜了,那嘴不是擺明暸,她自知有些失言,羞澀中帶著嬌嗔,急忙又道:
  “別在江湖上混了,那種日子不是我們幹的。 ”“我們 ”那兩個字用的太露骨了,敖楚戈不痴不傻,不笨不呆,他肚子裡有盞明燈 一照就亮,黯然地搖搖頭,道:
  “江湖子弟江湖老,我只怕抽不出這條腿了!”
  喬小倩不信邪地道:“那倒未必見得,‘十龍門’的事已了,江湖上已沒有你的仇人,你只要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我就不相信有人會找上這裡……。”
  敖楚戈苦澀地道:“沒有這麼單純,喬姑娘 ”喬小倩一瞪眼道:“別叫我什麼喬姑娘的,叫我小倩 ”敖楚戈淡然一笑道:“是,小倩 ”喬小倩一拍腦袋地笑道;“我真該死,放大哥,今天是你勝利歸來,我應該親自下廚,做幾樣拿手可口的小菜,替你接風,爹你在這裡陪陪敖大哥,咱們馬上開飯……”說著,一溜煙般,輕盈的有如一只燕子,那麼翩翩的飛躍而去,臨行,回眸一眨,僅那麼一眼,含蘊了多少情,多少意,唯有明眼人一識而知……。
  喬忠謂然一嘆道:“這孩子,愈來愈不象話了!”
  盈盈滿滿的一杯女兒紅,代表了多少的感激和溫情,精緻淡雅而可口的菜看,含蓄了無數的濃情和蜜意,敖楚戈臉色紅潤,似乎有了幾分的酒意,他一杯一杯地啜飲著,口嘗著喬小倩的手藝,而喬小倩含情帶嗔地替敖楚戈夾著酒看,一筷子一筷子往他的碗裡送……。
  喬忠早已看出怎麼回事,他雖然有了醉意,心坎裡始終透著幾許的憂悒,多年的經驗和世故,他了解小湖裡是栓不住大龍的,小溪裡是養不了大魚的,女兒的那份心意只怕會付諸東流,空飲恨了……。
  藉著酒意,他試探地問道:“小哥,舟船沒有不靠港的,人都有個自己的窩,乘著自己年輕力壯,早點安個家……。”
  敖楚戈眼布紅絲,一怔道:“難 ”
  喬小情輕笑道:“何難之有?放大哥,只要你肯,我和爹這一畝三分地,恁你留,懲你躺,誰也攆不了你!”敖楚戈苦笑道:“你這份情,你這份意,我很感激,也心領,無奈人有時不能由已,有許多客觀的環境,不容許你去特意安排自己,小倩,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誰不想有個適貼的窩?誰不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可是,江湖像個大染缸,一旦踏進腳去,再回頭,已不由得自己做主了!”’砰砰 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剎那間把那份融恰和適意的氣氛給衝散了,敖楚戈那雙濃郁的眉宇不自覺的皺了一下,喬小倩略略不情願地挪移著身子,道:“準又請爹看病的!”
  喬忠揮手道:“開門去,莫非有什麼事!”
  喬小倩那纖纖的身軀尚未移挪,一聲震耳的大響立時傳了過來,只見那扇橘紅色的厚門被重重的踢了開來,一個健壯像條牛的大漢子,托搭般的在屋裡一站,朝屋裡的人略略一瞄,目中煞氣畢露,瞪著每一個人。
  他沙啞地道:“哪個熊是喬瘸子?”
  喬忠苦笑道:“老夫 ”
  這漢子朝前一跨,伸手抓來道:“跟我走!”
  這一抓又快又狠,絕非普通手法可比,喬忠醫道通神,有妙手回春之能,但,武學一道全然不通,一驚之下,不知閃避,任那只凌厲的手爪揮來,那漢子滿以為自己這出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誰知道這當口,敖楚戈淡淡散散地一伸竹筷。準確無比的點在他的關節處,那漢子手臂一麻,候忽的斜垂下來。
  敖楚戈長長嘆了口氣道:“朋友,哪有這般請郎中看病的?”那漢子眨眼道:“嘿,***,你是什麼東西,在我面前人五人六的,小於,聽著,如果不是敝頭兒有病,我這就給你點顏色,也省得你目中無人,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是,是!”
  敖楚戈應諾著,眼珠子一轉,又道:“哥子,你們頭兒得了什麼急病,急得你像喪家之犬,到處亂咬,喬老爺於今個兒沒空,你還是另請高明!”
  那漢子瞪眼道:“他沒空,我就砸了這個窩……”喬小倩杏眼一蹬,叱道:“遍天下講的是個‘理’字,你這混球在這裡吹鬍子瞪眼的,那像個請郎中的,今個兒我家有客,不看病!”
  這漢子嘿地一聲,蒲扇般大的手掌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酒杯,盤碗全都震
  礫,酒汁四溢,流了滿桌子,那副凶煞的樣子,直把喬小倩嚇得粉面蒼白一 他呼地一聲大叫道:“他奶奶的狗熊,天老爺老大,俺老二,今個兒你這瘸子跟俺去便罷,不然俺就跟他拼了!”
  喬忠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道:“好,老兄,先說你的主兒得了什麼病!”
  那漢子喝地一聲道:“不輕,只剩下那麼半口氣!”喬忠一震道:“前鎮有個崔鐵刀子;此人手藝並不比老夫差,你有沒有先去他那兒……。”
  “放屁 ”
  這莽漢大叫道:“操他奶奶的崔鐵刀子,什麼東西,他去轉了一趟直他娘的搖頭,臨走,留了句話,說這個病不好治,要想活命只有找瘸子,姓喬的,俺是水末咽,米未進,連夜趕來到這裡,你要是再治不好俺頭兒,嘿嘿,俺一把火燒了他娘人操的!”
  敖楚戈自顧自地喝著悶酒,他冷眼朝這粗臂體壯的漢子直掂量,只覺此人滿面煞氣,一股於凶悍之貌,但在凶煞中卻透著痴氣,目光一凝,一塊青竹腰牌拌露在這漢子的腰際,上面歪歪斜斜刻畫著一只鬼頭手杖,敖楚戈心神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眨眨眼,道:
  “哥子,你那主兒可是伍彪?”
  那壯漢目中兇光一露;道:“我兒,你識得當家的!”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孫子,伍彪那雜碎沒告訴你爺的大姓和大名?”那漢子呸了一聲道:“別攀***交情,眼下這瘸子是去不去?”喬小倩狠聲道:“不去!”
  敖楚戈一施眼色,道:“去!”
  那漢子道:“還是你這小子上道,俗語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不瞞你說,喬瘸子的姪兒還在老子手中,他只要敢***搖搖頭,他那寶貝姪的一條命,就像只螞蟻一樣,一捏就死!”喬忠一緊張道:“什麼?曉福在你手裡?”那漢子一點頭道:“不錯。”
  喬小倩的粉面剎時變的蒼白,他們喬家除了他們父女兩人之外,就是喬曉福這麼一派了,如果曉福有那麼個三長兩短,喬家的煙火……。
  敖楚戈一眨眼,道:“老爺子,救人如救火,我給你準備藥箱子去,咱們這就上路,可別耽誤了姪少爺的性命!”
  他是個裝龍像龍,扮熊像熊的人物,一弓身,已搶了那個長年不離手的小藥箱子,往肩口一摃,倒還直像個藥童,喬小情一楞,道:“你……”敖楚戈哼哈一笑道:“別急,你在家歇著,有我跟著老爺子,包準不會有事!”
  雲空中幾顆稀疏的星兒,散發著淡淡的銀芒,一眨一眨的,喬小倩望著遠去的幾道人影,心底裡仿佛一沉,沉甸甸的,方才的熱絡和歡愉,已隨著空中的霜寒而烏有。
  她喃喃地自語道:“願敖哥和爹速去速回!”幾只夜鷹斜立枝梢,發出顫慄的長鳴,敖楚戈扶著喬忠恍如馭風似的緊隨著那漢子身後奔行著,黑幢幢的樹影下,陡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漢子呸了一聲道:“何金斗,是哥哥我 ”隱於暗中的人哦了一聲道:“是刁蠻子!”
  刁蠻子絲毫沒停,帶著他們穿林而過,林子里透出絲絲的燈光,只見一棟大屋已頹廢的幾乎倒塌,屋前屋後似乎隱藏著許多人影,個個黑乎乎的,令人無法看個真切;森冷的樹林子裡隱隱透著一股逼人的殺氣,敖楚戈已敏感地警覺出那股子即將會發生的血腥味,雙目候地一煞,淡淡散散地隨意瞄了那麼一眼,僅僅那麼一眼,他已將周圍環境約略的透窺了個大概……頹廢的屋子裡,正門口已凝立著一個灰眉老頭子,淡藍的長衫,陰鷙的雙目,雙手背負著,冷冽的望著這邊……。
  “喬瘸子來了麼!”他終於開了口,這無非是句廢話,喬忠那一跛一拐的樣子,不問亦可看出來,刁蠻子暴聲道:“霍管事,姓喬的已經請來啦?”霍管事哼了一聲道:
  “還有一位是誰?”刁蠻子急忙道:“是給老喬提藥箱的!”
  霍管事冷冷一笑,揮手退了刁蠻子,沉穩的、稱步,領著敵、喬轉進屋裡,這哪是個屋子,而是一座破落的山神廟,塵埃密布的神像,已受到日月班剝,久無香火的燭抬,填滿了落瓦和灰屑……屋當中,一張大白麻布蒙了個人,直挺挺地躺在供桌上……霍管事沒開口,目光朝著那個直挺的人一斜,很明顯,請喬忠自己掂量著辦,喬忠猶疑地道:
  “死了?”霍管事一瞪眼道;“他就是返魂無術!你也得把他給召回來!”
  喬忠一楞,道:“這……”
  霍管事犀利地哼了一聲道:“怎麼?你不是號稱華陀再世,功同再造麼!難道說,你連一個死人都救不過來,嘿嘿,那你***還能稱什麼是神醫,呸,你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混混!”
  喬忠年歲大把,自懸壺濟世以來,受的是奉承和巴結,何曾遭病家指著鼻子罵禿驢,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氣得混身顫抖,雙唇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瞪著這位冷損姦酸的霍管事, 腔怒火,難以渲洩……。
  敖楚戈伸手拍了一下霍管事,道:“慢著,大管事!”
  霍管事一怔,自伍彪以下,誰敢輕捋虎鬚,而這傻楞透頂的小子,居然不知輕重,天高地厚地拍他的肩膀,他不悅而帶冷傲地道:“怎麼啦?難不成你這位小徒弟另有高見?”敖楚戈嘿嘿道:“大管事,可曾聽過公雞會下蛋?”霍管事一楞道:“不曾!”
  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公雞下不了蛋,死人哪有再活的?”霍管事聲色兇厲地道:
  “既然他不能活了,我就開你們的膛,剝你們的心,祭典我們這位兄弟……”他拉開嚓門叫道:“來人,上香!”黑沉沉的廟宇外,迂緩的自左右行來兩列人影,手上,各拈著三柱信香,裊裊的青煙徐徐地往上擴散,細碎沉濁的步履,在夜晚裡響起沙沙之聲,那兩列人影前後有序地圍成一個大圓圈,將敖楚戈和喬忠圍在正中間 喬忠顫慄地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敖楚戈長笑道:“擺這個熊陣勢幹嘛,霍青雲,何不乾脆點挑明的,你我打開天窗說亮了,僅你們‘天戟門’這點仗陣,呸。
  我姓敖的還沒放在眼裡。”
  霍青雲冷哼一聲道:“敖楚戈,我以為你要一直打啞迷呢!”
  敖楚戈冷冷地道:“冤有頭債有主,這位喬老爺子和他姪兒你可不能為難,霍青雲,我話先說在前頭,逼急了,倒霉的還是那些熊兒子!”霍青雲冷笑道:“這裡似乎輪不倒你做主!”他長聲一轉又道:“上刀!”只見刁蠻子捧著一柄精光寒頭,冷森無比的大鬼頭刀走了上來,平穩地放在一張桌上……
  刁蠻子怨毒地道:“姓敖的,這柄喪門刀要生剜了你!”霍青雲長吸口氣,道:
  “一笑見煞’敖楚戈,也許你還不知道咱們這段梁子怎麼結的,住在哪裡,我要你死的明白,死得清楚,你,可以先看看這白布單子下的人是誰?他一一對你來說決不會陌生,三江四海的仇恨,集九州之血的怨憤,今個兒,我要你嘗嘗‘死’倒底是個什麼樣的滋味!”瀟灑而俊逸地一笑,敖楚戈淡淡地道:“一個沾滿血腥的屍首,值得我去看麼?
  霍青雲,我殺的都是惡貫滿盈,死有餘辜的不赦之徒,不用看,想想也知道,他定是有必死之道,死而不足惜,憑這點,我心就安了!”
  “呸!”
  霍青雲厲聲道:“別人怕你‘毒尊’能一夜間挑了‘八莫礁’的十一邪,重創‘大雁坡’十龍,我姓霍的,和‘天戟門’眾兄弟,卻不會罕糊你這龜兒子;今夜先祭祭那位不甘心死而死的好兄弟,再零則活剁的劈了你,敖楚戈,你準備後事吧!”他沉重地道:“揭靈!”
  兩個漢子在刁蠻子的指揮下,緩緩地揭開了大白布單子,一個滿面浮腫,面色青紫的臉孔剎時在黑夜裡呈露出來,兩只眼睛似是要鼓出眼眶之外,顯然是死不限目,直直瞪著遠處,一絲血漬向噙留在他的嘴角。
  單宇
  那個挺屍的人居然是“八莫礁”十一邪的首腦單宇,這個看似溫文儒雅的人,雙手血腥,積惡如山,今日惡盈滿貫的直挺挺地躺在那裡,無異給江湖上除去了一個元兇巨惡……。
  敖楚戈大笑道:“想不到一個死人也會作怪!”
  霍青雲道:“這是血債,血債就要血還!”
  敖楚戈冷冷地道:“老霍,我人就站在你有面前,走不了也跑不了,不想走也不走,你要自命還是個人物,立刻放了喬老爺子和他姪少爺,然後,我們再……”霍青雲搖頭道:“這只怪他們倒霉!”
  敖楚戈嘆道:“喬老爺子不過是個走方郎中,興不了風,也作不了浪,殺了他不威風,放了他,在你,只是舉手之勞!”“不!”
  霍青雲搖一搖頭道:“千不該,萬不該,他那寶貝姪兒不該惹上敝上的女兒,他們是自做自受,死有餘辜!”喬忠顫聲道:“胡說,喬曉福怎會和你們江湖人物扯上邊!”
  霍青雲嘿嘿一笑道:“這個,你姓喬的就有所不知了,我們伍大門主的愛女和喬曉福私通已久,並已有孕,伍大門主恨極了你們姓喬的,今夜大門主要你們通通死在這裡!”
  敖楚戈沒有料到這其中尚有這多變化,他瞥了喬忠一眼,只見這個老人氣得混身抖顫,額上淌汗,他跺腳地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敖楚戈雙眉一煞道:“霍青雲咱們似乎已沒有商量的餘地了!”霍青雲道:“似乎沒有了!”
  敖楚戈沉下聲道:“喬曉福自做自受尚有話說,而喬老爺子,清白無辜,沒有義務承擔這種罪!”霍青雲哼聲道:“瘸子教導無方,罪無可遣!”
  敖楚戈目光一冷,道:“霍青雲,請伍彪出來!”
  霍青雲冷冷地道:“伍門主豈會輕易見你。”
  敖楚戈不屑地道:“他是什麼東西?在我敖某人的面前擺威風,麻煩你告訴伍彪,單宇的帳我姓敖的頂下來了,有種伍彪就親自和我對對盤!”
  霍青雲威猛地道:“江湖上只傳言你‘一笑見煞’武功蓋世,威猛兇辣,我霍青雲早就有心一會,今日……”一擺手,敖楚戈問道:“你自認和單宇的功力孰強孰弱!”
  霍青雲一怔道:“自然是單公子強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這足夠了,單宇加上十一邪尚且都難保住他那條老命,你又算是那根蔥,懲你那兩把刷子,嘿嘿,不是我敖某人瞧不起你,你還不算個東西!”
  這一番話直氣得霍青雲全身抖顫,雙唇發紫,他在“天戟門”中綜理大小事務,人前人後那不敬畏有加?左一聲霍管事,右一聲霍管事,但今日自己在敖楚戈眼裡,自己竟是掂不上的一棵蔥,他……真是氣絕了。
  只聽他額聲道:“你……”
  藉著那香煙的星光,可以看到霍青雲那張蒼老的龐臉上由白變青,一股殺氣迅快的彌布在他的眉梢間,但他畢竟還是個人物,很自然的將胸中那股子怒氣壓制下去,冷靜的揮揮手,道:“姓敖的,你果然是個難纏的人物!”話語一落,那兩列的漢子同時吆喝一聲,手中信香高舉過頂,拜了三拜,同時將三枝信香擲向單宇身前的地上,齊齊插入地裡,這是次武力的表現,這十餘大漢能貫力在那些香桿上,前後分毫不差的飛香入士,顯示這群人都是內家好手,舉手投足,都有著極大的內力和武功。
  敖楚戈不屑地道:“不入流的角色,也敢丟人現眼!”
  刁蠻子怒吼道;“***熊,老子先宰了你!”
  黑暗中,四道身影電掣石火般射向半空,那麼快法,又分成四個不同的角度。欣然落下,困住了敖楚戈。
  僅這份身手,一看即知確是頂尖角色。
  四個人一落地,刁蠻子的長刀已和那三個漢子同時抽了出來,但見寒光暴閃,俱嚴密的舞起一道刀幕。
  霍青雲沉聲道:“擋住他的‘無雙劍’!”
  刁蠻子嘿地一聲道:“像說鼓兒詞樣子,那把破劍,我還沒有看在眼裡!”
  敖楚戈大笑道:“灰孫子,我要你第一個死!”
  一縷刀影有若蒼穹電掣般地劈來,刁蠻子碰著刀勢連人帶刀一齊卷了過來,其勢之疾,端是難以描素。
  刁蠻於一動手,其他三個夥伴也不閒著,俱悶聲不吭,悄無聲息的從三個不同的角度攻來,四柄無情而冷艷的刀影。全往敖楚戈身上招呼著。
  只聽半空中傳來一聲冷哼,敖楚戈那幽靈般的身子像 縷綿絮樣的飄起,疾快的移開八尺,青光閃顫,帶著片片碎影.穿過刁蠻子的刀幕直射而去。
  鮮紅的血影有若夜空的暴花, 點點滴滴地散落下來,帶起一股子血腥味,刁蠻子顫聲道:“你……”敖楚戈連回頭都懶得回一下,劍影倒翻,迅快無比地揮出八劍,那三個刀客連哼都沒哼出一聲,俱倒在血泊裡,他手中快速,劍光流閃,僅那麼一瞬,四個兇惡的漢子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死了,死得連回手之力都沒有。
  敖楚戈一腳踢開刁蠻子,道:“我說過,你是第一個死。你偏不信,好在路上有伴,決不會寂寞,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霍青雲變色道:“好毒的手法,怪不得人都叫你‘毒尊’呢!”敖楚戈哼聲道:
  “毒!不毒行麼?如果我只要有 點兒的仁慈,躺下的決不會是他們,而是我,姓霍的,你說是麼?”雷青雲狠聲道:“那倒不錯,你倒有自知之明!”
  敖楚戈冷冷地道:“無雙劍下無活人,霍青雲,我限你立刻放出喬曉福,否則,刁蠻於這夥人,就是你的下場!”
  霍青雲搖一搖頭道:“敖楚戈,你殺了‘天戟門’伍大門主的座前弟子,這筆帳有如三江四海,我今夜要不生剝了你,無顏向伍門主交待,你掂量辦吧,希望你……”敖楚戈昭了一聲道:“霍青雲,看你年紀一大把,活了這麼大也不容易,立刻去請伍彪,我敖某人要和他交涉 ”霍青雲哈哈大笑道:“門都沒有,‘天戟門’的管事豈是那麼容易的打發,僅懲你幾句話你就想搬倒我,呸,你作夢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
  “江湖上講究的是力量,你也許自持有幾分功夫,所以才敢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我不怪你,因為剛才那一手太平常了,行,霍青雲,我並不想讓你失望,現在,你是單挑單,還是全部上,任恁你自己選擇!”
  霍青雲陰沉地道;“我們是單挑單,一對 ”敖楚戈哈哈大笑道:“衝著你這句話,我還敬你是條漢子,江湖上都說你有‘鬼手’之稱,想必那雙爪子上有不同凡響的造詣,行,在下就討教幾招。”
  說著,無雙劍已臨進鞋子裡。
  霍青雲哈哈大笑道:“鬼手之下無活人,姓敖的,你是死定了。”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一定,光憑口舌爭不出死活,手底下才是真才實學,霍青雲,我要把你那雙爪子擰下來!”
  霍青雲怒極大笑道:“你***作夢!”
  這個人的功夫全在手上,但見他肩頭微晃,一雙手在一瞬間幻化出數十道手影,使你分辨不出哪隻手是真,哪只是虛,更怪的,是對方十指隨著幌移的手影,根根指兒,飄逸出森森白氣,似幻似真的攻向敖楚戈通體大穴。
  敖楚戈一震,道:“陰陽爪,好霸毒的一雙手!”
  眉宇間的煞氣一濃,疾快的拍出八掌,先封住對方的攻勢,一移步,搶在對方攻勢之前,斜掌敲在對手在右腕脈處。
  霍青支痛得大叫一聲,左手疾點敖楚戈的前胸,敖楚戈哼了一聲,陡然握住他的這只左手,暗運勁力,一擰之下;霍青雲痛苦地跪在地上,道:“你好毒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說過,你這雙爪子在廢了!”
  只聽一個冷傲的聲音,道:“夠了,敖楚戈,他那雙手經不起你一捏……”敖楚戈冷冷淡淡地瞄了身後一眼,只見一個肥胖大耳,鼻似懸膽,雙目如鈴的中年人,在四個全身雪白的美豔少女擁簇下,朝這裡緩緩行來。
  這人一身大紅衣衫,腰裡斜插著一枝大煙袋,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威猛沉穩,一望而知,決非普通人物,敖楚戈臉上冷漠的一凝,道:“伍彪,少在我面前擺這個譜,霍青雲雖然有鬼手之譽,那也只能對付普通的混混,如果不是你伍彪來得這麼快,只怕他再也見不著明天早晨的太陽了。”
  ’霍青雲顫聲道:“門主,咱們已躺下了四個……”敖楚戈冷笑道:“該說連你是第五個!”
  伍彪對躺在地上那四個短命鬼,似乎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嘴角上剎時噙出一絲陰沉而令人寒心的微笑,他置若未睹的聳聳肩,一手攝著一個少女,道:“老敖,別盡說這些掃興來,‘天戟門’死上幾個人能算什麼?剛才他們不過是和你玩玩……”見你媽的大頭鬼,敖楚戈心裡暗罵道:“玩玩,伍彪,你說得倒輕鬆,要不是我姓敖的還有二下子,這會兒只怕在餵野狗了……”伍彪嘿嘿地道:“言重了,言重了……”接著,他末語先笑道:“老敖,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別說是老霍他們這幫子人,就算是‘天戟門’的全部好手也難不倒你!”伍彪這種笑面攻勢,任是敖楚戈縱橫江湖,心如鐵石,也無法反臉而上,俗語說,出手不打笑面人,伍彪悶葫蘆賣的什麼藥,的確使人難以猜測。
  敖楚戈冷冷地道,“客氣,客氣。”
  伍彪大笑道:“咱們交個朋友 ”
  敖楚戈一搖頭道:“我高攀不上 ”
  伍彪笑聲不歇道:“這是什麼話,你‘一笑見煞’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尊祟,要說高攀不上的應該是我……”敖楚戈長吸口氣道:“伍彪,你這種惶惶作態的樣子;只能唬唬那些新出道的嫩手,對我,可以說不發生絲毫作用,如果你真有識想交我這個朋友,請先將喬曉福交給喬老爺……”伍彪笑道:“不急,不急,本門主還有事情和你敖兄商量一下,敖兄,咱們是麻桿打狼 兩頭怕,說穿了,我抬舉你,你也未必不對我有所畏懼,但,本門主卻推心置腹的要交你這個朋友……”敖楚戈驚聲道:“不會沒有目的 ”伍彪正色道:“不錯,當然有目的;敖兄,江湖上都知道單宇和我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而我,為了交你這個朋友,連生死兄弟的仇都不報了,僅這點也可看出我的誠心了……”敖楚戈呸了一聲,不屑地道:“伍彪,這更證明你是個不仁不義,豬狗不如的東西了,為朋友兩脅插刀在所不惜,而你,只因為單宇已無利用價值,不能再為你幫腔作勢,所以你棄他於不顧,單宇雖然是個不赦之徒,交上你這種朋友,我也為其不值,也不屑和你這種入打交道……”這一番痛快淋漓的喝罵,直把伍彪罵得灰頭灰臉,他滿以為自己這一番話十分得體,誰想到敖楚戈軟的硬的都不吃.登時一股怒火掠上胸頭,正要發作,右邊那個美豔妖媚的少女一捏他的手,笑道:“喲,敖大爺,可你誤會伍門主了!”
  敖楚戈冷冷地道:“花娘子,有你發表高見的地方麼?”花娘子先是一怔,笑道:
  “敖爺,真沒想到你還認識我花娘子,嘿嘿,我們姊妹幾個對你敖爺更是仰慕已久,今兒個,伍門主誠心又想誠意的交上你,你又何必拒人千里呢 ”這女人風騷的艷,未語先笑,一身香氣隨著她的話聲飄散開來,喬忠鼻子略略一聞,驚聲地道:“苗疆百媚花……”花娘子笑得全身抖顫,果然是天生尤物,一笑一顰,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說不出的一股韻味,令人心迷目眩,她格格地道:“果然是位神醫;連苗疆的百媚花都聞得出來!”
  ’敖楚戈凝重地道:“喬老爺子,百媚花有散功的功能 一”花娘子笑道:“不錯呀,現在只怕你中毒已深了 ”喬忠顫聲道:“這種東西聞者如飲醇酒,愈聞愈想聞,中毒也愈深,非得三天三夜,其味不散,全身無力,尤其是練武之人,最忌這個玩意,聞後連個普通人都不如……”敖楚戈怒聲道:“花娘子,你用這東西害死過多少人?”
  花娘子笑道:“不記得了,老娘對付普通毛頭小夥子,那用得著百媚花,只要稍一露聲色,哪個不乖乖心甘情願地供我驅來喚去,為什麼?只因為我是個女人中的女人,我能滿足他們,也知道他們需要的是什麼?”’這女人當真是恬不知恥,說起那種事,裊裊道來,仿佛是理所當然一樣,絲毫不難為情,一點也不覺羞,在她來說,這種事跟吃飯喝水一樣方便,一樣重要,但聽進別人耳中,那份震驚和看法就完全不同了……敖楚戈此道:“住嘴。”
  花娘子喲地一聲道:“敖爺,這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那裡耀武揚威,逞威風?”敖楚戈冷煞地道:“黃河之水,長江之浪也洗不盡你那一身的齷齪,花娘子,這種話,這種事,也只有你說出來,敖某人今日就地你身上刺你十七八個洞,看你還能不能再害人……”
  花娘子得意地道:“只怕你心有餘力不足了。”
  伍彪嘿嘿地道:“敖兄,花娘子的百媚花是那麼好聞的?現在請你思量再思量,是交我這個朋友呢,還是……”敖楚戈哼了一聲道:“先放出喬曉福再說。”
  伍彪搖搖頭道:“不,已輪不到你提條件。”
  喬忠於嫩一聲道:“伍門主,請先將小姪放出來,老夫願……”伍彪嘿嘿地道:
  “喬瘸子,今夜請你來,固然是你姪兒惹的禍,主要還需借重你的醫術,替小女解決一點問題 ”喬忠嘆息道:“治病療傷,老夫樂意效勞 ”敖楚戈哼聲道:“喬老爺子,只怕不是件什麼好事 ”花娘了哈哈兩聲道:“敖爺,我們伍門主還等著你的答覆呢。”
  敖楚戈搖頭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談不攏……”伍彪沉聲道:“拿下他!”
  霍青雲顫聲道:“門主,此人功力……”花娘子得意地道:“只怕由不得他了,百媚花味下,三天內,他手無縛雞之力,縱是三歲童子也能殺了他,不用怕,你們儘管拿人,有事我花娘子負責!”霍青雲一躍而起,道:“好呀,敖楚戈,你也會有今天呀,***,我也要廢了你;條手,看看你倒底還擺不擺威風……”他恨不得生啖了敖楚戈的肉,剝了他的皮,忍著那銘心椎骨的痛苦,一腳便往敖楚戈身上端來。
  冷森的劍引一閃,一股血影噴灑出來,只見霍青雲大叫一聲,那一劍正好穿了個透明窟窿,慘烈的張青雙目,含恨而死伍彪一揚,道:“花娘子,他……”花娘子笑道:
  “我忘了告訴老霍,此人雖然中了百媚香,尚餘最後一股子勁,這是正常的反應,現在,那股子勁洩了,只怕他連動都別想動了。”
  敖楚戈冷冷道:“你自己何不試試,花娘子,霍青雲的樣子是最好的證明,百媚花雖然十分霸道,對我,只怕不管用……”花娘子格格地道:“伍門主,現在你只要一掌,就能斃了他……”伍彪大笑道:“不願降,只有殺!”
  斜掌一立,一股暗勁已緩緩而出……
  喬忠一攔道:“別動手,敖公子經不起你一掌 ”伍彪一怔道:“喬瘸子,你怎麼知道?”喬忠淡淡地道:“我是個大夫,我懂得藥,也懂得察言觀色,敖公子現在舉手投足都沒有力氣,那能受你一擊!”伍彪一縮手,道:“你呢?難道你不怕那種香味?”
  喬忠胸有成竹地道:“老夫不同,平常為求對症下藥,曾親嘗百草,百媚花也曾獵涉過,對老夫,尚無太大的影響!”
  伍彪似是真正放心了,他沒想到敖楚戈會這麼容易的擺平,三天三夜,無氣無力,對“天戟門”來說,時間已經太長了,在這段時間裡,自己只要一舉手,便能殺了一代梟雄,江湖上,只伯又會轟動一時了……伍彪愈想愈得意,臉上不禁浮現出那一絲狡詐的笑意,正在沉思如何擺佈敖楚戈的當兒、一個蒼白而面臉畏懼的少女由廟外奔進來,顫聲道:“爹!”
  伍彪雙目一瞪,沉聲道:“霜兒,你來幹什麼?”那霜兒緩綏跪在伍彪面前,哀聲道:“爹,霜兒求你放了喬曉福,孩兒愛他,他也愛孩兒,你只要饒了他,我們……我們……”伍彪怒聲道:“起來,站一邊!”
  霜兒對其父十分懼怕,聞聲抖顫惶恐,急忙爬起來,畏驚地站在其父身邊,顆顆淚珠沿著臉頰滾了下來,那她企求無助的眼神一直望著伍彪,希望其父能網開一面。
  這少女長得楚楚可憐,但面貌清麗秀逸,一幅善良忠厚之色,雙眸隱含明光,顯得十分的聰慧……。
  伍彪緩緩地道:“喬瘸子,你看看小女……”霜兒顫聲道:“喬老爺子!”喬忠十分激動地道:“曉福和你……”伍彪哼聲道:“姓喬的,我不是叫你來套近乎的,你看看她,我要你把她的病治好,愈快愈好!”
  喬忠神色一變,道:“她有喜了!”
  中國醫道講究的望、聞、問、切,喬忠是個中高手,雖是沉沉黑夜。藉著有些微星火,已一眼看出是怎麼’一回事,他心神顫悚,喃喃地自語道:“難道,她和曉福……”
  伍彪滿臉殺氣地道:“不錯,她是有了,姓喬的,立刻開個方子,把她肚子裡的東西拿掉,否則,你今夜休想活著出去!”
  喬忠急得直搖手道:“不行。”
  伍彪憤憤地道:“為什麼不行?”
  喬忠義正辭嚴地道:“醫者,德也,我喬忠只能救人。不能害人,伍門主,像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不會幹!”
  霜兒聽後神色大變,她痛苦得一臉淒苦之色,道:“不,爹,你不能……”伍彪吼道:“我能,我要把那孽種拿掉,霜兒,喬瘸子醫術獨稱宇內,你不會受到一絲一毫損傷,爹會給你血個更好的人,他會愛你一輩子,那小子有什麼好?只會甜言蜜語地欺騙你,爹看了他那種樣子,心裡直有氣!”
  休看伍彪又吼又叫的,對這顆掌上明珠卻愛讓有加。眼見霜兒哭得像個淚人,忙掏出一塊手帕遞給霜兒,道:“擦乾眼淚,別讓人家笑伍彪的女兒只會流眼淚!”
  花娘子媚笑道:“是呀,霜兒,聽你爹的話,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你只要喜歡,姨娘替休找上十個八個,你愛跟誰就跟誰,那怕是天天換!”
  這娘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正經的,霜兒氣得 扭頭。眼睛看著別處,根本不睬她,伍彪聽她說得不像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花娘子,別教壞孩子 ”花娘子不以為然地道:“喲,你又是什麼好東西啦,我這個人最看不慣假仁假義,明明自己是個**,還要故意惺惺作態!”霜兒叱道:“無恥!”
  花娘子笑道:“小妹,別說得那麼難聽,女人呀就是那麼一回事,跟誰都是一樣,反正磨不破也搗不爛!”
  她說話粗裡從不帶個細字,好話到她嘴裡也變成了壞話,霜兒倒底是嫩了點,耳根子一直紅到底,乾脆不理不睬,伍彪拗不過這娘兒們的狠勁,眼珠子一翻,道:“帶姓喬的!”
  這幾個字在霜兒心底裡的確發生了震憾作用,她嚇呆般睜大了雙眸,嘴唇顫動,從口縫裡進出聲道:“爹,你……”伍彪嘿嘿地道:“我女兒受盡欺負,伍家丟盡顏面,我女兒既不能手刃此徒,為父只有手辦此人,為伍家爭個面子!”
  霜兒搖手道:“不,爹,是女兒自願的!”
  伍彪冷冷道:“那也救不了他,他可以惹天下任何人的女孩子,就是不能惹我們伍家的人,誰叫這小子有眼無珠,自尋死路呢,霜兒,不要怕,有爹給你作主!”
  敖楚戈冷眼觀察了很久,再也蹩不住心中的十二萬分不服氣,他雙目一揚,冷煞地道:“伍家能攀上喬老爺於這門親事也是祖上燒瞭高香!”
  霜兒偷偷瞥了這位橫霸江湖的“毒尊”,滿目卻是感激求全之色,她像是大海中的浮萍,忽然握住了生命一樣,不管對方是否救得了她;畢竟有了道義和支持,在心裡頭,她覺得踏實和勇敢,她將依持這份道義而爭泉 。
  伍彪瞪眼道:“敖楚戈,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本門主現在就可以送你上路,別***認為別人都在求你……”敖楚戈冷聲道:“敖某人並沒有要你手下留情……”花娘子嘻嘻地道:“姓敖的,別不知好歹,我和伍門主不是看上你有一身好功夫,誰有這個時間和你磨牙,單單衝著單宇這個仇、這個恨就不會輕易饒了你!”話語間,兩個漢子扶了喬曉福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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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31 AM

第22章

  休看喬曉福受過不少折磨,他那股子寧折不彎的英氣,並不因為受過折磨而有所減損,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聰慧之色閃閃生神,當他看見霜兒那副楚楚之態,心神仿佛被什麼東西刺傷了一樣,一臉的愛憐和關懷,嘴唇嚅動,似是想說些什麼話,但,一眼落在其叔喬忠身上時,不禁地要說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痛苦地道:“叔父!”喬忠眼眶子透著潤濕,顫聲道,“曉福,不要怕,有叔叔在。”
  伍彪嘿嘿地道:“姓喬的,你他媽有多大道行,居然敢惹上小女,嘿嘿,今天,喬瘸子也在此,咱們就三頭六面,把事情作個交待!”
  喬曉福不卑不亢地道:“我和霜兒雖無夫婦之名,卻有夫婦之實,你為了霜兒幸福,不該再故意刁難,應該成全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叫霜兒嫁給我,一是殺了我
   ”伍彪大聲道:“那就殺了你!”
  霜兒顫聲道:“曉福,別跟爹吵!”
  伍彪憤憤地道:“喬瘸子,你要他的命,立刻配個方子把霜兒肚裡的壞種拿掉,否則,你們叔姪全要喪命於此!”霜兒顫聲道:“爹,你要傷害曉福,霜兒也不活啦!”
  她說話時已無先前那般激動,反顯得平靜沉穩,但話語裡卻掩不住那股子絲絲冷冷的淒涼意味,誰都體會得出,這女孩子已為感情的內涵和真締而付出了代價。
  伍彪一震道:“傻孩子,爹可不能讓你死!”
  霜兒淒苦地笑道:“爹,哀莫大於心死,我的心已經死了,活著比死痛苦,誰也攔不住我,爹,只希望我死後,你能重新做人!”
  伍彪急急地道:“霜兒,‘天戟門’有的是無數財富,爹願意用金砌屋,用玉鋪地,珠寶如戲,這種日子別人都想不到。孩子,千錯萬錯,都是姓喬的錯,我先砍下他兩條腿!”霜兒冷冷地道:“殺了他也好,反正我也活不成了。”
  花娘子不屑地道:“那個娘們嘴不硬得像塊石頭,門主你不記得十個女人九個肯,只要那小子一死,我保管小妮子不會死!”
  伍彪呢了一聲道:“不錯。”
  喬曉福怒聲道:“霜兒,別求他,這種人求他。他會更神氣!”伍彪怒怒地道:
  “先砍下他的兩只腿!”話語一落,那兩個漢子一腿把曉福踢倒地上,寒光顫閃,一柄大刀已掄在半空。
  敖楚戈冷冷地道:“伍彪,立刻放人,否則躺下去的便是你。”
  伍彪大笑道:“他奶奶的熊,姓敖的.你自顧尚且不暇、還有膽子管這件事,呸,我伍彪就不情百媚花下,能教你姓敖的有力氣爭強鬥狠,我要是你,早閉上了自己的嘴,思量思量自己怎麼樣活下去……”敖楚戈輕輕嘆了口氣,道:“伍彪,這一對小兒女,長得都標致俊逸,郎才女貌,可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又何必要硬硬地拆散他們?況且生米煮成了熟飯,現在我做個現成的媒人,讓他們締結這段良緣,在你來說,這是好事!”
  伍彪呸了一聲道:“放你媽的屁,這裡哪有你放屁的地方他氣得口沫橫飛,根根髮絲直直豎起,大吼道:“砍 ”敖楚戈的眉結一皺,一股濃濃的殺氣隨著那鬱結的眉宇透出,朝前斜跨半步,沉凝地凝注在伍彪的身上,道:“給你臉,你不要臉,伍門主,那就別怪姓敖的不留情了,欸,江湖上就是這麼多不識趣的人……”長刀一縷,響起一陣勁疾的冷風,那漢子已隨著伍彪的口渝,揮刀朝地上的喬曉福雙腿上砍下去。
  霜兒嚇得大叫一聲,根根髮絲隨著抖顫的身軀而披散開來,她不忍目睹這幕慘事的發生,摀著臉輕輕飲泣 “哎呀 ”一聲,那漢子的寒刀未落,已慘然地翻倒地上而絕,誰也沒看出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一縷光影帶著絲絲血影又閃耀在敖楚戈的手上。
  神色一變,伍彪叫道:“鬼泣環!”
  點點汗珠自花娘子額上滲出,她顫聲道:“他,他……”有若被愚弄般的憤怒,伍彪問道:“花娘子,你的百媚花怎麼失效了!”
  滿頭的霧水,花娘子不解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冷冷一哼,伍彪憤聲道:
  “眼前是最好的明證,證明姓敖的並沒有中毒,你只要看看剛才‘鬼泣環’的去勢就知道,根本不像是失去功力的樣子,花娘子,咱們都估計錯誤了,錯誤得幾乎要一敗塗地,你,告訴我,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搖搖頭,花娘子道:“我也不知道。”
  淡淡散散一笑,敖楚戈道:“花娘子,錯誤的造成串連事情的推砌,首先是百媚花對你們的功效有著太多的信心,恁著這份信心,使你們小看了我,而我,就藉著你們這份小小的失誤,而硬將百媚花的毒逼出體外……”顯得有點不信的樣子,花娘子道:
  “不對,那種毒最會散功,不可能 ”瞥了喬忠一眼,敖楚戈道:“這該歸功于喬老爺子,百媚花的香味一傳過來的時候,喬老爺子已塞給我一顆冰清丸,這顆冰清丸雖不能完全去除掉那股香味,至少也減輕了它一半的毒力,花娘子,你們一時的大意,造成你們一敗塗地,這也許是氣數,上蒼是公平的,對於惡人,從不給予機會……”真俏,得了便宜還賣乖,敖楚戈這一敘說,可把伍彪和花娘子給氣瘋了,真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任他們狡計幹條,終歸是一切撲空,他倆互相望了一眼,這一眼包含了無數的埋怨和懊喪,剎那間兩人有了孤注一擲的打算 咬了咬嘴唇,花娘子道:“敖楚戈,一時的失利並不意味著是全部的失策,你不需為眼前的利慾而薰昏了頭,最後的結果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敖楚戈,你是聰明人,暫時的得意無助於最後的成敗,我要是你,應該感到自己的悲哀2”冷煞的一寒,敖楚戈凝重地道:“花娘子,由這一番話,我對你的實力不得不重新估計了,你尚能稱得上條理分明,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而僅僅表現你還有幾分頭腦,可惜,你遇到的對手是我,否則,最後的結果,會成為另一個局面……。”
  愈聽愈不是滋味,伍彪沉聲道:“花娘子,套交情,拉近乎,對他來說都是白搭,今天,咱們唯有活砸硬砸,在手底下見功夫,才是稱雄道霸的手段。”
  花娘子呢了一聲道:“禍是由我惹的,當然該由我來了結這件事。”
  怔了怔,伍彪道:“這話怎講?”
  花娘子臉上笑意一斂,道:“若非是我低估了對方,若非我的百媚花失靈,今天將是另一個局面,既然我已造成這局面了,當然該由我來挺,門主,你先給我掠陣,如果我擒不住姓敖的,我花娘子就一輩子,永不得翻身 ”這女人狠起來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來,她根本不知兼恥為何物,說出的話句句都能讓人臉紅,這也是她厲害的地方,任何人遇上她,都惹不起她這種不要臉的纏人法。
  皺了皺眉頭,敖楚戈冷冷地道:“你本來就不是個好貨,這種事對你來說,像穿衣吃飯一樣的方便,花娘子,我勸你還是滾一邊去,你那點道行在我面前擺不出什麼譜……”“呸 ”花娘子罵道:“**養的,你少逞口舌之能 ”殺機一湧,敖楚戈怒聲道:“生我者父母,養我者親娘,你侮辱我的父母,我不給你一點顏色看,你的嘴皮子不會停。
  緩緩地朝前一跨,兩只眼睛冷煞的凝注在花娘子身上,他那逼人的威勢令花娘子一寒,不自覺的退了半步。
  花娘子道:“胡花、翠月、碧環一一”依偎在伍彪身邊的三個美豔女人始終沒吭過一聲,這時花娘子一聲叫喊,三個人同時應了一聲,緩緩據去了身上的那一層薄如蟬翼的外衣,露出了一身暴露而古怪的內衣,上身僅圍著一塊布,僅罩住了兩個峰乳,下體是條短褲,兩條修長而誘人的大腿,雪白的呈露在外面,更怪的是她們均赤著雙足,每人的臂上和足踩上均套著幾個銅環,走起路來叮噹作響,顯非中土人物。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苗疆之女 ”花娘子道:“不錯,她們都是來自苗疆!”那胡花操著不太純熟的漢語,道:“餵,漢家子,你投降做我老公好不好 ”
  苗疆素有生毛如血,落後退化的傳說,男女問只講究男貪女愛,素無禮教之分,胡花看敖楚戈長得朗朗生威,健碩魁武,是個好人材,所以……敖楚戈一搖頭道:“要你這種人為妻,只怕綠頭壓頂……”胡花似是沒有聽懂,問道:“翠月,他說什麼?”翠月尚未答話,花娘子已叫道:“他不要你 ”這對苗疆的女人來說,是一種莫大的侮辱,因為苗疆的民風騾悍,個性獨特,與漢家禮教迥異,她們選擇漢子決不能直接了當的拒絕,必須婉轉說明拒絕的原因,胡花自視甚高,一般漢家無不垂涎其色,而敖楚戈人中之龍,視若糞土,對她來說是件十分不體面的事。
  胡花怒道:“我要宰了他,拿他的頭顱當求踢2”說著、人似輕風般的一欺而入,照著敖楚戈的身上抓來,她架勢大開,那樣子看得別人目迷神搖,氣為之結,這種打法,殊出武學常規,敖楚戈武功雖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樣的對手。
  翠月和碧環雙雙加入,道:“姊姊,我們幫你!”這兩個苗疆女子將敖楚戈困在中間,並不舒拳揚腿的急攻而來,而是每人手中一根竹笛,站在一邊競鳴鳴的吹奏出一種絲絲之樂,這樂聲古里古怪,入耳後,令人覺得混身懶洋洋的,絲毫沒有鬥志,只覺得春意撩人,百花俱放。
  心底一凜,敖楚戈付道:“這是什麼音樂!”
  他急忙收斂心神,移身閃避胡花的攻擊,他怎麼也不想拔劍傷人,仿佛他在一剎那忘卻自己是個武人,腦子裡所想的,盡是風花雪月,溫柔欲漲的念頭,這對一個練武者來說,是最忌的事,他明知是件危險的事,但一時間,卻無法屏除那些雜念。
  那笛聲愈奏愈急,愈讓人沉迷。
  而胡花的攻擊卻更見凌厲,這情景愈見危急。
  花娘子格格地道:“那小於快完了。”
  伍彪冷冷地道:“未必 ”
  花娘子得意地道:“苗疆的女人天生有種與眾不同的魅力,她要降服一個人,未必以其古怪異絕的方式來處理他,碧環和翠月懂得胡花的心理,她倆要用‘醉魂笛’克制住姓敖的鬥力,然後再擒住強迫他降服,門主,別小看這三個女人,不但是慾海奇範,更是女人中的女人,她們武功怪異,異術稱絕,往後對‘天戟門’來說,無異是很大的助力……”伍彪冷冷地道:“未必 ”一怔,花娘子道:“怎麼?你有什麼不滿意,我帶他們三個娘們來投效你,固然是為了替我的老姘頭單宇復仇,但我們還不是肩上你伍家不同的身份,再說,四個女人日夜供奉你,難道說,幾天功夫,你就玩膩了,嘿嘿,門主,你也未免太沒有良心了,現成的絕福不享,你還想幹什麼?”伍彪冷聲道:“花娘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花娘子道:“說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伍彪問道:“你們投效我,真的單純的要為單宇報仇?”花娘子笑道:“當然啦,難道還有別的目的?”伍彪嘿嘿地道:“只怕你未說真話!”花娘子道:“何以見得?”
  伍彪長吸口氣,道:“你另有目的!”
  花娘子訝異地道:“什麼目的?”
  嘿嘿一笑,伍彪道:“圖謀我‘天戟門’門主之位!”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花娘子臉上盡是不豫之色,她表情變化之多,有若天上的雲彩,時時在變,也時時博取別人的同情,那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她哎喲一聲道:“門主,你真會怨我!”
  面上殺機一露,伍彪道:“我由‘醉魂笛’的曲調上領悟出你的居心,花娘子,你們四個女人欲國稱雄,日日夜夜的伴著我,使我有力不從心之感,你們的目的在那裡,只要稍有腦筋的人都會想到是怎麼一回事!”
  花娘子喲喲地道:“沒這回事,沒這回事。”
  伍彪嘿嘿地道:“不必狡懶,我早感覺出是怎麼回事了!”
  花娘子冷冷地道:“門主,你難道不願顧全大局!”伍彪嘿嘿地道:“大局,嘿嘿,我和姓敖的本來就沒有什麼仇恨,他和你們的死活都不關我的事,不過……”花娘子一搖頭道:“門主,你錯了。”
  伍彪冷冷地道:“怎麼錯了?”
  花娘子胸有成竹地道:“眼下你只有和她們合作到底,否則,你會走上絕路,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你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是怎麼一回事!”
  憤怒地一吼,道:“你威脅我!”
  面孔上的笑意一濃,花娘子道:“不,江湖上講究的是手段和實力,你既然已入殼中,就由不得你,老實說,你現在只有乖乖地跟我走,否則,眼下就能要了你的命!”
  沉冷地凝注在花娘子臉上,伍彪道:“這裡都是我的人,你和那三個娘們未必能佔到便宜,何況,姓敖的尚在這裡,那情況……”花娘子格格一笑道:“門主,孫悟空雖有七十二變,最後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你已身不由已,姓伍的,告訴你,你已中了我們苗疆的蠱毒,其毒之害,非我不能解 。”
  機凜凜的一顫,伍彪道:“蠱毒!”
  花娘子道:“不錯,它是一種無臭的毒,暗藏在你全身關節和內腹的每一寸地方,我只要一發動,你立刻沒命!”鬥然一拳搗去,帶著一股子勁激的拳勁,直衝而來,花娘子似乎早已防備了,藉勢一閃,說道:“別動手,那樣你死得更快。”
  伍彪怒聲道:“我和你拼了。”
  他雖運足了勁,可是那股子氣始終不能暢順,伍彪大吃一驚,震駭得不知如何是好,花娘子冷冷地道:“門主,識相點,聽我的,兩蒙其利,否則兩受其害,你是一方之主,眼前的這點形勢,你不會看不出來!”
  恨恨的一跺腳,伍彪叫道:“我不甘心!”
  霜兒一眼看其父面色蒼白,顫聲道:“爹,你怎麼啦?”伍彪長嘯一聲道:“爹栽了。”
  這一聲長嘯震澈長夜,敖楚戈只覺心神一額,腦中突然一清,胡花再次撲上,他已翻起一腳踢在她的腰上,胡花怪叫一聲,滿臉怪異地瞪著敖楚戈。
  她不解地道:“你居然能抗拒‘醉魂笛’!”
  花娘子道:“這是伍門主之助 ”
  胡花恨聲道:“門主.你該死!”
  花娘子冷冷地道:“先解決姓敖的,再和伍門主算帳!”
  大笑一聲,敖楚戈道:“熊娘們,你們這是鬧窩裡反!”
  翠月和碧環一停笛音,恨恨的解下了手臂上的銅環,和胡花並肩一線,胡花大叫道:
  “咱們用喪命環取他……”六道環影在空中響起一連串懾人魂魄的怪聲,仿佛是厲鬼夜嗥,幻化成點點冷光,朝著敖楚戈的身上飛去。
  一道寒冷的劍影斜空顫起,和那六道環影剎那間揮灑在一起,空中響起片片叮噹之聲,泛起無數的火光 四道人影已交識般的撲飛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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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33 AM

第23章

  朦朧的冷夜裡,那頹毀的廊宇裡凝結著一股迷漫的殺氣,霜兒和喬曉福已被眼前的刀光劍影震慴住了,兩人畏縮的站在一起,目光裡盡是駭懼之色,喬忠畢竟年歲大了,斜柱地上,腦子裡盤旋著許多的問題,他不解花娘子和伍彪為何反目,也更不懂胡花、翠月、碧環那奇妙笛子的功用,只覺得那是一種怪絕的音律,使人有血脈貿漲,難以自製的效用……敖楚戈的“無雙劍”一出鞘,立刻使喬忠心底裡松了口氣,他雖不諳武功,但也看得出,只要“醉魂笛”不響,恁這年輕人的功夫應該能保護任他們……。
  旋轉飛舞的六道銅環,一撲入劍影裡,叮叮之聲隨之而起,火花四濺,響震不已,而胡花、翠月和碧環有若瘋了一般,披散著長髮,緊抿著嘴唇,紛紛赤手的撲向劍影中,劍影、環影、掌影、腿影交織在一起,那凌厲的身手,看得花娘子和伍彪俱都不敢喘口大氣。
  花娘子顫道:“這是不要命的打法。”
  伍彪哼了一聲道:“這是自尋死路!”
  一股無名火直衝而起,花娘子憤憤地道:“她們若有損失,倒霉的卻是你。”
  目光略略一瞄兩旁的那些“天戟門”高手,伍彪的腦海裡意念流閃,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道:“花娘子,立刻給我解蠱。”
  花娘子一冷道:“你作夢呀。”
  伍彪嘿嘿地道:“咱們可以談談條件。”
  楞了一楞,花娘子不解地道:“談條件,談條件有談條件的條件,你懲什麼和我談條件,門主,不要忘了,你身中蠱毒,天下唯我可解,聽我的,你便能多活幾年,否則,那後果你應該曉得。”
  伍彪恨聲道:“胡花、翠月和碧環雖然是苗疆高手,但要和姓敖的爭長論短,似乎尚差一大截,現在,我以‘天戟門’的實力和你交換解蠱之藥,很簡單,你交出解藥,我命人助你毀掉敖楚戈。”
  話意很明顯,花娘子是聰明人,哪有聽不出話中之意、可是,伍彪也想得太簡單了,花娘子不是省油的燈,這女人的心計猶在他之上,她聞言絲毫不氣,反而有種朝弄的意味掠上眉梢,腦子裡剎那閃過另一個歹毒的意念 花娘子嘿嘿一笑道:“不必了,伍門主,請你把‘天戟門’的令旗交給我。”
  伍彪一楞,道:“交給你……”
  “令旗”是“天戟門”至高無上的信物,此旗落在任何人手裡,都有如門主親臨,凡“天戟門”門徒弟子無不恭身應命,誰也不敢有所抗違,花娘子伶俐乖巧,主意早定,一轉念,已掌握了“天戟門”的命脈,這正是她高明的地方……。
  花娘子一笑道:“不願意?”
  心裡一沉,伍彪道:“休想。”
  花娘子不屑地道:“伍彪,我的話說盡,你就是不聽,那好,我立刻發動蠱毒,看你姓伍的厲害還是蠱毒鑽心刺骨厲害這娘兒們也不知是玩的什麼把戲;嘴裡念念有詞,手裡東畫西指,僅這會。兒功夫,伍彪面上已冷汗直流,顆顆汗珠,豆大般流了下來,但他一身傲骨,加上武功根基尚厚,強自忍著,絕不吭出聲來……。
  顫抖了一下身子,伍彪顫聲道:“你……”霜兒驚悸地道:“爹,你……”陰狠的,花娘子道:“怎麼樣,那滋味!”喬曉福企求地道:“叔父……”喬忠長長的吸了口氣,道:“曉福,別多說話。”
  一縷劍光顫空飛出,只聽得一聲大叫,碧環的一條手臂斜斜地落在地上,腹腥的血味隨風飄來,碧環拖著那只斷裂的手臂。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她顫聲道:“我的手……”
  胡花憤怒地瞪著雙目,叫道:“敖楚戈,我要你死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已放過你們不少次了,不然,你們那能活到現在。胡花、翠月,識相點,別自往鬼門裡闖 ”翠月叱道:“放你媽的屁,碧環的帳還沒算呢。”
  胡花顫聲道:“花姐,你出手呀。”
  花娘子回聲道:“我要姓伍的出手。”
  淡淡散散的一笑,敖楚戈道:“我想燒了你們都不可能了,胡花,你們這群苗女遇上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現在,要讓你們曉得什麼是‘毒尊’,什麼叫‘一笑見煞’……”那飄逸淡散的笑意未逝,無雙劍已在胡花和翠月的攻勢中穿了過去,翠月那急撲的身子欲剎不及,哎呀一聲大叫,無雙劍已經穿進她的心坎裡,胡花目睹翠月慘死,心中大寒,嚇得倒躍而退,悸意末褪地道:“你……”效楚戈道:“你命大,下一劍就是你。”
  花娘子絕沒想到自己手下苗女會敗得這麼快,她此刻倒不怨敖楚戈心狠手辣,因為武家原本講究的就是狠準辛毒,留不得情,但她卻將這股子怨氣全渲洩在伍彪的身上,論情論理,伍彪問不能眼見自己這方失利而予袖手,自交手開始,“天戟門”伍彪就顯得不積極,仿佛有意看她們笑話一樣,如今,己方已躺下了兩個最得力的助手,她不僅怨,使恨極了伍彪胡花憤聲道:“花姐,難道我們能讓姓敖的繼續猖狂下去?”敖楚戈哈哈兩聲道:“只怕留不得你們了,我狂、我傲,那是我的本事,我懲一腔熱血,冷劍飛環,懷著江湖義理,行遍天下,管不平之事,除無效之徒,這足以代表我猖狂的理由,你們這幾個苗疆邪女,妄想與我爭強論狠,告訴你,門都沒有,你,胡花,也不過是個聽命行事的跑腿子,既稱不上名,也道不上號,論道行,尚差太遠、我要是你,早就乖乖嫁個販夫或走卒,安安穩穩的過一生……”這一番陳辭,慷慨激昂中又有幾分真理,直說得胡花目瞪口呆,既氣又恨,卻亦悔,以往,沒有人責她,駕她.更不敢說她,而敖楚戈責備中卻含在真理,威憤中透著玄機,她只覺得腦子裡空空洞洞,但心靈間卻有股子被數說的暢快,不禁楞楞的僵立在地上……。
  花娘於叱道:“胡花,少跟這種人逞口舌之利,你過來。”
  茫然地望著花娘子,胡花道:“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花娘子怒道,“有個屁道理,碧環傷勢沉重,翠月已死,你難道忘了咱們還要報執,難道忘了咱們來的目的。”
  寒悚地一顫,胡花道:“沒有忘。”
  花娘子嘿嘿地道:“那很好,你過來,咱們先將姓伍的擱倒,再用‘天戟門’的力量殺敵楚戈、我已發動蠱毒,諒他支持不了多久。”
  胡花倒也聽話,一句不吭的走了過去。
  敖楚戈搖搖頭,道:“花娘子,這幾個人中數你最壞,也最攻心機,可惜你剛才沒下場,否則,躺下去的應該是你 ”花娘子冷笑道:“少神氣,我不過是損失個人才,並不意味著你已佔上風,姓敖的.血債總要償還的。”
   抬眼,飛卷的眉毛 揚,敖楚戈道:“伍門主,你肚子?”
  那椎心鑽骨的痛苦,有若縷蟻般啃嚙著伍彪的骨髓和身軀各部分,任伍彪功力高絕,也不覺難以忍受,他全身有若汗濕,始終沒有吭出一聲,那群環立四周的漢於雖然在旁邊著急,沒有門主命令,誰也不敢插嘴一句 。
  霜兒哀聲道:“爹,你怎麼不說話?”
  黯然的搖搖頭,伍彪緊咬嘴唇的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似乎正用自己的意志和蠱毒相抗拒……。
  喬忠搖搖頭道:“霜兒,你爹不能說話?”霜兒一呆道:“為什麼?喬大叔 ”
  喬忠凝重地道:“他中毒很深……”霜兒哇地一聲道:“喬大叔,你是神醫,你該替他解毒呀。”
  喬曉福顫聲道:“叔父,你……”
  喬忠黯然地長嘆一聲道:“孩子,我要和你敖叔叔談談。”
  敖楚戈一躍而至,道:“老爺於,什麼事?”喬忠嘆息道:“小哥,你可以看出來,伍門主是中了苗疆最毒的蠱毒,這種毒十分難解,除非是下蠱之人自已有解方,否則,只有供放毒之人驅使,花娘子不是善類,她對‘天戟門’門主似是早有圖謀,這刻落在她手中……”敖楚戈笑道:“狗咬狗一嘴毛,他們這一夥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眼下他們窩裡反,咱們隔岸觀火……”喬忠頷首道:“話是不錯,可是你看霜兒,畢竟還是個孩子,她善良純真,滿腦子的幻想和感情,如果她父親一生為惡,對她心裡上的影響很大,會毀了她的自尊心,及一生的人格行為,俗語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伍門主真有回頭機會,我們不妨……”畢竟姜是老的辣,事理分明,有超遠的見識,也有尊祟的理想,一席話,說得敖楚戈熱血沸騰,他忽然覺得仗劍江湖,傲笑林泉,固然是件賞心而得意的事情,但若持善心而行善事,才是件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他思路一轉,道:“我毀了花娘子,伍門主不怕蠱毒了?”一搖頭,喬忠道:“千萬不可,花娘子善用蠱,一定將蠱神運馭得和她心靈結合,她可以隨著自己的意志而傷害中蠱之人,你若出手傷了她,只怕伍門主會被蠱毒啃咬心脈而死……”敖楚戈雖然行道江湖多年,閱歷見識都高人一籌,但對苗疆這種域外之秘,也僅是耳聞,從沒見過,喬忠條理分明的明陳厲害,嚇得他一楞,道:“那怎麼辦?這種秘術我也不懂,要破解這種毒,除非另請高手,老爺子,咱們只怕白擔心了。”
  喬忠正色道:“我想和伍門主談談。”
  敖楚戈眉宇一皺,道:“只伯不容易,他根本沒說話的力氣了。”
  喬忠道:“你有沒有把握將花娘子逼出丈外?”敖楚戈點頭道:“那倒不難。”
  喬忠道:“好,我先請霜兒幫個忙。”
  召召手,霜兒和喬曉福急忙奔了過來。
  喬忠問道:“霜兒,你知道令尊目前的環境麼?”霜兒含著淚,點頭道:“叔叔,我爹他……”
  喬忠偷偷塞給她一顆藥丸,道:“把這個給令尊服下,先暫時減輕他的痛苦,不過你爹必須服下,因為令尊很恨我仍喬家,他未必肯服……”霜兒感激地道:“我會說服他,叔叔,你一定要救我爹!”喬忠搖頭道:“我哪能救得了你爹,你要請敖叔叔幫忙。”
  霜兒噗地跪倒在敖楚戈的眼前,輕泣道:“敖叔叔,請救救我爹 ”一扶霜兒,敖楚戈惶恐地道:“起來,我們都會盡力……”他緩緩一轉身,朝花娘子和胡花走過去兩只眼神炯炯有光,寒森森的落在花娘子身上,沉聲道:“花娘子 ”花娘子冷冷地道:“什麼事?”敖楚戈哼了一聲道:“限你馬上離開伍門主身邊。”
  伍彪似乎已忍受不住那錐心錘骨的痛苦,唇間已發出呀呀之聲,他手舞足蹈的在地上翻滾,已漸力竭……。
  花娘子睹狀,催促道:“交出令旗,免你一死。”
  伍彪只是搖頭,牙齒緊緊咬著嘴唇,連血都咬了出來,但他不失是條漢子,這節骨眼上還沒投降 。
  敖楚戈怒聲道:“花娘子,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花娘子恨聲道:“門都沒有 ”
  她眸光朗胡花身上一溜又道:“擋姓敖的一陣,我要搜令旗……”胡花一顫道:
  “花姐,我擋不住他,還是請你 ”伸手給了胡花一巴掌,胡花一揚,道:“你打我……”花娘子恨聲道:
  “如果姓敖的攻上來,咱倆都會沒命。”
  胡花苦地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是真的敵不過他……”花娘子憤憤地道:
  “沒用的東西,伍彪交給你,十招之內你要搜到令旗,因為我們餘下的時間不多,天微亮,姓伍的蠱毒就會催不動了,那時咱們只有再等一天。”
  隨手一抖,一條黑烏烏的怪鞭子騰空甩了出來,這條鞭子與普通長鞭子殊異,前面居然是條昂著頭的毒蛇,兩只紅紅的綠豆般眼珠子,一眨一眨的,那細細的舌信伸吐問有筷子般長,在空中一幌,昂著頭停立半空。
  敖楚戈一楞,道:“看不出你還有這麼一件怪東西。”
  喬忠驚聲道:“毒靈子 ”
  花娘子一呆道:“你識得毒靈子?”
  喬忠冷冷地道:“苗疆有三種蛇是天下最毒之物,其一是毒靈子,通體如墨,有若長鞭;
  其二是青靈子,體若靈竹,柔腰若無,訓練有素者,可當帶子用;其三是鐵靈子,通體似鐵般的堅硬,筆直如杖,這三種毒物,在古書上都曾有記載,能見者少之又少,你居然能覓得此物而當武器,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花娘子得意地道:“看不出這瘸子懂得還不少,苗疆都少有人識得它,而你;居然能一眼看出來,哼哼。可惜咱們不是朋友,否則我會讓你再看幾件更絕的東西。”
  喬忠搖頭道:“我可不敢有這種朋友,不然只怕明天看不見展間的太陽了,花娘子,毒靈子雖毒,卻也有缺點。”
  花娘子一怔道:“什麼缺點?”
  喬瘸子笑道:“他最弱的是眼睛!”
  花娘子叱道:“住嘴。”
  這正是喬忠高明的地方,幾句話已點醒了敖楚戈,花娘子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自己上了這瘸子的當,他是故意說給敖楚戈聽,有意破除自己這條毒靈子。
  敖楚戈長劍一顫道:“天下最毒物,不能留……”花娘子恨聲道:“先咬你一口。”
  那條毒靈子在她手裡筆直如棍,朝前一昂頭,眩目的快速般,勁激無比的朝著敖楚戈身前射來,又快又狠 冷芒劍氣交織流瀉,面對這種古怪刁毒的武器,敖楚戈真不敢稍存絲毫大意,迎著對方的攻勢,倏然映凝生輝,宛如火樹銀花般,剎那間璀璨奪目,飛掣流空,光茫四射,形成了疊疊層層劍浪,朝那毒靈子卷去。
  他沉聲道:“先毀了這東西。”
  那知這條怪蛇周身能軟能硬,無雙劍劈在他身上,也不過是它身上留條痕跡而已,而它毫無畏懼地昂頭自攻,張開嘴,舌著信,朝敖楚戈咬來……敖楚戈一呆,道:“有這種事。”
  無雙劍名列天下十大兵劍譜中佔第七位,犀利無比,有削鐵斷玉之能,那想到這毒靈於身上居然不發生絲毫作用,豈非令他目瞪口呆。
  花娘子得意地道:“姓敖的,你也有今天……”她佔盡兵器的便宜,加上毒靈於是條不同凡響的怪蛇,會自動攻擊敵人,一時間,敖楚戈還真拿她沒有辦法,兩人攻勢凌厲,身法快捷,誰也佔不著便宜。
  霜兒乘機跑到伍彪身邊,道:“爹,你……”胡花道:“滾開。”
  霜兒怒道:“我看看我爹有什麼關係?”伍彪似乎因為花娘子暫時不在身邊,痛苦減輕不少.他長吸口氣,顫抖的一拉霜兒,道:“霜兒,告訴爹,你是不是很喜歡姓喬的。”
  霜兒點點頭,道:“呢。”
  伍彪抹抹汗珠,道:“不後悔?”
  堅決地搖搖頭,霜兒道:“不悔。”
  伍彪嘆聲道:“好,爹答應你。”
  霜兒似有不信地道:“真的,爹……”
  黯然地一笑,伍彪沉重地道:“爹想過了,女大不中留,只要你幸福,爹不再過問這件事,哎,霜兒,爹怕看不見……”霜兒偷偷將那顆藥丸塞進伍彪手中,他不解地道:
  “這是……”
  霜兒低聲道:“喬叔叔的藥……”剛剛要丟,霜兒企求的道:“爹,你……”任是伍彪金剛蓋世,雄霸一方,畢竟逃不過兒女情長,他看見霜兒眼中那份楚楚可憐,企求希冀之色,心中不禁一軟,雖然自尊上的倔強,他不想吞掉那顆藥,但是他又不願意太傷霜兒的心,他深知苗疆蠱毒無人能解,這顆藥縱系神丹靈藥。
  對他並不一定有什麼助益,但為了霜兒,他只有勉強一試,不願再讓霜兒傷心……”
  一張口,那顆丹丸吞進了腹中。
  胡花發覺時已晚了,道:“你幹什麼?”冷冷地,伍彪道:“放心,不是毒藥!”
  霜兒看見其父吞下了喬忠那顆丹丸,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了,她心中的愁雲慘霧,剎時煙消雲散,似乎喬忠就是大羅金仙,什麼病,只要他肯洽,絕對會藥到病除,是否真有想像的那麼美好呢,只有喬忠心裡有數了。
  胡花將霜兒一推,道:“門主,我看你還是把令旗交出來吧,我保證花姐給你解藥,如果你再倔強下去,生命會有危險……”伍彪哼聲道:“最毒婦人心,你們果然是另有陰謀,我伍彪堂堂‘天戟門’第七代門主,豈可辱了‘天戟門’的威風,胡花,溝死溝埋,土死土埋,我認了。”
  胡花知道伍彪是位鐵錚錚的漢子,不會俯首認輸,她已被敖楚戈那兒句話勾起了無限心事,只覺前途茫茫,黯然無光,朝激鬥的花娘子看了一眼,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毒靈子在花娘子手中雖然靈巧刁鑽,但敖楚戈卻非省油之燈,無雙劍雖不能傷到毒靈子,至少也把它激得怪鳴憤恨,花娘子愈戰愈急,饒是毒靈子威力無比,也傷不到對方分毫。
  敖楚戈的身子一移,瞬快的在地上抓了一把沙,乘毒靈子昂頭攻向他面門的時候,陡然灑出那服沙於,濛濛的沙影有若一個罩子,直往毒靈子罩去。
  花娘子大駭,道:“你……”
  那毒靈子畢竟僅是條毒蛇,何曾料到敖楚戈有此一招,沙子像天幕般的罩下,它已驚惶的左右幌移,但敖楚戈是蓄勢而發,毒靈子的眼睛已被沙礫擊瞎,花娘子雖極力搶救,唯時間上晚了一步,她顧不得自己,提著毒靈于回身便跑。
  毒靈子負刨,候地回頭逢物便咬,那一口正好咬在花娘子的肩頭,慘叫一聲,顫道:
  “胡花,快給我放血!”胡花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已被花娘子那全身青紫的厲怖情景驚駭得楞了,她不知該如何下手,道:“花姐,我,我……”花娘子顫聲道:“來不及了,毒已上心。”
  她似乎自知生還無望,憤怒地大叫一聲,握著那條毒靈於,張口大吸毒靈於的頭,毒靈子怪鳴數聲,居然鑽進了她的肚子裡,只痛得花娘子在地上翻滾慘嗥。
  伍彪恨聲道:“報應,報應……”
  喬忠急聲道:“伍門主,在花娘子沒有死前,老朽必須給你放蠱……”伍彪一怔道:
  “你會解蠱?”喬忠長嘆一口氣,道:“首年在苗疆採藥之時,無意中救了一個苗疆老婆婆,她臨時傳了我一手,但不知道管不管用,蠱與人通,花娘子一死,蠱也會死,不過此物雖死,卻萬不能留在體內,否則;它的屍毒依然能害了你,剛才那顆丹丸是壓倒毒蠱發作的時間,但並不能解,我必須先了解她下的什麼蠱……”突然,胡花插嘴道:
  “迴腸蠱。”
  喬忠哦了一聲道:“花娘子是新手,只能在飲食中施手腳,好了,用一缸水,下加溫火,我再給你放血……”胡花道:“這是笨法子。”
  喬忠點頭道:“不錯,因為我不是下蠱之人,無法引出益蟲,只有用這辦法,雖然笨了點,大致上還不會太離譜……”胡花囁嚅地道:“我幫你。”
  喬忠一笑道:“有你幫忙,我更方便了,伍門主,你可以放心了。”
  伍彪感激的道:“謝謝,親家,霜兒和曉福都是好孩子,他們的幸福,就是咱們老一輩的希望,我的確是老了……”花娘子痛苦的在地上翻轉,她那張美好的臉頰已浮腫的全部黑青。
  因胡花和花娘子有八拜之誼,便道:“喬老爺子,請救救花姐。”
  喬忠長嘆道:“醫者 心也,鎔者 仁也,我又何忍看她這麼樣痛苦?無奈毒靈子太毒了,無人能解也無人能救,她唯有等死,除非……”胡花顫聲道:“我不要她再苦下去。”
  拾起一把長劍,照著花娘子心窩戮去,花娘子哇地一聲大叫,人已斷氣而死,胡花也掩著臉哭泣起來,那情景看得旁人都為之鼻酸,誰也不忍看見這一幕慘劇。
  敖楚戈長笑一聲道:“江湖子弟江湖老,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哈哈,喬老爺子,願霜兒和曉福白頭俏老,永結同心,後會有期。”
  隨著那豪邁的長笑,他那魁武的身影漸漸遠去。霜兒和曉福叫道:“敖叔叔 ”
  那喊聲隨著他的人影傳去,而他,早已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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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onetime 2008-06-01 03:34 AM

第24章

  曙色方露,雲霧迷漫,晶瑩渾圓的露珠在葉便間閃動著晶顫的光芒,這原是晨間最寧靜的一刻,但在霸天嶺 這份恬逸適寧的景致卻早已因為三個怪異的人影而破壞無遺了,這三個人以居中為道,身罩大紅衣袍,頭頂大毛氈帽,足踏薄履,一雙目光炯炯生寒,帶著左右的漢子,緩緩在三塊並排的石頭上坐下,左邊的漢子顯得痴胖,一件黃袍與他的身材極不相襯;垂目盤膝,仿佛與任何人都無關一樣,右邊的倚石而蹲,兩道眉毛濃而且黑,卻獨獨缺了一只耳朵,與綠袍一映,極為不配,但這三個長袍怪人卻安之若素,靜靜地坐在那裡,不言亦不動……。
  朝陽美豔的光芒似道道金光般灑落下來,照在三個人身上,有若泥塑一樣,一會兒,遠處響起一連串蹄聲,這陣蹄聲時密時淡,卻十分有節奏……。
  紅袍漢子一擺手,道:“擺上吧。”
  黃袍漢於喏了一聲,從袍子裡拿出一塊紅色令牌,斜斜的擲射在來路當中,只見那令牌上寫著:“天下獨尊三,朝奉令。”
  蹄聲漸漸接近,只見一行數騎,緩緩行來,這些漢子跨騎躍來,在霸天嶺一飄而落,目光朝這三個人一望,接著看見了那枝令旗,他們似乎誰也不認識誰,當先那個漢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從懷裡拿出一個盒,恭恭敬敬的棒在手裡,謹慎地在令旗前停下,道:
  “太湖白雲飛朝奉三尊東海夜明珠一顆……”諾,一顆碩大如指拇般的夜明珠閃閃生光的盛在盒子裡;恭恭敬敬放在令旗前,那三個如泥塑的人連動都沒動一下,僅淡淡地瞄了一眼,那紅袍之人揮揮手,示意退下,那副狂傲的德性,瞧在任何人眼裡都會有氣,而太湖白雲飛,堂堂太湖水上巨寇,仿佛遇上大赦一樣,感激的朝令旗恭身一拜,轉身跨馬而去,頭都沒回一下。
  緊接著黑衣老婆子,樸素無比地依樣獻出一件純金的巨碗、朝令旗 拜,恭身道:
  “三手婆婆朝奉金碗一個……”既然有三手之稱,不用說,一定是個偷字輩的人物,她顯得十分寒愴.但能獻出這麼 只罕見的金碗也不簡單,揮手之下,她也感激的退下。
  “大力鬼五朝奉玉瓶一只 ”
  “莫之鼻朝奉水晶蛋一個……”
  “唐全朝奉玉馬一對一一”“武丁朝奉朝鮮果盤一個……”
  獻上朗奉之物,無 不是價值連城之物,而這群獻寶之人沒有一個不是黑白兩道響噹噹的角色,這三個漢子對這些稀有古怪的寶物名器,顯得並不太熱絡,仿佛早已司空見慣一樣,他們看看那些一個個離去的人,已差不多了,嘴角上不禁現出一絲詭譎的笑意,目光全落在最後兩個人的身上。
  一個是雙足已廢了持著雙拐的老人,他雙手挾著枴杖,一停一頓地跑來,伸出抖顫的雙手,道:“吳天龍朝奉黃金十兩!”
  那黃袍漢子不屑地道、“黃金十兩!”
  吳天龍面上一黯,苦澀地道;“我雙腿已毀,無法再在道上做買賣,全年的進帳,僅有這黃金十兩,略表寸心,尚請三位笑納!”
  那黃袍漢子鼻子裡傳來 聲冷哼,一柄寒光四射,森冷無比的匕首,有若晴空閃電般的疾射而來,那老人似是沒想到對方會驟下毒手,哎呀一聲大叫,那柄匕首已射進了他的心坎,倒地氣絕而死,雙目瞪得像兩只銅鈴,有種死不限目的餘恨最後那個少年僅二十出頭,長的白皙細嫩,精光炯炯,瞥了死去的老人一眼,吊而郎當地緩緩行來,朝令旗拱拱手,剛要掏東西,那居中的紅袍人道;“桑小喬,你免朝奉!”
  那少年桑小喬拱拱手,道:“那要先謝謝你紅衣使金鎖子了!”
  他似乎根本沒把這三個人放在眼裡,依舊是那副放蕩輕狂的樣子拱手轉身,便欲離去。
  “慢著!”
  桑小喬像是早已預料到一樣,回身淡淡灑灑的一笑,一雙目光冷鋒銳利地盯著這三個使者身上,道:“還有什麼事?”
  金鎖子嘴唇一綻,森冷地道:“你雖然不要朝奉,可是三尊有令渝傳給你,給你一次表現你自己的機會。限你十日之內辦到……”吸了口氣,桑小喬淡淡地道:“說吧,我早知道會有事了,三尊何曾會白白放過一個人,金鎖子、銀練子、鐵箍子,我桑小喬不怕你們回去怎麼說,有一日、我會和三尊明陳事理……”憤憤地呢了一聲,金鎖於沉聲道:“限你十日內拿毒尊敖楚戈的頭顱!”
  心弦劇烈地顫了顫,桑小喬道:“殺敖楚戈,這令渝我怕難以接受了。”
  銀練子冷冷地道:“沒有你拒絕的權利,這是令諭 。”
  桑小喬聳聳肩,輕挑地道:“三尊明明知道我和敖楚戈是朋友,為什麼還要派我執行這個任務,我不解,殺人總要有個理由。敖楚戈獨來獨往,既不犯我,我們又何必去犯他。況且這個人比九頭鳥還難纏,遇上他,不死也得脫層皮,三尊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金鎖子冷冷地道:“這只怪他有個‘毒尊’的綽號,與三尊名諱犯衝,再說,這個人夜郎自大,與我道朋友處處為敵,多少買賣都壞在他的手裡,桑小喬,這就是理由!”
  桑小喬淡然地道:“請三尊另請高明,我不接受!”
  金鎖子叱道:“你敢,桑小喬,三尊的令諭從不更改,十天之內我們等你消息,這段時間,對你來說已足夠了,因為你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姓敖的,也知道他的習性……”說完,金鎖子略略示意,銀練子和鐵箍子將那些稀世之物,全搜進了一個袋子,長聲一笑;空中幻起紅、黃、綠三道人影,瞬快的消逝在霸天嶺……。
  桑小喬莫可奈何地長嘆 聲,落寞的孤寂走著……。
  他
  桑小喬似乎已有了幾分醉意,但他卻一杯 杯的直灌下去,他需要酒,需要酒來麻醉他,搖搖幌幌的,他斟滿了盈盈的杯子,朝坐在他對面的敖楚戈舉了舉杯,然後一口灌進肚子裡,咯咯兩聲,酒沿著嘴角流下來,抹了抹嘴唇,道:“敖大哥,你也幹一杯!”
  淺淺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桑小弟。你今天與往常有點不同,平常,你是滴酒不沾,你說過,酒會亂性,會誤事,今天,你好像存心要把自己灌醉,這倒底為了什麼?
  難道你心中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告訴我,大哥會替你想個辦法……”一臉的紅潤,一臉的迷惘,桑小喬的眼睛紅紅的泛射著令人寒顫的冷光,搖了 搖頭,苦笑道:“暫時不行.先喝酒。”
   搖頭,敖楚戈道:“我很難苟同你的說法,咱們是江湖人,江湖人就該有江湖人的本色,有話、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
  桑小喬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有藉著幾分酒意才有勇氣把話說出來……” 怔。
  有若利劍般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桑小喬的身上,敖楚戈突然覺得他這位年輕朋友變了,橡 層霧圍繞著他.使人看不透,分不清,仿如他有種莫名的苦痛和難處,他很看重桑小喬,自始至終都把他看成朋友、朋友有事,他義不容辭地該幫助他,他問道:“我聽著!”桑小喬嗚咽著道:“現在,你我還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咱們在這片小酒店裡把酒言歡,暢吐離情,待會兒,我離開後,你和我都會為著不同的目的而互相對立,那時候,你眼裡的桑小喬巳不是原來的桑小喬,他是唯 要置你於死地的人!”
  滿頭霧水, 片的玄迷,敖楚戈縱是天縱其才,也想不出桑小喬要殺他的理由,人的感情真是難以理解, 會兒親密如友,一會兒冷冰如仇,上蒼給予人的血肉,為何又再給予友情恆移的不定。桑小喬是倏熱血漢子,講交情,重義氣,何以,短短數日有著如此的差距,難道入真是善變麼?原因是否定的,除非這個人在某些特定的環境裡受著某些的壓迫……”冷靜的思索了一會,敖楚戈道:“你殺我,我不怨你、江湖上原本就是這麼一回事,時友時敵,但是,我要死得明明白白,像你這樣只說了‘我殺你’王個字。對我來說,這不能予人心服口服。桑小喬,死併不可怕,死得不明不白才可怕……”
  抓起酒壇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桑小喬道:“許多事不必說得很明白,我只能告訴你,你那‘毒尊’兩個字犯忌。有人不喜歡那兩個字,包括我在內 ”長聲一笑,敖楚戈道:
  “你身不由已 ”桑小喬哼了一聲道:“老朋友了。你看我會是那種人麼?”敖楚戈沉思道:“我由你內心的痛苦上,已猜出了七八分,桑小喬,你要我死,我願意為朋友死,但,在我死前,我需把原因弄明白,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后,你再動手,那時候我會斟酌這樣的死值不值得……”桑小喬呢了一聲道:“我並沒有打算現在動手,因為我喜歡人在極清醒下做這種事,尤其我的對手是你,你是個可怕的對手。”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你高估我了,桑小喬,我跟你一樣平凡,一樣有血有肉,重感情,我也講道義,不瞞你說,我不願意咱們的友情就此而斷,老實說,人都會懷念過去。”
  斬釘斷鐵地一搖頭,桑小喬堅決地道:“不,把過去通通忘掉,像從來就不認識,樣;你可以把我看成罪該萬死的惡徒,那樣動起手來,雙方都不會顧忌,你是個劍手,懂得劍道的道理,最忌容情,咱們這是各憑本事,千萬別念過去……。”
  說完將空酒壇子甬出酒樓外面,仰天一聲大笑,抓起放在桌邊的長劍,朝店外行去,臨去。回頭道:“三無後,我會殺你!”
  最後這幾個字說得好冷,冷得有若寒天裡的冰渣子,透進敖楚戈的心坎裡,他楞楞地望著桑小喬那搖幌的身影,喟然地一聲長嘆,無名的懊惱和沉重紛至杏來,這就是朋友,朋友會在一瞬間反目,顯得絕情又意外……目光 凝,他看見了灑,酒入愁腸愁更愁,明知是愁,他還是毫不猶疑地灌進了肚子裡,酒雖淡,有種辛辣的感覺,忽然。
  他腦子裡因為一杯酒而閃顯出了 個人影……他喃喃地道:“黃三泰!”
  黃三泰那佝僂的身子隨著歲月而顯得更何樓了,他手中拿著那根已枯黃的魚竿,斜靠在大湖邊,蒼白的髮絲,看起來更老態,一雙布滿紅絲的眼珠子,緊緊的凝注在浮膘上,似老僧入定,這世間仿佛已離他遠去……。
  在他身後凝立了許久,敖楚戈心底裡忽然湧起了無數的嘆息, 根竿, 蓑衣,隨著歲月埋葬了一個英雄的一生,誰也沒想到昔日翻江倒誨,腳跺四湖的英雄人物,會淪落到這 地步,會與湖為伴,以魚為生……
  良久,黃三泰蒼老地道:“你來了。”
  敖楚戈嘆道:“來了。”
  黃三泰頭也不回,斜靠在那裡,淡淡地道:“你不該來。”
  訝異的沉思片刻,敖楚戈不解地道:“不該來的來了,怎麼三泰,有客……”餵,黃三泰道:“有,不是你,你走吧,這裡不該有你……”搖搖頭,敖楚戈輕笑道:“不會礙事的,老友,用這種方式對待老朋友,不覺得有點太薄了麼?欸,人情冷暖,總不會發生在你我身上!”
  黃三泰冷冷地道:“有事?”
  “看看你。”
  “僅僅看看,不會吧,老友,沒事你不會來,說吧,只要我這個老朋友能辦得到的,不會讓你失望一 ”敖楚戈緩緩坐在黃三泰身邊,道:“不急,先談談你的客人。”
  並沒有立刻說話,黃三泰身上突然泛起了一陣晃動,仿佛年邁力衰,不勝支持 樣,他喃喃地道:“沒你的事,少管 ”話末說完,斜入湖中的魚膘 顫。黃三泰迅快的 拉,水面上頓時出現了一條混身雪白的尺餘長鯉魚,他扯上岸後。將魚鉤輕輕卸下,嘆息了一聲,道:“去吧,臨去還要殺生,我實在不忍……”噗通 聲,那條鯉魚已從他手中滑進水裡,瞬快而去……細細一揣摸黃三泰的話,敖楚戈只覺話中玄機重重,似有什麼事要發生,但他又想不出黃三泰倒底會有什麼事……。
  遠處,忽然飄來一陣琴音,那縷縷的琴聲似慕似怨,幽幽之聲不絕,傳入耳中,只覺心中酸酸如楚,弦然欲淚,黃王泰臉似白紙,那佝僂的身子不禁泛起了陣陣抖顫,他目含淚光,隨手將魚竿擲進湖裡,道:“崔三姑 ”那是個女人,一個白髮蒼蒼的少婦,說她少婦並不過份,她雖然滿頭銀絲,但那張臉卻長得肉白細嫩,看起來絕不是個老太婆,她懷抱弦琴,幽怨的滿含殺機,瞪著黃三泰,那神情就像有血海深仇 樣……。
  黃三泰顫聲道:“三姑 ”
  崔三姑冷冷地道:“很好,你果然在這裡等我 ……”黃三泰慘然一‘笑道:
  “我是在這裡等你,三姑。”
  崔三姑瞄了敖楚戈 眼,道:“你不該請外人……”黃三泰黯然地道:“ 個朋友,無意碰上,他不礙事,你儘管請……”崔三姑餵了 聲,抖手擲出一枝令旗,“天下獨尊三,死!”
  令旗僅僅這幾個字,可是這幾個字卻有著極大的威勢,黃三泰有若見了鬼魅一般,恐懼的顫聲道:“三尊令一 ”崔三姑道:“這裡有短劍一把,三尊賜你自裁,請快點上路吧,我還等著你的人頭回去覆命呢。”
  那柄劍刃有著深深的血槽,森森寒光,耀眼奪目,黃三泰居然連拒絕都不說一聲,抖抖嗦嗦地接在手中,仰天一聲長嘆,已握住了劍柄,抵住了自己的心口上,敖楚戈越看越是不順眼,移身,拍落黃三泰手中的劍刃一一。
  崔三姑叱道:“你是誰,居然與三尊為敵!”
  焦慮而企求地,黃三泰道:“老友,別插手這件事,少惹火上身……”無懼的,昂著首,屹立在那裡有若一座山,敖楚戈目中閃爍著逼人的神芒,凝注在崔三姑的身上,道:“殺害一個無意江湖的老朋友,你不覺得太殘忍麼?崔三姑,不論三尊和三泰有何過節,今天,我敖某人接下了,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一指。
  除非你能先擱倒我!”
  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崔三姑那股子怨毒和憤恨,幾乎已全傾瀉在敖楚戈的身上,恨聲道:“好,三尊令出如山。從不更改,我崔三姑也是執法如山,今日,你要硬將這段梁子拖在身上,我崔三姑倒要看看你手底下有幾斤功夫,敢這樣打鴨上架,硬上。”
  這女人錚錚錚的撥了一下七弦琴,那只七弦琴在她手中宛如有著無窮的威力,震得敖楚戈一陣顫動,他是武學的大行家,略一聆聽對方的琴音,已知她在琴上功夫造詣不凡,心神凝注,抱元守一,道:“我就領教一下你手上指音!”
  崔三姑盤膝坐在地上,道:“請聽我一曲‘邊塞無魂’……”一縷琴音仿佛來自九天幽境,忽忽渺渺的飄了過來,初時甚緩,幾響之後,由緩而疾,只風崔三姑的手指在琴上飛躍,僅見一片指影閃晃,而敖楚戈只覺心脈貫漲,耳中鳴鳴,眼前隨著那如魔般的琴音,幻化出許許多多的幻影,這些影像俱邪惡如厲,蓬亂的髮絲,碎裂的衣衫;有若厲鬼般朝他撲來,他只覺心恍神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欲揮劍斬出,但那靈台間的一點空明,始終壓住他飄動的思緒……。
  剎時琴律已變,有若萬軍萬馬般殺騰而來,敖楚戈只覺眼前敵人伏現,懼是侵入中土的敵國之兵。他意思流閃,只覺自己昂昂七尺,殺敵衛國,是自己的責任,念頭一動,右手已去握劍,恨不能立刻殺敵陷陣……。
  他的身子方一移動,黃三泰似是忍受不住琴聲的侵襲,噗通一聲,掉進大湖裡,濺起的水珠落在敖楚戈的臉上,他腦中一清,急忙收斂心神,穩住不動 。
  “咚 ”
  地一聲,崔三姑額際泛汗,那琴弦突然斷了二根,她啊地一聲,張口吐了一大口鮮血,身軀顫幌了一下,臉色蒼白得像張紙,雙日一睜,隨手將那具七弦琴砸碎在地上,日苗了水淋淋的黃三泰一眼,恨恨地道:“三尊不會饒過你們,黃三泰如果不是故意掉進水裡,如果你不把水珠濺到姓敖的臉上,我相信他快活不過今天,這筆帳三尊會慢慢算……”目光緩緩地落在敖楚戈身上,繼續道;“姓敖的,不要狂,你也狂不了幾天了,有人會收拾你。”
  說完。緩緩離去,帶著無限的恨意離去。
  敖楚戈不想說什麼,他一向不願意和女流去置辯什麼。
  但,他不明白,三尊倒底是何許人物?
  為何連黃三泰都寧死不拒,這個人在江湖上既然有腳跺四海的能耐,自己為何從來沒有聽過,他淡淡散散地道:“老友,天下獨尊三,這三尊倒底是什麼人?”臉色大變,黃三泰道:“這件事少問,少管。”
  頗不為意地 笑,敖楚戈道:“不問不管,成麼?老友,崔三姑斷弦之辱,橫手架梁之仇,三尊會放過我麼?老友。看三尊要置你於死的手段,就知道此人不是寬厚之人,他只怕早派人了!”
  黃三泰聞言惘然若失,他不想讓堪稱生死的老友捲入這場不該捲入的是非,可是,敖楚戈無意的捲入了,他不願意山自己的嘴裡將三尊的秘密揭開,但,這秘密總歸要揭開。江湖上和三尊有效者其眾。敖楚戈若和三尊為敵,只怕會引出許多敵人.在四面楚歌之下,敖楚戈能否穩操勝算,絕非 般人能預料了。
  他痛苦地一搖頭,道:“老友,三尊非普通人,這事暫時不說,我只想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先談你的事。再說……”點點頭,敖楚戈似乎很能體諒老友的心境,道:
  “江湖秘辛,武林掌故,你懂的比我多,各家各派對你來說。如數家珍,我只想知道有浪蕩公于之稱的桑小喬的出身和來歷……”神色略異,黃三泰道:“你和他有過節……”
  敖楚戈 笑道:“談不上,但他卻非置我於死地不可……”黃三泰黯然地道,“老友,本來我不想告訴你三尊的事,但桑小喬要殺你,這就不同了,天下獨尊三,即指天、地、人三尊,江湖上雖稱他們為尊,背後卻有人稱其為魔.因為他們身份隱密,知道的人並不多,除非是他的徒子徒孫,三尊神通廣大。網羅無數高手,加上本身功力出奇的高,被網羅之人多少都會在三尊那裡得到幾手絕活,因此他們甘為其用,這些人屬下五門者居多,雞鳴狗盜,黑道梟霸,總歸一句話,皆是邪魔外道之輩,進了三尊門,有 規矩,每人每年都需朝奉一次,東西不在多 在奇,許多人為了朝奉而身敗名裂……”敖楚戈絕沒想到三尊尚是坐地收贓的頭子,他和桑小喬漿情莫逆,不幸他若和三尊扯上了關係,的確令人心痛 他苦笑道:“桑小喬和三尊有關 ”黃三泰點頭道:“何止有關,桑小喬是個孤兒,那一身功夫大部分傳自三尊,他要殺你,一定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敖楚戈雙目精光一寒,道:“但願桑小喬能懸崖勒馬,不要再和三尊為伍
   ”黃三泰想了想道:“三尊門下有三個人員可怕 ”敖楚戈哦了一聲道:“哪三個人 ”黃三泰沉思道:“金鎖子,銀練子,鐵箍於……”目光煞機一湧,敖楚戈大聲道:“我就鬥鬥這所謂的高手!”
  朗朗話聲隨風飄傳出去,那堅定不移的口語,使黃三泰雄心陡發,隨著哈哈大笑,衝霄的笑聲,震得林葉簌簌而抖。
  濃濃的雲層,黑壓壓的在半空裡翻卷著,密集層疊的雲堆交戰般的在一起,沉悶的空氣裡有種被壓迫的感覺,隆隆雷聲忽裂般震吼著,豆大般的雨點隨著雷聲傾瀉而下,這陣密雷疾雨,和著狂風下個不停,風雨中,桑小喬站在雨地裡任狂風襲體,任雷雨錘擊,他望著漫漫的天空,自言自語地道:“我要清醒一下,讓雷把我擊死,讓雨把我淹死,讓風把我吹到遙遠遙遠的地方,永遠脫離這個塵世,那樣我不必再和敖楚戈動手,不要去殺害我的朋友,天哪,請你賜我智慧,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他的內心有若長矛和鐵盾般在互相交戰著,他不想和敖楚戈爭死鬥活,但三尊令出如山,他無法改變成命,也難以抗命,因為三尊所做所為,雖然極為不齒,畢競三尊對他有恩,他不是個忘恩的人,可是他和好友動手,那無異是置“義”字於不顧,在“思”與“義”間,他簡直不知該如何的取捨……。
  “錚”地一聲,一縷琴聲在雨中傳了過來,有若幽幽鬼域的森森涼風,他雙目如電般隨著琴聲望去,大雨中,崔三姑鬼魅般緩緩行來,她全身濕透,雨水如澆花般沿著髮絲流下來,在桑小喬面前停了下來。
  桑小喬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崔三姑道:“我來做你副手。”
  憤怒地大叫一聲,桑小喬道:“不必,殺敖楚戈是我個人的事,誰都不准幫忙,崔三姑,立刻離開這裡,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崔三姑笑道:“別倔強了,三尊說敖楚戈不是普通人物,一身功夫連三尊都對他推祟備至,三尊怕你有所閃失,所以派我來當助手,當然,我知道你和敖楚戈的交情,決不會做你不願他的事,我最多替你招呼著……”她一再的提出三尊,桑小喬頓時沒有說話,良久,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長長地吸了口氣,道:“雨這麼大,他不會經過這裡了!”
  崔三姑肯定地道:“不,他一定會來……”訝異地瞪了他一眼,桑小喬道:“你怎麼知道?”崔三姑輕聲道:“昨天我特地去告訴他,說你在這裡等他,他不是一個失信的人,不管雨多大,他都會來!”
  雙目泛射著無盡的恨意,桑小喬怒道:“你多管閒事!”
  崔三姑一怔,道:“這怎麼能叫多管閒事,距離限定的日子還有兩天,萬一你在這兩天中不設沒找著他,豈不會誤了事!”
  桑小喬恨聲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用你操心,崔三姑,請你立刻走,否則,我會先殺了你!”
  崔三姑昂聲道:“我不走,我要親眼看見姓敖的倒下去,他阻止我殺黃三泰,已經是件極大的錯誤,又毀了我的七弦琴,這個梁于結的太深了,桑小喬,我知道你已得到三尊的真傳,一定會殺了他,這種難得一見的搏殺機會,我不會放過……”桑小喬火紅了眼,怒聲道:“既然你不走,我就先殺了你,你不但看不見我們的搏殺場面,連明天晨出的太陽,你也看不見了!”
  神色瞬間一變,崔三姑的心弦隨著一顫,桑小喬似是不給她有說話的機會,嗆然聲,長劍已撤出鞘外,一片耀眼的光華揮灑而落,嚇得崔三姑連移六次身形,才避過對方的一劍,那凌厲的劍勢,的確把她給嚇楞了。
  她顫聲道:“桑小喬,三尊不會寬恕你。”
  桑小喬移身而至,憤怒地道:“殺了你,三尊還會對我怎麼樣?”崔三姑突然叫道:
  “敖楚戈來了。”
  滂沱的雨絲中,一個人穿著蓑衣,戴著斗笠,踏著那泥濘的路面,沙沙的走來,步履沉重,帶起黃黃的水花,朝著雨裡的桑小喬和崔三姑看了一眼,停住了身子。
  崔三姑神色蒼白,身上居然泛起了輕微的顫抖。
  桑小喬這刻卻顯得十分平靜,半睜著那雙被雨水浸潤的眼睛,冰冷的凝注在敖楚戈身上,兩個人似乎誰都不願意開口講話,唯恐開口會破壞了這一刻微妙的氣氛,崔三姑卻緊張了,她覺得雙方隨時都有出手的可能,不自覺的挪移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朝後慢慢移退了幾步。
  終於,桑小喬耐不住這長久的沉寂,嘆道:“你來了。”
  敖楚戈很艱澀地道:“來了。”
  桑小喬恨恨地道:“你為什麼要來?”
  敖楚戈淡淡地道:“我來應你的約、你不是約我麼?”恨得幾乎咬牙,桑小喬道:
  “你不該來。”
  黯然的嘆了口氣,敖楚戈道:“是的,我是不該來,但我華競來了。”
  桑小喬痛苦地道:“那你再循原路走回去,像是沒來過一樣!”
  崔三姑聽得一楞,焦急的跺腳,道:“你……”怒叱一聲,桑小喬道:“住嘴,沒你的事。”
  淡逸的有著幾分輕鬆,敖楚戈搖搖頭道:“老友,你知道,我辦不到 ”桑小喬大聲道:“你辦得到,只要你肯回頭,從原路回去!”
  嘴角一損,敖楚戈搖頭道:“太難了,老友,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很世故地向這位年輕朋友投了一眼,那一眼隱含著太多的了解和同情,雙方俱沉默的凝注在對方的身上,似乎想由雙方的眸光裡尋求那份曾獲得而又幾乎失去的友情,長久的沉凝卻隱含著濃郁的殺機,崔三姑恆定功夫畢竟不夠。首先煩燥起來,她焦慮地在旁邊距著步,額際竟泛起了汗珠,汗和雨交織著,連她都不知道這是懼還是怕,她真想迅快地離開這裡,她又想目睹一下最後的結果,因為那最後的勝負。具有太大的吸引力 終於,她忍受不了,驚寒地道:“怎麼啦,敢情這是旱天響雷 光響不下……”
  敖楚戈輕鬆地一笑道:“怎麼?崔三姑,屎堵屁眼 急啦。”
  蒼白中有著太多的懼意,崔三姑變色,道:“帚把星,邪了;姓敖的,你想找老娘……”敖楚戈哼了一聲道:“老子沒興趣,這裡沒你的事,閃一邊去。”
  崔三姑冷冷 笑道:“姓敖的,死到臨頭還嘴硬,我最看不慣的就是像你這種嘴上討便宜的人,你若有種先和我對上一陣,看看姑奶奶是否真怕了你!”
  她是個女人,心量和氣度上差了許多,一看敖楚戈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那股子怨憤和懊惱瞬快地在心底裡擴散開來,她不願忍也不能忍,因為桑小喬在旁邊,她不願讓桑小喬知道自己的懦弱和無能,所以她要出手了……。
  敖楚戈瞥了桑小喬一眼,道:“你同意麼?”桑小喬冷冷地道:“不同意,那樣人家會說我們車輪戰,勝之不武。”
  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敖楚戈聽的,還是有意說給崔三姑聽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崔三姑卻認為桑小喬有意掃她的面子,她天生就是脾氣倔,聞言將七弦琴一拍,大聲道:
  “幹嘛,桑小喬,你還怕我槍了你的生意?”桑小喬不屑地道:“不錯。”
  崔三姑賭氣地道:“我拼了受三尊的罰也要和他鬥一鬥。”
  桑小喬怒道:“好,你要鬥,你要狠,你去,我走,要是三尊問下來, 切的後果內你負,與我桑小喬可全然無關……”崔三姑料不到桑小喬會耍這一招、這不是鬥氣的時候.桑小喬說走就走,三尊的手段和兇狠她是了解的,那後果絕非她崔三姑能擔當得了的,心時懼意一生,疾快跨前 步,伸手拉著轉身欲去的桑小喬袖子,道:“好,我不管!”
  桑小喬甩開她的手,道:“滾!”
  崔三姑年歲不小,何曾受過這種氣,她像是有滿腹的委屈和不滿,恨恨地瞅了桑小喬 眼,悻悻地退在一邊。
  桑小喬長籲口氣,道:“老友,你知道,有許多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了解!”
  有著無限痛苦和歉意的桑小喬,臉上似乎有著抖露不盡的蕭索和哀愁,他聲音略為顯蒼啞地道:“不會怪我絕情?”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會。”
  欣慰的笑了笑。桑小喬臉上有如春風吹散了陰霧般的綻現出從未有過的快意和自然,這是友誼換來的諒解、是生死朋友間的心靈溝通,他滿足的道:“謝謝你。”
  底下的話不用說,效楚戈也明白,他輕聲道:“老友。今天你非置我於死地麼?”
  這是種試探。他不想將那最後的結果播弄得難以收拾,平心講,他不願意有桑小喬這樣的敵人,桑小喬不僅是個可怕的高手,更是個有深度的高手,有深度的人,他的劍法會隨著內心的意念而深淺,江湖上這種入不多,他憐才也愛才,但兩人的會面卻是一件最大的錯誤……。
  停了半晌,桑小喬艱澀地道:“不錯老友,我不能容情,更不會留情,生死之分只怕免不了.老友,雨密風疾,在這種場合,在這種地方,我們能生死論劍,縱然是死了,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敖楚戈頓首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看法和說法都不失為一個劍客應有的風度,生不足歡,死不足懼,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來吧,老友,咱們別閒著了,你的‘穿玉劍’是武林一寶,今日正好讓我見識見識……”剎時,桑小喬臉上的寒氣一凝,面寒心冷,這正是一個劍手最難孕育的一氣氛,而桑小喬卻能在一剎那間培養出來,這正是他厲害的地方,劍發如雷動,心要狠、手要毒,劍才會厲,敖楚戈僅從對方的氣色上已知道對方的可怕,桑小喬一心愛劍,七情六欲在他心坎裡不會影響他劍道上的霸氣……。
  一縷劍光隨著桑小喬那俐落的手勢顫起,在空中挽了個大花,森森劍氣幻化成細碎的銀芒,桑小喬寒聲道:“請出劍!”敖楚戈淡淡地道:“我的劍會在你攻擊到我身體前的一剎那出手,你不要顧忌我,老友,我對你也不會留情!”桑小喬一楞,道:“有這種劍法 ”敖楚戈肯定地道:“有,東瀛扶桑島的劍法大多都是這樣的,劍出人亡,講究的就是一個‘快’,你是個劍手,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桑小喬似是領會了什麼,道:“我懂了。”
  敖楚戈含笑道:“那你還猶疑什麼,請呀。”
  桑小喬冷煞地道:“你注意了,我要搶先出手了。”
  劍氣一凝,寒芒四射,但見桑小喬的身子微微一弓,長劍平斜,身子和著長劍有若彈丸般地朝著敖楚戈的左肩上穿去。
  劍法凌厲,穩健得夠稱得上狠厲兩個字。
  而敖楚戈屹立未動,任那冷劍穿體,崔三姑看得一楞,大惑不解地僵立在地上,暗忖道:“姓敖的怎麼還不出劍?”誰都看出來桑小喬狠毒辛辣的劍氣已經攻到了敖楚戈的身體,任何人在這一剎那都會搶先出劍,而敖楚戈面色平凝,視若無睹般的站著不動,豈非怪事。
  桑小喬叫道:“敖楚戈,閃開。”
  他的劍法太霸道了,發時有如雷動,一動就不可收拾,雖然他已發覺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收手還中來不及了,他極力的讓自己的劍偏了準頭,劍光還是穿過了敖楚戈的蓑衣,穿過他的左臂那塊肉上,血光崩現,隨著疾瀉的雨水流下來,落在水裡紅紅一片,隨之淡去……。
  身子一躍而落,桑小喬疾快的抽回長劍,焦急而惶恐地奔過去,摟住了敖楚戈,顫聲道:“老友,你為什麼不出劍?”忍著那銘心刻骨的痛苦,敖楚戈淡淡地道、“剛才你不該硬生生的收回劍去,老友,你有命令在身,非回去覆命不可,我願挨上一劍,讓你有個交待!”
  雙目裡幾乎滲出了眼淚,桑小喬痛苦地道:“你錯了,老友,你只要擊敗我,我回去便有交待了,你這樣不顧死活地成全我,我永遠也無法報答,你該明白,我不願意傷害你,傷害你像傷害我自己一樣!”緊緊地握著桑小喬的手,敖楚戈道:“別這樣,我不是活得很好麼?”桑小喬顫聲道:“你畢竟受了傷!”
  敖楚戈一笑道:“這點傷算什麼?”
  兩個人正在互相致歉的當兒,崔三姑卻已看不慣了,她看見敖楚戈受了傷,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道,“柔小喬,你還不殺他,這是機會呀。”
  憤怒地大吼一聲,桑小喬恨聲道:“賤女人,閉上你的嘴!”
  崔三姑大笑道:“我為什麼要閉嘴.桑小喬,他已受了傷,已無力動手,嘿嘿,三尊果然料事如神、姓敖的今兒個可完了。”
  她轉身大叫道:“你們還不快出來,姓敖的掛彩啦。”
  隨著她那叫吼聲,只見密疾的雨陣裡,幽幽地出現了三道人影;這三道人影有若鬼魅樣地衝來,頓時將敖楚戈困在中間。
  桑小喬恨聲道:“你……”
  一個冰冷冷的聲音道:“三尊有命,速殺姓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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