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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有人持火把,有人用力推巨石,大家通力合作,一會兒,那巨岩晃了幾晃,眾人大喜,手上再加把勁,那岩石一個大晃動“撲通撲通”,竟滑下了崖底! “藹 ” 眾人齊聲叫了出來,那麼大一塊岩石掉下去,總是令人心驚肉跳的,可是半天也沒有聽到岩石著地之聲,由此可見這谷底之深了,如果是人掉下去,只怕粉身碎骨,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大家呆了一會,忙回來看看岩石掉下後,留下來的缺口,見有個小洞口,他們已隱隱覺得寶藏就在這裡面了,個個面露嚮往之色! 迫不急待,急想往裡走,廖鶴鳴離洞口最近,動作最快,一馬當先搶進去,申一康右手一揚,一塊烏金板激飛而出,正中他的膝蓋,廖鶴鳴差一點跪下去,申一康大踏步上前,也不等青靈居士和西門立天,自己先進去,後面的人也都湧了進去! 裡面是個非常大的洞穴,他們沿著洞內的甬道往前走,裡頭有一塊巨石擋住,申一康道:“這裡沒有冰雪封住,咱們合力把石門打開!” 他們許多人不喜歡申一康,如今為了得寶,大家前嫌盡棄,前面的幾個人合力,在青靈居士一句:“起!” 他們把一道厚約二尺,高有六尺,寬有四尺的大石門給移開了。 忽然 陣金光照射,人人眼花繚亂,全身不由因驚歎而微微顫抖,他們個個凝神屏氣,張大了口,合不攏來,他們發現了石室內絢麗的五色光彩的來源! 原來 這一間石室,四面牆竟然是嵌上了無數的金磚銀塊,洞頂還垂掛著一串串菱形的多角狀透明水晶,洞頂的四個角落還嵌有四枚大如鵝卵,光輝閃耀的寶石。 地上更堆滿了閃爍著異彩的寶石、黃金、珍珠、瑪腦……不計其數的金銀珠寶零亂的堆在地下,珠光寶氣,形成了一片人間最難見到的奇異景色! 人類貪焚的本性,使大家的雙眸有些花亮迷濛,各人眼望金銀珠寶,心臟幾欲脫腔而出,全身不住的顫抖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筆多麼令人動心的財富,一股出奇的興奮,在大家體內燃燒,一時間洞中寂靜無聲。 突然之間 歡呼之聲大作,大家紛紛撲到那些珍貴的珠寶堆上面,大家又驚又喜的,不知說什麼好。 他們把玩著這些寶物,別說這麼多,只要他們一人隨手抓一把,一輩子就可以吃喝享用不盡,他們愛不釋手,細細的挑看著! 仇孟狄抓起一串珍珠項鍊,討好道:“青妹,這個你掛上,一定很漂亮!” 雲天鵬忍耐不住,譏道:“誰要你獻殷勤,借花獻佛!” 仇孟狄大聲叫道:“青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獻殷勤,幹你什麼事,要你多嘴!” 雲天鵬怒道:“狗雜種,你別想娶我師妹,你……”仇千重吼道:“臭小子,你罵什麼人狗雜種,你才是**養的三八羔子……”李士熊見自己的掌門人受辱,不甘示弱,亦加入罵陣,喝道:“仇千重,你嘴巴放乾淨,天鵬是我老幫主一手帶大的,你休要出口傷人……”四人的怒罵聲大響,洞中回音又大,混在一起,根本聽不清他們講些什麼,可是任何一方都不願先住口,只有繼續罵下去! 青靈居士連連喝了幾聲,可是夾雜在吵鬧中,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好一陣子,他們叫聲才稍停歇,鐵頭和尚很不高興的道:“***,耳膜都被你們震破了,要吵到外面吵去。”李士熊向來看不起“天鷹幫”,鐵頭大師雖然不是幫裡的人,卻是鄭元平找來的助手,他怒吼道:“臭和尚,你最好少開口,否則老夫一掌叫你鐵頭開花。” 鐵頭大師一怔,隨即怒道:“奶奶的,你們吵個沒完,就不許別人講話,你是什麼東西!” 刁五娘也道:“你們‘雙龍幫’未免仗勢欺人,咱們總教頭雖然不在,你們也要留點分寸!” 李士熊狠狠的道:“你這賤人,叫囂什麼……”雲天鵬與廖鶴鳴紛紛又加入陣中,立即又一嘲雙龍幫”對“天鷹幫”的激烈舌戰,吵得叫人幾乎要受不了! 又聽不懂他們在叫些什麼! 鐵頭和尚見吵不過人家,提起戒刀,直奔李士熊而來!西門立天擋在他身前,怒氣倏升,道:“你們這些沒有大腦的豬,要打要吵,統統給我出去!”李士熊在江湖上,聲望亦不弱,一聽人家罵他豬,冷冷的道:“西門當家,你說什麼人是豬?” 其實大家對李士熊還蠻尊敬的,西門立天指的是那些小輩,不想也把李士熊罵進去,他又不肯認錯,一時惱羞成怒,道:“難道不是,光會吵……”雙眉橫豎,李士熊冷厲的道:“你試試 ”右掌虛揚,左手一伸,拉向西門立天的手腕,西門立天一晃,立即反攻上來,兩人竟打了起來! 王昆見有人對大龍頭無禮,暴跳不已,正待上前助手,雲天鵬攔住,罵道: “不要臉!” 兩人也對起陣來了,青靈居士是帶領的人,一看太不像話,攔住西門立天再動手,喝道:“通通住手,大家不要傷了和氣!” 青靈居士算是個主人,強龍不壓地頭蛇,大家只得給他留點顏面,雙方四個人只好住手,但於心不甘的互相瞪視! 雲天鵬罵了一聲:“操你奶奶個熊!” 王昆回敬他一句:“我操你家二妹子!” 青靈居士怕雙方又要打起來,狠狠瞪了兩人一眼,雲、王兩人才低下頭去! 申一康向眾人橫目而顧,道:“這些珠寶咱們如何搬運得出去?” 廖鶴鳴道:“搬了出去,咱們如何分配?” 眾人一聽問題又有了,各自低頭沉思,雲天鵬昂首道:“如何分配?還不是看各人本領,能搬出去多少算多少,分配什麼?” 大家當然知道他是仗著他們“雙龍幫”人來了最多,最為有力,當然是希望如此,而且他又是掌門,代表幫裡的意見! 申一康自然不願意,他自己一個人,如此一來,他最吃虧,陰森森的道: “這是什麼道理?要分配才合理,自然以各個單位為主,咱們共五個單位,分成五份……”王昆對他的意見第一個不同意,道:“你一個人算一個單位,這麼多珠寶也不怕壓死你?”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又吵了起來,青靈居士也拿不定主意,依雲天鵬的意見,自己一個人不就吃了很大的虧?如果依了申一康,那申一康實在太佔便宜了。 西門立天道:“依我之見,如果一個人拿了這麼多珠寶,一生也用不完,不如以各人所屬的幫派人數多寡來做決定,各位以為如何?” 邱宇臉色一沉,在“天鷹幫”、“雙龍幫”、“洪威黨”、“青藏派”之中,人數以西門立天的“洪威黨”為最多,雖然在“矽風谷”時折了不少人,但是他的成員仍然非常多,如此一分,他們佔便宜了。 議論紛紛,根本沒個結論,刁五娘及朱青兩個女人,不理會他們,雙手直取珍寶,挑了最名貴的,不住的塞入自己的衣囊,愈取得多,愈是心熱! 吵鬧中,青靈居士、西門立天、申一康目光轉到四下金銀珠寶,又見兩個女人的行動,自己也連忙捧了一把在手,不禁個個哈哈大笑! 於是,大家怕別人多取了,顧不得爭吵,也一個個去拿珠寶,手中的金珠發出奇幻奪目的光彩,眾人一見,胸口熱血上湧,大家都忘了吵架。 這時 有一個宛自天外飛來的聲音,沉沉的落入眾人的耳中:“見者有份!” 大家幾乎不約而同,驚呼一聲,他們因為樂昏了頭,竟然沒有發現石門口站有三個人! “氨的一聲,大家又叫了起來,眼睛為這些珠寶炫得暈花,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三個人,赫然是狄洵、“回春翁”及小雯! 申一康不容狄洵說話,右手一揚,一串烏金板激飛而出,數十塊,分打狄洵三人的要害,這是他苦練數十年的絕技,也曾傷了不少武林高手! 狄洵冷笑一聲,踏前一步,但見他雙手衣袖倏地揮出,已將數十塊烏金板盡行打落,一陣“答答”急響,如落冰雹,烏金板打落在珠寶上面! 申一康一生所學,盡在這上面,如今時勢緊迫,立施殺手,用的力道,自是十足功力,卻未能傷了敵人,全遭擊落,如何不驚? 申一康一見之下,不由得心膽俱裂,急忙倒躍,退在西門立天身後,生怕狄洵一怒,對他下手,全身禁不住發抖! 狄洵笑吟吟的道:“在下將‘彩虹珍珠劍’送給大家,怎麼要來取寶,也不與在下通告一聲呢?” 石洞內十幾個人抬頭向他驚悚的注視,他們的模樣是惶恐的,震駭的,還夾雜著一些兒不敢相信的迷惘與怔愕……他們已慌亂失措的互相擠進,又捨不得離開那堆珍珠寶物,就在那麼小的空間裡擁擠著,看上去,實在可憐,這一群貪財之人! 狄洵的臉色有些蒼白,蒼白中,有一抹深青,但是,他的神態卻是那麼冷酷,那麼威猛,那麼剽悍,又那麼雄渾! 沒有人回答狄洵的話,狄洵望著這些可悲的人,緩緩地道:“太湊巧了,在下路過此地,又與各位相逢,各位能不說,咱們真有緣嗎?” 如果在別處相逢,青靈居士這麼多人,一定不會表示出畏怯,可是現在看到了這些財富,誰都不想死,他們都想好好享受後半輩子! 十幾個人的表情全都是那麼恐懼,在恐懼中含著蕭瑟,在震駭裡摻著畏縮…… 咬牙切齒的狂吼一聲,“回春翁”罵道:“青靈,別他奶奶再裝蒜了,給老子滾出來,老子要挖了你的心,看看你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出來,龜孫子!”這時,他們心中都有個想法,既然“回春翁”單挑青靈居士,大家希望他出面了斷,別連累了大家才好,個個把目光望向青靈居士! 抹了一把虛汗,青靈居士暴哮怒吼道:“‘回春翁’,你不必逞威風,有事咱們改日再談,現在沒空睬你!” 面孔扭曲著,“回春翁”大叫道:“老子不耐煩了,今天就做個了斷,快給我滾出來,像個男子漢!” 冷冷一哼,狄洵道:“各位好朋友,咱們翁兄要的是青靈居士一個人,如果你們不把他交出來,無疑擺明暸跟我們過不去,一場打又免不了。” 大家對狄洵頗有戒心,又聽他這番話,更希望青靈居士一肩承下來! 青靈居士何嘗不知大家的心意,可是如今他跟大家一樣的心兒 捨不得死! 沉著臉,青靈居士道:“不要逼人太甚,‘回春翁’,過了今天,以後咱們一是一,絕不含糊!” 有如狼嗥般大聲大叫起來,“回春翁”“呸”了一聲,陰毒的道:“跟你這種人沒什麼好談,老子怎麼待你?你如何待我?還不給我滾出來!” 雖然有點難堪,但青靈居士有恃無恐,只要自己不出來,對方也奈何不了他,如果對方衝過來,有其他人擋著,大不了再打一場混亂! “回春翁”不停的叫罵,青靈居士只是置之不理,眾人都覺得尷尬! 閒散散的,狄洵道: “在下再說一遍,青靈你出來,與翁兄作個了斷!”青靈居士恍若未聞,不作任何表示! 狄洵低頭一看,但見珍珠、翡翠、寶石各種樣的珍物,一彎腰抄起了一把珠寶,托在左手掌心,生硬的道:“出不出來,青靈?” 青靈居士揚起嗓子道:“今日無暇奉陪!” 狄洵不再多說,右手食指一彈,立即有一顆瑪腦彈向青靈居士,那麼準確的,青靈居士亦是一位高人,卻未能躲過! 一顆才至,緊接著寶石、貓兒眼、珍珠、黃金……,各種珍物,一顆顆如雨滴般住青靈居士身上飛去,打得他劇痛難當! 青靈居士嚇得縱高躥低,竭力閃避,但是狄洵好像知道他欲躲至何處,在他來到前,好像這些珍寶比他先到,在那兒等他似的! 狄洵食指不住彈動,不管青靈居士如何閃躲,珍寶飛到,每一個準頭都是不偏不倚,剛巧打在他身上,痛得他大叫……他偶而躲到別人身後,想藉人當擋箭牌,誰也不願被連累,紛紛閃開,說也奇怪,洞中人數有十幾位,別人武功比青靈居士差的都躲得過,就他一人閃避不及,使他又驚又急。 青靈居士狼狽不堪,見洞中一幹人,竟無一人出來解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越看越驚,忙縮在洞角,個個貼身牆壁,一動也不敢動,嚇得心驚血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別說替人解圍了。 青靈的處境越來越險,初時還能在山洞內四處奔躍,後來膝蓋、足踝連中了幾下,倒在地下,站也站不起來,在地下滾來滾去,哀聲連連! 照這種情況看來,如果狄洵要他的命,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但他故意避開青靈居士的要害,要讓“回春翁”親手收拾他! 青靈高聲號叫,叫得淒慘,好幾次他都想開口求饒,但是痛得他無暇說話! 平靜的,狄洵道:“青靈,你出不出來?” 其實,出不出來都一樣,因為眾人已跟他劃分了界線,沒有人敢吭聲! 他們一群人寒悚的擁擠著,有一股濃厚的悲楚在他們心中浮漾,他們眸子裡有一股至極的哀涼迷濛,都是為了這些該死的珠寶! 在“回春翁”的狠毒嘲罵下,他們依然沒有出聲,也沒有人抗辯! “回春翁”不屑的道:“青靈,你再不出來,別怪我手下無情……”青靈居士躺在地上,雖然狄洵已停了手,但他仍站不起來,口裡也不吭聲! 再也按捺不裝回春翁”,一挫身就往前猛撲,站在青靈居士面前,喝道: “不要裝死了,那幾個玩藝要不了你的命的,青靈你給我起來!” 青靈一臉痛苦的表情,輕輕的呻吟,“回春翁”叫道:“你裝死,我成全你!” “噗” 幾乎連呻吟一聲都來不及,這位“青藏派”的首領,已經躺在地上,斷了氣,猩紅的血摻雜著白黏黏的腦漿迸濺! “回春翁”這狠酷的一擊,已把全場的每一個人都震住了,青靈居士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人物,卻連反抗都沒有的便喪了命! 眼梢子淡淡的掃過那具尸身,與尸身四周斑斑的紅白之物,咬著牙,切著齒,他一個字一個字迸自唇縫,恨恨的道:“畜生,看你還能猖狂!” 只這下子,把他們的氣燄給壓制住了,沒有人敢表示意見! 微微仰頭,狄洵毫無表情的道:“有沒有人要替他出面的?” 眾人像一群悽惶絕望的失群孤雁,幾乎在此迷糊的愣愣的看著情況的演變…… 大家看見青靈居士面目猙獰,臉上筋肉抽搐,異常可怕,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刁五娘及朱青一見這樣的死人,都差一點驚呼出來,身子一軟,還好旁邊有人抵住! 狄洵淡淡地,自左向右逐一望過去,眼光射到誰的臉上,誰就不自禁的低下頭去,不敢與他目光相接,洞中寂靜無聲! 雙眉一揚,狄洵冷厲的道:“平賢風與平雁於父子呢?” 他們卻未料到,狄洵有此一問,隔了良久,西門立天才道:“平雁於傷重,所以……”狄洵陰森森的道:“翁兄的事情解決了,該輪到在下了……”大家心頭俱是一緊,不知這位大煞星下一步要對什麼人下手。 閒散散的,狄洵道:“各位,你們以前認為在下來做什麼,為了寶藏?太可笑了,我首先要‘天鷹幫’人的命!” 刁五娘、廖鶴鳴及鐵頭大師大驚失色,一橫心,刁五娘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冷冷一笑,狄洵道:“是你們的人殺了曹正鹿,我為他索命來的?”他們三人簡直連膽都嚇破了,混身哆嗦,半晌,廖鶴鳴,道:“殺他的是我師兄,可是他已經死了,幹我們什麼事?”狄洵冷凜而寡情的道:“他死了,由你們來頂……”頓了一下,厲聲道:“出來!”狄洵目光的煞厲簡直就像兩把利刃,看得三人臉上發青,狄洵再道:“請你們自己出來!” 誰也看不出狄洵竟會在說著話的當兒,便突然動手,當他口中那個“來”字還跳躍在舌尖之上,隔著他十幾步遠的鐵頭大師已驀然尖嚎,甚至連手中的傢伙還來不及舉起,已被閃電般撲去的狄洵,暴探二十一掌,震得在地下摔了一大跤,寂然不動! 刁五娘駭然驚道:“狄洵,你要趕盡殺絕?” 狄洵淡淡的道: “除惡務盡!” 一蓬旋閃的掌影,有如九天之上的群星崩落,挾著無可言喻的尖銳勁力猛罩而來,刁五娘及廖鶴鳴不及還手,倉惶拚命側躍! 這時,“回春翁”與小雯的攻勢也齊齊發動,阻止了刁五娘、廖鶴鳴的去路! 刁五娘及廖鶴鳴兩人幾乎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被逼得東竄西跳,狼狽不堪,兩人團團打轉,左支右絀! 冷冷一笑,狄洵身形暴折向左,他雙臂輕舒猝合,兩掌並豎如削,以難以想像的快速飛劈向另一邊的刁五娘,刁五娘臉蛋兒煞白的,退出去了好幾步,狄洵陰沉又冷硬的道:“小雯,這女人交給你了!” 說話中,狄洵的三十掌已血刃漫天般將廖鶴鳴逼至牆角! 小雯的長劍滿天飛舞,如風似的暴攻花容慘慘的刁五娘! “回春翁”大吼一聲,驀然將全身大旋了一個半圓,在旋轉的同時,右掌又快又狠又準的向廖鶴鳴迎面撲了過去! “哇……” 淒厲的號叫,就像在殺豬一樣,弓腰曲背後被震出十步之外,連手上的大刀也拋了老遠,在滿口的鮮血標噴中,他已斷了氣! 精疲力竭的刁五娘再也抵擋不住,她心神恍惚震駭之下後退的腳步沒有踏穩,猛的一坐,小雯的長劍已飛快的襲來,刁五娘尖叫一聲,小雯的長劍已當胸穿過刁五娘的身體! 在場的人,沒有人出手相助,他們不但焦惶到了極點,簡直因為這些過度的刺激與驚駭而弄得有些麻木了,他們無法移動,無法吶喊,他們唯一能做的,僅僅是由臉色間流露出來他們的感受了! 一片短暫的沉寂籠罩在石洞內! 狄洵在閃閃的精光冷凜映射下,他踏前一下,毫無表情的道:“血債血還,這就是仇恨!” 閉著眼,狄洵冷漠的再道:“像你們這種不仁不義之徒,沒有餘地可留,我本來應該親手殺了你們……”他們不由驚恐得瞪大眼睛,有幾個人的身軀也無可抑止的在籟籟而抖,他們的面容慘白,他們的唇角快速的抽搐……隔了良久…… 狄洵冷冷一笑,深沉的道:“好!既然各位如此貪愛這些寶物,你們就留下來吧!”說著,牽著小雯,偕同“回春翁”轉身便出!他們呆住了,他們萬萬想不到狄洵就這樣放過他們,狄洵一向心狠的很! 但聽他們三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們神色稍解,大大松了口氣,有人又趕緊俯身去檢拾自己喜歡的珠寶,忘了身旁躺了四具屍體! 出到洞口,“回春翁”窒了窒,道:“老弟,我們真的要這樣放過他們?” 深沉的,狄洵道:“小雯,他們指使手下,殺了小鬱,我們要不要放過他們?” 小雯這一次表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道:“不!” 狄洵點點頭:“我們是不能放過他們!”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在狄洵口中,卻帶著那麼冷酷而凜烈的浩大力量,好像他不是僅僅表示著自己的心意,而代表神在說話! 語聲由他嘴唇裡連連串成一個意義出來,其中卻已含了懾人的力量,宛似只要他一說出口,即已等於鐵的事實!盎卮何獺輩喚獾潰骸翱墑竊勗恰 被拔賜輳 翹 繳蕉蠢錈嫻惱 成 骸八 璧模 闈牢業母陝鎩 薄八 玫木褪撬 模 濫 醋擰 薄澳隳媚敲炊喔墑裁矗克懶舜 撞睦鋨 彼 且丫 爍詹爬錈嫻難 瘸 媯 彰 惱 樂楸Γ 薏壞米約憾嗌 街皇鄭 啻 父齟 櫻 慌滷鶉四玫謀茸約憾啵? 狄洵冷酷的笑笑,道:“讓他們永遠伴著寶物吧!” 三人隨即合力挪動洞口另一塊巨石,穩穩的把洞口埋住! 山洞裡的人,突然聽到一陣鬱悶的軋軋之聲,起初不很在意,轉念之間,邱宇大叫:“狄洵將咱們的洞口堵死了!” “快,快,快去阻止他們……” “糟了……” 他們個個驚得臉如土色,情急之下,爭先恐後的擁出,但是一塊巨石堵住洞口,洞口處又窄,眾人無法合力,大家你推我拉,就是推不動岩石,裡面哭喊驚叫,好不淒慘!盎卮何獺斃σ饕韉牡潰骸襖系埽 閼庖徽懈咼鰨 環煙 牧ζ 煌 蚓。 鋇憶 恢每煞竦囊恍Γ 潰骸拔絛鄭 頤親急鈣舫貪桑 ? 輕輕地又幽怨的小雯開口道:“咱們替姐姐報仇了……”表情沉重的看著小雯,狄洵緩緩的道:“小鬱一定一直跟著我們,我相信她看到這一切,她會瞑目的。” 疲乏的籲了口氣,狄洵續道:“等我們有了新家,再把小郁的屍體帶回去,她要永遠跟著我們!” 齜齜牙,“回春翁”道:“老弟,你的家有沒有我老翁的份?” 狄洵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少了你,在下也會覺得寂寞的,是不是小雯?” 他們離開了亂石坡,一路走下山去,因為狄洵的傷,他們走的很慢……小雯轉首看著狄洵,狄洵臉色上正透露了無可掩隱的虛脫與疲倦,那是一種灰白的神色,襯得狄洵的兩眼亦是如此淒黯……小雯關切的道:“少爺,你不要緊吧!” 狄洵苦澀的笑笑,道:“只要沒有人再來找麻煩,就不要緊了!” “回春翁”擔憂的道:“老弟,我看咱們先找地方歇上一陣,然後找三匹馬來代步……”狄洵苦笑道:“英雄所見略同,說實在的,只要我精神一鬆懈,只怕會倒下來!” 正色的,“回春翁”道:“你的創傷對別人來說,已經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老弟你都撐下來了,你的勇氣叫人敬佩!” 狄洵深沉的一笑,道:“過獎了,咬得住牙而已!” 小雯細聲問道:“現在我們去哪兒?” 怔了怔,狄洵沙沙的道:“咱們慢慢走,等我養好了傷,找一個環境優美的地方住下來……”小雯輕輕的道:“我好想念以前那幢小木屋!” 深深一哂,道:“小雯,你跟著我,有很多東西會失去,別再去想念已經失去的,咱們會有新的,不一定更好,至少是一種改變!”哈哈一笑,“回春翁” 嘲弄的道:“咱們狄老弟是一付喜新厭舊的心腸!” 有氣無力的笑了笑,狄洵道:“有些東西是新的好,有的則是舊的可貴,比如 朋友!” 眉頭一吊,“回春翁”吼道:“那也不也見得,像青靈那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狄洵一下子窒住了,好一陣,他深沉的道:“翁兄,過去的事,別太放在心上,他根本不能算是朋友,就當你從沒有認識這個人!” “回春翁”一咬牙,道:“也只有如此了!” 略一沉吟,狄洵道:“翁兄,那個平賢風為人極陰詐,這一次尋寶,放了這麼大好機會,他怎麼會沒來?” “回春翁”一咬牙,道:“他們那一群妖魔鬼怪,爾虞我詐,誰都怕吃了虧,少一個人分,自是好的,天曉得,那傢伙死哪兒去了……”他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又突的道:“你問起他,幹什麼?” 狄洵深沉的道:“他向我挑釁幾次,我想再會會他……”嘿嘿一笑,“回春翁”道:“看來這者小子命不長了,讓老弟看上的人,早死早投胎……”眨眨眼,狄洵道:“也說不定,如果他躲的好,說不定咱們一直尋不著呢!不過,這種機會太少了!” 小雯淡淡一笑,道:“少爺,我們可以看到小鎮了,真的,我……又餓又累……”嘿嘿一笑,“回春翁”道:“小雯,何止你,其實我肚子裡早鬧了空城計啦,咱們好好吃一頓!” 狄洵微微一笑,道:“現在,我們真可以說,了無牽掛了,消遙它幾天,讓身心都鬆弛一下!” 氣溫寒冷得使人的血液都凍凝了,加上一陣一陣的北風削肉似的刮著,那股子蕭煞勁可就更甭提了,四下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呵了口氣,“回春翁”嘀咕道:“剛才在山上不覺得冷,怎麼反而下了山,天氣這般冷法?” 狄洵用手搓著手,道:“因為在山上時,心中有事便忘了冷,現在事情解決了,精神一松,就覺得冷!” 這條鎮上唯一的街道一片冷清,到處都是厚薄不均的皚皚積雪,窗前廊緣,更垂掛著一根根,參差不齊的冰溜子,晶瑩透明得亮晃晃的,就好像在哪裡倒掛著一把把利刃……摃了個哆嗦,小雯道:“這座鎮上,怎麼連個人也沒有,冷清清的,好奇怪哦!” 舐舐嘴唇,“回春翁”道:“大雪天,誰像咱們發了瘋往外跑,躲在家裡圍爐取暖,不比什麼都來得舒服!” 小雯看了狄洵一眼,道:“少爺,咱們到哪裡求宿!” “回春翁”吶吶的道:“快啊!我***快凍僵了,你們……怎麼好像不怎麼冷?” 小雯笑笑,道:“以前我們住在山上時,比這裡還冷呢!我們習慣了,所以不覺得很冷。” 呵了口氣,狄洵道:“說不冷是騙人的,不過,像翁兄縮成那樣,好像…… 太誇張了!” “回春翁”瞟了狄洵一眼,道:“這冷還騙得了人?你以為裝的?我又不神經病,沒事……”“有了!”“回春翁”突然大叫,隨著他的手勢,狄洵看見在街角處有一幢土瓦大磚房,相當高大寬宏,招牌鬥大的寫著:“五福客棧”一揚眉梢子,狄洵道:“我們是該歇歇了!” “回春翁”點點道:“可不是嘛,媽的,已不知有多久沒有好好喝一頓,每天心中壓著一大堆鳥屁事,現在終於全部***都過去了。” 小雯開懷的道:“像看到家一樣的高興!” 狄洵轉頭對她深沉的一笑! |
第27章
三人迫不及待的來到門前,發現門是關著的!盎卮何獺貝筮謅值睦奩鵜爬矗 惶 芭榕欏鋇囊徽竺拖 習 歟 患 錈嫻娜死純 牛 盎卮何獺逼 悶瓶諑畹潰骸奧璧模 錈嫻娜碩妓攔飭恕 甭鈄牛 鈄牛 龐腥寺 掏痰淖岳錈姘慰 邈牛 挪乓豢 盎卮何獺奔闖 私 ? 裡面的人神色有些慌張驚悸,他急忙阻止“回春翁”往裡走,結巴的道: “大……大爺,小店這兩天……不做生意,請大爺們……往別家投宿去……” “回春翁”勃然大怒:“大雪天,你們不做生意,叫我們往哪兒投宿去?叫我們凍死在外頭?” 狄洵平靜的道:“小二哥,你們鎮上好像只你們一家客棧,為什麼不做生意?” 這名小二面黃肌瘦,一身穿著甚是邋遢,蓬頭垢臉的,此時,忙亂的道: “大爺,對不住得很,實在……小店這兩天實在不方便,否則哪有把財神爺往外推的道理……”“回春翁”不理會他的解說,吼道:“我們又冷、又餓、又累,你們不做生意,就算做點好事,收留我們一晚,積點陰德,下輩子投好的人家出世,不好嗎?” 這小二驚惶的道:“大爺說的是,可是……小店因為有事……所以……”狄洵朝前踏進一步,道:“小二哥,我們實在很需要體息,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就行個好,我們加倍奉酬,如何?” 小二搖搖頭,道:“實在不行,大爺……你都多包涵……”“回春翁”大吼一聲,罵道:“好說歹說都不行,揍你一頓,看你……”狄洵拉裝回春翁”,對他搖搖頭,狄洵道:“小二哥,看你滿臉的驚悸,是不是有什麼麻煩?說不定我們可以幫忙。” 小二的臉色大變,他哆嗦的道:“沒有事,大爺……大爺……你們請快走…… 別在這裡逗留……這裡……”這一下,“回春翁”不禁怒火頓生,不容分說,猛然用力推開小二,吼道:“大爺今天非住下來不可,我看你用什麼把我攆走,哼……沒見過這樣的客棧,有客人上門,竟然不做生意,我偏要住!” 小二嚇得面色大變,跑上前拉裝回春翁”,低聲道:“大爺……你行行好,大爺……”“呸”一聲,“回春翁”不等小二說完,大咧咧的就往裡面走! 那個小二可憐兮兮的,攔裝回春翁”灰頭土臉的央求道:“小店……真的不做生意……你來了也不能好侍候……”“去你媽的熊!”“回春翁”牛眼一翻,搖身而進,吼道:“我得了瘟疫?看你嚇成那個樣子,一副沒出息的模樣!” 見小二這種表現,狄洵知道這家客棧一定出了什麼事,他上前低沉的道: “小二哥,如果有事你不必招呼我們,讓我們歇歇腳,房錢我照付,這樣好不好?” 小二哭喪著臉,道:“不…!不行……這位大爺…!你是好人,請你……! 請這位大爺……不要進去……”狄洵苦笑著搖頭,君子不強人所難,他實在不好再多說,當即道:“翁兄,我看……”“回春翁”不理會狄洵,再度發聲叱罵: “小子,你再敢說一個‘不’字,老子就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 小二經過“回春翁”火辣辣的恫嚇,混身抖索,五官齊顫,涕泗滂沱的喊: “大爺……小的求你……小的給你磕頭……小的求你……”說著,說著,小二真跪了下來,對“回春翁”猛磕頭,這下子“回春翁”反而愣住了,好半天,才一把拉起來他道:“別來這一套,老子今天非住下來不可!” 狄洵雙目冷電似的投射向這位邋遢的小二,淡淡的道:“能不能請你們的掌櫃出來說話?” 小二抹著淚,哭著道:“掌……掌櫃的不在……請大爺……回……回去……” 踏前一步,狄洵拍拍小二的肩頭,道:“小二哥,你放心,我們是好人,如果有什麼事,你坦白告訴我,我們一定儘量幫你,你不要害怕,有話就直說!”擤了把鼻涕,小二道:“沒……什麼,小店現在……只有我一個……所以不方便……” 哼,哼,“回春翁”目若利剪,像是能直透對方心裡,平板的道:“媽的,我們已經說過,不用你招呼,我們自己來,你還嚕囌,小心我連店都拆了!” 小二一激靈,嚇的不敢說話! 狄洵覺得這間店,透著古怪,神色倏沉,他不帶感情的道:“小二,莫非你們店裡做什麼不法的勾當,怕我們撞見,拆穿了!” 小二雙腿一曲,“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涕淚縱橫的,一下求“回春翁”,一下又轉向狄洵,呼天搶地的哭著:“大爺……你們就饒了小的……小的實在…… 實在有……苦衷……““回春翁”暴烈的喊問:“什麼苦衷?” 小二一下子窒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哼了老半天,沒能講出個道理來,又驚又急,直窘得臉紅脖子粗,冷汗涔!狄洵淡淡的道:“小二哥,大冷的天,你怎麼一身汗?” 小二只是一個勁的哆嗦著,眼淚鼻涕加上口涎,全流得把臉弄得一塌糊塗! 冷冷一哼,“回春翁”惡狠狠的道:“老子偏不走,你就一直跪下去,不要起來好了,我們自己來!” 小雯看小二眼淚鼻涕猛流,一副可憐相,有些不忍,悄聲道:“少爺,咱們不要為難他好了!” “回春翁”眼珠子一翻,大吼一聲,道:“小雯,你要知道附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打尖住宿,難不成我們在大風雪中……”那小二突然見了鬼似的尖嚎一聲,不顧一切的大聲叫道:“大爺,小姑娘,你……你們……行行好……趕快走……” 狄洵冷道:“即使要我們走,小二哥你也不必這樣聲嘶力竭的嚎叫!” “回春翁”在一旁聽著,正要說話,他見狄洵目光突然定住了,吃了一驚,他回過頭,正有一個人站在哪裡,狠辣辣的瞪視他們! “回春翁”一看對方那副樣子,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正想開口罵人,卻突然又把嘴裡的邪門兒咽了回來,因為,這人他認識! 這人長得肥大雄壯,似頭巨象的站著,有一個碩大無朋的肚皮,那漢子又粗又啞的嗓子,大咧咧的對他們吆喝道:“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裡叫嚷?也不把招子放亮一點”回春翁“不由勃然大怒,因為他已看清了這人是誰,對方卻還沒有看出來,他踏前了一步齜牙一笑,陰陽怪氣的道:”呵呵,胖子你八成活的不耐煩,敢對你爺這樣說話?“那漢子剛要還以顏色,但覺得對方的聲音好熟悉,不禁大感意外的愣了愣,他疑惑的看著”回春翁“,再一看狄洵,嚇得”通“一聲,跪了下去,道:”大……大爺……小的一時……一時招子不亮……大爺大人大量……““回春翁”哈哈一笑,道:“這還差不多,看你神氣活現的,老子真以為你升了天呢!” 狄洵優雅的一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胖狐你發了?” 那胖大漢子 就是“青藏派”的胖狐,他聽狄洵的話有譏誚之意,便陪笑道:“大爺,你……你別生氣,小的一時眼花,大人大量,不記小的過。” “回春翁”兩眼微翻,皮笑肉不動的道:“想想咱們還被關在一起過,現在你在裡頭,卻不讓我們進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胖狐,我以前倒看扁你了!” “回春翁”之詞戲謔,嬉笑怒罵兼而有之,表面是捧,骨子裡是罵,胖狐明明覺得不是味道,卻發作不得,笑道:“大爺,你說笑了!” 哧哧一笑,“回春翁”道:“這家客棧,是你佔了?” 微微躬身,胖狐賊兮兮的一笑,道:“小的哪有這天大的本事……”“回春翁”陰沉沉的道:“這要什麼本事?” 猛然面色大變,胖狐全身一震,兩頰的肥肉也一起抽緊,顫生生的,小心翼翼的道:“小的失言,小的……”狄洵皺眉,冷硬的道:“我們到底能不能住下來,胖狐?” 胖狐抽了口冷氣,更加小心了,顫聲道:“大爺你說笑了,小二,小二,還愣在哪裡,幹什麼?快準備酒菜!” 小二莫名其妙的,不明白這位兇巴巴的煞星,一下子變得這麼和氣,他不敢怠慢,忙往內室走進來,心裡難忘還難安! 胖狐忙著侍候狄洵三人坐下來休息,與剛出現時,完全判若兩人,不過,狄洵並不陌生,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這副模樣! 古怪的一笑,狄洵道:“老朋友,你現在應該解釋一下這裡的事情了吧!” 擤了把鼻涕,胖狐帶著哭腔道:“兩位大爺,是這樣子,我……我不想再留在‘青藏派’,所以……”狄洵不耐煩的道:“你們為什麼不准人家做生意,太不講理了吧!”胖狐慌忙點頭,續道:“其實小的是跟平賢風平莊主父子出來的……”大大出了狄洵及“回春翁”的意料,胖狐怎麼跟平賢風在一起,愣了一愣,狄洵道:“快把話說清楚!” 胖狐道:“因為平莊主父子都受了傷,小的陪他們要回”藍玉山莊“,他們在這裡養傷,怕別人知道,所以才讓客棧不要做生意……”無動於衷的看看胖狐,狄洵又道:“你把話一次講清楚,簡單扼要的講,不要多說廢話!”連連點頭,胖狐道:“在‘青藏派’時,我把那把什麼劍的,交給掌門人後,不知什麼事,平莊主與那個什麼申一康的大打出手,平莊主受了傷,平公子那天也……”狄洵點點頭,平雁于那天也被自己人打傷了,可能不輕,胖狐再道:“他們父子都受了傷,拿到那把劍後,掌門人跟幾位當家隔天高高興興離開‘青河鎮’,平莊主碰到小的,要小的陪他們回”藍玉山莊“,路過此地,公子傷勢加重,要留下來養傷,他不要閒雜人出入,才要小二關起門來……”狄洵道:“小二為什麼怕成那樣子,您們對他怎麼樣?”搖搖頭,胖狐忙道:“沒……沒有,平莊主押了他們的掌櫃的,說如果不聽話就殺了他,不過,沒有對他怎麼樣!” 狄洵無動於衷的道:“可否請平家父子出來一見!” 沮喪的,胖狐道:“大爺,你該不會……”狄洵皺眉,冷硬的道:“姓狄的,絕不落井下石,想跟他談談,說不定翁兄還能幫他療傷呢!” 胖狐還沒有回答,甬道盡頭,在眾人耳後,一扇門忽然“ 啦”輕響之下,已悄然啟開,一個冷漠而沙啞的聲音傳來:“不勞費心了!” 狄洵似笑非笑的端詳著正走過來的平賢風,他走的很艱苦,但又很篤定! 狄洵平靜的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平莊主,在下給你請安!”打了個哆嗦,平賢風一張臉泛了白,嘴巴發苦,連舌頭也不靈光了。 呵了口熱氣,狄洵又道:“聽說平莊主有傷在身,在下決不會趁人之危,你放心好了!” 平賢風咬著牙,然後道:“本莊主不在乎,如果你要下手,就請吧,平某眉頭決不皺一下!” “回春翁”賊兮兮的一笑,道:“平莊主好氣魄,不過生命是無價的,你不要太逞強了!” 搖搖頭,平賢風道:“本莊主遭人暗算,落至今日模樣,什麼都看開了!” 狄洵面如秋霜,毫無感情的道:“在下說過不動手,就是不動手,就不必激我,來日方長!” 愣了一愣,驀然打個寒栗,平賢風竟然落下淚來,叫道:“你一掌把我殺了倒也省事。” 平賢風如此表現,狄洵迷惑的道:“平莊主,你我之間雖然結有粱子,今日暫且不動手,你不如將你受傷之事,說給我們聽聽!” “回春翁”哈哈大笑,道:“平莊主你不過受了點小傷,為什麼如此消沉,我如果動了忍心,一帖藥,包叫你內外傷全好,有話你說吧!”酸酸鼻子,平賢風憂傷的道:“我的傷不要緊,我兒卻……已經奄奄一息了……”狄洵冷冷的道: “在下傷得他如此重?” 沮喪的,平賢風道:“不是,是那個申一康,我做夢也想不到這王八蛋竟然無情無義,可惡可恨到這等地步,下回讓我碰著了,非要他的老命不可!” 狄洵先不點破申一康被埋在石洞裡的事,淡淡的道:“申一康怎麼啦?” 平賢風傷心的道:“欸!那一天,青靈掌門集合我們說要到‘獨渺洞’尋寶,大家興高采烈了一陣後,各自回房準備,申一康那老賊來我房裡,要我將‘藍玉山莊’讓給他,說他的基業被狄洵毀了,我當然不肯,天下豈有這種道理,他竟趁我不備,對昏迷中的我兒下手,我一驚打了起來,誰知不是他對手,被他打傷了,隔天他們浩浩蕩蕩的出發,誰也沒有理會我們……”喘口氣,平賢風又道: “我終於覺悟到‘青藏派’終非久留之地,等他們走後,我帶著我兒,又領了胖狐,回到山莊後,讓他當總管,三人走到這裡,我兒傷重,無法再走,我們只得住下……”哧哧怪笑,“回春翁”道:“原來你們窩裡反了!” 狄洵在沉思著,考慮著,平賢風是自己的仇家,可是他如今的境遇夠叫人同情的,在這種悲涼的情形下,要怎麼辦比較合理?老實說,確實叫人難以定奪…… 平賢風又緩緩的道:“我們身在‘青藏派’,受了這種恥辱,青靈那個偽君子恍若未聞,裝聾作啞,要不是我兒傷重,我早跟他們拚了,如果我兒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不想活了……“這時 狄洵終於下了快心,他望著平賢風,語聲堅硬的道:”平莊主,我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先醫治平公子要緊!捌較頭縵渤 猓 蹲派 詠校骸澳恪 憶 鬩 任葉 俊? 冷冷一哂,狄洵道:“我沒有此能耐……!” 揮手阻止了平賢風再說話,狄洵又道:“翁兄,這事麻煩你了……”略一沉吟,“回春翁”猶豫的道:“好吧!你既然有此度量,我也不好太小氣,胖狐,你帶我去看看吧!” 胖狐連聲答應,帶著“回春翁”往內室裡進去!狄洵淡淡的道:“平莊主不怕翁兄暗害令公子?” 平賢風聞言之下,不但沒有緊張的表情,反而定下心來,緩緩的道:“如果你想殺我們,如今一動手,我們連個招架之力也沒有,你們不必費那麼大的勁,而且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把一雙眼緩緩閉上,片刻後又霍然睜開,狄洵雙目中光彩如電也似的投注在平賢風臉上,斷然道:“救令公子是一回事,咱們的恩怨又是另外一回事,以後冤家狹路相逢時,平莊主,你自己可得小心了,在下就不會這麼溫和了!” 平賢風感動的道:“多謝你的寬宏大量,仁心仁德,以後我再不敢和你動手,下次相逢,要宰要剮,任憑你處置,平某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養的!” 淡淡的,狄洵道:“罷了!” 狄洵徐緩的又道:“你的仇家申一康以及青靈永遠不會再讓你碰上了。”抖著嗓子,平賢風道:“真的?!” 狄洵冷然道:“他們愛財,我就讓他們永遠跟那些寶藏在一塊子。”平賢風約略可以想出事情的大概,苦笑一聲,悻悻的道:“惡有惡報……”呵了口熱氣,狄洵友善的看著他,以一種老朋友講話的聲調道:“平莊主,這一次希望給你一個教訓,交友要謹慎,不要誤入歧途……”混身一震,平賢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了,他傻子一樣呆哪裡,好久,迷惘的道:“我以前錯了……錯的太離譜……”狄洵深沉的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平賢風被感動的熱淚盈眶,情緒激盪,語不成聲的道:“狄洵……!你真是人個君子,好漢……今生平某願為做牛做馬……”狄洵平靜的道:“罷了,大家化干戈為玉帛就是好事一樁了!”“回春翁”走了出來,笑道:平莊主,你兒子死不了,讓胖狐去抓藥,很快就會好起來了!捌較頭纈質槍笆鄭 質親饕荊 魍蛐還 盎卮何獺保 潰骸岸魍 僭歟 朗烙型 ? “回春翁”籲了口氣,道:“得了,得了,醫治你兒子,我可是衝著狄老弟的面子,要謝,就謝他好了!” 平賢風感激的,道:“兩位的大恩大德,”藍玉山莊“上下沒齒難忘,在此先謝過!” 這時,小二已用一個竹盤將酒菜端上,擺好後,他哈著腰,道:“各位大爺請用,大爺們一定餓了……”狄洵等人來了,解除了客棧的窘境,所以心下感激,做起來也就特別用心,“回春翁”手一揮,小二躬著身退了下平賢風為各人面前斟了酒,舉杯道:“本莊敬各位一杯,聊表心中的歉疚及謝意!”三人仰首盡了杯底酒,只有小雯不喝,平賢風再為各人注滿,道:“再敬各位第二杯,讓平某有重新為人的機會,平某先乾為敬!” 於是,在三人又幹了,平賢風長長籲了一口氣,舐著唇道:“平某以前糊塗,冒犯了兩位,承蒙……”“回春翁”夾起一塊肉放進口中嚼著,邊唔唔地道: “算了,算了,就這些幹什麼?重要的是以後好好做人才是!” 狄洵笑笑啜了口酒,緩緩地道:“平莊主,以前的事就別再提起,在下敬你,算是慶賀我們前嫌盡棄!” 平賢風連聲道:“不敢,不敢!” “狄洵笑著道:”小雯,沒人招呼你,你就自己來吧!啊盎卮何獺毖氏鋁絲謚械氖澄錚 偷潰骸靶■ 誚 獻叨 貌瘓行 塚 罌槌勻猓 罌諍染疲 纜 憧礎 貝蟠蠛攘艘豢誥疲 盎卮何獺痺薜潰骸昂鎂啤鋇憶 πΓ 潰骸拔絛鄭 ■ 歉讎 櫻 嫦竽隳侵殖韻啵 拐業玫狡偶遙俊? 小雯粉臉一紅,忙低下頭去,細聲道:“我要一輩子侍奉少爺……”放下竹筷,狄洵淡淡的道:“別說傻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以後有了如意郎君,跟他過一輩子才是正事!” 平賢風看到小雯眉清目秀,玉琢似的伶巧鼻子,殷紅的小嘴,配在那瓜子臉上,美極了,膚色白嫩瑩細如凝脂,心下非常喜歡,尋思:“如果雁於能夠娶到這麼一位媳婦,那呆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 只是,他們才剛化敵為友,小雯年紀又輕,不好提出,不過,這事,平賢風記下了! “回春翁”擦擦唇角的酒漬,“嘖”了一聲,滿意的道:“這些天,就這一頓飯吃的最舒服!” 狄洵輕輕的籲了口氣,低緩的道:“這些日了以來,腥風血雨的,的確夠叫人心煩的,難得有清心的一天!” 平賢風微一拱手,道:“兩位大俠,如果不嫌棄的話,就隨平某至‘藍玉山莊’,盤桓一段日子,好讓平某盡一點心力,還有這位小姑娘,三位以為如何?” 靜靜的,狄洵道:“在下生性不喜拘束,到了貴山莊平添莊主麻煩,你的心意,在下心領就是了。” 平賢風誠摯的道:“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請三位務必賞光,平某非常誠意的……”狄洵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坦率的道:“在下多謝平莊主的美意,只要往後有機會,在下等一定專程拜謁……”哈哈一笑,“回春翁”也宏聲道:“說實在的,平莊主,你看起來還不太討厭,我們是朋友,將來有空一定去叨擾一番!” 嘆息一聲,平賢風道:“既是如此,平某不敢勉強,希望以後三位到‘藍玉山莊’逗留幾日,大家多親近……”狄洵忙道:“這是自然!” 平賢風感喟的道:“平某三生有幸,能與三位化敵為友,驟然又是分別,衷心之內,太也悵然!” 急忙打了個哈哈,“回春翁”道:“大家都是橫馬挎刀的鬚眉男兒,如此黏纏不清,像個娘們……”狄洵低沉的道:“山高水長,後會必能有期!” 四人悠閒的用過飯,大家相見恨晚閒話家常,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耙股盍耍 綰糶 菔 芍υ詼端髯擰 嗟瀋郊 Φ囊黃 躋爸小? 平賢風及平雁於、胖狐與狄洵等三人要分手,大家依依不舍的……狄洵微微點頭,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平莊主,咱們告辭了!捌較頭纈行 囪頻模骸本凵 掖搖 扒啃σ簧 窖閿詰潰骸暗掖笙潰 鄖懊胺鋼 Γ 骨 惆 庇趿絲諂 憶 ⊥罰骸按詠褚院螅 僖膊灰 嵋鄖暗氖攏 夢頤塹撓岩甏酉衷誑 跡 ? 怔神了一會,平雁於頷首道:“你大人大量,在下望塵莫及!” 微喟一聲,“回春翁”道:“走了,走了,以後還會見面的,這麼婆婆媽媽的,象話嗎?” 彼此拱拱手,互道“珍重”,狄洵等三人轉身向前行去,才走了幾步,胖狐叫道:“狄大爺……”胖大的身軀,追了上來,焦急的道:“狄大爺,你在小的身上做了手腳,還沒有幫小的解開呢!” 狄洵笑一笑,道:“對不起,在下是騙你的,其實沒有點你什麼穴,你放心!” 胖狐臉色有些僵木,狄洵徐緩的道:“你或許會有受騙的感覺,但是,在下是真心不想傷你的……”狄洵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吧!到了‘藍玉山莊’好好幹,咱們後會有期了!”怔了怔,胖狐隨即笑道:“是,小的謝過大爺,再會了!” 狄洵等三人沿路悠閒的談笑著,無憂無慮,他們來到一座山前。 仰望高山雄偉壯麗,有如一個擎天巨人,別有一股浩然之氣! 雙眼凝注,狄洵低喃道:“山水靈秀,不知這山叫什麼名字?” “回春翁”一只小眼左溜右看,半晌,道:“這山怎麼也沒有豎個牌子,如此秀麗,世人皆不識,太可惜了!” 狄洵清雅的一笑,道:“人們識不識,對它又有何益識?不增其靈秀;不識,不減其嫵媚!” 他們由一條寬敞的大道,直達山腳,登山之路隱遮於一片樹林中,小雯道: “少爺,我們到哪兒?入山嗎?” 狄洵平靜的道:“我們去靈幽一番,如果有好的地方,不妨造個小大屋,我們快樂的住進去!” 他們自兩塊籠大高聳的巨岩中穿過,開始環繞著山勢盤旋而上,四周景色秀麗,或有修竹搖晃,或有古杉潑翠,或臨百丈深淵,或見怪石嶙峋,令人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偶爾間,尚可聞到清越的猿啼鶴唳,空氣鮮咧,意境超逸,確是人間福地也! “回春翁”嘖嘖稱道:“乖乖,這裡還真漂亮,我真不想離開了……”狄洵沉思了一下,微笑道:“既然這樣,我們就不要離開了!” 小雯叫道:“少爺,我們要住下來?” 狄洵淡然一哂:“這裡環境如此優美,住下來不是很好嗎?小雯你喜不喜歡?” 小雯點點頭,幽幽的道:“很喜歡,不過……這裡沒有雪,也少了姐姐,否則就更好了。” 他們沿著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走,漸漸接近一片密密的林子,狄洵蒼白的一笑:“咱們找個好地方,然後接小鬱過來,她一個人會害怕的!” 狄洵腳步慢了下來,踏著枯黃的落葉,沙沙地,抹去了臉上的汗水道:“翁兄,你看這個地方好不好?” 林中的枝葉,將陽光剪碎,似圓圓片片的小精靈投之於地下,閃閃眨眨的! 四周寂靜,樹梢子被山風吹得搖晃,嘩嘩響個不停,“回春翁”神秘的一瞥,道:“好是好,可是老弟你正值青壯,常年躲在深山裡,豈不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狄洵抿唇一笑,又拭拭汗,長長籲了口氣,淡淡的道:“我已經娶了小鬱!” “真的?”小雯一聲驚叫,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回春翁”呵呵一笑,道:“你真愛開玩笑,老弟……”搖搖頭,狄洵蒼白的一笑,當下把小鬱去世時的事說給他們聽,二人皆感嘆起來……山腰之上,有道匹練似的飛瀑掛落,雲務迷漫,恰巧在若隱若現的半山中,有一塊空出的山崖是翠綠之色,剛好處在瀑布垂濺成的溪流上面! 狄洵抬頭上望,神色間不一股極端的寧靜與安祥,他低沉的道:“就是這裡了……”“回春翁”禁不住咂咂嘴,大大的贊道:“太美了,好,就是這裡……” 小雯舐舐嘴唇,靜靜的道:“這裡很詩意,姐姐一定喜歡,姐姐……少爺,我能不能叫你……姐夫……”怔了怔,狄洵抿嘴一笑,道:“當然可以!” 小雯嘻嘻一笑,道:“姐……姐夫,咱們在這裡造一間跟以前一模一樣的木屋,弄個小橋,前後種滿了花……”想了一下,愉悅的道:“太棒了,好美,好美,少……姐夫,我們快一點動手,我都等不及了……”“回春翁”嘿嘿一笑道: “是啊,這裡簡直是人間仙境……”狄洵閒閒欣賞四周的景致,有薄薄的氳氤在林木間浮沉,沒有人工的墾植,一切都美得那麼自然……狄洵凝視遠山,靜靜的道:“在石壁之側,築一座小巧的木屋,壁間有泉水流下,小屋外,圍以雅緻的欄幹……”三人靜靜的站著,皆在勾畫未來“家”的形象,站在這裡能搖望遠近的奇峰秀巒,可以伸手觸摸飄浮的雲霧,這像住在天上! 他們討論房屋的形式、造型、走向,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在狄洵的心裡,他也在找一個地方,給小鬱造個家,一個屬於靈性女孩居住的家…… |
鐵血俠情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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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現在,他又坐在他常來的這個地方。 這是一家小小的酒樓,陳設很簡朴,風味很浮厚。如同任何一家小鎮集上的酒樓相似,若說這裡有什麼特殊的佳處,便是那份潔淨,尤其是在敖楚戈的感覺中,更有股子親切的慰貼與熟捻的安詳感。 離著正午尚有段時間,不是酒樓上座的時刻,所以。這 陣子清靜得很。敖楚戈也喜歡這份清靜。他有喝早酒的習慣,他認為這是 種享受。 天氣有點兒悶燥,春末夏初的季節、往往都是這樣子的。 敖楚戈仍坐在他的老位子 一付靠窗的座頭,桌上一壺花彫,幾碟小菜,他自斟自飲,頗得其樂,偶爾閒眺樓下街市風光,遠望鎮郊峰巒煙籠,那種韻味,便不出塵也有幾分出塵的蕭逸了。 一雙臂兒粗細,三尺半長黝黑色的純鋼棒子便斜倚桌邊。 棒端上大約是把手的位置,中間有著一條極難察覺的縫隙,縫隙兩側的握把分別纏繞著五寸寬的麻索,看不出麻索原來是什麼的顏色,因為這段用以手握的麻索早被汗漬油污浸染成灰黑的了。而另個鬥大的黑布包便放在桌上,布包撐得圓圓的,卻平扁,裡面似乎是裝著圈環一類的東西。 在敖楚戈坐著的椅背上,搭著一雙齊肘長的黑皮護臂,這雙黑皮護臂不須他套上,光看看他那一身棗紅襯袍外罩著的至漆黑皮襟褂吧!便也可以想像到他 旦套上這付護臂時,該是如何一種野悍的模樣了。 他的年紀大約是三十二、三,也可能有三十四、五歲,古銅色的肌膚,身體結實,滿頭黑發束起來,用一根黑絲帶齊額勒住,顯得他的額角更寬闊,鼻準也更挺拔了;他的眼睛微呈細長,眼中神韻柔和而善良,尤其是他的嘴,端正適度,總是露著那麼一抹坦誠的,爽朗的親切的笑容來。 舒舒適適的,他又喝了一口澄黃的酒,輕輕“晤”了一聲,砸舌品味,不覺連連點頭,再舉杯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這時,一陣樓梯聲響, 個店夥計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垂手哈腰、細聲細氣地道: “敖爺,有人找你老哩……”敖楚戈笑吟吟地道:“是哪一位?”店夥計朝梯口一指,笑得有點邪:“嘮,那一位 大姑娘。” 敖楚戈隨著店夥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喝!站在梯口下,只露出上半身的,果然是位美極了的少女,那女孩子看上去約莫是二十出頭的年紀,真是芙蓉如面,秋水為神的,非但美,更有股子難以言喻的高貴雍容,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她站在那兒,艷光逼人,香色無邊,別說全站起來,僅只出現那半截身段兒,業已能叫入神授魂與了,好美! 咽了口唾液,敖楚戈喃喃地道:“真是一朵絕美的鮮花,乖乖,天下竟有這樣標致姐兒!” 店夥計巴結著道:“可要請這位姑娘過來?敖爺,她可是一進門就打聽著你老呢!” 連忙站起,敖楚戈道:“老侯呀!你還等什麼?”叫老侯的店夥計一疊聲地答應著,走向梯口,脅肩謅笑地道:“大姑娘,呢,那邊那位就是你要找的敖爺。請,請移玉挪步吧……”微微點頭,少女走了上來,婀娜多姿地行向敖楚戈桌前,就這幾步路,已越發令敖楚戈讚賞有加;瞧瞧,人家那走路的風韻,那樣完全自然的款擺,多麼優美高雅,體態輕盈得就似柳搖荷擺,迷人透了。 少女的膚色凝白如脂,仿佛吹彈得破。他穿著一襲水綠衣裙,這一襯托,就好似一大團碧翠中間嵌含著一塊玲瓏剔透的白玉,那等的明瑩嬌美法,恨不得教人一口吞下肚去才受得。 是誰說的來著?“水是眼波橫”。少女的眸子水盈盈,幽怯怯地凝視著敖楚戈,剎時間,敖楚戈覺得喉嚨乾燥,呼吸急促。 他奇怪;他自己怎麼會居然變得有些侷促了?柔柔地,脆脆地,少女先開了口: “這位,想是敖楚戈壯士了?”咧嘴一笑 敖楚戈又突然驚覺,這樣笑未免帶著幾分憨氣,他盡情做得泰然自若地笑,說道:“不錯,我是敖楚戈。” 少女盈盈下拜,細著聲道:“李映霞拜見敖壯士……”身子一動,香風隱隱,敖楚戈用力吸了口氣,哦!這種淡雅的芬芳,是掛花味滲合著處子肌膚上原本具有的香味。 閃開一步,敖楚戈忙笑著虛扶一下:“請快起來,請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要折我的陽壽麼?”李映霞跪在地上,仰起麵龐,淒倫地道:“敖壯士,久仰壯士聲威,素欽壯士豪義,不揣冒昧,特來叩見,尚乞壯士有以助我,莫以、陌路初識而見棄……” 敖楚戈舔舔唇道:“不管有什麼事,你先站起來說話,行不?在這公眾出入之所,你這麼一擺弄,事態不嚴重的也嚴重了,請快起來,請快起來……”深深一拜,李映霞站起身來,垂首立於一邊,眉鎖目哀,好像有著什麼很深沉的憂慮一樣。 敖楚戈眼角一梢,知道樓上沒有其他的人,就連店夥計老侯也早知趣地躲開了。於是,他拉了一張椅子,伸伸手道:“來,請坐;什麼話坐下再談。” 李映霞謝了一聲,輕輕坐下,卻依然含顰帶愁,一副悒鬱之色。 望著對方,敖楚戈溫柔地道:“剛才,你說你叫什麼來著?”李映霞低緩地道: “我姓李,叫李映霞。十八子李,映照的映,晚霞的霞。” 點點頭,敖楚戈在嘴裡念了幾遍,笑道:“不錯,名字取得有詩意,很美,就和你的人一樣的美。” 李映霞臉色微酡地道:“敖壯士過獎了。” 輕咳一聲,敖楚戈道:“李姑娘,你來找我,可有什麼事?”李映霞羞怯不安地道: “敖壯士……”擺擺手,敖楚戈道:“不用客氣,你叫我名字也行,稱我姓敖的也沒關係;我可不是什麼‘壯士’!我十足的是江湖混混 個,而且還是混的邪門外道,你這麼正經地抬舉我,反叫我汗顏了。” 李映霞妮然道:“敖壯士太謙虛,我怎能如此無禮?” 喝了口酒。敖楚戈道:“好吧:、現在告訴我,你找我有何指教?”猶豫了 下,李映霞猶似是極難啟齒,終於又鼓起勇氣道:“敖壯士,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哦”了 聲,敖楚戈道:“說說看,是什麼事?只要我能盡得上力,一定會替你效勞就是了。” 李映霞頓時驚喜過望地道:“真的?敖壯士,你真得肯幫助我?”笑笑,敖楚戈道: “你先別興奮,李姑娘,這也要看是什麼事而定。我只是個凡夫俗子,不是大羅金仙,如果你要我替你摘天上的星星,舀盡黃河的流水,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李映霞又紅了臉道:“敖壯士放心,我當然不會要求敖壯士你做這種做不到的事。” 敖楚戈道:“那麼,你說吧!” 咬著唇兒沉默了片刻,李映霞似在考慮著該如何措詞,她注視著敖楚戈 以她全部的心神透過瞳眸注視著敖楚戈,然後,她幽幽地道:“敖壯士,我想請求你,幫我救出我那陷身虎穴的父親!” 敖楚戈微微一怔,道:“你的父親叫什麼人擄去了?抑是被關在衙門大牢裡?”李映霞低低地道;“是被人擄去了……”敖楚戈道:“也是江湖中人所為麼?”李映霞頷首道:“是的,也是江湖中人所為。” 敖楚戈平靜地問:“是哪個碼頭,或是哪個幫派幹的?”又咬咬唇,李映霞聲如蚊納:“‘八莫礁’的‘十 邪’……”立時皺起眉頭,敖楚戈嚴肅地道:“‘十一邪’是道上出了名的十 個兇人,個個武功精奇詭異,人人心性古怪暴慶,平時一向獨來獨往,除了只聽 個人的話以外,連六親也不認。 你老爹誰不好去招惹,偏偏兜上了這十一個凶神!” 李映霞憂傷地道:“不是我爹去招惹他們,敖壯士,是他們率先來找我爹……”敖楚戈道:“你爹與他們結過怨麼?”李映霞低下頭去,苦澀地道:“這個……我不太清楚……”敖楚戈微微;笑道:“如此說來,你爹該也是我們道上的人了?”……十分勉強,李映霞點點頭。 敖楚戈又啜了一口酒,道:“你真不曉得你爹與‘十 邪’結過什麼仇?”吸了口氣,李映霞吶吶地道:“我,我真不曉得……”端詳了李映霞一會,敖楚戈微笑道: “令尊的名號尚請見示。” 李映霞苦笑道:“敖壯士,我以為你只要答應幫我的忙就行了,其他的事,是否…… 是否可以暫緩詢問?”敖楚戈溫和地道:“李姑娘,你可以不知道令尊為什麼會和‘八莫礁’的‘十一邪’結怨,我想,你該不至於連令尊的名號也都遺忘了吧?”李映霞的面龐上湧起一片朱赤,有如白玉上抹染丹霞印痕,她尷尬又囁嚅地道:“敖壯士,對不起,但,但是我可以付給你一筆酬勞。” 敖楚戈道:“酬勞?” 急忙點頭,李映霞道:“是的,很大的一筆酬勞,我相信 定會令你滿意……”往椅背上一靠,敖楚戈輕鬆地道:“大概有多少數目?”李映霞悄聲道:“黃金一千兩。” 敖楚戈眉梢子 揚,道:“李姑娘,你也在江湖上跑過幾天麼?”怔了怔,李映霞疑惑地道:“跟著家父見識過一段日子,但,這與我們所談的事有什麼關係?”敖楚戈安詳地道:“如果你也在道上混了些時,你就應該知道‘八莫礁十一邪’的難惹難纏,到他們那裡去劫牢救人,等於掃他們的顏面,有心與他們架梁,而非常自然的,他們就會傾全力報復,極可能當堂便有流血奪命的場面發生。哪個去救你爹的人,你已預定了是我,因此去拼命的也就是我。而我,這條命雖說賤,但一千兩金子卻也未免賤得離譜太甚了。” 李映霞急道:“我可以再增加酬金……”眯著眼,敖楚戈道:“有意思了,你打算增加多少?”遲疑了一下,李映霞道:“敖壯士,再增加五百兩夠不夠?”敖楚戈道: “不夠!” 李映霞垂下目光,委屈地道:“金錢並不是促成你助人的唯一條件,敖壯士,重要的還是那顆任俠尚義的心。” 敖楚戈道:“說得不錯,李姑娘,問題是一 你值不值得我有這顆‘任俠尚義’的心?”李映霞迷憫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敖壯士。” 拿起筷子夾了塊凍牛筋在嘴裡咀嚼著,等口中的東西咽下了,敖楚戈才似笑非笑地道:“搏命的事;也是最艱難的事,對不?”李映霞承認:“我知道。” 敖楚戈又道:“我與你。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可是?”點點頭,李映霞道:“是的。” 啜了口酒,敖楚戈道:“所以,我為了你的事,若是舉手之勞,看在你的 番孝思又加上美豔動人的份上,我可以無條件幫忙。但是。和‘十一邪’結怨,乃是自尋煩惱的開端、一個弄不好,很可能連老命也賠上,這,就不便光憑陌路相逢的一點好感,就冒然允諾了……”李映霞急道:“我出你代價……”搖搖頭,敖楚戈道:“生命是無價的。李姑娘,我對這人間世上仍有留戀,好死,總不如賴活著。並沒有人擄去我的老爹,我無須如此地看不開。” 李映霞激動地道:“你害怕‘十一邪’?你不敢招惹他們?”露齒一笑,敖楚戈道: “李姑娘,你使用的這種‘激將法’業已相當的古老了。” 李映霞悲切地道:“求你,敖壯士……”敖楚戈道:“我們並無深交,你的價錢出得又低,老實說,我不划算,而我敖楚戈從來不做不划算的事。” 一咬牙,李映霞道:“我出你兩幹兩黃金的代價,敖壯士,想想看,兩幹兩黃金!” 籲了口氣,敖楚戈道:“若是請我去收拾 個市井無賴,或是到縣衙的破牢救出令尊,二幹兩黃金儘夠了,甚至用不了這許多。但叫我到‘八莫礁十一邪’的老窩裡去挖人,這二幹兩金子只能算是塞牙縫的差不多。” 李映霞痛苦地道:“敖壯士,請同情我,我,我眼前只出得起這些代價。” 敖楚戈淡淡地道:“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李映霞哀傷地道:“敖壯士,你就不可憐一個孤苦無助的弱女?”.敖楚戈一笑道: “那也要看這個所謂的‘弱女’是否值得可憐?”李映霞咽聲道:“敖壯士,我懇求你……” 敖楚戈目光遠眺著窗外的景色,道:“我是愛莫能助,李姑娘。” 站了起來,李映霞楚楚可憐地道:“敖壯士,請看在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要救回她那相依為命的老父份上,請看在人與人之間的同情心的份上,幫幫我這一次。” 敖楚戈平和地道:“天下之大,能人異士甚多,我姓敖的算是哪棵蔥?你又何必非來求我不可?李姑娘,請你另找高明,我也可以替你推薦……”李映霞戚然道:“敖壯士,在我來求你之前,我已經奔走過很多次了。不錯,武林中足以與‘十一邪’抗衡的高手不是沒有。但他們卻不肯幫助我。我也求過他們好些人,他們不是推託,敷衍,就是根本不見我。最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敖壯士,如果你也不幫助我,則我便再無可求可期之人……”聳聳肩,敖楚戈道:“只怕我也要令你失望了。” 面頰的肌肉抽掂著,李映霞眩然欲泣地道:“我請求你,敖壯士,我求求你救救我的父親,救救我……”搖搖頭,敖楚戈自行舉壺斟酒:“實在是心餘力拙,抱歉得很。” 剎那間,李映霞的眼圈泛紅:“我再次向你下跪了,敖壯士……”深深喝了一大口酒,敖楚戈平靜地道:“不必。” “撲通”一聲,李映霞果真跪倒在敖楚戈面前:“敖壯士,我在這人間世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唯一所有的,就是我的父親;我父女倆相依為命,互為倚恃,我們彼此間寄託著希望,連系生命,共同為著一個不可期的未來而活下去。敖壯士,你不知道,那才是我父女倆唯一眷戀塵俗的理由,我們都不捨得也不忍棄離對方或改變眼前的環境,我們只求我們父女倆能夠永遠的這樣過下去……但現在,我爹卻遭受到他們的迫害,我父女倆相依為命的生活也被他們拆散。敖壯士,我父女團圓的指望;便全在你的允諾上了……”敖楚戈皺眉道:“李姑娘,你起來說話,行不?”李映霞嗚咽道:“請幫助我,敖壯士,請……”敖楚戈為難地道:“不要這樣,李姑娘!” 淚如泉湧,李映霞啜泣著道:“敖壯士,我向你乞求……”女人的淚,最能令英雄氣短,敖楚戈忙道:“你先起來,這樣不好看。” 李映霞泣道:“只要敖壯士答應幫助我,我向你跪拜終生,也是值得的……”一口幹了杯中酒,敖楚戈拖椅起立,來回走了幾趟:“李姑娘,你怎麼知道憑我一人之力,可以應付得了素以兇惡狠辣見稱的‘十一邪’呢?”仍然跪地不起,李映霞淚痕滿臉道、“我早打聽過,敖壯士,我知道你的本領,更了解你在武林中的份量,只有你‘毒尊’敖楚戈才能與‘十一邪’對抗。請你可憐我,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嘆了口氣,敖楚戈喃喃地道:“人怕出名豬怕肥,這話敢情一點也不錯……”李映霞哀聲道:“請你做做好事,敖壯士,請你救救我們這父女倆吧……”敖楚戈道:“其實,我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並不似江湖傳言那樣的活靈活現……”李映霞淚水漣漣地道:“請你救救我爹,敖壯士,除了你,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我了。” 敖楚戈道:“你看我這憨厚老實的樣子,豈是塊能擔當大任的材料?”李映霞悲切地道:“敖壯士,你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尊’,又是掛了招牌是‘ 笑見煞’,你表面上的形態,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敖壯士,請你勿再推辭。”。 來回距幾步,敖楚戈頭痛地道:“真叫我傷腦筋,你!”以額碰地,李映霞泣道: “可憐我,敖壯士,除了你之外,我再無可以求救之人了……”敖楚戈驀地站定,神情凜然地道:“你真要請我幫助你救出你爹?”李映霞抽噎著道:“敖壯士,你知道我是在全心全意地求你。” 敖楚戈定定地注視著她,溫和的眼神突然間轉變得冷銳無比,有如利刃寒芒,在森森的酷厲氣息中,別有一種懾人的寡毒。他的唇角仍然含笑,但是,那種笑卻要比任何猙獰殘暴的形容更為可怖:李映霞整個人都僵窒住了,她在敖楚戈嚴峻的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地簌簌而顫,全身泛著冰寒,現在,她深刻地了悟到,敖楚戈的外號,為什麼叫“毒尊”,也曉得敖楚戈為什麼還有另一個稱號 “一笑見煞”。 緩緩地,敖楚戈開口道:“要我幫你的忙,可以,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李映霞驚然忐忑地道:“請說……敖壯士,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完全答應你。” 敖楚戈沒有一點笑意地笑笑,道:“你先不要把話說得太滿,等到我告訴了你那兩個條件之後,你再決定答不答應還不遲。” 李映霞緊張地道:“我會盡力使你滿意……”敖楚戈平靜得有如古並不波地道: “錢財,我不要,你那二千兩金子自己留著吧!” 李映霞急切地道:“敖壯土,你的意思是……”敖楚戈擺擺手道:“只要你能依我兩個條件.我便替你去拼上 趟,我不要錢。” 李映霞又是迷惑又是驚異地道:“敖壯士,你的兩個條件是……”敖楚戈冷冷地道: “第一,我要你說真話!” 李映霞吶吶地道:“說真話?” 敖楚戈道:“不錯,說真話 一一我去替人家賣命。必須要知道我為了什麼?叫我悶著頭往葫蘆裡鑽,李姑娘。我卻不是這樣的楞呆貨!”李映霞臉色蒼白地道:“我…… 我已向你解釋過其中的因果……”敖楚戈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不夠,你根本沒講實話。 譬如說,你爹為什麼與‘十一邪’結的仇?你爹的真名實姓等,連這些極重要的關鍵,你都隱諱不言,顯見欠缺誠意。既然你欠缺誠意,我憑哪一門子,硬要向前湊合?”咬咬牙。李映霞道:“好!我說,我 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你……”背著手,敖楚戈又道: “這才是聰明的做法。要知道,對一個有心幫助你的好人閃爍其詞,乃是最為暖昧的事。” 李映霞幽幽地道:“你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麼?”上下打量了李映霞一陣,正在李映霞‘又羞、又窘、又不解的當兒,敖楚戈已閒閒散散地道:“第二個條件,便是在救出你爹之後,把你的身子給我 夜。” 呆 呆,李映霞驚疑地道:“你.你是說……”敖楚戈安詳地道:“我是說,以你陪我一夜為條件,來做為救出你爹的代價。” 猛地楞住了!李映霞在剎那間已明白了敖楚戈的意思。她“霍”的站起,一股無比的憤怒與羞辱感衝擊著她,她的臉色是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伸手指著敖楚戈,她的聲音是激動而顫抖的:“敖楚戈 你,你競如此的卑鄙、無恥;下流,我想不到……”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李映霞小巧的鼻翅兒急速翕動,淚水在眼眶裡面打液,她抖索索的垂下手;雙頰的肌肉抽搐不停,突然,她切齒泣叫。 “你這齷齪的畜牲!” 轉過身,雙手掩著臉,李映霞 陣風似的奔向梯口而去。 敖楚戈表情木然,但卻意態悠閒,他站在那裡,不喚不叫,不追不阻,其至連臉上的肌肉也不抽動一下,仿佛一一他早知道他不必有任何舉止,便可以收到預期的結果一般。 果然 已狂奔至梯口的李映霞,突然又雷擊似地僵立住了,她背對著這邊,雙肩聳動,身子不住顫抖,極力抑壓著的啜泣聲隱約可聞。 敖楚戈坐回椅中,舉壺斟酒。 酒水從緊束的彎嘴中流出,曳在杯裡,聲音輕脆而俐落。 空氣是凝凍的。 一下子,李映霞轉過身來,淚痕滿面,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迅速地衝到敖楚戈身邊 好像她如不這麼快衝過來,她的決心便會消失掉一樣。 靜靜舉杯啜了口酒,敖楚戈凝視著李映霞。 雙指扶著桌沿,李映霞的十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了白,‘她白哲的額角上凸現出淡青的經絡,淚湧如泉,她哽聲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逞強鬥狠的武士,你是幹嬌百媚的淑女 自古英雄愛美人,不是麼?這無須什麼理由,僅僅是人之天性罷了,唯一不同的,是我做得比一般人更直率,更露骨而已。” 李映霞抽噎著道:“我可以再增加你的報酬。” 敖楚戈望著李映霞按在桌沿上那有如半透明象牙似的、白纖纖的十指,語聲裡帶著深沉的感觸:“你錯了,李姑娘。為人赴死犯難,其所值乃是無價的,我對於男女之間的愛和情,業已感到了厭倦,索然無味,但我卻嚮往於男女情之所鍾 那是美好的,永恆的。我不耐於尋求感情,尋求愛憐,我只喜悅那瞬息的絢爍與綺麗 你明白嗎?” 拭去淚,李映霞有些怔仲,也有些奇異地顫慄感,她喃喃地道:“如果一 我不答應……” 點點頭,敖楚戈道:“你可以走,並沒有人攔阻你。我在這一方面,素不勉強於人,否則,就失之粗俗,毫無境界可言了。” 李映霞痛苦地道:“你能不能再考慮,用別的方式代替?”敖楚戈笑笑道:“這是無以變通的。” 李映霞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個瘋狂、癲悖!”敖楚戈微笑道:“我不強人所難 因為我並非是不勞而獲,我一向付出不是以金錢可以衡量的代價來做交換的。” 沉默下來,李映霞神色變幻不定,時而皺眉,時而咬唇,十指的指甲,幾乎完全陷入掌心之中。 敖楚戈正在品酒,靜待回答。 半晌。 李映霞終於咬著牙,語聲進自齒縫:“你這魔鬼!我答應你!” 放下酒杯,敖楚戈靜靜地道:“不後悔?‘’李映霞以一種殉道的精神,莊嚴地道: “不。” 敖楚戈道:“一言為定。” 伸手拉正椅子,敖楚戈的笑容又恢復了春風一樣的和煦:“來,李姑娘,請坐。” 重重地坐下去,李映霞冷冷地道:“我和你什麼時候啟程?”敖楚戈有趣地看著她道:“先別緊張,你忘了你還有我提的第一個條件還沒有履行呢?”李映霞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是一步也不肯讓?”敖楚戈笑吟吟地道:“我去拔‘十一邪’的虎鬚,萬一不幸送了命,我總應該明白,是為了,是為了什麼事,才去送的命吧?做鬼,也不興做個糊塗鬼呀?”李映霞凝重地道:“敖楚戈,你答應過 一 我同意了你的兩個條件之後,你一定要幫我去‘八莫礁’救出我爹。” 敖楚戈正色地道:“我敖楚戈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雙手扭緊,李映霞以 種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我的父親……名諱是嚴良。” 眼睛突瞪,敖楚戈怔住了,隨即仰頭狂笑起來:“李嚴良?‘虎頭人屠’李嚴良? 哈哈。哈哈,天下‘八大惡棍’之一,聲名狼藉,為非作歹,祖師爺:提起李嚴良。迎風臭出四十裡,難怪你先不敢提你爹的名號,真是乾呼萬喚才‘逼’出來……”李映霞臉蛋鐵青,顫聲道:“你不要隨口污衊我爹。” 止住笑,敖楚戈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漬,一仰頭喝盡了杯中酒,大聲道:“久聞李嚴良有個如花似玉煙淑端莊的閨女.人稱‘玉紀’,李姑娘,想必就是你了?”李映霞冰寒地道:“是我,但卻並不嫻淑,更不端莊。” 拱拱手,敖楚戈道:“好說好說,客氣客氣。” 李映霞冷著臉道:“不必假惺惺,我不須要你來抬舉。” 敖楚戈莞爾道:“不怨你的憤感,因為,我多少可以體會出你如今的心情。” 雙臂環胸,他接著道:“現在,請告訴我令尊與‘十一邪’結仇的經過。但記住,不要有隱瞞,我要知道實際的情形。” 李映霞輕輕撫理了一下鬃角 不。可否認的,她只這個小動作,也是相當的優美誘人 於像是豁出去了,她坦率地道:“十一邪’的老三‘獨眼邪’保玉,在兩個月以前,看中了‘白玉溝’一家妓院的姑娘,那個花名‘春怕’的姑娘,乃是我爹中意的女人,長月包著的;但保玉卻仗著他的勢力大,後臺硬,非要帶回‘八莫礁’做小不可。 我爹不答應,動了手,保玉當堂吃了虧,回去邀了幫手,第九天便摸上了我家。他們一湧而上,打傷了我爹,又將我爹強行擄往‘八莫礁’。臨行之前,聲言只有 個法子換回我爹性命……”敖楚戈道:“什麼法子?”咬咬牙,李映霞道:“指定由我去交換我爹。保玉說,要我頂替那‘春怡’的名份。他上次的損失,便應該以我做為補償……” 笑笑,敖楚戈道:“原來是這麼一碼子混帳事,真叫‘狗咬狗,滿嘴毛’了,簡直是丟人現眼到了姥姥家。李姑娘,我倒有一個很好的建議。” 李映霞忙道:“什麼建議?” 敖楚戈道:“乾脆,你什麼也別管了,巴掌 拍走個無影無蹤,叫他們爭風吃醋去。 這些牛鬼蛇神,包括令尊在內,全不是好東西,你可不管,免得沾污了你的清譽,太犯不上。,隨他們為著這檔子窩囊事鬧個天翻地覆,你眼不見也就心不煩了。” 李映霞氣憤地道:“這就是你為我出的‘主意’?”敖楚戈道:“這不很好麼?” 李映霞粉面如霜地道:“放楚戈,如果我會像你說的這樣做,我今天也不會跑到這裡來受你的嘲弄與侮辱了。你知不知道,他們限我三個月之內前去交換我爹,否則。即將我爹的頭送來我家。” 敖楚戈笑道:“那麼,你不妨等到三個月,你爹的人頭一朝送來,買付上好棺材落了上,再破費一冥紙熱熱,也就夠了。 李嚴良的禍害,早死早超生。” 氣得簌簌發抖,李映霞嘴唇泛白地道:“我是來求你幫助我的,敖楚戈,不是來聽你隨意辱罵我爹的。” 敖楚戈道:“像李嚴良這樣的人,世上多 個個如少一個。 你有這樣的老子,也該是一種痛苦,何不睜只眼閉只眼,讓你替他送了終算了!” 李映霞淚水盈眶,嘶啞地道:“不論我爹是好是壞,也不論我爹是善是惡,他縱然有千般的罪,萬種的非,他卻仍是我父親,生我養我的親爸爸。敖楚戈。我不聽你的胡說八道.不受你的冷嘲熱諷,我只問你,你尊不尊諾言?守不守信用?在我答應了你的兩個條件之後!” 嘆了口氣,敖楚戈道:“你真要救他?”李映霞斬釘截鐵地道:“當然!” 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你也不想想,值得麼?”李映霞堅決地道:“這是我的事!” 用右手中指伸進酒杯裡沾了一滴酒放在舌尖上舔了舔,敖楚戈點點頭道:“好吧! 我去。” 李映霞急切地道:“就走!” 敖楚戈籲了口氣道:“八莫礁’遠在渤海北邊十七裡的海面上,你急什麼?就算現在走,也不是一朝一夕到得了的,何況,還得準備點應用物品。” 李映霞道“不必了,我全準備好了,乾糧、飲水、換洗的衣物等。連船隻也早雇妥了,只要你移駕就行啦!” 敖楚戈皺眉道:“船隻也雇妥了?” 點點頭,李映霞道:“放心,走不了風聲。那船家是一位以前跟著我爹跑買賣的老手下,非常可靠,絕不會有問題。” 敖楚戈一笑道:“不要太相信人,哪怕這人是你的兒子。” ‘臉上一紅,李映霞道:“你又胡說了。” 敖楚戈站了起來,抹著嘴道:“你等一下,我回客棧去收拾衣物。”,李映霞跟著站起,道:“在我來這酒樓之前,已先到客棧去替你將衣物收拾好了,帳也結過了,就是你那匹黑毛白額的坐騎牽不動它,你回客棧牽馬就行了。” 望著李映霞,敖楚戈的眼睛在笑,他若有所思所觸地說道:“敢情你是早已料準了我敖某人決逃不過你的‘誘惑’啦!”李映霞又羞又怒地道:“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可惡,更貪婪!”敖楚戈將椅背上的黑皮護臂搭上肩頭,順手抄起桌上的布套與斜倚著的鋼棒,他一邊往梯口走去,一邊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公平交易罷了!” ------------- |
第02章
往渤海的海口去,從這“泰和鎮”出發,約摸要三天三夜的時間,這是指普通腳力而言,若是緊趕 程,三天兩夜也就能到了。 敖楚戈與李映霞各乘一騎,奔行甚速,但內行人 看即知,敖楚戈的馬兒乃是萬中揀一的龍駒之屬,比起李映霞那匹尋常馬兒來,要好上太多,因此這 路上,敖楚戈等於全在湊合著李映霞的坐騎往前趕,他的馬兒根本沒有發力奔馳。 李映霞騎在馬上,面龐緊繃,雙眼直直注視前路,一句話也沒有說。 雙騎奔了一程,敖楚戈開腔道:“餵!李姑娘,什麼事惹得你心頭不歡呀?自打鎮上出來,你就不聲不響,似是誰得罪你一樣……”李映霞橫了敖楚戈一眼,沒有出聲。 手指頭在韁繩上繞了幾繞,敖楚戈笑道:“我在想,世上的事,時常總難免有些不合理的混帳搭配……”忍不注放緩了馬,李映霞悻悻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敖楚戈 本正經地道:“譬如說吧:你那老子,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壞得透爛一一酒、色、財、氣加上姦殺擄掠,可以說沒有壞事他不會乾過,而且黑吃黑,以強凌弱,無信無義,兇惡暴戾到極點,但是,卻偏生有你這麼一個好女兒,這不是匪夷所思麼?也不知是他上輩子修了什麼德,居然憑白揀了個寶回來:“李映霞大聲道:“你不要瞎扯,我是我爹的親生的。” 哈哈大笑,敖楚戈道:“所以我說這樣的搭配太不合理呀! 李嚴良這種熊貨,怎麼該有像你這樣天仙似的閨女?”李映霞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咬道:“我不和你說了!”一抹去額上的汗漬,敖楚戈道:“別生氣,我說這些話乃是有感而發的,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 李映霞委屈地道:“除了嘲弄我,你難道沒有別的可談?”撫弄著馬兒飛揚的鬃毛,敖楚戈笑道:“有,當然有 譬喻說,我還不知道你會不會武功呢?據我猜測,你該多少懂得一點。但是,只怕精不到那兒去,對不?”李映霞老老實實地道:“不錯。至少比起你來,我所知的這點武藝,是不值一談的。” 說著,李映霞瞟了膘敖楚戈斜斜背在背後的那只黝黑色的鋼棒。 敖楚戈笑道:“我和你一樣一 湊合著唬人罷了。” 李映霞忽道:‘敖楚戈,你後面背的這只鋼鐵的棒子,可僅是一只鋼鐵的棒子?” 敖楚戈道:“你說呢?”搖搖頭,李映霞道:“我認為不會這麼單純。” 眉毛一挑,敖楚戈道:“其實,如若你不曾聽人說過。仔細看,也可以發現,這並不只是一根鋼鐵棒子而已。” 這時,雙騎並轡,已奔過一片起伏的荒野地面,前頭,靠著幾株合抱的大椿樹下,正有一片茅頂酒鋪,青布酒招,高高掛起,迎風招展。 李映霞接著方才的話題道:“棒子中心,可另有兵刃?”敖楚戈一曬道:“你想看?” 點點頭。李映霞頗有興趣地道:“想看。” 朝前 指高桃的灑招,敖楚戈道:“先歇歇馬吧,也跑了一下午了,到前面的酒舖子我們打尖,也好潤潤喉。” 李映霞不放鬆地道:“但你可要讓我見識一下,你那只鐵棒子中間的東西。” 敖楚戈道:“遲早你總會見得著的。” 在那片酒舖子的旁邊,有一道簡陋的栓馬欄,這種專做過路客商生意的酒舖子,大多有這樣的設備;敖楚戈牽著兩匹馬朝欄前走,李映霞則獨自一個人站在酒舖子的門前等他。 酒鋪裡,剛好有兩個牛高馬大的彪形漢子走出來,看光景兩位仁兄全喝了個七八成的醉意了,他們勾肩搭背地朝外走, 路跌跌撞撞,腳步艙跟。 李映霞聞到了一股子衝鼻而來的酒味,便不禁厭惡地偏過臉去,同時,也往 邊站出了好幾步。 兩個大塊頭正朝外嘻嘻哈哈地撞了出來,李映霞這一躲讓,反而引起了他倆的注意,於是,兩條大漢齊齊站注先是醉眼迷糊地互覷一眼,兩個人又同時哈哈大笑,那個滿臉疙瘩的大漢,首先拋開了同伴搭肩的手臂,酒氣熏人的走了上來。嘻皮笑臉地,淫聲哼唱:“老酒一喝心開那裡懷……妹呀子……怎的你纔來……鋪上的……呢!那個被褥你先擺好……”李映霞又退最一步,別過臉去,不理不睬。 摸著臉上大小凸凹的騷疙瘩,一邊用力的擠著褐黑色的小疙瘩頭,這位滿臉疙瘩的漢子,又在那兒口沫四濺的浪哼開了:“我說……那個妹子……呢!你別臊……說著,他的一只毛手便伸了過來,想要摸一模李映霞的下領。 猛一遲,李映霞避了開去,粉臉泛音。 另一個酒糟紅鼻頭的大漢,不禁哄聲大笑,樂得又跳又叫。 長著滿臉疙瘩的這一位往前一撲,怪叫道:“你別躲呀!我的心肝妹兒……”閃身到了路邊,李映霞嗔目叱道:“瞎了眼的臭男人,你想幹什麼?”呵呵大笑,疙瘩漢子厥起那張怪嘴,臭氣沖天的往前伸:“來,香一個,香一個……”酒糟鼻子的那位嘿嘿笑道:“騷疙瘩,今天你若能把這娘兒帶回林子那邊睡一覺,我便輸你三兩銀子。” 長疙瘩的大漢擠眉弄眼地道:“你可當真?你他娘的紅鼻子,你可不能瞎風涼,把說話當屁放?”叫紅鼻子的大漢一拍胸膛:“要賭麼?”長疙瘩的漢子大笑道:“賭! 老子這就帶她回去騎給你看,他娘的。” 一轉身,這位長疙瘩大漢眯著眼,搖搖晃晃地衝著李映霞道:“妹子,聽見啦吧? 我業已和我這位伙計賭上了:來吧,跟我到那邊林子頭去。呢!不遠,走路麼?頓飯時光也就到啦! 去陪我睡上 覺……三兩銀子的賭注,哦,哦,我分你一兩就是了……”李映霞氣得雙目似欲噴火,她尖厲地道:“不要臉的畜牲……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如此的侮辱一個單身女子,你簡直是毫無羞恥,沒有人格的壞東西!” 大笑著,疙瘩漢子抹了一把口涎道:“鳥的個羞恥……鳥的個人格……我們倆相好一次去,才是他娘的正經……來吧!” 紅鼻子又在狂聲怪笑。 李映霞氣得渾身顫抖,連話也說不出了,她目光急轉,這一看,她更加怒不可遏 原來,那邊,敖楚戈斜倚栓馬欄,笑瞇瞇地瞅著這邊廂,敖楚戈這模樣,就像在看一出好戲那般興致勃勃呢。 猛一跺腳,李映霞尖叫:“姓敖的,你還在做什麼壁上觀?你就任這兩個畜牲欺負我,調戲我!”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你不會教訓他們麼?”疙瘩漢子色迷迷地道:“是呀!那位老哥開了腔啦!妹子,你就不會教訓我們麼?你那又白又嫩的小於,觸在身上哪塊地方,也都是叫入癢到心底,麻進骨髓裡的哪……”李映霞厲聲道:“你下流!”往前一上步,疙瘩漢子雙手摸向李映霞的胸部,一邊呵呵笑道:“上流的在這兒。” 身形微弓,李映霞的左足倏彈,風聲響處,疙瘩漢子險極的一個倒仰躲了開去。 一側的紅鼻子拍著手大叫道:“好傢伙,看不出這妞兒還會兩下子呢!騷疙瘩,這就更夠勁啦!” 咆哮一聲,疙瘩漢子怪吼:“你這臭按子.居然敢暗算你家大爺。” 李映霞蓄勢以待,極度鄙夷地道:“簡直比狗都齷齪!” 往右一晃,疙瘩漢子卻極快的閃到左面撲上,雙掌合擊,兩腳連掃,動作倒是俐落爽快。 李映霞躍起三尺,凌空一個跟鬥翻轉,抖起一掌,“碰”地一聲將那漢子打得往前搶出四、五步。 就在這時。 斜刺裡風聲疾勁,那紅鼻子猛襲向李映霞的背後。李映霞扭腰移閃,那紅鼻子又往後倒挫,反手掌,暴劈向李映霞的面頰。 蹲身,仰頭,李映霞手腕飛纏,剎時刁住了對方手腕,她奮力扯帶,單足旋伸,那紅鼻頭。已一個狗吃屎的跌出了三尺之外。 後面,疙瘩漢子瘋狂了一樣衝向李映霞。 冷冷一哼,李映霞跳到一邊。疙瘩漢子撲空之下,倏掀衣擺,寒光閃處. 柄鬼頭刀已到了手中。 紅鼻.子也掙扎著從地下爬起來,滿臉的灰土染沾著滿臉的血污,連面頰上的皮肉也擦掉丁一大塊,那個模樣,好不狼狽滑稽。 疙瘩漢子的醉意,此時也醒了一半有多,他惡狠狠地叱叫道:“紅鼻子,今天非宰了這賤人不可,不出這口氣,我一輩子也不得安寧。” 一探腰際,“嘩啦啦”暴響聲中,紅鼻子腰裡別著的一條三節棍也撤了下來。他咬牙切齒地大吼:“我們先把這臭按子擺平,玩過後便丟到山坑裡去餵野狗。這賤人今天是死定了!” 李映霞冷冷地道:“你們兩個畜牲上來試試看。” 怪叫 聲,疙瘩漢子揮刀立即劈來,但見冷電閃眩中,紅鼻子的三節棍,已長蛇也似的由另一個方向暴響著當頭砸下。 李映霞飛快騰躍,同時立即出手反擊。 三個人走馬燈一樣團團簏戰,只見人影翻飛疾掠,此進彼退,忽左忽右,倒也相當熱鬧。 敖楚戈業已從栓馬欄那邊走進酒舖子裡,他也沒有理會早已嚇得沒有人色,渾身哆嗦的酒鋪主人,管自取了一筒老酒,搬了張竹椅,坐到門口來, 邊喝酒,一邊翹著二郎腿觀戰。 逐漸地,李映霞落了下風。 那兩個漢子功夫不弱,尤其那一股子狠勁更屬銳不可擋,他們又都執著兵器,時間一長,李映霞便有些招架困難了。 李映霞的兵刃掛在馬鞍上。 喝了口酒,敖楚戈笑道:“李姑娘,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在刀光棍影中氣喘吁吁地穿走閃挪著,李映霞惱恨地叫道:“你還在看什麼光景?”搖晃著腿,敖楚戈好整以暇地道:“放心,你輸不了。” 連連躲過三棍一刀,李映霞翻掌斜劈對方,立即又叫著道:“快來呀!你!” 又喝了一口酒,敖楚戈抹去唇角的酒滴,輕描淡寫地道:“要我親自來對付這兩個飯捅?他們配麼?”三節棍險險擦著李映霞的鼻尖掃過,驚出了她一身冷汗,側滾中,又險極的讓廠疙瘩漢子的一刀,她不禁氣急尖叫:“你痴了!你還在猶豫什麼?”敖楚戈笑道:“聽著,照我的指示動作。” 李映霞又旋身避開一刀,她急道:“見你的大頭鬼!” 敖楚戈清晰短促地道:“往右躍。” 本能地朝右跳出。李映霞才覺側面的棍風揮過,敖楚戈的聲音,又及時地傳入耳中: “旋滾三尺,出腿。” 李映.霞如言側滾三尺,雙腿飛出之下,就那麼準,剛好就賦上疙瘩漢子的背脊梁,將這壞東西一傢伙踢了個大馬爬。” “前撲五步,大旋身,雙掌側揮。” 敖楚戈的聲音急促連貫,李映霞立時動作,紅鼻子楞頭楞腦的揮出七棍便完全落了空。他正莫名其妙,李映霞已神鬼莫測來到身側,雙掌候到。 弓背暴退,紅鼻子的三節棍,“呼”的往上揚起。 敖楚戈吃吃一笑:“帖地迴轉出掌。” 李映霞隨聲進,紅鼻子的三節棍凌空打虛,李映霞的右掌,卻已斜斜地劈上了他的腰肋,將他打得一個旋轉,橫摔出去。 香汗淋漓,李映霞卻呆呆地站立著發楞,她簡直不明白,自已是怎麼樣打贏這場仗的。 敖楚戈舔舔唇道:“過來歇會吧!你勝啦!” 怔怔地望著敖楚戈,現在,李映霞才知道人家為什麼在江湖享有如此盛名,威聲更是這般喧赫了 武學之道,竟然恁的虛玄,這略略的一點,卻勝過比試者多年也悟不透的竅要,而且,更在動作上有著難以置信的奧妙發揮。 敖楚戈眨著眼道:“你在發什麼楞呀?”走了過來,李映霞面紅如霞,微喘著,忸怩地道:“謝謝你了……”敖楚戈正想回話,卻又伸手將李映霞攔到一邊去,原來,剛才摔跌倒地的兩位仁兄,業已爬了起來,兩個人竟踉踉蹌蹌地走向這裡。 在六、七步外站定,那疙瘩的漢子嘶啞地吼叫道:“你這在陰處算計人的狗種,背後放冷箭不是英雄,有本事就面對面的硬幹一常”瞇上眼,敖楚戈道:“說的是我麼,乖兒?”紅鼻子怪喊著,三節棍又舉了起來:“我操你的六舅,你還裝你娘的那門子蒜? 全是你暗裡做的手腳,否則,這**憑什麼能佔得了上風?你給老子滾過來領死!”敖楚戈和氣地道:“你們兩位,還是轉個身,邁開腿,拼力逃命去的好!你們要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否則,怕你們就一輩子也跑不動嘍!”疙瘩漢子氣衝牛鬥,灰頭土臉地咆哮: “放你娘的屁2我們要活劈了你這王八羔子!” 紅鼻子也跟著叱喝 一一邊搓揉著方才挨了一掌的部位:“給老子滾過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這邪龜孫!” 安坐不動,敖楚戈展顏笑了:“你這生了 個酒糟鼻子的豬頭三,你注意了,我現在就幹掉你。” “你”字尚跳躍在空氣中, 溜冷電已筆直暴射,紅鼻子但覺眼前一亮.連什麼光景也沒看清,整個人已窒息著倒仰出去,咽喉中血.噴如泉,三節棍脫手拋起了一個老高。 疙瘩漢子在一驚之下才往旁躲,腦側候涼,他的一只耳朵業已血淋淋的飛上了半天。 敖楚戈仍然端坐椅上,就著竹筒喝酒,他是那麼安詳、從容,就好象他根本未曾離開過這張椅子一樣。 看得較清楚的是站在後面的李映霞,但是,她也僅只是發覺敖楚戈的身子只是向前微微的仰了 下而已,甚至連她也沒察覺敖楚戈手上的那溜寒光,是怎麼出現的?是怎麼隱斂的?疙瘩漢子掩著傷口僵了一僵,卻立即見了鬼似地狂號著。 轉身飛逃而去,他是跑得那等的快法,倒真的個如敖楚戈方才所警告他們的話 最好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籲了口氣,敖楚戈看也不看那逃走的人一眼,悠然地道:“李姑娘,你不妨進去喝口水,淨淨臉,我們再歇一會就該上路了。今晚投宿三十裡外的‘徐家墟’,那裡我熟,可以找個合適的地方下榻。” 神態中,敖楚戈就像完全不知道他剛才殺過人般,半點激動或憐惜的表情都沒有。 李映霞覺得喉嚨發幹,她澀澀地道:“敖楚戈……那人怕是死了。” 笑笑,敖楚戈道:“一定死了。我出手之下,可以確定自己創敵的分寸,決不誤失。 方才.我原也未曾打算叫那豬頭三活著迫遙的。” 李映霞笑又笑不出來,她吶吶地道:“你出手,好快……”敖楚戈平淡地道:“半輩子功夫練下來,也無非是練的這個‘快’字。李姑娘,生死存亡,往往也就分別在那一發之微的快上,你千萬要記住了。”。 李映霞道:“我會記得。” 敖楚戈安詳地道:“與人對搏,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必須製敵機先,採取主動。 不幹便不幹,要是幹了,你就得橫下心來,一路於到底。” 不覺機伶伶地 顫,李映霞苦笑道:“我,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慣於殺人的材料。”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這樣最好。其實殺人取命,亦非樂事,有更佳的消遣法,才是比較愉快的。” 李映霞輕輕地道:“我們走吧。” 敖楚戈問:“你不進去喝口水,擦擦汗了?”搖搖頭,李映霞道:“不必了,我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站了起來,敖楚戈在竹椅上放了 小塊碎銀,過去牽過馬匹來,與李映霞雙雙上馬,頭也不回地奔向前面的道路。 蹄聲清脆地敲擊著地面,一下一下地傳向遠處,鞍上,李映霞的形色,有些兒惶惶不安,她不時左顧右望,在探察著什麼動靜。 敖楚戈懶洋洋地道:“不用看了,他們會來的。” 吃了一驚,李映霞忐忑地問:“你是指……”敖楚戈笑了笑,低沉地道:“剛才吃了虧的那位朋友不會就此甘服的,他一定回去搬請救兵去了。你不記得他說過要帶你到什麼林子裡?他還表示那地方離此不遠,走路也只頓飯功夫便可到達。所以,我判斷他們就要來了,或在前面,或者就在附近。” 不自覺的地放緩了坐騎的奔馳的速度,李映霞有些不安地道:“你肯定 一那個登徒子真的一定會找人來向我們報復?”敖楚戈道:“這是無庸置疑的。” 咬咬下唇,李映霞搖搖頭:“真是無妄之災。” 敖楚戈笑道:“那兩個不開眼的小子完全是自找的、在他們受到教訓之前,原有很多機會給他們逃生,但他們自己放棄了,奈何?”李映霞輕聲道:“我發覺,你對流血殘命的事,好像天生成的無動於衷,一點也不認為那有什麼不得了……”’微微一笑,敖楚戈道:“本來就是這樣,流血殘命又哪算得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李映霞喃喃地道、“冷酷。” 敖楚戈道:“當你經歷多見識多了,也就會和我一樣的感覺麻木啦。” 李映霞輕輕嘆著:“這種事,不是沒有見過,而且,說老實話,我也見得不少,但我卻一輩子也不會習慣。叫我見人流血毫無感觸,這是不可能的。” 敖楚戈道:“你的令尊雙手沾血,殺人如麻,他平時沒教你怎麼去適應這樣的環境?” 哼了哼,李映霞道:“我爹並不似你形容的那樣惡劣!” 敖楚戈啞然失笑:“當然.至少在你的立場上來說是如此。” 抽了腋下的絲巾來揩揩鼻端上的汗珠,李映霞沒好氣地道:“敖楚戈,怎麼每次和你說話,講著講著你就諷刺到我爹來了?”敖楚戈道:“這不是諷刺,我說的是實情。” 一瞪眼,李映霞嗅道:“實情?見你的鬼,完全是歪曲事實!” 敖楚戈輕描淡寫地道:“你這樣替令尊掩飾強辯,固然出自一片篤孝。但你心中卻是虛慚得很,可是?因為你自己也明白,令尊的所行所為的確令人不敢恭維……”李映霞氣咻咻地道:“姓敖的,請你不要老在這個無聊的問題上繞圈子了,行不行?”感喟地搖搖頭,敖楚戈道:“真是江河日下,我……”疑惑地看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問道: “什麼意思?”敖楚戈道:“本來,你稱我為‘敖壯士’,後來又連名帶姓地叫我敖楚戈,如今,乾脆就吆喝著‘姓敖的’了,在你的心目中,我顯然是越來越不值錢,越來越沒份量了,這不是‘江河日下’又是什麼?所以說,我似乎也真不懂得做人……”李映霞不禁粉臉微熱,口中卻強橫地道:“這都是你自己找的 你不該隨意污衊我爹,更不該……不該提出那樣混帳不要臉的臭條件來要協我,你既不自尊重,我就可以隨便叫你!” 敖楚戈笑笑,道:“令尊老大人素行如此,叫我如何為他美言承奉?而你我之間的約定也只是彼此交換的代價而已,蒙你允諾,又何謂‘不自尊重’?”窒了窒,李映霞道:“你是強詞奪理!”敖楚戈閒閒跑道:“女人蠻橫亂來,都是同樣的莫明其妙,硬要將是作非,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水汪汪的鳳眼斜睨,李映霞道:“聽你口氣,像是認得不少女人,而且頗有此項行徑啦?”敖楚戈吃吃笑道:“浪跡天涯,這種豔遇有時是難以避免的。” 李映霞俸然道:“不要臉!” 敖楚戈道:“吃醋麼?” 李映霞咬著牙道:“我吃你什麼醋?”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如果吃醋,便是證明你已對我產生情感了。有了情感,我相信,當你履行條件的時候,我們彼此間都能享受到更高的心靈上的昇華。” 臉兒倏紅,李映霞又羞又窘地道:“你,你,你……你簡直狗嘴里長不出象牙來!” 敖楚戈平靜地道:“狗嘴本來也不是長象牙的地方 就如同我不堪比擬正人君子是一個道理。但我卻承認你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孩子……”李映霞忽道:“敖楚戈,假如 我在你救出我爹之後,不答應履行條件,你會怎麼樣?”吃吃笑了,敖楚戈道: “這話問在我尚未救出你爹之前,總算很不錯,因此我也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你屆時毀諾食言,我將會繼在‘十一邪’之後再擄禁你爹,但那個時候,便將不是以你自己的身體可以交換得了的。你還不明白,如若我要糟塌一個人起來,我的方法是多得不勝枚舉的……”暗中吸了口涼氣,李映霞道:“但……假使你救不出我爹,或者救出之後你身受重傷又怎麼辦呢?”敖楚戈頓首道:“問出這兩個問題,足證你還稍有頭腦。當然,救不出你爹,你自不必履行條件,事實上,那時即使你想履行,也沒有對象了。如果救出你爹之後,我卻身受重傷了,不能接受你的誠意時,我當然自首放棄,算你白揀了便宜!” 李映霞忍不住笑道:“你的回答這樣乾脆,倒像是早已胸有成竹!” 敖楚戈道:“我做什麼事不先有腹案?你以為我都是出於一時的衝動麼?傻丫頭!” 李映霞厥厥嘴,道:“我不是傻丫頭。” 敖楚戈道:“很好,我比誰都希望你不傻。” ------------- |
第03章
他們一邊交談一邊策馬前行,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一片斜坡的下面,那斜坡之上,正是郁郁蔥蔥的白楊木林子!李映霞正想說什麼,敖楚戈已勒馬停住,低聲道:“好了,我們就等在這裡吧。” 怔了怔,李映霞迷惘地道:“為什麼?等誰呀?”敖楚戈平淡地道:“那削去耳朵的仁兄,以及他的朋友們。” 立即緊張起來,李映霞急促地問:“你確定他們會在這裡攔截我們?”笑了笑,敖楚戈道:“他們已經在這裡了。” 倉惶回顧,李映霞惶然道:“在哪兒?怎麼我沒發現?”右手的大拇指向斜坡上的那片白楊木林子一指,敖楚戈道:“林子里。” 急忙循著方向望過去,李映霞窒著氣道:“我完全沒發覺什麼,那裡可是一點可疑的動靜也沒有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不會叫你失望的,我們還是就在這裡恭候他們的大駕吧。” 李映霞低促地道:“你沒搞錯?” 敖楚戈道:“當然。” 習慣地又咬緊唇,半晌,李映霞不安地道:“怎麼還不見有動靜?”敖楚戈輕輕地道:“他們正在注視我們的動靜,李姑娘、耐下心等,大家熬下去,總會有人先按捺不祝我想.他們等不了多久的,天色業已不早了……”望著蕭蕭的林木,李映霞的右手緊緊按在斜掛鞍側的“青鋒劍”上,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沉重起來,鼻翅兒合翕得好急。 敖楚戈冷靜的自四周打量著,路的左邊,是起伏不平又雜草短樹叢生的荒地。坡下的路面較寬,前後的道路卻比較窄了一點。他盤算,在這裡動手乃是唯一合適的所在…… 這時 李映霞又焦灼地道:“鬼影也不見一個一一 敖楚戈,大概你弄錯了吧?”敖楚戈溫柔地道:“好孩子,你敖哥哥是個容易出錯的人麼?”李映霞啼笑皆非地道: “虧你尚有心情說這種俏皮話!” 聳聳肩,敖楚戈道:“不要緊張,李姑娘,心一定,則應變力就會自然加強了。” 透了口氣,李映霞道:“可惜我不是你,沒有你那樣深沉的火候……”敖楚戈道: “那麼,你就唯我馬首是瞻好了。” 不安地注視著坡上那片靜蕩蕩又陰沉沉的樹林,李映霞一下咬咬嘴唇,一下握緊劍柄,兩只白水銀裹著的水晶似的眸瞳不住的骨溜溜轉動……敖楚戈閉上眼,宛似老憎入定。 很寂靜,在這一刻。 風拂過樹梢,響起輕碎的簌簌之聲,天色已有些昏暗下來,現在,已是快近黃昏的時分了,空氣裡卻仍散放著一股揮不去的沉悶……。 終於,白楊樹林子裡,響起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 這是人體移動時衣抉的振動聲音,這聲音,連李映霞也可以察覺到。 她目光凝聚林坡,低促地道:“來了,有人來了……”閉著眼一笑,敖楚戈沒有答腔。 突然間,十幾個身影出現在林木的外面,他們出現得那麼詭異而輕俏,以至叫人感到一種怪誕的突兀 就好像他們是林木的精靈氣幻成了人形似的。 李映霞屏著道:“十五個人。敖楚戈,他們有十五個人!” 緩緩張開眼睛,敖楚戈靜靜地道:“不算多。” 覺得喉嚨冷幹,李映霞苦苦澀澀地說道:“他們正朝我們這邊看望著,顯然是來意不善,他們 ”敖楚戈一笑道:“不用解釋,我也在注意他們。” 李映霞咬緊下唇,美好的面龐微微有些蒼白。 坡林上的十五個人穿著各異,形形色色,由這一點上。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是一個有組織或者同屬於某一個幫派的團體、但他們的動作十分老練,沉穩而謹慎地緩緩朝下圍了過來。 十五個人當中,那滿臉疙瘩的傢伙赫然在焉,他失耳的地方貼著一大塊膏藥,頰頸肩額處,猶還沾著斑斑血跡,甚至連他的面部也像塗上一層灰青了!敖楚戈注視對方動作,他的鋼鐵棒子斜背身後,那鬥大的黑布袋便平扁地懸掛于于馬首側,人在鞍上,他套著黑皮護臂的雙臂環抱胸前。 十五個人分散開來,將敖楚戈與李映霞圍在中間,這時,那缺了一耳的疙瘩漢子呵腰向正面對著敖楚戈的一個疤面人細聲說話,同時伸手向敖楚戈指指點點。 疤面人的體魄強壯結實,黝黑的面孔充滿的悍野之氣,他的額頭中間,清楚地浮凸著一個十字形的淡紅色疤痕,看上去,便越發襯托得他那張臉是如此的兇狠與冷酷了。 疙瘩漢子在低聲向他說話,但這疤面人的目光卻並不投注在敖楚戈身上,他定定地望著敖楚戈身邊的李映霞。不過。 他的眼神中並沒有淫邪之意,卻流露著一種疑惑及思索的表情。 疙瘩漢子說完了話,極為謹慎地退下幾步,於是,疤面人的目光方始轉到敖楚戈臉上,他微仰起頭來,將束髮的布帶一拋至肩,冷硬地開口道:“殺人的就是你?”敖楚戈笑了笑,道:“我那缺了耳朵的伙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疤面人厲聲道:“不要在我面前耍俏皮!” 敖楚戈露齒笑道:“你在唬你那個親爹?”疤面人目光銳利地盯視著敖楚戈,緩緩地道:“看來,你是有所倚仗的?’?”點點頭,敖楚戈大刺刺地道:“不錯,我是有所倚仗。” 疤面人暴烈的道:“報你的山門!” 唇角略動了一下,敖楚戈道:“用不著。我倚仗的不是我的山門,是我背上背的棒子與馬側掛的環子!” 疤面人惡毒地道:“你殺了我的手下,猶在我面前賣乖,今天我就勢必要用你身上的每一塊肉來祭奠我那手下的亡魂!”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你那手下的亡魂正在黃泉道上哼著窯於裡姐兒們慣唱的小調往判官面前應卯,他樂著呢,你老哥也就無須多此一舉了!” 疤面人冷冷一笑,道:“或者你有幾下子,但你狂得離譜了,在你來說,是一件非常失策的事。” 敖楚戈無所謂地道:“你瞧,我這樣子像是‘失策’的樣子麼:哈哈,我早成竹在胸,十掏八攢,不將列位尊兄置于眼內,列入小丑之屬,至多,也不過就是能跳個梁而已。” 一側,一個頭大毛稀的黃臉大漢,猛然揚起手中大號的竹節銅鞭,氣衝牛鬥地大吼: “王八蛋,我們這就把你這只知誇口放屁的狗才砸進土里。” 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敖楚戈淡淡地道:“就憑你這等賣像,要在這裡叱喝,你還遠著呢。” 頭髮疏的漢子咆哮如雷,怪叫道:“你他娘的就算個人王。 今天我們也要豁上這條命惦惦你的輕重。” 右手食指伸出,輕勾幾下,敖楚戈以十分藐視的口氣道:“我的兒,哪一個**養的在攔著你呀?”沉重的竹節鞭凌空抖了個花,這位仁兄大叫:“好雜種,看我能不能搗你個骨碎肉成渣!”這人正待往前衝,疤面人已一舉臂,冷叱道:“辛大腦袋,你給我站住!” 辛大腦袋猛然停住,氣吼吼地道:“頭子,這王八蛋簡直要蹋上天了,讓我砸他個四仰八叉再捆起來由你整治!”疤面人的眼角微微地抽掂,陰沉地道:“沒有叫你動手,你就不要輕舉妄動,憑這小子的模樣。你估量著行麼?”有些不大服氣.但辛大腦袋卻不敢再說什麼了,他嘴巴張了幾張,終於 臉不高興地退了回去。 敖楚戈吃吃笑道:“對了,幹瓢把子的到底有幾分眼力,瞧著人,心裡也多少有個數。辛大腦袋。你們頭兒說得不錯,就憑我這模樣,你估量著,行麼?”滿口牙挫得咯咯直響,辛大腦袋的兩眼全發了紅。 點了點四周的敵人,敖楚戈又道:“別盡在磨你那口狗牙,不想開一點?你們總共有十五個人,你無須搶著第一個送命!”疤面人憤怒地道,“你既然如此從容鎮定,嘻笑怒罵於重圍之中,想必也見過陣仗,是個人物,留下你的萬兒,好歹我們也能夠瞻仰瞻仰!” 敖楚戈溫柔地道:“老哥,強賓不壓主,你老哥的尊萬還是請先露一露吧!” 疤面人冷峻地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外號‘三命勾魂’,我姓童名宗義!” 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飄浮不定,流竄兩河附近專門打家劫舍的童宗義。聽說你四處嘯聚人馬,又時而化整為零,忽大忽校忽眾忽寡,搞得想對付你的那些人都捉摸不定,十分頭痛.看樣子,你還頗有幾下子!” 哼了哼,童宗義道:“對我,你似乎知道得不少!” 敖楚戈道:“也並不多,昭,難怪我一時竟然認你不出,姓童的,我可沒聽說過你腦門子上有這麼一塊十字疤痕,最近怎麼才弄上的?”童宗義沉著臉道:“這不關你的事!” 嘆了口氣,敖楚戈道:“想必你也不喜歡在腦門子上留下這麼個記號,你的尊榮雖不算俊,卻也可以湊合,一旦刻上這塊十字疤,未免破壞了和諧。還痛吧?”童宗義粗暴地叱道:“你是在找死2n 敖楚戈道:“難道說,關心 個人也錯了麼?”童宗義大喝:“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對你這狂夫,我已忍夠了,今天我看你拿什麼本事逃出生天。” 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童宗義,你這 套嚇不住我。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 各位 起上吧,熱鬧點,也免得我零碎打發太費事,來來來……”四周包圍的人們立時往中間聚攏,各式各樣的傢伙也寒閃閃地亮了出來,眼看著,又是 場無可避免的血雨腥風要起了!”童宗義大喝道:“且慢!” 正在蓄勢待撲的這些凶神聞聲之下,全都迷惑了,他們不解地望向童宗義,搞不清他們這位頭兒又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童宗義踏前 步,氣湧如山地道:“你到底是誰?姓童的光明磊落,絕對以你的份量來侍候你。你若真是個人物,就不該打這糊塗仗,這不是江湖漢子的風範。” 敖楚戈一笑道:“如此說來。我是非要漏個名姓不可了?”童宗義硬板板地道: “有這個種麼?”敖楚戈一聳肩道:“你算看透了我這人的弱點,我最禁受不起的,便是這‘激將法’。好,待我也亮個萬兒,和各位攀攀道。就是死在這裡,也好讓各位盡盡心給我立塊碑!”說著,他一伸手抽出背後斜背的那只純鋼棒子一一那只是 只外喪看去笨拙又沉重的純鋼棒子而已,他雙手分握首尾,用力 拔。剎那間, 溜藍森森的光芒秋水也似泓閃波顫,他手中,已出現了一柄寒氣襲人的窄劍,這柄窄劍只有一指半的寬度,通體流爍著一種冰涼的光彩。不須揮動,即已冷電伸縮。驚人膚體,他那柄劍,遠遠看去,便彷彿是籠罩在一片晶瑩透明的雲霧中了……有時候,利器是不須要親自體會過才明白那是利器的,如同敖楚戈手中這把純鋼棒的上端五寸為柄,以鋼棒的中心做鞘的窄劍,只要人們打上眼一看,便立即會明白那是一件要命的玩意,用不著嘗試,也能夠十分深刻地想像到當那鋒利的刀口切入人肉中的時候,將會是一種何等的滋味! 於是,人們這才曉得敖楚戈手上這只棒子,原來卻是內藏利器的機關,它不僅是可以當做武器的另一種 棍棒使用,同時,也是窄劍的鞘與柄,最不另人注意的障眼掩飾。 每一雙眼睛全瞪在敖楚戈手中的窄劍上,每一張面孔的表情也都是大同小異的,先是驚訝,繼而省悟,再則轉向平靜 因為他們已看清了這柄劍雖然犀利而裝設巧妙,卻也不過只是柄上佳的好劍而已,他們至今仍並不知道這劍的主人是誰! 當然,敖楚戈明白他們的心理。 斜斜伸出執劍的右手,敖楚戈微一晃閃,極輕極輕的“掙”聲脆響傳來,就像魔術一樣,敖楚戈手中原只一柄的劍,倏忽變成了兩柄一式一樣的利刃,交叉閃耀於人眼! 那是兩柄劍貼合在一起的原因,劍柄是那圓形鋼棒上端齊剖的一半,削薄的劍刃與半圓的劍柄合在一起,看上去,便只是圓柄把子的一柄劍了。 這一顯露,立時引起了一陣騷動,童宗義猛的脫口驚叫:“‘一笑見煞’!” 那辛大腦袋也心驚膽顫地喃喃自語:“天哪……竟是‘毒尊’……”五指輕放,“鏘”聲兩劍又拼一劍,往後倒翻筆廢描入鋼棒之內,敖楚戈笑容可掏地道:“敖楚戈拜見各位大哥了!”十幾個人面面相覷,表情都是狼狽又加上惶驚的,他們業已有些失措了,眼前這個爛攤子,如此一來,又該怎生收拾是好?用力咽了口涎沫,童宗義強顏一笑:“不見‘無雙劍’,真想不到會是你敖楚戈……”敖楚戈安詳地道:“‘人抬人是無價寶,姓敖的浪得虛名,不過道上兄弟大夥瞎起鬨而已。‘無雙劍’是‘無雙劍’了,使這劍的主子卻稀鬆平常得很!” 童宗義心裡那股滋味可真夠瞧的了,他十分窘迫地道:“誰也知道你是武林中最為霸道歹毒的角兒之一,敖楚戈,不必當著真人面前說這些虛套話!”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單刀直入,擺明暸吧!” 半眯著眼,他接著道:“現在,你們也知道我是誰,我亦曉得了列位是何方神聖。 人,我已宰了;列位又把我圈在此地,請問,下一個場面是什麼?”童宗義又咽了口唾沫,艱辛地道:“你也明白。敖楚戈,武林道上規矩,遇著這種事該要怎麼辦?”微微頷首,敖楚戈道:“我明白。那麼,就再不必劃道了,列位一湧而上吧。我呢,好歹捨命陪君子,同列位印證印證,向列位請教請教!”童宗義進退維谷地道:“你這是在逼我們 ”偏腿下馬,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然則列位又能放我一馬乎?”圍立在周遭的十多名大漢,個個屏息無聲,喋若寒蟬;當他們突然洞悉了他們堵截的對象竟是武林中最為冷酷的劊子手,黑道上橫吃十八方的老祖宗時,再也沒有哪個人膽敢往前伸頭充好漢了。 面頰的肌肉往上一扯,童宗義吃力地道:“敖楚戈,我們都聽過你的名聲,也知道你那一身又精又狠的本事,不到必要,沒有人願意招惹你。但是,眼前這檔小事情形又自不同;我們以後還要在場面上混,在圈子裡討生活,設若我的手下被人生宰了而我卻畏縮不前,任由人家揚長而去,將來,我們的日子就不能過了……”敖楚戈同情地道: “我很了解。但我卻也無法把自己的老命雙手奉上由各位宰割。所以,我要看我們彼此的運道如何了。” 猛一咬牙,童宗義道:“這樣吧,敖楚戈,我們先做個商量,希望能夠達成一個兩全其美的協議,大家就都可以下台階了……”敖楚戈頗有興趣地道:“好極了,願聞其詳。” 目光又轉到一邊的李映霞臉上,當童宗義的視線接觸到映霞面龐的一剎間,這位‘三命勾魂’眼中的神韻立時變得酷厲又惡毒了,宛同兩把刀子剜向了李映霞的心扉! 敖楚戈暗裡納罕,口中卻道:“咋麼著?童宗義,莫非你也認為這位姑娘生得標致?” 童宗義冷硬地道:“不錯,是生得標致。” 覺得對方話中有刺,另含他意,但敖楚戈又打了個哈哈,道:“人的喜好差不多是大同小異的,老朋友,對一件美好的事,無論它是哪一種性質,只要夠美,便能夠引起人們的欣賞與共鳴。” 突然,童宗義好像全末聞及敖楚戈的話一樣,出口問道:“這女子是否姓李?”敖楚戈戒備地道:“百家姓上總沾得上邊 老朋友,你問這做什麼?”童宗義陰森地一笑,道:“如果她姓李,又叫李映霞的話,她的老子就是李嚴良那老狗。我也不用隱諱,大半年前,李嚴良那天打雷劈的老畜生,老殺千刀,與我合夥做了一筆生意,但是我卻上了這老狗大當 他透露消息給我,說‘朝風谷’中前朝‘龍驟將軍’馬家的後裔隱藏其內,馬家素以富可敵國名傳天下,李老狗更口口聲聲擔保馬家後裔的財富是如何可觀,又一再強調前往奪取是何等輕易;他告訴我,‘朝鳳谷’馬家後裔隱居之處防衛單薄,保留隨護人少技弱,只要我與他聯手合力,包可登堂入室,滿載而歸,我不疑有他,立即答應了。” 敖楚戈揚著眉道:“怎麼,其中另有文章不成?”咬咬牙,童宗義道:“混帳無義的李老狗,他取得了我的信任,騙著我率領十餘名手下偕他同往‘朝鳳谷”上柬’,誰知他說的全是假話,馬家後裔隱居之所非但有如銅牆鐵壁,極難攻取,更蓄有大批保鑲死士,有如虎巢狼窩,而那大批保鏢死士之中,居然尚有昔年‘崆峒’的‘金雕鐵斤’與‘大虛子’二人在內!我們先不知情,冒死撲進那馬家後裔所居石堡裡頭,卻頓然發覺陷入絕地,身在重圍;一場浴血苦戰下來,除了我額頭上這被‘金雕鐵斤’洪老鬼所賜的十字疤痕之外,十餘名手下竟一個不存。而李嚴良那匹夫,卻在我們撲入堡內與眾多強敵死拼的時候,獨自開溜,乘隙取了許多金銀珠寶逃之天天,棄我們於不顧。後來,我才醒悟,他之所以邀我參與此事,完全是利用我們代他引開石堡中的馬家保鏢,他好放心掠奪,獨吃獨吞,更藉馬家保鏢之手消滅我們,永絕後患。李嚴良居心如此狠毒,我怎能任他迢迢,不報此仇呢?”敖楚戈笑笑,道:“這老家夥的確做得過份了些。” 童宗義激動地道:“李嚴良喪心病狂,失信背義,坑了我也坑了我十餘名弟兄的命。 我與他誓不兩立,今生今世,不將他活祭我那十餘名手下亡魂,我便永不甘休!” 這時,李映霞早已臉如白紙,全身僵冷,簌簌抖個不停,她的姣好的五官,也顯得有些扭曲了……敖楚戈安詳地道:“如果他真的這樣對不住朋友,你的做法倒也不算太過。” 一指李映霞,童宗義淒厲地叫:“說,你是不是李嚴良那惡毒畜生,無義老狗的賤種女兒?你不要想賴,我見過你一次,我認得你,你與你那不是人的親父都該殺!” 敖楚戈神色一沉,慍道:“姓童的,這算什麼?你學了你那驢頭了?當著我的面指罵我的‘朋友’,你還想如何個下台法!” 童宗義暴烈地叫:“這賤人一定是李嚴良的女兒,我在‘月峽集’李嚴良家門對面的茶館見過她一次,她和李嚴良在說話,沒看見我,我卻認得出她。不錯,就是這賤人,和李嚴良 般的五官透邪,神韻無聊 ”敖楚戈勃然大怒,惡狠狠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張著嘴在那裡胡扯什麼淡?不用妥協了,姓童的,我們豁開來明幹吧!” 童宗義憤恨得額頭疤痕泛紫透亮,青筋浮面,口沫橫飛:“我認得你,你一定是李嚴良那老匹夫、老殺才、老狡猾的賤種女兒一 ”敖楚戈手中的鋼棒微仰,他厲聲道: “姓童的,你怎能確定她是?”驟然,李映霞的忍耐崩潰了,她尖銳地哭叫:“我是,我是李嚴良的女兒。但你又算什麼東西?你也不是個好人。不是個善類。你憑什麼辱罵我爹?又有什麼權力來辱罵我?”“果然是你,果然就是你。不錯,我知道我不會認錯人的!” 敖楚戈寒著臉道:“童宗義,她是被你嚇迷糊了。她不是李嚴良的女兒,李嚴良怎會有這麼 位女兒?你只看過她一次,更不能以一眼的印象做為辨識人的依據!” 李映霞悲憤逾恆地道:“敖楚戈,多謝你的好意,我不須你來幫我隱瞞,我是李嚴良的女兒李映霞,看他能把我怎麼樣?我爹有我爹的人格,我也有我的自尊,他算什麼忠節義士,配來污衊我父女!” 急得直跺腳,敖楚戈喃喃地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真他娘的……”深深吸了口氣,童宗義迅速平靜下來,他面朝敖楚戈,緩慢又沉重地道:“我先前說過,希望我們彼此之間能夠找出一個兩全其美,俱皆可以無損顏面的妥協方法……”敖楚戈漠然道:“晤,我還以為你忘了!” 童宗義嚴肅地道:“請恕我方才的失態 敖朋友,我的變通方式是閣下可以安然過關,但須將這女子交我處置!” 並不感到意外地冷冷一笑,敖楚戈道:“為什麼?”童宗義切齒道:“我要報仇!” 敖楚戈大聲道:“對你不起的是她老子李嚴良,不是她,你找她報的哪門子仇?” 童宗義重重地道:“父債子償,此例鳳存,她爹出賣了我,她也有連帶的罪孽。況且,我如今要得到李嚴良,便勢須先將李嚴良的女兒擒住!” 敖楚戈心頭一涼,陰沉沉地道:“此話怎說?”雙目平視,童宗義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 敖朋友,我不信你不知道,李嚴良如今落在‘八莫礁’的‘十一邪’之手,‘十一邪’業已向外揚言,非以李嚴良獨女李映霞交換李嚴良本人性命不可。我正好藉此良機,將李映霞捆送‘八莫礁’,賴出李嚴良,把這老狗凌遲碎削,以慰我手下十餘名弟兄之英靈!” 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倒是想得一廂情願!” 童宗義壓制著自己的怒火忍耐著道:“敖朋友,李嚴良惡絕天下,罪無可赦,他的子女亦斷非善類,敖朋友勢不須加以袒護,否則,不僅不值得,更屬不智了!” 敖楚戈道:“李嚴良壞,我也知道。但他女兒卻不壞。你們怎能將李嚴良的罪孽加諸於他女兒身上?這簡直荒謬透頂,匪夷所思!” 雙額的太陽穴急速跳動,童宗義蹙看氣道:“你要諒解,我現在只有用李映霞才能換出李嚴良來……”敖楚戈搖首道:“既然你如此切齒痛恨李嚴良,為何不直接上‘八莫礁’去向‘十一邪’要人?硬要將一個無辜弱女送入虎口,豈是大丈夫應為之道!” 臉色倏紅又青、童宗義極度惱恨地道:“如若我有力量找上‘八莫礁’的‘十 邪’要人,何須你來提醒?我自己難道還料不及此?就因為我無法與‘十一邪’硬抗,才只有用這交換方式……”敖楚戈搖頭道:“你不能留下李映霞。” 童宗義雙眼突瞪,粗暴地道:“為什麼不能?”裂嘴一笑,敖楚戈道:“因為我說不能。” 瞳孔中似在噴著火焰,童宗義狠辣地道:“在最後決定之前,敖楚戈,你再三思!” 敖楚戈斷然道:“不必!” 面孔振動了一下,童宗義大吼:“敖楚戈,這賤人值得你如此為她賣命麼?你難道甘願為了她而浴血捨身,與我們豁死相搏?你競不覺得太過愚蠢?”敖楚戈平靜地道: “值得與否,愚蠢與否,其決在我,童宗義,希望你在兵刃對決之前,也三思才好!” 童宗義暴怒道:“你以為你就一定能贏?你以為光憑你的虛名就能以恫嚇我們?震慴我們?敖楚戈,先別想得太好了!” 淚在李映霞目眶中轉動,她望著敖楚戈,說不出心中是怎樣一種滋味,情緒上是怎樣一種感受,她想痛哭一場,自尊阻止了她,她想表達一點由衷的謝意,喉頭卻似梗塞著什麼一樣噎窒得難以出聲……敖楚戈擺擺手,道:“不要衝動,姓童的,我什麼也不‘以為’,我只用手上傢伙見真章,分強弱,以命搏命!” 童宗義靜默了一歇,面容肅穆,語聲清冷:“這是不值得的,敖楚戈。” 敖楚戈嘆隗著道:“對李嚴良而言,是不值得,但對李映霞來說,我義不容辭!” 童宗義緩緩地道:“沒有考慮餘地了?”冷酷地,敖楚戈道:“沒有。” 童宗義徐徐地道:“那麼,你定要流血了?”敖楚戈正容道:“如果你要的話。” 這時,李映霞又是悲楚,又是感動地泣叫:“敖楚戈……”目不稍瞬地望著對方,敖楚戈卻在回答李映霞:“安靜點,李姑娘。江湖生涯,原與兵刃終生牽連著的。” 童宗義出奇冷峭地道:“李映霞跑不了。敖楚戈,她必然跑不了。可惜的是,你卻要同她陪葬在這裡!” 敖楚戈舔舔唇,道:“這是你的想法,我卻並不這麼以為。” 往側走出幾步,童宗義陰毒地道:“我會傾盡一切力量殺掉你!” 點點頭,敖楚戈夷然不懼地道:“沒有人攔阻你,是麼?”童宗義一昂頭,大喝: “圈上去:“十幾條彪形大漢又往上圍聚,十幾樣各不相同兵刀閃閃生寒……敖楚戈輕輕地道:“李姑娘,下馬。” 李映霞迅速掀鐙離鞍,摘下“青鋒劍”緊握手中,而敖楚戈的鋼棒抗上左肩,衝著往上迫攏的敵人們,他展現了一抹懲般柔和的微笑。 沒有丁點微兆,兩條人影由背後貍貓般倏然彈起,疾撲敖楚戈,同時,另一名使著熟鋼錘的角色兜頭一錘砸向了李映霞。 敖楚戈那只沉重的鋼棒上宛如生著眼睛,帶著翅膀,驀地由肋側往後暴揮,而寒電猝閃,指的卻是另一個方向 那襲擊李映霞的敵人。 幾聲狂吼幾乎串成了一聲,激盪著空氣,兩名由後撲上的漢子,鬥然間被攔腰掃跌到丈許之外,而襲擊李映霞的那人卻正撫著肚皮跟路往後倒退,撫在肚皮的雙手指縫中,.殷紅的鮮血浸湧如潮。 李映霞的青鋒劍方才拔出了一半。 敖楚戈的手上又恢復了鋼棒的原狀 整體的,絲毫看不出他曾經使用過的樣子。 “殺!” 辛大腦袋奮勇上前,巨大的竹節鋼鞭橫舞豎飛,力道萬鉤地直逼敖楚戈面前。 身形側斜三尺,敖楚戈的鋼棒子一點而出,星流似虹,直透過辛大腦袋的重重鞭影,驀地將對方迫得駭然急退。 於是,童宗義閃撲而至,照面間,手上的那柄“蟠龍刀”雪亮眩目,凌厲至極地晃映為十六條光帶,急速瀉來。 敖楚戈卓立不動,鋼棒翻飛於一剎,“叮噹”撞擊聲中只見火星四濺,童宗義旋身而出,敖楚戈棒中的“無雙劍”已猝然插進身側掠過的一名大漢肋內,在那大漢的慘號尚未出口之前,劍已歸鞘,空留一蓬血水隨勢湧出。 來得那麼快,又一條人影貼地卷襲.也是使刀的,不過,在他動作中,這柄刀卻幻成了一片滾盪流旋的雪花冷雲!猛的柱棒於地,敖楚戈身形倏然暴斜而起,當舖貼流旋的刀花擦腿翻騰的瞬息,他的雙腿已齊齊的飛彈,“吭”的一聲將那旋展“地堂刀”的人物踢得一個跟鬥倒仰,那人倒仰的一剎裡,口中血噴如箭! 敖楚戈看也不看一眼,大迴轉,兜胸一棒再將一個麻面大漢搗得弓腰駝背的滾了下去,那一搗之下,已可聽到清晰的胸骨折斷聲。 嗔目欲裂的童宗義,刀似漫空的虹雨,在尖銳的呼嘯聲裡罩向了敖楚戈,刀刀連貫,刀接無隙,狠快爽脆,果是高手之招。 微微一笑,敖楚戈迎身挺上,瞬息裡,冷芒暴閃,那一股光華,卻在出現的同時候然形成一個斜十字,而斜十的影像才入人眼,又突然幻成了一個“霍”“霍”流轉,宛似烈陽飛旋的大光輪! 光與光頓時纏絞,刀與刀在人的視力不及追攝的過程中穿插,看上去,只是一片燦麗眩映的彩芒波閃,童宗義已倏躍七步,肩頭殷紅一片。 光斂人現,敖楚戈的鋼棒仍是那只鋼棒,他柱在身前,臉上展現著一樣和善又開朗的笑容。 自始至終;李映霞就未能助上一臂之力,因為,她根本便沒有出手的機會。 童宗義手下的殘餘們,已經不自覺地站了老遠,他們雖然仍保持著包圍的陣勢,但誰也看得出來這個包圍的陣勢是如何薄弱空虛! 這些人全畏了,由他們驚惶的眼中可以看出來。 童宗義咬牙吸氣,“嘶”“嘶”有聲,一張黝黑的面孔早泛了灰。 敖楚戈和祥地開口道:“還要繼續下去麼?”童宗義痛恨已極地啞著聲道:“不要得意過早,敖楚戈,距離最後的結果,還早得很:“敖楚戈一笑道:“以目前這種光景來說,你自己估量,你,以及你這批殘餘手下,尚有多少僥倖的機會?”咯咯咬牙,童宗義道:“鬥殺中的情況是瞬息萬變的,初始的順利,並不意味著結尾便一定相同!” 敖楚戈道:“你看得不夠遠,童宗義。” 童宗義憤怒地道:“我不會被你嚇退!”楚戈撫撞著棒柄,緩緩地道:“自來,我不嚇退我的對手,我只是殺死他們!” 肩上的血已浸透了衣襟一大片,童宗義卻居然強硬如故地道:“今天,還不知道我們是誰要殺誰!” 笑了,敖楚戈道:“你一向嘴巴硬,童宗義。” 臉孔歪扯了一下,童宗義大吼:“我的手上刀切肉更利!” 敖楚戈向前走了一步,道:“肉在我身上,你只要有本事能切下來就行。” 童宗義緊握著他的兵刃,嗔目切齒:“姓敖的,讓你狂,看你能否闖得過這片血網!” 敖楚戈笑道:“有趣,布成血網的血全是由你們灑出,包括閣下在內。” 童宗義此刻的精神是痛苦的,情緒是矛盾的 他自是忍術下眼前所受的冤氣,但是,經過方才那一陣拼殺,他也深切體驗到對方那種狠猛勇悍的威力是如何難以抗衡了。 他雖有滿胺的憤恨,但卻又忌憚于敖楚戈無匹的本領。 輕輕地,李映霞湊近了敖楚戈,頰上淚痕未乾的低問:“剛才,你沒受傷吧?”敖楚戈笑笑,道:“沒有。” 李映霞羞澀澀地道:“我真擔心……” 點點頭,敖楚戈壓著嗓門道:“只是一天的時光,便能贏取你的關懷,這個成績,我已經認為非常滿意了,多謝多謝。” 臉色在淚痕中紅得多鮮豔。李映霞忸怩地道:“什麼時候! 虧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敖楚戈眨眨眼,道:“苦中作樂。韻味更長,昭?”對面 童宗義像是又下定決心了,他手上的‘蟠龍刀”微舉,氣貫丹田,石破天驚地吼喝出聲:“再圈上!” 圍住四周的那些漢子個個面面相覷,猶豫不前,恐懼與怯縮,業已明明顯顯地流露出來。 神色獰厲,童宗義怒叱:“聽到沒有?再圈上!” 於是,那些心驚膽顫,鬥志早喪的仁兄們只好硬著頭皮,蹭蹭挨挨地往上再度圍攏。 瞧他們那種舉步艱辛,唯恐越前的窩囊樣,童宗義幾乎氣炸了肺,而敖楚戈卻覺得既可憐。又可笑。 往上挺立,童宗義刀刀虛揮,“削”聲銳響中,他暴喝道:“今天我們與姓敖的勢不兩立,必分存亡;這 次圍撲,大夥豁死上,以命搏命。姓敖的不是鐵打金鋼,只要我們一條心,定能將他擺平!” 那些漢子個個面無表情。眼神木然,童宗義的話,他們似乎並沒有聽到,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敖楚戈手握的鋼棒子上了。 他們當然知道,說什麼道什麼全不管用,只有敖楚戈那只棒子,才是切身利害,真正要命的玩意! 口中“暇”了 聲,敖楚戈道:“此時方才給你的手下打氣壯膽,童宗義,未免稍嫌遲了點吧。” 童宗義大喝道:“你膽怯了麼?”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列位在零鴨子上架,我卻何來膽怯之有?”童宗義惡毒地道:“這一交刃,便是生死論斷!”敖楚戈 笑道:“總也該有個論斷的,朋友。” 童宗義狠辣地道:“我們豁開看吧!” 他的人就仿佛跟著這句話 同飄過來,“蟠龍刀”揮劈如電,七十九刀流燦旋飛,暴圈敖楚戈。 敖楚戈棒起似星點流盼,彈跳縱橫,眨眼七十九棒又準又快又強硬的連串碰開了敵人這一輪快攻! 凌空六個空心斜鬥,童宗義刀閃刀削,為勢如石火電光兜頭斬向敖楚戈,幾乎不分先後,一溜鋒冷同取李映霞! 冷哼一聲,敖楚戈棒如飛天,透空直撞,他的右手反回,“無雙劍”出掠疾射,“鏗鏘”碰擊,完全把童宗義的攻擊壓了出去。 往後驚退中的李映霞,這時才堪堪來得及舉劍招架,冷汗滲滲中,她明白了什麼才真叫“高手”!” 童宗義一閃又進,片片的雪花與四縱的冰電幻成了他的刀,他像是瘋狂了,一上手便是狠拼狠打,同歸於盡的死幹架勢2方才、他分襲李映霞的一刀,給他的手下們帶來了“靈感”,這時,他的 幹手下突然蜂湧衝上,都不約而同地齊齊撲向李映霞。 棒繞盤揮,動作如電,敖楚戈 連串地快速反擊,擋過了童宗義的逼撲,他目光一寒。破口大罵:“不要臉的一群下三濫,你們就只曉得欺侮 個女人?”吼罵聲裡,他飛掠似流光越穹,“無雙劍”一穿而出,倏幻為雙,兩名大漢尖嗥如泣,透背出胸,硬被劍刃的一撞之力搗出了丈外:猛蹲身,“無雙劍”倏化為前後長刃一柄,他手中握鋼把,旋起一度圓月也似的森森長弧,鋒口破空,尖嘯刺耳,兩顆鬥大人頭已經帶著滿腔的血雨,滴溜溜地彈上了半空。 童宗義狂吼著閃進,刀斬掌劈,來勢猛烈無比! 敖楚戈旋轉得仿若風車,旋轉中,“無雙劍”時幻十字叉影,時呈孤虹劃圓,時為單,時成雙,須臾問又將童宗義強逼出去!就在敖楚戈逼退童宗義這短促的交手過程中,僅存的幾名童宗義手下業已圍住了李映霞,刀槍並舉,狠攻猛殺,李映霞揮劍抗拒,孤力抵擋,但是,雖然只這一刻,她已險象環生,危在旦夕了!童宗義甫往後退,敖楚戈已雙腳猛撐,背下面上,貼著地層倒飛而來,“無雙劍”閃溜出冷芒,“剖”的一聲給一個斑頂漢子大開了腔,當花花綠綠的肚腸方才打破了豬膽也似“哺號”傾瀉 地,敖楚戈的左手鋼棒已在一抖之下生生砸碎了那位滿臉疙瘩的漢子腦袋:過程的演變是一個時間發生 一名瘦削猴瑣的青臉漢子,便在敖楚戈解決他同伴的一剎間,一頭撞向了李映霞,李映霞才自險極地躲過了那辛大腦袋的一擊,青臉漢子已撞了過來,她急切之下,猛然挺劍刺去,劍尖透穿了瘦子胸膛,但是,瘦子手上的一只“虎牙錐”也“哺” 的一聲透進了李映霞腰肋!大吼著、辛大腦袋的竹節鋼鞭又泰山壓頂般揮落! 李映霞身上一軟,整個人半跪下去,那種尖銳的痛楚直傳進她的內腑,牽動得她周身的筋脈全似扭絞了,頓時,她的眼睛便成了一圈暈黑! 童宗義也飛一樣掠至。竹節鋼鞭挾著足以碎石裂碑的力道猛劈而下,辛大腦袋顯然是想辣手摧花 他居然企圖將津映霞砸成 團肉泥! 風聲已經襲到李映霞的背上,但更快的,敖楚戈撲地滾來,他的鋼棒橫起硬架,“當”的 記鞭棒交觸,毗牙裂嘴的敖楚戈身子一震,右手“無雙劍”淬然又分成二,一劍斜著深深插進辛大腦袋的小腹,另一劍斜指剛剛進來的童宗義! “嗷一 ” 辛大腦袋張開兩臂,往後猛退,窄利的劍鋒自他肥厚多脂的小腹滑出,鮮血聚成一小股往外急噴,他連連打著轉子,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呼嚕聲,手上的竹節鋼鞭卻早拋落了……童宗義也在那突來的 劍下翻身相避。 躍立起來,敖楚戈急切地問:“李姑娘,傷得怎麼樣?”人已坐在地下,李映霞的對面便是那四仰八叉,凸目裂嘴死在那裡的青臉瘦漢,這漢子的胸口,尚有血水浸出。 而李映霞左邊腰肋間的“虎牙錐”,卻仍插在肉裡,她痛得連連抽搐,汗水盈額,只這片刻,業已臉色灰白,嘴唇乾裂……。 敖楚戈大聲又道:“你還能支持麼?李姑娘,再忍 ‘忍,我馬上就送你去醫治一 。 透了口氣,李映霞呻吟著道:“我,我……站不起來……痛……痛死我了……”敖楚戈忙道:“屏息鎮靜,李姑娘,不要動彈,我這就過來招呼你。” 冷森地一笑傳了過來,童宗義站在六尺之外:“姓敖的,你永遠也別想送這賤人去就醫!”敖楚戈左手虎口震裂,血漬淋漓,他拋了拋手臂,似笑非笑地移目巡視周遭,然後,他才說道:“你還是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童宗義,你難道就沒想想,你等一會以什麼方法來逃命?”童宗義的面頰肌肉微微痙攣,他恨聲道:“如果我死,你也不會獨存!” 敖楚戈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你還硬要咬根驢鳥當蕭吹,這不僅可笑,更實在太過荒唐了一一我問你,你究竟憑什麼不叫我‘獨存’?”童宗義暴庚地道:“我誓與你拼戰至死!” 敖楚戈冷笑道:“看看這遍地的死骸,任哪 具也都是受你挾磨過的手下,這全是我殺的,童宗義,你又何常阻止得了?連你手下的命你也無能保住,卻來奢言傷我,你若非瘋癲,便是狂悖了!”童宗義緊了緊手中刀;大吼道:“敖楚戈,放馬過來。” 哈哈一笑,敖楚戈道:“本事不大。聲勢倒還不小,姓童的,只剩下你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省省力氣,為你自己留點逃命的本錢吧!大呼大叫,你算叱喝給誰聽的!” 雙目中兇光閃閃,透著血紅,童宗義酷歷地道:“你聽著,我便無能和你拼個死活,我也會候機格殺李映霞那妮子;就算找不到機會,我也竭盡所能,糾纏著你,直拖到李映霞流血傷重到死!” 敖楚戈冷冷地道:“姓童的,你非但瘋狂,更且混帳透頂。 李映霞本人與你一無仇二無怨,你卻居心如此險毒,定要置她於死地,這簡直是沒有人性,卑鄙到了極處!” 狂笑如泣,童宗義嘶啞地叫:“我殺不了她老子,殺她也是一樣。若攀不倒你,又何妨拖著她一同上道?敖楚戈,好好歹歹,我必得找個人替我墊棺材底!”敖楚戈沉緩地道:“只怕你辦不到!” 童宗義粗橫倔強地道:“我們會看見的一一會看見我是否辦得到! 2”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已瘋了,而我卻是清醒的。童宗義,你自己無法察覺你現在的癲痴,我看得卻很清楚,你是多麼可憐,可悲,又可恥!” 怪叫著,童宗義一躍上前,一刀倏沉驀斜,暴削敖楚戈! 鋼棒倏至,硬架刀刃,敖楚戈的“無雙劍”一顫彈出,飛點對方咽喉! 猛然側轉,童宗義瞬息間便使出了狂風暴雨也似九十一刀!敖楚戈的鋼棒在手上淬然掄起一個飛旋的大圈,激盪回繞如渦的黯影中,他的“無雙劍”居中閃射,又同時幻成千百光束蓬散! 童宗義拼命揮刀抵擋,身形騰挪穿舞,一片叮噹聲混雜著一片粗重喘息聲,驀地,他撲身前俯,雙手握刀筆直狠刺! 不進不退,敖楚戈手上的“無雙劍”倒翻而下,倏成兩柄交叉,那麼準,那麼快,“鏘”的響便把童宗義刺進來的刀鋒卡按於地! 狂叱著,童宗義單掌飛揮,用力拔刀 但他的刀卻像生了根一樣牢牢卡在敖楚戈的雙劍之中! 身形下動,敖楚戈待到敵人掌勢來近,方始笑出了聲,左手的鋼棒閃電也似一搗而出! 鋼棒比人的手臂要長,而且去勢更快,當童宗義的掌力尚未沾實的一剎那前,他整個人已“吭”的一聲,硬被敖楚戈的鋼棒打翻出去!“哇”的吐了一大口鮮血,童宗義掙扎著爬幾步,又“哇”的吐了一口血,猛然僕倒。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這一棒,我打得極有分寸,僅是打成你內傷,卻不想打死你。 否則,我可以一傢伙將你五臟六腑全搗成一團血漿!你安心運氣調息,可保不死,如果硬是妄動使力,那就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了!” 艱辛地半撐起身子,童宗義血污滿臉,氣息微弱:“我……我決不領……情……” 敖楚戈道:“不須,不須。” 噎了一口氣,童宗義吃力地道:“我……先告訴你……姓敖的……我只要……不死…… 你今生……今世……便永無寧日……我會……想……盡方法……找到你……報仇……雪恨聳聳肩,敖楚戈道:“那是你的事。我不殺你,就不在乎你會來找我報仇。不過,我下一次遇著你,我這棒子打下去就不一定知道輕重了。” 臉色灰青,童宗義咬牙強撐:“今日……不死……必來……索命。” 半轉過身,敖楚戈一笑道:“那隨你意,你閣下多保重啦,我們就此別過。將來青山綠水,且待遇上了再說。” 童宗義嗆咳著叫:“我忘……不了……你……我知……全是你……的……的事……” 笑笑,敖楚戈揮揮手,正待移步,來路上,卻突然塵頭大起,一陣蹄聲急劇如擂鼓般迅速移近。 抬眼向來路塵起處看了看,敖楚戈自言自語地道:“娘的,這又是什麼英雄好漢?” 他走過去,站在李映霞身旁,意思是等待來騎奔過之後,再攙扶李映霞上馬前往就醫。 就像兩團旋風一樣卷了過來,呢,是兩匹高大神駿的棗紅馬,馬上騎士,一個是身著紫衫的長臉黑髯老者,另一個穿著灰衫,是位劍眉星目形態俊逸的書生,兩人兩騎,一看即知俱為武林同源。 他們也像老遠便注意到這邊的情景了,不待來近,業已放緩了坐騎的奔速,四只眼睛,炯然掃視,兩人的而容上並沒有顯露著太多的驚異之色,好像他們也經多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一樣;雙騎緩行于路側通過,兩入望了卓立不動的敖楚戈一眼,毫無任何反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但是,就當他們快要通過這修羅屠場的一瞬前,那年輕書生的目光卻無意間落到了在地下半撐著身的童宗義臉上,那人初是一怔,隨即側首駐馬凝視,突然間,他又是驚異又是激動的失聲大叫起來:“大師兄,快看 這不是童宗義童老大麼?”前行的黑髯老者聞聲之下,立即猛帶韁繩,他的坐騎輕嘶半聲,一個人立轉了回來;敖楚戈卓立不動,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 於是,黑髯老者緩緩拋鍺。緩緩落地,他先向形色狼狽又血污遺體的童宗義看了看,然後,開始上下打量著敖楚戈。 年輕書生已過去將童宗義扶坐起來,一面匆匆為童宗義檢視傷處,一邊驚叫道: “大師兄,童老大傷得不輕哩!”黑髯老者沒有回答,一雙炯炯有神的利眼卻注定了敖楚戈,好一會,他才以一種深沉的語聲道:“童兄之傷,可是閣下所為?”敖楚戈侵吞吞地道:“不錯。” 黑髯老者冷峻地道:“為什麼?” 敖楚戈聳聳肩道:“問他自己吧!” 臉色微變,黑髯老者道:“你好放肆!” 敖楚戈夷然不屈地道:“我這樣若為‘放肆’,那你就算是髯張了。” 黑髯老者怒道:“狂夫,你以為我收拾不得你麼?”敖楚戈微微欠身道:“歡迎指教。” 猛一進步,黑髯老者的右手倏探腰問,寒芒閃處,一對尺長、姆指粗的銀色尖銳鐵筆已然亮了出來。 打眼一看,敖楚戈自己心中有數,他吃吃笑道:“河北‘銀筆門’的朋友,真是久仰了。” 黑髯者者咆哮道:“是又如何!” 敖楚戈冷然道:“如何?豆腐青菜,上不了大桌面。” 黑髯老者勃然大怒,連墊三步,雙筆分揚,就在他準備動手的二剎那,後面已傳來童宗義那虛弱乏力的叫聲:“住手……管兄住手。” 身形暴旋又退了回去,姓管的那位黑髯老者大聲地叫道:“童兄且請歇息,容我管碩來替你報仇雪恨!” 童宗義提著氣叫:“等一等……管兄,等一等……”管碩俸俸收手,來到童宗義的身邊,他憤恨地道:“童兄,幸虧我與師弟恰巧路經此地,遇見了你,否則,那狂徒將你傷到此步田地,豈非明擺著是要你受盡痛苦而死?”敖楚戈淡淡地道:“我這入做事,一向爽快,從不拖泥帶水,若我要姓童的死,何須讓他‘受盡痛苦’?生與死的界線極其短促。其中過程莫非一刀而已。” 管碩吼道:“你不要狂,你做的這種好事,我即將叫你也自食其果。” 敖楚戈不以為意地道:“管老大爺,你在道上的風頭不大,然而口氣倒是不校”面頰的肌肉往上緊抽,管碩咬牙道:“你這猖狂跋扈,目中無人的小輩,“銀筆門”自來禮賢下士;謙恭克己,但今天,我說不得也要給你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一挺胸,敖楚戈指點著遍地屍體道:“這些,都是曾經想給我“教訓”的,但管老太爺,你睜大眼瞧瞧,他們還有哪一個仍能剩下口氣?全都死透死絕啦!如果閣下有興與這幹死鬼為伍,我可以保證不令閣下失望就是。” 扶著童宗義的年輕書生遂雙目如焰,揚聲厲叫:“好一個雙手血腥,殺人如麻的兇惡狂夫,童老大的傷,這滿地狼藉的屍體,全是一筆筆的血債,我們今天必要找你索齲” 敖楚戈一笑道:“真是怪事,我與二位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二位卻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老找著我想拼死拼活的,硬往這汪子混水裡插足。我實在搞不明白,是二位骨頭癢了要鬆動鬆動,還是看我這塊肉好吃,硬想上來咬一口過過癮?”年輕書生暴烈地道:“童老大對我們“銀筆門”有數次仗義相助之恩,替我們化解了不少與江湖同道間所結的交葛,就憑了這些,我們師兄弟就得為童老大出力效命。” 口裡“噴”了幾聲,敖楚戈道:“童宗義,這二位對你還真夠意思,雖然招子不亮,略嫌魯莽了點,但感恩圖報的一番心意卻不可抹煞,他們對你這麼好,你就救他倆一次,別讓他倆朝我刀口子上撞了。” 咬著牙,噓了噓氣,童宗義吃力地道:“二位……千萬別衝動……二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實在不忍二位為了我有所失閃……二位……讓他去吧……”管碩強硬地道:“不行!童兄,我師兄弟怎能眼看著你受人傷害至此,而袖手不管?任這廝是三頭六臂,我師兄弟好歹也要替你出這口氣。” 搖著頭,童宗義嗆咳著道:“不……且慢……二位請聽我說……”這言尚未已,扶著他的那位年輕書生,將他的坐姿一正,突然間躍身而起,凌空一個跟鬥翻出,抖手間,雙筆如電,銀芒閃閃,暴射敖楚戈。 站著不動,敖楚戈的鋼棒微顫之下,一點而出,時間、部位,拿捏得如此之準,只這一棒揮點,已將那年輕書生“呼”地逼退六尺。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年輕的書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上這一招,滿以為即使不能奏功,至少,也可以收到震敵之效。哪知才一行動,就教對方給碰了回來,剎那間,一張俊臉脹得通紅,幾乎硬是下不了臺。 笑笑,敖楚戈道:“小夥子,你呢,人還生得蠻秀氣,但並不是人生秀氣,武功也就定是上乘的了,多學著點,別再出醜賣乖。繡花枕頭如不扯破,總還可以包著那堆爛草,如果,非要戳上個洞不可,就未免透著敗絮其中的不堪瞧了。” 年輕書生狂吼一聲,身形急進,雙筆點飛穿刺,來勢更為凌厲。 敖楚戈仍然原地不動,鋼棒挑截揮舞,來去如電,因為棒身的閃動太快,看上去那麼堅硬的棒子,便似乎呈現著波紋樣的顫抖了。 年輕書生騰躍攻撲,銀筆指戳,帶起點點寒星冷流,但是,卻就是攻不破人家那看似隨意揮灑施展的鋼棒子 敖楚戈不像是在對陣,懲般的優游自得,倒似自個兒在練功了。 明眼人二看即知,雙方的本事,差得太遠了。 尖叱著,年輕書生雙筆暴灑星點如雨,在眩目流燦的芒點交織中,他驀然全身猛拳,彈伸淬洩而下。 “銀筆門”的不傳絕技:“群星落殞”。 敖楚戈居然不擋不閃,他的鋼棒反而立時撤舉斜揚 就好像在掏誠歡迎對方這招“群星落殞”撞入自家門戶中一般。 管碩手撫長髯,面現得意之色,微微冷笑。 童宗義卻形色大變,呻吟般呼叫:“不好……”變化是那麼快,敖楚戈的鋼棒甫才斜揚,不知什麼時候,他用了什麼手法,鋼棒仍然是那樣的形勢,在原來的部位,但他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對合拼的利劍 這對合拼的利劍出現得太突兀,以致令人覺得仿佛是由他手掌中冒出來似的了。 現在,年輕書生已撲至敖楚戈頭頂。 敖楚戈頭也不抬,雙目平視,“無雙劍”微微分叉,狂風般暴旋,一陣呼嘯的風與光回繞,在冰寒晶瑩的冷電成旋渦中,劍刃入鞘,年輕書生卻尖叫著,歪歪斜斜的滾撲地下。 在年輕書生滾撲下來的瞬息,管碩狂叫著衝上,雙掌翻飛,照面之間便是九招十三式。 敖楚戈單膝點地,左手鋼棒一旋而上,兩端棒頭急旋,形成一團黑光隱隱的卷風,他在對方往側裡閃讓之際,右手暴出暴收,冷芒淬射又斂,只聽管碩駭叫有如裂帛,沒命的朝後躍退。 此刻;方才看見有一縷絲絮碎織,輕輕的空中飄落。 管碩整個人僵立在那裡,臉上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他的雙目圓睜,嘴巴半張,兩頰的肌肉完全往上吊擠著,顯得腮都開了……在這位管先生的左腰側,衣袍上被割開了一道裂口,寬只一指,長僅寸許,但這道裂口非但豁開了他的衣袍、中衣,更直到小衣,但是,就是沒有傷著他的肉皮一點點。 直到現在,管碩還心悸神搖於方才那一剎那間腰際的冰寒之感。 敖楚戈竟沒有傷害他! 而敖楚戈也沒有傷害那位年輕書生,那個年輕書生正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盯著敖楚戈在發楞……。 那年輕書生的身上,任什麼損傷也沒有 除了兩邊耳際的鬢角被修整得上升半寸,而且;又是那麼的平整光滑。 敖楚戈一笑道:“怎麼樣?我這兩把並對劍的鋒口,打磨得還算夠快吧?”管碩全身抖了抖,面上五官連連扯動了幾次。 年輕書生卻用力地吞咽下一口唾沫,他覺得自己的喉嚨,竟是如此般出奇的乾燥、火辣。 童宗義的神色越發黯淡蒼灰了,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罷了……罷了……”方才那一戰,其實管碩的功夫,是要比他那位師弟高明得多,但敖楚戈與年輕書生交手,乃是抱著三分輕視,一分逗弄的性質,以便令對方知難而退,並未認真施為;可是管碩上來,他卻不能不以硬本事露一手,以收撼敵之效,所以,前後的分別才會有繁簡之分,如今,他算是收到他預期的效果了。 管碩楞了半晌之後,十分沮喪地道:“小師弟,你沒事吧?”年輕書生汕汕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沒事,我,我很好……”搖搖頭,管碩嘆了口氣:“我們輸了……” 年輕書生紅著臉道:“難怪方才童老大不要我們動手!”管碩正對著敖楚戈,非常窘迫地道:“呢,朋友,你可到底是誰?”敖楚戈笑道:“問你們的‘童老大’吧!” 年輕書生急忙向著童宗義探詢:“他是誰啊?童老大。” 痙攣了一下,童宗義的聲音出自齒縫:“敖楚戈”。 沒有聽清楚,年輕書生湊近了又問:“童老大,他是敖什麼?”童宗義層弱地道: “毒尊。” 這兩個字可叫年輕書生聽明白了,他先是一呆,緊接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吶吶地道:“毒尊!毒尊敖楚戈!一笑見煞! ……礙……我的老天……” 管碩沒有吭聲,卻自感到後頸窩的肉皮扯緊,背脊一陣一陣的泛涼。 年輕書生轉過身來,猶豫了一下,終於朝著敖楚戈拱拱手:“敖朋友,不論我們日後是友是仇,也不算這段過節了是不了,但大師兄與我,卻要感謝你方才的不殺之恩,我們心裡有數,你是故意放我們一馬。” 敖楚戈笑瞇瞇地道:“昭!這幾句話倒透著幾分人味,足見老弟你尚未真個迷糊了。 者弟,你尊姓大名呀?”年輕書生尷尬地道:“在下林捷,‘銀筆門’第二代弟子。” 點點頭,敖楚戈道:“很好。以後只要你一直保持這麼點人味,就不會吃大虧!” 林捷聽在耳中有些木好消受,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又忍住沒有開口。 敖楚戈又向管碩道:“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和童宗義動手麼?等我走了以後,你可以直接問他。當然,是非曲直,我們仍是難免於各執一詞的。江湖上,有些事情雙方的意見談不攏了,便往’往刀口子下見真章,其實,他也無奈,我也無奈。” 說著,他的目光瞟了瞟在那邊一直忍痛未曾出聲的李映霞,大概是傷處很難受,李映霞一張俏臉已泛了青,而且,香汗涔涔。 管碩期期艾艾地開了口:“敖朋友……呢,不論你有什麼理由,下手似乎狠了點……” 敖楚戈淡淡地道:“人,到了要舞刀弄槍拼命的時候,便只好把心橫起來看,你不宰人家,人家可就要宰你,雙方紅著眼上陣,不狠點,行麼?”管碩咧咧嘴,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 將鋼棒子斜插回背後,敖楚戈望望天色,笑道:“告辭了,各位不會再留難了吧?” 管碩退開一邊,吶吶地道:“後會……有期。” 看了管碩一眼,敖楚戈豁然大笑:“好,好,但願後會之日,大家是聚在桌上喝老酒。否則,刀槍無眼,碰著啦,傷著啦哪塊,可就要大大煞風景了,哈哈……”笑聲中,他過去再攙扶著李映霞上馬,兩人兩騎,緩慢而穩定的離去,頭也沒回一下。 敖楚戈本身對醫術一道鑽研甚深,且頗具心得,他有他一套獨特的治療方法,但李映霞的傷,他卻並不親手診治,而是另請大夫代勞,由他斟酌抓藥。李映霞曾經問過他為什麼如此?敖楚戈的答覆很簡單 療傷必有肌膚之接,他要避嫌 李映霞罵他是偽君子,因為,敖楚戈要她的身體,卻又這般“惺惺作態”。敖楚戈十分嚴肅地表明了他的態度,他要李映霞的身體,乃是互惠條件,在他未能救出李映霞的父親之前,他決不稍沾李映霞的分毫。 李映霞口裡不說,心中卻對這位“一笑見煞”有了更深一層的了悟,一個男子漢之所以為男子漢,便全在“信”與“義”上見分曉了。 耽擱了些日子,但李映霞的傷痊癒的很快,沒有多久就收了口,這證明敖楚戈不但會殺人,亦會救人,同時,與他殺人一樣也是高手。 ------------- |
第04章
這一天,他們到達了渤海的出海口,他們挑選的地方,是一處荒僻的小漁村。 小漁村只有疏疏落落的十來戶人家,李映霞引著敖楚戈來到村頭那片土磚屋前,幾面破魚網掛著曝曬,一只小木船翻過來扣著,空氣中的魚腥味很重。 輕輕的,李映霞舉手叩門,那是扇斑剝得近乎腐朽的木門。 “吱呀”一聲,門兒往裡啟開,一個巨大的身影當門出現了 大鬍子,獨眼,滿臉的橫肉。打眼一看,幾乎像一頭黑猩猩。 但是,黑猩猩卻對面前的李映霞露出了真摯恭謹的笑容,他趕忙側轉身子,哈下腰來,又是喜悅,又是關懷的以一種沙啞的嗓音道:“大小姐怎的至今纔來?可把我急壞了……”李映霞先不答話,拉著身後的敖楚戈閃進門裡,裡頭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小木屋,看看那簡陋粗糙的陳設,便知道吃、睡、待客全在一隅的,實在有些看不慣,也只好隨隨便便走進去了。 黑猩猩懷疑地打量了敖楚戈一眼,才急急端了一張凳子到李映霞身邊,親自用衣袖擦揩了好幾遍,殷勤地道:“大小姐,你請坐。” 他卻沒有理會敖楚戈。李映霞沒有坐,輕輕地道:“阿猛,船預備好了沒有?”點點頭,這黑猩猩似的阿猛道:“早備妥了。我這些天來朝夕巴望,心裡急得什麼似的,算日子,大小姐早該到了呀,怎的卻耽擱了這麼久纔來……”李映霞簡單地道:“我們半路上出了點事,所以遲了 阿猛,船什麼時候可以走?”阿猛忙道:“船就隱藏在東邊三裡遠的石礁縫裡,隨時都能夠出海。” 李映霞道:“現在方便嗎?” 阿猛道:“再過個把時辰,漲潮的時候我們就啟行,夜裡會有霧,走在海面上不容易被人發覺,摸黑上‘八莫礁’,也好找掩蔽……”笑笑,李映霞道:“你顧慮得很周到。” 阿猛受誇,竟有些忸怩的搓著手傻笑,他欠著身子說道:“那裡,大小姐,我一向都是笨得很……”指指敖楚戈,李映霞道:“見過敖壯士。” 阿猛這才正眼瞧著敖楚戈,他黃褐色的眼裡,帶著不信任的輕視,馬馬虎虎地拱了拱手:“我叫阿猛。” 敖楚戈心裡有數,也抱拳道:“敖楚戈。” 上下打量著敖楚戈,阿猛粗魯地道:“我們小姐說要去請一位高手前來解救當家的,那個“高手”莫非是你?”敖楚戈溫和地笑道:“談不上“高手”,我只是湊合著在江湖上吃碗閒飯的二流子罷了,阿猛大哥,你還得多多指教。” 眼球子一翻,阿猛大刺刺地道:“看你三根筋吊著個脖子,渾身排骨不夠一握,只怕也高不到那裡去。你跟著我們上‘八莫礁’救人,可別累贅我們。” 敖楚戈不以為件地道:“這個請你放心,我至不濟,腿還算得上快。萬一上陣失了風,你們別管我,大家各跑各的就行啦!”李映霞急叫:“阿猛,不要胡說,敖壯士的本領大得很哩!” 阿猛直楞楞地道:“大小姐,你看他這付熊樣子,好像連腰桿都挺不直,白虛虛的一張臉,哪擋得上一巴掌?夜裡鑽牆挖洞還差不多,明槍對陣,只怕不成吶!” 臉蛋氣得泛紅,李映霞慍道:“你怎麼知道人家不行?我找的人還會有錯?”’阿猛趕緊陪笑道:“大小姐可別生氣,我是伯這位敖壯士把大小姐給哄了,說不准他只會幾手花樣好看的水皮功夫,真憑實學未必見得。大小姐,上‘八莫礁’是硬碰硬的事,銀樣獵槍頭到時候可擔不住呀!” 李映霞怒道:“越說越不象話了!我又不是三歲孩子,難道真假好壞還看不出來嗎? 你可知道,這位敖壯士在江湖上的名頭有多大?”阿猛搔搔頭皮道:“大小姐,不是我不相信他,只因為這次上‘八莫礁’救當家的事太過重大,千萬可出不得錯,一遭失算,說不定再也救不出當家的來了 這位,呢,敖壯士,我橫看豎看,怎麼也看不出他有哪一點行來……”敖楚戈笑嘻嘻地道:“我也不敢充大梁,到時候替二位跑個龍套,盡這份心也就是了。” 李映霞歉然道:“阿猛是個渾人,直腸直性子,你別見怪。” 聳聳肩,敖楚戈道:“我若見怪,他還說得了這許多話?”阿猛不高興地道:“你口氣不校”敖楚戈忙道:“說說罷了。” 李映霞道:“阿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看人如果看得準,今天也不會流落到吃這種苦頭了!”阿猛吶吶地道:“我只是擔心……”哼了哼,李映霞道:“你只做你份內的事,心由我來擔!” 窘迫地站立了一會,阿猛又堆著笑道:“大小姐,是不是先吃點東西充充饑?怕出海之後沒時間吃了。” 李映霞搖頭道:“我不餓,你要吃就自己吃吧。” 阿猛瞪著敖楚戈道:“你呢?” 敖楚戈道:“我陪你吃點吧!” 走到屋角的土灶前,阿猛掀開上面坐著的蒸籠,端出一碗紅燒肘子,一小碟乾魚來,又撿了四個大黑饅頭,一齊擺到桌上,向敖楚戈點了點頭:“來吃。” 說著,他自己拿了個黑饅頭,一口咬了一小半,順手撕下了一塊肥紅油膩的肘子塞進嘴裡,他含混不清地道:“這叫……飽食戰飯。” 敖楚戈撕下半邊饅頭,一點一點往口裡送,笑道:“今晚上可得借重你的大力了。” 咽下口中食物,阿猛咧嘴呵呵笑道:“是大小姐不放心,才去請什麼高手。其實,我阿猛一個人上去,也包能搞出點名堂,不敢說一定能救出當家的,至少,可以扭斷‘八莫礁’上那些王八蛋的幾只脖子。” 敖楚戈眯著眼道:“你力氣大得很吧?”阿猛伸出一只胳膊,粗得像是人的大腿,而且肌肉緊扎,堅硬異常,他得意洋洋地彎曲了幾下子道:“老實說罷,我這兩條手臂的力量,即便沒有千把斤,也有七、八百斤。上前年吧,嘿嘿,我還獨自拗倒了一頭大公牛,如今在海上,再大的風浪,只要我扯帆,便能把船頂回來,一般的打漁小夥子,談也別談。” 敖楚戈笑道:“真有這麼大力氣?” 銅鈴大眼一瞪,阿猛道:“你不信?”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不大信。” 把吃剩的一小口黑饅頭往桌上一丟,阿猛氣吼吼地道:“你有膽子就來試試看……” 坐在那裡的李映霞忙斥責道:“阿猛你幹什麼?”阿猛漲紅了臉嚷嚷:“大小姐,這姓敖的小子看不起我,他不相信我的力氣……”李映霞沉著臉道:“不准胡鬧!” 把饅頭屑從衣襟上輕輕彈去,敖楚戈再好整以暇地道:“阿猛,我們來比比力氣看!” 李映霞急叫:“敖楚戈,你怎能與他一般見識?”敖楚戈笑道:“玩玩罷了,保證不傷大雅。” 李映霞知道敖楚戈是想挫挫阿猛的銳氣,卻又怕他傷了阿猛,猶豫著,她道:“不能過火,敖楚戈。” 點點頭,敖楚戈道:“一定。” 阿猛牛高馬大的身體往屋中一挺,泰山石敢當似地粗著聲道:“說吧!怎麼比法?” 敖楚戈慢吞吞的,卻胸有成竹地道:“我這裡有兩錠一兩重的銀元寶,咱們一人一錠,放在手中用力握,看誰握得比誰碎,哦!” 哈哈大笑,阿猛道:“你輸定了。” 取出兩錠一兩重的銀元寶來,敖楚戈交了一錠給阿猛,道:“等你贏了之後再笑不遲,到時沒人會摀住你的嘴巴。” 阿猛接過了那錠銀元寶,在蒲扇般粗大的手掌心中掂丁掂,然後,他“嘿”的一聲,五指緊握成拳,用力搓揉,只聽“卡崩”兒聲脆響,他猛張開手,一錠銀元寶業已碎成了大小不等的幾十塊! 敖楚戈贊道:“好掌勁!” 阿猛得意非凡地道:“這算得了什麼?該看你的啦!”平伸出右臂,敖楚戈用左手把銀元寶放進了右掌心,像變戲法似的,他微笑道:“你看仔細了,我已把這錠銀元寶放進手中,我握緊 ”望著他收曲的五指,阿猛不耐地道:“快!” 他這個“快”字甫始蹦出嘴唇,只見敖楚戈緊握成拳的右手下端,已像漏斗一樣緩緩地流出一條細細的銀屑來,閃閃如粉,又似砂礫! 於是,阿猛驀的呆了! 敖楚戈攤開手掌,除了掌心沾附著幾點銀粒外,一錠銀元業已完全碎成粉末,細砂似地在地下堆成了一小撮。 這樣的功夫,便全在內力的修為與施勁的均勻上,最難的是,猶在於根本未見敖楚戈發勁運勢!笑笑,敖楚戈道:“像撮銀粉,可是!”咽了口唾液,阿猛吶吶地道: “這是 呢,什麼邪門?”敖楚戈一本正經地道:“武術中給這種功夫起了一個籠統的名稱 “內功”!” 李映霞十分有趣地道:“你輸了,阿猛。” 阿猛悻悻地道:“我不服氣,這只是比掌勁,大小姐知道我擅長的卻是渾力!” 敖楚戈笑道:“可要再比?” 李映霞忙道:“不要,敖楚戈。” 阿猛搶著道:“要比!” 李映霞嗔道:“阿猛 ” 敖楚戈淡淡地道:“沒關係,大家玩玩,反正磨時間嘛,否則在等待上船之前這段空檔裡,閒著也無聊 阿猛,你說吧,怎麼個比法?”目光亂轉,阿猛忽道:“過後頭有一根鐵棒子,我們就拿這根鐵棒來比力氣。” 敖楚戈道:“好!” 阿猛果然到灶後面取來一根鐵棒,乖乖,粗若兒臂,鏽痕斑斑;阿猛“呸”的在手上吐了口唾沫,雙手握牢這根兩尺多長的鐵棒兩端,猛的吐氣出聲,額門青筋暴起,鬍鬚怒張、他嗔目如鈴,全身肌肉噴扎,於是,慢慢地,這根恁粗的鐵棒便彎成了一只馬啼鐵狀! “嗆啷”,把彎曲了的鐵棒朝地下一丟,阿猛挺起了胸脯道:“怎麼樣?”敖楚戈並沒有告訴他“怎麼樣”,足尖一挑,彎曲的鐵棒“呼”一聲帶起,他倏然伸手握住一端,用力閃抖,“擦”的一聲,天爺、這彎成馬蹄鐵似的鐵棒居然被他抖得筆直! 筆直的鐵捧在他手中一轉。快得只是眨眨眼,他已把鐵棒兩頭拗穿,打了個簡結! 阿猛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目瞪口呆了。 輕輕把彎成結狀的鐵棒放下,敖楚戈拍拍手,然後笑道:“我這幾下子 怎麼樣?” 阿猛蹲下身子,捏了捏地下的鐵棒 仍是那樣的堅硬,是原來的那只 他突地站了起來,張口結舌地道:“這……這是真的?”敖楚戈一笑道:“假不來呀!”阿猛抹了把頭上的冷汗,畏縮地道:“簡直叫人不敢相信……你這麼瘦……又這麼弱生生的,竟有這大力氣?” 敖楚戈道:“這是內力與外功的合併修為,不全靠蠻勁。” 舐舐唇,阿猛折服地道:“不管咋麼說,我服了!敖壯士,你,呃,可真是高手!” 拱拱手,敖楚戈道:“過譽過譽,湊合著混世面罷了。” 李映霞笑道:“阿猛,現在你知道我沒看錯人吧?”.阿猛黑臉脹赤,尷尬地道: “全恕我這人粗,一些也沉不住氣。大小姐,看錯人的不是你,是我……”敖楚戈安詳地道:“小事情,過了就算,若看得太過嚴重,反倒令我也不安了。”’阿猛一反先前的態度,言行之間,對敖楚戈變得無比地恭順起來。他這前倨後恭的形態,李映霞看在眼裡,心中不禁好笑。 很快便到了應該出發的時間,三個人略一拾掇,由阿猛將他們的坐騎藏妥,在薄暮黃昏下,匆匆行往船隻停泊的所在。 這是一片嵯峨猙獰的黝黑石礁,在稜尖突凸的兩堆礁石中間,堪堪泊擊著一只小船,船長一丈有五,寬只四尺,頭尖尾翹,單桅,海浪拍擊著船身,船身搖晃甚劇,沒有蓬,沒有艙,浪花已將船隻浸沾濕漉漉的了。 在阿猛的帶引下,三個人一一躍上船弦,剛剛坐好,。阿猛已解纜拔錨,並熟練地舉槳撐向礁石,這艘快船的尖細船首在往外一滑之下,隨著浪頭猛然浮沉移顫,卻巧妙不過地正好從那兩邊礁石形成的窄縫水道中出去了。 海面有點風浪,船身顛波不穩,阿猛迅速扯帆,自己坐到船尾將舵把牢,於是,船首破浪向前,帆滿行疾,搖擺的幅度也逐漸小了。 坐在中間橫板上的敖楚戈一伸大姆指:“阿猛,你操舟之技確是高人一等!” 船尾把舵的阿猛眉開眼笑地道:“這不算什麼,敖壯士,真功夫要在大風大浪裡才顯得出。趕到哪天有機會,你坐上船來,我露兩手給你看!” 敖楚戈道:“老實說,你若和我比賽操舟掌舵的功夫,我就不如你了。” 阿猛高興地道:“真的?” 敖楚戈笑道:“當然!天下事,一個人哪有件件精通的道理?” 哈哈大笑,阿猛道:“敖壯士,這樣說來,我也有強過你的地方啦!” 敖楚戈道:“不錯,你勝過我的地方定還不止此,只是有待發覺罷了!” 阿猛粗壯結實的雙臂扶穩船舵,海風吹拂得他胡飛如蓬,黝黑的大臉上雙目炯然,刻畫著那朝橫裡生長的肉紋,看上去,頗有點怒海濤中獨力與命運抗衡的古漁夫韻味。 在這時,阿猛變得沉著多了,也世故多了,宛如他的精練潛力至此際方才發揮出來……。 原本碧波幹頃的大海,在一輪血紅的夕陽落照下,映幻得金光鱗鱗,更仿佛滲入了紫配,於是。海水浮沉中,色彩便轉為勤黯了……坐在潮濕的船板上,李映霞怪不舒服地移動了幾次坐姿,她整撫著鬢髮,一邊揚聲問操舟的阿猛:“到‘八莫礁’,得要多久呀?”阿猛高聲道:“個把時辰就差不多了。大小姐,如今暮了,海上光黯,瞧不甚真切,要在天氣好的白天,這裡就約莫可以望見“八莫礁”的影子。” 李映霞道:“視線不好,你不會把方向攪錯?”阿猛笑道:“大小姐放心。休說這一帶海面我熟悉得如同我那片土房,‘八莫礁’的水路,我更已留意多時了,閉上眼也到得了,包沒錯。” 伸手沾了滿掌的海水,湊在鼻端上聞聞,敖楚戈便將弄上的海水灑掉道:“人在船上,總覺得虛晃不落實際,連顆心也懸悠悠的,李姑娘,你可也有此想?”李映霞一撇唇角道:“哼,我原來還以為你放大英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笑笑,敖楚戈道: “話不是這樣說的。人嘛,再有本事,到了這海天一線,茫茫無際的水面上,也會覺得身小形渺,不甚帶勁了!” 李映霞問道:“你識不識水性?” 注視著李映霞,敖楚戈慢慢地道:“只一點點,不太精通,尤其是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怕就更不堪用了。” 李映霞若有所思地沉吟不語,敖楚戈的目光一直凝注著她,神韻中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與調侃意味。 突然驚覺,李映霞掩飾什麼地問道:“你幹嘛用這種眼光瞧我?”敖楚戈平靜地道: “你很美,尤其在夕照的絢爛光輝反映下更美,不是麼?”啐了一聲,李映霞道:“見你的大頭鬼了。” 敖楚戈吃吃地笑了起來:“你的水性一定不差嘍?” 李映霞傲然道:“比你約莫要高明些!” 點點頭,敖楚戈道:“我說過,一個人不可能精通天下的每一樁事,所以老古人千年前已經告訴過我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撫媚地笑了,李映霞道:“有時你也倒很自謙的。” 敖楚戈道:“我說真話,不慣吹噓。” 兩入沉默了一會,李映霞有些憂慮地道:“餵,敖楚戈,你可有把握對付得了‘八莫礁’的‘十一邪’?”敖楚戈道:“現在問這句話,是不是嫌晚了點?你是怎麼找上我來著?莫非你尚未摸清我到底有多大個能耐,多沉的分量?”臉兒微熱,李映霞窘迫地道:“當然,我經過詳細地打聽而且深知你的能耐,否則我怎麼會無端地找上了你,又接受你那死不要臉的條件?我只是擔心……”搖搖頭,敖楚戈道:“不必擔心,我若敵不過‘十一邪’,遭了他們的毒手,你正好可以免去履行條件的義務,這對你來說,豈非也是一大收穫?”李映霞嗔目地道:“我更顧慮我爹的安危!” 敖楚戈道:“那就看運氣了。” 李映霞固執地道:“你還沒告訴我 你有沒有把握能夠制服‘十一邪’?”深沉地一笑,敖楚戈道:“尚未交手,我怎知道?李姑娘.對一件正在進行中的事,冒然揣測其結果,不但可笑,而且又聊。” 李映霞氣憤地道:“我是關心你,你這人真不知好歹!” ,敖楚戈道:“你關心的是我麼?” 窒了窒,李映霞道:“人家不跟你說了。” 籲了口氣,敖楚戈乾脆橫倚到船弦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天已黑透,夜幕就像一頂巨大無朋的穹蓋籠覆著這浩渺的渤海,而海水波湧,水色也象是黝黑的了……風浪又稍大了一些。 單桅的船帆吃滿了風力,鼓漲處繃得緊緊的,船首破浪,水花剪分,去勢就如同奔馬一樣又疾又快,碎波飛濺中,船身的起伏有韻致又有節律。 不多一會,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已可發現一座宛如龜背般拱起于水間的礁壩,它是那樣隱伏在灰黯蒼茫的大海中,越加透露出其陰森怪涎的氣息來……“八莫礁”宛同由深海裡浮上來的魔島。 “敖壯士,大小姐,快到啦!” 李映霞目光凝視著夜黯中的“八莫礁”,那個囚禁著她老父的地方,也是她就要上去拼命的所在,這位美娘子的神色無形中緊張起來,呼吸也急促得多……打了哈欠,敖楚戈懶洋洋地正了身子,眯著眼朝前瞧了一會,無精打彩地開了口:“眼前就是了吧? 伙計。” 阿猛的聲音裡也透著緊張:“那就是‘八莫礁’,敖壯士。” “昭”了一聲,敖楚戈喃喃地道:“看上去陰森森的,不是個好地方。” 李映霞急道:“你像沒事人似的,怎麼一點也不焦慮?”“焦慮?”敖楚戈笑了: “我焦慮什麼?橫豎拿鴨子上架,焦不焦慮都得上去賣命,何苦自己找自己心煩?況且,是你的爹被囚在那裡,不是我的爹!” 恨得一咬牙,李映霞道:“你這鬼!” 敖楚戈沒理她,管自對船尾的阿猛道:“伙計,哪裡靠舟,你可有主意?”阿猛低促地道:“我在今夜之前,業已來過這‘八莫礁’附近,探過許多次了,雖是駕舟遠遠回繞,卻可斷定礁壩後那片淺灘容易上去 ”敖楚戈道:“那片淺灘船能滑過去?” 阿猛猶豫著道:“這不敢說,水漫過灘上,下面可能全是礁稜,只要水的深度夠,或者可以勉強把船滑進去。” 敖楚戈搖頭道:“不要‘可能’,我們需要拿穩才行,那片淺灘有多少幅度?”想了想,阿猛道:“約有二三十丈方圓,水底下必是暗礁,礁面又銳又硬,比刀子還快,只要船底一碰上,穩碎。” 沉吟片刻,敖楚戈道:“暗礁的上頭,有沒有浮露水面的礁石,可以墊腳的?”阿猛道:“有,但疏密不一,而有的礁石露出水面好幾尺,有的,只是幾寸……”敖楚戈道。“這就夠了,又不是登高踏青,不必要那麼巨碩的礁岩。” 李映霞心急地道:“你有主意了?”. 敖楚戈鎮定地道:“為了保住船隻不被暗礁撞壞,我們只有不冒險越灘,由阿猛將船隻停在淺灘範圍之外,你我兩人凌波虛渡上去!” 李映霞驚道:“我沒有凌空飛越二十丈距離的本事呀!”敖楚戈道:“不怕,有露出水面的礁岩墊腳,想能渡過,而且有我協助你。” 阿猛忙道:“但,我呢?” 敖楚戈道:“你把船停在淺灘之外,等我們飛身搶越,你立即駛離,在附近海面上繞圈子。如果我們事成,我以火摺子亮三次為號,你也回我三次,並速來接應。我們可不能預定須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你可攜有足夠的乾糧淡水?”阿猛點頭道:“吃的喝的我一個人夠用三天。可是,敖壯士,我這不等于白閒著啦?”敖楚戈道:“怎能說‘白閒著’?我們能否逃離虎口,安抵岸上,這重大責任皆在於你。若是冒然馳船過灘,船撞壞了,大家便全瞪眼看天,一切全都完了!況且,我只有力量協助一人飛越,兩個人便沒有把握!”阿猛失望地道:“那我真的不能上去了,可惜我還把我的傢伙大鐵錘帶來啦,也無用武之地了。” 敖楚戈道:“你駕舟接應,比你上去拼命更為重要,可失閃不得。” 李映霞也道:“阿猛,你千萬不要遠離,注意我們的信號。” 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阿猛道:“是,大小姐,我會一直在附近海面上兜圈子……” 籲了口氣,敖楚戈道;“馳往礁壩後的那片淺灘吧。” 夜黑如墨,水黑如墨,海上更起了一層輕紗的濛濛白霧,有濤聲,有浪疊,風聲吹括,這些,將快船移動形跡遮掩非常緊密。 ------------- |
第05章
終於船隻來到了“八莫礁”後的那片暗礁北岸,只見在一片傾斜度極大的峭拔岩坡下,連接著激盪滾旋的浪花,浪花衝拍岩坡,也在二三十丈方圓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波一波的細碎白濤,它們在隱約露出水中的暗礁上打轉,偶而也浸漫過去,這裡,即是阿猛所說的那片淺灘了。 低促地,阿猛道:“到啦,就是這裡。” 略一抄扎,敖楚戈問李映霞:“準備妥了沒有?”李映霞緊張不安地道:“我,我怕飛越不過,太寬了……”敖楚戈堅定地道:“不要耽心,有我。阿猛,落蓬停船。” 灰白的單帆“悉索”一聲輕響自桅竿滑落,快船的速度立時一頓,船身打橫,敖楚戈低喝一聲“起”,緊緊抓牢李映霞的手腕,兩人雙雙飛掠,七丈之外往下猛落,一頓裡又再前掠,但見浪花旋激中兩個人就像生了翅膀似的,倏騰倏下,連連飛越而去…… “八莫礁”並不大,約莫只有一里半長半里來寬,形狀宛若一坐拱起于海中的龜背。整個礁嶼全是由堅硬粗糙的珊瑚礁所組成,黑褐潮濕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只有遍布於陰暗處的蘚苔及偶而一見的枯萎雜草。礁嶼的起伏不大,形勢卻崎嘔凸凹,就像是一張平板的醜臉上布滿了麻坑似的。 要找尋“十一邪”的窩巢並不困難,它雖是挖築在島腹之中,卻有一個拱形的鐵門垛子現露於進口的那堆礁石之上,這鐵門垛子是人工所製,大異其趣於天然粗糙的礁質。 而且,在這堆礁石下面,有一行階梯降落島沿,那裡,形成一個非常美好的,理想的,由兩排半抱岩石組合的小小港灣,人工砌就的石質碼頭伸入灣中,碼頭上有三幢石屋,碼頭的兩側,停泊著四艘大小不一的船隻。 鐵門垛子很大,有丈多高,丈來寬,兩扇鐵門卻是半掩的,一個粗壯的光脊梁大漢,正坐在門邊,喝著者酒,一把鬼頭刀橫擱腳邊。 看樣子,這個人是守衛了。大約太平日子過得太多,自在慣了,他並沒有想到此時此地竟然會有不速之客潛伏而至。 隱藏在門垛子右邊岩石之後,敖楚戈的身子半倚在岩面上,他一邊瞅著那位自得其樂,不知禍將臨頭的守門漢子,一邊琢磨著如何摸進門裡關去。 緊倚在他身邊的李映霞,有著輕微的顫抖,可能是心裡激動,也可能是太過緊張,一張俏臉全汛了白,她倆靠得這麼近,以致那股幽淡的香味,就像柔柔的呢喃一般飄進了敖楚戈的神魂深處,使他一時間倒反而不急著動手了。 靜候了片刻,李映霞迷惘地仰頭瞧向敖楚戈:“我們還在等什麼?”突然,她又氣又窘地住了口 敖楚戈的上半身正傾向她的鬢髮邊,微眯著眼,像是無限享受的,深深呼吸著……。 輕輕擰了敖楚戈的手臂一下,李映霞咬著牙道:“姓敖的,這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神魂顛倒地做夢。” 敖楚戈無聲地一笑:“暗香浮動,中人欲醉,便未曾飲,已不覺尋醺醺然了……” 李映霞哭笑不得地道:“別再瘋言瘋語了,你倒是快點想法子進去呀!” 四周一掃,敖楚戈悄聲道:“你等在這裡,我設法將守門的小子誘開。” 李映霞惶然道:“你用什麼法子呀?” 拍拍她的香肩,敖楚戈道:“不用急,如果法子不靈,算那龜孫倒霉。” 說著,他一溜煙似地轉往碼頭邊的石階下,又自石階下,步履沉重地走了上來。 喝著老酒的大漢抬起頭來,打量著敖楚戈,懶洋洋地開了口:“哪一個?”敖楚戈大刺刺地道:“我。” 那位大漢放下酒壺,迷裡馬虎地問:“你是哪一個?”敖楚戈大聲道:“混帳東西,是誰叫你在司職的時候喝酒?休是皮癢了不是!”守門漢子站了,氣頗大地道:“娘的熊!你是幹什麼的?老子喝酒關你鳥事?你管得著!” 一看對方並不聽唬,敖楚戈沉下臉來道:“保三爺在碼頭上,你去有事交待,還不快點挪腳?”那人呆了呆,忽道:“八莫礁”。 這是暗語切口,敖楚戈不由窒了一下。 對方半句不吭,回手拾刀,邊嚷了起來。 “奸細……” 他只嚷出這兩個字,身子突然便軟了下去,敖楚戈拔回一直透進背脊半尺有多的鋼棒,搖搖頭,喃喃自語:“這龜孫居然不聽唬,娘的,一定是什麼地方露了馬腳……” 人影閃處,李映霞奔了過來,她急促地道:“快點進去吧敖楚戈伸手抓起地下的屍體,用力拋擲到那塊礁石之後,接著與李映霞二人匆匆側身入門。門裡,一條寬大的石級直通下去,兩邊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卻每隔三尺以環套插著一只火把,青紅閃亮的光,把這條石級上下映得通明。 石級盡頭,是一個彎角。彎角轉過去,有三條分岔的通道,三條通道也是曲彎的,通道兩邊則距離不等的有著門戶,顯然,那是些房間。 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剛剛來到轉角處,面對著三條通道正在猶豫,右邊一條通道這頭的一扇鐵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倒八字眉的黃衣大漢走了出來。 這人甫始與敖楚戈、李映霞打了個照面,他本能地一怔,隨即覺得不對,剛剛開口聲:“你們是……”,“是”什麼還來不及說完,他的下巴殼已經被敖楚戈冷硬的鋼棒一下子頂了起來,這一記碰撞,痛得黃衣人幾乎淌出了眼淚。 微微一笑,敖楚戈柔聲道:“乖兒,進屋去說話!” 就這麼仰頂著下頷,黃衣人姿勢古怪地被迫進了他方才出來的石室。 三個人剛一進屋,一個橫躺在門邊一張軟榻上的漢子驀地跳起,那人尚未及有第二個動作,在冷電閃暴中,又一頭裁回了榻上,鮮血進濺自他的咽喉,動也不動了。 鋼棒仍然頂在那位倒八字眉仁兄的下巴上。 李映霞迅速地掩上了鐵門,石室中,已沒有其他的人了。 敖楚戈平淡地道:“失敬了,原來閣下還是一條硬漢?”說話中,他手裡的鋼棒往上猛頂,那人腦袋一揚,他的鋼棒已齊頰擦上,“哺”的一聲,一只血淋淋的人耳業已飛起,叫聲尚未出自對方口中,鋼棒已橫砸上倒八字眉的嘴巴,於是,血靡碎牙便噴了半空。 倒八字眉痛得全身整個彎了下來,敖楚戈的鋼棒又頂著他的下巴,將他硬硬撐起。 眯著眼,敖楚戈道:“還是硬漢麼?” 倒八字眉的臉扭曲,滿口血污,他顫抖又含混地道:“你……你……們是什……麼人?”手中的鋼棒再用力一抬,那人便又仰頭向上,敖楚戈道:“問問題的人是我,朋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者老實實地回答我!若有一字虛假,我便活剝了你這張狗皮!” 那人抽搐了幾下,仰著的頭連連點動。 笑笑,敖楚戈道:“昭,這才識相 ‘十一邪’都在那裡?”呻吟了一聲,那人抖索索地道:“在‘金玉堂’中……”敖楚戈問:“在幹什麼?”吞了口血,那入吶吶地道:“宴客……今天早上……有貴賓來了……十一位大哥……正在擺酒……接風……” 眉頭忽皺,敖楚戈道:“來人是誰?”倒八字眉的鼻孔急速張合著,痛苦地道:“‘玉面瘟神’……單宇……”臉色立即陰沉下來,敖楚戈冷森地道:“果然是他。” 李映霞急問:“這姓單的是什麼人?” 微喟一聲,敖楚戈暫未回答,他又迫問那人:“‘金玉堂’怎麼走法?”倒八字眉痙攣著道:“中間的那條通道……到底……門上有一面……浮雕的……八封牌……就是……” 敖楚戈冷冷地道:“‘虎頭人屠’李嚴良你們把他囚禁何處?”倒八字眉兩眼圓睜,頰肉抽動,他驚怖地道:“原來……你們是……來救……姓李的……”敖楚戈一頂鋼棒,厲聲道:“少囉嗦,你只管回話。” 那人顫了顫,怯生生地道:“姓李的……被囚在……石牢……石牢裡……就在左邊的那條通道……的倒數第二扇門敖楚戈陰森地道:“這裡除了“十一邪”外,還有多少羅嘍?”倒八字眉用力吸著氣,咻咻發聲:“還有……五名……頭目……七十名弟兄……” 頂在對方下領上的鋼棒暴起暴落,“卡察”一聲,紅紅白白的血漿四濺,倒八字眉的腦袋便立刻成了稀糊淋漓的一團,人也頓時頹倒下去。 雙手掩臉,李映霞急忙背轉身去,驚恐地低叫:“天,你怎麼這樣狠毒?”用死者的衣服揩淨鋼棒上的血污,敖楚戈冷冷地說道:“你不殺他,他就殺你。對敵人慈悲的,就是對待自己殘酷。這小子不是個好玩意,眉歪心邪,留著他也是個禍害。” 李映霞惶惶不安地道:“我們快去救我爹呀!” 敖楚戈平靜地道:“你以為這傢伙全都說的是真話?”怔了怔,李映霞失了主見地道:“那……我們怎麼辦呢?”敖楚戈道:“再擒一個來對證一下。” 二人悄悄閃向門外,敖楚戈在前,李映霞微殿後,剛剛來到左邊那條通道,便正好與一個身材精瘦,猴頭猴腦的人物朝了個正著。 那人似正從某間石室中出來,一邊還在抄扎著衣衫,他猛一發現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立即站住腳,形容冷酷地盯視著他們。 李映霞心頭一跳,扯了扯敖楚戈的衣角,悄聲道:“這人可能是‘十一邪’中的一人……”敖楚戈大馬金刀地站著,笑笑:“久不相見了,老哥。” 猴頭猴腦的那人,尖削的嘴臉毫無表情,他冷沙沙地道:“你兩個是幹什麼來的?” 敖楚戈滿臉堆笑:“閣下是‘十一邪’中的那一位大哥呀?”那人生硬地道:“‘猴邪’袁立,第七位。” 敖楚戈一指李映霞,笑道:“這個女人叫李映霞,人稱‘玉紀’,是保三爺指定送來交換那李嚴良性命的,她就正是李嚴良的女兒。七爺,你瞧瞧,還標致吧?”一聽到敖楚戈所說的話,李映霞不禁有些發楞,她又驚又慌站在那裡,攪不清敖楚戈到底是什麼意思? “猴邪”袁立哼了哼道:“不錯,是有這麼檔子事。但你是誰?為什麼自告奮勇地把這妞兒送來?”踏上一步,敖楚戈陪笑道:“還不是巴望能領幾個賞錢,七爺……” 袁立冷冷地道:“站住!不要再往前湊 我看你形跡十分可疑,姓李的妮子當不情願來到這裡吃苦受罪的才是,但她似乎並無反抗掙扎之狀,好似樂意跟你來此一般,再說,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我們並未聽得傳報!” 敖楚戈忙笑道:“她當然不會反抗,她來此是為了交換她老爹的性命,是一片孝心。 人到了要盡孝的時候,刀山油鍋全不怕上下,豈會在乎保三爺給她那點苦吃麼?”“猴邪”袁立戒備地道:“你們等在這裡,我馬上去“金玉堂”通報其他哥兒們……”那只黑黝發亮的鋼棒,便像一抹流光似地閃到了袁立門面之前,袁立突然倒仰,雙腳飛踢,同時撲向身後的鐵門方向。 敖楚戈人隨棒飛,貼著頭頂的石穹暴翻向前,人還在空中,鋼棒子又在一顫之下抖成一蓬光點往後反卷。 袁立拼力側旋,卻又在一旋之下接近鐵門。 敖楚戈身形左右候掠,鋼棒子仿佛如一陣棍林也似合罩而至。 在強勁的銳風中,袁立翻滾蹦跳,倏上倏下,果真像極了一頭猴子,敖楚戈如此凌厲的攻勢居然會沒有傷著他。 眨眼間,袁立全身拳曲,雙掌化爪,飛抓閃扣,疾如星火般反攻了三招十一式。敖楚戈一退又進,棒影縱橫,力道萬鈞,以排山潰堤之威卷向了敵人。 這一下,袁立抵擋不住了,他一邊慌忙閃躲,一邊拉開嗓門大叫:“奸細,有奸細2快來人吶,在丙三通道裡面哪……”淬然間,敖楚戈鋼棒橫壓,黑影暴映裡,他的“無雙劍”寒芒飛旋,“拓”的一記,削落了“猴邪”袁立的一塊肩肉。 奮力後躍,袁立怪叫如泣:“來人呀!快來人呀!”敖楚戈猛轉快躍,“無雙劍” 筆直戳出,.袁立往旁急縮,“錚”地一聲輕響,劍刀忽分為二叉開,那叉開出來的一柄薄刃窄劍,便“哺”的刺進了袁立胸膛! 劍拔人閃,敖楚戈低叱:“快走!” 李映霞急忙跟上,二人剛剛前奔了丈多遠,通道對面已有十多名黃衣大漢手舞兵刃,一窩蜂也似地吶喊著衝了過來…… 通道寬只九尺,是個人多不易施展的地方,在敖楚戈來說,正得其所哉。他猛往上迎,“無雙劍”形如匹練揀虹,只聽“括“‘括”幾響,五顆鬥大的人頭,已血糊糊地蹦上了石穹又反彈下來。 人頭未尚落地,他的鋼棒已“碰”“碰”地搗飛了兩名黃衣大漢。” 幾柄鬼頭刀用力砍至,敖楚戈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無雙劍”倏幻為雙,兜面便刺倒了兩名敵人,刀鋒的血水拋閃,再度抹過另兩名黃衣人物的咽喉。 僅存的一位仁兄怪喊著回身便跑,才奔出幾步,他又猛覺背脊一涼,目光瞥處,赫然發現自家胸口之前,已透出了一截劍刃。 敖楚戈手腕一振,將那名透心穿胸的仁兄推出幾尺之外,“無雙劍“嗆”聲並攏還了鞘。這時,李映霞手持兵刃,奔了近來。 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敖楚戈道:“再往裡闖。” 李映霞驚怖地道:“老天,你出手好快!” 沒有多說,敖楚戈拉著李映霞又往裡奔,他們才又轉了一道彎,已經看見通道底層的石壁,以及那倒數第二扇鐵門了。 只聽得清脆的“卡嚓”一響,前面丈多遠的石板地面突然移開,同時,掠起了五條人影來。 立時止步,敖楚戈護衛于衛于李身前。 自地底機關躍出來的五個人,一位方面大耳,臉白無須,看模樣十分富態,另一個而濃眉大眼,懸膽鼻,卻偏偏生了張歪嘴,第三個腦袋奇大,滿頭稀疏黃髮,第四個身材瘦長,面容冷削寡毒,只有一只獨臂,第五個年紀最輕,生像也蠻俊秀,只有一只眼帶點斜,膚色也白得太過,有些泛青了。 五個人前三後二,剛好堵住了敖楚戈與李映霞的去路。 這時,通道的四周,隱約聽得“匡”“匡”的鑼聲和“噹噹”的鐘響,以及人聲叱喝,和步履嘈雜……但在這一段通道中,卻相當平靜,近乎死寂,近乎僵持的平靜。 雙方互以敵意的眼光注視了一陣,那方面大耳的人物首先開了口:“我是‘八莫礁” 十一邪’的老四,‘粉面邪’胡浩,閣下何人?”敖楚戈一笑道:“且待我一一拜識過幾位名號之後,再報上我這不壓眾的萬兒吧!” 冷冷一笑,那位歪嘴仁兄說話不關風地道:“你聽著,‘十一邪’老五‘刺膽邪’鮑偉!”大腦袋,黃頭髮的那位粗暴地道:“我是老六‘鐵錘邪’陳沖。” 獨臂漢子冷冷地道:“老八‘單手邪’孫傑。” 年輕的那個懶洋洋地道:“‘青皮邪’趙三賢,敬陪末座的第十一個。” “粉面邪”胡浩慢慢地道:“現在,你是誰?”敖楚戈聳聳肩道:“幸會,真是幸會了。名震江湖的‘十一邪’,我眼前居然見了其中的五邪,除了‘猴邪’袁立不復再見之外,還有五邪,約莫也快到啦!” 對面五個人互覷一眼,胡浩沉狠地道:“你到底是哪來的橫貨?剛才說袁老七不復再見,是什麼意思?”敖楚戈正待開口,後面,迅速傳來一陣急促又雜杏的腳步聲響,他以眼角餘光略一瞥視,又有十來二十條大漢,如風般地奔了過來;那十多近二十名大漢的為首者,赫然便是一人左眼罩著黑皮眼罩,滿臉橫肉,長了一大把絡腮鬍子的兇惡角色。 獨眼者剛一察覺到前面被陰的敖楚戈與李映霞二人,立時站住腳步,向後揮手,於是,跟隨他前來的一群人,便迅速的散開,密密地把守住了退路。 敖楚戈眼球子一轉,笑吟吟地道:“這可真應了一句俗話啦!前有虎,後有狼,插翅也難飛了。” 獨眼者惡狠狠地盯著敖楚戈,粗暴地大喝:“老四,堵住這一對狗男女!老七已經被害,八成便是這一對男女下的毒手。” “粉面邪”胡浩神色一震,嗔目厲叱:“好狠毒的東西,難怪你方才說不再見猴七,原來猴七業已被你暗害!不管你是誰?今天也要拿你這對狗男女的性命為我兄弟墊底。” 擺擺手,敖楚戈笑道:“稍安毋燥!好朋友,我人在這裡,等於一腳踏上了賊船,我們不妨先把話說清楚再做了斷,逃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急什麼?”胡浩咬牙切齒地道: “你瞎了眼,迷了心,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潛至我‘八莫礁’上來殺人殘命。你準備著吧!我們會一點一點地零剮了你,還有這個賤人。” “單手邪”孫傑也陰寒地道:“不要慌,四哥,我們慢慢的來,細細的磨。正如他所說的一樣 逃不了他,也跑不了我們。彼此全不須著急……”“鐵錘邪”陳沖暴房地道:“先叫他說完了話,然後,我們便剝下這兩張人皮來,硝上鋪床用。” 敖楚戈嘴角裡“嘖”了幾聲道:“好傢伙,你這個**養的‘鐵錘邪’可真歹毒得緊吶!” 後面,那獨眼者大吼:“先拿下再拷問。” 敖楚戈哈哈地笑道:“看你這付尊榮,便不是‘獨眼邪’保玉也是‘獨眼邪’保玉了。姓保的,別著急發威,我可是和你們打交道來的!”“青皮邪”趙三賢與“粉面邪” 胡浩,正待伺機行動,“獨眼邪”保玉卻突然向他們搖了搖頭,對著敖楚戈火辣辣地道: “你是誰?來此與我又有什麼交道可打?”指了指身邊又是緊張,又是惶急的李映霞一下,敖楚戈道:“這個小姐,標致吧?”保玉的獨眼如焰,死死地盯著李映霞,一邊厲聲地道:“什麼意思?”敖楚戈一本正經地道:“什麼意思?這倒怪啦!姓保的,你是只專愛嗅腥的老貓,她可是條又鮮又嫩的小魚,你是頭色狼,這是位美女,我送她來此與你打交道,你說還會有什麼意思呢?”保玉在美味當前,垂涎欲滴。 怔了怔,疑惑地道:“你是講,你是送這小妮子到此獻給我的?”敖楚戈搖搖頭道: “不是‘獻’,是‘交換’,有條件。” 保玉粗聲問:“交換誰?” 敖楚戈一笑:“李嚴良。” 橫肉滿臉顫動,保玉終於狂聲大笑起來:“好他娘的一個活雜碎,這妮子莫非就是李嚴良的閨女 ‘玉妃’李映霞?”敖楚戈道:“不錯,正是她!” 保王的獨眼閃射著炙熱又貪婪的光芒,他像要吃人似地緊緊盯在李映霞那張校好的面龐上,又從李映霞的面龐移向她的胸脯,她的纖腰,她的雙腿……“骨”一聲咽下了一口唾液,喃喃地道:“好,好,果然名不虛傳,艷如天人! 竇汀 娌煥 莆 皴 罕繞稹 資 怠 衡 哪歉齔翩蛔永矗 蛑畢嗑嗤蚯 錚 豢賞 斬 耍 恰 幣砸桓鑾嗦 佑肜鈑誠枷啾齲 喚 罾鈑誠季醯檬艿僥 奈耆瑁 逼鵒艘還芍良 姆 勗嬡縊 墼駁桑 踔亮 澆嵌家種共蛔〉夭 鵠礎* 暗裡碰了李映霞一下,敖楚戈的笑聲更誇張了:“的確不一樣,昭?”“獨眼邪” 臉色一沉,大喝道:“你又為了什麼自告奮勇地送她來此?”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 “ 則麼,這丫頭孝心感人,這個年頭肯犧牲自己而全孝思的孩子是不多了。她以如此麗質,來湊合閣下此等的粗陋莽漢,亦不可謂不是犧牲。我受到了感動。 所以答允護送。第二麼……無非是想討幾文賞錢,巴結 下‘八莫礁”十一邪’的諸位好漢們,也為自家將來留個出路嗎……”“獨眼邪”保玉重重道:“還有第三沒有?” 敖楚戈點點頭,平靜地道:“有,那第三麼,就是希望做個見證……”保玉粗聲說道: “什麼見證?”敖楚戈道:“好叫你們遵守交換的諾言一 李映霞既已來了,你們就應該釋放她的老爹。” 保玉桀桀怪笑道:“這一樁.是三爺和她的事,且待睡過之後再做定奪 現在,該輪到我同你之間的公案了。我問你,你是如何到‘八莫礁’?文如何潛行進來的?’’“很簡單,溜進來的。我們自備有船,熟悉此間水道,再加上我們都是有點功夫,因此,要摸進此間來,並不是一樁太難的事。” 保玉獨眼中兇芒暴射,猙獰地道:“你原可光明正大的送她進來,但卻如此鬼祟.恐怕你除了方才所言的三項因由之外,另外尚別有所圖吧?”敖楚戈安詳地道:“我還別有何所圖?”保玉憤怒地道:“我七弟袁立是否被你所殺?”敖楚是道:“卻不能怪我。是姓袁的不問青紅皁白,冒冒失失先行動手。我一再忍讓,他卻節節相迫,我為了自衛,不得不奮起抵抗,所謂刀槍無眼,撞著了他,這又有什麼辦法!”保玉滿臉的橫肉扯緊,嗔目大喝:“放你娘的狗臭屁!完全一派胡言,滿口扯蛋。就算我七弟逼你。 那十餘名守衛孩兒,也是‘節節相迫’於你麼?你卻殺得他們半條性命不存,再說,我們‘地宮’門口的守衛,又到了那裡去了?只怕也是你的傑作吧?”敖楚戈忽然聳聳肩道:“好罷,好罷,我們彼此再不用嚇來詐去的了。我只問你,李姑娘已送上門來,她的老爹你們到底放是不放?就這一句話!” 額間浮起了幾條蚯蚓似的青筋,保玉的獨目通赤。聲如裂帛:“先把她送過來,再談李嚴良的事。” 敖楚戈冷冷地道:“不行,以貨易貨,一手交,一手接,雙方都不擔心事。” 保玉大吼:“我要先收下李嚴良的女兒 你不相信我?”嘿嘿 笑,敖楚戈道: “姓保的,就憑你老兄這狼藉的名聲,臭不可聞的尊譽,你又叫我怎麼個相信你法?大家乾脆點,我把幹嬌百媚的俏佳人送進了你的虎口,你將她老爹交到我手裡,誰也不佔誰的便宜……”保玉惡毒地道:“事到如今,你不相信也得相信,要怎麼做,已經由不得你了。把‘玉妃’交出來,我或許考慮將李嚴良與你做個比較公允的處置。” 敖楚戈道:“保玉,你把我當三歲的孩子哄啦!我不須麻煩閣下如何‘公允’的來‘處置’我,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現在,你要不要履約?”濃黑的粗眉 吊,保玉兇狠地道:“好雜種,你還以為你走得掉?”豁然大笑,敖楚戈道:“娘的,這是什麼話? 你簡直是在發熊使賴了嘛!姓保的,看樣子,你是想要照單全收,來個有進無出了嘛?” 保玉道:“正是。”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幸好我也一直沒打算把李姑娘送進虎口!” 保玉大叫:“我早就知道你別有用心,完全是找碴架梁來的。老實說,不論你今天來此所為何事,我們也斷不會放你出去!” 微微頓首,敖楚戈道:“很好,我原本也沒想到‘一路順風’的離去,我業已打算殺開一條血路了。” 保玉氣湧如山地道:“你在做夢 我告訴你,你將會貼切地體驗到死亡的滋味,明白‘十一邪’的手段,我們會一寸一寸地,一絲一絲地零割碎剮了你,到時候,你要後悔,都已經來不及了。” 敖楚戈神靜氣閒地道:“看看你對那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熊樣子,就憑了你這粗漢莽夫,居然也妄想染指人家這麼一朵鮮花?乖乖,你不但令我作嘔,更使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保玉,你只配和懷春的老母狗搭配!” 哇哇怪叫,保玉幾乎氣炸了肺:“兄弟們,給我活殺生宰了他……”“青皮邪”趙三賢的動作,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只在保玉那一聲叱喝的餘言猶顫裡,他的“百刀盾” 已經輪旋一樣快砸向敖楚戈的背後,“百刀盾”是一面厚有三寸的鬥大盾形牛皮圓盤,盾面及周沿,布滿了寸許長的鋒利夾刀,寒芒閃爍,霸道無比,只要稍微被沾上了 下,便像被刀輪切上,那等滋味,不想亦自可知。 趙三賢的出手非常快,他淬然發難,聲勢之凌厲更不待言 驚叫一聲,李映霞的“青鋒”急起橫架,欲代替敖楚戈擋這一記。但是劍鋒卻空截向虛,人家的“百刀盾” 早已一閃越過。 敖楚戈這時好像已然察覺出來似地微微仰身,他那根又做劍鞘,又當棒使的鋼棒子,貼臉暴翻,就有那麼準法,“蓬”的一聲撞上了趙三賢的”百刀盾”,力量之猛,更將那位“青皮邪”一傢伙震退了五步。 眼前的冷電閃眩,保玉那付奇形怪狀的“萬字奪”已經當頭遞到。 敖楚戈之所以沒有乘勝追擊趙三賢,就斷定了保玉會來這一手,所以,這時他宛如早就等在那裡 樣,鋼棒子筆直戳向保玉的小腹。 “猴”的一聲驚叫,保玉分奪急退,破口大罵:“好個奸刁畜牲……”敖楚戈身形旋回,三十七棒繞舞翻飛,立時又迫退了撲過來的“鐵錘邪”陳沖與“刺膽邪”鮑偉,他動作如電,往前暴進,又是狂風驟雨也似地九十九棒,硬將再行衝近的保玉以及另一位馬臉蒜頭鼻的人物,同時攻得往後連躲。 甬道的寬度不夠,因此,人多並不是一定佔便宜的事。空間只有這麼大,能接觸的正面也就有限,“十一邪”的伙計們拼死力攻,卻收不到什麼效果。 雙方的廝殺幾乎成為膠著狀態 敖楚戈前後狠搏,這邊退,那邊就撲了過來,他攻向了那邊,這邊又往上衝。固然“十 邪”力戰無功,同樣的,敖楚戈也因地形的侷促而頗受限制。 李映霞便跟著敖楚戈進進退退,兩頭奔戰,她苦於本身修為不高,在這腹背受敵,幹變萬化的凌厲火拼裡,幾乎沒有插手的餘地。 “十一邪”中的十一個人;除了一個七邪袁立早已斃命之外,其餘的十邪裡到達現場的便有七人之多,但是,他們聚七人之力,卻也奈何不了敖楚戈。這不僅使他們極度驚愕,猶更加極度的惱恨,更覺得不是滋味的是,自始至今,他們居然還不知道來人的根底,甚至連姓名也都沒有弄清。 一面狠拼,保玉一面嘶啞地吼叫:“兀那狗操的野種,有本事外面去決個後死。” 敖楚戈哈哈大笑,騰躍閃擊中,氣勢如虹地道:“就在這裡也一樣。姓保的,你還怕戰地風水差了?”“青皮邪”趙三賢淬進猝退,“百刀盾”流滾擊旋地道:“你狂的哪門子?誰要把這身子骨頭埋進來,還不敢說呢?”一百棒蓬散四飛,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趙青皮,穩著點,說不准你就是第一個!” “粉面邪”胡浩貼壁急進,暴然回身,那對又尖又利的牛耳刀往上一翻插落,直罩敖楚戈的後背。 敖楚戈的鋼棒,正好砸開了“鐵錘邪”陳沖的那兩個“南瓜錘”,在火星四濺裡,眼看還在那邊晃映著的棒影,卻突然不可思議的倒射而回,“鏗鏘”撞響,幾乎把偷襲中的胡浩連人帶刀的震了個大馬爬。 背脊撞在石壁上,胡浩一個“撲地滾”翻了出去,他毗牙咧嘴,呼吸急促,一張白臉,痛得差點就變成醬紫色的了。 敖楚戈大笑道:“胡老四,得罪,得罪。” “刺膽邪”鮑偉的兩只亮晶晶的“峨媚刺”,就在這一眨眼間。映起了兩溜冷電,快得無言喻地飛刺向敖楚戈的下盤,同時。“青皮邪”趙三賢已凌空而起,腳前頭後的“呼”聲刺到。 鋼棒子突然抖成了千百條縱橫交織的線條,就像虛無中突冗出現的一面羅網,那麼嚴密又力道萬鉤地封罩過去……鮑偉和趙三賢破口咒罵,雙雙猛往後退。這時,那位馬臉蒜頭鼻的仁兄,卻自另一邊貼地閃進,那一柄“掃刀”寒森森地斜削敖楚戈的雙腳。 敖楚戈以鋼棒組成的網面尚未撤除,背後鋒刀破空之聲又急速傳了過來,他雙腳微彈,離地兩寸 只有兩寸,那柄“掃刀”的薄利刀片已“削”聲飛過,當那位馬臉人物揮轉的臂膀尚不及抽回的剎那,冷芒一閃,他的右臂已齊肩拋起一一仍然緊握著他的“掃刀”,血淋淋的飛向了穹頂。 “嗷……” 嗥號著,馬臉朋友的一張馬臉,頓時扭成了扁的,他打著旋轉,噴灑著腥紅的鮮血,一頭撞向了石壁,又重重往後仰摔了過來。 赤了眼的“青皮邪”趙三賢奮起衝撲,“百萬盾”飛洩流旋,悍不可當,敖楚戈九十棒“呼轟”迎上,棒影交輝裡,一抹寒電自另一個極其怪誕的角度,斜斜激射,宛如貫日之虹。 “吭”的 聲,.趙三賢一個凌空跟鬥倒翻回去,肩頭血流如注。 保玉歪曲著臉,瀝血般大吼:“你又殺了溫老十二……”一面吼,一面旋風似地往前撲,“萬字奪”狠攻快舞,在一圈又一圈流燦呼嘯的光華銳勁之中,恨不能將敖楚戈絞為幹百段。 鋼棒子破空直入,有如 柱擎天 “當”的一聲,便那麼準又那麼重的震退了保玉。而背後,“單手邪”孫傑飛快閃至,套在獨手上的“鐵刺蝟”猛向敖楚戈的天靈上揮落。 “無雙劍”窄而薄的鋒刀,“掙”聲斜指向天,劍身晶瑩森寒,光芒盈盈閃眨,有如一泓流動生輝的凜冽秋水 而這泓秋水卻是凝結的。 “鐵刺猖”尚未夠上部位,孫傑已被迫得急速翻身拋腕,匆忙躍退。“青皮邪”趙三賢目毗欲裂,又待輪上進襲,而那柄斜斜指天的“無雙劍”,卻輕輕一響,“霍”的分又張開,像極了 只鉗剪。 於是 一 激烈的拼戰突然靜寂下來,每一雙(或一只)眼睛,都驚恐又怔窒地注視著這柄兩刀合一的利劍,這柄雙鋒合一的劍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使用此劍的人。 甫道裡,像是 下子成為墳墓了,那等火辣的搏鬥聲只是一剎間便被凍結,宛苦燃燒中的火焰兜頭被一桶冷水澆熄了一樣 連縷青煙也沒有冒。 幹澀地咽了口唾液。保玉吶吶地開了口:“你……你是姓敖?”敖楚戈靜靜地道: “我是姓敖,”獨眼中閃過一抹痙攣,保玉十分吃力地道:“敖楚戈?”笑笑,敖楚戈道、“不錯,敖楚戈。” 分堵在甬道兩側的“十一邪”以及他們的一幹手下,這時全都變了顏色!人的名,樹的影,他們雖然從未見過這位“毒尊”,會過這位“一笑見煞”,但是,都也深深地久仰過他的大號,聽聞過他那“毒”是毒到何等地步、“煞”是煞到了什麼程度:敖楚戈的心黑手辣,早就在江湖上掛起了金字招牌了。 保玉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他喉嚨發幹地道:“呃!姓敖的,你怎麼會跑到這‘八莫礁’來 這件事,和你從哪裡扯也扯不上關係……”敖楚戈淡漠地道:“現在已經扯上關係了。怎麼址上的你不必問,我也懶得說,我來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 接李嚴良回去、當然。李姑娘也不能留下,行不行?你們先琢磨著看吧!” 保玉滿頭大汗地囁嚅著道:“姓敖的,你也一定曉得我與李嚴良的那段過節 他不是個好玩意,壞透了的爛胚子。你又何苦硬要替他出這個頭?”放楚戈閒閒地道: “我不是替姓李的出頭、我討厭他就如同討厭你“樣。我之所以如此實力的原因,餵,是為了他的女兒。保玉,這位‘玉妃’李姑娘,你覺得怎麼樣?”呆了呆,保玉吶吶地道:“很標致。” 點點頭,敖楚戈笑道:“你想想,為了這麼一位美麗的姑娘出力效命,豈非一大樂事?女為悅己者容,而‘士’呢?當然就得有為知己者死的這份雄心,對不對?”保玉忽道:“原來你是應這賤人的要求而來的!” 敖楚戈臉色一沉,道:“不要隨意污衊人家這麼一位冰清玉潔的好姑娘!你憑什麼指人家是‘賤人’?要說是有人犯‘賤’,恐怕就只有閣下你才是。” 獨目暴睜,保玉提高了噪音:“姓敖的,你有點名氣是不錯,但可也得琢磨地方來擺你的威風。跑來‘八莫礁’發熊,你未免找錯了碼頭,我們‘十一邪’可是吃你這一套的?”敖楚戈一笑道:“說得好,說得有種1而我敖楚戈也一樣的不吃你們這一套,所以我來了!而且也和列位對過幾仗,到目前為止,顯然你們的‘一套’沒能罩得住我。” 保玉大喝道:“你不用賣狂,姓敖的!今天,不論你是什麼三頭六臂,者子也會叫你來得去不得,這‘八莫礁’就是你把老命擱上的地方。“敖楚戈不屑地道:“我可真要看看,就憑列位這幾下子空心把式、草包拳腳,如何個把我這條老命擱下法?”保玉猙獰地道:“你等著看!姓敖的,看看我們能不能將你擺成三十六個不同的樣子?能不能將你活割分剮了?你他娘的,‘八莫礁’四邊都是海,老子叫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脫!” 說著,他又一指站在敖楚戈身旁的李映霞,邪惡地道:“還有你,小**!待我們收拾過你那姘頭敖楚戈之後,老子們再輪流收拾你,更叫你那狗熊老爹在旁邊看著!” 全身不禁簌簌輕抖、李映霞的面孔上是一片白、一片青。 她氣極了,恨極了,羞極了,以致連那憤怒的回答也在哆嚷:“不要臉……的下浪流畜牲……你們簡直無恥……沒有人格……你們全是一群卑陋齷齪,無心無肝的豬狗…… 天雷怎不劈死你們……”敖楚戈冷冷一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保玉,保你娘的玉! 你不照鏡子沒關係,自己撤泡尿看看你那付尊容 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說過,你只配去找條老癩皮母狗。” 保玉滿臉的橫肉繃緊,嗔目大吼:“敖楚戈,我要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聳聳肩,敖楚戈眯著眼道:“獨眼龍別吆喝,你哪裡風冷哪裡去,不服氣,你們就並肩子再 起上,看看我姓敖的,能否活殺你們遍地死人,一汪血潭。” 那邊,“青皮邪”趙三賢切齒叫:“三哥,我們豁上了。” 敖楚戈嘿嘿笑道:“我這邊恭候著呢!各位……”在保玉與他的十數名手下後面,突然傳來一朗潤清雅的聲音說道:“果然有幾分狂態,敖楚戈。” 保玉他們一聽到說話的聲音,立時紛紛讓開,肅立躬身,空出中間一條路來。南道那頭,四個人施施然走近,當先之人,玉面劍眉,唇紅齒白,星目閃閃如電,青衫招扇,一派大家公子的雍容氣度。 敖楚戈注視著這位公子哥兒似的瀟灑人物,那人,在一個外行,或者不知情的人眼中,最多會認為只是個王侯子弟,或者富戶少爺而已,但在敖楚戈的感覺裡,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以一種極端謹慎又極端戒備的神情注視著那人,並且,在不自覺之中,他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在他身邊的李映霞,也不覺感染到他的情緒,無形中像是受到什麼禁制一樣,全身都開始不自在起來。非但不自在,更有那麼股子惶惶不安,宛如大難臨頭似的壓窒反應……。 當然,敖楚戈知道來人是誰了 “玉面瘟神”單宇!而李映霞也可以猜測得到那人就是單字!她從來沒有看過敖楚戈像此刻的這般慎重過,也從來沒有見他有過如此近乎緊張過,天不怕,地不怕的敖楚戈現在都有了。 李映霞於是明白,敖楚戈也會緊張,也會正視某一件事情。他之所以一貫的嘻笑怒罵,放蕩不羈,只因為還不到應該嚴肅的時候。 在敖楚戈凝神望著單宇的當兒,李映霞也非常仔細地端詳著他,單宇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十分靈秀,好像經過一位高明的塑匠異常小心的琢磨,又相當謹慎地安排過位置 樣,哪兒也不能粗一點,不能細一點,不能長一點,不能短一點.湊合得恰到好處。 單宇的膚色很白,白得近乎嫩。皮膚很細,細得近乎嬌。眉梢唇角,流露的是一種安詳,平和,又充滿儒雅的氣質,像是一位文質彬彬的書生,也像是一位書香世家的公子,有點兒俏,有點兒傲,但卻神采飛揚。 不管怎麼說,你也找不出那種形跡來 那種傳聞中,狠毒,暴戾,邪惡又嗜殺如狂的痕跡來。他的這付模樣,簡直不敢令人相信他也會粗野的擊技之術,更逞論相信他是此道中的劊子手了。 現在,單宇的面孔上,展露著的是一抹溫柔平靜的微笑,很含蓄,很雍容。你走到距離敖楚戈大約七步之前,瀟瀟灑灑地站住了。 目光澄澈地望著敖楚戈,又更加柔和地轉向李映霞的面龐上,然後,他淡淡地一瞥地下的屍體,非常安詳地說道:“黑刀邪’溫駭死了,‘十一邪’又走了一位了。” 一側,保五踏上半步,低促地道:“單公子,溫老十是被姓敖的下的毒手……”一笑,單宇道:“我會用我的眼睛看,以我的頭腦去判斷。” 碰了一鼻子的灰,保玉唯唯諾諾地道:“是,單公子。” 單宇 拂衣袖,溫和地道:“敖楚戈,我們可算是神交,對你,我確實久仰大名了。” 敖楚戈笑笑,道:“彼此。” 單宇輕輕地道:“你來這裡,又帶著李嚴良的女兒,可是用這位姑娘交換李嚴良的?” 敖楚戈道:“不是。” 忽然笑了,單字道:“你很誠實。敖楚戈,我也知道你不是,否則,你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交換’。” 敖楚戈道:“用何種方式交換並不重要。” 不待他說完,單宇已接著道:“是的,重要的是某種人會不會做某類的事 敖楚戈,你一向狂傲,目高於頂,見得多了,經的多了,而且跟鬥栽得少,便養成了你那種浪蕩不拘,遇事輕佻的性格。但是,你卻也有那麼點憐香惜玉的心,那麼點行俠仗義的血性,呢!” 敖楚戈笑了:“你倒相當了解我!” 點了點頭,單宇說道:“不錯,我天生就擅長於分析別人,尤其是分析足可與我相抗衡的強者。” 敖楚戈道:“承譽了。” 單宇一笑:“不客氣。” 他仿佛整理了一下他出言的程式,然後,又安詳地道:“打從我知道你來,而且帶著李嚴良的女兒來,我就判斷你不是用這女子來交換李嚴良的,因為你決不是此類的人。 你並不喜歡‘交換’,在你認為,此類‘交換’,不啻是屈服,是讓步,甚至是羞辱,而你,從不可能屈服,從不可能讓步,更不可能接受羞辱一一尤其是在一位如花少女的淚及哀懇中,這將更激發了你的英雄感,是麼?”敖楚戈道:“對極了。” 單宇安閒地道:“你是這樣的人。” 敖楚戈笑道:“你看得也夠清楚。” 單宇非常坦率地道:“敖楚戈,我也是個武林中小有份量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夠襯得起這個‘份量’,便因為我得罪了不少人 但我卻一直活到現在,而且,活得很好,這就不得不歸功於我善於知人了。” 敖楚戈道:“說得對,你的確不是個好纏的角色。” 單宇靜靜地道:“同樣的,我明白你也如是。” 敖楚戈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我曉得‘十一邪’對你唯命是從,你的意思,亦即是他們的玉旨,你想怎做,就會是他們一體的做法了。” 入鬢的雙眉微挑,單宇道:“你說,我會怎麼做呢?”敖楚戈慢吞吞地道:“我想,你是不會善了的啦!” 單宇笑道:“我沒有法子善了。” 他目光四巡,掃過那些對他流露著一臉敬畏表情的“十一邪”及其手下們,他清雅地道:“‘十一邪’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掙得了他們的名與地位聲譽,說起來亦非泛泛之輩了。但是,他們卻不會忘記在十年以還的這一段漫長光陰裡,我幫過他們多少忙,在他們多少次瀕臨危傾的險境裡,由我一力支撐起來,所以,他們很尊重我,甚至唯我馬首是瞻,甘為我用。他們既然對我這樣馴從,我又怎能不關照他們,他們既是我的人,我就該站在他們的立場,替他們打算。” 望著敖楚戈,他又道:“雖然,我很清楚這將十分吃力,因為他們此次所遇到的敵手,不是平常的對手,而是你 鼎鼎大名的‘一笑見煞’。” 敖楚戈聳聳肩道:“也不要太抬舉我,單宇。‘十一邪’有你撐腰,我老實說,他們的希望就要比原來大得多。否則,我不認為他們能攔得住我。” 一直站在單宇身邊沒有開口的那個人,是個中等身材,胖都都,福泰泰,圓臉圓大鼻子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一付“和氣生財”的模樣,這時,他先打了個哈哈,笑瞇瞇地道:“敖老弟,你的口氣也未免稍嫌狂了一點。不錯,有單公子替我們撐腰,我們的勝算是要大得多,但,何庸公子出手?光憑我哥兒幾個,莫不成還侍候不了你?”打量著這“和氣生財”的人物,敖楚戈道:“看樣子,你就是‘十一邪’的首腦‘蠍心邪’莊弘了?”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不錯,莊某人就是我。” 敖楚戈道:“既然你是這麼樣有自信,何妨又要麻煩你們的單大公子,只由你‘十一邪’的人上來湊合湊合?雖然‘十一邪’業已去掉兩個,卻仍存九位,以九敵一,在人數上依然佔著優勢吶!” 提到他拜把兄弟的死亡,尤其是從一個造成他們死亡的仇敵口中說出來,莊弘卻無動於衷,像是人家正在訴說一件與他毫不相關又絕對陌生的事與物一樣,他笑口常開地道:“你認為應付得了?”敖楚戈道:“總要試試。” 莊弘轉問單宇:“公子意下如何?” 單字深沉道:“隨你。” 莊弘毫不考慮地道:“我想,我們可以分個高低。” 舔舔唇,敖楚戈道:“單宇,你真會作壁上觀?”展顏一笑,單字道:“何須對我顧慮?”敖楚戈道:“話不是這樣說,如果你要插手,我便會做你插手的打算,反之亦然。對付‘十一邪’和‘十一邪’加上你,這個份量可大不一樣。” 有些傲倨的笑了,單字道:“承你高看了。敖楚戈,我不插手便是。其實,我運氣不好,偏偏這一次來會碰上這件事,又碰上你,否則,換個場面,換個地方,說不定我們會煮酒論文。” 敖楚戈意味深長地道:“運氣不好的是我,我早知道你與‘十一邪’的交情,未來之前,巴望你不會在;而你卻碰巧到了這裡。但幸虧你答應不插手了,可是?”單宇道: “當然,我不插手。” 敖楚戈道:“我現在有種感覺 如釋重負。” 單宇道:“你太客氣。” 莊弘又皮笑內不動地道:“那麼,敖老弟,我們在哪裡擺上比較合適?此地,外頭,悉隨尊便。” 悄悄地,李映霞捏了捏敖楚戈的手掌。 敖楚戈可以體會她的意思,而敖楚本來也就要提的,他用套著黑皮護臂的手腕擦擦頰,表情是一片悠然自得,輕鬆愉快:“莊老大,我們總要搏個彩頭吧?”好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氣,莊弘笑道:“哦!我差點忘了。你。你萬苦的‘英雄伴美’,為的也就是這個。我說,敖老弟,你心目中的彩頭大概早就想定了,李嚴良,是麼?”敖楚戈揄挪地道:“你真聰明。” 咧嘴一笑,莊弘道:“贏了,你自然將李嚴良帶走,但是,輸了呢?”望了李映霞一眼,敖楚戈道:“如果輸了,雙手奉上我身邊這位千嬌百媚的小佳人,另外,再綴上我自己 當然,我不如李姑娘吃香且能引起諸君的遐思綺念,但,至少諸君可以咬我幾口洩憤,甚至剝皮抽筋,怎麼樣?”莊弘打了個哈哈:“你倒挺有自信,好,我們就這麼一言為定!”敖楚戈道:“考慮過了,決不後悔?”敖楚戈又接著道:“真的‘一言’就‘為定’嘍?”莊弘重疊的下巴一抬,道:“‘十一邪’自來言而有信。” 敖楚戈吃吃一笑:“眼前,我是非同意閣下這句話不可了。” 莊弘似笑非笑地道:“你可得記住,我們是以九對一呢!” 敖楚戈道:“忘不了,而且我一向落單 我很明白,不論約定與否,也不論是怎個打法,諸君也都會一湧而上,以九對一的,昭?”沒有正面回答,莊弘眯著眼道: “地方?”敖楚戈胸有成竹地道:“外面吧!”莊弘一伸手:“請。” 敖楚戈笑笑道:“強賓不壓主,列位先請。” 於是,以單宇、莊弘為首,率領著他們的一幹手下往外走去,敖楚戈、李映霞在中間,後跟著‘粉面邪”胡浩等幾個人,近似夾持的離開了這條悶氣的甫道。 一邊往上走,李映霞邊走極輕極輕地道:“你怎麼答應他們到外面去打?他們人多,地方寬了,攻擊面也會大了,他們可以調集所有能上場的人,從四面八方向你進攻……” 敖楚戈低沉地道:“凡事有利就有弊。到了外面,固然他們的攻擊範圍開闊得多,但我的運動空間也相對的增加,到時候要強行救人甚或突圍逃命,也比局處這地下甬道中來得方便,我同意他們九人一起動手,便也何妨大方一點,給他們 個適當動手的所在? 如今他們心中必存幻想,以為勝算的希望很大,我期冀的也就是他們能產生這種的幻想,這樣一來,我們就更利於行事了。” 眼波流轉,李映霞忐忑地問:“你打得過‘十一邪’他們如今的九個人嗎?”笑笑,敖楚戈邊拾級登階,邊小聲地道:“如果打不過,我倆就正好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狠狠瞪了敖楚戈一眼,李映霞漲紅著臉蛋:“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種俏皮話!你甚至相信那單宇不會出手?”望瞭望前面悠閒邁步、輕搖摺扇的單宇背影,敖楚戈笑出了聲:“鬼才相信!” 業已到了石階頂上鐵門邊的莊弘,這時回過頭來,陰陽怪氣的一笑:“敖老弟倒是輕鬆愉快得很,這等關頭,猶自談笑風生,悠然怕然,想是胸有成竹,勝算在握了?” 站在一邊的單宇也含蓄地笑道:“敖楚戈果然雍容自若,沉穩鎮定,有大將風。” 仰頭一笑,敖楚戈道:“我只是苦中作樂吧,哈……”莊弘看了單宇一眼,目光裡有著包含不住的憤恨與怨毒,但單宇微微搖頭。當莊弘又再望向敖楚戈的時候,神色業已恢復了先時的那種平靜與安詳。 ------------- |
第06章
就在入“地宮”的石垛子鐵門外,雙方已經站好了位置,也等於排開了陣勢,敖楚戈正面對著他的敵人“十一邪”,單宇則閒閒地負手站立一邊。四周,圍立著大約四、五十名黃衫執刀大漢。這個陣勢雖然簡單,卻是一觸即發的架子。 “蠍心邪”莊弘與敖楚戈站為一條直線,相距約丈餘,他的右側,是個方才與他同時露面的矮胖人物,這矮胖人物的一顆腦袋,刮得青皮油亮,長像平凡,卻生了一雙特異的重輪大耳,臉上殊少表情,莊弘的左邊,立著“獨眼邪”保玉,另外,“粉面邪” 胡浩“刺膽邪”鮑偉“鐵錘邪”陳沖“單手邪”孫傑“青皮邪”趙三賢、與另一個臉如重棗,蛇眼削腮的人物便從左右排下去,形成一個約略的弧度一一也是一個約略的包圍圈。 敖楚戈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背後丈多外的李映霞,投去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後,他朝莊弘道:“莊老大,我們的‘彩頭’呢?是否可以先擺出來瞧瞧?”莊弘嘿嘿笑道: “我們話已說定,敖老弟莫非還信我不過?”敖楚戈道:“不是這話 我同李姑娘全都已經在這裡活擺著,如若我輸,我們二人便任由宰割。但是,萬一我贏了,我可得帶著人走,你們不把人交出來,光用口說,未免叫我心願不落實。” 莊弘的笑容逐漸僵硬:“你放心,我們言出必行。” 嘆了口氣;敖楚戈道:“我若能放心倒又好了,就是放不下心呀……”這時,單宇笑著插嘴道:“我保證!”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恕我也難接受,因為你們之間的關係太密切,而我同列位卻太不密切了。” 笑笑,單字慢條斯理地道:“那就沒法談攏嘍?”敖楚戈道:“我看諸君從頭開始便沒有打算過把李嚴良拿出來做為輸贏的賭注吧?”坦然點頭。單宇道:“不錯,我們只是動腦筋如何誘你出來,你很好講話,比我們揣測中容易了很多,我們原先倒估不及你這麼容易妥協;敖楚戈,其實,你也該預料得到才是。反正你們逃不脫,輸了,及那位姑娘固然要留下,贏了,也 樣要遭受圍攻。總之,是要你們落個輸,彩頭博與不博無分別,我們是要包吃到底的。” 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怎麼現在才講真話?”單宇清朗地道:“怕你賴在下面甬道裡不肯出來。你知道,那兒的地方窄,空間小,可以施展的面積不夠寬,如此一來,佔著入多優勢的我們,就無形中吃了大虧,車輪戰往往不及廣面的圍殺來得有利,尤其對付像你這類高手更為如此。” 敖楚戈道:“那麼,你們這言而有信的‘信’,只算是放屁而已了?”單宇不慍不怒地道:“兩軍交刃,談的是致勝之道,運用的手法則幹變萬化,爾虞我詐,此又何足為異?”敖楚戈一笑道:“很好,閣下也準備著過來湊熱鬧吧!” 單宇道:“這卻要看你夠不夠這個份量了。敖楚戈,我並不輕易向不值得動手的人動手,如果你連‘十一邪’都消受不了,就無須再麻煩我了。” 眼角往上一吊,莊弘的聲音已透著狠辣:“姓敖的,你得把招子放亮啦!我們這就要來侍候你了。” 敖楚戈的鋼棒子往肩上一摃,把那個大的布袋在腰上緊了 緊,笑著道:“我再要問各位一句 李嚴良可是已被你們活殺了?”莊弘嘿嘿笑道:“如果你能擺平我們,自己去看吧!” 單宇卻像很誠懇似地道:“這倒沒有。敖楚戈,我說的是實話。李嚴良人瘦了點是真的,心情不好,又失去了自由嘛!又有誰會在囚禁當中發福呢?我們沒有殺他,主要是留著他交換‘玉紀’,如今‘玉妃’送上門來,便正好一起笑納,得罪的卻是你了。 敖楚戈抬頭望天,表情有些怪異,他沒有吭聲。 唇角動了一下,單宇向莊弘丟了個眼色。 首先動手的,不是莊弘,而是莊弘身邊那個大耳矮胖子。 這位矮胖子的動作非常快,他的雙臂抖起圈合,只是一剎間,兩枚拳大綴連著銀色細鏈的“流星膽”已飛射敖楚戈左右“太陽穴”! 對方這一出手,敖楚戈已然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十一邪”中,只有老二“眩星邪”謝康才使用這麼一對神鬼莫測的傢伙! 他腳步不動,鋼棒子左右暴揮;“叮噹”兩響,兩團銀膽激盪歪斜,而保玉的“萬字奪”卻已在這時攔腰掃過來。 鐵棒子淬而迴旋,“萬字奪”急速分揚卻又鬥然掛向敖楚戈的面門,他一仰臉,鋼棒子往上翻飛,一抹流電卻倏閃保玉腰眼! 一團人影滾地而來,一把大鋼刀便雪幌幌的,斬向敖楚戈雙腳! 是那個臉如重棗,蛇眼削腮的人物。 鋼刀的鋒刃只隔著敖楚戈的腳股三寸,他的“無雙劍”已“呼”聲刺破空氣,快得匪夷所思的,自那滾地而來的仁兄額角劃過,帶起一溜鮮血。 那人負痛大叫,拼命翻向一側,敖楚戈回手九十劍又封住了謝康的攻撲,同時大笑起來:“‘十一邪’的九老弟‘蛇眸邪’黃良,你多在地下打幾個滾吧……”這時“青皮邪”趙三賢,“粉面邪”胡浩,“單手邪”孫傑一齊衝來! 敖楚戈身形暴旋,鋼棒橫掃,雙刃倏分倏合,時幻軍輪,時作流芒,時成叉剪,時變弧旋,照面間又將三個人逼了出去。 風聲狂勁,自空而至 “蠍心邪”莊弘出手了,連人帶著他的“九環刀”,在一陣急劇“嘩啦啦”震響聲中撞向敖楚戈。 就像身體突然失去重量一般,敖楚戈隨著莊弘這一鏟之勢、飄然轉開,僅僅只轉了半圈,“無雙劍”便以一‘蓬驟雨洩向莊弘。 “九環刀”騰起飛舞,莊弘拼力硬架;“單手邪”孫傑,趁時飛進,只見他套在手腕上的那一團密布針芒的“鐵刺蝟”,在一片藍汪汪的光華幌映裡猛砸敖楚戈的左肋。 “無雙劍”幻成了一圈掣迴旋繞的晶瑩彩帶,在強勁的鋒刃破空聲中,硬硬逼退了莊弘與孫傑。 於是“鐵錘邪”陳仲便正面掩上,他那對沉重的“南瓜錘”在兩團滾動的黃光里,狠砸,狠劈,完全是一派硬功蠻干! 當然敖楚戈不會以削薄的劍鋒去碰撞敵人的鐵錘,他也不須要這麼想不開,流轉的光罩淬然有如一團炸碎了的火焰,四散分飛,像煞漫空的金蛇銀芒掣閃,而那種芒焰卻是冰冷的!怪吼如泣,陳仲在兩錘招架不及裡,身上連中十一劍,強勁的力道,更將他撞跌得坐倒在地下。 幾乎在同時,“眩星邪”的兩枚“流星膽”已暴襲敖楚戈後腦。 執在敖楚戈左手的鋼棒劃過半度弧線,飛起翻抖,而鋼棒甫沾“流星膽”“青皮邪” 趙三賢的“百刀盾”“粉面狼”胡浩的牛耳尖刀,“刺膽邪”鮑偉的“峨媚雙刺”,都已群星聚洩也似罩了過來。 狂笑一聲,敖楚戈猛躍向天,人在空中只是一閃,他的“無雙劍”,已“削”聲分張為二,在一輪寒森森的迴轉裡千百劍芒形同刀環滾動,向他進襲的四邪,便慌不迭的,四散分奔! 照面而來的,又是“蠍心邪”莊弘,他胖臉鐵青,咬牙欲碎,“九環刀”掠舞翻劈,其勢狂猛無比,敖楚戈“無雙劍”叉張,在對方刀鋒縱橫的微小間隙中倏縮,轉眼,雙刃七十劍! 斜刺裡,一條人影有如一條狗熊衝了過來。 敖楚戈正眼也不看,叉張的雙刃淬然連成一線 一好像劍身驀地加長了一倍,劍輕顫,暴落狠插。 劍尖插進肉裡的感覺方在敖楚戈手回應,但中劍的人卻沒有倒下去,那人甚至從衝來的開始便不打算要躲過這一劍,鋒刃透過那人的背脊直穿前腦,但是,他的腦袋卻也狠狠撞上了敖楚戈的腰間。 人的腦袋競有這等的堅硬沉重法,倒真是敖楚戈始料未及的,這一撞之力,幾乎差點令他閉過氣去,身子一個歪斜,“蛇眸邪”黃良的大鋼刀,便已猛的勾向他的脖頸。 腳步跟艙中,敖楚戈左手的鋼棒子凌空倒轉飛起,恰巧旋至他的頸邊,鋼棒急速翻滾,時間部位竟拿捏如此準確,正好擋上了勾折過來的大鋼刀。 “鏘”一聲碰擊,鋼棒子憑空拋出,而黃良的大鋼刀,也便歪了準頭落向一邊,尚不及收刀換式,敖楚戈的“無雙劍”已十二次刺入他的身體又拔出。 喉頭嗥吼著,黃良抱著肚腹連連轉滾,一頭栽跌。方才,那個用腦袋撞了敖楚戈一記的仁兄一 “鐵錘邪”陳仲卻早已倒在地下死透。 敖楚戈忍住腰問的悶痛,身形移閃,便口中大罵:“殺不死的程咬金,你他娘的‘鐵錘’居然還用了頭頂上去了!” “單手邪”孫傑橫掠而至,“鐵刺蝟”照頭揮落。 移閒的身形往回猝挫,敖楚戈便讓尖銳的芒針擦鼻而過,他雙手分握的“無雙劍” 抖出兩團丈圓的光圈,光圈映幻裡孫傑倒翻急退,但是,從另 個光圈籠罩外的角度,劍刃突出,就像是另一個人揮刺的另柄劍一樣,透胸刺進孫傑體內,更將他挑起輪旋,又猛的拋出七尺之外! 眨眼間, “青皮邪”趙三賢,狂吼著閃近,他的“百刀盾”飛翻揮劈,當刃芒初現,卻驟而脫手擲出,人也撲了過來。 敖楚戈雙目怒睜,身子立側,“百刀盾”劃過他的肩背,帶去了一條布絮與一溜血水,他右手的劍刃卻已“刮’地一聲削落了趙三賢的半片腦袋。 紅紅白白的腦漿與血在空中灑揚,形成了一幅短促又怪異的圖案;而胡浩的一‘雙牛耳尖刀便在他整個人的仰身倒射下,猛插敖楚戈下部。 敖楚戈左右劍劈落如電,但胡浩卻並不閃躲 一他也是用的同歸於盡的打法! 咒罵半聲,敖楚戈往後暴退,胡浩身子彈翻,仍然原式撲上! 那 劍去若流芒,“察”的一聲,敖楚戈揮刺的右手劍穿過敵人的牛耳尖刀,透進了胡浩的額門中間,胡浩大叫狂吼,卻猛然用自己的牛耳尖刀,死力絞扭住這要了他性命的一劍。 敖楚戈用力抽劍卻尚未能抽回,“眩星邪”謝康已目齜皆裂,狀似吃人般飛射雙膽,並擊向他的面門:後面“刺膽邪”鮑偉也豁死挺刺撞來! 變化是快不可盲的,敖楚戈猛蹲身,頭也不回,右手劍朝著堅硬的礁石地面一‘觸,削薄的劍身彎曲立彈,“察”聲寒光映閃,劍刃已從鮑偉歪邪的嘴巴裡穿進,透出後腦,將鮑偉四仰八叉的釘死於地! 幾乎不分先後,他的左手劍也在猛彎猛彈之下脫出牛耳尖刀的咬扭,“嗡”一聲倒飛,其準無比的射進了‘‘眩星邪”謝康的肚皮,將謝康一個跟鬥撞翻。 這時,“獨眼邪”保玉扭曲著面孔,獨目凸突如鈴,形同厲鬼也似的揮奪猛劈猛掛,失去兵刃的敖楚戈連連退躲,保玉卻更加的攻擊急勁,狂悍之至。 口中嘯叫著,“蠍心邪”莊弘,也刀似匹練般狠命卷進來。 刀口的鋒利與奪刃的森寒,便組成了泛漾著死亡氣息的光流與冷芒,非常狠辣,非常兇猛,也非常霸道;敖楚戈在四周穿射迴旋的光芒冷電中閃、挪、騰、躍,從表面上看去,他似乎已相當吃力了。 “玉面瘟神”單宇自始至終,便一直目不稍瞬地盯視著雙方拼鬥的情況及變比,他尤其對敖楚戈的身法手眼.招式反應更注意。現在,他已沒有初時的那樣悠閒自得了,他已不再背負著雙手,相反的,雙手已到了垂於腰側的位置,他那張俊俏的面孔,也由開朗而趨幹陰黯,陰黯中更帶著難言的沉重。 站在另一邊的李映霞,則早已冷汗透衣,喘息急促,連氣都好像透不過來。她的牙齒緊咬著下唇,雙手緊握著劍柄,只感到周身是一陣又 陣的泛著冰寒……突然間。 在刀鋒與奪刃交揮中穿掠騰起的敖楚戈,猛的一個空心跟鬥倒翻九尺,“蠍心邪” 莊弘一閃追上,刀刃斜起,在光華暴起中,刀身卻又分顫成六十六個不同的角度卷罩下去。 燦亮穿繞的光彩甫映入眼,敖楚戈已貼地飛旋,飛旋的瞬息,只見 圈月弧也似的瑩瑩藍環由下往上暴飛;跟著這圈鬥大藍環飛起的,還有莊弘的前半片面子孔!當篷濺的熱血四散,莊弘全身驀然縮曲。就地打了個轉 一天爺,他那血糊糊的沒有了五官的猩紅肉顫的平面腦瓜上,露現著原先不該露現的腦紋漿汁,血骨筋絡!就這樣,連號叫也沒有,這位“十 邪”的瓢把子便斷了氣。 剛剛撲上來的“獨眼邪”保玉,睹狀之下,頓時心摧膽裂,他不似人聲地尖叫,腳步踉蹌,驚恐到了極點地往後猛退。 四周立著的幾十名黃衣大漢,呼喊器叫,紛紛執刀往前圍攏,但叫儘管叫。卻沒有 個真敢衝上來試試。 此刻,單宇的聲音極清晰,極穩定的傳出:“通通退下,讓我來。” 在突然沉寂下來的僵凝氣氛裡。單字緩慢地步向前來,他在距離放楚戈八步之外站定,目光冷清的注視著敖楚戈方才用以擊殺莊弘的兵器 那是 只奇怪的圓環,大小如鬥,環刃粗逾寸半,打造成菱刃形,環刃的上下脊。凸起有如鋒口,兩側也同樣銳利無比。通體泛閃著一抹汪汪藍光。藍得透亮,藍得晶瑩,那是環身本質的光彩,另外: 有 條細細的黑練於系著環刃,以適於遠攻。這玩意,一看之下,就知道是一種很犀利的殺人武器。 低沉的,單字道:“終於,我等到的‘鬼泣環’出手了。” 敖楚戈籲了口氣道:“我曉得,你一直在觀察,在等待,你要摸清我的武功路數。 招式和慣性。 個高手的目光是銳利的,冷眼看別人的技藝現示,有如本身在對敵一樣。 所以,我留著‘鬼泣環’便專門準備應付你!單宇,不錯,我還是先行使用出來了,但好在只有一招,你尚無法得窺奧妙的全貌。” 單宇的笑容,已不如先前那樣的自若了,他冷冷地道:“雖然無法得窺全貌,但有此一招,也可多少啟示我這環上的竅要所在。” 敖楚戈笑笑道:“現在,大約該輪到你這答應過‘不插手’的高人下場了?”單字陰沉地道:“你早就料中過的”。 接著,他頭也不回地道:“保玉,上去將李嚴良押上來!我若勝了。自會把他們凌遲碎剮;我若一旦落敗,便先斬李嚴良,至少,我也能找個人墊棺材底。” 保五答應 聲,匆匆奔入鐵門之內,此時敖楚戈搖頭道:“單宇。你真是心狠手辣,歹毒之極。” 那邊,李映霞驚怒交集地尖叫:“你們不能下這種毒手一 單宇你們要守信諾!你說過不傷害我爹……”單宇冷冷地道:“妮子,我說過又不算數的話太多了,事到如今,還談什麼‘信諾’不‘信諾’。” 李映霞容顏慘變、咬牙咳目地哽著聲叫:“單宇,你競如此卑鄙齷齪,行為無賴。 你,你算是哪一類畜生?”望也不望李映霞 眼,單宇生硬地道:“我已慣於漠視你這種幼稚女人的存在。丫頭,留著點精神擔心你自己吧!”說著話,這位“玉面瘟神”緩緩伸手進入他寬大的青衫之內,當他右手再度出現的時候,業已多了一柄奇形小劍 一柄只有小手指寬窄,尺半長短,隱隱流動著暗青光華的小劍。 敖楚戈心室微微收縮了一下,喃喃地道:“‘斷腸指’……‘斷腸指’……”“不錯,‘斷腸指’,見血封喉。” 敖楚戈正待說什麼。鐵門之中,人影晃動,“獨眼邪”保玉已經親自提著一個人走了出來,那人,滿頭花白亂發,方窄窄的一張瘦臉,黃中汎灰,三角吊眼,尖削的鼻準,薄薄的嘴唇,額頭上皺紋深疊,但是,若仔細看,他的額頭中間卻有幾條特別深刻的紋理,隱約地組成了一個“王”字……不用說,此人一定是李映霞的老爹,天下八大惡棍之一“虎頭人屠”李嚴良了。 “爹,爹爹礙……” 天光原本耀映得李嚴良黯淡失神的眼睛有些畏縮,但李映霞這悲惶辛酸地一聲哭喊,卻使得這位“虎頭人屠”全身一震,雙目暴睜,他急切回顧,一邊也顫生生地叫著: “誰?是小霞麼?可是小霞麼?”李映霞瘋狂似地往前撲來,張開雙臂,又是激動,只是哀傷地泣呼著。 “是我,爹爹,是我,是你的小霞……”敖楚戈怒叱:“快站住!”單宇便在這時展開了攻擊 他的出手非但凌厲無比,更且快逾電掣,只是身形一動,便形成滿空的青雨寒光,自四面八方匯聚向敖楚戈!暴移三步,敖楚戈的“鬼泣環”霍一聲飛舞開,形成一剎間的圈弧映現,幾乎不分先後,環刃本身又石火般斜切敵人的胸膛,光暈的顫動,更包括了對方的全身! 單宇的彈躍彷彿一只激射的怒矢,倏然飛出,又在眼看著他飛出的一剎便又回到了跟前,“斷腸指”輕輕一顫,劍尖的指向,便封住了敖楚戈的面門五官。 “鬼泣環”“察”聲由下往上旋起,藍汪汪地光華有如一泓晶瑩,散似秋水,卻在又旋轉的同時斜切過去,閃過一溜要命的冷芒! 單宇身子側仰,背脊幾乎貼地,“鬼泣環”擦過他的臉前他的“斷腸指”便在微幌之下流虹也似筆直刺往敵人心口。 敖楚戈腳步一惦,已讓出六步,他的目光瞥過伏在地下的李映霞,身形粹然凌空,在連串的跟鬥翻滾裡:“鬼泣環”發出“嗚”“嗎”的怪嘯.燦爛眩耀的環刃布成了圈圈相連,團團不息的漫天弧光,縱橫交織著齊襲單宇。 這時,單宇卻卓立不動了,他雙目凝聚,神色森寒.手中的“斷腸指”要地像自己有了生命一樣,飛掠彈起,四散蓬射的星芒冷電奪目眩神,在 片密集的金鐵撞擊聲中,他居然以手中小小的一柄“斷腸指”著著穩準地碰開了敖楚戈的飛滾。 額上已經出了汗水。敖楚戈嘴唇緊閉,“太陽穴”在“突”跳動,他呼吸有些急促,“鬼泣環”在他手握的細練搖幌下作著幅度不大的跳動。 鐵門邊,保玉緊張無比的,盯視著場中的龍爭虎鬥,同時他的一對“萬字奪”便架在李嚴良的後頸上,另外,尚有四名黃衣大漢的“鬼頭刀”也頂著李嚴良的左右腰眼.“虎頭人屠”的一條老命!千鈞一髮。 李嚴良的雙臂反縛背後,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兩只腳踩捆連在一起,用以束縛他的,全是又細又勒的牛皮索,加合著銅絲,如今,他除了嗔目切齒,怒發衝冠之外,任什麼事也不能做。 現在,敖楚戈與單宇的激戰更已進入了白熱化,已快臨分生死,斷存亡的關頭,只見二條身影在急速穿走掠回,進退俱如電閃,他們的出手全是招中套招,式裡含式,稍沾即分,每一接觸的瞬息,都是百十次攻拒的濃縮,每一度迴轉,皆乃下步百十次攻拒的連續 一看得人目搖神迷,難分難辨,而環刃經天洩地,藍光掠倏,弧芒隱現,劍鋒穿飛,蛇劍流旋,光與刃的組合,像已把此處的每個空間充斥滿溢了。 就在這種沉重窒息的尖銳壓力之下,事情突然有了急劇的變化 一直伏臥地下以避單宇毒手的李映霞,猛地一個躍身而起,她仿佛無視於身邊的鋒芒流虹足以構成生命的威協,就像發了狂一樣,飛掠向她父親那邊!丈多遠的距離也只是眨眼工夫便到,扶著李嚴良的保玉正自 楞,方才破口大罵道:“小**,你要作死呀!” 李映霞充耳不聞,“青鋒劍”抖手飛刺,“吭”的一聲,一名黃衣漢子,業已摀著肚皮摔了出去;另一名黃衣大漢舉刀猛砍,卻在她橫劍斜鋒之下,“哺”聲割開了那人的胸腹,滿頭滿臉濺染了鮮血!這位“玉妃”這時候活像是瘋了,形同雌虎,悍不畏死的揮劍暴刺,第三個黃衣大漢,寒光閃處,那位仁兄也怪叫著肩頭上見了彩! 李嚴良真是父女同心,他在突然間奮力前撲撤肩,身側的另 個黃衣漢子,“欸哈” 一聲被撞出五步,李嚴良的脖頸,雖然也被保玉架在兩邊的奪刃劃破,但他卻已掙了出來! 保玉有些驚惶失措了,他雙奪急攻李映霞,卻又不知道,是否可以動手殺死李嚴良! 正在這稍一遲疑問,已與李映霞拼鬥了三招,而李嚴良僅以肩腰之力,便躍跳著撞翻拐跌了四、五個圍攻上來的黃衣漢子! 全身一弓猛長,李嚴良的頭頂猛然兜胸將一名衝近的敵人仰撞出去,振吭大叫: “小霞,快來替爹把身上的綁索削斷!” 李映霞此時一面竭力抵抗著保玉的狠攻,一邊急切地大叫道:“爹!你小心,我馬上就來,爹……只要一會……”雙奪翻飛,快進急旋,保玉嘶啞地叫著:“單公子,可要解決這一對混帳父女?”趁他這一嚷一叫稍為分神的空隙,李映霞滾地翻出,“青鋒劍”起如毒蛇吐信,“颼”的一閃已將一個揮刀劈向李嚴良的黃衣漢子雙腳斬斷,在那名漢子的尖叫聲裡,她劍刃微偏猛壓,“崩”“崩”兩響,李嚴良腳跟上的皮索業已應聲削落2身形立騰,雙腳暴飛,又一名空削三刀的黃衣漢子“吭”的一記被李嚴良踢得倒仰出去。李嚴良再全身凌空迴轉,“吭”“吭”兩響,又端翻了一對黃衣大漢,他狂笑著:“小霞,乖女,爹就幫著你來收拾這群豬狗!” 斜刺裡,人影暴閃,李映霞十一劍倒卷,光芒映織中,那人猝閃向側,右手一揮,李映霞的背腰處已血濺肉翻,她咬牙急退,寒電又起,左腳上再度見彩! 是保玉的“萬字奪”! 李嚴良大吼一聲,整個人斜射而出,兩腳蹴保玉頭臉!保玉立退三步,李映霞的劍刃掠空,又再狠攻上去 可真是上陣父女兵啊! 這時,就好像在虛無中突兀凝成的形,單宇竟從三丈多外與敖楚戈死拼的那邊, 閃而到,他猛往下沉,“斷腸指”幻成一抹扇狀的光輝罩向李映霞,李映霞竭力抵抗,卻在劍鋒與單宇的劍輝相觸的一剎間,“嗆郎郎”脫手震飛形掌進裂! 單宇的表情,狠酷無比,他往前慎伏,“斷腸指”對著李映霞的咽喉截下! 李映霞死命躲翻,但卻躲不開那如影隨形的冰寒劍尖,就在這乾鈞一發中,李嚴良由一側橫著猛撲,雙腳暴賦單字面門。 單宇唇角噙著一抹冷笑,下插的“斷腸指”,淬然上翻,快逾石火,李嚴良踢來的雙腳距離他的面門尚有五寸處,“斷腸指”已然“哺”聲穿進了李嚴良的大腳根處。 “礙……呦……” 痛苦地嘶號,出自李嚴良歪裂的嘴巴;這位“虎頭人屠”傾力翻躍,又一頭撞向單宇!單宇身形猝閃,再攻九十一劍,九十一劍全部插入李嚴良身上又拔了出來。但是,當第九十一劍剛拔離李嚴良肌體的瞬息,李嚴良猛然又把自己的身體湊上劍鋒,用他的血肉來吞沒單宇的劍刃! 厲叱一聲,單宇急退拔劍,然而,那圈藍汪汪的光華已似來自九天,淬閃之下劈向他的頭頂了,他不及拔劍,矮身縮頭,先避此致命一擊,但他卻疏忽了他的手 他執劍插在李嚴良肚腹中的手,剎那間環刃暴斜,“刮”的一響,單宇的右手便連同他的“斷腸指”留在李嚴良的身上了。 哼也不哼,單宇流星也似彈翻七丈,左掌豎立如刀,急洩而下,飛斬敖楚戈!敖楚戈猝閃兩丈,“鬼泣環”旋身飛舞,藍光流燦中環身如落月突殞,暴取單宇。 單字的右手乃齊肘削斷,血肉模糊的斷肘處所濺灑的鮮血染沾得他青衫上下一片斑紅,他的臉色灰白,五官歪曲,喘息粗濁有如在喉嚨管里拉動著風箱,但他仍不屈服,仍然在騰閃的一瞬之後,豁死與敖楚戈糾纏。 此製,方才曾經延阻了敖楚戈須臾工夫的保玉,又撲向了正在擁屍痛哭的李映霞! 猛一咬牙,敖楚戈任由單宇的十七掌劈進了自己的中空之內。他在對方掌沿將要沾體的一剎間,粹然拋肩斜身的慣力往回倒飛一一他反應快若電掣,卻任單宇的弱勁掌力劈在肩頭,打得他一個溜滾,但是,他的“鬼泣環”,卻已狠狠地切進了單字的胸肋之內。 往後倒射、單宇脫出了切進胸肋內的“鬼泣環”,他嗆咳著,隨著大量鮮血的噴湧,他腳不沾地,搖搖晃晃的狂奔而去,經過幾次縱躍,竟然奮力投入波濤洶湧的海浪之中。 方自拿樁站穩的敖楚戈,不惶多看,那邊,李映霞又在保玉的猛攻下負傷多處。 敖楚戈連人帶環,就似極快的流光射到,保玉厲吼著雙奪反摔,敖楚戈不避不讓,整個身軀淬然橫滾,任由奪刃括過他的胸背,在他肌肉立即翻卷中,他的“鬼泣環”已一下子套進了保玉的腦袋,於是藍芒飛揚,保玉的醜惡頭顱也滴溜溜站上了半空!單膝點地,他的“鬼泣環”“呼”聲橫旋飛回,在“括”“括”悶響連串,四周的“十 邪” 所屬,又七八顆腦袋,血淋淋地拋起。 尖嗥悲號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殘存的黃衣漢子們,馬上四散奔逃,狠奔系突,每個人都是心膽俱裂了……敖楚戈緩緩來到李映霞身邊,李映霞渾身血跡斑斑,披頭散髮,俏麗的面龐上,淚水融在苦極的悲痛裡,她跪在李嚴良屍體前,李嚴良的屍體冰冷,臉孔泛著烏青,雙目半閉,神情痛苦,全身上下,全叫血給浸透了……仰起臉龐來,李映霞淒涼酸楚地道:“我爹死了……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敖楚戈俯視著李嚴良的面容,低沉地道:“我知道……李姑娘,令尊名聲狼藉,素行邪惡,但是,終其一生,到底也做了兩件好事。他並非是個肯於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人。他卻為了解救自己的女兒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證明他的人性深處,至少尚有未曾渦滅的骨肉親子之情。另外,我也蒙他之賜,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吞食了單字的毒劍,要沒有這剎那間空隙,老實說,我真不敢定,能否勝得了單宇,這個‘玉面瘟神’。” 李映霞突然激動地叫:“單宇這劊子手是不是逃了?”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他已在重傷之後,自行投海了 一 這是個倔強又高傲的人,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不為人見的地方,不肯將他最後的慘狀示露人眼……今天真險,我的‘無雙劍’不在手上,而‘鬼泣環’只適於遠攻,這一點單字知道,所以他一直和我近身搏鬥,不肯遠離,他的‘斷腸指’,卻是近博的利器。李姑娘,若非保玉遭危,單宇反撲相救,這距離便難以拉開了,那時,生死之間,亦就難說了……”李映霞此時神色淒楚,泣聲宛如瀝血,她悲痛逾恆地道:“我怎麼辦!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再也沒有相倚為命的爹,再也沒有人來關懷我,保護我了……久聽人說‘孤苦伶仃’的滋味,我到現在才知道,竟是如此傍徨,如此的空茫…… ------------- |
第07章
這些日子來,敖楚戈顯得有些消瘦了,也許是對生命的終極目的感到意興闌珊,也許是對周遭的環境覺得厭倦蕭索,也許是,忘不了李映霞留在心田上的那一抹情影吧? 總之,他每每在無形中將自己禁束於沉默,禁束於只屬於他個人的夢之境裡,他多了很多冥思的時間,而又經常在醒悟之後卻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陣子是在想些什麼?那樣的空茫,那樣的迷濛,又那樣的隱約,似真似幻。 酒,便成了他身邊的良伴。 心情煩得不知所以的辰光,他不是沒有體驗過,這種“煩”,便是由落寞、孤單、哀愴、苦悶,夾雜著某 項無可奈何的憾事組合的,他知道如何去克服這段過渡時期的煩燥 拖日子,殺時間,再來點兒酒,夠了。 治療苦悶的唯一方法,只有淡忘苦悶。 時光的延續,便是淡忘的良藥。 這是一幢築在山腳的小茅屋,他臨時的“行官”,向一個老憔子租貸下來的。 萍蹤無定,天涯浪跡的歲月,幾乎寫滿了敖楚戈自懂事以來的人生,他飄忽慣了,他移動慣了,世上的每一個角落,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這裡和那裡,都是一樣的泥土,也都是一樣圓顱方趾的人,若硬要說有什麼分別,大概就是泥土有香臭,人與人有善惡,有親疏吧?茅舍不大,但還乾淨敞亮,他住在這裡,已有個多月。 ‘個多月前。他是從“順安府”來到這裡的,看著此地山明水秀,便感到自己意思上的疲乏,精神上的空洞,於是,他住了下來。 他覺得很累,也很孤單,從“順安府”來,是因為他在“順安府”參加了一個葬禮,那埋下去的人,是他在世間最後一個有著骨血淵源的人。 那是他的長輩,年齡夠老了,死亡對他的年齡來說,已不算是一種苛待,毋寧是一種解脫,但是,敖楚戈的感受卻不一樣,他不喜歡他這位親人逝去,因為敖楚戈愛他,敬他,也因為他一向以更多的慈祥來關注敖楚戈,他們有滴親的血緣,陰陽驟隔,總是不如同時在一個地方好。 所以,敖楚戈有了懷疑 人的生命終極到底為了什麼?只是死亡、入土?留給活著的人深沉的悲戚?當然入生于世,有許多堂皇的道理來激‘勵“有為”,不過,“有為”也罷、“無為”亦罷,生命的火焰 旦熄滅,卻不免叫仍在繼續活著的人感到空幻 一做了許多,或一點不做,到未了,不也是相同的結局?黃昏的光景。 而黃昏一慣淒清又哀涼,色調愴然。 敖楚戈坐在門前的一把破竹椅上,大酒囊斜置腳邊,他剛抹去唇角的一抹酒漬。 凝視黃昏,黃昏的韻致絢燦卻寂靜。 馬蹄聲便在這時傳來,“得得”、“得得”,悠揚單調,但卻清脆,回盪於黃昏的絢燦與寂靜裡。 只有一人一騎,方向正是朝著這邊的茅屋,那位騎土似乎相當安閒,馬兒用的是小碎步,像在一面緩奔, 面流覽四周的景色。 附近有山有水,而且山青水綠,撫媚靈奇兼雨有之;倒是值得一看。 敖楚戈沒有往蹄聲傳來的方向稍作注意,他唯一的反應,只是提起腳邊的大酒囊,對著囊嘴又灌了一大口酒。 蹄聲近了,就在茅屋旁邊丈許處的那口淺井邊停了下來。 敖楚戈仿若未覺,只又疑視黃昏,又灌下一大口酒。 半晌。 一個低沉微帶暗啞的腔調濃濃逼了過來:“楚戈,別來無恙?”有些怔仲,敖楚戈緩緩轉過頭去,瞇起雙眼,仔細端詳那個說話的人,也就是那個馬背上的騎士。 看樣子那人約模是個中等個頭,四十上下的年紀,圓圓的面孔;膚色黝黑,頷留短鬢,臉上修整得異常光潔,一雙眼睛精芒閃閃,頗有威儀。 嘆了口氣,敖楚戈咧開嘴道:“真是稀客,蕭掙,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馬上騎士 蕭錚沉穩地一笑,道:“費了許多心血,但是,以你這樣大的名頭來說,要找到你也並非什麼太難的事。 半個月前,你到‘白楊寨’去喝酒並買了一大批糧食,就有人認出你來了;楚戈,由於你辦了這樣多的貨,我們知道你必然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日子,所以,我們雖然遲了半個月才在‘白楊寨’打聽到你的消息,但卻並不算太晚。”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不算太晚,縱然你再過半個月纔來,仍可以在此地找到我……” 突然,他疑惑地道:“如果我沒有聽錯,剛才你是說的‘我們’?”蕭錚平靜地道: “不錯,我們。” 敖楚戈道:“還有誰?” 這一次,輪到蕭錚嘆氣了:“莫非你就真個這麼健忘?還是你絕情絕義到連老朋友全不屑一顧了?楚戈,你會記不起他們四個來?”吃吃一笑,敖楚戈拍拍自己腦門: “我想,你是說‘雲山一鶴’章浚‘虎頭’武海清‘小修羅’白羽‘花和尚’唐全他們四位?”蕭錚的聲音有點生硬:“虧你尚能記得,真不容易。”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老朋友嘍,怎會忘懷?蕭錚,我們可是七八年沒見過了呢?時光過得可真叫快哪……”蕭掙冷冷地道:“正確的時間是八年三個月又十二天。 敖楚戈笑道:“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可見你們各位是多麼思念著我……”蕭掙睜大了眼道:“一點不錯,更可以說是刻骨樓心,無時或忘 楚戈,我們盼望找著你的這一天,業已盼望得眼都要穿了!” 放下酒囊,敖楚戈扮出一付頗受感動的模樣:“故人情誼,最是醇厚悠長,想不到你們幾位竟然如此懷念於我,我卻一直天涯飄泊,四海浪跡,未能早日得見諸君,誠屬 憾;如果我曉得你們對我這般思憶,千山萬水,也必往相會……”蕭掙重重地道: “只怕你心口不一吧?”敖楚戈忙道:“千真萬確,蕭錚,老友,皇天后土,可鑑此心!” 蕭錚突然厲聲道:“敖楚戈,你還有心麼?”凝視著對方,敖楚戈一派茫然之狀: “這是什麼意思?”神色凜烈地策騎接近,蕭錚憤怒地道:“你幹下的好事,莫非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敖楚戈,你肚裡雪亮!”敖楚戈不惕不火,微笑道:“我幹下什麼‘好事’來著?老友,我肚中可正是一團迷惘!” 蕭掙激動地道:“不要裝糊塗,敖楚戈,我們當年都是窩在一起的好朋友,是連成一心,結成一體,如手如足的老搭襠,但是,你居然做出那種不仁不義,賣友自利的罪行來,你簡直狡猾陰險,惡毒到了極處!” 敖楚戈搔搔頭,道:“慢點,老友,我還不太明白……”蕭掙咬著牙道:“你還會不明白?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中的來龍去脈;混來蒙去,就是把我們哥五個整得淒慘,弄到流落異鄉,有家難歸,吃盡了苦頭,受夠了驚憂,嘗足了飄零流落之痛……”敖楚戈臉色一正,慎重地道:“蕭錚,你指的可是八年前‘寶利當舖’的那檔子事?”蕭掙惡狠狠地道:“不是那件事,還會有哪一件事?”似在回憶著什麼,敖楚戈悠悠地道: “如果是那檔子事,老友,我沒有錯。” 頓時青筋暴起,蕭錚掙紅著臉厲烈地道:“‘寶利當舖’為富不仁,作惡多端,平口壓榨貧苦,欺蒙善良,又放印子錢,又暗設賭擋詐騙老民,舉凡造假作偽,剝削勒索,無所不用其極,平日強取豪奪,魚肉鄉里,不知霸佔了多少的財產,蝕食了多少人的血汗,更坑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敖楚戈頷首道:“這些不心你說,我也清楚得很!” 蕭錚氣湧如山地道:“當時我們六個人為了給,寶利當舖’ ‘次教訓,一個警告,是不是共同商議好前去劫他一遭澈底。 並重重整治‘寶利當舖’的東家鄭萬有一遭?”笑了,敖楚戈道:“不錯,記得動手前的那天夜裡‘花和尚’唐全還灌多了老酒,瘋瘋癲癲地幾乎搞出了紕漏,卻叫白羽拿一捅冷水把他淋清醒了……”蕭錚大聲道:“休來扯這些閒篇 一一敖楚戈,我們在動手洗劫‘寶利當舖’之前,是否也都知道‘寶利當舖’的東家鄭萬有是兩江大豪‘鐵翼飛虹’樊五洲的丈人?也是‘桂城’都督候議的二舅父?”敖楚戈道:“當然知道,但並未嚇住我們,可不是?”蕭錚激昂地道:“那天晚上的行動一直非常順利。直到你私下放走了鄭萬有的二姨太與那個小雜種 你並沒有知會我們,也不曾徵求我們的同意,就自作主張放走了他們,你純是獨斷專行,目中無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所做的我並不認為有錯,那時我是這麼想,換成今天,如果遭遇到相同的情況,我也 樣會如法炮製;蕭錚,我們夜劫‘寶利當舖’打的是劫富濟貧,懲姦抉弱的幌子,但實際上,你們幾個人的行為如何?一入‘寶利當舖’的庫房,便個個紅了眼,迷了心,大把大把地蒐集珍奇珠寶, 袋一袋的裝塞金銀翠玉,貪婪忘形,醜態畢露;這猶不說,竟然胡亂傷人,不論首從, 概刀斬刃砍,甚至連鄭萬有的那唯 。 寶貝兒子也要砍掉;想想看,那只是一個七八歲的稚童,這樣小的孩子他懂得什麼? 他父親的罪行與他又何干?老子的不是怎能禍延兒子?況且只是這麼一個小不點的孩子?” 蕭錚切齒道:“但你說過由你來處置那個女人及那孽種!” 敖楚戈昂然道:“是的,我說過,因為我不得不說,你們眼看著便要將那女人及孩子砍掉,我為了不忍傷害她母子,便只有這樣表示 你們無視於這女人及孩子的哭求跪請,罔顧於這對母子的驚懍恐懼,我卻辦不到;我要下她們又放了她們,但我並沒有隱瞞你幾個,我放走她母子後曾回頭向你們解釋過!” 蕭錚咆哮起來:“你誤了大事,誰還聽你的狗屁解釋!” 笑笑,敖楚戈輕輕遙點對方的鼻端,道:“當年的那天晚上,你們便是這種反應,瘋狂叫囂,無理取鬧,更群起與我爭吵,我記得我們為了此事爭執得十分劇烈,到了後來,我一怒之下便自行離開了,你們該看得清清楚楚,我離開的時候兩手連一丁點兒東西也沒帶,要發財,我全留給你們去發!” 怒極反笑,蕭摔悶著氣道:“把財留給我們去發?真是見你的鬼!敖楚戈,就在你走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光景,‘鐵翼飛虹’樊五洲便率領他的大批好手,更加上近.千官兵趕到,將‘寶利當舖’團團包圍,圈了、個水洩不通!” 敖楚戈道:“事後我聽人說過這些情形……”蕭掙幾乎是在呻吟:“天,你的樣子多麼輕鬆?僅僅事後聽人說過這些情形?好.我再向你細說一遍,叫你明白你闖下的禍害有多大,火把燈籠照耀得半個城街宛同白晝,刀槍如林,寒光似雪;樊五洲與他的二三十名得力手下,近千官兵,潮水般往內卷撲,殺滅聲能震聾人耳,面對面都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我們五個人竭力抵擋,拼命衝突,浴血苦戰快到天亮,方才九死一生的堪堪脫出重圍,扶掖遁逸而去,但是,五個人卻沒一個是完整的,通通掛了彩,章浚還丟了一條右臂成為殘廢,我至今仍然內傷未曾全癒斷根,敖楚戈,這都是你的賜予啊沉默了片刻,敖楚戈才道:“你們以為是我去通知樊五洲同候議的?你們以為是我出賣了你們?”蕭錚圓睜雙眼,吼道:“這要問你!” 敖楚戈淡淡地道:“不是我。” 蕭錚厲聲道:“真不是你?” 忽然冷冷笑了,敖楚戈道;“用不著在那裡瞎叱喝,老朋友,你也曉得不是我!” 面孔扭曲了一下,蕭錚的神色蒙了一層陰鬱,他透了口氣,頹然道:“是的,我們知道不是你;你絕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你沒有如此做的動機和目的,敖楚戈令我們痛恨,但他卻不是白痴,亦非小人……”敖楚戈露齒笑道:“不過,這卻不至於令各位對我如此‘痛恨’吧?我認為,這只是好朋友之間一點意見上的爭執,觀念上的衝突而已,何來‘痛恨’這樣的嚴重反應?”蕭錚不禁又憤怒起來:“雖不由你直接出賣我們,但也是等於你間接把我們坑了!”敖楚戈皺眉道:“此話怎講?”蕭掙惡劣地咆哮:“打我們一潛入‘寶利當舖’,前面六扇相連的店面通通關閉,三十二名伙計不是被殺就是被捆,後頭四進內宅大小一十七口男女老幼,也一樣的情形,舖子裡有多少人,我們早已刺探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出去,通風報信,但樊五洲的手下與候議的官軍竟能圍抄上來,你道是誰走漏的消息?”心裡有數,敖楚戈卻明知故問:“誰?”蕭錚大吼: “就是鄭萬有的那個二姨太同她的小孽種 也就是被你私下放走的一大一小兩個禍害!” “哦”了一聲,敖楚戈道:“原來是她母子去通報消息?不過,這也難怪!人之常情嘛。” 蕭錚怒吼道:“什麼‘人之常情’?敖楚戈,若非你妄作主張,出下這個歪點子,私下放走了那個賤人孽種,樊五洲和候議怎能及時得訊?又如何來包圍我們?我們五個又怎會受盡如此苦楚?幾乎血濺三步,命斷當場!” 敖楚戈賠笑道:“五位吉人天相,不是矢折之軀,好在有驚無險,皆已平安脫困,且仍健朗如此,也就不必再小題大做,徒增煩惱了……”。 蕭錚火辣地道:“你說得倒是輕鬆,敖楚戈,我問你,我們五個人當時付出的血汗,所遭受到的損失,幾近八年的飄泊流浪,章淦的一條手臂,我的內傷……這些筆賬,卻是找誰去算!” 慢慢地,敖楚戈道:“你們認為該找誰去算?”蕭錚一指敖楚戈:“你!” 舔舔唇,敖楚戈道:“我?” 蕭掙暴烈地道:“你;是你放走了那賤婦和孽種,她母子才有機會去通風報信,我們才會身陷重圍,險死還生;是你令我們受傷掛彩,是因你的失著才叫樊五洲與候議及時堵住了我們,並且認清了我們,也因為你的這一手使樊五洲與候議廣邀人馬,檄昭天下,四處追殺我們,逼得我們遠揚異域,飄零七海,幾近八年,久不敢返回中土!你說,這一筆一筆的帳.不找你算又找誰算?”敖楚戈安詳地道:“怎麼你們現在就敢回來了?” 蕭錚惡狠狠地道:“鄭萬有死了,樊五洲也死了,候議告官退隱了,沒有人再追我們,莫非還不該讓我們回來追你?”敖楚戈笑道:“列位的消息倒頗靈通 其實,鄭萬有當時被白羽廢掉了四肢,也活不了多久,樊五洲正當壯年,他的突逝,卻是令人意外,但你們既然沒人再追再逼,業已事過境遷,又何苦回頭來找自己老朋友的麻煩?”蕭錚狠狠地道:“仇刻骨,恨銘心,不能不報仇雪恨!鄭萬有,樊五洲已死,候議已告官回裡,已找不到他們頭上,但卻不可輕恕過你這始作誦者。敖楚戈,這些年來,不知道是樊五洲不曉得你也曾參與其事,抑是他對你放過那賤婦和孽種的行為感恩圖報,他卻一直沒找過你,你也過得消遙自在,可是,我們的痛苦,我們的淒慘,又有誰會明白?” 敖楚戈道:“說句老實話,樊五洲就算找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含糊,更不會學你們的樣子逃之天天,龜縮不出,大不了是個肉拼肉,有什麼稀罕?”黑臉漲成紫醬色,蕭錚氣憤地道:“當時我們都受了傷,我同章渙又衰弱得不能行動,而樊五洲人多勢大,又請了若干好手相助,再加上官方的力量,我們不躲鋒頭卻如何對抗?更坦白地說,我們五個的功力任是誰也比不上你……”敖楚戈道:“但你們五個加起來卻比我強!” 蕭錚咬牙道:“五個人不同一個人那樣得心應手,上下一致 總之,當年的情況逼得我們無法可施,除了暫避 時,別無他策……”敖楚戈氣定神閒地道:“另外,還有個骨氣與膽識的問題,不消說,列位在這上面,卻也不甚及我……”冷笑一聲,蕭錚道:“敖楚戈,你這是暗示我,抑是警告我?你以為就這樣簡單便把我們嚇退?就將我們找你算帳的主意打消了?你也未免想得太容易啦!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大羅金剛,我們必要與你一結舊欠,讓你遭到報應!” 微喟一聲,敖楚戈道:“這件事,老友,可是你們五位一體的意思?”蕭錚強硬地道:“是我們五個人的意思!” 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就不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老交情的面子上?”蕭錚大聲道: “從‘寶利當舖’那天晚上開始,我們已與你思斷義絕,形同陌路 你已不顧交情,我們就更無須考慮!”搖搖頭,敖楚戈道:“你們是誤會了……”蕭錚斷然道:“沒有誤會,我們比誰都更清楚應該怎麼做!” 呼了口氣,敖楚戈道:“老友,不再斟酌一下?”蕭錚斬釘截鐵地道:“不必斟酌,也沒有任何商確餘地!” 敖楚戈拿起酒囊來大口灌酒,“咕魯“‘咕魯”的吞咽聲在他仰起脖頸喉核顫動裡就宛似無底洞中的回響,大酒囊中的酒,叫他一口氣便喝掉了小半,放下酒囊,他伸出舌尖來潤沾嘴唇,似是在品回酒味,卻沒有開口說話。 忍不住了,蕭錚怒沖沖地道:“敖楚戈,你不用做出這付蠻不在乎的熊樣子來,我只怕你再也消遙不了幾時,我對你還略留顏面,其他的人卻絕不會給你半點包涵!” 敖楚戈目光投注向西方的那一片幻影中,他輕輕地道:“蕭掙,好友反目,手足閱牆,原是天地間最令人痛心的不幸之一,難道說,你們就毫不珍惜我們彼此以往的一段情誼?非要搞得血雨腥風,一片愁雲慘霧不可?蕭錚粗暴地道:“少囉嗦,我已告訴過你,自洗劫‘寶利當舖’那一晚起,我們與你即已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什麼故情,什麼舊誼,完全付諸流水,幻做煙雲!” 敖楚戈猶在容讓:“蕭錚,做人做事,總要佔住一個‘理’字才好發狠施威,‘寶利當舖’的那樁過節,我並沒有錯,我不讓你們殘殺婦孺,濫屠無辜,這不只是為了我個人的一片側隱之心,又何不是在替你們修德積福?”蕭錚大吼道:“胡說八道,你是在挖坑叫我們跳,你是殺人不用刀!” 敖楚戈極其緩慢地道:“列位可也曾周詳考慮過,像你們這樣蠻不講理的硬要向我報復,其後果的嚴重性?”蕭錚嗔目道:“只求一雪此恨,一切後果在所不計!” 僵默片刻,敖楚戈冷清地道:“蕭錚,這可是你說的話!” 蕭錚強橫地道:“也是我們哥五個共同要說的話!” 在那張破竹椅中轉動了一下身體,於是,結構鬆散的竹椅.便“咯吱“‘咯吱”響了起來,敖楚戈只是換了一個坐姿,鞍上的蕭錚已突然往後縮閃,右手也伸向了腰後,模樣好不緊張! 擺擺手,敖楚戈閒散地道:“幹什麼這樣大驚小怪?伙計,挪挪身子而已,莫非你還以為我會抽冷子暗算你?”微現窘態地收回伸向腰後的手,蕭錚卻有些惱羞成怒地道: “像你這種人,誰也不敢說你會在什麼時間做出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來;而且,你也不要以為我含糊你!” 笑笑,敖楚戈道:“老蕭,你還是老性子不改,又是倔,又是好面子;我勸你那只尊手還是小心點別亂朝後摸,我曉得你這位‘拋拐子’的毛病,而我也相當敏感,你知道,有時候我的反應也是只憑直覺,不經大腦的,萬一 該多遺憾!” 蕭錚火暴地道:“你嚇不住我!” 敖楚戈道:“我也不是要嚇你,我只是向你解釋輕舉妄動的厲害,我 直很平和,是麼?蕭掙,像現在的這種情況,未免帶著十分濃厚的劍拔弩張的味道,可以說尖銳得一觸即發,若欲叫其不發,就完全依靠彼此的容忍及穩重,稍一不慎,即足以造成不幸,我不願造成不幸,相信你也不願,對不對?”蕭錚厲烈地道:“今天我來,就是為了造成不幸來的!” 敖楚戈和熙地道:“或許是,但並非由你個人來執行我的‘不幸’,餵?因為只靠你個人的力量,恐怕不足以造成我的‘不幸’,卻更易釀成你自己的‘不幸’,據我想,你來的目地,不在于向我施暴,而在於傳達某一項資訊吧?”唇角抽搐了幾次,蕭錚終於進出了一句話:“你有個應該挖出來餵狗的腦筋!” 聳聳肩,敖楚戈道:“說吧,你們欲待如何報復我?你又是帶來什麼的資訊?”咽了口唾沫。蕭錚道:“好,你聽著……”伸手奉上酒囊,敖楚戈溫柔地道:“可要先來上一口潤潤喉?”眼饞饞地望了那只酒囊一眼,蕭錚卻強行制止自己也想來一口的慾念,他昂起頭,一付凜然不可侵犯之狀:“我不喝仇人的酒!” 收回酒囊,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老蕭,我們之間,便有爭執,卻也談不上是‘仇人’呀……”蕭錚硬著聲音道:“休想來軟化我,敖楚戈,你聽著,有個地方,有一顆名字叫做‘幻星’的藍焰寶石,你要負責替我們去取,這一項,是賠償我們當年在‘保利當舖’徒勞無功的損失,等你把‘幻星’交給我們之後,再自斷一臂一腳,算是補償我們肉體上所遭受到的折磨,然後,你必須遠離中土,永遠不准回來,我們五個人八年的飄泊落流之苦,也叫你親身再去體驗體驗一遍!” 默然片晌,敖楚戈道:“就這麼些?” 微微一怔,蕭錚怒道:“你嫌這樣做對你太仁慈了,是麼?不錯,的確太仁慈了些,我告訴你,這是表示我們有良心,有感情,還看著過去那一段其實不值半文的舊誼,我們沒有要你的性命,若以你的罪行來說,寸碟凌遲皆不為過!” 敖楚戈表情古怪地道:“你們逼我去搶人,又把我弄成殘廢,再迫我離鄉背井,永世不能落葉歸根,這樣的做法,還能稱為‘仁慈’?比宰了我更要令我難受!” 蕭錚吼道:“至少你還留著性命,你還活著,不殺你已是最大的恩典,敖楚戈,你不要香臭不分,你以為我們就沒法子裂你的屍?”敖楚戈嘆息一聲,道:“如果我不去替你們搶那顆‘幻星’呢?如果我也不自斷臂腳,不離開中土,我向你們反抗,你們又能怎麼辦?”嘿嘿一笑,蕭錚猙獰地道:“早知你會有此一著一 我老實告訴你吧,老朋友,在這人間世上,你有個碩果僅存的親人,真正的,唯一的血親,你的二叔,你爹的同胞老弟,也是最愛你疼你的人,對不對?如今這老家夥已在我們手中,‘花和尚’唐全已領著兩名小角色在半月之前便趕了去擒擄他了,他不識武功,年老體衰,就和抓雞一樣不費力氣便能拿下他,此刻,你的二叔應該已在唐全掌握中了,當然我們不會告訴你我們將你二叔隱藏何處,但那裡必是個僻靜又舒適的所在,我們更不會有一絲半點難為他的地方,如果你聽命令的話,否則,他老人家怕就很要受罪,甚至陪你一起同登黃泉道亦未敢言;再退一步說,假如反抗我們,除了我們五個將聯手合力對付你之外,我們另外也請到了兩位極強的幫手,力量足可將你吃穩,所以你若反抗,最後的下場也只是死路一條;現在,你可以考慮考慮,你是願意依照我們的條件去做呢?抑是要與我們逞強,在你挺屍之後再綴上你那二叔陪葬?” 敖楚戈起先有些怔愕,也有些迷惘,但是,他隨即笑了起來:“老蕭,你們不可以這麼歹毒的,我們是好朋友,我的二叔也就是你們的尊長,你們怎可擄他老人家當人質來做為強迫我的手段?這不僅不義,也是不仁不孝!”蕭錚惡毒地道:“你已不仁不義在前,就不能怪我們心狠手辣於後,敖楚戈,你二叔的老命操縱在你的手中,如你不從,只怕你除了不仁義之外,不孝的罪名仍得由你背上!” 神色顯得十分平靜而幽冷,敖楚戈道:“蕭錚,這樣做法,實在有失厚道!” 蕭錚硬板板地道:“如今,你已不配談厚道,敖楚戈,這純是你自找的!” 很久沒有出聲,敖楚戈的雙眉緊皺著,好一陣子,他才低沉地道:“難怪你敢一個人跑來這裡找我賣狠發熊,蕭錚,你是有所仗倚!”獰笑一聲,蕭錚得意地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老友,沒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若是製不住你,我豈會如此冒失,楞到在虎嘴拔須,太歲頭上動土?”敖楚戈似是非常無奈,他勉強地道:“好吧,那顆: 幻星’寶石在什麼地方?不過,在你沒有回答之前,我已知道寶石的主人必不會是容易招惹的……”蕭錚大刺刺地道:“還算你識抬舉,知利害 當然,‘幻星’的現下執有者不好招惹乃是一定的,如果容易到手,我們還來找你作甚?我問你,‘十龍門’彌聽說過沒有?”反應是苦澀的,像吞下了一顆火栗子,敖楚戈窒著聲音道:“你是說,‘大雁坡’的‘十龍門’?”點點頭,蕭錚道:“不錯,‘大雁坡;的‘十龍門’那顆藍焰寶石‘幻星’,便為‘十龍門’所收藏,執于掌門人‘駝龍’童壽春之手!” 吐了一口氣,敖楚戈沉重地道:“你們真會找主兒,哪 個不好去招惹,偏偏去逗弄‘十龍門’?老蕭,‘十龍門’的十龍.個個功力精湛,心狠手辣,.非但強悍,更且霸道,任是那一‘龍’也都是出了名的凶殘暴戾,狠酷無情,他們不找我們麻煩,業已值得額手稱慶,燒瞭高香,如今卻去主動找他們的碴,這不是把災禍朝自己頭上硬拉?” 蕭錚冷冷地道:“這是你的事。” 敖楚戈搖了搖頭,道:“難怪你們自己不去,卻推著我去冒險頂缸,這……這真叫借刀殺人!” 蕭錚聲色俱厲地道:“我們辦得了還用得著你麼?敖楚戈,你一向自認本事好,機智強,現在,你就正該表現給我們大家看看,成功失敗,全在於你,可是你千萬記著 你二叔的老命也就連系在你的成敗之上!”敖楚戈喃喃地道:“這真是強人所難,強人所難……”蕭錚大喝:“敖楚戈,你從是不從?”.笑笑,敖楚戈道:“別這麼雞毛子喊叫的行不?來來,老蕭,讓我們面對面地坐下來,心平氣和地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好不好?” 馬上的蕭錚聲色俱厲地叱喝:“少磨蹭,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行或不行?”敖楚戈聳聳肩,道:“你們在拿鴨子上架,硬掐著我的脖頸幹,不行,還成麼?” 嘿嘿獰笑,蕭掙道:“乾脆點多麼好?敖楚戈,你總算還沒白闖這多年的世面,腦筋尚夠靈活,你若是不從,哼哼,我包你哭天搶地,輾轉哀號的日子在後頭!” 敖楚戈道:“八年來,你們五個可真是將火候煉足啦,狠巴巴的橫著心蠻干一氣,甚至連老友也一遭卷合進去也不皺眉頭……”蕭錚惡劣地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你這種人,尚能奢談什麼情誼?”口中“噴”了幾聲,敖楚戈眯著眼道: “我記得,八年以前,你們不但沒眼前這個跋扈囂張勁,連五顆腦袋的紋路湊合起來也沒有幾根,那時,你們大多是以我為首,以我為主的,想不到,八年以後,你們卻並肩子反過來對付起我啦……”蕭錚漲赤著臉喝道:“你休在那裡妄自尊大,我們那時抬舉你是因你還扮得出幾分假仁假義的模樣,誰知道你骨子裡卻恁般姦惡?以你這等掛羊頭賣狗肉的偽君子,又如何能使人信服?”敖楚戈道:“所以,你們就索興一橫心,連成一氣,硬來收拾我了?”蕭錚怒道:“這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休要不識好歹!” 敖楚戈感慨地道:“老蕭,記得你以前和我說話不是現在的態度,就算那不是恭謹吧,至少也是和緩又審慎的,如今,你卻對我吼叫謾罵起來……”蕭掙火辣地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少提從前,那早已過去了,消失了,你還是正視現實比較合宜點,而且我警告你,不要以為我們往昔對你的拾舉是畏懼,你並非我們的頭子,我們自從搭擋便一向沒有上下主從之分,大家名份全是一樣,誰也不比誰大,誰也管不著誰,我們不是你的下屬,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敖楚戈低沉地道:“但是.你們卻大多是遵照我的意見行事……”重重一哼,蕭掙道::那是你的鬼點子比較多的緣故,並非我們該受的節制或指揮,我們之間是平輩的伙計,不是排序的幫派,你不要暈了頭……而就連這麼一點對你的倚重。也在‘寶利當舖’那晚的事件之後一筆勾消!”籲了口氣,敖楚戈道:“你們翅膀硬了,經驗廣了,便不再像昔日那樣尊重我了……”蕭錚倨傲地道:“八年的時光很長久,夠長久了,八年中,曾發生許多變化,也足以令人學到許多,敖楚戈,你的那 套障眼法兒,雕蟲小技,再也唬不住我們,嚇不了我們,我們早已有了自己的見解與主張……”敖楚戈微喟一聲,道:“不過,以你們目前的見解和主張來說,卻不見得有會什麼高明之處……” 蕭錚咆哮道:“這只是你這樣認為,姓敖的,你那 套也稀鬆平常得很。八年中,我們有長足的進步,更了解了許多事物,你的鬼板眼早就瞞不過我們了!”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你看上去也似乎比當年更狠上幾分啦……”雙眼圓睜,蕭錚咬牙道:“當須要向你下毒手的時候,敖楚戈,我是絕不會猶豫的!”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的,我看得出你已具有這樣的膽量同決心。” 蕭錚勃然怒吼:“不要再譏消 敖楚戈,我會教訓你!” 吃吃一笑,敖楚戈搖搖手道:“姑莫論你是如何無知狂妄與幼稚淺薄吧;我們誼屬老友,卻不該扯破臉面,否則,豈非叫知道我們關係的人笑話?”蕭錚竭力平靜著自己,半晌,他道:“說話要小心,敖楚戈,他們幾個的脾氣比我要暴燥得多,而且,沒有我這樣的容忍及涵養……”敖楚戈道:“這樣一講,我還真有點嘀咕呢……”蕭錚大聲道: “你又來了?”敖楚戈的目光泛著極度溫柔的笑意,在夕照的映幻下,更帶著那種親摯湛然的光彩,他心平氣和地道:“老蕭,他們幾個現在在哪兒?”蕭錚道:“唐全已去擒拿你的二叔,很快就會轉回來,約摸也就是今明兩天裡的事,另外他們幾個,正在一處幽靜的所在等待消息。” 敖楚戈揚著眉問:“等待消息?” 蕭錚冷冷地道:“不錯 他們等我回去。” 敖楚戈道:“既屬好友,黍為摯交,為什麼不一起前來相會?”蕭錚板著臉道: “很簡單,第一是不願引起你的誤會,增加雙方情緒上的激動。第二,若是你萬一耍蠻使狠,我們要留下迴轉的餘地 我們邀約的那兩個高手要過今天才能趕到,唐全又不在,我們除非必要,不想冒著活捉你以外的危險!” 敖楚戈笑道:“能有這樣詳盡的安排,足證諸君業已更上一層樓了。” 蕭錚掩不住他的得意之色:“敖楚戈,天下很大,不是你才懂得心計!” 敖楚戈又問:“老蕭,可否告訴我,你們請了哪兩個人來做你們的幫手?”狡猾一笑,蕭掙道:“不用急,到時候你自會知道,那兩個人你說不定也見過,縱然未見,也必曾耳聞他們在道上的名聲。” 敖楚戈道:“如此言來,那二位亦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了!” 聽得出人家話中帶刺,蕭錚厲聲道:“敖楚戈,你最大的毛病便是目空四海,心中無人,休說我們哥幾個不會含糊你,我們那兩位助拳者更不會在乎你,人家的玩意兒斷不比你稍差!” 敖楚戈曬道:“你說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麼?列位所請的幫手,想亦必屬武林俊彥,一方奇才了……”蕭錚惡狠狠地道:“遲早有一天,敖楚戈,會有人割掉你那根舌頭!” 敖楚戈道:“其實你的心願,豈只割掉我的舌頭而已。” 蕭掙氣不過地道:“敖楚戈,你這**養的……”又湊上酒囊淺吸了一口,敖楚戈悠閒地道:“得了,你不下馬來歇歇腳?老友,吵是吵,罵是罵,我這一番心意卻仍是誠懇活鮮,篤實摯真的呢……”蕭掙哼了哼,道:“我不下來了,我這就得回去。” 敖楚戈道:“幹嘛這麼急法?” 蕭錚道:“他們還等著我回去聽消息,對了,你也別再磨蹭。至遲今晚起更,你就得前往‘白楊寨’的石牌坊前與我們會合!” 沉吟了一下,敖楚戈道:“何苦這麼緊迫?再過兩天不行?”蕭錚怒道:“不行!” 敖楚戈忙道:“行不行沒關係,你別叱喝得這麼大聲……”蕭錚滿面嚴霜地道:“記著,必須今夜初更時分,在‘白楊寨’的石牌前與我們見面,若是你有意延遲或藉故不到,一切後果你自行負責,我再告戒你一次,你的命以及你二叔的命i”敖楚戈懶洋洋地道: “好吧,我去就是。” 蕭錚又釘了一句:“準時!” 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準時!” 一帶馬韁,蕭錚冷冷地道:“我走了,你好生記住時辰!” 坐直了腰,放楚戈急問:“老蕭,他們幾個到底在哪裡等你呀?”半權過腰身,蕭錚粗聲道;“他們如今在何處與你毫無干係,你非要釘著問這事幹什麼?莫不成你還想出什麼歪點子! 打什麼歪主意?” 敖楚戈道:“問問罷了,老蕭你別疑神疑鬼,難道說,你還信不過我?”蕭掙沉著臉道:“信得過你也就離著倒霉不遠了,娘的你麻子不叫麻子,你是坑人!”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敖楚戈道:“你對我的成見太深了,老蕭。這就未免失之偏激,令人心中既是帳然,又中憾然,一個滿腔赤誠卻不受諒解的人,最為痛苦……”蕭諍不耐煩地道:“少囉嗦了,放下你那些亂七八糟、言不由衷的感慨,只記著一件事,今晚準時赴約,我再提醒你,時間不多了……”敖楚戈淡淡地道:“老蕭、你怎麼越來越嘮叨得像個老太婆啦?記得你以前並沒有這樣夾纏法,如今居然還說我‘囉嗦’?”瞪了對方一眼,蕭掙指頭虛空點了點:“你就是嘴硬,大毛病!”說著,他帶馬掉頭,在他背對敖楚戈的一剎,斜插左腰後的一柄三尺白鋼短拐閃泛出一抹冷芒一一 那是一只單拐。 敖楚戈拿起酒囊,吸滿一大中酒,就在蕭諍甫始抖纏楊蹄的瞬息,他猛然起身“哺” 的將口中含酒噴出,於是,一蓬晶瑩流燦的光點便飛罩向蕭錚的頭頂,酒滴散聚,宛如一片雨雲! 蕭錚的反應乃是奇快無比的一一幾乎完全基於習慣性的本能,他整個身形猝而從後鞍上斜滾,卻又在滾翻的同時往上猛躍,但見銀光幌閃,他的單指已掄起百圈半弧,有如連串的環套暴飛,反卷他頭頂上的那片酒雨! 只見實質堅硬的拐身拋揚閃動,酒滴四濺,異香撲鼻,而拐身擊中酒滴,更發出“叮噹”撞響之聲,仿佛驟雨若鐵,清脆密集一一但是,蕭錚立刻也知道他自己業已上當!就在蕭錚騰身舞拐空卷頭上的酒滴之際,敖楚戈飛掠向前,凌虛翻折,雙手又準又快地抓住蕭錚兩腳,往一例猛摔!”蕭錚大吼一聲,拼命縮腳立身,單拐 顫,朝下揮擊。 緊握對方雙腳的敖楚戈卻硬不放手,他擰身旋回,將蕭錚的軀體往地面強掀,蕭掙怪叫著,揮落的單拐只好直點於地,藉著拐頭點地的反彈力道,上半身往上一揚,單拐又翻暴揮!敖楚戈冷笑,往後驟閃。同時抓緊蕭錚的兩只足踩,開始迅速旋轉起來,他以自家雙足為重心.做著弧度極小的環回,但蕭錚的身體卻筆直伸展,乃是範圍極大的旋回,整個人都在打轉,他的單拐又因為不夠長,根本便挨不著敖楚戈,是而,任是他一面被車輪似的旋動著,一面揮拐亂打亂砸,卻連對方的毫毛也沾不上一根! 天在轉,地在旋,天地又在翻騰,上下又在倒置,一會正反一會反正,蕭錚像騰雲駕霧一般的,耳際風聲呼呼,眼前景色飛回,腑臟翻湧,血液上衝,甚至連呼吸都要被窒迫住了。 敖楚戈似乎並不在意於這樣的旋,他抓緊蕭錚的雙足,越旋越快,越轉越急,到了後來,他已與蕭錚輪轉般飛繞的身體形成仰角,風聲強勁,衣抉蓬舞模樣就好似在表演什麼特技一般。 在這樣快速又劇烈的飛旋下,蕭錚的樂子可大了,他已不只是單純的暈眩而已,他的一張面孔於血液的衝聚而漲得紫紅粗腫,脖頸向的大筋突暴凸出;一雙眼球卻似要蹦出目眶,他已幾乎不能呼吸,胸脯間沉重窒翳,宛如壓著千斤之石,原先還看得清四週轉動的景物,如今,除了一片昏黑,也就只剩下一片昏黑了……停頓又是突兀的,正當蕭錚已不能夠再支持下去的時候,旋轉淬而停止,他張口吸氣,一切還都在極度的暈沉中,敖楚戈已那麼輕鬆的點住了他的“軟麻穴”,然後,摃著一灘爛泥般蕭錚走回茅屋裡。 敖楚戈的步伐堅定,走路的姿態非常沉穩,旋轉了這樣長久的時間,他卻似沒有一點感覺,舉止之間,正常極了。 進入茅屋後,敖楚戈將蕭錚擺在另一張同是相當破舊的竹椅上,蕭錚緊閉著眼,汗水淋漓,呼吸急迫,半仰在那裡,就和癱瘓了一樣。 他的右手中,仍然死力握著他的那柄白鋼單拐 並非他捨不得拋下,而是他的五指關節全已僵硬,業已無法張開了。 在長久的旋轉之後,如此的停頓並不好受,蕭錚覺得異常痛苦,周身虛脫,骨路似皆散裂,而血氣翻騰,胸口窒悶,乾嘔得厲害。 敖楚戈將他放在屋外的竹椅搬了進來,面對面地坐在蕭錚跟前,他翹著二郎腳,悠閒地喝著酒,一派輕鬆愉快之狀。 天黑下來了,屋裡陰暗得緊。 於是,敖楚戈燃亮了桌上油燈,在暈黃的燈光幌映下,他仍然像剛才那樣坐下來喝酒,油燈所散發出來的一團微弱光輝,隱隱約約地照出他臉龐上的輪廓,線條強烈有力,明暗影象疊聚,但神色卻無可掩隱的流露出一種冷峭,一種冷峭中的諷刺。 蕭錚依舊癱瘓在椅子上,仰頭,呼嘻地直喘氣,面色由先前的血紅,已逐漸轉為青裡泛灰了。 現在,這位仁兄的形態,有點像涸池之魚,痛苦絕望,但卻不忘掙扎。、敖楚戈默默地喝酒,默默地向他的“老友”注視上一陣,他沒有說話,可是,如果仔細點,便能察覺他的雙眸中表情十分複雜。 茅屋裡很寂靜,茅屋外也很寂靜,偶而的蟲獸嗚叫之外,只是偶而的風吹草動之聲,然後,便剩下敖楚戈酒咽入喉的音響了。 ------------- |
第08章
好久一陣子 敖楚戈已起身挑剔了三次燈蕊了,蕭錚方始吐出了一口氣,艱澀地睜開了眼,當然,他這不能叫“甦醒”,因為他一直便未曾人事不知過,他只能總算還了魂,總算可以把精神打點起來,使腦筋清楚了。 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敖楚戈將自己的椅子向前拉近了點,溫柔地道:“現在,你已好過了些吧?”表情先是茫然,蕭錚又隨即想起了一切,他的神色迅速由悄然轉為憤怒,極度的憤怒,他扭曲著面孔,沙啞地吼叫:“奸賊,惡棍,陰謀者!敖楚戈,你是個最卑鄙的匹夫,最不要臉的無賴,無恥下流的的劊子手,你混帳、刁滑、毒辣,你……”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留點力氣養養神不好麼?何苦這麼憤慨激昂又咬牙切齒地在大發肝火?你要知道,任是你恨得嚼爛了舌頭,惱碎了心,對我也並無作用,我仍是我,半點影響都沒有……”蕭錚挫牙欲碎,目瞪如鈴:“敖楚戈,想不到八年以來,你那姦惡陰毒的本性非但未曾絲毫悔改,更反變本加厲,越甚以往,你竟敢用這種無恥手段來暗算我,休說我們哥兒不會罷休,便天下同源也皆難容你!敖楚戈微笑道:“我是用自己本事擒住了你,甚至連傢伙也沒用,又何來‘無恥’‘暗算’之說?”額頭上掙出了青筋,蕭掙咆哮:“你還強詞奪理,以非為是?”冷冷一笑,敖楚戈道:“老朋友,少給我來這一套強橫霸道,硬扣帽子的把戲,你們從頭開始混帳到腳底,居然反指我的不是?弄得我毛起來,就先剝了你這身人皮!”不由自主地噎窒了一下,蕭錚有些顧忌了 他深知敖楚戈脾氣,說得到做得到,心狠手辣,酷厲無比,當敖楚戈講明要做什麼的時候,便算真個要剝人皮,在他而言,也不是麼新鮮稀罕的事!這時,敖楚戈又陰森森地道:“從你抵此迄今,我一直對你都十分客氣,更加十分容忍,老蕭,這是為了我們之間那 段昔往的情誼;我不是含糊你們,這一點,你必須要先有個明確的認識,否則,就是列位的愚昧與無知了。” 蕭錚硬著頭皮充好漢:“姓敖的,你就絕情絕義向我下毒手吧,娘的看我蕭某人是不是條有骨氣、不屈服的漢子!” 敖楚戈的面色在陰黯的燈光圍罩裡是一片酷厲的青黃,他沒有表情地道:“你有多大個熬勁我很清楚,老蕭,耍狠賣狂,你還搬演不到我頭上,再說,你也非常明白,我的心腸並不過份慈悲。” 暗裡打了個冷顫,蕭錚幾乎是掙扎著道:“我不含糊……”我死了,自有人為我報仇,我一條命,要你爺倆兩條命來抵。姓敖的,合算不合,你自己琢磨著辦吧……”敖楚戈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迷濛燈影裡有些幻異的怪誕意味,他悠悠地道:“老蕭,你們將會自討苦吃,你們想窩裡反.掉過頭來算計我,這個主意從開始就注定要失敗,而且,還將失敗得非常悲慘。” 蕭錚沙啞地道:“敖楚戈,要栽跟鬥的不是我們,是你……黑白兩道的同行都會齊心合力聲討你,因為你在不仁不義之外,又加上一個不信的罪名……你已允諾照我們的條件行事,但卻又反悔食言,輕信毀諾,應承的是你,背棄的也是你,更且向我施暗算,加暴力,以你此等邪惡卑鄙的作為,若無報應,天理難容!”敖楚戈冷沉地道:“孰是孰非,誰正誰邪,自有公論裁決,遲早皆會分明,黑白兩道不是列位荷包裡御用的工具,你們也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縱使詐騙欺蒙,諸君只怕也難以編造得天衣無縫,不值識者一笑,便退一萬步說,天下同源,若是是非不辯,盲從附會於各位,我敖楚戈也絕對一力周旋到底,斷不畏怯;至於你,我是早就要給你點顏色看了,否則,你還不知道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蕭錚聲嘶力竭地吼叫:“食言背義的奴才,任你舌上生蓮,也洗不脫你坑害故人,輕諾寡信的罪名!” 冷冷笑了,敖楚戈道:“故人?現在你才記起我們之間乃是‘故人之交’?從你到達以來一貫的跋啟囂張氣燄來說,我還當人早忘了我們這層關係呢;老蕭,老朋友,談到‘輕諾寡信’,則是你的幼稚病所使然,你也不深思一番,像你們這種完全勒索壓榨的強暴手段,再襯上如此苛刻陰毒的變相迫害,我頭上沒寫著‘孫’字,豈會甘心情願地叫你們拴著鼻子走?不錯,我勉強應允過,卻只是敷衍敷衍你而已,有句成語形容我的心理態度最為切實 虛與委蛇。” 蕭錚呻吟般叫:“你這**養的雜種……你敢暗算我,就是你的大禍臨頭了,他們不見我依時回去,便將全力來此尋你報復……”敖楚戈平淡地道:“老蕭,你的腦筋怎麼轉不過彎來?我擒住你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正要藉你為餌,引他們來自投羅網!” 蕭錚大叫:“敖楚戈,你好狠毒……” 在竹椅上移動了一下身子,又引起一陣“咯吱”“咯吱”的怪響,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這叫策略,老友,策略,智勇兼俱,方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僅有一身蠻力,幾套把式,只不過是個莽夫罷了。” 蕭錚漲赤了面孔叫著:“任你說吧,任你是自拉自唱,敖楚戈,待到了時辰,當我們來找你晦氣的時候,我伯你就沒有這等的雍容瀟灑了……”敖楚戈一笑道:“老蕭,這可還真說不定呢。” 蕭錚切齒道:“你這樣做,將會噬臍莫及……”支拿起酒囊來喝了口酒,敖楚戈長長籲了口氣:“等著瞧吧,老朋友。” 咻咻地喘息了好一陣,蕭錚突然又憤怒地道:“他們會活剝了你,他們會叫你二叔受盡痛苦折磨而死……”敖楚戈安閒地道:“誰分誰的屍,現在還言之過早,老蕭,至於我二叔的問題,他們在下手之前會再三斟酌的,因為我二叔的安全顧慮,乃是列位可以控制我的唯一手段,設若這個因索消失,你們幾個除了被殺,便無路可走了,所以如何對付我二叔,相信諸君會非常謹慎,非常小心的……”蕭錚氣湧如山地道:“娘的,你不要太過相逼,狗急跳牆,人急上梁,弄擰了事情,大夥誰也顧不得那許多,一鍋熱湯潑老鼠,那一個也算完!” 敖楚戈朝椅背上靠,道:“敢情各位真能想得,看得這般透澈,也早就天下無事,和悅太平了。” 蕭錚惡吼吼地道:“姓敖的,你別以為我們做不出來,一待真到了那節骨眼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哪個王八蛋會遲疑半歇!” 敖楚戈冷笑道:“嚇唬我?難道說我就是個善人?我的刀子就捨不得扎進列位的人肉裡?老蕭,只要你們敢對我二叔下辣手,我包叫你們一個個朝橫裡躺成排!”蕭掙歪曲著臉吼喝:“我們不怕!” 哼了哼,敖楚戈道:“很好,彼此全是鐵掃帚碰石地堂 硬對硬,看看最後是誰在裝孫扮熊!” 沉寂了好一會,蕭錚又開了口,這一次,語氣卻和緩了許多:“餵,姓敖的,你怎麼這等的固執彆扭法?想想看,你的性命和你你二叔的性命,這是兩條命呀,莫非還比不上你履行的那些條件重要?”敖楚戈不似笑地笑,道:“你們開出來的條件太苛,而且,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 咽了口唾沫,蕭錚吶吶地道:“這話,怎麼說?”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們又要我冒著天大的險去招惹‘十龍門’,又在事後逼我自斷一臂一腳,更強迫我商鄉背井,永生流落異地,如此一來,我結下了大仇家,又成了殘廢,最後還落個天涯飄泊,有家難歸,幾乎孤魂野鬼……老蕭,你們這不但是在毀滅我的軀體,也是在扼殺我人生的希望、幸福、樂趣、更連我的尊嚴、名譽、信心一掃而光,你們這樣做,比殺了我猶要毒上十分!”蕭錚悶不吭聲。 敖楚戈又道:“我自己的打算也很簡單,如果受你們的擺佈,便會形成個生死不得的悲慘下場,我若傾力反抗,說不定尚有渡此危厄的機會,至少,我可以拉你們幾個人墊棺材底乃是無庸置疑的。” 心中泛涼,蕭鋅卻嘴巴強硬地道:“但是,你就不顧慮你二叔的生死問題?他可是為了你才遭此橫禍……”敖楚戈道:“那是你們的惡毒與卑鄙所使然,我二叔若一旦有了長短,你們幾個便將背起大逆不道,犯上 尊的罪名。 十手所指,十目所視,包管叫列位夢魂難安,天下不容!” 期期艾艾了好 會,蕭掙才掙扎著道:“你,你胡說……”敖楚戈道:“這是事實,而此中曲折終將傳揚字內,昭揭四海,到那時,老朋友,你看人家是罵我還是罵你們。” 蕭掙恨聲道:“我不同你說了,你全是強詞奪理,含血噴人!” 敖楚戈笑道:“因為我沒有錯,所以你才無言以對,老友。” 桌上的油燈發出一聲輕微的碎響,爆起一個小小的燈花,於是,屋裡暈黃沉黯光度便在稍稍一亮之後又幌搖了片歇,人與物體的陰影映在草牆上,便也那等的折曲或伸展得帶著奇特的幻異了。 沉默。過了許久,敖楚戈低柔地微笑著道:“你還沒告訴我,這些年來你們過得可好?”蕭掙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陰黯了,他嘆了口氣,卻又驀地警覺,立又氣慨昂昂地道: “當然過得好,有什麼不好?怪意之極。” 敖楚戈道:“既是生活得很好,又何苦再做買賣?而且猶是這麼扎手的一票買賣? 這樣做,對人對己,都不見得有益。” 蕭錚硬綁綁地道:“財不嫌多,莫不成還怕銀子壓了手?我們幹的就是這行營生,怎麼能閒著!” 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不可太貪,何況貪的又是不該貪之物?日子過得去,也就湊合著過吧,人的慾望無窮盡,若是一味想要金山銀海,離著災難也就不遠了……”蕭錚瞪著眼道:“我不須要你來教訓……”敖楚戈雙目中的光輝非常柔和,他輕輕地道: “打消這個念頭,老友,只要你們不再逼我,我們仍是象以前一樣的和諧親摯,我可以把今天的一切不愉快都忘記,讓我們重新開始團聚在一起……”蕭掙怒道:“你在做夢!” 敖楚戈微喟道:“老蕭,不要太死心眼,你們如果真的得到了那顆‘幻星’,真的坑害了我與我二叔,難道你們就會得到樂趣?”蕭掙氣沖沖地道:“至少我們會過得更好,至少也除了心中一口怨氣!” 敖楚戈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蕭,而仇恨也是焚毀人類靈智的一大惡毒工具,你和他們,為什麼不多想想?”蕭錚重重一哼,道,“除了依照我們的方式去做,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敖楚戈道:“怕是你們的‘方式’行不通。” 蕭錚憤然道:“如你所說,等著瞧吧,看你到了最後屈不屈服,低不低頭!” 忽然,敖楚戈站了起來,走近蕭錚。 驚恐又加上迷惑,蕭掙大喊:“幹什麼?你想幹什麼?”沒有答理,敖楚戈開始搜查蕭掙的身上,他搜得非常仔細,先是摸出一串鑰匙,然後是一包茶沫兒,幾封汗濕揉皺的書信,三五塊碎銀,幾枚制錢,最後,是一疊當票。 敖楚戈翻閱那疊當票,有十幾張之多,當掉的東西有男人用的玉佩、板指、琥珀帶釦、金環練,女人用的翠鐲、玉簪、金鋇、項練、飾花,還有成捆的布邊,打包的南貨,到了後面幾張,居然出現了衣裳、罩袍,甚至尚有靴鞋,內容之豐之雜,確中洋洋大觀,匪夷所思。 接著,敖楚戈檢規入當的日期 差不多都是最近幾個月以內的日子,有一張更是三天前的期限,東西的當價卻不算高,或者百兩銀子,或者八十兩銀子,也有的數目不成“兩”的基額,甚亦有幾串制錢的。 查閱著這疊當票,不禁使人連想到那當者滿面的飢容,瘦凌凌的身形,那風霜淒苦的模樣,票額越少,便越感覺到當者的窘迫與飢餓之狀,連那轆轆空腹的響聲,似乎隱約在耳了。 上百兩銀子不少,一兩串制錢亦可裹腹,但是,這種數目,用在五方個或許更多的人身上,加上時間的因素,卻就不算怎麼豐裕了。 看樣子,敖楚戈的這些個“老友”們,景況的確不好;敖楚戈也知道他們都是慣於大手大腳花錢的人,而落到今天居然為了幾串制錢也要上當舖的情況,只怕那等窘態,也就相當可觀了。 不消說,當布匹,南貨,當女人的飾物,這必是他們沿途做點“小生意”的所得,但,論到當男人所用的佩飾甚至衣袍靴鞋,恐怕除了別人的以外,連他們自己的東西也一遭送進“娘舅家”暫存了。 竟會淪落到這步田地?敖楚戈有些為他的“老友”們感到心酸。 他俯下腰,細細查看蕭錚身上所著的衣衫 這襲衣衫瞧上去是相當新的。但質料卻不好,粗陋得很,而且,剪栽得也不合體,敖楚戈翻開內襟檢視,內襟上,赫然寫著名字,但,卻是個陌生的名字,不是蕭錚的!”這說明了一點 衣裳不是蕭錚本人的,當然他不會去偷,至少卻是搶來或硬在人身上剝下來,最低限度,也是他在估衣舊貨攤上買的便宜貨色! 默默地,敖楚戈在沉思,臉上的表情在些陰晦苦澀……蕭錚已是臉紅脖子粗,他用力掙扎,想動,但因穴道受製,除了只換來一陣陣的抽搐與抖索外,卻是無法再做更大幅度的動彈,他眼睜睜地看著敖楚戈搜淨了身,眼睜睜地目睹敖楚戈在查閱那些令人沮喪尷尬的“秘密”,那些代表著貧困,潦倒,以及窘迫的證據。 在面孔的漲赤之中,蕭錚有著掩隱不住的羞辱赧然之色,就好象一個空心佬官在場面上前充殼子,卻被人當堂拆穿底細一樣,那種窘態,恨不能找條地縫鑽將進去,簡直窩囊極了,洩氣極了……片刻後,敖楚戈又將從蕭錚身上搜出的東西一一放回了蕭諍的荷包裡;他背負著手,神色凝重地在屋中來回蹀踱起來。 再也忍不住了,蕭掙雙頰上扯,扁著嘴巴,如同帶著哭腔般叫罵:“敖楚戈,你這個天打雷劈的野種,你搜我的身是什麼意思?你是要看看我還襯多大個家當,多厚的身底麼?你是想搜刮我幾文或是要賬舍我幾文?娘的皮,你是要我好看,要我出醜呀?黑心黑肝的惡棍,殺人不用刀的劊子手,你‘一笑見煞’,不笑也一樣能整死人礙……” 敖楚戈沒有反應,形態卻是焦燥又苦悶的,他仍然踱步不停……”吸著氣,蕭錚又聲嘶力竭地拉開嗓門罵:“老子也不怕丟人現眼,我們是窮,不錯,日子難過,也是不錯,你既然橫了心抖漏我們的底,我們也就無啥好硬充的了,但至少,我們還有血性,有骨氣,有志節,不似你這**養的,出賣朋友,雙手染血,在那把奸刁陰毒傘下過消遙日子,我們也看不中你那幾文臭錢,你充其量只是個江湖上的市僧,武林中的暴發戶,沒什麼了不起……”敖楚戈倏然回身,冷叱道:“住口!”正在滔滔叫罵的蕭掙,被敖楚戈這聲冷厲尖銳的喝叱驚得一顫,他本來還想逞強繼續下去,但是,卻好象一盆火裡兜頭澆上了大桶冷水,再也提不起那股子熱辣辣的勁道來了。 蕭錚也說不出為什麼他竟會這樣畏懾于敖楚戈的厲色之下,可是事實上他硬是有些寒栗,要想再鼓起心裡頭的一片火氣,偏偏就冷嗖嗖地覺得泛涼,雙眼望過去,敖楚戈的神色竟然也現得那等的殺氣騰騰,陰雲密布!冷森地,敖楚戈道:“不要煩我,老蕭,漫罵叫囂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尤其在我心頭不寧的時候,你這樣吵擾糾纏,只怕就會給你帶來意外!” 蕭錚舔舔嘴唇,中氣不足地道:“我業已將生死都置之度外,又豈會畏懼於你的恫嚇?”敖楚戈重重地道:“別在我面前充英雄,似你此類字號的人物,我見得多了!” 咬咬牙,蕭錚道:“像你這種背義輕信的角色是少有!”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緩緩地道:“老蕭,你不能上你那張臭嘴安靜一下麼?我要獨自思考一個問題,非常重要的問題,你莫要逼得我封你的嘴!” 蕭錚的面孔上掠過一抹驚惶之色,他圓睜雙眼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思量如何暗算他們,如何謀害他們!敖楚戈,你這狠心狗肺的東西,我不會讓你得逞,我拼了一死,也要阻止你的毒計,揭發你的陰謀!” 敖楚戈寒著臉道:“你少在那裡自作聰明!” 蕭錚鼓足勇氣道:“好個趕盡殺絕的劊子手,屠夫,敖楚戈,你不用妄想你的陰毒陷阱能夠派上用場,我會警告他們,叫他們小心你的圈套!” 敖楚戈忽然笑了:“你怎麼曉得我是在盤算設陷阱,擺圈套?而你又如何去警告他們各位小心?”窒了窒,蕭錚張口結舌了一會,方始悻悻地道:“我自有法子……總之,我不可能任你陷害他們……”敖楚戈道:“老蕭,打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樣精明? 居然可以猜中人家的意念,看透別人的心事,尤其連我的打算你也能未卜先知?”蕭錚十分勉強地道:“你在想什麼,不用猜,包管是在思付出什麼歪點子坑害我們其他的伙計,除非白痴才會看不出來……”冷冷一笑,敖楚戈道:“若是你猜錯了呢?”咽了口唾液,蕭掙硬著頭皮道:“我不會猜錯……”眉毛揚了揚,敖楚戈椰榆地道:“老蕭,八年以來,你進步不多,委實不多,唯一學到的,只是那樁‘自作聰明’,要是你料事真如你所說的這般準確,現在,你就不會受製於此;你不是白痴,但比白痴也好不到哪裡!” 蕭錚切齒道:“姓敖的,叫你損我吧,你也損不了多久了,他們即將趕來將你大分八塊,挫骨揚灰!” 笑笑 一種極度不屑的笑,敖楚戈道:“很快你就會明白,你所期望的這種現象是否可以成為事實。老蕭,好生地祈禱吧,有時候,不如意的結果往往比人們所希冀的結果要佔更大的比例。” 蕭錚不甘不屈地頂駁:“這只是你自己的以為。你……”突然,敖楚戈身形微閃,也沒見他伸臂抬腕,蕭錚的語尾已驀地咽噎回去,嘴巴僵硬的半張著,卻已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表情是嚴肅又冷漠,敖楚戈低沉地道:“我不得不點住的‘啞穴’,老蕭,你話太多,而且很可能製造出一場流血的誤會,因此,你還是安靜一點較佳。” 一對眼珠子像銅鈴一樣向外凸突著,面孔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痙攣,蕭錚此刻的情緒顯然很激動,很焦灼,但他除了產生這種局部性的小反應之外,其他卻無能為力,絲毫也無能為力。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他們來了。” 蕭錚的身子痛苦地扭動了一下,面色更加焦惶,凸突的眼球上充滿了恐怖憤怒的意韻,汗水也自額頭下淌……敖楚戈慢慢地道:“馬蹄聲大概包著棉布套子,很難說,約在十丈外遠近停頓住了,他們應該在更遠一點的地方下馬才對,三十丈左右的距離,避不開我的聽覺,五百步開外,或許可以混蒙過去,他們太相信馬蹄上包著的棉布套了……” 蕭錚喘息急促,神態焦驚之至,他側耳靜聽,額兩邊的太陽穴不住跳動,汗水涔涔,連唇角也一下又一下的抽搐個不停。 他緊張極了,惶恐極了,可是,直到現在,他拼命聆聽,卻仍然是什麼特別的聲響也沒有聽到。 敖楚戈笑笑,道:“你還沒有感覺到什麼。是麼?這或是你的功力較差於我,但更重要的卻是受到你自己心緒不寧,情態焦燥的影響,以你的修為及辯音造詣來說,你已應該查覺了點端倪的。” 蕭錚的表情更見憂迫,呼吸越發急促了。 敖楚戈輕輕地道:“來的只有兩個人,唐全不在,這兩個人或許是章淦、武海青,白羽三位中的兩位,判斷來人的身手,都有相當深厚的武功根底……”停頓了一下,他又小聲道:“眼前,他們只隔這裡不及三丈了、他們很小心,幾乎是一步一伏,呢,頗有顫顫驚驚,如履薄冰的味道……”靜默地聆聽著,敖楚戈似乎是在向蕭錚講解著什麼學術或技藝上的問題一樣:“這兩個人是分成兩個不同的方向朝我們這裡摸進,他們潛行的速度很快,卻極其謹慎……一個正對著前門,另一個,晤,往後繞過來了……繞來後面的這個人輕身術要比前門的那一位要高明些,我想,那是章淦……”。 說著話,他忽然將竹椅上的蕭錚搬移著在朝牆壁,同時,將蕭錚的兩條腳翹擱到前面的一張白木方桌上,然後,他又把自己的那只大酒囊塞入了了蕭鋒手中,弄停當了,他一矮身、鑽進了桌底。 蕭錚全身的血液都似在沸騰,心臟全要鼓炸了,他驚急交加的詛咒著,叫罵著.用盡一切惡毒的字眼來形容敖楚戈一一但是,這些憤怒的表示卻只能在他肚皮裡打轉,一個字也發不出聲音來。 他不能動,不能出聲,身子是麻痺的,嘴巴是僵硬的,連舌頭都沒有法子轉攪一下,他痛苦極了,惶憂不已,但,他一點門道也使不出! 任何不知情的入從外在看到蕭錚的樣子,都絕不會相信他正陷入驚恐憂急的窘境中 他雙腳高翹,仰頭半躺,手上還拿著大酒囊,純系一派悠然自得,快活舒暢的姿態,甚至更帶著幾分倔傲跋扈的意味,瞧上去,明確顯示出他的狂放囂張氣勢來,好像屋子的主人是他的屬下,或是被他征服,或是受到他的壓制一般,在全是高高於上的強者架子。 是的,若由他的同夥看來,就更有這麼股子味道了。 敵楚戈便希望蕭掙的夥伴產生這種誤解 以為蕭錚業已懾服了他,控制了他,可以將他頤指意使,無所顧慮了。 在桌下,敖楚戈屏息如寂; 半晌。 敖楚戈由外面前後傳來幾乎微不可聞的細碎聲息判斷,那兩個不速之客已經掩近了,他們現在一定是在窺伺、在迷惑、在推測、在等待、他們須要給自己下個結論 一一屋子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又過了一會,寂靜中,在輕微的呼吸聲隱約。 忽然,前門邊有一個抑壓著的嗓音飄了進了進來:“老蕭,是你麼?”蕭錚自是不能回話,無法表示 一 但桌下的敖楚戈卻執著蕭錚那只拿著酒囊的左手,往上揚了揚,像是十分吃力又懶散的揚了揚,同時,他也代替這位老友發出幾聲含混不清的依晤聲,宛似喝醉了的人所慢於發出的那種酒囈。 門外的人好像 直在窺探著,這時,那人似乎略略寬了心,卻仍然十分警惕地沒有動作,低促地又在說話:“你喝多了不是?老蕭,姓敖的呢?姓敖的人在哪裡?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你好歹總得回來傳個信呀,怎的卻管自在這裡喝起老灑來啦?”執著蕭錚的手,敖楚戈又照剛才的樣子表演了一次,只是,這一次卻更逼真了,看起來,蕭錚像被酒浸軟了似的。 於是,門外的那人更大了膽子,他的聲音也提高了,卻帶著極度的憤怒與不滿: “你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老蕭,辦事有你這樣辦法的?這是何等緊要的關頭,何等嚴重的大事,我們哥三個像他奶奶長頸烏龜一樣伸直了脖頸巴望你回來遞個消息,說個結果,卻是望穿了眼也不見你的影子,大家都擔足了心事,以為你出了紕漏,誰知道你卻瘟在這裡灌足了馬尿,做起清秋大夢來啦,奶奶的,你這算什麼玩意?”桌下,敖楚戈乾脆將蕭掙翹擱的雙腳往下一撥,蕭錚身子一歪,他快速地拉著蕭錚的襟往上一湊一提,於是,這位“拋拐子”便俯到了桌上,隨之而起的,是敖楚戈發了的鼾聲,悠揚有致 似是蕭錚不勝酒力,睡著了。 陳舊的門扉“碰”聲張開,外面,人影飛閃,卻是貼地射入,甫一入屋,那人彈躍而起,雙腳暴蹴門後,又一個跟鬥貼牆站立! 好快的身手,好老辣的動作! 桌上,暈黃幽黯的燈光急速搖幌了一陣,在細碎的燈影中,映出那貼牆站立的人的形貌,那是個短髮蓬豎,方頭巨胸的人物,濃眉,環眼,闊嘴,最奇的,是他額門上的幾條紋路,三橫一直,深刻的劃出了“王”字,襯著他的頭形,他雄壯結實的身材,頗有點“虎”的味道。 不錯,“虎頭”武海青,也是敖楚戈昔年的老朋友之一。 武海青的目光銳利,閃閃有神;他背牆而立,手上是一對樓雕著龍紋的“虎爪”,此刻,他迅速向整間屋子巡視,形態異常謹慎持重。 就在這時,裡間人影輕幌,也悄無聲息的飄出來一個人,這個人行走無聲,動作俐落靈巧,顯然俱備了極高的提縱之術,他生得瘦長黝黑,面孔狹窄,五官也相同的變得細長了,他只剩下一條左臂,而一柄“闊彎刀”,早已緊握在手上,貼臂閃爍。 這一位,當然便是“雲中一鶴”章淦無疑。 武海青沒有發現什麼,他向章淦打過去一個詢問的眼色。 搖搖頭,章淦也表示內室沒人。 兩個不速之客的神色流靈著深深的迷憫與疑惑,他們實在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多的訝異摻合著太多的納罕,把他們幾乎搞糊塗了 蕭錚為什麼喝醉了酒睡在此處?他是否完成了所負的任務?蕭錚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敖楚戈是屈服了仰是拒絕了,而蕭錚為什麼不照原先的約定趕回去通報資訊?敖楚戈的人又去了那裡?舔舔唇,武海青壓著嗓門開了腔:“裡頭也不見人?”章淦靠門側立,十分警覺地道:“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你從前門進來,也未曾發現姓敖的蹤跡?”武海青悻悻地道:“我在外面瞄探了好一陣,就是這付光景,姓敖的不知死哪裡去了,便只老蕭伏在桌上打呼嚕,奶奶的,準是馬尿灌多了。” 目光四掃,章渙狐疑地道:“奇怪,這會是咋麼回子事?是好是歹,總不該有這樣的場面出現呀,老蕭辦事一向穩重牢靠,現下卻疏忽至此,也是樁叫人不解的謎題……” 武海青望著扒在桌沿上的蕭錚,吶吶地道:“老蕭貪杯中物,會不會事情辦得順利了,他一痛快,便開懷豪飲起來?說不定他本來記著要回去通報消息,但一時卻喝過了量,挪不動腳啦……”章淦恨聲道:“若是如此,老蕭可就失責失份了,何等重要的事情,豈能為了貪杯而延誤?他這麼荒唐粗心,以後誰還敢重托於他?”往前移了幾步,武海青道:“先把他弄醒問清楚了再說吧……”忽地,章淦低呼:“慢,海青,會不會姓敖的給老蕭吃了什麼蒙汗藥一類的東西?”武海青退後一步,但隨即失笑:“不可能,方才我隱在外面曾經招呼過他,他還迷裡馬虎地握起酒皮囊向我搖幌了好幾次,而且尚移動過姿勢,如果他被姓敖的灌下了迷藥,早就暈死過去了,那裡能揚臂挪腳?”章淦聞言,寬心了不少,但卻納悶地道:“這樣說,老蕭就是喝醉了,但他卻是在哪一種情況之下喝醉的呢?是他自個喝悶酒,抑是姓敖的同他共飲?”武海青道:“我看一定是姓敖的和他一起喝的,酒皮囊不是者蕭的東西,地方又在姓敖的這裡,剛才老蕭又是翹腿翹腳,一派大馬金刀不可一世的樣子,如果不是姓敖的向他低了頭並且以酒相邀,怎會這等光景?”章淦還是不大放心:“老蕭灑量甚宏,不容易喝得這樣迷醉。” 嘿嘿一笑,武海青道:“你又是不知道老蕭的毛病,只要人家一捧一抬一罩,就天南地北也分不清了,包是姓敖的受到控制,喝酒的時候奉承了老蕭些什麼話,或是低聲下氣地賠罪道歉,老蕭心裡一舒泰,就喝了個爛醉如泥,一定是這樣,不會有錯……” 章淦拿不定主意,有些忐忑地道:“無論如何,老蕭總不該為了貪杯而耽大事,娘的我們哥幾個在那裡等他等得都快瘋了,他卻有心在此地喝酒作樂……”武海青道:“這個,把他弄醒了再‘熊’他!” 左右一看,章塗又道:“我卻不明白,敖楚戈這會兒又跑到哪裡去了?”武海青沉吟著道:“可能他一見老蕭喝醉。趁空去他自己的雜事啦,也可能去出野恭或其他什麼必須親自去辦的事,我認為,不至於有其他問題……”章淦陰沉地道:“姓敖的貌似直率,實則奸刁,外表坦誠,內裡極攻心計,他不是簡單的人物,更非容易就犯的角色,海青,我看其中必有什麼花巧。” 武海青不表同意地道:“對敖楚戈來說,我也不是不了解他,大夥都是懲久的感情了,姓敖總算是個多少講點義氣的人,而且他一向念舊,這一遭我們找上他的門,他一定也自覺到到于心愧,加上我們再用利害關係相迫,他可能便低了頭答應供我們支使,否則,老蕭還能活著在這裡喝酒?只怕姓敖的早將他生拆了!” 遲疑著,章淦道:“可是,我心裡卻一直不落實,恍恍惚惚的……”武海青笑道: “長鶴,你就是這個德性 杞人憂天。” 章淦強笑道:“八年了,姓敖的在道上名頭一天響似一天,聲威一年強似一年,人會改變,海青,我怕姓敖的早就不念舊情,不講這點義氣了;他那身功夫霸道得很,若說他含糊我們,只恐未必,唯一令我比較放心的就是我們執有他的二叔。” 武海青道:“這不結了?就算他和我們已經恩斷義絕,就算他不在乎我們的武力報復,他二叔的一條老命總還握在我們手裡,他六親不認,卻不能連他最親的二叔也不管吧?要知道,那是他在人間世上碩果僅存的一條血緣……”薄薄的嘴唇勾動了一下,章淦道:“把老蕭弄醒,問個明白吧。” 武海青樂觀地道:“包是好消息。” 說著,這位“虎頭”大步走上前去,他先將手上的一對鑌鐵虎爪倒插後腰,一把抓著蕭錚的後頸往上提起,當蕭掙的面孔映入他的視線,他已不禁猛的一呆,“不好”兩個字尚未及出口,只覺全身淬麻,像觸電似的猛一哆嗦,整個人便萎頓倒地。 當然,敖楚戈自桌底下暗處出手,又是打敵不備,以他所俱有的精湛本領來說,乃是得心應手,十拿九穩的……“虎頭”武海青,也是被製住了“軟麻穴”。 在本能的反應下,章淦往前猛搶,一面想及時扶住武海青,他急切地叫:“你怎麼啦?”桌底下,敖楚戈身形如電,暴射而出,一連串的掌影飛旋縱橫,強風勁力,在茅屋中呼嘯激盪,聲威驚人! 措手不及之下,章淦連連被逼後退,他一面拼命躲避,一邊揮刀反抗,這時,他已認清了那攻擊者的面貌! 敖楚戈一聲不響,動作凌厲,招法尖銳,瞬息間,他已製住機先!這時,章淦的一張長臉幾乎已扯成了扁的,他氣衝牛鬥,憤怒如狂地吼叫:“果然是你,敖楚戈,無心無肝的人熊,陰毒姦狡的畜生,你比那夜梟還絕情,比那獅虎猶更要狠十分啊!” 敖楚戈的掌法奇快無匹,他出式換招,雙掌俱是並斜如刀刃,路數詭異,忽似驟雨,忽似狂風,忽似飛鴻,幹變萬化,令人目眩神迷,防不勝防! 章淦一邊哮叫吼罵,他的“闊口彎刀”卻貼臂揮舞 全是反手刀的招術,亦是相當狠辣犀利,隱見高手的威儀! 八年之前,金浚在右臂未失的時候,用的乃是雙刀,互握,是一般使刀者慣見的路數,如今他用的卻是單刀,而且走的是反手刀法,這兩種兵器的運用方式可謂截然不同,有點正路與邪路的分別,前者浩蕩猛悍,堂而皇之,後者怪異陰毒,神出鬼沒,皆所有長,俱有所短;但章淦在這反手刀法上的造詣,敖楚戈在感覺上卻認為稍嫌生硬,快、狠、變、奇、都有了火候,卻欠一個“穩”字,不像以前他使雙刀那樣的圓熟沉猛,嚴絲無縫了。 顯然,章渙是在失掉右臂之後,方才從頭再練的這套功夫;一個習武者,尤其一個早已根基深扎,路數固定的習武者,一旦要他放棄他所熟悉的武器,從頭開始再練另外一種陌生的器械,乃是一樁極大的痛苦,並且,也往往事倍功半,要想精化入澈,拔尖攀頂,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現在,章淦便局限於門邊的那塊小面積中,竭力以他閃挪快捷的身法為輔,飛速運展著他的反手刀,但見他旋騰撲竄,刀揮刀轉,流芒燦射裡,豁命抵擋抗拒。 敖楚戈的掌法一共只有三招,這是他賴以成名揚方的一套霸道掌法 “三尊手”,“一尊伏虎”“二尊搏龍”“三尊立霸”;雁環滲雜,交互施展,精奇猛辣,變化萬千,且怪誕突異,威力大不可言。 刀旋人閃中,章淦淬然反手十九刀暴卷,敖楚戈卻貼沾著對方的刀口子,只差一線的翻騰彈躍,在十九刀甫盡的一剎,他橫身飛滾,雙足突絞,兩掌順著足絞的力道流飛穿織,在掌影幻映的瞬息,他的右掌業已穿出,那樣電光石火般拍上了章淦的“軟麻穴”! 於是章渙悶吭一聲,一個旋轉歪跌於地,左手上的闊口彎刀也“嗆啷啷”拋出了好遠,人就似被抽掉背脊一樣縮頹下去。 敖楚戈業已手下留情了,他方才那拍向章淦“軟麻穴”的一掌,如他願意,可以切插進對方身上那一帶的任何部位,但是,他並未如此心狠手辣。 拳曲於地上,章淦幾乎恨得想自殺,他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技不如人,恨自己的反應遲鈍,警覺不夠,也恨敖楚戈的手下留情。 敖楚戈擺平章淦的那一招,便是他“三尊手”中的第二式“二尊搏龍”;敖楚戈的“三尊手”,章淦不但熟知,而且更明白其中的奧妙所在,以前,敖楚戈在他們面前施展過許多次,甚至不厭其詳地向他的這些伙計們,闡揚過這套掌法的精要之處,但,一到臨陣相對,章淦明明曉得人家招式的竅要,技藝的內涵,甚至變化的可能步驟,卻偏偏躲不過去! 其實,章淦忽略了一點 技擊之道,幹變萬化,曉得其中的奧妙,與靈活運用的技巧大有分別,同樣的一門武功,卻可以在兩個不同的人施展下發展下發生天壤之別的效果。 現在章塗已經嘗到這種效果的滋味了……好整以暇地舒了口氣,敖楚戈微笑道: “稀客,真是稀客;怪不得今天一大早,我就聽到窗外有喜鵲叫,起先還當是有什麼別的事情呢,原來卻是老朋友們光臨了,列位不來就一幌八年音信全無,要來競一連來了三位,太難得了……”章淦面清唇白咒罵:“你不要得意,敖楚戈,我們今天栽了跟鬥只怨我們自己學藝不精,功夫不到,但你卻也風光不了幾時,馬上就會有人來找你算帳,而且,你二叔的那條老命也要賠上替你墊底!”桌邊,武海青也直著嗓門吼:“姓敖的,你做的好事,真叫狠呀,不聲不吭,躲在暗影裡盡殺絕,八年來,你功夫又高了不少,但你的心計卻也更加寡毒了……”拱拱手,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我哪裡會坑害你們?思念盼望還來不及呢……八年不見,可叫想得慌,各位最近都還得意吧?”圓睜雙眼,武海青大叫:“少在我們面前來這一套假仁義,他奶奶的,你是吃撐了黃豆,淨放些臭屁,我們任誰也不會聽信了的這番熊話!” 拉了自己那張竹椅坐下來,敖楚戈笑道:“老實說,我的確不願得罪諸君,但各位硬要抹我的脖子要我的命,我總不能不稍事掙扎一下吧?這也不算什麼大逆不道呀……” 武海青恨恨地道:“奸滑陰刁的東西,我們明睜著 雙眼卻上了你的大當……”敖楚戈輕鬆地道:“小小的一點計巧而已,不入法眼,難登大雅之堂,這也是變相的歡迎方式之一,二位,否則你們就不會這麼愉快地自己走進來了。” 那邊,章淦切齒道:“海青,我早訴你,姓敖的狡猾詭詐,心計深沉,他斷不會輕易就範,你卻不信,還替他辯駁,現在好了,我們全中了他的惡毒圈套……”武海青又羞又愧又怒地叫:“別說了;就算我瞎了眼,迷了心……”章淦是滿腔悲憤:“可恨他坑了老蕭又連坑了我們……明擺明顯的陷阱;我們兩個卻睜著大眼朝裡跳,真是蠢礙……” 急急搖手,敖楚戈道:“二位千萬不要這麼自怨自艾,我並不是存心要你們難看,因為除了這個法子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武海青咆哮著:“奶奶的,你撕了我們的臉盤再使膏藥來貼,臉也不是原來的模樣了,這等下三濫的人情,你要賣我們也不領受!”敖楚戈嘆了口氣,道:“你們火氣這麼大,性子如此烈,我便滿懷舊情,一腔赤誠,又能怎生向你們表達?想不到諸君對我的誤會這樣深……”冷冷一哼,章淦道: “誤會?‘寶利當舖’的那樁子慘事豈是誤會?”敖楚戈道:“我已向老蕭解釋過,這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出賣過。你們……”武海青大叫:“但人是你私下放走的不錯吧,那個賤婦與小孽種能夠跑去通風報信,就是因為你放走了她們,你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禍首,是借刀殺人的劊子手!” 淡淡一笑,敖楚戈道:“其實,這也不能怪我。” 滿臉血紅,武海青吼叫:“還不能怪你?我問你,那倒要怪誰?”敖楚戈平靜地道: “我說出來,你們可不要生氣。” 武海青大嚷:“你說,你說,奶奶的,我看你還能把這口污血噴到哪一個的臉上!” 門邊的章淦也痛恨地道:“姓敖的,你便生了十張嘴;也推卸不掉這個背義失德的罪名!” 敖楚戈緩緩地道:“我既未背義,更未失德;諸君遭此打擊,咎不在我,整個的過失,全在諸君自己身上!” 怪叫如嘯,武海青大罵出口:“胡說八道,滿口放屁,敖楚戈,你是暈了頭了,居然指說我們犯了過失?奶奶個熊,我們叫人包圍,浴血苦戰,皮開肉綻,斷肐膀舍腿又被逼得流落異鄉,飄零八載,這竟是我們自己的錯?”章淦冷冷地道:“根本不用氣憤,姓敖的自說自話,宛如狂言夢囈,不值一笑,沒有人會聽信他的編排,我早已知道他會胡扯瞎說,妄圖卸責!”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我不是胡扯瞎說,更非推卸責任,二位,我是有事實根據的,只要你們肯予平心靜氣地聽我把話說完。” 武海青大叫:“哪一個要聽你這套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的爛言!”穿然,章淦道: “海青,姑且由他說吧。” 額門上那幾條“王”字紋皺得深刻,武海青氣咻咻地閉口不吭了。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首先,你們自認為侵入‘寶利當舖’的那晚,肆意濫屠的行為,對是不對?”章淦抗聲道:“那是因為鄭萬有欺壓善良,榨迫老民,魚肉鄉里,姓鄭的是個大姦大惡的奸商!” 敖楚戈冷冰冰地道:“但他的店中伙計與親屬卻非個個都是鄭萬有!” 張合了幾次嘴巴,章淦卻未能反上話來。 敖楚戈又道:“在行動之前,我業已一再勸說你們不要濫屠無辜;傷害婦孺,但你們一待侵入‘寶利當舖’之後,卻個個眼紅心橫,肆意流血,這是一大過失;洗劫的過程中,你們各自藏私,拼命搜刮圖利於己,貪婪狂妄,醜態畢露,完全忘了打著的幌子乃是‘劫惡濟貧’,‘鋤暴安良’,這是你們第二個過失;第三個過失,也是嚴重要的關鍵 我問你們,在我釋走那母子婦孺兩個之後,到樊五洲同候議的人馬抵達之前,中間有約模半個時辰的空檔,在這個空檔中,你們為什麼還不盡速離去?你們留在‘寶利當舖’裡做什麼?”章談的窄臉扭曲了一下,沒有說話。 桌側地下,武海青的一張面孔也不禁泛了朱紫。 連不能言、不能動的蕭掙也尷尬地閉上了眼睛……冷冷一笑,敖楚戈道:“這是極容易明白的事 你們仍然在繼續搜刮、繼續搶奪、繼續洗劫!你們原本有足夠的時間從容逸去,但你們卻因為過度的貪婪而放棄了機會,試問諸君,在那段辰光裡,當你們翻箱倒櫃紹珠必取之際,你們其中哪 位是把心放在‘劫惡濟貧’的這個目標上!哪一位還記著行動的原則乃是‘鋤暴安良’?那一次,純系澈底的強梁出草,匪盜打劫,完全是為本身的利益,私己的口袋,根本便辱沒了‘替天行道’的宗旨,唾棄了‘行俠仗義’的內涵!”茅屋中,除了沉重的呼吸聲外,只剩一片寂靜。 敖楚戈又凝穩地道:“所以。我告訴你們,你們所受的苦,所遭的辱,全是你們自找,我問心無愧,絲毫不覺得內疚或不安!” 過了半晌,章淦才沙沙地開了口,聲音卻顯得有些軟弱:“但是,你也並非沒有責任,至少,起因總出在你身上,而且,你在我們危急時亦未迴轉相援……”敖楚戈冷硬地道:“你這是強詞奪理,起因在我,我卻為了仁義,也留給你們充裕的時間離開,你們不走,怎能怨我?而當你們身陷重圍之際,我早已遠在幾十裡外,根本不知有此變化,又如何回頭救援?”武海青有些結結巴巴地道:“我們,呢,我們是老朋友,你當時卻說走就走,毫無反顧……這,這未免透著絕情,太不夠意思,不夠味道……”敖楚戈幽冷地道:“我一看不慣你們的貪婪醜態,二不能忍受你們的瘋狂殘暴,三恨你們不聽善諫,反倒群起與我爭執,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我當然拂袖而去,而且離你們越遠越好,不能兼善,只有獨善;似體們這樣的惡行,換成別人早就挨了我的‘斷頭劍’,因為是你們,我才無可奈何,對你們,我已是忍了又忍,讓了又讓,還談什麼鳥的意思和味道?” 武海青被說得張口結舌,期期艾艾,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站起身,敖楚戈硬蹦蹦地道:“如今倒好,我容忍你們,你們不自檢討省過,卻將怨恨一股腦湧向我的頭上,居然回來要肋我、壓迫我、挾制我!” 敖楚戈的目光落向章淦身上 章淦的衣著打扮極為破舊寒愴,一襲灰袍業已洗得泛白,布質已現脆薄,且斑斑霉點隱約,肘臂之處,更打著暗補釘,一雙千層底的快靴幾乎磨穿,靴幫子也有了裂縫,這些,襯著章淦的瘦臉黑肌,蓬發蝟須,越發一付窮途末路的潦倒之狀。 轉望武海青,敖楚戈發覺這位‘虎頭”的穿著也殘舊得緊,只是他的容貌猛悍,塊頭魁梧,看上去要稍稍體面些,實則和章淦差不多少。 他們身上,沒有一星半點男人身上應有的佩飾之物,不管是表示氣派身份,充殼子用的珠玉寶石,或是極為尋常的佩墜帶釦,一概厥如,而敖楚戈知道,他們一向喜歡這些裝點,尤其以章淦為然。 由此看來,他們的確十分貧困,十分潦倒。 窮一點無所謂,只要能安貪,但照他們的情形而言,只怕這“貪”卻“安”不下來,而且,顯然他們已叫“窮”給逼狠了。 敖楚戈本身卻沒有什麼積蓄,他和一般的江湖人一樣,把錢財看得很淡,總是左手來,右手去,隨有隨花;口袋豐裕的時節日子過得侈奢點,手頭緊的辰光便湊合著混過三頓飯了結,他有過錢,也會再有錢,可是,他也明白,他攢不下錢,錢總會散向那些更需要錢的人們手裡,有多少錢便會有多少開銷,一句話,塵歸塵,土歸土,從哪兒來,也將回到哪兒……他在想,用什麼法子使他的這些老朋友們可以過得寬裕點?不必發財,但總要使他們的日子能應付過去,有點希望,有點理想。 他本身卻沒有錢。 於是先前他在蕭錚身上搜出那一疊當票時所興起的意念又在他腦海中開始凝形了 凝成的是一顆閃射著焊焊藍焰的巨大寶石的形。 他有些痛苦,因為他知道要獲得那顆寶石的艱難,而且在獲得與否之前,很可能要付出大代價,血淋淋的大代價。 找錢的路子很多,但越是大財路,危險與困難也便會相對的增大。 敖楚戈的視線又環掃過那三位窮途末路的“老朋友”,對他們,他毫無歉疚,毫無愧作,毫無窘迫,但是,卻在著同情,有著那一股溫厚的故人的關懷及體諒。 補償他們點兒什麼吧?他在想。 當然,他也知道“這一點兒什麼”該有多大個份量,同時,他明白“這一點兒什麼” 並非如字意上那般唾手易得的……又在竹椅上坐下,竹椅又“咯吱”“咯吱”的呻吟了一陣,像是也窮怕了似地承不得敖楚戈的重壓。 凝思片刻,他忽然朝著章渙道:“長鶴,白羽呢?”章淦固執地道:“不能告訴你。” 敖楚戈又道:“你們請了那兩個幫手來對付我?”章淦閉上眼道:“不能告訴你!” 笑笑,敖楚戈又道;“你們有五個人,再加那兩位助拳的好漢,聲勢不弱,為什麼不自己去‘十龍門’劫寶非要逼著我上梁山?”睜開眼,章淦略一猶豫,坦然道:“我們的力量仍嫌不足,你的功夫卻比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都要高出很多,這樁事,須要一個能挑大梁的人領頭……老實說,我們叫你去,也不會把全部重擔要你一人肩,只是以你為主,我們為輔……”敖楚戈眯著眼道:“但是,你知道你們的這個目的不易達到,‘十龍門’不是好吃的貨色,那十條龍歹毒得很,一條比一條扎手,上他們嘴裡挖食,是自找麻煩……”章淦陰冷地道:“所以,我們要你去。” 敖楚戈笑笑,道:“如果我不去呢?” 章浚毫無表情地道:“我們會對付你,你已知道我們將如何對付你,相信老蕭已說得很明白了。” 似乎想說出一件什麼事來,但敖楚戈猶豫片刻,終於又將原本想講的話吞咽回去,他聳了聳肩,搖頭道:“你們的野心太大,條件太苛,長鶴,你們是在逼我拼命……” 章淦平板地道:“希望你不要忘記你二叔的性命也取決於你的選擇。” 敖楚戈道:“長鶴,你們是真橫了心,非要逼我淌這灣混水不可?”章淦冷冷地道: “不只如此,你尚須另外償付代價,償付我們八年飄泊,肉體精神上遭至伐傷的代價,我們已為你了餘地,我們讓你活著。” 有些冒火,敖楚戈怒道:“錯在你們,為什麼卻一再將責任賴在我頭上?”章淦沉默了一會,緩緩地道:“不管孰是孰非,我們總該要求補償,這補償的對象,除了你還能再去找誰?況且,我們也須要一個宣泄怨氣的目標……”敖楚戈厲聲道:“長鶴,你們簡直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道自己出身高低,居然不可理喻至此,歪纏活賴硬要叫我背黑鍋!娘的,你們以為我是好對付的?就憑你們能啃了我的一根汗毛?”章淦木然道: “或許不能,但我們卻傾力以赴,更重要的,是有你二叔在我們手中為人質,這也是能夠肋迫你的最大原因。”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古怪,也有些調侃的笑意,他仿佛是在看一滑稽表演的味道,模樣兒忍俊不住,泛著隱約的椰榆。 章渙怒道:“你不必扮出這付樣子來,敖楚戈,你的譏消將會成為悔恨 如果你不依從我們的話去做!” 敖楚戈微笑道:“長鶴,列位可真是一點舊情故誼也不念、做得懲絕埃”章淦惡惡狠狠地道:“你要補償我們,就是這句話,其他的一概不必再說!” 敖楚戈臉色突然 沉,道:“姓敖的腦門子寫著 個‘孫’字?就這麼聽各位使喚呀?”章淦大聲:“想想你二叔的老命!” 敖楚戈暴烈地道:“我會先宰了你們!” 豁出去了,章淦強硬地道:“當然你能,但你的二叔就要墊底,另外,你也不可能囫圇!” 敖楚戈惱怒地道:“娘的八年不見,你們別的沒學到,端端精了這一門‘軟功’,了不怕丟人顯眼,辱沒了你們祖上的光彩!” 章塗沉沉地道:“隨你說吧,要想我們改變主意,卻絕不可能!” 輕撫著下巴,好久沒刮鬍子了,下巴上毛碴碴的一片,敖楚戈沉思著,半晌;誰也看不出他是在琢磨些什麼,或是否決定了什麼,他又開口道:“長鶴,你們三個業已落在我的手裡,若是我不放你們,就這麼一直耗下去,會有一個什麼樣的演變?”疑惑地斟酌了半歇,章淦道:“你是說?自羽他們會如何接續下一步的行動?”點點頭,敖楚戈道:“就是這個意思。” 章淦慢慢地道:“他們會來此營救我們……”敖楚戈迅速道:“可是,他們也不見得會是我的敵手,你心裡有數,制勝的比重優勢在我,他們的希望並不大,更不樂觀礙……” 章浚提高了聲調道:“這只是你的想法!”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這是實力的抗衡,技藝的競爭,硬碰硬,取不得巧,也不是光憑嘴巴壯膽就能出現奇蹟的……”章淦咬牙道:“他們也會押著你的二叔同來,看你敢不敢反抗!”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設若如此,倒是有些辣手……”那邊,武海青粗野地叫: “你盡情得意吧,姓敖的,一旦鋼刀架上了你二叔的脖頸、我看你還能否笑得出來!” 翹起二郎腿,敖楚戈閒閒地道:“二位估計,他們何時纔來呀?”章淦閉嘴不響,武海青卻吼道:“你自己小心著吧,過不了今晚,就會有你的好看!” 手指敲叩著膝蓋,敖楚戈神氣安適地道:“看樣子,你們的肝火卻比過去旺了很多。” 武海青狠狠地道:“全是叫你挑逗起來的!” 嘆了口氣,章淦接著道:“如果你也落到我們今天的境地,包管你早已不似現下活潑愉快的了。” 敖楚戈道:“長鶴,日子過得不太好,是麼?”章淦並不掩飾什麼,他道:“不止不太好,是太不好。” 抿抿嘴唇,敖楚戈道:“我曾從老蕭身上搜出一大疊當票。” 章淦直率地道:“那只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白羽身上,有能值點錢的東西全部賣了,當了,待到身無長物,就開始須便做點零易買賣,隨到手隨開銷,因為沒有‘中間人’搭擋出貨,便全以低賤價格入了當,五個人的花費,實在是沉重……”敖楚戈頗為同情地道:“為什麼不弄票大點的生意?”章淦感嘆地道:“離開中土太久,道上的情況大有變遷,碼頭不熟,山門陌生,各幫各派的勢力範圍與地盤分劃又搞不清楚,以我們這種堪堪消禍回鄉的身份而言,雅不願再惹上麻煩,但主要的,因為我們早有目標,不希望在行動之前被其他的枝節影響步驟,如果,我們做一票大生意,便極可能遭到意外的牽扯而破壞了原有計劃,我們當然不肯去做舍本逐末的事……”武海青也重重地道: “另外,我們也不願張揚出去,叫你及早獲得了我們回來找你算帳的消息!”敖楚戈籲了口氣,道,“窮困的滋味是難嘗的,這一道,只怕你們都已體驗深刻了……”章淦冷淡地道:“少來這套說詞,這尚多虧你的賜予!” 敖楚戈不溫不怒地道:“在‘寶利當舖’的那天晚上,你們不是搜刮了許多值錢細軟麼?又怎麼會狼狽至此?像是叫人抄了一樣淒慘法……”哼了哼,章淦道:“我們那天晚上拿得是不少,但在與樊五洲和大批官兵的一場血戰,便幾乎丟棄了大部分,剩下那一點、又要逃亡,又要躲藏,而八年的生活更是怎麼過下的?都靠著這僅存的少數珠寶……五個人要吃,又要穿,別說這區區的財物有限,便是一座銀山也要給掏穿了……” 敖楚戈喃喃地道:“真可憐……”章淦憤怒地道:“我們不須要你的憐憫!” 笑笑,敖楚戈道:“只須要我來‘補償’?對不對?”武海青大聲道:“就是這話,而且你還非幹不可,奶奶的,我們看慣了你貓哭耗子那一套小把戲,拿去哄哄別人尚可,想叫我們‘受門’?做夢!”敖楚戈安詳地道:“長鶴,你們為什麼不挑一個容易下手的主兒?卻偏偏選上了這一處龍潭虎穴?到‘十龍門’頭上動手腳,苦頭有得吃了!” 章淦寒著臉道:“容易下手的主兒哪來這大的油水?你也不是不知,越是艱險的目標越有大收穫;我們豁上一遭,弄票狠的大家下半輩子不愁不憂了,便洗手退隱,安穩渡過餘生。” 武海青也沙啞地道:“要就豐豐裕裕的大夥分個好‘底帳’,不痛不痒的那點來財還不如不要,免得三兩口羊肉卻沾得渾身騷;姓敖的,你別想出歪點子,我們的目標決不改變!” 正想說什麼,敖楚戈卻突然沉默了,他側耳靜聽,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而陰冷,這時,章淦也似乎隱隱然查覺了一些聲息……有些無可奈何的喘籲了一下,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的夥伴,也就是我的老朋友,約摸來了。” 章淦沒有答腔,他十分仔細地注意傾聞外面傳來的輕微聲響。 武海青也一樣全神貫注,面孔上的肌肉緊張地繃扯起來,兩只眼睛睜得滾圓。 他們心中的感受,要比敖楚戈焦急得多。也沉重得多,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一次他們再無法壓制住敖楚戈,非但一切希望、一切計劃俱幻泡影,恐怕連自家的幾條性命也要落進敖楚戈手中,任他擺佈……”現在,他們只剩下兩個人了 白羽和唐全,或許,他們所邀請的兩個幫手也在外面,但白羽和唐全卻是他們信心的依持,別人,不一定會自動豁力賣命的。 他們全心祈禱,希望敖楚戈的二叔已被擒住,並且已押來此地。 可以今敖楚戈俯首稱臣的法寶不是他們本身的武力,因為敖楚戈這一面更佔優勢,他們憑藉的便是對敖楚戈這位世上僅存的尊親的肋迫。 在忐忑、惶驚、不安的情緒交集裡,武海青猛地竭力怪叫:“小心啊,白羽,唐全,你們千萬小心,姓敖的在屋裡等著施暗算……”章淦也揚聲大叫:“我們已經著了他的道,你們千萬要注意防範……”坐在竹椅上紋風不動,敖楚戈笑道:“二位何苦這麼緊張?太沉不住氣了,我會任由你們呼叫的,二位儘管向外面的老友們示驚,二位一定相信 我並沒有忘記你們都還能出聲說話。” 呆了呆,武海青驚叫地道:“不錯,姓敖的明明知道我們能出聲,卻在發覺警兆之後並不事先防備,更未阻止我們叫喊,長鶴,有問題!” 章淦恐怖地道:“姓敖的,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施展什麼陰謀?” 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們太多疑了,我哪裡會有什麼陰謀?只是我故示大度,給你們一個求救的機會,也好叫外面的夥記們從容準備,這,應該沒有錯吧?”武海青挫牙如磨:“你一定有詭計,敖楚戈,你一定又設下了圈套,你是一頭狠毒的豺狼,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條冷血的蛇!”章淦一雙眼,似在噴火,他又在高叫:“敖楚戈,你這混世的魔星,殺人不眨眼的兇手,你要被天打雷劈,五馬分屍,你會遭到報應啊,你!” 這時,武海青掙扎著尖嚎:“白羽,唐全,姓敖的業已有著陰謀,怖下陷阱啦,你們招子放亮,心思要活,防著他又把你們坑進來礙……”。 搖搖頭,敖楚戈道:“我一片好心,反叫狗吃了,娘的,你們怎麼變得如此疑神疑鬼法?我看你們的腦筋都有問題,這八年的苦頭,莫非已把你們折磨成半瘋半癲了?” ------------- |
第09章
就在此刻,茅屋外,驀地傳來一個冷沉清朗的口音:“長鶴,海青,不用慌張,我們已經聽到你們的警告了,不管姓敖的有什麼陰謀,這一次包他難以得逞!” 接著,在茅屋外的右側又響起一個粗厲的嗓門:“我們已將姓敖的那個二叔抓住啦,老家夥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窮嚎呢,娘的皮,敖楚戈只要膽敢反抗,我們就將他二叔活剝了給他看!”敖楚戈的神情似笑非笑,他高聲道:“白羽,花和尚,二位老伙計,別來無恙啊?”粗厲的嗓門“呸”了一聲,大吼:“你少他娘拉近乎,爺們不吃你這一套,姓敖的,再不乖乖束手自縛,我唐全就先把你的二叔那顆黑心給掏出來下酒!” 那清朗的語聲接著道:“楚戈,為了你二叔的老命,你還是依順了吧,僵持下去,吃虧的是你。” 敖楚戈喊道:“白羽,你比他們素來較有理性,怎麼這一次也盲從附合,居然拿我的尊長當人質來要肋我?這非但不敬,更是不義!” 那清朗的聲音 白羽,十分柔和地道:“很抱歉,迫於形勢,不得不出此下策,說句十分坦白的話,我們的武功不及你,除了硬拼之外,要挾制你就只有用這個法子,否則,你怎會俯首從命,甘心為我們辦事?”敖楚戈手扶椅靠,怒沖沖地道:“如今我二叔在哪裡?”白羽的笑聲有如琉璃的攪合那樣清脆,他道:“他老人家如今正在 個非常安全也非常舒適的地方,當然,那地方也很隱密,他所以在 定的範圍內自由行動,所有日常用品也一應俱全並十分豐盛,而且,我們還派了兩個小角色侍候他老人家呢,這些事,你都可放心……”唐全的粗嗓門又破鑼般傳來:“姓敖的,只要你替我們辦完了事,再履行了我們的條件,你的二叔立即可以釋放,包管他養得又白又胖,汗毛也不缺一根!”敖楚戈顯得有些激動了:“我要先與我二叔見過面……”白羽的聲音迅速打斷了他的話:“絕對不行,楚戈,這無可通融,你的本事我們全知道, 旦叫你們爺倆見上面你要起心救他,將他搶走,我們可是誰也攔不住你,如此一來,我們的苦心豈不完全白費了?而且要遭到折損,這種傻事,我們不幹!” 唐全哇哇大叫:“姓敖的,這不是到集市辦雜貨,還與娘討價還價的呀?你要就俯首聽命,要不叫我們幹掉你二叔,再撲來和你分個生死存亡,只這兩端,別的花樣,提也甭提!” 沉默了一下,敖楚戈站起身來,懊惱地道:“你們知道我二叔的名字?長像?”白羽大笑道:“敢倩你還以為我們是在唬你?令二叫敖纖九,家樁順安府”大鼓樓’南街小葫蘆巷倒數第二家;令二叔瘦長滑矍,頭髮黑亮,唯是鬍子卻已花白了;楚戈,我說的這些對是不對?”跺跺腳,敖楚戈瞪著眼吼叫:“白羽。你們居然真的去擄劫了我的二叔前來威肋於我?可惡可恨!” 外面,白羽氣定神閒地道:“我們沒有騙你,楚戈,現在令二叔的性命便全操於你的手掌中了,而且,你個人的安危也 道連系在你的抉擇上 不要輕視我們,我們如果一力拼命,你也決不會毫髮無損!” 唐全也在咆哮:“姓敖的,如何取捨你快些答覆,爺們不耐久等,好歹也不過就是豁出去拼個生死而已,唬不著誰!”兩個人一是紅臉,一是白臉,唱合之間,互為應答,倒也相當生動緊湊 敖楚戈便也扮出一付愁眉苦臉又忿恨懊惱的模樣,背著手在屋裡來往蹀踱,似是異常煩燥,一時不知如何處置才好……白羽的聲音再次傳來:“楚戈,我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來考慮,記住,只有一柱香的時間,你要慎重思付,作何決定;我再提醒你,你關係好些人的一生,你的,我們的;當然,還有令二叔的……”聲音消失了,屋外,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這時,章淦幽冷地道:“該說的都已說得十分清楚,怎麼琢磨,你也是聰明人,不必我們強調,希望你不要誤人誤己,做出遺恨終生的事來!” 武海青也急燥地道:“姓敖的,就算你不願活了,也該替你二叔設想,總不能連累他和你一道送終,否則,你他奶奶不仁不義不忠不孝都佔齊……”敖楚戈怒叱道:“全是你們搞的鬼,作的惡,反倒回頭來打的一扒;簡直歪曲事實,黑白不分,混頭混尾以非為是……”武海青咽了口唾液,道:“橫豎這該由你決定,我只不過一番好意向你點化點化,怎麼個選擇全在於你,可是你要明白,這樁事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吶……”敖楚戈大聲道:“我比你明白!”章淦緩緩地道:“依了我們吧,這總比一片血腥的結果要好。” 猛一跺腳,敖楚戈吼道:“這是我的事,你們少在這裡亂嚼舌根,他娘的,一旦惹翻了我,三不管先將你們零剮了再說!” 章淦咬咬牙,聲音並自唇縫:“我們並不怕死,難過的是你二叔!” 武海青幫襯著道:“欸,可不是麼?雙目如火,敖楚戈厲烈地道:“住口,你兩個通通給我住口!”於是,章淦與武海青不再出聲了,那樣僵翳的沉悶,便有如一團看不見的霧氳般籠罩下來,稠稠的,濃濃的,叫人心裡悶得慌。 敖楚戈煩惱地踱步不停,雙唇緊皺,臉色陰鷙得嚇人,好像是他真在面臨一樁嚴重的抉擇一般 其實,這全是姿態,是他故意擺出來的‘障眼法”,他心裡卻輕鬆得緊,非但輕鬆,更有一股滑稽可笑的感覺,他第一次發覺,自己居然還有如此精湛的演戲天才! 他早已做下決定了,早在翻出蕭錚身上那一疊當票之後即已有了決定,但是,他卻不能叫“老朋友”們看出他的決定是這麼乾脆又迅速,他必須裝成“勉為其難”的樣子才更形逼真,更顯得他的無奈及痛苦。 這就是一點心意 感情和道義的融合,他要補償他的“老友”們一點什麼,而這補償純系出自本意,不受絲毫勉強,事實上,對方也勉強不了他。 他的故作猶豫艱難之狀,目的只有一個 維持“老朋友”們的自尊,他知道,只因為這個自尊的維持,便說不定可以化戾氣為祥和,將慘厲的結果變為完美……似乎被不安的情緒衝激得把持不住,章淦的聲音再度響起 帶著極度的忐忑與窒迫意味,他喑啞地道:“時辰……決到了……”敖楚戈像是沒有聽到,表情僵木,臉色陰沉。 乾咳二聲,章淦又畏縮地道:“我說,你快點拿主意……就快到一柱香的時間啦……” 往竹椅上一倒,在竹椅的呻吟聲中,敖楚戈說起話來也似在呻吟:“好,好……算我栽了,算我說不過你們……我照你們的要求去做就是!” 章淦在大喜過望之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呢,你這話,可是言而由衷?”敖楚戈沮喪地道:“人到了屋簷下,不低頭也要低頭了……我不在乎和你們火拼一場,勝負存亡是另一碼子事,但,我卻不能連累我的二叔,他老人家一生修福積德,萬不能為了我這不肖的姪子而使他這位老好人遭至傷害……”章淦興奮得喘息急促,面孔漲紅: “姓敖 不,楚戈,這才是明智之舉,是正確的選擇,如此一來,不但我們全蒙受你的賜予,在你來說,又何嘗不是‘將功贖罪’的一種表現?你的二叔保證平安無事,說不定,我們之間怨隙也因而會有個較佳的轉變……”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我是你們拿鴨子上架,逼上梁山的,我原本無罪,何須將功來贖?況且,我一旦允諾,眼前就擺的是刀山油鍋等我去闖,欸,要不是我二叔受製於你們之手,說什麼我也不會背上這樣一樁大麻煩……”章淦充滿感情地道:“不要怨憂,楚戈,我們會體諒你一番苦心的,好的開始,即乃成功之半,看情形,彼此間的積恨,大有改善的希望……”嘆了口氣,敖楚戈道:“這就要全憑你們的良心了……”武海青急忙叫道:“老兄弟,既然你依了我們的條件及要求,至少目前大家已是一路上的入啦,客氣話先慢說,長吁短嘆也擺著以後再表露,眼下,你卻得替我們解開穴道呀,這樣縮倒地角,叫人家看著委實不甚光彩……”章淦也忙道:“可不是,楚戈,煩你先替我們解開受製的穴道吧,血脈瘀塞過久,是會留下隱憂後患的,你是行家,當比我們還明白。” 敖楚戈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唉聲嘆氣地道:“八成是前生前世結下的冤孽,才會在這輩子遇著你們這群討債惡鬼,欸,往後的目子,只怕就要艱苦了……”章淦擠出一抹笑顏來道:“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楚戈,你如果幫我們解決了這一大困難,便極有希望使我們對你的仇恨沖淡,轉而考慮減輕對你的報復程度,於你來說,豈非一大安慰?你的二叔也因此平安無損,在全使你的精神消除負擔,心胸開朗,日子將越來越光輝燦爛,又怎能說是艱苦呢?”敖楚戈愁苦地道:“你光說些好聽的,‘十龍門’便是第一個叫人難過的關卡,而你們諸位對我的軟哄硬迫,猜疑限制,更將在往後那連串的日子裡越來越盛,這還不說,你們另外那兩個要命的條件……總之,我是吃虧吃定了!”章淦十分抱歉地道:“我們也是出於無奈,楚戈,你多包涵。” 武海青焦灼地道:“老兄弟,你既是答應了依照我們的要求去辦事,其他的話也就少說幾句吧,再發牢騷,也一樣無助於你的允諾呀……請你幫幫忙,行行好,首要之急,乃是先為我們把穴道解開。” 又嘆了口氣,敖楚戈道:“好吧……” 他的動作非常緩慢,似乎象徵著他內心的沉重與不甘,他先拍開了章淦的穴道,又過去替武海青解製,然後,再恢復了竹椅上蕭掙的身體功能。.三個人都可以動彈了,他們在喘息,在咳嗽,在自己為自己搓揉活血,宛似三個剛從手鐐腳銬的長久禁錮裡 旦解脫拘束的囚犯。 搖搖幌幌地站了起來,章渙極其小心地道:“楚戈,我可以去通知他們你的決定麼!” 坐回竹椅上的敖楚戈索然頷首道:“有什麼不可以的?如今我業已是你們掌中的玩偶了。” 章淦忙道:“言重了,楚戈,我們怎敢這樣相視?”揮揮手,敖楚戈道:“你去吧。” 當章淦啟門走出之後,蕭錚也步履蹣跚地來到敖楚戈身前,他圓睜雙眼,以一種像要吃人似的表情咬著牙道:“姓敖的,你把我整得好狠,你是存心要我難看,要撕我的臉面;我們記著這擋子過節,娘的,如果這一次你再使奸刁,你就會知道我將怎生對付你!” 敖楚戈略略提高了聲音:“老蕭,我已經答允為你們賣力拼命了,甚至你們另外那兩個嚴苛的條件我也沒有藉此機會爭議,事到如今,我是低了頭,你又何苦咄咄相逼,非要惹我心裡發毛不可!” 那邊的武海青,聞言之下先就變了臉色,他踉踉蹌蹌地搶了過來,朝著蕭錚老大不痛快地叱喝道:“老蕭,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不曉得我們是費了多少的心血,耗了多少力氣才使他俯首就範的?事情剛妥,你又在胡搞歪纏哪一門子?萬一把他弄翻了,殺戒一開,不但安穩的日子甭過,連性命能否保住也都難說了!” 蕭錚明明知道敖楚戈是故意加大了嗓門引使自己人來指責他,但對於這種直楞楞的花巧,他卻有口難辯,好似深夜聞進人家家宅,便不是賊,也無形中帶著幾分賊味了。 敖楚戈猶自不滿地道:“虎頭,我他娘這廂正是一腔委屈,你看,老蕭卻又來撩撥我!”蕭錚紅了臉,氣吼吼地道:“姓敖的,你休使這一套挑撥離間的奸計,我撩撥你什麼啦?我只不過警告你這一次不可再行使詐,你就抓住這個理來胡喊冤?”敖楚戈嚷嚷起來:“你倒嘴巴變得快,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翻江攪海胡盪得緊吶,你方才不是還恫嚇我要收拾我麼?這一歇卻又變成你只是警告我啦?我他娘賣命要賣得痛快,老蕭這種鳥氣,我不受!” 蕭錚頓時氣得臉泛青,全身發抖,他咬牙切齒地道:“娘的皮,你是在存心坑我……” 武海青咆哮著:“好了好了,老蕭,你他奶奶,就別再吭聲了,你是硬要砸鍋不是?弄翻了他,你到哪裡去找一個敖楚戈?”蕭錚大吼道:“姓敖的最是姦狡毒辣不過,他先時曾答應我依從我們的條件,但等我一轉過身,他卻又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完全推翻了他的承諾;娘的,莫非只準他翻雲覆雨,顛三倒四,就不能叫我吐幾句心中委屈!” 敖楚戈怒沖沖地道:“老蕭,你他娘是光屁股進當舖 一你要當人.人家可不給你當人;我要依從你們大夥的心意,不能單聽你 個人胡來,在你們那五個人中間,就數你最不濟事;他們哪 個來都能說動我,只你不行,現在,你知道你在這 夥裡的份量啦!” 蕭錚一下於幾乎氣暈,這可是什麼話?武海青也覺得不妥,他強笑著道:“老兄弟,事情呢,卻不是你說的這樣,我們……”他剛講到這裡,門外,人影閃幌,章淦領先而入,跟在後面的有四個人,第一個扮面朱唇,目若朗星,十分俊俏秀美,帶著幾分書生氣息 只是穿著破舊,好似個落魄書生罷了 第二個,交頭,圓顱,橫肉滿臉,生像粗猛猙獰;身體又寬又肥又大;不消說,那位俊美人物,是“小修羅”白羽,這位光頭人熊,必是花和尚唐全無疑了。 最後面的兩個人,一個猴頭猴腦,瘦小枯乾,但兩只手掌卻出奇的巨大奪厚實。且臂長過膝,一雙眼睛滑溜溜亂轉,精芒如電;另一位臉腔方正,眉宇軒昂,紫髯及胸,體魄相當偉岸,看樣子,倒似個帶點正義感的人物。 與敖楚戈一朝面,白羽已先擺出一付笑臉,清潤地道:“楚戈,難得你做了這麼一個明智的抉擇,我們同感慶幸,而你,我們也必有補報,不會叫你吃虧的。” 站起身來,敖楚戈沉重地道:“你們逼得我好慘。” “花和尚”唐全呵呵怪笑:“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老敖,要不然,你肯照我們所說的去做呀?”敖楚戈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道;“對老朋友,這樣似乎過份了點……” .唐全臉色一沉,火辣辣地道:“別盡指責我們,老敖,你自己幹的好事怎麼就不說了? 這樣對你,業已是格外開恩,大大的容讓啦!” 敖楚戈也有氣道:“我說過,我沒有錯,若非你們以我二叔來要脅我……”一看不是路數,章淦急忙往中間一插,笑著打圓場:“得啦,如今我們又是一窩子了,那些煩心的往事暫且誰也不提,還是琢磨著如何行事要緊,楚戈,來來來,容我先為你引見兩位好朋友……”敖楚戈的反應是無精打彩的,他端詳著那個章淦口中所謂的“好朋友”,心裡卻一點“朋友”的感受也泛不起來,更遑論那個“好”字了。 章淦咧著嘴道:“楚戈,提起他們二位,可是大大的有名呢,江南江北的道上同源,幾乎沒有不知道他二位萬兒,包你也有個耳聞……”努力扯動唇角的肌肉,敖楚戈想扮出一付笑容,心中卻暗付一一瞧吧,就是這兩塊料,便算有名,又能有個多大的名?” 章涂一指那猴頭猴腦的老者,道:“這一位,即乃“黑手大聖”林翔,林老兄的掌上功夫堪稱獨步武林,為江湖一絕,楚戈,那天你會大開眼界的……”敖楚戈隨即想到了“五行山”與“金箍咒”,這兩樣東西,正好可以對付“大聖”;他嘴巴裡卻笑吟吟地道:“久仰久仰,林老兄,真個久仰……”林翔的表情相當生硬,他冷冷地道:“不敢當。” 轉向那位紫髯齊胸的人物,章潑又道:“嚴宜森嚴大哥,道上聲威喧赫的“五龍馭雄”;楚戈,你大約更是如雷貫耳,神交已久了吧?”這一次,敖楚戈的感覺大為不同了,他沒有想到嚴宜森 這位當年因為一力蕩平了“三山會“獨自踩破紅鬍子“連心寨”,又挫敗了遼西大豪屠尉德而名震天下的厲害人物,竟會在此時此景出現! 心裡是震動又驚異,但他表面上卻絲毫不露,仍然笑含含地一如方才:“原來是嚴大哥,在下確然更是久仰了……”嚴宜森頗有風度, 派和藹可親之狀,他拱手道: “哪裡哪裡,對敖兄威名,我們才是欽羨無已呢……”敖楚戈對嚴宜森的來頭是耳熟能詳了,可是。對於“黑手大聖”林翔他卻相當陌生,在他的記憶裡,實在想不出這麼一號人物來,但他的這些“老朋友”們,既然慎重其事地請了這位“大聖”來此助拳,且與嚴宜森又似乎居于平起平坐的地位,料想其份量也必然不輕,令人不解的是,敖楚戈自信對於黑白兩道上有頭有臉的角色大多有個耳聞,或熟或疏,卻絕不至於完全不知,然而“黑手大聖”的萬兒,他卻的確沒有印像,記不起出自哪山哪窯……正在疑惑中,白羽卻替他解開了這個謎團:“楚戈,嚴大哥是我們回來之後才邀請的,但林老兄卻和我們一同從苗疆返此,林老兄在苗疆待了將近三十餘年,平昔足跡少至中土,可是,他在當地九山十嶺七十五峒的範圍裡,卻乃首屈一指的人物,那一帶的漢苗各族,生熟土蕃,莫不奉林老兄為正皋,視其為神人……”章淦也接嘴道:“林老兄武功卓絕,為人更是忠義大度,他平素雖然少履中原,但也頗有幾個響噹噹的內地幫派首領與碼頭上的大阿哥對他祟仰備至,我們亡命苗疆的日子,也多虧他的照顧與關懷,否則,還不知更要如何個潦倒法呢……”嚴宜森微微一笑,道:“可能在我們中土的武林圈子裡,知曉林兄名號的同道並不多,但也無須個個知曉,只要是真正夠分量的人物,有幾個結識他也就行了;我即是其中之一,林兄的修為,做人的義氣,卻真是一般道上那些沽名釣譽之輩所望塵莫及的!” 話中有刺,敖楚戈是聽得出來,他不禁對嚴宜森又重新做了估量,這位大名鼎鼎的“五龍馭雄”.表面一團方正,舉止宛似和悅,其實,骨子裡卻老辣尖刻得緊! 林翔呵呵一笑,拱手道:“宜森兄,我哥倆也不是 天的交情了,你何須如此抬舉我?”嚴宜森笑道:“此乃事實,林兄,還算我替你保留了若干呢,因為有人不認識你,只怕不慎犯下大錯,招惹你的雷霞,而且,在態度上,我認為即使不識個人。也要保持 貫的肅謹謙虛才好……”當然,這話是指著敖楚戈而言,他剛才的形態有些敷衍,嚴宜森看得出來,而無可置疑的,林翔也看得出來。 敖楚戈原是有意如此,現在,他裝作沒有聽懂。悠哉遊戰地望著這兩位互相標榜的人物,閒閒泛笑。 章淦生恐怕將局面弄僵了、他忙汀著哈哈道:“如今大家都已彼此見過了,這是敖楚戈的地方,楚戈,你可得招待招待呀!” 點點頭,敖楚戈大大方方地道:“竹椅兩把,先請嚴大哥和林老兄上座;屋裡還有 條長板凳,門邊有兩只小木凳,海青去拿來,老蕭.我床底下有一壇好酒,頂醇的“竹葉青”,你去搬!裡間桌上連茶杯帶海碗,約模有幾只通通取出,敬奉各位遠客好友!” 武海青趕緊去了,蕭錚卻老大不願意地磨蹭了半天,方才板著臉去搬酒。 大家落地之後,也備輪過了幾口酒,酒香醇濃烈,自喉入肚,暖和又炙熱,十分熨貼,於是無形中每個人的情緒也就乎順得多,先前那種隱隱的尖銳,業已消斂 至少也被蘊涵了。 只有敖楚戈一個人站著,拎著他的大灑囊,抹去唇邊的酒幘,他說道,“各位對於到‘大雁坡’‘十龍門’去奪寶,可已有了預定的計劃?”白羽先道:“細節尚未擬定,但原則上是明不如暗,因為‘十龍門’不好對付,明著下手,非但招傷亡,事後且麻煩無窮!”這是老實話。 嚴宜森笑道:“敖兄為此事之挑梁大牌,應該有了腹案吧!” 肚裡咒罵著,敖楚戈哈哈笑道:“我腹中只是一把草渣,哪有定案,但求各位指引,各位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好歹都是豁上老命,攀 趟刀山罷了。” 嚴宜森表情不變,和和氣氣地道:“尊駕太謙了……”章淦接著道:“楚戈,白羽意思和我們大家一樣。那顆寶石只宜暗取,不便朋奪,要不然我們付出的代價就大……” 白羽解釋道:“由你下手盜取,楚戈,我們替你掩護,這樣的話,萬一露了形跡,接觸也少些,可以盡速撤走,不用列陣開宰……”這就是說,主要責任全放在敖楚戈的身上,他冒的危險最大,而且,露底也只是露他一個人的底,和“十龍門”結怨也是他去結怨,嚴宜森的話不錯,果然由他挑大梁! 笑笑,敖楚戈道:“辦法是很好,只有 樁……”白羽忙問:“說說看?”敖楚戈道:“所謂明人不做暗事,我雖不是個什麼志節高超,方正不阿的好人,卻也不習慣偷雞摸狗的勾當,這等於是偷竊嘛,這等事,未免落於下流,似乎不甚合宜……”章淦苦笑道:“話是說得不錯,但這件事卻也只好暗來,明著劫奪,太不容易,而且後果必然激烈,這就大大的不值了;楚戈,事貴從權,請你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千萬委屈這一遭……” 白羽也道:“楚戈,你答應要幫忙的……”凝思了一下,敖楚戈忽道:“有了,我有個法子 ”眾人精神’一振,齊齊向他注視,神情巴望中,期盼一聞他的“法子” 敖楚戈又喝了口酒後,十分有勁地道:“我們這裡,有嚴大哥,林老兄、有白羽、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再加上我,這股力量亦不可謂小了;我們一鼓作氣,明著拜山叩門,要‘十龍門’交出那顆寶石,否則,我們即血刃相同,狠殺惡屠,‘十龍門’見我們實力雄厚,極可能在畏怯之下俯首從命,乖乖獻上我們所索之物……”聽完敖楚戈這番話之後,大家不由面面相覷,啼笑皆非,表情上是又失望,又氣惱,又是好笑;他們最初還以為敖楚戈有什麼“錦囊妙計”,原來,卻是這麼一條魯莽的策略!籲了口氣,嚴宜森搖頭道:“敵兄,你的高見,未免荒謬。” 敖楚戈舔舔唇,道:“怎麼說!” 嚴宜森緩緩地道:“此計決不可行,‘十龍門’十龍,個個功力精絕,技藝高強,皆非易與之輩,況且手下兒郎眾多,力大勢雄,若吾等明槍對陣,必將引起一場血戰,勝負之卜,殊難逆料,便是贏,只怕也所剩無幾,如是輸,則無一倖免,這樣一束,那顆奇寶即使到手,也不能受用了……我們進行此項計劃,暗中下手頗為值得,明裡流血,則大不相宜。” 白羽又道:“而且明槍明火,事後難保不仇怨糾結,報復迭起,那就永世不得安寧了……”章淦也道:“還有一層 嚴大哥、林老兄,能不能說?”嚴宜森略一沉吟,頷首道:“如今我們是身在一條船上,福禍與共,無妨,告訴他也罷。” 點點頭,林翔道;“宜森兄既有此言,我也沒有意見。” 乾咳一聲,章淦低聲道:“楚戈,嚴大哥和林老兄也另有苦衷,他們和‘十龍門’相識,非但相識,且極為熟穩,頗有交誼,實不能正面衝突,這不好說話,而以後傳揚出去也難以交待,大家都是混世面的人,多少要講點道義,就算只在表面上裝扮,亦比一筆抹煞了要強……”這是背義,這是失德,這是不忠,這是集陰毒邪惡,貪婪齷齪之大成,敖楚戈心中立時起了強烈的反感,幾乎令他面對嚴、林二人而作嘔;但是,神色上卻絲毫不變,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倒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層因果。” 章淦低聲道:“所以,還是以暗來比較合宜,明著強奪,實在麻煩太多。”.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看情形,咱們也只有用這個法子了……”呵呵一笑以後,嚴宜森道: “敖兄能夠從善如流,不但是幫了自家的忙,也是幫了我們的忙了。”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好說好說。” 這時,白羽又迫切地道:“那麼,楚戈,你準備什麼時候展開行動?”敖楚戈聳聳肩道:“我隨各位尊意;如今我是坦上之肉,階下之囚,哪還有表示主張的餘地?端看各位要怎麼使喚我了。” 章淦有些難受地道:“現在我們又和從前一樣,都是一窩子的老兄弟,楚戈,你何苦這麼挖苦人?”武海青也忙道:“可不是,你這樣一說,大夥心裡都不對味!” 嘿嘿一笑,嚴宜森道:“敖兄是主帥之風,大將之才,叫他依照我們的主意行事,自然是頗受委屈,固也遺憾,但時值非常,也就只有從權一次,請敖兄容讓了。” 敖楚戈道:“越說越客氣啦,你。” 白羽插口道:“楚戈,我們談的是正事,什麼時候下手首須決定……”章淦道: “我們明天就啟程如何?”連連點頭,唐全道:“對,事不宜遲,晚不如早,好歹都要幹上一道,哪一天干全都是一樣的!” 敖楚戈道:“我沒有意見。” “黑手大聖”林翔道:“那最好,我們就如此決定吧,明天天一亮就上道。” 敖楚戈道:“我這蝸居就這麼一點大,地方各位也看見了,各位怎麼睡,怎麼分配位置,全請自便,湊合將就一宵,天亮登程。” 又是那種老於世故的假笑聲,嚴宜森道:“強賓不壓主,我們怎能侵佔了你的地方? 這就太不成敬意了……”肚子裡在咒罵.敖楚戈心想 連人都要拘束聽憑壓制,這地方佔去了又算啥?簡直是老姦巨滑,純系裝模做樣。 但是,他口裡卻也笑著道:“諸君遠來是客,如此招待,已是不周,騰挪出我這侷促寒舍來以供休歇,還只怕委屈了各位,宜森兄這般多禮,我就越發汗顏啦。” 林翔大刺刺地道:“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就各自找地方養養精神吧。” 白羽問道:“楚戈,我們佔了你的住處,你呢?你睡那裡?”敖楚戈道:“我不必睡了,外面通達通達,透口氣,好在不用多久天就亮啦。” 說著,他拎著他的皮酒囊,獨個兒瀟瀟灑灑地走出門去。 外面,夜色淒清幽冥,頗俱淳清,有風輕拂,天空中星辰稀疏,一閃一眨,倒更顯得這郊野的夜晚荒落而冷寂了……悠閒地在茅屋前面的空地上踱著步,敖楚戈望望天色,喝口酒,像在沉思,又像只是在欣賞夜景,數數星辰,橫樣輕鬆自在。 屋裡,燈光低暗下來,似是他有人捻小了燈蕊,準備歇息一會了,這時;一個人影從門內閃了出來,走向敖楚戈這邊 一 是白羽。 敖楚戈迎著白羽笑笑,道:“這段時光裡,莫非你也養成了半夜不眠,喜歡倘樣屋外吟詩賞景的習慣?”白羽知道這是椰榆,他苦笑道:“我哪有你這樣的詩情畫意?這幾年來,腦子想的,心裡求的,只是如何再能回到中土,好好地過日子,不要再為了生活犯愁,這就夠了。” 敖楚戈微喟一聲:“人活著,若只為了吃飯穿衣擔心。這人生未免也太乏味……” 白羽澀澀地道:“但是,你還不知道人口果時常飢腸轆轆,衣不蔽體,連生活都難以解決,日子可就更乏味了……”敖楚戈忽道:“在外地的辰光,怎麼不做幾票?”搖搖頭,白羽道:“苗疆一帶,值得下手的目標太少,況且那裡自成一片江山,當地的道上朋友極為齊心,在觀念上就對外來者保持警戒與隔離,設若偶而做一票遠走他方,未始不可,但想要那裡長住下去,就打不得這個主意,否則,即將遍地皆敵了……我們在那裡勉可安身立命,實在犯不上為了一點小利開罪他們,再說,飄零到另一個地方,實不見得比原處更好,不能撈過界侵犯人家的地盤,就只有老實點過窮日子了。” 敖楚戈道:“如果是我,就去他娘!” 白羽低沉地道:“你自然不同,只你一個,就頂得我們五個的力量還多,另外,你反應快,點子活,這也是我們望塵莫及的。況且,一個人混起來,到底比五個人要容易簡單些……”望了沉寂的茅屋一眼,敖楚戈壓低了嗓門問:“說實話,白羽,這兩個老小子到底和你們是什麼關係?”白羽笑道:“好朋友籲,不是都告訴你了麼?”哼丁哼,敖楚戈道:“像這樣的‘朋友’,還是少交幾個為妙,我就看不出他們‘好’在哪一點上了。” 白羽道:“你對他們有成見,是因為他們幫著我們幾個的緣故。” 搖搖頭,敖楚戈道:“這種因素極少,說真話,一見到他兩個人,我就不大順眼,繼續再一接觸,就更不順眼了;一個是狂妄自大,一個是老姦巨滑,卻都有板有眼地扮成人樣的人,我可以斷定,全不是好東西:“白羽圓滑地道:“也不能這麼說,他們兩位實則都還不壞。” 敖楚戈道:“你自己心裡有數。” 暗影中,白羽的臉色笑得有些牽強,他沒有作聲。 敖楚戈小聲道:“有關‘十龍門’那顆‘幻星’的事,是他們兩個透露的消息吧?” 白羽略一猶豫,終於點點頭:“不錯。” 敖楚戈冷冷地道:“他兩個人不便出面奪取那顆寶石、便叫你們打前鋒,他們隱在暗處,甚至連吹灰之力都不用費、即可得巨利。” 白羽道:“但話又得說回來,不是他們供給線索,我們也不知道這回事,連邊都沾不上,況且,我們也不必費太大力氣 有你出面,業已擔待許多了。” 忽然露齒一笑,敖楚戈道:“當心我拖你們下水。” 白羽道:“你不會這麼糊塗,因為你很愛惜你二叔的那條老命。” 敖楚戈道:“真正吃定了?” 白羽歉然拱手道:“楚戈,別生氣,我們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們委實有此需要。” 舉起皮囊來喝了口灑,敖楚戈舔舔嘴唇,道:“白羽,林翔那小子和你們認識多久了?”回憶了一下,白羽道:“是我們飄落到苗疆去的時候結識他的,大概有三年多,或者四年了吧?”效楚戈眯著眼道:“他在苗疆既有這麼大的聲威,怎麼不多關照你們點?一個個仍似窮鬼投胎轉世一樣,寒愴得要命嘆了口氣,白羽坦然地道:“在苗疆,大家過的日子都不怎麼寬裕,那裡沒什麼享受,除了當地的土王或順主等少數特殊身份的人,也找不出什麼富厚人家,彼此都是湊合著過日子罷了;林翔在當地確是很有份量,但亦無甚家當,他會多次周濟過我們,可是,朋友救急不能救窮,我們自已也不便厚著臉向他索取,何況他也並不富有。總之,混得不濟是受了環境的限制,怪不了別人。” 敖楚戈道:“是嚴宜森和林翔串通好了再來找你們商議打這主意的?”白羽道: “他們早起了心,但苦於和‘十龍門’素識而無法下手,林翔先用書信徵求得嚴宜森的同意,然後主動找到我們,我們便想到你,整個情形就是這樣。” 敖楚戈又喝了口酒,道:“嚴宜森明知林翔並不富裕,也曉得你們幾個貧無立錐,他的日子過得不錯,卻小氣得連幾個路費都不肯贈送,任由你們一路偷雞摸狗,劫掠搶奪,當著衣物像叫花子一樣乞討回來?”白羽不快地道:“你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們沿途做了幾票無本生意,堪可維持,怎麼會像叫花子一樣形似氣討?再說,這件事大家都有利益可沾,彼此各盡其力,各適其份,嚴宜森對我們並沒有施捨的義務!”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那麼,沿途之上,林翔又幫了你們多少忙?”白羽道: “我們一起回來,但卻是分開走,為的是伯洩漏行‘跡,事後叫‘十龍門’找出林翔同我們串連的跡像來,所以,沿途上各管各的,誰也沒幫誰的忙。” 敖楚戈道:“可是,他們胖了,你們卻瘦了。” 白羽嘆息一聲,道:“不要老挑這些話題談,楚戈,現在的人大家都很現實,誰也不能對誰有所奢求,彼此合作也好,互相利用也罷,總是這麼回事,八年來,我真看穿了。” 笑笑,敖楚戈道:“我問你,若是到了‘十龍門’的堂口,一旦出事,你們可真會幫我?”用力點頭,白羽道:“當然會,我們說過要掩護你的,這件事,你挑大梁,但我們卻不能把全付硬擔要你一肩抗,否則,有失道義不說,對我們更沒有一點好處,你若失風,我們又到那裡再去找這麼 個合適的對象?”敖楚戈淡淡地道:“這件事,不太樂觀。” 白羽警惕地道:“楚戈,我可要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你不能故意‘走水’,造成失敗,否則,我們不原諒你……”敖楚戈道:“不要威協我,我不吃這一套!” 白羽深沉地道:“你的二叔,楚戈,想想你的二叔。” 嘆了口氣,敖楚戈無精打彩地道:“放心,我不會故意‘走水’,我會傾力而為。” 白羽眉開眼笑地道:“我就知道你會盡力,還有誰比你更聰明,更明白事理,分曉利害?”敖楚戈懶洋洋地道:“船到了橋頭,便不直也得直了,我處在這等的光景裡,還能往哪裡走?”一伸手,白羽道:“來,楚戈,酒給我一口。” 將酒囊遞過去,敖楚戈道:“你怎麼不在裡面睡一會?”深吮了兩口酒,白羽張嘴‘呵’了一聲,砸砸舌頭,道:“好烈 哦,我也睡不著,想到你一個人在外面,怕你寂寞,正好出來陪你聊聊,說真的,這麼長久的時間不見,可也委實懷念你,有好些話要同你深談 ”敖楚戈笑道:“恐怕是怕我跑了,出來監視我的吧?”暗影中,看不出白羽的面孔泛熱,他急忙否認道:“沒有的話,你怎麼會想到這上面去?我怕你跑掉幹什麼十如果你想走,我們誰也留不住你,你也根本不需要和我們妥協,對不對?” 敖楚戈‘昭’了一聲,白羽又道:“何況,我們都知道你也是最具有孝心的……”摸著下巴,敖楚戈道:“小子,你怎麼時時不忘對我的威脅?”白羽詭譎地笑道:“我敢? 我只是欽佩你罷了,這年頭,替別人著想的角兒實已不多,像你,卻獨具有古之仁人君子之風……”敖楚戈咧咧嘴,沒有說什麼,模樣確實認為他不愧堪當這個美譽,對他的老朋友們而言,他不折不扣的已在這麼做了.一共是八個人,卻分成了三撥走,林翔與嚴宜森兩人一組,章浚、武海青,唐全是一組;白羽、蕭錚,同敖楚戈又是一組,三組的距離各拉出好幾十裡遠,他們很謹慎,不讓“十龍門”那邊對他們這三組人的關係發生任何懷疑或聯想,在未達預定會合的目的地之前,他們彼此間也不作聯繫。 預定會合的目的地是和“大雁坡”十龍門”堂口所在相隔只有裡許的一片白楊木林子,林子是生長在一座子山上。 敖楚戈、白羽、蕭錚的這一組走在最前頭,一路上來,他們已策馬奔馳了五天,預計八天之前便可抵達會合點,等候其他兩組人手趕來,差不多正好是二更時分,正適合動手。 在出發之前,他們已商議好了行動的步驟同方式 全部蒙面,由敖楚戈執行任務,他的五位老友分散各處把風,而嚴宜森,林翔兩便守伏於外,等待接應,並必要時設法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他們主要的行動原則是儘量避開正面衝突,一切以暗裡行事為前提,同時,大家都已約定,若有人失手被俘,也絕對不能吐露出其他各人的身份名姓來,這人的一份利益,便由指定的夥伴代為保管,如果有人戰死,則利益充公,除了敖楚戈以外;他們都紛紛賭咒起誓,依諾而行 他們不在意敖楚戈怎麼做,因為,他們正抓著敖楚戈的“痛處” 上。 臨行前,嚴宜森與林翔並不厭其詳地一再將“十龍門”總堂口的地理形勢,內外建設格局,樓閣屋宇之間的關係位置向敖楚戈說明,甚至連“十龍門”的“十龍”居住之處,也一一指出,而那顆“幻星”寶石的置藏所在:便於“十龍門”掌門人“駝龍”童壽春的居處樓上!現在,正是快近黃昏的時分了,至多個把時辰,敖楚戈與白羽,蕭錚這一組便可抵達會合的地點。 敖楚戈表情漠然,無動於衷,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以及心中有什麼感覺。 陽光往西偏,熱力變得溫和。但光輝卻變得鮮豔了,帶著那種血紅的淒涼色調,染得大地一片朱紫,遠處的山巒間,有雲靄浮起……斜眼瞅著他,白羽低聲問:“楚戈,你在想什麼?”敖楚戈的臉龐映著夕照,像是喝多了酒! “你該不會以為我在想著‘留春院’的那個‘小桃紅’吧!” 白羽有些啼笑皆非地道:“當然不,楚戈,我是在同你說正經話。” 敖楚戈沉沉地道:“說正經話,我們就不該來這裡了,這是一步一個窩,越來越靠鬼門關近了!”搖搖頭,白羽道:“眼前說這個,不但於事實無補,更顯得你膽怯,楚戈,莫非你真的已經沒有往昔的那股豪氣與勇氣了?”嘿嘿一笑,敖楚戈道:“少用傲將法,豪氣及勇氣,也該看用在什麼地方,對這件事、老實說,我除了洩氣,剩下的也只是洩氣了……”蕭錚忍不住怒沖沖地道:“娘的,簡直越混越回去了,你這樣子根本就不配在江湖上揚名傳萬,還不如鑽回你娘懷裡撒嬌合適!” 吃吃笑了,敖楚戈道:“我不行,老蕭,你行,你去‘十龍門’盜寶如何?” 窒了窒,蕭錚臉紅脖子粗地道:“你少拿蹺,什麼玩意?奇貨可居是不?”白羽忙道:“老蕭,楚戈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少說一句算了……””蕭錚惡狠狠地道: “我就是看不慣,哪有這種角色?又他娘的賣狂,又他娘的眼高於頂,卻偏生膽小如鼠,這這算哪一門子羊上樹?”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十龍門’委實令我心裡嘀咕,你是英雄好漢,我哥倆並肩子行動如何?若你的種大,我們不妨再故意弄出點紕漏來,與‘十龍門’的伙計比劃比劃,哪個脫不了身。哪個就是眾人操出來的!”蕭錚期期艾艾了好 陣,方才大吼道:“你,你是他娘的看我好吃麼?你要騎到我頭上來撤尿?”敖楚戈淡淡地道:“我是想依到你懷裡撒嬌,我的兒。” 白羽趕緊勸阻道:“欸,欸,這是幹什麼?你們兩個這是何苦?窩裡反也不挑個時辰?咱們自己人之間可鬧不得意見啊,再說,前面已經快到會合地了,千萬不能招入耳目,洩露行藏,你們這樣爭執吵鬧,豈不是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煩?”蕭錚氣憤地道: “你也看見了,白羽,他簡直欺人太甚!” 笑笑,敖楚戈道:“我敢欺你?我這是怕你哪!” 白羽苦笑著打圓場:“楚戈,你何必同老蕭一般見識?讓他一步,也小不了你……”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我這是在疼他、白羽。” 緊繃著一張臉孔。蕭錚獨自生著悶氣,一句話也不說。 白羽也沉默了 刻,方才躍沉地道:“楚戈,你有信心達成目的?”、敖楚戈的表情有些古怪地道:“這話不好講,白羽,信心的大小,是跟著事情的難易來的,‘十龍門’那十條龍,一條條翻雲覆雨,掀江倒海。都是不好招惹的主兒,在他們身上動腦筋。 委實沒有太大的把握。” 白羽道:“但是,你也絕不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來的差。” 揉揉鼻粱,敖楚戈道:“沒人試過,也不知道確實孰強孰弱,不過,有一點卻毫無懷疑 一以一比十.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啦……”白羽笑道:“別忘了.還有我們。” 斜睨了白羽一眼。敖楚戈道:“你們?”有 種受到輕視的感覺,白羽抗聲道,“不錯,我們。楚戈,你的功夫比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為強,可是,這只是以你本身的造詣而言,我們若與別人論論高低,同樣是硬朗貨色,在道上闖,我們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曾被人看扁過!” 白羽凜然道,“眾志成城。楚戈,以你一己之力,因可獨當一面,但我五人齊心,更是氣勢如虹,我們的力量聯合起來.只怕也不比你小!” 點點頭,鼓楚戈道:“或許如此。” 白羽悻悻地道:“但你言論之中,卻未免太也小看了你的這幾位老友!” 敖楚戈笑道:“你錯了,白羽,我一點也沒小看你們,問題是,我在明裡,你們在暗處,如果我一旦陣上失風,你們是否能以全力相助,恐怕頗有疑問。” 白羽又氣又急又不是味地道:“楚戈,你把我們看成了什麼人?”敖楚戈道:“希望是我錯了。” 白羽忽然嘆息,他道:‘這些年來,楚戈,你像是越練越不相信人了……”在蹄聲的清脆起落裡,敖楚戈有些感慨地道:“信任有如毒藥,白羽,人間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白羽不以為然地道:“然而,最可愛的也是人心。” 笑笑,敖楚戈緩緩地道:“八年的時光很長久,長久到足以使 個人改變他的性情和思想,白羽,希望你還和以前一樣 理智、穩重、機靈、又重感情,你那一點小小的狡猾則不傷大雅,更能顯出你的角永韻昧來……”神色是親切又真摯的,白羽道: “我的確並無改變,若一定說有,那就是可能世故了 點,年歲與經驗隨著時光增長,而 個人碰多了釘子,吃多了苦頭,更不能不謹慎點,這不算缺陷,對不?”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 蹙了老久的蕭錚,忍不住提出警告:“白羽,你他娘可小心點,少和姓敖的套親近,這小子又姦又滑,不能不嚴防他,稍一不慎,說不定會著了他的道……”白羽淡淡地道: “不必你提醒我,老蕭,對楚戈,你絕不會比我更能了解他。” 等於碰了個軟釘子,蕭錚心裡頗不是味道、但又發作不出來,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很孤單,同時他也很後悔 分組出動的時候,他就該抗議分到這一組來的,現在、好像他反而變成外人了。 三匹馬兒的奔速在這時已逐漸加快,天,就要入黑了、他們要早點趕到目的地,下手之前,能空出點時間來養養神也是好的,下手之後,怕就要有很長 段日子不得安寧了。 從這座小山崗的白楊林子裡,可以仰望裡許外的“大雁坡”;“大雁坡”只是一片微帶斜度的高地,並沒有任何有關“雁”的形狀或牽連,不知道它的名稱出自何典何故?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建立在“大雁坡”頂上的那 片莊院,遠遠的,可見亭臺樓閣相連,飛搪重角互映,天已入黑,但燈火明亮,燦如繁星,頗襯得出那種威武豪門的氣派。 不錯,“十龍門”的總壇就在那裡了。 遙眺著遠處的莊院;敖楚戈向站在一邊的白羽笑道:“‘十龍門’的氣勢更見不凡了,記得五年前我經過‘大雁坡’下,他們那座莊院還沒有這麼恢宏堂皇法……”白羽有些酸意地道:“這是他們走運,人就是這樣、有幸有不幸,人家是越混越風光,我們哥幾個卻越混越窩囊了,兩相一比,真不免灰心……”敖楚戈安慰著白羽:“其實這也無所謂,樹大招風,氣派大了,地盤廣了,名頭響了,也並不見得就是福份,能夠安安穩穩過日子,比什麼都要強!” 白羽恨恨地道,“‘十龍門’那十條龍,不錯是個個稱強,人人懼才,都是拔尖的角色,但是、他們也不一定就高明過我們多少,如今人家卻金銀滿窖,綢帛盈倉,吃香的喝辣的,寫意豐足得緊,我們哥幾個差一點就只靠餐風飲露渡日子了,看在人眼裡,便不氣也有了三分氣!” 蕭錚惡狠狠地道:“所以,我們這就來分化他們的油水,娘的,財腥大家都該沾上一點點才對!” 敖楚戈笑道:“話也不能完全這樣說,‘十龍門’在‘大雁坡’後有良田千頃,並擁有多座果木園及大片山林地,這都是出錢的地方,他們也包攬了周圍幾條官道上的押運生意,仗著本身力量再在江湖上為人說事排難,談論斤兩,哪一條路子也缺不了進帳,人家有規律有組織,便自然能以穩吃一份了!” 蕭錚接口道:“他們吃面,我們至少也得分口湯喝才是正理!”哼了哼,敖楚戈道: “說真的,老蕭,天底下沒你這個‘正理’,人家發財是人家的事,一沒沾你,二未求你,卻憑什麼要去分人家的油水?實則,窮極生瘋,想要橫劫一票罷了,其他的說詞藉口,根本不必再提;硬上弓就是硬上弓,無本生意談多了道理還能幹麼?”蕭錚怒道: “‘十龍門’也並不是什麼光明磊落,正氣凜然的組合;他們一腳跨白道,一腳站黑道,強取豪奪的事也幹得不少,就以那顆寶石來說吧,既是在替一個巨富保送的半途上由他們自己人下手劫持,然後以微不足道的代價賠償了事,對方懾於‘十龍門’的威嚴,不敢力爭,只有忍氣吞聲倒霉;像這種齷齪行徑,我們當然就可以來個‘黑吃黑’!” 敖楚戈微微覺意外地道:“此事當真?”蕭諍重重地道:“我是吃飽撐著了?有功夫陪你開玩笑?”白羽也頷首道:“確有此事。” 敖楚戈道:“誰說的?” 白羽低聲道:“當然是嚴宜森與林翔,他們與‘十龍門’十龍過從甚密,頗有交情,是而有關‘十龍門’內的一些秘章,便十龍說,他們揣摸意會,也能明白許多……” “哦”了一聲,敖楚戈道:“很好,如此一來,至少下起手來心裡沒有什麼愧疚了。” 三個人又圍坐下來,一邊低聲細談,一面等待其他兩組人手趕來;敖楚戈並取下他的皮酒囊來助興,蕭錚也不吵了,只管獨喝老酒 這一次,他可是真正喝上嘴了。 他們的情緒全都很輕鬆,形態也頗為自然,貿然一看,不像是在準備施行一樁冒險計劃的前奏,反倒似踏青郊遊一般了……”於是,沒有多久,嚴宜森與林翔已連袖而到,又隔了一會,唐全、章淦、武海青等人了按時抵達了 一切全如原來的預計。 在大家全都配置停當,並抄扎利落之後,嚴宜森儼然以發號施令者自居:“如今我們就要展開行動了。容我再向各位交待 遍 一 東西是在‘駝龍’童壽所居住的‘祥瑞樓’二樓上,直接下手的人是敖兄。接應者是白羽老弟;‘祥瑞樓’的右邊那排精舍,住著‘翼龍’鄭天雲,‘怒龍’方亮,‘毒龍’開明堂,這裡是由章淦老弟,唐全老弟二位負責監視並截擊,‘祥瑞樓’的左邊那幢頂樓,‘火龍’朱濟泰,‘白龍’尤少君,‘癩龍’餘上服住著,便請武海青、蕭錚兩位者弟注意誘襲,在‘祥瑞樓’之後,是三幢格調精雅的平房,十龍中除了‘駝龍’之外最辣手的‘妖龍’胡昌,‘魔龍’康玉麟,‘力龍’韋海便分居其中,那裡靠近東院牆、便由我及林翔兄就近於牆邊樹上監視。亦為接應。” 林翔老氣橫秋地道:“總之一句話,大家都要按部就班,依計而行,斷不准擅作主張,自亂章法,尤其是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准交手對陣, 切皆以暗裡進行,方為上上之策!” 嚴宜森笑道;“林兄老謀深算,大可謀國,小而謀師,真是智勇雙全。” 呵呵一笑,林翔眯著眼道:“宜森兄過獎了,雕蟲小技,貽笑方家,倒是要請宜森兄你多以教我!”又是膩味,又是作嘔,敖楚戈冷冷地道:“得了,二位,這又不是登臺拜將,讀這些宣表禮贊;我們是一群棒老二,正準備去劫,認清這一點,就沒那麼多閒篇了!” 嚴宜森老大不悅地道:“敖兄,這算什麼話?”林翔更是陰沉地道:“這位敖先生,像是一上來就對我們不大順眼呢……”嘿嘿一笑,敖楚戈道:“演什麼角色唱什麼戲,離了譜就未免滑稽了,二位,你們不覺在眼下這個辰光裡,並非是適宜彼此抬舉的時候?” 臉色一沉,嚴宜森冷沉地道:“敖兄,看樣子,尊駕對多我二人頗有成見?”敖楚戈強硬地道:“我不喜歡自以為是,妄自稱尊。關著門起道號的人物。” 雙目中光芒如火,林翔狠聲道:“同樣的,我們對你也不堪承教,想怎麼辦,悉憑尊意!”一昂頭,敖楚戈凜烈地道:“很好,我們就在這裡,先見過真章再說!” 白羽急了,朝當中一攔,兩邊作揖:“各位,各位,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眼前正是緊要關頭,半點差錯也出不得,彼此全忍忍氣,消消火,大事還等著辦呢!” 拉開林翔,章淦也連聲勸上:“林老兄,楚戈就是這種火栗子脾氣,魯莽得很。請你看在我兄弟幾個的這份薄面上惠予諒解……”武海青也焦急地道:“這等時光,可千萬內鬨不得,否則形藏洩露,別說進‘十龍門’去盜寶,只怕邊還沒摸上業已叫人家圈牢了……”猛一拂衣袖,嚴宜森咬著牙道:“簡直豈有此理!” 林翔也寒著臉,冷冷地道:“走著瞧吧,這山不碰那山遇,且看將來誰會栽在誰的手裡!” 敖楚戈淡漠地道:“就是這話,希望我們彼此全記住!” “花和尚”唐全推開敖楚戈,火燥地道:“老敖,你他奶奶的可是存心要將這攤子砸爛?你少說一句,大不了他,也小不了你呀,卻瞎充什麼鳥的人王?”這時,蕭錚提醒大家:“時辰到了,我們再不出發行動,就可能來不及在天亮前撤出啦,眼下亂嘈嘈的像開廟會一樣,莫非大家全迷溯了?”白羽焦灼地道:“好了好了,我們這就依計進行吧?楚戈、我們兩人先走。” 說著,他一拉敖楚戈,兩個人匆匆飛掠而去,緊接著,唐全、蕭錚、章淦、武海青四個人也招呼一聲,紛紛跟上……嚴宜森與林翔目注著他們的身形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兩個人的眼神俱皆流露出那種陰鷙又殘酷的意韻,有如兩只兀鷹。 互相注視、兩個人同時嘿嘿一笑,嚴宜森低聲地,語調暖昧地道:“他們走了,林兄,我們也該上道啦。” 林翔的表情邪惡得宛似一頭狼,他深凹的雙眼裡,閃泛血紅的光彩,點點頭,偕同嚴宜森 起奔躍向“大雁坡”的邊。 ------------- |
第10章
“十龍門”在兩河一帶的聲威乃是顯赫而霸道的,提起“十龍門”,即是代表了力量與權勢的象徵,多少年來,他們都雄峙在牌照四方的高位上,極少遭受過挫折,也極少發生過不如意的枝節。 於是;就因為這個原故,“十龍門”的上下便不免驕忽自滿,太平糧吃多吃久了,也就疏忽大意起來,不認為在眼前的日子裡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所以,效楚戈與白羽暗中摸進了“十龍門”的總堂之內,就並不覺得困難,相反地,竟是容易得令他們頗感意外,他們原是懷著極高的警惕來的,他們的謹慎,和“十龍門” 防衛的鬆散懈忽,簡直對比強烈得可笑。 緊接著,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也連續潛入,他們一旦摸進了“十龍門”的堂口建築範圍之內,便立即按照計劃各自採取了行動。 有了嚴宜森同林翔的事前指點,他們對目標的尋找和位置的進入都相當順利,幾乎毫不費力便都發現了各人應該負責的處所。 “祥瑞樓”是一幢方方正正的二層樓閣,佔地極大,矗立在那裡,頗有一股子居中雄的氣勢 如同宅的主人“駝龍”童壽春。 早已用黑巾蒙著口鼻的敖楚戈,在與同樣打扮的白羽攀上二樓飛榴之下的當兒,不禁有些猶豫起來,他貼身屋簷下,沉吟不動。 白羽著急地壓著嗓門問:“怎麼忽然停下來了?楚戈,這裡不是容人遲疑的地方 ”敖楚戈輕輕地道:“我們只知道那‘幻星’寶石藏在這幢樓閣的二樓上,詳細的位置卻不曉得,在進入之前,必須決定找出這顆寶石隱藏處的方法才行。” 白羽不時盼顧,緊張地道:“進去仔細搜查 ”搖搖頭,敖楚戈道:“這是外行的做法,偌大的一幢樓屋,光是二樓便不知有大小多少間房子,如果再有密室複壁或暗門機關的設計,就更沒法搜得周全了,況且,你以為我們會有多少時間?”白羽急切道: “總得想個法子呀,莫不成到了這等地步再敲‘退堂鼓’?”敖楚戈低聲道:“退堂鼓當然是不能敲的,賊不空手,既來了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別慌張,讓我考慮考慮,琢磨琢磨……”抹了把汗,白羽呼吸急促地道:“伙計,你最好快一點,我這裡一顆心都快要迸出口腔子了!”敖楚戈“嗤”了一聲:“怎麼搞的?這麼個沉不住氣法?你又不是初出道的孩兒,卻顯得這般生嫩?有我在這裡‘陪榜’,你含糊什麼?”白羽苦笑道:“江湖跑老了,膽子跑小了,何況這裡不是茶坊酒肆、秦樓楚館,得任由你消遙,這裡可是名符其實的龍潭虎穴呀!” 敖楚戈道:“怕什麼?洩了底大不了一拼,‘十龍門’那十條龍難道不是肉做的?” 貼著窗媚,指扣瓦根,白羽忙道:“別說閒話了,楚戈,快想法子吧,夜長夢多呀!” 敖楚戈的目光飄到下面右側,在那排子精雅緻,花木圍繞的精舍陰影處,章渙與唐全兩人的身形在暗微幌動後隨即隱沒。 他又將視線移到左側,左側是一幢與這邊“祥瑞樓”齊高的雙頂樓閣,他卻沒有發現武海青與蕭錚二人伏藏的位置。 看情形,大家都已各就各位,專候他採取行動了。 整座莊院裡,這時已大多燈火熄滅,一片沉寂,在參差交錯的樓臺屋宇暗影裡,只有幾處疏落的光亮閃動,偶而,也有幾個守衛巡更的人幌過去。 一邊,白羽又在催促:“趕緊點,時間不多啦。” 敖楚戈毅然道:“只有抓個人質逼問了”白羽搖搖頭,又急忙點點頭:“好,好,目前也沒有更合宜的法子 ”於是,敖楚戈輕輕推開窗戶,一閃而入,不帶絲毫聲息,白羽也緊跟入內 他們進入的地方,是一間寬大整潔的房子,四周擺著高大的書架,書籍堆排,琳榔滿目,紅木書桌上置有文房四寶,一式一樣古拙意味的樹根厚形精雕成的幾椅,地下,還鋪設著厚軟純白的白熊皮毯,一角青銅鼎置放幾邊,卻已香冷燼熄,這是一間十分豪奢的書房。 敖楚戈及白羽動作很快,他們兩人先迅速又徹底的在書房之內搜索了;會,卻並無所獲,白羽拭著汗,眼睛映著窗外透入的燈火微光,閃閃發亮;他湊近敖楚戈,低促地道:“什麼沒找著,你呢?”從一排書籍後縮回手來,敖楚戈道:“我也是。” 白羽著急地道:“那就得馬上找個人出來逼供了,楚戈,他們大家都等在外面,一定都等急啦……”敖楚戈低聲道:“你別他娘窮緊張,我這不是正在想法子?”說著,他過去非常輕悄地拉開了書房通往外面的那扇沉重又華麗的紅木門,在門縫開啟的一線裡,他瞄著一只眼朝外探視,呢,對著房門的,是一條走道,走道上鋪設著花紋斑爛的虎皮,兩邊並且各排著高幾,高幾上,擺有各式盆景,走道左右,則是一邊各三扇緊閉著的門,看樣子那是六個房間。 從門縫裡,也可以看見梯口處的扶欄,梯口的另一邊,好像隱隱是個隔著青紗門的小廳,二樓上差不多就是這個形式,面積卻不校貼在敖楚戈身邊的白羽輕問:“怎麼樣? 外頭有什麼人?”敖楚戈搖搖頭:“鬼影子也不見一個,大概都睡了……”白羽蹲下身來,也用一只眼從門縫中朝外打量了一陣,他咕映著道:“可不是,一人了不見?娘的,他們就這麼個粗心大意法?連個警衛也不派上!”哼了哼,敖楚戈道:“太平日子過多了,‘十龍門’認為天下英豪一腳踩,誰敢來打他們的主意?”白羽道:“這一下子,我們就要狠狠給他們來個教訓!” 低笑一聲,敖楚戈道:“先別吹牛,東西還不知道藏在那個老鼠洞裡呢……”白羽想了想,道:“楚戈,我看只有你為點難,冒冒險,推開道兩邊的門,進去抓一個房人出來問問了!” 敖楚戈道:“不,我另更好的法子。” 白羽忙問:“什麼法子?” 敖楚戈壓著聲音道:“據我判斷,那玩意收藏在這書房裡的成份較大;東西既知藏在二樓,而童壽春卻是住在樓下,顯然他沒將東西放在自己寢室裡,他不把東西放在自己寢室裡,也就不會放在別人寢室裡,梯口另一邊是座小廳,乃是待客之用,他亦不大可能置放該處,而這問書房定是童壽春自用的書房,把東西藏在此地,說起來比較合理些……”點點頭,白羽卻又洩氣地道:“可是,如果放在這書房裡,我們怎麼找不到? 剛才我們業已搜查得相當詳盡了……”敖楚戈皺著眉道:“童壽春收藏這麼貴重的珍寶,當然不會隨便馬虎,他必是安置得特別謹慎的,假若叫我們一找就找著,姓童的豈不是變成呆鳥一頭了?”白羽急燥地道:“問題是,如何才能探悉他那藏寶之處?總不能拆房子……”敖楚戈平靜地道:“舉凡是在這‘祥瑞樓’居住的人,我想定都是與童壽春關係極為接近的人,換句話說,或是他的親屬,或是他的心腹,以及隨從幕僚等等……” 白羽道:“姓童的未曾娶妻生子,也沒有什麼親戚跟在身邊……”敖楚戈道:“那麼,住在樓上的這些人便可能都是他的心腹人了,而且他們住在樓上,順理成章便負有保護主子珍寶的責任,或許童壽春也交待過他們小心防範,因此,他們之中便必定有人曉得這‘幻星’的藏處!” 白羽半信半疑地道:“你能肯定童老駝子會將此物藏處告訴他的手下人?”笑笑,敖楚戈道:“人嘛。總會有個把知心,有個把可以共秘密的對象,否則萬一童老鬼一旦暴斃,他那些寶貝不就和他一起埋到地下去了?”白羽忙道:“現在不是開玩笑,說俏皮話的時候,楚戈,你能肯定樓上的人會知道藏寶處所的?”敖楚戈道:“老實說,我不能肯定。” 呆了呆,白羽怒道:“你不能肯定?” 敖楚戈輕笑道:“但總要試試,對不?試試總比不試強,幹耗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白羽頭痛地道:“說正經的 你打算怎麼試法?”敖楚戈低沉地道:“由我弄出點聲響,驚動睡在房裡的人,看那一個的模樣特別緊張,特別謹慎,那一個就是曉得‘幻星’藏處的人 說不定責任所在,那人會進來查視一下動靜,這,就更妙了,只要對方的眼神朝某個方向飄一飄,我就可以找出正確的位置來,否則,放倒他,逼也給他逼出實話來!” 吃了一驚,白羽道:“你的意思是 六扇房間裡的人每一個都將他弄醒?”敖楚戈道:“當然,否則又怎麼找得出是哪個人來?”大大搖頭,白羽道:“不行,這樣一來,可就驚動太大了,說不定露了形跡,搞得天翻地覆之後再落個四大皆空!” 敖楚戈道:“放心,我不是一起把他們弄醒,而是二個一個將他們驚動起來,更要叫他們疑神疑鬼,迷迷糊糊,不敢斷定是否的確發生情況,如此一來,便是其中有人覺得不對,也不敢輕率傳警了!” 白羽仍然憂慮地道:“怕就伯弄巧成細,楚戈,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驚動了那十條龍。我們的處境就麻煩了,真會搞個灰頭土臉呢……”敖楚戈硬繃繃地道:“又想發橫財,又這麼畏首畏尾,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法子?如果不同意,你來出主意,我他娘聽命而行就得了!”白羽急道:“我是怕露了行藏,驚動了他們 好吧,就照你的法子做!” 敖楚戈冷冷地道:“伯什麼?真個驚動了對方,了不起大幹一場,‘十龍門’難道是鐵鑄的不成?”尷尬的一笑,白羽道:“你也不要給了鼻子長了臉,我不是業已說過照你的法子辦了麼?你還發什麼熊?快點吧,別再磨蹭了……”四處一打量,敖楚戈道: “你還是翻到窗子外去躲著吧,聽我招呼你再進來!”白羽略微遲疑地道:“那 你呢?”敖楚戈沒好氣地道:“我7我要‘行動’,不是公定由我負責找到那顆‘幻星’寶石麼?抑是由你自告奮勇來代替我爭這‘功勞’?”白羽忙道:“別開玩笑,我這就翻到窗外去……”臨行掀窗離開的一剎,白羽猶忍不住回頭叮嚀了一聲:“千萬小心 ” 揮揮手,敖楚戈喃咕了一句:“囉嗦!” 他又將書房周圍的形勢看了一遍,然後,他閃身而出,來至走道右邊第一扇的門前,伸出手指,在門上輕彈幾下,聆聽了片刻,又用指甲在門板上連連抓動,煥然間,他身形一轉,躲進書房門後。 也只是他才將房門掩好,走道右邊那第一扇門便“忽”的啟開,一個高頭大馬,滿臉橫肉的大漢已經跳了出來,那人赤足袒胸,只穿著一條牛犢短褲,凶神惡煞,活像一只巨大的黑猩猩! 那傢伙手裡緊抓著一柄亮幌幌的大砍刀,睡眼惺鬆,還帶著一臉油光,他站在走道上,左盼右顧,呆了好一陣,方才打了個哈欠,咕咕嘀嘀地道:“娘的……真叫活見鬼,一定是夢糊著了……”一邊自言自語,他又倒拖著大砍刀,十分惱火地回房關上了門。 靜待了一會,敖楚戈又如法炮製,這一回,房裡的人連門都沒開,只是迷裡馬虎的在房裡用那種暈沉沉的啞嗓子問:“誰呀?半夜三更開什麼玩笑?”敖楚戈聽到裡面有身體在床上翻動的聲音,只一下,隱隱的鼾聲又傳了了出來。 搖搖頭,他又試第三間,第三間卻毫無反應,他貼耳在門上玲聽,房裡也沒有一點聲息,似乎沒有人住在裡面。 現在,他從左邊倒數第一扇門再開始試起 幾乎他的手指才彈到門上的第二下,他已忽然聽到門內響起了一陣強勁的風聲 那是人體在極快的速度移動時所帶起的音響,他飛快退閃,甫始貼身溜進書房,那扇門裡,一個身著白色中衣,神情冷峻森酷的四旬人物已經站在走道上了。 那人長方形的面孔透露著厭惡的表情,他來回查視了一遍,又朝書房這邊打量了一下,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對面第二問房裡,已忽然傳出來隱隱約約含含混混的夢吃聲: “不……不對……明明……我這付脾是“天槓”……”白衣中年人皺著眉走到對面門前,輕輕伸手敲了幾次,又幾次,他的語聲尖峭而冰寒:“許老鐵,許老鐵,剛才是不是你在敲我的房門?”屋裡的人沒有動靜。 白衣中年人又較為用力的敲門:“許老鐵,別裝蒜,剛才是不是你在惡作劇?”屋裡說夢話的那人似被吵醒了,聲音裡透著老大的不痛快:“走,走開……老子夢裡倒是抱著怕紅那妞兒上了床,卻怎會去敲你們哪一個人熊的門?閒著逗樂子是不是?擾人清夢……”白衣中年人冷笑一聲,對著門說了兩句:“你若再在半夜來搞我的鬼,我就拋你下樓!” 房裡,只有幾聲模糊不清的喃咕聲,片刻後,又有鼾聲響起。 哼了哼,白衣人正回到自己房門口,左邊的第一扇房門已輕輕啟開,一個瘦削清瘤,臉色膚色有若古銅的人物業已踏出門外 這人看上去大概和白衣人年齡相仿,但是,對方見到他,態度上卻十分恭敬:“柴頭兒,吵醒你了?”這位“柴頭兒”眯著眼道: “什麼事?我聽到你在說話,可是有什麼不對?”白衣人指了指對面的房門:“剛才我正在似醒末醒的當口,好像聽到門外有彈指啄啄聲,只有一兩下子,等我開門出來,卻不見人影,恰好又聽到對面許老鐵的房裡在響動 在說夢話,我懷疑可能這小於半夜起來開我的玩笑!” 目光在樓上兩邊巡邏了一下,這位“柴頭兒”搖頭道:“你約模路上累著了,聽錯啦,昨天老爺子派你出去辦那趟差事,來回兩千多里地呢,當天往返,夠你消受的,晚上睡覺,便難免不怎麼安寧……”白衣人仍有些懷疑地道:“我似乎明明聽到是彈指聲嘛,如果不是許老鐵在弄鬼,又是怎麼回事?頭兄,你知道,我睡覺一向清醒……”擺擺手,柴頭兒道:“這裡是‘十龍門’的總堂,我們住的地方是總堂的中心,老爺子的住處‘祥瑞樓’,還會有什麼怪事出現?一定是你睡迷糊了,快回房歇著吧,別疑神疑鬼,驚動了老爺子的睡眠可不是鬧著玩的,他這幾天肝火旺,夜裡不容易睡好……”白衣人微微躬身,沒有再說什麼,管自回房歇著去了。 這“柴頭兒”微微沉吟了一陣,目光回掃,最後,他終於躡手躡足的向書房這邊走了過來。 敖楚戈心裡跳了跳,卻是十分歡喜,他知道,他的妙計得逞了。 迅速閃躲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下,他的視線緊盯著書房門口 他必須要看清楚對方進門之後第一眼朝哪裡瞄,或者先往哪個方向走動。 房門開了,“柴頭兒”的身影掩入房中,他的表情嚴峻而陰冷,他一進書房,目光首先向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上投注,然後,才緩緩朝其他角落掃視了一遍,待他認為毫無問題了,始退出書房,又將門兒帶上。 敖楚戈屏息如寂,隱伏不動。 果然,剎那間書房房門又“呼”聲推開,那“柴頭兒”再度出現 房中卻一切如舊,沒有任何可疑的情況。 於是,他古銅色的瘦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再帶上門才離開,隱約地,又傳來他進房關房門的聲音。 敖楚戈還是不響不動,他伏在書桌底下,暗裡咒罵 娘的,你這姓柴的王八羔子,居然想用這種老掉牙的障眼法兒來坑我?敖大爺在用這個法子的時候,你這野種還只窩在窯子裡給老鴇兒洗褻褲呢! 又等候了好一會。 在一片寂靜中,他鑽出書桌下,輕輕靠近窗口,撮唇“噓”了幾聲。 於是,白羽悄然翻身進入。 望向房門,敖楚戈做了一個“小心”的手勢。 點點頭,白羽湊上來,細細地問:“怎麼樣,有門道了?”敖楚戈低微地道:“不敢說,但可能有點希望。” 左右探視,白羽迫不及待地道:“你發現那隱藏‘幻星’的地方啦?是哪裡?我們可得趕緊動手搜,再遲就來不及了,三更梆子已敲響……”敖楚戈低聲道:“別急,跟我來。” 兩個人毫無聲息地走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之旁,敖楚戈站定了,眼睛仔細地在桌面及四沿查視,一邊還伸手摸索按壓……白羽大失所望地道:“東西會藏在這裡?我看不大可能吧?”繼續凝視摸索著,敖楚戈聲音細小,但卻很硬:“我想差不了太遠,他一入房,就先朝桌上看,好像桌上有什麼寶貝一樣;你如果欠缺興趣,一邊站著,我自己來找。” 白羽沮喪地道:“完了.今晚八成要落空了,我們太愚蠢了,竟然把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這裡……”狠瞪了白羽 眼,敖楚戈陰冷地道:“你就少囉嗦幾句行不行?平常看你,倒是相當機伶,怎麼今兒晚上你卻這麼浮燥?事情還沒到那個節骨眼,你怎麼知道能成不能成?你他娘會未L先知?”白羽苦澀地道:“辰光不早了,我們至今仍然一無所得,楚戈,硬要朝好處想是不行的,你可得面對現實,你看,現實卻明擺明顯著,我們已經沒咒念了……”敖楚戈又蹲下來在書桌的四只獸腿雕紋上探索,他非常仔細的沿著花紋一點一點的以手指撫摸,又在桌底板下,四邊嵌條上小心尋找著,他是那樣澈底又詳盡,似乎想要把這張書桌的一縷一絲全都刻進腦子裡去。 又等侯了片刻,白羽沙沙地道:“算了吧,楚戈,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何妨再試試其他方法?”敖楚戈又開始在書桌的兩側細細查驗,口中惱火地道:“怎麼做該由我來決定,你別淨給我洩氣 不要忘了,我是主要的行動者,而你只算我的下手,你們失敗了最多窮些日子,我的老尊長卻攢在你們手裡,能否成功,我比你們更要急切!” 白羽嘆了口氣:“可是,你明明在浪費時間 ”敖楚戈一邊動作,一邊怒道:“你居然變得比我聰明了?什麼時候才開始的呀?你這小兔崽子!”白羽不敢講什麼了,閉上嘴,愁眉苦臉地看著敖楚戈在忙碌,他自己站在那裡,卻像變傻了一樣只管發楞。 好半晌,敖楚戈滿頭大汗地站起來,又輕輕拉開書桌的三張抽屜找尋,一面自言自語地道:“他推門進來後,哪裡也沒看,第一眼就望向書桌……然後,他才像放了心似地環顧,四周……這表示書桌上有極端貴重的東西,貴重到他首須注意這件東西偽安全與否……這不會有其他玩意,必是那話兒,要不,他真會這般謹慎關切?不會錯,他定是望著‘幻星’收藏的地方……”忍不住,白羽又插口道:“說不定那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主子收藏‘幻星’的所在,他進門朝書桌上看,或許是本能的反應,也可能書桌上擺置著什麼其他重要文件,或物品……”敖楚戈暴燥地道:“那傢伙能夠住在‘祥瑞樓’裡,可以自由行動,別人對他又極端尊敬,稱他‘柴頭兒’,這些跡像便證實他在‘十龍門’的地位與身份必然崇高,而且和童老駝子的關係也一定親密,童老駝子交待他注意‘幻星’的安全,乃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再說,桌子也根本沒有什麼重要的文件或物品……”說到這裡,他突然一震,雙目發亮,就像滿天的雲霧淬而被一陣狂風卷開了一樣,呈現在思維中的、意識中的會在一剎裡變得明確而清晰了,似是一道閃電掠過了他的腦子,把一切都在瞬息裡映得如此明亮……他憬悟地注視著桌面 寬大潔淨,纖塵不染的棕紅色桌面上,擺置著質地精美高雅的文房四寶,此外,只有一枚拳大的,上圓下平的斑玉鎮紙球,除了這些,便空無他物了。 毫不起眼,毫不特殊,那枚斑玉鎮紙球便和文房四寶排在一起。 敖楚戈伸手取過那枚斑玉鎮紙球,湊在眼前細細審視把玩。 一邊,白羽是越看越有氣,他咕噥道:“這簡直是發瘋了,放著正事不幹,卻偏對著這麼個斑玉球生了興趣……就算我們再窮,也看不上這麼個不值幾文的小玩意,那純銀筆架,那方墨玉硯,隨便一樣也比這一枚斑玉球貴重,便說順手牽羊吧,我也找件賣得出價的東西,不要這枚石頭蛋子……”忽然,敖楚戈轉過去背對白羽,很快的他又回過身來,斑玉球已經塞進懷裡,他的臉上,流露著一抹嘲弄似的笑意。 抬抬頭,白羽道:“欸,楚戈,約摸你最近也過得不甚強,連這種東西也想要?好吧,賊不空手,我就取這銀筆架,點綴點綴吧……”敖楚戈一笑道:“我們去吧?”呆了呆,白羽道:“去?往哪裡走?”敖楚戈道:“離開這‘十龍門’的地方呀!” 大吃一驚,白羽奇道:“東西還沒到手呀,就這麼徒勞無功的回去?這次落空,下次就不一定再有機會了,楚戈,時間還有一點,讓我們再想想法子找一找……”敖楚戈道:“不了,天快亮啦,再不走,可能一輩子也走不掉了!” 白羽又氣又惱地道:“不行,我們是為什麼來的?花了這許多心血,費了懲般大力氣,好不容易到了寶山,怎能就這樣便宜回去?”敖楚戈挪榆地道:“不算太便宜,你還拿了人家一只純銀筆架,不無小補。” 白羽急切地道:“楚戈,楚戈,替我們想想,這已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今番空回,只怕這一生就再也找不著相同的機會了,我們窮困潦倒了八年,巴盼的就是這一晚,這一刻,除非完全絕望,我們斷不要放手!” 敖楚戈低聲道:“去吧,別再說了,驚動了他們就大大不妙了。” 白羽神情激憤,他壓著嗓門咆哮:“敖楚戈,你是在開我們的玩笑?你根本沒有盡力,沒有盡心,沒有替我們設想,你只是在敷衍,在耍花鎗,虛幌我們幾招就要交差? 他娘的,你這個偽君子,小人,口是心非,不顧朋友死活的混帳……”敖楚戈不以為意地道:“白羽,你是有意思招引‘十龍門’的人來!” 猛一咬牙,白羽恨怒逾恆,卻把聲音逼成耳語道:“我就是有這個意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不讓我們混,不讓我們活,好,你也得跟著墊背……”笑笑,敖楚戈道: “一直看不出,你還真叫歹毒!” 黑巾以上的臉色紅得似火,雙目卻寒得如冰,白羽的聲音進自齒縫:“敖楚戈,我不走,我就死在這裡給你看,然後,你也得會目睹你二叔如今被章淦他們剝皮抽筋 我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你終生不可彌補的悔恨與勞苦,要走,你一個人走口巴!”輕輕湊上來,敖楚戈輕輕地道:“好小子,有種 但是,如果東西我已經找到了,你還走不走?”睜大了眼,白羽吸了一口氣,嗓門有些喑啞地道:“你,你騙人……”敖楚戈道:“龜孫子才騙你。” 咽了口唾液,白羽不知怎的竟有些發抖:“當……當真?”敖楚戈道:“一點不假。” 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抽搐,白羽吶吶地道:“楚戈,你做做好事,千萬不能騙我,我實在是失望得太多,也苦怕了。” 敖楚戈堅定又真摯地道:“我沒有騙你,白羽,東西我的確已弄到手了!” 白羽的聲音又似哭,又像笑,他緊抓著敖楚戈的肩頭:“狡猾的傢伙,為什麼不早說?害得我幾乎不想活了……”敖楚戈笑道:“甚至還要和我同歸於盡,對付我的者二叔?”白羽尷尬地道:“別說了,楚戈,我是一下子急瘋了心,你要諒解我,我的處境和你的不一樣,我受的壓力很大,現在的、將來的、責任上的……”敖楚戈低聲道: “我們走吧。” 跟著敖楚戈來到窗口,白羽似是還不十分放心地道:“楚戈,那東西,你到底是在何處找到的?”輕輕掀宙,放楚戈小心地往外探視,邊微笑道:“你沒看見?書桌上呀。” 怔了怔,白羽道:“書桌上?” 敖楚戈道:“一點不錯。” 突然間,白羽懊悔得幾乎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尖,他急促地問:“可是那枚斑玉鎮紙球?”敖楚戈頷首道:“對了,就是那枚斑玉球,其實,那枚斑玉球只不過是一個製作巧妙的殼子而已,它像蛋殼一樣薄薄的一層,仔細用指甲括試,可以觸模到球中間的一條極細紋線,紋線大約和人發差不多細,這就是斑玉球的外殼嵌合的地方,輕輕一旋,即可旋開,殼子裡面,包著的東西即是那顆稀世之寶‘幻星’……”白羽大感贊嘆地道: “真是設計巧妙,別俱匠心,這枚毫不扎眼的斑玉鎮紙球,竟然就是嚴絲合縫的一個寶盒,而又大大方方地擺在書桌上,多少人看見它,在它面前經過,恐怕都不會稍加註意一下,童老駝子實在是有心機……”敖楚戈道:“大隱于朝,小隱於市,越是尋常易見的地方,才是最容易令人忽略的地方,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們卻都差點被矇混了……” 白羽悄聲道:“楚戈,你已啟看過了?”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檢視過了,乖乖,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你想想,不見兔子,我豈會撤鷹?”又咽了口唾液,白羽悅促地道: “我也想先看,光是摸,也是好的,我還沒見過這樣珍貴的寶物呢?”笑了笑,敖楚戈道:“趁現下四處無人,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以後,有的是時間叫你看個飽,摸個夠!” 說著,身形一閃,敖楚戈業已掠出窗外,白羽也緊跟著翻出,兩人並貼在屋簷角之下,敖楚戈已經從袖口裡抽出一條白巾,連連左右上下幌動了幾下 這是表示得手撤離的信號。 此刻,白羽輕扯了他的衣角一下,歉疚地道:“楚戈,先前在裡面,我說話如有魯莽失態之處,還請體原諒,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一時衝動……你不會怪我吧?”敖楚戈笑笑道:“我怎麼會怪你?對我而言,比這更嚴重的冒犯你們都做過了,這一點點言語上的魯莽,業已引不起我的反應啦……”面龐火熱,白羽不安地道:“別這樣說,否則,我就更難受了。一。” 輕拍白羽肩頭,敖楚戈道:“隨便發發牢騷而已,體就當是放屁好了,哥兒,走啦,他們兩路人馬還得掩護我們脫離這裡之後才能撤退呢,別耽擱了他們的時間……”白羽點點頭,於是,他們兩人按照原定計劃,飛掠到“祥瑞樓”的後面,繞過那三幢花木扶疏的幽雅屋舍,悄無聲息地直撲莊側東院牆。 在他們後面,可以看見負責掩護他們脫離的兩組人手 四條身形漸也在閃閃縮縮地跟了上來。 莊牆是用高有丈許的虎皮石砌就,堅厚而雄渾,就在牆邊,生著一排高大蓊鬱的響鈴樹,敖楚戈與白羽方才奔到,樹陰葉影裡,一條人影如大鳥般飛落 是嚴宜森!敖楚戈一見到嚴宜森,心裡就不禁有氣,他故意身形一滯,讓白羽先迎了上去,他隨在白羽後面,嚴宜森形色暗現緊張地湊上,劈頭第一句就問:“得手了沒有?”白羽是興奮得過火了,居然耍起俏皮來:“你猜猜看?”嚴宜森雙目中兇光暴射,他獰厲又霸道地道:“什麼辰光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沒有時間猜,快說,東西得手了沒有?”一怔之下,白羽也不覺有些怒氣,他面子上一時掛不住,但眼下的環境又不便撕破臉,一僵一室之下,他半晌沒回上話來! 旁邊,敖楚戈冷冷地道:“若沒得手,我們怎能出來見你?嚴宜森雙眉倏豎,但又立時平靜,他的表情真是說變就變,忽然間笑哈哈的以一種矯作讚揚口吻伸出大姆指: “行,果然本領高強,名不虛傳,佩服佩服,二位辛苦了……”敖楚戈生硬地道:“辛苦倒不辛苦,偷雞摸狗的勾當,擔幾分風險倒是真的!” 話中有刺,嚴宜森如何聽不出來?但他儘管又恨又怒,卻也一樣發作不得,低聲打了個哈哈後,他伸出手來:“東西給我,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白羽板著臉,沒好氣地道:“東西不在我這裡!”嚴宜森冷銳地道:“不在你這裡? 不在你這裡在誰手裡?”敖楚戈用左手姆指朝自己胸膛上點了點:“在我身上”趕過來兩步,嚴宜森親熱地低笑著:“對,放在你身上才更為安全,來,如今你可以交卸擔子了,由我保管著吧。” 敖楚戈搖頭道:“抱歉,還是放在我身上才更為安全。” 嚴宜森湊上臉來,目光狠酷,他的語氣卻很平靜;“敖兄,我有權請你把東西交給我。” 昂起頭,敖楚戈淡漠地道:“誰賦於你的權力?閣下又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嚴兄,說狂話要挑對象,說笑話則眼前不是時候!” 勃然大怒,嚴宜森惡狠狠地道:“姓敖的,你以為我含糊你?”哈哈一笑,敖楚戈道:“至少,你也不會以為我含糊你吧?”瞪凸著一雙眼,嚴宜森的模樣就像要吃人: “給你臉你不要臉,姓敖的,恭酒不吃,那罰酒可就難咽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隨你的便,在這裡,在任何地方,只要你劃出道來,我便奉陪到底!”嚴宜森切齒道:“你是嫌命長了!” 一側,白羽插了進來,硬繃繃地道:“嚴兄,東西不錯已經到手,但說好是當大家的面前才交,而且出手前再公推保管人,如今大家尚未聚齊,你硬要代管,似不合宜!” 白羽冷冷地道:“東西是他弄到手的,在他正式交付公推的保管人之前,自以留在他那裡較為適當,我們都不該強欲把持,這也是避嫌!” 嚴宜森把兩只眼都氣紅了,他磨牙如銼:“白羽,你這算什麼話?你又把我嚴某人看成了什麼樣的角色,我不相信這姓敖的,又伯你懷有此寶或有所失,為了替你們分擔責任,這才臨危挺身,自甘冒險負起以命相保的重責,我這叫強欲把持麼?”白羽緩緩地道:“嚴兄若有此心,當然令人動感,不過,我卻仍然以為在大家聚齊之後再由敖楚戈交了寶物比較來得公允與合理!” 敖楚戈道:“就是這話!” 獰笑一笑,嚴宜森道:“好,好,我一人鬥不過你們兩張嘴,但白羽,你可要記住,敖楚戈今天的身份與立場,更要弄清楚我嚴某人是站在哪一邊,幫著誰的,尤其不要忘記飲水思源,過河拆橋的事只怕不易邀人諒解!” 白羽平靜地道:“我想,嚴兄如果有話要說,當著大家面前申訴平斷,似較中肯!” 嚴宜森吸了口氣,陰冷地道:“你放心,我會這樣做的!”忽然,敖楚戈道:“林翔呢?”嚴宜森的瞳仁裡微微一閃,他揚著頭道:“在牆外等著接迎我們。” 敖楚戈譏消地道:“挑得好地方!” 嚴宜森才被壓制下去的火氣立時被挑起,他粗暴地道:“你是什麼意思?”敖楚戈不慍不怒地道:“就是我說的這個意思 他挑的好地方。” 嘿嘿低聲笑了,嚴宜森道:“姓敖的,你想挑撥離間我們麼?如是這樣,你就未免想得太天真,也做得太幼稚了,我們不會上你的當,中你的計!” 敵楚戈慢吞吞地道:“你真聰明得過份,嚴兄!”這時,白羽低促地道:“我們快走吧,時辰不早了,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有什麼話,大家都可以等到以後再說,如今儘早離開方為上策!” 笑笑,敖楚戈道:“本來嘛,站在這裡爭執就算呆,我們走!” 嚴宜森迅速往敖楚戈與白羽背後瞥了一眼,那邊,在花木的暗影中,章淦、唐全、武海青,蕭錚等四個人仍然在隱伏著等待掩護他們撤離,而看樣子,這幾位殿後的仁兄都等急了,但又伯破壞了計劃步驟,不敢貿然上來催促,一個個不時向他們用力揮手,暗示他們趕緊撤走。 於是,敖楚戈偕同白羽匆匆越牆飛出,嚴宜森卻突的打了個踉蹌 好像滑了一腳似的,也急忙往外掠去。 他們三人才一沾地,嚴宜森已朝南面一指:“這邊走!” 三條人影像三只脫弦之矢,剎時便奔躍了十多丈遠,直撲的斜側到一片凹窪草叢中,而就在這時,後面的‘十龍’莊院裡,他們方才越出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叱喝吼叫聲,緊接著燈籠火把的光輝便閃閃耀耀亮成了一片,其中,更加雜著兵刃的擅擊,金鐵的交響……驀地一楞,白羽急忙站住,惶然回顧 天爺,東院牆那邊,不但入聲沸騰,怒吼厲喝串連如雷,明亮的火光,也映照得那一帶恍同白晝了! 敖楚戈也發覺情形不對,趕緊轉身奔近白羽,白羽神色敗壞地道:“不好,楚戈,他們出事了!”黑深的雙瞳中,閃耀著遠處的光亮,幻為一種特異的色彩,敖楚戈陰森地道:“照說不會出紀漏才對,照先前的情形看,他們極少有洩露行藏的可能,這事未免透著奇怪……”白羽急切地道:“楚戈,我們不能坐視不救,我們要回去幫他們突出重圍!” 一聲冷笑響自二人的背後,嚴宜森的聲音峭厲地傳來:“只怕不行吧?白羽,我們事前是怎麼說妥的?哪一個失風被困,哪一個就算倒霉,有本事自己逃出來,他的那一份自然可以找託管人照領,沒本事逃出來,說不得他的利益便要充公一一救人?辦不到,那是玉石俱焚的下策!” 白羽霍然面對嚴宜森,神情激憤地大叫:“嚴宜森,你竟然見死不救?”雙臂環抱胸前的嚴宜森形容冷凜,音調寡絕:“我不能救。” 白羽雙目中宛如噴出火焰,他緊握兩手,嘶啞又悲憤地咆哮:“說什麼同舟共濟,說什麼情感道義?你純然是見利忘義,冷血黑心,是一個齷齪卑鄙,不忠不仁的偽君子!” 敖楚戈微喟一聲,覺得“十年風水輪流轉”,不久前,他自己才奉白羽賜贈這項“偽君子”的帽蓋,如今,嚴宜森不甘落後,卻也掙得了一頂。 嚴宜森此刻突然長嘆一聲,倒令敖楚戈大吃一驚。他居然十分感慨地道:“白羽,你要理智一點,嚴某人在江湖翻滾數十年,素以忠信立本,仁義傳宗,不敢說有口皆碑,至少也不會落人說個‘不’字,你誤解至此,實令我遺憾痛心,我不是不救你的兄弟,實是無法去救,以我同‘十龍門’的淵源而言,此時此景,怎堪露面洩底?再說,如今已將對方整個驚動,十龍齊聚之下,便是我們回頭增援,也一樣於事無補;我們不跟著陷入,尚有個搭救他們的機會,他們也多少有點指望,我們如一同失風,則又靠誰來伸手相援?”白羽激動地狂喊:“我不管這麼多,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回去救援他們,我們不能袖手旁觀,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我背不起這個臨難苟免的臭名……”抬抬頭,嚴宜森道:“白羽,這不是義氣用事的時候,只要你一旦轉回‘十龍門’,必然難以倖存,便不送命,也會受傷被擒,明知不可為而為,何等愚蠢?我們事先又有約定,除非大家完全失風被圍,不得不合力一拼之外,任何一組人手遭遇危險,俱由該組自行應變,其他各人,仍然按照計劃撤離,不准赴援,為的也只是大家共同的利益安全,與不能因少數而危害了多數;勢既不利,又有言在先,所以,目前絕對無可為力!” 猛一跺腳,白羽大吼:“你是一定不回去解救他們了?”嚴宜森堅決地道:“不!” 一下子拉掉臉上的黑巾,白羽面孔扭曲,雙目血紅,他轉向敖楚戈,聲音裡帶著哽噎的顫抖道:“走,楚戈,我們走,叫他獨自在這裡,隔山觀虎鬥,我們便豁上這條命也要同他們幾個人在一起,楚戈……”敖楚戈神態平靜,默然無語。 嚴宜森緩緩地道:“敖兄,你可要衡量大勢;莫做匹夫之勇。” 咯崩一咬牙,白羽怪叫:“你給我閉嘴,姓嚴的,你自己畏縮不前,見危不救,卻不要煽惑別人!”嚴宜森陰沉地一笑,道:“如果你們堅持要回去自投羅網,我也不再勉強,但是,‘幻星’要留下!” 白羽的面色陡然間赤漲如火,他青筋浮額,目睜欲裂,憤怒至極地大叫:“好一個‘忠信立本、信義傳宗’的嚴宜森,原來你竟是安著這樣歹毒的心腸?你臨危不前,畏縮觀望,目的就全在要黑吃獨吞,要借刀殺人,嚴宜森,你這個披著人皮不似人種的老畜生,今天我總算看清了你啦!” 勃然大怒,嚴宜森厲聲道:“一番好意,會叫狗吃了 白羽,我為了不令你憑白犧牲,為了叫你不白送性命,苦口婆心一再向你剖析形勢,解說利害,我莫非還不算仁盡義至?可恨你聲聲辱罵,咄咄相逼,更橫加污衊。血口噴人,白羽,體當我是憚忌你麼?”白羽尖銳地叫喊:“姓嚴的,我們先一決生死,再論是非吧……”喊叫聲中,他雙手在腰間一翻一抄,兩柄三尺短戟,業已銀光燦耀的並握雙手,嚴且森驀地狂笑一聲,兇狠地道:“你真要同我動手?”白羽嗔目切齒:“我和你這好梟之徒拼了!” 輕輕地,敖楚戈道:“白羽,放下傢伙!” 身子大大一震,白羽望著敖楚戈,滿臉驚恐悽惶,又悲憤無助之色:“楚戈 你…… 你不幫我?”敖楚戈冷清地道:“我要幫你,所以才叫你放下傢伙!” 白羽顫抖著,幾乎咬碎了舌頭,道:“原來……原來你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不仁不義,冷血黑心……”敖楚戈沉重地道:“嚴宜森說得對,我們此刻回去,於事無補,很可能一同受累,還不如等待有利時機,再回頭搭救他們,而且,事先約定,亦不能強人所難!” 白羽跳起來,狂厲地吼叫:“這是遁詞,這是藉口,這是可恥可惡的敷衍,我們現在回去,或許已遲,但至少求得心安,再要拖延,則只有替他們收屍的份了,不論生死存亡,我都要和他們在一起,什麼時機,什麼約定,我通通不管!” 說著,他又祈求地抖著聲道:“楚戈,你要幫我這一次,楚戈、只這一次,快上點,再晚,就都完了……”敖楚戈走近兩步、輕細地道:“我向你保證、白羽,我會回去搭救他們 但卻不是現在,現在我無能為力,因為以我一己之力對付不了那十條龍,甚至加上你也不夠!” 白羽急道:“我們可以試試,楚戈,我們可以試試……”本來,敖楚戈想告訴白羽 有人會攔阻他們,不讓他們試,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低沉的,他道:“相信我,白羽。我永遠是你的朋友,是你最親密的夥伴,我們都是一窩子的,我絕不會害你,害他們,我一定盡心盡力來履行我的諾言,哪怕是賠上我這條命,我只要求你一點 現在照我的話做!” 白羽俊俏的面容上是一片淒黯陰晦之色,他的雙頰肌肉重施松掛 雙眼紅腫無神,喉結在一上一下的移動,全身更陣陣抽搐,良久,他頹唐地放下兵刃,聲音沙啞而沮喪地道:“罷了……希望你沒有錯,否則,我除了以一死報知己,再無別的選擇……”溫和地拍拍白羽的肩頭,敖楚戈輕柔地道:“這樣才對,白羽,這份擔子,我會承當。” 嚴宜森阿呵笑了,誇張的讚美著敖楚戈:“敖兄,你真不愧是‘智勇雙全’能發能收,能屈伸的大丈夫,既而洞燭機先,復又高瞻於後,沉穩如山,應變自若,實是識時務的俊傑!” 敖楚戈淡淡地道,“比不上你。” 嚴宜森嘿嘿笑道:“敖兄太謙了,太謙了……”這時,白羽四望“十龍門”莊院 叱喝吼叫的人聲巳寂,兵刃的撞響杏然,只有火把燈籠的光團焰留在游移閃動,間或雜著人聲叫喊,顯然,格鬥結束,拼殺休止了,而更顯然,失敗的于方是他們的人,現在,夜很幽靜,也很淒清,與那邊莊院的由沸騰而靜止一樣,卻有著曲終人散的意味,這種意味空洞而孤單,似乎也像隨著人生某一種希望或段落的結束。 深沉又悲憤地,他道:“恐怕……他們都完了……”敖楚戈搖了搖頭道:“不一定,對方留活口的可能性較大,而且,我們也頗有希望逃出幾個人來!” 白羽精神略略一振,他忙道:“楚戈,我們趕緊到達預定的會合地點去吧,如果他們有人能逃出來,我們在那裡就可以等著朝上面,說不定,他們都已突圍了……”苦笑著,敖楚戈道:“但願如此了。” 嚴宜森也一派誠懇之狀:“他們幾位吉人天相,化險為夷的可能性卻是頗大的,老天保佑伙計們平安啊,眼看著好日子就來啦……”白羽緊繃著臉,一聲也不響。 敖楚戈也只是不帶一絲笑味地笑了笑,這種小把戲,他看得太多了,貓哭耗子,算是扮的哪門子熊?有些窘迫地乾笑一聲,嚴宜森汕汕地道:“呢,二位,我們好走了 ”敖楚戈忽然問:“林翔呢?你先前說他在外面接應我們,在那個‘外面’?至今沒見到他的人,總不會跑到三百里以外去‘接應’吧?”嚴宜森忙道:“敖兄說笑了,他就在附近,怎會去得那麼遠?”敖楚戈道:“其實他在越遠越好,遠到他不能來分他這一份了最佳,譬喻說,九幽地府什麼的……”嚴宜森強忍著氣,搖頭道:“敖兄何必如此挖苦人?這未免有欠厚道……”敖楚戈一笑道:“我們都不算厚道,是厚道的人就不該出這壞點子做這上梁鑿壁,偷雞摸狗的勾當!” 每句話俱如鋼針,又都針針見血,嚴宜森形色大變,再也忍不住怒火了,他重重地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挑起雙眉,敖楚戈道:“如果你不明白,我可是不相信!” 嚴宜森嗔目道:“敖楚戈,你可要放仔細點,我……”他還沒說完話,白羽緊張地道:“注意 ‘十龍門’總堂口裡有人搜出來了……”嚴宜森立即噤聲,急忙側臉望去,可不是?那兩扇生鐵鑄就的大門才只緩緩啟開了一小半,但已有十多條人影飛掠出來,他們都擎著火把,在閃耀吞吐的青綠色火苗子映照下,那些人全是一式的白色勁裝、白巾白靴,上身前後,卻用暗色絲線,繡著盤龍圖案,用不著數,那糾盤刺繡在衣裳上的龍圖,包管是十條龍無疑。 敖楚戈冷冷地道:“現在,接應我們的林翔何在?”急忙往四周一看,嚴宜森表情逼真地道:“欸呀,糟糕 我競引錯地方了,難怪不見林翔等在這裡,怎麼搞的?上了一把年紀,莫非就真成老糊塗了?”敖楚戈沒有答腔,臉色卻是椰榆的,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嚴宜森仔仔細細,朝周遭打量,連連點頭:“是了是了,我可不真個引錯了方位? 原該偏向左側才對,那裡也是一處極為隱蔽的窪地,林翔等候接應的地方該是那邊 ” 白羽極為不滿地道:“這算什麼?這……”敖楚戈打斷他的話,冷漠地道:“哪裡都是一樣,我們走吧,見著了林者兄,趕緊離開此地為是!” 嚴宜森也不再多說,低促招呼一聲,引著敖楚戈與白羽急速伏行過去,這一次,他倒是目標找得相當準確,果然在偏向左方百多步的一個四周生滿野草的窪坑裡,發現了正在探頭探腦,一付焦急之狀的林翔。 林翔看見他們,匆匆迎上,邊埋怨地道:“暖,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嘛?害得我提的心吊膽地在這裡窮等;莊子裡像是有了情況啦,我聽到喧囂打鬥的聲音,真急死人,如果你們再不來,我就勢必不顧一切地衝進去了……”嚴宜森連連拱手,抱歉地道: “天黑,這附近地形我又不太熟,引錯了路,勞你久候,實在對不住,請勞你哥子擔待……” 林翔搖頭道:“我多等個一時半刻倒沒關係,就是替你們懸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心裡難受極了;生怕你們出了岔子,一把冷汗直捏在手裡 早知這等滋味,我寧願親自披掛上陣,也強似幹熬著受這等活罪!”嚴宜森忙笑道:“林兄,你這種人溺已溺;人飢已飢尚俠精神,忠義心性,我可是早就仰慕不止了,我也知道,你如何關懷我們,懸念我們,其實,你要一力為大夥承擔風險的念頭已向我表示過多少次,我為了……”敖楚戈煩透了,懶洋洋地道:“欸,老詞老調,你們二位不覺得膩,我卻耳朵生起老繭了,你二位這麼個互相抬舉法,怎不找個沒入的地方去表演?在這裡,又算說給誰聽?”林翔眼珠子一翻,怒道:“又是你 姓敖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專向我們挑剝?”敖楚戈道:“不平則鳴罷了。” 林翔板著臉,生硬地道:“什麼地方叫你覺得‘不平’了?”敖楚戈笑笑,道: “但凡不是這麼回事硬要說成這麼回事,便是虛詐欺瞞,虛詐欺瞞叫我看在眼裡自則不悅不平,這樣解釋,夠不夠?”臉色突寒,林翔惡狠狠地道:“姓敖的,你是吃了狼心豹膽了,居然在這裡指桑罵槐,肆意嘲諷?”敖楚戈平靜地道:“怎麼著?覺得不痛快? 我可沒有法子像嚴老兄那樣把肉麻當有趣,閉著一雙熊眼楞咬著根驢鳥當蕭吹!” 嚴宜森神色大變,憤怒地道:“我又惹著你啦?簡直是瘋狗過街,亂咬人!” 冷淒淒地一笑,林翔道:“我看這位敖老弟似乎是有心要同我們鬥上一鬥,處處啟端,事事找碴,好像不見真章他過不得了……”敖楚戈陰笑道:“不錯,而且我預料得到,我們遲早非得見真章不可,並非我找你們的碴,卻是你們早就有了定案,逼得我要往這面做!” 嚴宜森氣咻地道:“什麼意思,你?” 敖楚戈道:“大家心裡有數。” 嚴宜森語氣不善地道:“有數?有什麼數?”哼了哼,敖楚戈道:“不到關結上,你不會做,而當然,我也不會說。” 嚴宜森雙目兇光閃閃,他厲聲道:“姓敖的,你不要在這裡心懷鬼胎,另俱企圖,妄圖分化挑撥,造謠離間,你這種陰謀小人的作風,瞞不過我們的招子……”一伸手攔住嚴宜森,林翔陰冷地道:“隨他打算怎麼樣都行,宜森,只犯不上在這時和他鬥氣,哼哼!沙灰裡的先生,我看他能蹦上多高!”敖楚戈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敢說能蹦多高,但至少,我可是蹦不到距離現場這麼遠的地方來。” 林翔脫口冒出粗話:“你這**養的野種……”敖楚戈道:“閣下更是只挾著一張人皮淨做些畜牲做的事。” 就在林翔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嚴宜森急忙拉住他,一邊勸解著,一面暗暗連使眼色,白羽已攔住了敖楚戈,焦灼地再三提出警告……敖楚戈故意氣憤地道:“好,我現在不同他們爭執,走,我們走。 說著,他拉著白羽,迅速掠出,後面,嚴宜森與林翔自己也不敢怠慢,生怕和他們走散了,急忙緊跟了上來……”白羽一邊奔躍,邊低聲道:“不要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拖得太遠,楚戈,免得叫他們誤會我們別俱用心!” 冷笑一聲,敖楚戈道:“你放心,這兩個老小於精得多油,又刁又滑,撇不掉他們的;財神緊綴在我們身上,他們捨得散?”飛躍過一道幹溝,在四周的矇矓景物急速倒退中,白羽又澀澀地道:“楚戈,我想提醒你一下 不管他們兩個言語無味,面目可憎,也不管他們兩個的為人做事不被我們欣賞;但大家還是合夥人,千萬不能翻臉成仇,起了內鬨,這是對彼此都有害無益的事……”奔掠躍走裡,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剛才還要和嚴宜森拼命呢。” 苦笑著,白羽道:“我是一時激動,悲憤過甚……回頭再一細想,我的確是稍嫌魯莽了些,不過,我並不否認我對他的憎厭與不滿,但為了整個大局著想,亦只有強自忍耐了。” 敖楚戈淡淡地道:“有你不能忍耐的時候,而且,就快了怔了怔,白羽的奔速慢了一點,他愕然問:“楚戈,我一直就覺得你的神氣不大對,走前,你只是對他們兩人有成見,到現在,似乎已不只是成見了,好像……好像很敵視他們?敵視到不惜流血搏命的地步……”敖楚戈嘆了口氣,道:“看你一向聰明,在這件事上,你卻出乎我預料地反應遲鈍……從頭到尾,我就有不對勁的感覺,可惜你們全部茫然不覺,迷裡馬虎!” 白羽迷憫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或許是,我是當局者迷……”沉默了半歇,敖楚戈在衣抉飄舞之中,低沉地道:“嚴宜森同林翔兩個人,表面上誇張而虛偽,骨子裡,卻更狠毒冷酷,貪婪自私,如今,我判斷他們已將這種狠毒冷酷、貪婪自私的心性付諸於行動了……”白羽驚異地道:“這話怎麼說?楚戈,人與人之間,合不合得來是另一回事,可不能因為成見的關係而扭曲了對事物的正確評論……”腳步聲沙沙里,敖楚戈道:“我對他仍是討厭,並無成見,我也僅是就事論事,不以自己的好惡為依據,總之,你會明白的,就在不久之後……”白羽有些不安地道:“楚戈,你到底說些什麼?你發現了什麼?請你現在就告訴我;我簡直被你悶慌了,悶糊塗了……”敖楚戈輕聲道: “很快你就會知道,也許我將逼迫你知道。” 白羽憂慮地道:“不可能窩裡反……” 敖楚戈斷然道:“絕對無可避免,白羽,就算你不願意,事實上也由不得你!” 急促地呼吸著,白羽抹了把汗,他發覺自己的手掌冰涼:“這……不正確吧?楚戈,他們不會自相殘殺,我們更不會這麼傻,怎有窩裡反的可能?我看,你是有點敏感了……” 敖楚戈平靜地道:“恐怕他們兩個不似你說的這樣本份與安穩;白羽,你準備應變吧,千萬留心他們,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下手!”急急搖頭,白羽惶然道:“不,不,絕對不行,楚戈,你不要妄斷驟論,給我們留下一個不忠不信不義的百世罪名,我們承擔不起……”敖楚戈忽然笑道:“也好,叫他們顯露原形之後再說,那百世臭名,便由他們去承擔吧。” .驚疑不定地望瞭望敖楚戈,白羽憂心仲仲地道:“說句老實話,楚戈,我還不敢確定你到底是不是幫著我們?也不敢確定你心裡真正是在打著什麼主意?我沒有忘記我們彼此間的立唱 你是被我們逼出來的,你仍然和我們居於對立的情勢,而他們兩個,至少表面上還是幫著我們的……”抬抬頭,敖楚戈感慨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多麼描述淺顯卻寓意深刻的一句俗世警語,現下可不正是如此?白羽,不要太過注重表面上的姿態,這往往與內在的想法大為相異,他們在形式上和你們站在一邊,心裡只伯不在一邊,而我,表面上同你們敵對,心裡卻是關切你們,支持你們的,我重感情,我們之間的情感基礎卻十分深厚……”白羽苦澀地道:“但我不認為你會談然於我們加諸你身上的脅迫……”敖楚戈真摯地道:“你錯了,我的確並不記恨,因為現實環境太過壓迫你們;我不滿,但不至於恨,我不曾忘記我們過去那段友誼,那一段雋永又美好的友誼,令人懷念,就算再退 萬步說,至少,我也不會陷害你們。” 白羽透透口氣,道:“你說的這一段話,我相信。” 敖楚戈道:“那麼,有關前面的警告,你不相信?”白羽遲疑地道:“說真的,楚戈,我覺得你太過慮,再怎麼說,他們也不會懷有此等匠測之心……”笑笑,敖楚戈道: “你瞧著吧,到時候自見分曉。” 腳步又加快了,白羽小聲道:“楚戈,你不以為你有時候過份的多疑?”敖楚戈道: “不,我沒有根據不會亂下斷語,蛛絲馬跡,斑斑痕痕,俱已表示出我的推測錯不了。 白羽,我一向觀察入微,體驗深刻,而且顧慮得很周詳,這也是我所以能 直活到現在的原因。” 白羽臉上有著困容,煩惱的神色,似乎,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適從才好……後面,嚴宜森與林翔逐漸向他們接近了。 在行事之前,他們約定事後會合的地點,已改成在隔著“大雁坡”十裡外的“三道溝”,“三道溝”是一處地名;幾戶人家,有三條層疊乾涸的古舊河道痕跡婉蜒消失向東,由於河渠乾涸太久,河床上下業已生滿了雜樹亂草,景像荒涼得緊,同時,人煙冥寂。 這也是他們為何選擇事後以此處為聚集的原因。 現在,前面“三道溝”的景色業已迢迢在望。 黑夜已經過去,幽黯的大地浮著朦朧的曙光,有著絲絲寒意,拂曉的天空,泛著沉沉的灰白色,看樣子,今天的氣候不佳 就如同人們此刻的心情。 在“三道溝”那三條疊旋的古舊涸河道上,他們選擇的第三條河邊的第一個彎曲處,那裡,比其他地方更要陰密荒僻。 ------------- |
第11章a
敖楚戈斜倚在這片凸突的沙面上,嘴裡咬著一根草梗,遠眺著這條婉蜒向東的乾涸河床,河床底下是起伏不平又卵石隱現的沙面,間或雜生著叢叢草樹,兩邊的斷層也參差不齊,呈現著深灰色,這裡,一定有很長久年月沒有被水滋潤過了,乾燥得近乎單調。 白羽坐在敖楚戈的腳邊,目光空洞又茫然地望著天,不知在想什麼,臉上卻宛似蒙著一層陰翳,雙眉也緊皺得如同訂了個結。 離著他們丈許遠,嚴宜森和林翔坐在一起,他們兩人也極少交談,偶而四日交投,卻像是遞著什麼信號 佯一閃而過。 自從坐在這河床底下等候,他們業已從清晨等到近午了,而他們本先的約定,就只等到午時為止,任何人逾時不至,則做為被俘論,那人的 份利益,將由他自行選定的託管者代為保管,三月之後,仍不見來,則充為公有,由大家平均分配。 東西是由林翔負責脫手,在苗疆,早有一位買主等候著了,那買主是當地一個蕃王,他表示可以用五萬兩黃金的代價購買這顆稀世之珍。 如果一切都沒有問題,林翔便將克日啟程回到苗疆,由他將蕃王的專使帶來 當然也帶得有黃金一 就在另一個隱密的地方,當著大家 手交錢, 手交貨,並且,當場便分臟拆夥,各奔前程。 時間是 點點的流逝, 分分的消失,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白羽突地打了個冷顫,轉過頭來,滿臉悽惶之色道:“楚戈……我看,他們恐怕是誰也出不來了……” 敖楚戈收回目光,沉緩地道:“不一定,我們再等!”搖搖頭,白羽道:“如果他們四個人之中任何人已經突圍,目前也該抵達此地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只怕是兇多吉少,希望渺茫……”敖楚戈冷靜地道:“也難說,白羽,你不能用我們或一般正常人的腳程來比照他們的快慢,如果他們突圍前後,有人受了傷,就要延緩好些時辰了……”恍然醒悟,白羽連連點頭道:“不錯,你說得不錯,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受了傷,一定在行動上便要遲緩多了 對了,楚戈,我們別在這裡幹耗著,到附近走走,說不定可以碰上他們,正好幫他們一把!” 敖楚戈領首道:“可以,我們去繞個圈子試試運氣看……”那邊,嚴宜森突然厲聲道:“你們要到哪裡去?”剛站起來的白羽不由一怔,一怔之後隨即冒火道:“我們要到四周看一看,如果他們有人突圍出來,說不定可以接著他們,若是他們有掛了彩的,正可以救他們回來 嚴兄,你再要開口說話,最好稍微把腔調放軟和點,別這麼大呼小叫令人覺得不舒服!” 嚴宜森嘿嘿一笑,昂起頭道:“我一向就是這種調!愛聽不愛聽隨你,莫不成我說話輕重尚得看你的好惡?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高了!” 白羽又是氣憤,又是意外,又是懊惱的僵窒了好半晌,方才猛一扭頭,向敖楚戈道: “走,楚戈,我們走。” 嚴宜森驀地大喝:“準也不能擅離此地一步!” 白羽的臉孔突然扭曲了一下,他的雙眼裡立即噴出了火焰般的紅光,憤怒從心底往上衝,雙手已握上了交叉插在腰間的短戟把柄上! 這時,敖楚戈已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警號在他意識中開始閃動,他深刻體會到,現下業已接近發生劇變的開頭了! 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用手按住了手背,搖搖頭,然後,他低沉地道:“嚴宜森,為什麼不准我們出去接應可能負傷回來的夥伴?” 冷銳地,嚴宜森道:“因為我們說好只在這裡等候,不須接應,‘幻星’放在你們身上,我擔心你們意圖獨吞黑吃,逃之天天!” 白羽大吼一聲:“你放屁!” 嚴宜森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發怒,他以一種冷淡的腔調說:“好了,我們也不必再囉嗦了,東西現在就交出來。” 白羽強烈地道:“做夢 人不到齊,在沒有經過大家公推託管人之前,誰也不能私自接受此物,嚴宜森,你休想破壞約定!” 嘿嘿笑了,嚴宜森道:“約定,什麼約定?這完全是你們幾個人的陰謀詭計,早就設下的圈套,保管‘幻星’的人不必經過大家推舉,我現在就是,眼下你們除了乖乖地交出來,沒有第二條路走!” 林翔也緩緩站起,他一面拍揮衣衫上的灰沙, 邊陰沉地道:“宜森已說得不錯,那保管‘幻星’的人,不用經過公推了,就算要公推,我們兩個也不承認!” 白羽在一剎的震動之後,憤怒地大吼:“為什麼不承認?”林翔冷冰冰地道:“你們是六個人,包括姓敖的在內,而我們只有兩個人,六對二,推來選去,‘幻星’仍然要握在你們手裡,我們不願乾瞪眼,就是這話。”‘白羽尖厲地道:“林翔一一你的意思是我們會獨吞?”皮笑肉不動在裂裂嘴,林翔道:“有這麼點.顧慮。” 白羽情緒激動地叫:“林翔,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種混帳話來,你是在侮辱我們!” 林翔暴烈地道:“得了吧!你們心裡是在敲的什麼如意算盤,當我們兩個不知道? 白羽,你把招子放亮,我們過江過海,豈會在你們手裡栽跟鬥?白羽幾乎氣炸了肺,他五官歪扯,青筋跳動,狂厲地吼叫:“林翔,你這滿口胡說,血口噴人的老殺才,你和嚴宜森一樣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們純是利令智昏,叫這裡財富迷了心竅啦……” 嚴宜森重重地道:“白羽,你話裡帶刺,句句不忘將我們橫加污衊,看樣子,你是真想獨吃獨吞,見利不見義了?”擺擺手,敖楚戈阻止了白羽几不可抑的激憤;他微微一笑道:“見利不見義,我看不是白羽,是你們二位,最叫人難過的是,你們二位既想來個黑吃獨吞,卻又把這不信不義的惡名扣到人家頭上,一面落得勢非得已的辯白,一面可以推卸責任,而最後,好處卻全是你們二位雨露分沾,這樣的打算,美是到了極點,問題是,只伯行不通呢?”林翔怒喝:“姓敖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敖楚戈淡淡地道:“二位心中有數 我們閒話少說,你們想怎麼樣,儘管把場面擺出來,文的武的,軟的硬的,都行,只要你們拿得出,我們便收得下!” 林翔咬牙咒罵:“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狂夫……”在片刻的僵窒之後,嚴宜森忽然哈哈大笑,他道:“好,好小子,果然又刁又滑,有你的 手;林兄,我看,我們也不必再耽擱時光了,姓敖的既然把話明擺出來,我們如果再裝佯,就未免顯得太小家氣啦!” 低促地,林翔道:“宜森兄,現在?” 點點頭;嚴宜森猙獰地道:“現在!他們業已看出端倪。聽以我們也用不著掩飾下去,遲不如早,無毒不丈夫,我們就狠上他一遭 通吃!” 白羽震動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一 敖楚戈早先警告他可能發生的這種變化,他根本便不以為然,他一點也不認為林翔和嚴宜森二人會有此等齷齪意圖,甚至,他當時還懷疑敖楚戈別居用心,是在分化挑撥他們。像這種棄義背信的事,乃是江湖上最大的忌諱,少有人敢輕易觸犯的,那只似 些淵遠而古舊的傳說罷了,隔著他們是太遠又太淡漠了,但,卻在剎那之間,居然就已活鮮鮮地發生在他眼前,臨到了他的頭上! 敖楚戈卻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世道經多見廣了,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都有發生的可能,而他明白。天底下最不可測的就是人心;經驗是由血淚組合的,是 種痛苦的積疊,敖楚戈曾背負了許多這樣的痛苦,也就非常尖銳又深刻地體察得出某些細微的徵狀與形跡,所以。他在很早以前,業已嗅出了整個事件裡掩隱著的危機和憂慮,打開始,他就覺得此中的徵兆不佳,到眼下,可不正是如此! 喃喃地,白羽道:“天殺雷劈的畜生……居然這麼歹毒,這麼陰狠;這麼無羞無恥……” 嚴宜森面不改色地道:“很意外,是麼?嘿嘿,姓白的,要論起江湖上的門道來,你還太生嫩了,遍地的黃白財寶、乃是要留給背得起、背得穩的角色享用,似你這類半調子貨,只有一邊風凍著了!”敖楚戈一笑道:“嚴兄,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二位心裡打要的主意,我可是早就一明二白了,不敢說瞭如指掌吧,至少也是洞若觀火;江湖上的門道不錯是詭譎陰詐,千變萬化,但你記注,守得了一個誠字、一個義字、一個信字,則任是如何玄慮的法門,也終歸要露底顯形,邪不勝正的;人麼,還是保持三分純真天性較佳,似你們二位這種卑鄙下流,惡毒刁滑的手段,沒啥自嗚得意之處,拆穿了,只不過留個‘臭名恥譽’而已,這算不得高明。” 嚴宜森冷酷地道:“你卻把自己說得太高明了,姓敖的,在我們的眼裡,你一樣上不了臺盤!”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那得要掂過份量以後才知道,二位,說句心底話,儘管二位這時才顯露出本來面目,不過我卻早把你們看穿看透看爛……”突然,白羽直嗓子叫: “你說對了,楚戈,你說對了,他們果然是兩個見利忘義,無行無德的小人,是兩頭貪婪的惡狼,是兩只姦狡狐狸 一我悔不早聽你的話!” 敖楚戈冷冷地開始作單刀直入的剖析:“在‘十龍門’的莊院之外,當嚴宜森領著我們兜了個圈子再見到林翔之後,林翔可曾問過 句其他的人何在?”白羽切齒道: “他沒有問 他連提都不曾提過!” 點點頭,敖楚戈道:“不錯,他沒有問,因為他早巳知道其餘的人出不來了,他是守候在莊外接應的,在與我們見面之前,原不該須知莊裡的情況演變,然而,他卻毫不以其餘的人未曾隨出來為異,好像他事先明白會是這個結果 樣,白羽,為什麼?”遲疑了一下,白羽怪吼起來:“林翔並沒有真個在那裡接應我們 他一直就隱伏在‘十龍門’之內暗中臨視著我們?”敖楚戈深沉地道:“比這個更要壞,我認為,驚觸了‘十龍門’,把‘十龍門’的人引動出來包圍住他們的原因,也全在林翔身上。換句話說,是林翔出賣了他們!” 白羽的面頰肌肉抽搐著,雙目怨毒已極的瞇著林翔,而林翔栗然不懼,冷今今地擺著一付硬板板的臉孔,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敖楚戈又低緩地道:“我的判斷是這樣 嚴宜森與林翔分別隱伏在‘十龍門’莊院東牆左近等待我們得手出來,如果我們達成目地,東西拿到了,即由嚴宜森單獨出面陪同我們離開,然後,由嚴宜森發出暗號給躲在暗處的林翔,林翔便以迅速的方式向‘十龍門’的人傳警報信,我們堪堪撤出,掩護我們的兩組人卻已不及離開,被聞警湧集的敵人包圍阻截 所以嚴宜森是跟在後面出來的,也所以他故意領著我們繞圈子,拖時間,以便給林翔下手的機會,而不至露出馬腳,等我們見著林翔的時候,嚴宜森早就留給他這位同謀足夠的現場見證了,實則,只伯他剛則才由‘十龍門’的莊院裡出來不久!” 白羽磨牙如挫,一個字一個字迸自齒縫:“這兩個王八羔子……”淡淡地,敖楚戈接著道:“本來,照原定計劃,嚴宜森同林翔應該一起行動才是,然而屆時他們卻是分開的,無論嚴宜森把理由編造得多好,卻仍顯牽強 林翔沒有必要躲在離現場那麼遠的地方‘接應’我們,更遠得連嚴宜森都找不著?隔那麼遠,一且需要他接應之際他也不可能來得及,若說因林翔與‘十龍門’上下熟捻穩而伯漏了形底,那麼,嚴宜森莫非就不怕?他和‘十龍門’的人也是一樣熟悉呀;再說,我們的行動從頭到尾,進行得相當隱密而完美,不可能突然發生變化,但是變化的行動發生了,更在我們剛剛離開之後 世間事有十分湊巧的因同果,不過,像這樣 連串的巧合法,未免匪夷所思,令人不得不懷疑其中另有人為的成分了……”白羽悲憤膺陶,氣湧如山。“好狠毒,好邪惡的奸計一 這樁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陰謀,一個陷阱;一個經過嚴密佈置的圈套,我們完全被利用了,被出賣了,我們只是被用來幫他們行非作歹,火中取粟的工具!” 敖楚戈慢慢地道:“一點不錯,他們從來就沒有打過‘利益均分’的念頭,從沒有,他們一上來就是安了心要獨吃獨吞。要謀財害命,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白羽尖吼:“畜生啊,人性泯滅,喪盡天良的畜生!” 嚴宜森和林翔的表情;直深沉不露,僵木冷森,對於敖楚戈的剖析指控,既不承認,亦不否認,完全一派“你奈我何”的味道,陰鷙凶險得緊。 笑笑,敖楚戈道:“怎麼樣?二位,不反駁我?”嚴宜森這時才嘿嘿一笑,道: “有時候,我還真是低估了你,姓敖的,你比我想象同預料中更來得高明!”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是我高明,而是你們太拙了,處處照出馬腳,現示破綻,只要對你們不太迷信,多少便也看得到點端倪 而且人性中有貪婪的 面,或許有人用理智及道理可以控制貪婪,那就算個好人,不過,我看人,往往從壞的起源先盤算,可惜,你們卻叫我看對!” 林翔厲聲道:“看對了,又待如何?” 敖楚戈笑道:“二位之心計不可謂不周密。更不可謂不歹毒,但值得慶幸的是,東西還不在你們手上,仍在我手裡,只此一樁,恐伯就要令你們大費周章了!” 嚴宜森不屑地道:“你當你是什麼三頭六臂,鐵鑄金剛?姓敖的,只要東西弄出‘十龍門’不論在誰身上,就和進了我們口袋相同!” 揚揚眉,敖楚戈道:“我看,你們是太也樂觀了、為了證實你們的想法是否正確。 何不從我身上奪取試試?”林翔凶悍地道:“敖楚戈,你以為我們辦不到?”敖楚戈昂然道:“十有八九是辦不到!” 這時,嚴宜森抬頭 望天色.狠酷地道:“時辰差不多了,不用等啦!” 敖楚戈陰沉地道:“本來也就用不著等了;趕盡殺絕的把戲經常不會稱心如意,你們想候到午時辰光,若等到他們四個有人突圍,再在此地加以殲殺,以便斬草除根, 網打荊是麼?這等卑鄙手段,不但古老得可恨,更幼稚得可悲,你們兩個披著人皮不是人種的九流奮生,卻當老子們是白痴看不出來?”林翔怒吼:“敖楚戈,你一嘴污穢,滿口腥臭,還有沒有點風範與教養?”狂笑一聲,敖楚戈道:“結了、我的兒,你們兩個完全是 對不仁不義,背信毀諾的豬狗,是 雙生為人形不辦人事的三等窯子,和你們談風範,論教養?還不如踢兩腳糞。蓋上人你們的醜臉.臭死你兩個龜孫!” 嚴宜森形色暴現。煞氣畢露,他雙目凸瞪,猙獰又惡毒地道:“你是死定了,敖楚戈,我們會傾盡一切力量來要體的狗命,來把你一丁一點的凌遲碎剮了;從我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看你不順眼,不順心,我就說不出是如何的憎恨你、厭惡彌,對我來說,將你宰殺比什麼事都要來得重要,這人間世上,你與我不能並存了,我們無法踩在一塊土地上,無法共頂著一塊天,姓敖的,任憑付出多大代價,我也要叫你魂斷屍橫!”冷冷地,敖楚戈道:“奇怪,我心裡的話,居然全叫體說出來了?嚴宜森,我想你也一定明白,對你而言,我的感受絕不會比你對我稍好!” 林翔尖銳地叫道:“姓敖的,此番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我誓不問轉苗疆!” 敖楚戈輕蔑地道:“林翔,你倒並沒有這種志氣,主要的是如果你收拾不了我,便拿不到‘幻星’兩手空空,你自然不預備回到苗疆再去挨那苦日子,這屬是二而一之事,乾脆抖明暸。 卻瞎充娘的什麼三貞九烈?” 左右環視,嚴宜森冷森地道:“林兄,與這狂夫不必多言,刀口子下見真章……” 敖楚戈大馬金刀地道:“我這廂業已迫不及待了,姓嚴的,咱們可是老約會,你還不把你埋伏四周的那些狗路子幫兇叫出來吶喊助威,尚要真等到抬棺材的辰光?”此話 出,嚴宜森不由吃了一驚,他又疑惑,又震動,又憤怒地瞪視敖楚戈,神色連變,好一陣子沒反上腔來!林翔也是頗意外地盯著對方,像要看透敖楚戈腦子裡的構造 樣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所安排下的每個步驟,每段環節,每條計劃,敖楚戈都能未卜先知,料測如神?幾乎就同親眼目睹。自身參與一般,林翔覺得十分驚恐,他不知敵楚戈到底底蘊如何深沉,胸中若干名堂?這未免透著玄異,透著怪涎了……當然,敖楚戈一點也不玄異,更一點也不怪誕,他只是世故些,仔細些,反應敏銳些。觀察深入些而已,以上種種,再加上他對人事的經驗,襯上點判斷斷力,則自然見微知著,由淺而深,直到豁然貫通。;說穿了,只不過他是比較機警,肯思考,有著嚴密的推理組合能力罷了…… 嚴宜森同林翔兩人,若想設計坑害同夥,獨吞利益,則他們必然需要準備足夠的力量,他們兩人的心計周詳,當初的預算,自乃十分謹慎,一切以穩靠為主,因此,他們不會傻到單以他二人之力,來對付可能有六人之眾的多數好手,他們定然照打的是十掏十穩的主意,不會做無把握的莽動,如此一來,他們便非另外安排幫手不可,其次,他們阻止敖楚戈同白羽離開此地前往接應可能的突圍者,則預見外面有鬼 他們是擔心敖楚戈與白羽到河床之外巡邏,會發現他們埋伏周遭的爪牙,而那一番所謂的約定不可擅離會合地點的話,只不過是籍口而已,這樣的端端形跡,種種徵象,敖楚戈久經風浪,見慣凶險,又怎會看不出來,猜不出來?所以,他料定了嚴宜森和林翔兩個是預伏得有幫手在附近,他不相信只憑他兩個人就敢橫下心來,拿腦袋往刀口子上碰,他知道對方不會忘記,他這位“一笑見煞”是個什麼份量的角色! 此刻,白羽是又驚悸,又是震駭地高叫:“什麼?他們居然還埋伏了爪牙在外面,狼心狗肺的兩個東西,真是黑心狗肝,斬盡殺絕啊,我們瞎了眼,老天,怎會把這兩個人當做朋友?”敖楚戈平靜地道:“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白羽,過了此關.你再拿灰抹臉不遲一 先前他們不讓我們出去,為的就是伯我們發現他們須伏在河外的那幹野種,等著看吧,他兩個要一步狠似一步地謀財害命了!” 就在這時,嚴宜森突然獰笑如鬼,他猛仰頭,嘴唇發出幾聲尖銳又清亮的口哨聲一 哨聲打著旋轉,在空氣中割裂進:散,就如同拿著刀子刺在人的耳膜上! 敖楚戈嘆了口氣,道;“那活兒可來了。” 白羽卻沒有敖楚戈這般鎮定;他嗔目切齒,雙手翻處,一對銀光煙閱的短戟業已亮了出來,同時嘶厲地大吼:“絕情絕義的兩個殺才。我和你們拼了……”在河的兩側,從蔓生的雜草矮樹從裡,就那樣快法,已有七條人影閃現掩近 他們並不躍到下面,卻分據七個利於攻擊的角度上,以高臨下,虎視眈眈,一付伺機蠢動的強猛架勢。 那七個人有四位把持右邊,三個扼守于左,七個人的模樣都不堪瞧,每人的形色懼是如此粗獷暴戾,表情全是這般兇狠寡絕,他們的出現,帶著肉食者那種原始的殘忍氣息,宛似野獸在攫取獵物之前的挑逗與睥睨,似乎,他們沒有想別別的,只準備下手濺血 在那七張布滿酷厲意味的面孔上,再也找不出 絲一毫屬於人性本質的丁點什麼…… 對於這種典型的人物,敖楚戈是熟知的;因此,他也就更為戒備了,他明白這 類的人都是些什麼內涵 一一冷酷、殘暴、驃悍而粗魯,這是 些為了某項目的,可以不顧一切約束及後果的人;他們大多頭腦簡單,認定了一條路子便悶著頭硬闖,是非黑白, 慨不論! 那七個人當中,有兩個的穿著打扮非常奇待,兩個人都敞胸穿著棕色牛皮馬甲,下配牛犢短褲,腳上踩的卻是一雙粗草鞋,光頭的一個左耳上還垂吊著一枚拳大金圈,滿頭長髮披肩的一位則以一條三寸寬斑斟的獸皮齊額勒緊,他們兩人都在雙腕上扣著獸皮護腕,突窄額,深細眼,扁鼻闊嘴,一人一把大彎刀斜摃於肩 十足的野性加上十足的匪氣,不倫不類的衣著,一看即知並非中土之民。 敖楚戈心裡有數, 苗子,屬於殺人不眨眼的那 類苗子。 和那兩位苗族仁兄在左邊押陣的另一個,腰粗胳闊,牛高馬大, 臉的橫肉黑裡泛油,翻著厚厚的嘴唇,不停地舔吮,大號的八角錘倒拿兩手,殺氣騰騰,兇像畢露,完全是頭披著人皮的大猩猩味道。 把持在河床右邊的四個人,形態亦不比對面這三位稍強,一個是瘦比人幹,尖嘴削腮的矮個子;一個是全身紅袍,倒八眉、豬泡眼、嘴角上勾,像是老在朝人謅笑著的大塊頭,第三位,禿頂長臉,顴骨高聳,薄薄的嘴唇閉起來就和刀刃 樣泛削,那種寡毒的氣息,讓人見了就能感觸到心窩子裡;第四個,則身裁朝橫裡生長,又粗又闊,活脫一塊門板,扁平的面孔上毫無表情,連臉上那幾顆頂著紅頭的暗瘩也都是靜止的,若非偶而還眨眨眼,就和 座石膏的雕墊像沒有二致了。 嘴裡“嘖”廠兩聲,敖楚戈搖頭道:“瞧瞧,快瞧瞧吧,這些位‘人王’,真是一個比一個來得‘標致’,一個比一個來得‘靈巧’,這等的惹眼法……”河床左右兩邊的七個不速之客,卻都似沒有聽到他在說話一樣,七張怪異猙獰的面孔上仍然凝聚著生硬又漠然的殘酷神韻 宛如天塌下來,也不能使他們稍稍流露出了點人類所慣有的七情六欲的反應 樣……敖楚戈吃吃一笑,又以帶刺的口吻道:“列位怎的都不打個招呼,套套交情?一朝面就寒著張尊容像他娘討債的主兒那般神情?莫不成我欠了你們什麼?” 嚴宜森皮笑肉不動地開了口道:“你也甭在那裡耍貧嘴了,姓敖的,眼下你還風風涼涼地說得出俏皮話來,只怕在你知道我們請來的這七位好朋友是誰之後,就不屁滾尿流,也包管嚇得你腿肚子打轉……”敖楚戈故作驚訝之色:“居然還有這麼個唬人法?不過,我倒越發要聽聽這七位‘好朋友’的出身來歷了 就憑他們這一付的模樣兒,活似閻羅王打開了鬼門放出來的一批牛頭馬面,妖魔邪祟,竟是看不出來,這七位仁兄尚有懲大的道行?”林翔冷厲地道:“敖楚戈,就以你的囂張狂妄而言,你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聳聳肩,敖楚戈蠻不在乎地道:“我卻並不這樣以為,林老兄,如果說像你們此等見利忘義卑鄙無恥的行徑猶能一帆風順,快活消遙,那才叫沒有天理了”擺了擺手,嚴宜森陰鷙地道:“林兄,勿須和他這種人動氣,像姓敖的這類角色,我已不知會過多少,又放例多少;他們仿若全是由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都是同樣的德性 一表面上餡傲跋扈,不可一世,實則色厲內桂,掂一掂份量差多了,十個裡頭有九個是草包,剩下那一個便是瘋癲,根本不知道自家能吃幾碗乾飯……”敖楚戈笑道,“宜森兄倒是頗有知人之明,這一下我吃你看扁到此般田地,下一步,恐怕你就要將我這‘草包’或‘瘋癲’抖翻了吧?”頓了頓,他又展露出 抹狼梟似的奸笑,指了指河床兩邊的那七個凶神,道:“但是,在正式動手將你剝皮抽筋之前,我仍然按照造上的規短,替你引見引見我們這七依好友;姓敖的,在苗疆一帶,有個‘蛇母教’、你可知道?”點點頭,敖楚戈道:“曾聞其名,‘蛇母教’是流傳苗疆各地頗廣的一個巫教,專門崇奉些妖祟邪神,而以一種‘丹蝮蛇’的雕像為主要祭拜對象,他們教人鬼畫桃符,念咒筋蠱,盡弄些邪魔歪道的把戲,但骨子裡卻籍此欺蒙一幹化外土人,效財聚勢,以圖達成其惑民立咸的目的;‘蛇母教’的組成份子,大多由苗疆各族中最為凶悍奸刁的‘異族’人為骨幹,明為傳教,實則愚惑其行,表面上扮神弄鬼,真正用心卻在於培養深植其潛力……” 笑笑,他接著道:“我也聽說‘蛇母教’中不泛具有真才實學的練家子,網羅了為數頗多的苗族好手,這些人端為用來剷除異已,威脅抗拮者以及消滅‘蛇母教’傳揚途中的任何阻力;總之,他們明著迷惑於人,暗裡卻做的是土匪強盜勾當、既要人財。又要人命,既混人智,更眩人心,通通不是什麼好東西,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幫子雙手血腥行為狠酷的黑邁組合而已 化外野蕃的土黑產道組合。” 河床左邊的那兩個苗人似是聽得懂漢語,這一下子,兩個人的兩張醜徑面孔立時扭曲變形,漲成紫紅帶煞,像要吃人一樣瞪著敖楚戈,兩個人的滿口牙全挫得嚓嚓有聲! 嚴宜森暗中冷笑,卻故作憤然之狀:“姓敖的、你休要隨曰污衊‘蛇母教’的崇高聲譽 你可知道左邊上頭這兩泣朋友正是‘蛇母教’中鼎鼎大名的‘三世巫師’馬嘉與赫商?”敖楚戈嗤之以鼻:“‘三世’巫師?‘蛇母教’一向以教中巫師輪迴過八世投生之說來眩惑那些野人土民,也籍此表示那巫師在居中的地位及權勢。其實全是鬼話連篇;胡說八道,在我這個受過高度文明教養,有著精深學識的人面前而言。益發半文不值,怎麼著,宜森兄,莫不成你介紹他們出來,是有意雕只‘丹蝮蛇’的木像叫我也膜拜 番?她娘的!” 嚴宜森怒道:“你竟敢當著二位‘三世巫師’的面前如此侮辱他們!” 嘿嘿笑了笑,敖楚戈道:“老子便叫他們再轉 世,做個四世巫師吧,而這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對不?”嚴宜森厲烈地道:“馬嘉巫師與赫甫巫師非但是‘蛇母教’中的首要人物,更是‘異族’中。力敵萬夫的勇士,他們和林翔兄相交莫逆.此次受林兄重托,便是專程來此收拾你的,姓敖的,你不用狂,等上 會,兩位巫師就將侍候得你三十六樣子般般不同了!” 斜瞄了那站在上頭,嗔目切齒,躍躍欲攫的兩個苗人一眼.敖楚戈的眉毛輕挑,吊兒郎當地道:“乖乖,可真嚇壞我了,這兩他的架勢,不就和野狗搶食的陣仗差不離? 再加點兒猜叫,便更像了……”嚴災森側首朝著那兩位‘巫師’身邊的大猩猩叫道: “可為兄,你巴親眼看見了.姓敖的小子是怎麼個日中無人法!” 那位滿臉橫肉累累,黑油光亮,不停舔吮厚嘴唇的大塊頭,“哺”的吐出 口濃痰,聲音沙啞,有氣無力地道:“叫他狂這 陣吧,老嚴,我包管他這 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狂了!” 一聲“可為兄”喚醒了敖楚戈的記憶,他心頭一動,脫日道:“秦可為?‘八角霹靂’秦可為?”呵呵大笑,那黑猩猩道:“姓敖的.可別嚇著你呀!” 敖楚戈也笑著道:“秦可為,你不在遼北當你的山大王,卻跑來中土撈娘的哪門於橫財?”那黑猩猩 “八角霹雷,秦可為怪笑道:“我同老嚴有交情,而且這趟的油水也厚,你說,夠不夠我來的理由?”敖楚戈道:“怕只怕你偷雞不著蝕把米,秦大王。” 秦可為懶洋洋地道:“天下之大,到哪裡也是一樣,為了找財發,冒點風險並不為過;何況這檔子事,我看來大有可為,呵呵,大有可為!”嚴宜森一指河床右邊頂上站著的四個人,逐 點介:“小雷公”潘生,姓敖的,這是‘猴拳’的祖師爺;‘紅衣天官’戚奎,想你也不會陌生,人家是北道綠林上頂尖的硬把子;‘人鷲’焦驥,‘大鷹爪門’的宗匠;‘木山神’胡欽,‘鐘鼎三神’的頭 位大阿哥……”連連拱手,敖楚戈就像在會見老朋友:“久仰久仰, 個個真是久仰了……”得意洋洋地昂起了臉,嚴宜森道:“他們七位,再加上林翔只與我,姓敖的,你估量估量.就憑你白羽兩個人,吃得住麼?或者,頂得廠麼?”輕喟 聲,敖楚戈道:“難,委實難了,說真話,以各位目前的‘聲勢’,只我與內羽二人,恐伯是抵擋不住,勝算之望,極其渺茫……”嚴宜森迷著眼道:“由這幾句話看來,你狂是狂;安是變,倒還並沒有迷糊,但可惜的是,縱然你白知不敵,我們也要將你兩人宰殺於此,沒有第二個法子;姓敖的,你就準備受著吧!” 林翔也陰狠地道:“說起行事的手段,江湖的門道,姓敖的,你和你的幾個伙計 樣,還部是孫兒,生嫩得不值 笑,從頭至尾,你們便全部罩在我們所布的天羅地網之中,一個腳步早就替你們挖下了一個坑,可憐你猶在自鳴得意,胡吹海謗,殊不知前程上業已給你們備妥了上好棺木,要將你們裝鹼入土了!” 敖楚戈不屑地道:“說什麼‘天羅地網’?只不過是謀財害命罷了,這‘財’便在老子的懷裡,能否謀得,列位尚須多少費點手腳!” 嚴宜森冷冷地道:“姓敖的,你明知不敵,卻仍要做困獸之鬥,豈非顯得太愚蠢!” 敖楚戈大刺刺地道:“莫不成叫我雙手獻寶之後再伸長脖頸接諸位的刀?我人是不見得如何聰明,至少,也不致於似各位想像中的那樣‘孫’法!” 林翔大喝:“敖楚戈,你今天必無幸理!” 敖楚戈昂然道:“管他娘有無幸理,好歹也要找體們其中幾個給老子墊背!” 此時,白羽在旁低促地道:“楚戈,敵勢太強,我只怕眼前這一鬥就難得渡過……” 敖楚戈慢吞吞地道:“你有點含糊,哦?” 急搖頭,白羽臉色泛青:“不,我並不含糊,卻是十分憂慮,如果我們兩個在這裡轉了世,這筆血債再找誰來結算?豈非永遠含冤受辱,便宜了這些王八蛋?”敖楚戈低沉地道:“目前顧不得這些了,只好奮力一拼,能做到什麼地步算什麼地步,別的不敢說,我卻包管能叫他們也囫圇不了!” 咬咬牙,白羽痛苦地道:“一步走錯,滿般皆輸,恨死我了!”敖楚戈硬板板地道: “不見得‘滿盤皆輸’,他們將我們的‘軍’,我們多少也能砍他們幾條‘馬’腿下來,流血割肉,大家全得沾上份子!”用腳尖挑撥開一枚卵石,嚴宜森的表情像是十掏八贊,勝算早握了,他大模大樣地道:“你兩個也不用再商議什麼了,無論二位如何的神通廣大,今天也化不成一陣清風吹走,這樣吧,只要你們願意交出那玩意,大家全不必動手,我主作,以英雄的方式讓你們自絕,留你們一個全屍,也免得血糊淋漓的太不中看,二位認為是否行得?”白羽氣衝牛頭,大吼道:“放你的屁!” 敖楚戈道:“老嚴,你他娘的真叫‘仁慈’,財也謀了,要命卻不用自家的刀,連手都不肯腥上一腥啊?”暴然地,林翔道:“哪來這麼多囉嗦?你們不願自盡,就當爺們的傢伙送不了你們的終?”籲了口氣,效楚戈似是萬般無奈地道:“好,好,好,我便奉上這顆‘幻星’,求得落個全屍死吧,人在屋據下,這頭,還能不低下來?”白羽驚叫:“楚戈,你瘋了?”但見敖楚戈伸手入懷,縮腕反掌,一團黑影閃電般飛射嚴宜森而去! 猝挪兩步,林翔大喝:“小心有詐……”嚴宜森不及回答,右臂伸縮,又準又快地接扣住對方拋射過來的那團黑影一一雖然他心裡不相信敖楚戈會忽然這麼聽話將寶物獻上,但下意識中卻仍有萬 的想法,他不肯失去任何機會,哪怕他自己也不認為這機會有絲毫的可靠性! 投射出去的那團黑影,只是敖楚戈暗裡藏在掌心中的一塊卵石而已一一正如嚴宜森內心裡的所懷疑的那樣,敖楚戈是不可能這麼順從的。 就在嚴宜森舉手抓接那塊卵石的剎那間,敖楚戈的身形已閃電般飛彈而起,不知何時,他的那只純鋼棒子已握在手中,一排柵欄也似的光彩要地布凝有罩,卻又同時漫天舞跳著洩落左測! 勁風呼嘯裡,棒山重重,棍勢如濤,站立在河床兩邊的那七位朋友在這突變之下,忙不迭的各自躍閃,怒叱喝吼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林翔的動作非常快速,只是那麼微微一閃,人已欺進至前,但是。白羽的反應也敏捷無比,他猛一旋身,兩柄銀燦燦的短戟已吞吐如電般劃著冷森的光弧匯聚向林翔身上! 這時,嚴宜森騰空而起,目標正是對著敖楚戈而來! 放楚戈手上的純鋼棒子淬然翻飛,在又一輪棒影四射激旋,“八角霹雷”秦楞可為的一對巨號八角銅錘已雷霆萬鈞般重重硬迎上來,馬嘉與赫甫兩個“蛇母教”的巫師出似野獸般嗥號著跳躍竄撲,兩人的雪亮大彎刀霍霍劈斬,竭力反拒;同一時間中,那位瘦比人幹,猴頭猴腦的“小雷公”潘生,也煥忽一個蹦跳側身滾進,雙手勾曲如爪,急抓敖楚戈兩眼。 凌空的身軀猛的拳曲,敵楚戈急速洩落,鋼棒子點彈頤飛,“當!當!當!”幾響串成一片,大彎刀剎間盪開,“小雷公”潘生抓向他招子的兩爪卻在微沉之下快不可言地反扣上他的雙肩……於是,藍汪汪的寒芒便在此刻流映有如秋水的泓漾 一平靜、冷冽,卻又晶瑩澄澈得森森透骨,潘生的十指宛若鐵勾,猛的穿衣入肉,鋒利的劍刃已“刮”“刮”連響。將這位“小雷公”的雙手齊肘斬斷。 鮮血滴溜溜的揚起,猩赤的血液灑凝成那樣怪異又豔麗的圖案於瞬息,映著敖楚戈殘酷的笑臉,滲著潘生尖銳的呼號,這一切的情景,便全然是敖楚戈預料中的演變了 他故意要挨上對方這兩爪,但是,對方付出的代價卻遠超過他的這點犧牲!半空中撲來,距離尚差三尺的嚴宜森,睹狀之下不禁神色驟變,他的行動已經夠快夠準利的了,但是。仍然差了一步,高手搏命, 步之差、便往往是生死線、陰陽界的分野了。 這一步,卻是差了好遠! 鬥然間,失去雙手的潘生競並沒有保人們預料中的那樣墜跌下去,他乾瘦的面孔扭曲,一雙眼珠子宛似要炸出眼眶,在一聲啤號的的余韻,全身驀地一個跟鬥翻騰,兩只尖瘦的腳端暴踢敖楚戈胸膛! 敖楚戈不退反上,“呼”的一聲飛近,潘生的足尖就在要踹上他胸膛上的一剎,他左手的鋼棒已橫裡猛揮,肋骨的折斷聲聲向于生的滾落裡,而敖楚戈的“無雙劍”淬往後閃,立時在寒光流燦中分叉成雙! 於是,帶著強銳風聲襲向敖楚戈背脊部位的那便五條銀閃閃的“鱗甲龍”倏而揚起,活似五條真龍般倒飛而回!這是五條以緬鋼為骨,白鋼為表,精巧,卻又霸道無比的龍形兵器,融合了技藝的美感同堅實的兇酷一一每條龍身長皆三尺,粗若杯口,通體鱗片密接重連,略一幌動,光波流閃,銀輝眩目,會發出細碎的金鐵扭擊輕響,但是,那些鱗片卻都是殺人的利器,每一片都是橢圓形,每一片都有如銅錢般大小,在龍身靜止的時候,鱗片垂貼向下,不過,只要一待運力舞動,每片龍鱗立時逆豎,仿佛幹百只圓口的刀刃,括在哪裡,哪裡便是一塊血肉割脫;龍頭的雙角尖銳如錐,龍舌伸了嘴外約有五寸,尖利如矛,龍之,這五條龍是打造精緻,巧奪天工的藝術結晶,同時,也是最為陰毒血腥的兇物!五條銀龍的尾部卻是鑄結在一起,形成一個扣環,扣環便套在嚴宜森的右手掌上,他使用起來,便如此的隨心所欲,收發自若了。 “五龍馭雄”是嚴宜森的號,從他的兵器,延伸到他名號的由來,便可以斷定曾有多少鮮血染沾在這五條龍上,有多少冤魂纏繞著這五條龍哀號呻吟……現在,他只是在敖楚戈凌厲的反擊下微微受阻 在他來說,形同試招;敖楚戈的身子已飛旋在河床的右邊,他的“無雙劍”在一片尖銳的呼嘯中湧回著溜溜的交織的光華,但光華卻不是單純的弧線或練帶,更滲合著十字形的影像,交叉的電掣,飛騰的星芒,這似是光的奇妙組合,用流動的實體所造成的不可思議的奇幻景色;秦可為、戚奎、焦驥、胡欽四個人忙亂偽紛紛退避,然而,隔著河床的另一邊,那位“三位巫師”馬嘉卻發出狼號般的啤叫、在令人毛髮依然的顫盪裡,馬嘉連人帶刀,一頭瘋牛也似撞了過來! 敖楚戈的“無雙劍”仍然在身前飛舞著穿插交織的星芒月虎蛇電叉開,他卻在馬嘉身形撲到的須災間,猶然斜肩振抖,因此,“小雷公”潘生那一只插在他右肩肌肉裡的枯黑斷手,便血淋淋的飛起,宛似一只鬼爪子般準確無匹的抓扣向由背後撲來的馬嘉! 也許是被怒火迷了眼,也許是已經閃避不及,馬嘉狂叫如雷,大蠻刀寒森森地猛劈暴斬那只斷手 枯黑瘦脊的斷手在剎那間是被削成一段段,一片片的了,然而,敖楚戈的鋼棒子也雷霆一擊,反手兜頭砸碎了馬嘉的腦袋! 陡然間,在人們瞳孔的驚鴻一瞥裡,馬嘉的面貌就好像溶化了一樣,頓時完全變了形,變扁了,變歪了,變得血糊糊的一團了! 粘稠濃膩的鮮血與血嫩嫩的腦漿摻合著四濺,馬嘉只像是喝醉酒般咕嚕半聲,龐大的軀體便倒仰著重重跌落向乾涸的河床下! 就在這一剎那 “紅衣天官”戚奎的閃動宛如一團火影,他的一柄“鐵如意”在幻映的影像裡湧現,飛襲敖楚戈小腹! “無雙劍”猝然回掠,倏而叉開,“錚”聲脆響,便嵌住了“鐵如意”的前端,可是,那禿頂長臉,形容冷酷的焦驥,亦在此刻飛凌上空,果真有如一只巨蟹般雙掌箕張郊爪,當頂扣落! 敖楚戈大喝一聲,嵌住戚奎“鐵如意”的“無雙劍”猝然一劍暴起,直攝敵人心窩,他左手的鋼棒則在一顫之下“嗡”的輕嘯著旋展如一團龍捲風往上激揚!斜刺裡,嚴宜森形同鬼魅,來如狂飆,“鱗甲龍”員首怒騰 五條龍分散成五個不同的角度,在一片銀光眩閱中猛噬而至! 這兵器太霸道,使用這兵刃的主兒功力又太深厚,敖楚戈不能再顧著他敵,他劍俸飛繞,貼地竄射,但是。就在他貼掠丈許之際,一雙鬥大的八角銅錘,已恍如兩枚巨雷般轟然罩落!鋼棒子接點地面、敖楚戈“呼”的騰躍七尺,那一對沉重的“八角銅錘” 砸得地面,“醫“匡”兩響,沙石飛濺中,似是大地都在震動! 快得不能再快,敖楚戈的“無雙劍”冷芒一束,“削”聲直刺,秦可為用力太猛,收錘已不及,他上身立往側移,然而,“無雙劍”卻猝然分展,秦可為黑光油亮的醜臉上便“哺”的翻卷開一道血口子,粗黑的面孔,襯上那麼 道紅糊糊的血槽,黑紅相映,的確不大好看!當敖楚戈得手的一剎,背後冷風進壓,由這冷風衝襲的速度,敖楚戈知道已無法完全躲開,他卻毫不忙亂,單膝點地,上身竭力前俯,左手鋼棒的尾柄猝搗自己的腰側……銀光燦亮的龍影飛快擦過敖楚戈的肩背,帶起了 大片血肉絮屑。而就在那赤濛濛的光暈映入人眼的同時,敖楚戈掛在左腰側的黑布套子卻在棒柄一點之下破套飛出 圈藍汪汪的圓唬弧光如月,只是那麼微微 掠,已“削”聲彈而回 一 塊顫蠕蠕的人肉正拋向天空:是的“鬼泣環”。 站在七步之外,嚴宜森咳目欲裂,肩頭血染 片,他兇惡地大吼:“敖楚戈,你好陰損的手段!” 神色平靜的效楚戈緩緩站起。似笑非笑地道:“我身上的肉不是那麼好剜的,老嚴,來而不往不是禮,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的那身皮肉,倒也相當的鮮嫩,不似我想像中的堅韌粗厚。” 嚴宜森獰厲地道:“叫你俏皮吧,敖楚戈,用不了多久,你的俏皮話馬上就要變成痛苦悲慘的哀號了!” 目光掃瞥向河床底下白羽和林翔的火拼,敖楚戈心裡暗暗焦急 一白羽雖是傾以全力.卻依舊抵擋不住林翔的攻勢,林翔那 雙戴著嵌布滿了鋼齒的鹿皮手套 “黑魔手”,真是凌厲兇猛,神出鬼沒,施展起來籠罩四面八方;威力無匹,亦恐怕拖不了多時了!突然,嚴宜森低叱:“宰!” 隨著他的這一聲叱喝,第一個動作的不是他的人,卻是敖楚戈,敖楚戈一騰丈許,電光石火般暴掠澗底.但見他身形才起,人已到了林翔頭頂,“無雙劍”星芒一點,候彈林翔眉心! 遭到突襲的林翔,淬不及防之下氣得狂吼一聲,倒仰五步,敖楚戈的“無雙劍”飛抖出一串流電蛇隊迫得林翔連連截攔,又再度後退,敖楚戈振吭大叫:“伙計,走了!” 口裡叫著,他人已斜掠七丈之外,白羽奮力迫上,雙戟翻揮問,逼開了那苗人赫甫的橫阻,兩人 前 後,風一樣卷向荒涼的沙涸幹澗中;後面,嚴宜森,林翔,戚奎,焦驥,胡欽,赫甫等人,則似發了瘋一般拼命趕過來。 一邊發力奔馳,白羽一邊氣喘如牛地低叫:“楚戈,楚戈,我們總得好生想個法子應付這些人熊,一個勁的逃命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腳下騰躍如風,敖楚戈氣定神閒地道:“我的乖乖,你現下就甭他娘的想得太遠了,能夠逃命,業已是上上大吉啦,其他的事,且待把性命栓穩了再去打算不遲……”大張著嘴巴吸氣,白羽又連連用衣袖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焦惶地道:“就算先顧著逃命吧,也得有個目標,楚戈,不能者是像這麼 追一奔,直楞楞地像賽跑一樣的……這絕對不是個了局礙……”匆匆回頭一瞥,敖楚戈輕細地道:“我們同這些龜孫子捉迷藏。” 面孔漲得通紅,白羽頸子上凸著青筋,他又是滿頭大汗道:“捉迷藏?老天,這時什麼辰光了?你卻忽起童心……”飛躍快掠,敖楚戈道:“你不用管,跟著你哥哥來就是了,小子,你哥哥我的這條命,不是命?抑或比你的命來得賤?娘的。你不想死,我也並未曾活夠,跟著我,你吃不了虧!” 就在這三條層疊的,婉蜒的、高低不平又深淺各異的乾涸河渠上下飛躍奔騰著,而叢叢的雜草,蔓生的矮樹,幫了他們很大的忙,兩個人東轉西繞,在彎過一個土壁似的斷層河床後,敖楚戈目光 閃,發現河床的左下方有一個凹洞,洞口並被糾結的草叢垂掩,他一拉白羽,兩個人急速穿掠入內,迅速匍匐下來。 只是片刻,他們已聽到有急速的步履聲與衣抉的振動聲從他們頭頂一一掠過,消失在重疊而彎曲的乾涸河床那一邊。 緩緩吸著氣,又緩緩吐著氣,白羽壓制著自己的呼吸,蹙著聲道:“楚戈……看樣子,我們似是可以在這裡躲一陣?”點了點頭,敖楚戈道:“稍稍歇息 下,便算他們找不著我們,我們也人抽冷子的下他們的手!” 白羽體會出敖楚戈的意思.不禁欽佩地道:“好辦法,楚戈,還是你的鬼點子多。” 笑笑,敖楚戈道:“不是我說句狂話,要比腦筋的靈巧,你們列位和我相較,大概只還是處在孩提的階級,生嫩幼稚得不能說了。” 白羽覺得不是味,悻悻地道:“我們的智慧不如你,但卻也不至於差得這麼遠。” 敖楚戈聳聳肩,道:“不服氣,也算是幼稚表現的一種。” 沉默了一會,白羽道:“你掛彩了?” 敖楚戈道:“一點點,叫嚴宜森那老鬼的‘鱗甲龍’括的,不算重,僅是皮肉之傷。” 白羽細聲細氣地道:“我看見你也在他的肩頭上削掉了一塊人肉。” 輕拍腰側懸著的“鬼泣環”,敖楚戈道:“我這位老伙計不答應嘛,人家佔了我的便宜,‘它’就往往要替我找回來,‘它’也是稍嫌急燥了點,否則,說不定可以要拿下老嚴的一條膀子來……”白羽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來,楚戈,還是你比我們幾個行,果然是真金不怕火煉,我們一個個全栽了跟鬥,挺得住的仍是你,就以方才來說吧,若非你牽扯住他們的主力,恐怕我早叫人家連屍都分了……”微微瞇一眼,敖楚戈道: “昭,這倒是實話,所以,你們以後還是多和我親近點,少找我的麻煩方為上策,若非我替你們撐腰,你們再找個冤大頭去?”提起“以後”,白羽不禁洩氣,他黯然道: “不知他們幾個如今的命運是兇是吉?也不曉得他們已落到了怎洋的境況?欸,只怕我們哥幾個再也淒不成堆了……”敖楚戈毫不隱諱地道:“‘吉’是包管吉不了啦,只是看‘兇’到 個什麼程度而已;以我推測,他們四個或是不見得會死,但受傷卻是免不了的境況呢!便不是陰曹之鬼,也必成階下之囚,痛快不起來,更少不了受那活罪……” 白羽伏在地下,眼望著垂掩在洞口的野草莖便,頗為不痛快地道:“你好像無動於衷? 看你說得那樣的輕鬆法……”敖楚戈輕沉地道:“我只是說實話,白羽,往往實話都是不中聽的。” 哼了哼,白羽道:“不管你怎麼說,也不管你怎麼想,我們一定要回‘十龍門’去援救他們的!” |
第11章b
籲了口氣,敖楚戈道:“聽你說話的口氣,這倒像是提著酒壺逛窯子般的心曠神怡? 我說老友,再回‘十龍門’頭上動土,可是玩命的事呀!” 白羽堅決地道:“無論如何,我們都非要回去救他們不可,就是死,大夥也得死在一起!” 敖楚戈道:“我們?你他娘的何苦非拉上我替你墊背?要想尋死,你盡可自便,硬叫我同列位一起到陰曹做搭擋,抱歉,我可是興趣缺乏。” 白羽忽然十分傷感地道;“你變了……楚戈,你變得好陌生,好冷酷,又好絕情,難道說,你已不再懷念我們過去的情感,不再珍惜我們過去的友誼,不再將我們視為你的兄弟手足?” 敖楚戈舔舔嘴唇,道:“白羽,你也不想想,你們同我八年不見,一旦露面,又是綁架我的老叔,又是威脅我的生命,又是強迫我做我所不願做的事,這等的蠻橫霸道,拿鴨子上架法,娘的,叫我如何再對你們提得起‘重溫舊夢’的興頭?”沉默了好一‘會,白羽才幽幽地道:“這件事……我發覺我們的確做得太過火了……楚戈,只要你能諒解,等到一切過去之後,我保證……保證我們之間會從頭開始,仍然和以往一樣相親相愛、精誠無間,楚戈,只要你能寬恕我們,包涵我們。” 移動了一下姿勢,敖楚戈低笑道:“娘的,聽起來怪叫人動心的,白羽,你先別來這一套軟磨功夫,且等我考慮考慮;再決定要怎麼辦,現下,且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白羽正想開口說什麼,河床上頭, 陣急促的腳步聲又奔了過來 就在他們隱伏的凹洞對面,幾雙人腳站住了,且在煩燥的踢騰著,是嚴宜森的嗓音:“這兩個人八羔子.簡直和鑽地的老鼠一樣,眨眨眼就不知鑽到那裡去了……”林翔在咆哮:“先前明明看見他們轉向這邊來,怎麼就沒有影子啦?莫不成飛了?”是秦可為的粗啞聲音,像是牙切齒:“**養的敖楚戈,他上天,老子追到南天門,他下海,老子追到水晶宮,他便是入地,者子也跟他到十八層阿鼻地獄裡去,非剝下他那一身人皮不可,老子臉上這一條口子,必叫他用身上的一百條血口子來補償……”嚴宜森似乎正在左盼右顧: “大家別急,姓敖的和姓白的小子跑不了,他們 定就躲藏在這附近乾渠的什麼地方,我們不妨分頭去找,一處處地翻,一寸寸地查,總共就不過三條涸河床,遲早也能將這兩個王八羔子拿出來……”似是“紅衣天官”戚奎在說話:“嚴大哥,分頭去找,查搜的面積是大了,但人手也就相對地散開了,力量一單薄,恐怕有所失閃,姓敖的那身本事……”嚴宜森沉聲道:“不要緊,說是分開,其實大夥也就在附近,最多相距不過百十來步,一旦有警,只要吆喝一聲,馬上就可以再把人手聚集起來圈住他們,唯一要注意的,說是在與他們遭遇的那片刻須挺得住,將他們纏牢;我們幾個人的修為不敢說多強多高,至少才開始的 陣子還應該能夠支撐,老戚,莫非你還有問題麼?”戚奎忙道: “我?啊不,我哪會有問題?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點就破!”於是。嚴宜森在發號施令:“好,我們就這麼辦,林兄,你與赫甫巫師是 組,搜上面第 條河床,老戚與朗欽胡兄是一組,就搜我們腳下的這條河床,我同老焦一組,沿著中間這條河床去搜查,大家全由南朝東搜,秦兄便把持在東邊尾上,隨時準備支援並攔截,各位還有什麼尊見沒有?如果沒有,我們馬上就展開行動了!” 很快,腳步在移動,身影在飛掠,這些個“追獵者”已經開始了他們圍狩的步驟。 俏細的,白羽道:“像他們這樣嚴密的搜索法,楚戈,連只野兔子也藏不住,恐怕我們就要現形了……”敖楚戈好整以暇地道:“莫非你還真打算窩在這鼠窟裡一輩子? 娘的,便是他們不搜,我也要對付他們了 白羽,體歇息過來沒有?”白羽領首道: “行了,我早就緩過勁來啦。” 敖楚戈小聲道:“等戚奎與胡欽一過來,我們抽冷子撲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千萬記住,動作要快,出招要狠,最好一下子就宰得他們死透,連叫都不讓他們叫一聲!”白羽咽了口唾液,喃喃地道:“怕不容易……”瞪了白羽一眼。敖楚戈道:“若不能一下子就放倒他們,白羽,剩下的麻煩就全會由我們承擋的!” 白羽苦笑道:“你別冒火,楚戈,我盡力而為也就是了。” 於是.兩人不再作聲,開始等待,等待……不一會,終於聽到有細碎的,輕捷的腳步聲移了過來,非常快,卻是非常謹慎地移了過來。 由垂掩的蔓草裡,他們兩人可以發現沿著河床兩側,胡欽在左,戚奎在右,小心冀翼地一路搜查接近。 兩人儘量把身子低伏下來,低到緊貼在沙礫面上,由外邊朝裡看,除非掀撥開洞口的草叢;否則是不易查覺的。 緩緩地,胡欽與戚奎二人來近了,就在四、五步外,胡欽忽然發現了這個凹洞,他立時加快走到,往洞裡看了看,接著,又以手中的“金背刀”伸撥開洞口的雜草 戚奎本來站住腳端詳了幾眼,他卻未能從草隙間查覺什麼:因此.他搖搖頭,不以為意地慢慢繼續往前走去。 金燦燦的、泛著紫光的鋒利刀口子剛剛撥開一部分洞口雜草,白羽的右手短戟已猛力按住對方的刀鋒,左手短戟閃電般暴刺而出!本能的反應,促使胡欽往後淬退,同時扭身翻刀一 一他力大無窮,競一下子將白羽掀翻了 個跟鬥,白羽的左手短戟也只僅僅劃破了胡欽胸腹問一點皮肉而已! 走在前面的戚奎察覺不對,匆匆轉身 敖楚戈的動作恍若狂風,他身材飛射,反手一棒打得洞口前尚未站穩腳步的胡欽“吭”的一聲坐倒地下,耳後頸側血如泉湧,幾在同時,他的“無雙劍”已指向戚奎的咽喉:突然的驚變,使戚奎暫時忘了呼吸,“鐵如意”在一片勁風中奮力揮拒,而敖楚戈的身形翻騰、九十一劍自九十 個不同的方向狂湧齊聚,戚奎連連躲讓;“鐵如意”飛連攔截招架,但見冷電進濺,流光似虹,戚奎已踉蹌撞向土壁之上,沙石簌簌紛落中,他已身中七劍,血噴如雨! 尖銳的痛苦,反令戚奎醒悟了他的愚蠢與失著,於是,他猛力掙扎,張口怪叫: “來人呀,他們……”“無雙劍”狂風暴雨似地急驟的直線,光燦燦的片羽、浪花般的回盪,霧氣一樣的迷漫,點與面,縱及橫,剎時全叫眩目的藍光寒芒布滿了!戚奎拼命招加架,“鐵如意”舞展揮動,人也跳躍翻騰,但是,更多的鮮血,卻自他身上更多的傷門裡往外噴濺不已:當戚奎全身都叫鮮血浸透的傾刻,他的“鐵如意”砸擊向空幻的一抹劍影,“無雙劍”剎時分叉,透進了戚奎的胸腹,更將這位“紅袍天官”撞出五步之外! 那邊 白羽剛剛從胡欽的腰脅裡拔出了他的短哉,滿身血污的奔了過來,胡欽痛苦地在地下撲騰翻滾,內臟在他的劇烈翻滾中瘰 溫出傷口。 而白羽並非是完整的,他的額頭上卷裂了一道血痕,左肩腫也赤淋淋的染紅了一片,敖楚戈不及多問,拉著白羽便貼向土壁朝著南邊的反方向移動 一 他們貼著土壁,敵人站在上面便看不見他們。 也只是剛離開現場丈多遠的距離,他們纔來到另 處河床的拐角部位,先前狙擊戚奎與胡欽的地方,已傳來 陣憤怒驚恐的吼叫聲浪:“卑鄙惡毒的下三濫,居然用這種陰狠的手段襲殺我們的人!”“娘的皮,真叫狠哪,看看戚奎吧,全身上下怕沒有幾十個血窟窿!” “老嚴,胡欽不成啦,天爺,五臟六腑他奶奶的淌了滿滿 地……”接著、是嚴宜森酷厲地叱喝:“人業已救不活了,我們大夥別淨顧著吆喝.那兩個鳥王八羔於,心黑手辣的歪種貨必定逃不了多遠,我們分頭去追,血債血償,我們要替被害的朋友報仇,林兄,你與赫甫巫師順著這條灑床搜回去、我與焦兄,老秦朝下追,千萬記住, 但遭遇,馬上大聲招呼,我們走!” 腳步聲開始住兩個方向散去,朝東邊比較急促,搜回來的卻較為緩慢一一顯然,他們心中一定判斷敵人往東溜的可能性來得大,追向東邊的幾個人實力也硬札些。 白羽透了口氣,幾乎是耳語的聲量造:“楚戈 幹不幹?”點點頭,敖楚戈道: “當然,留著他們逗樂子不成?”形色有些緊張,白羽低促地道:“林翔比較難纏……” 敖楚戈壓著嗓門道:“我來收拾他 娘的,我和這老小子早有約了。” 臉頰上的一根筋肉抽搐了一下,白羽呼吸急促地道:“這一道,恐怕並不會比剛才的那次更快……”敖楚戈低沉地道:“白羽,八年多來,你們的功夫似乎並未精進多少,好像還和以往的深淺相若,尤其是,定力方面,也一樣浮燥得不堪承教。” 白羽俊臉泛紅,赧然道:“這些日子里來,大約是不常歷練的關係,自己也確覺得是生硬多了……”輕“噓”一聲,敖楚戈悄聲道:“他們來了。” 最先顯出身影來的人,是林翔,他慢慢往前探索著,神色上是一片陰霾,而他的身子剛剛繞過這個彎角,斜刺裡,一條渾實的黑影已暴砸向他的面頰! 林翔的應變果然老辣俐落,他半點也不慌張,面孔倏偏,左手石火般反扣敵腹,幾乎不分先後,他的雙腳也連環飛就而去! 敖楚戈旋出三步,鋼棒子縱橫翻舞,穿織如電,在強勁的風聲裡,硬生生地將林翔逼退了五尺,另一邊,白羽早已兇猛地撲向那個苗族巫師赫甫。 雙掌扣抓揮截裡,林翔憤怒地叫:“敖楚戈,新仇舊恨,血債鳳怨,此番便要叫你一併來償還!” 進退閃掣於挾窄又起伏不平的河床中間,敖楚戈冷冷地道:“若你以為我對你順心順眼,可就差了,姓林的,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別忘了,我們有約在先,早就該比劃比劃啦!” 林翔突然全力拼命,他的身形躍彈翻滾,戴著“黑魔手”的雙掌桿橫掃斬,聲勢咸猛狂悍,一片片的掌影幻為一沼溜的烏鴻,一股股的勁力化做一陣陣的呼嘯,綿密強厲之外,更是千變萬化,莫測其妙!敖楚戈的鋼棒子飛展如怒矢流光,一閃而變,一映而串,旋回戳掃,候進修退,隨著他動作的騰掠,做著又準又狠又快的攻擊,瞬乎排山倒海,剎那如浪如雨,頃刻間,他與林翔已經接觸了十二招! 這時,白羽和赫甫的烈拼了到了白熱的關頭,白羽像是紅了眼,橫了心,雙戟閃飛,狠攻猛撲,全是悍不畏死的打法,他的對手赫甫也似是兇性激揚,一邊怪叫尖嗥,一面亦是揮舞著大彎刀著著反擊,凌厲無比。 淬然問,敖楚戈貼地仰飛,手中鋼棒子由下往上連續頂掃,林翔身形挪移,驀地一手發碑,居中閃砸,“鏗鏘”一聲,硬生生將鋼棒震斜 一抹冷電,便在這裡暴映,“刮”的一響,林翔左臂血濺肉卷!但林翔卻並不退避,他甚至連吭都不吭半聲,一腳倏彈,在敖楚戈的側轉中,這位“黑手大聖”雙掌分圈顫合,剎時有如掌影漫天,敖楚戈的“無雙劍”仿佛一團燥炸的琉璃球般,帶著無數的晶芒光束往外狂噴,都在左偏倚角的方向。林翔一掌有似鬼手凝自虛無,令人匪夷所思的抓到! 大吃一驚之下,敖楚戈竭力弓背扭腰,左脅處,血肉橫刮一片,他的鋼棒子也同時斜砸上林翔大腿! 林翔猛一個跟鮑,卻又旋風似的一轉再撲,敖楚戈的“無雙劍”驟分成叉,飛刺敵胸,然而林翔卻大吼一聲,猛的以戴著“黑魔手”的雙掌緊緊抓住了兩劍的劍刃! 敖楚戈神色冷酷而僵木,左手鋼棒一點,暴搗敵胸! 尖嘯如泣,林翔仍然緊抓兩劍,就在棒頭點來的剎那,他整個身體倏平前射,兩腳電閃般踢向敖楚戈胸膛! 敖楚戈飛快斜身,一環月弧藍者鬼泣光碧,當弧影出現於空氣中的凝形,它的實體卻以另一個截然相反的面向毫無聲息地切進了林翔的脅肺中。 於是,敖楚戈仍被對方的一只足尖掃過小腹,帶得他連連打轉,也帶得死握雙劍不放的林翔連連打轉;晶瑩鋒利的環身大半切進了林翔體內,他每一轉動,滿口的血珠子噴流,混身痙孿不停,但 雙眼卻凸出眼眶,怒瞪著敵人不瞬:驀然一 敖楚戈鋼棒直出,“吭”一聲搗得林翔往外飛跌,切入林翔體內的環身脫回,閃亮泓的環刃上血水聚灑,半點不沾! 此時,河床上方,已有幾條人影飛掠而來。 就在這須災間,白羽旋身暴進,赫甫狂吼著,大彎刀在翻揮之下割裂了白羽胸前斜斜的三道子皮肉,鮮血淋漓裡,白羽的雙戟業已狠狠插進了這位“三世巫師”的肚腹之中,更將赫莆頂抵到土壁上。 白羽混身血污,咬牙切齒,雙手緊握短戟,他的面頰已貼著敵人胸前,但他並不放鬆,只是一個勁地將雙戟往對方肚皮中挺扎,挺扎,挺扎……河床上方,冷電倏閃,直射向白羽,沒有招呼,沒有任何警告! 喘吁吁地敖楚戈大叫:“小心!” 白羽淬往下蹲,冷芒“哺”的一聲透進了赫甫的胸膛,顫巍巍的只露出半截尾桿 那是一只純鋼的“三菱梭”!當一蓬小小的血花濺灑自梭尖入肉的瞬息,白羽已猛力拔戟躍轉,然而,就在此際,又是兩只“三菱梭”,夾著銳風嘯泣,一現而到! 敖楚戈往前暴搶,一直套在左腕上的“鬼泣環”黑練飛折,弧光串月,“錚”的一聲磕起一只“三菱梭”,白羽雙戟橫抬,“當郎”,也將另一只鋼梭反震得斜斜拋上半空!事情的變化往往出人預料 在白羽背後,應該早已斷了氣,死透了的苗人赫甫,竟然在這時猛的野獸般號啤一聲,他雙手緊握大彎刀,狠命劈向白羽! 白羽往前弓背,雙戟倒翻,他的戟耳是架住了彎刀的刀刃,但赫甫這垂死一擊,力量之大,卻不可思議,居然猛地壓下了雙戟,刀鋒的前端,更在白羽背脊上挑開了條半尺長、肉翻口深的血槽!痛呼一聲,白羽右腿反飛,“吭”的將赫甫踢出兩步,而赫甫在這一擊之後,便像堆死肉似的被端倒地下,癱成一團! 空中人影連閃,嚴宜森、秦可為、焦驥三人連抉而落! 敖楚戈面對著他們,左手的鋼棒子挺於地,右手的“無雙劍”手摃於肩,他的“鬼泣環”便掖在左腰帶上;他有些乏、有些喘,雙肩處,“小雷公”潘生的另一只斷手不知何時掉脫了,兩肩的血全浸透了衣衫,左脅的傷痕也不輕,血淋淋的一大片,表皮合著裡飢卻紅顫顫的翻糊似的爛柿子了;尤其他的小腹部,氣鼓鼓的,僵木的,隱隱悶痛,頗不帶勁……白羽倚在土壁上,像條涸澈之魚,一片一片,受傷的部位內翻裂卷,顫抖著,吮合著,宛如;條條血紅的,蠕動的大蚯蚓! 嚴宜森先望瞭望地下兩具屍體,然後,又端詳著敖楚戈與白羽的情狀,雖然他在儘量地掩飾,但仍令人覺得他的憤怒感大大少於他的那股子微妙的喜悅;清清嗓門,他開口道:“敖楚戈,想不到你的手段這般狠毒.如此殘酷,你用這種陰損卑鄙的邪惡計謀陷害我們的朋友,我們就要叫你連本帶利的償付代價!” 敖楚戈倦怠地笑笑,道:“這不正合你的心意?”怔了怔,嚴宜森疑惑地道:“什麼意思?”敖楚戈道:“兩位‘蛇母教’的‘三世巫師’輪迴成‘四世’,我們‘猴拳” 的祖師爺‘小雷公’潘生也歸了天,如今你的老夥伴‘黑手大聖’林翔撤了手,那位‘土山神’也回了本位,原該九人分攤的財富變成了三人分,或許他們分得少,但林翔一死,你則必然分得多,獨吃獨吞了,者嚴,你還不合心意?”嚴宜森勃然大怒:“放屁,你純是在妖言惑眾,挑撥離間,我嚴某豈是這類不肖之輩?況且林翔之死,對我們損失至巨,至少那顆寶石就脫手匪易了……”笑笑,敖楚戈道:“結了吧,老嚴,買賣的主兒 那位土王,你可以自去接頭,不見得非經過林翔不可,再說,憑你的關係路子,削價賣出,還愁找不著買主?”“八角霹靂”秦可為突然大吼道:“我們怎麼把東西脫手,不用你操心,你也操不上這門子心,姓敖的,你還是為你自己多傷點腦筋吧,看看你怎麼求個痛快死法!”“人鷲”焦驟冷森地道:“姓敖的心黑手辣,寡絕酷厲,若不將他除去,今後我們便永無寧日!” 敖楚戈吃吃笑道:“今後?真叫新鮮,列位哪來的今天以後呀?就是今天,我伯三位就要魂斷命喪,直挺挺地躺在這裡爛透揚灰了!” 嚴宜森望了秦可為一眼,點點頭,秦可為靠右,焦驥便移向左邊,當中,由嚴宜森獨立;氣氛凜烈緊張,顯然一觸即發!敖楚戈平靜地道:“你們要動手謀財害命啦?” 嚴宜森嘿嘿笑道:“姓敖的,這是個大好時機,不是麼?”嘆了口氣,敖楚戈道:“我總會撈個對本對利的,而主要的對象是你,老嚴,便宜不能叫一人獨佔!” 嚴宜森以 種做作的口氣道:“謀財事小,敖楚戈,我要為我的老友們報仇雪恨是真!” 敖楚戈道:“那來這麼多仁義道德?老嚴,你說話違心,不怕閃了舌頭?”手中垂懸的“鱗甲龍”輕輕搖幌,發出輕脆的鱗片鏗鏘聲,嚴宜森瞇著一雙眼,皮笑肉不動地道:“我們已說得太多了,話說得太多是無益的……”不錯,話說得太多是無益的,於是,敖楚戈搶先行動一一只是那麼一閃,他的“無雙劍”便函括了嚴宜森正面丈許的範圍,鋼棒子同時斜砸左邊的焦驥!另一邊,秦可為飛越而過,猛撲白羽! 嚴宜森的“鱗甲龍”五龍騰空,銀光流燦中,兩條龍飛纏敵人的劍刃,三條龍獰攻對方的身體,而“人鷲”焦驥也閃後驀退,兩只訪若鷹爪的手掌,翩如驚鴻般帶著強猛的勁力卷來! 秦可為的一對“八角銅錘”在這時就像是漫天滾地的兩枚巨雷,以萬鈞之勢圍罩著白羽在旋舞,白羽傾力抗拒,雙哉伸縮吞吐,拼命招架,但卻明擺明顯的強弩之末,捉襟見肘了! 敖楚戈也並不好受,這一天一夜來,粒米滴水末進,不停地奔波,不停地格鬥,不停的動腦筋,身心兩面全未有丁點的松緩過,再加上負創累累,眼前又面對著兩個難纏的敵人,他這份辛苦,不言也可喻了。 五條銀龍絞動飛繞,閃掣如電,光輝眩目中,鱗角森然;焦驥的雙掌收斂難測,出招詭異,下手更是歹毒無比,敖楚戈越覺壓力沉重……忽然,那邊的白羽悶吭一聲,往後斜斜的倒退,秦可為大笑著揮錘猛攻,半步也不放鬆,雙錘呼轟,黃光團團迴旋,氣流強勁衝激中,白羽更加招架無方!敖楚戈見狀之下,大叫道:“往我這邊靠,白羽,往我這邊靠……”斜刺裡,焦驥一閃暴進,有掌箕張飛揮,敖楚戈彈躍避讓,小腿肚上業已見了五條血痕,然而,就在血溢指痕的剎那,他的“鬼泣環”已“削”的一聲帶飛了焦驥的一只耳朵,一只血淋淋的耳朵!五龍恢映,敖楚戈的“無雙劍”被撞向一邊,他的胸前“刮”聲裂開一條血口,而他盪開的“無雙劍”卻暴分如剪,嚴宜森的左脅處也立時衣綻肉翻,血湧透衫!狂吼著,嚴宜森的“鱗甲龍”映成了雲霧與光華滲合中的五條掠影,如真似幻,破空的吟嘯帶著風雷的意味,恍榴裡,倒似真有龍翔九天的倩狀了。 失去右耳的焦驥形同瘋狂,他矮身溜旋,一回猛長,雙掌暴抓敖楚戈小腹! “無雙劍”的雙劍直連,宛若晶瑩的透明的冰柱環繞,敖楚戈的“鬼泣環”卻在微微斜偏裡猝斬向下,焦驥的雙掌甫沾他的衣衫,半片腦袋也“啐”的飛拋出丈外! 側身閃入,嚴宜森五龍分飛,真幻相連,龍角龍舌光芒映寒,敖楚戈身上皮開肉綻,血水旋灑,他哼也不哼,十一個跟鬥翻騰間“無雙劍”織成一片冷到瑩燦的羅網,“鬼泣環”自這片光與刃的網隙中暴落,於是,嚴宜森東一撞、西一頭地摔跌出去,身上鮮血進濺,傷痕縱橫! 敖楚戈奮力撲敵 卻在躍起的一剎幾乎跌落下來!他無意中目光一閃,我的天爺,河床上的兩側,不知何時已圍滿了幢幢白影,就彷若來自冥渺中的幽靈! 腦中意念一閃,他仍然往前撲進,在地翻滾的嚴宜森連連揮動兵器拒抗,敖楚戈四面旋飛,卻倏忽倒射而回,“鬼泣環”“削”聲旋射,把那正在得勢凌人的秦可為一塊頭頂油皮,“刮”聲削脫! 怪叫著,秦可為“吟”的撞在土壁上,他驚恐的一摸頭頂,卻沾了一巴掌的血;“咯崩”一咬牙,他憤怒得真似一頭春情發動,又找不著對象的黑猩猩一般,形容猙獰至極地便待衝向敖楚戈。 但是,敖楚戈沒有動,他目光冷凜凜的望著河床上面兩邊。 本能的,秦可為在衝撲中也無意間朝上面瞥了一眼 他猛然像被人當頭一棒似的煞住了去勢,身子大大搖幌了幾下,滿臉的兇焰頓時凝凍,凝凍成無比的驚懼與迷惘! 河床兩側,每一邊都整整齊齊排立著近百名白衣大漢,在這兩排白衣大漢之前,又都卓立著五個容貌迥異,但卻一般氣宇威猛,形質冷厲的人物;現在,他們的每一雙目光,全都利剪似地注視著下面。 “十龍門”的人!白巾、白衣白靴,還有,胸前以黑絲線繡樓的盤龍圖! 他們怎麼找來此地的?什麼時候到達的?許是雙方火拼過程太劇烈,大家全暈了頭,彼此間竟是誰也沒有事先查覺:眼有點發直,白羽手摀肚腹,喘氣急促,一下子簡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敖楚戈也一樣的有些吃驚,有些意外,但是。他除了這樣反應之外,他更在迅速地思索,匆忙的籌劃,一遍又一遍地付度著對策 縱然他已事先有了一點安排。 從地下剛爬起的嚴宜森,更是目瞪口呆,以為大白日活見了鬼,他喘息如牛般楞在那裡,布滿血絲的一雙眼睛睜得者大,幾乎已忘了他渾身創傷的痛苦,忘了心裡那一股怨氣 是的,這些全不及他的老命來得重要,而“十龍門”的入,在目前來說,才是真正有力量左右他性命的人!在片刻的僵寂之後,空氣如冰中,一個身材偉岸,面孔青灰,偏偏又駝背縮頭的五旬人物踏前八步,他目光尖銳的一一打量著河床下血糊淋漓的四個人,語聲寒酷地道,“把他們帶過來指證!” 一聲響亮的回應過後,也驚醒了呆室中的嚴宜森。他掙扎大拉開嗓門大叫:“童掌門壽春兄,是我呀,兄弟嚴宜森,怎的你認不出啦?真是老天有眼,列位兄台來得湊巧之極,幫了兄弟我一個大忙啦……”那偉岸又冷肅駝背的人 “十龍門”的高掌權者“駝龍”童壽春,這時冷冷一笑,聲音裡不帶絲毫“故人情誼”的味道;“嚴宜森,我雙目不匱,怎會認你不出?倒是伯你不認得我們了!” 呆了呆,嚴宜森直覺地感到不對,他比哭還難看地擠出一抹苦笑,沙沙地道:“壽春兄,這話怎講?我們也不過年餘不見,各位就這等生疏了?”童壽春僵硬地道:“如果你還把我們當成朋友看,就不該勾引外人前來謀奪本門的異寶‘幻星’,嚴宜森,這不是做人的道理;相交十餘年,只當我們瞎了眼;迷了心,有你這麼一號‘朋友’!” 臉色大變,嚴宜森又慌亂又恐懼地叫道:“不,不,壽春兄,你誤會了,你全是誤會了哇,我……我怎會起這種邪心?這真是從那裡說起?壽春兄,其中一定有人挑撥,你可要明察秋毫,別中了什麼歹徒的分化離間毒計;我們是好朋友,我怎會做出這樣的混事來?”沒有一絲變化在面孔上,童壽春道:“事實勝於雄辯一一我問你,你忽然來到這裡做什麼?又為何與人起了爭鬥?”艱辛地咽了口。唾液,嚴宜森藉著這瞬息的延遲,腦中飛快轉動著念頭,他 邊扮出一付受冤莫白的苦相,邊暗啞地道:“壽春兄,我本是要來拜訪你們的啊,卻在此地無意間查覺這些人偷盜了貴門異寶‘幻星’,是我為了一時想貪功心切,要替兄台奪回寶物,所以才和他們發生了拼鬥……”說法太牽強了,童壽春豈有覺之理?他陰沉地道,“天下有這麼湊巧的事?嚴寬森,你知道我們有這顆東西,也知道我收藏在我住的‘祥瑞樓’上;而此處一片荒涼,遠離大道,你卻偏生跑來此處查覺了這些人偷盜‘幻星’的行為?你為什麼不早去通知我們?你身邊的那人是誰?地下的林翔又是怎麼死的?其餘的屍首是怎麼回事?你能一一向我說個明白?” 本來就是無中生有,胡編胡造,嚴宜森在受到童壽春這一連串的盤詰之下,不禁手足無指,窘象畢露,哪裡還能回答得上來?他或許仍可以瞎說一氣,但要說得合情合理,天衣無縫就不可能了,對方不是傻子,何況,還有叫他不能胡說的活人證! 於是,敖楚戈乾咳一聲,道:“呢,老童,我倒可以把實情說予你們列位聽聽……” 童壽春冷冷地道:“你大概就是敖楚戈了?”點了點頭,敖楚戈道:“正是 老童,我們先別顧著套近乎,敘清事情真像最重要。;東西麼,是我下手盜取的,出主意,供消息的人呢?則是我們這位嚴宜森嚴大哥與林翔林老兄,他們二位真可是狼中帶狼,姦里加姦,天字第一號的惡人;他們二位先唆使我們去盜寶,卻又另集了幫手埋伏在此意圖殲殺我們,又要黑吃黑,又要謀人命,既出賣了你們,又坑害了我們;剛才他所說的那一套,全是一派胡言,事實擺在眼前,各位不是看‘得分明?一 姓嚴有的想要獨吞寶物,在向我們下毒手呢!” 嚴宜森嗔目大吼:“你放屁,全是放屁,敖楚戈,你簡直歪曲是非,混淆黑白,你是含血噴人礙……”閒閒地,敖楚戈道:“人家童大掌門說得好,事實勝於雄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況且,這裡除了我之外,尚另有證人,我想童大掌門手裡就該抓著活證吧?”童壽春緩緩地道:“我們擒住四個奸細,我要他們一一指證後再加以處決……” 敖楚戈驚喜逾恆:“他們四個都還活著?”冷冷一笑,童壽春道:“不錯,都活著;只是每人或輕或重的掛了點彩,但這與他們最後的命運並無分別,遲早之間,他們都必須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生命的代價!當然,各位也是一樣!” 十分感嘆地輕喟了 聲,敖楚戈道:“做了什麼,就該承當什麼,生死之間,我並無遺憾,只要能指明元兇首惡是誰,澄清事實真象,不叫那該死的消遙於報應之外,綴上這條命。我也甘心了……”童壽春深沉地道:“你會如願的,敖楚戈!” 在一片森酷的肅靜與僵凝中,八名白衣大漢押著四個形態狼狽不堪,滿身血污的人來到河床之側;那四個人全被粽子似的緊緊綁著,幾乎是腳不沾地的由人挾持而至 哦,一點不錯,正是敖楚戈的四位“老伙計”:“雲山一鶴”章淦,“虎頭”武海青,“花和尚”唐全,“拋拐子”蕭錚,一個不缺,缺的只是那股子尊嚴,現下,每一位全是垂頭喪氣,神色萎頓而憔悴,十足十的一付‘階下之囚”模樣……透了口氣,白羽如釋重負:“還好……不管事情糟到什麼地步,至少他們都還活著,真是老天保佑……” 這時,童壽春微微側臉,向著他這四人“階下之囚”冷森地發問:“唆使你們前來盜取本門異寶之人,可是河床下面的這個嚴宜森,以及業已橫屍於地的林翔?另外,那兩個人是否亦乃你們的同黨?”四個顯然受創不輕,歷盡非刑的仁兄面面相覷,一時作聲不得,此情此景,可不比先前在“十龍門”時受逼不過而招供實情的吻合 大家三六對面,又曾信誓旦旦;這種,便要“歪”也“歪”不起來礙……童壽春臉色一沉,重重地道:“我在問你們的話!” 河床底下的敖楚戈忙叫道:“伙計們,實說了吧,我們不會埋怨或責怪你們,我們知道列位的痛苦與無奈,另外,姓嚴的已違背了信諾,坑了你們又企圖聚兇謀害我與白羽,姓嚴的同姓林的失信不仁於先,我們也就犯不上替他們擔干係,通通抖出來,大家玩兒完!” 四個人又沉默了片刻,方始並不一致的朝著童壽春點了點頭,表示承認了。 童壽春突然焦雷般大喝一聲,嗔目面向嚴宜森:“姦妄之徒,你還有什麼話說?” 嚴宜森面孔灰白,五官歪曲,冷汗涔涔裡氣急敗壞地吼罵:“你們這四個毀諾背義的豬狗,賣友苟存的畜生,你們要下陰曹地獄遭那割舌之懲啊,你們要被天打和雷劈,一群小人,一群無賴……壽春兄,壽春兄,你千萬不要受他們的蠱惑,不要中了他們的離間之計,這純系誣陷,全是血口相噴!我甚至不認識這些人,壽春兄,他們只是一面之詞,其中一定另有原委,我……”敖楚戈悠閒地道:“童大掌門,‘幻星’還在姓嚴的懷裡,俗語說,捉賊捉臟,捉姦捉雙,你是講理的人,何不搜個一清二白,也好叫那狡賴者罪證確鑑,無所遁形?”嚴宜森狂吼:“混帳王八蛋,簡直無中生有,胡說亂語,好,我們便自行搜身,看看到底誰是盜賊,誰屬清白,你這殺千刀的野種……”敖楚戈一言不發,開始翻轉他的衣衫袖襟,暗袋,靴筩;嚴宜森也更急著表明自己的無辜,他亦如法炮製,寬頻解襟,於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從他懷中,一枚青白交雜,光溜溜的,晶瑩瑩的斑玉鎮紙球業已墜落腳前! 那枚斑五鎮紙球甫始跌落,嚴宜森已不禁傻了眼,呆呆地注視著這顆不屬於他的陌生玩意,一時完全楞注了,他甚至不明白,這顆東西是何時放在身上的! 一個臉膛寬闊,獅鼻環眼,又短髯如虯的白袍人一一“怒龍”方亮,睹狀之下驀然霹靂般大吼:“斑玉球一一‘幻星’‘就藏在裡面,嚴宜森,你這賣友背義,貪婪虛詐的老匹夫!” 另一個面色臘黃,雙目如鷹的人物也狠辣地開了口:“大哥,把姓嚴的帶回去活割了再說,看他還能狡賴到幾時!” 嚴宜森全身猛地一哆嗦,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現在,他才恍然大悟,他是被人坑了,被人栽了臟,但是,眼前的情形,顯然已不由他推矮,不容他爭辯,他已再沒有環轉的餘地了,而擺在當場的,第一個就是他的性命問題,“十龍門”的殘酷是掛了招牌的,“十龍門”的刑法也獨具一格,能叫人在刑求的過程中渴望死亡!嚴宜森不想嘗試,他還沒有活夠,而目前,他只有一條路好走……足尖一挑,“斑玉球”飛上手中,同一時間,嚴宜森風似地落荒捲逃,他身邊的秦可為在一呆之下,也本能的緊跟著狂奔而去! 於是,暴喝厲叱連聲,“十龍門”的十條龍亦出自本能的反應,齊齊凌空追撲,一前一後,剎時便隱沒在這層疊婉蜒的荒河涸渠中! 一點不錯,敖楚戈笑了,嚴宜森這條唯一可走的路,是他早就為對方安排的,而“十龍門”那十條龍的行動,也出乎他意料地順心順意,這真不辜負他在方才冒險旋飛旋飛于森四周時,暗中將斑玉球拋投於對方懷襟中的那番巧思。 向猶在怔仲的白羽一丟眼色,敖楚戈身形激射如電,由下往上,“無雙劍”,“鬼泣環”,鋼棒子同里同里齊施,遠斬近削,又密又猛,宛如降自九天,湧自九幽,來自四面八方的風雷神火,狂飄霹雷,光是銳利的,影是肅煞的,而光與影的組合,便令人的血肉橫飛,慘號號嗥,串成一片!如夢初醒的白羽也竭力掙扎著攀躍上河床邊緣,一雙短戟拼命揮殺,攻撲著圍襲上來的“十龍門”所屬! 八名扶持著俘虜的白衣大漢,早已在敖楚戈第一回合的淬殺中滾翻了四雙,當其餘的“十龍門”人手在突然的怔窒裡尚未驚悟過來事情的變化時,敖楚戈業已揮劍削脫了他那四位老伙計身上的束縛! 怒吼尖叱著的白衣人物紛紛往上圍截,各式各樣的兵刃的舉現如林,寒芒冷電,閃爍眩目,河床的另一邊,大批“十龍門”所屬,也在一片叫嚷聲中撲躍過來! “花和尚”唐全束縛一去,形同瘋虎,掌腳翻飛裡“吭“‘吭”震跌出幾名敵人,劈手奪過一柄朴刀,閃掣旋舞中,照面間已砍倒三名白衣大漢! 狂吼聲裡,“虎頭”武海青也一頭撞向了衝來的一個大漢,反手抓住另一個的雙腿,猛力拋出丈許之外,大偏身,又端跌了另一名舉刀撲來的敵人! “無雙劍”連續七次穿入又拔出自七名白衣人的胸膛,鮮血進濺下,又分展如叉,刮過四名大漢的咽喉,血在不停的湧現幻映中,“鬼泣神”也帶著五顆鬥大頭顱骨碌碌的甩出老遠,“拋拐子”蕭錚抖掌劈了一名使棍的對手,紅著眼大叫:“我們和這些兔崽子拼了……”暴退七尺,敖楚戈劍起如電,在人體的撲跌滾騰裡,他振吭厲叱:“決走!” “雲山一鶴”章淦比較冷靜,他也跟著怪吼:“兄弟們,趕緊退,十龍一返,則必無幸理,走哇……” 邊叫喊,他已領先奔出重圍,四個人腳步踉蹌,但奔突之際則仿若出押之虎,猛不可擋! 敖楚戈殿後阻敵,同時,他還得攙扶著身子虛黲,已成強弩之末的白羽;在他的劍刃雙單變幻、環飛如電裡,血雨噴揚,人肉散飛,每一次血影的進湧,他們便已遠揚出一段距離了在敖楚戈幾乎是挾持著白羽脫離重圍的頃刻,他回頭遠眺,隱約裡,在荒河的那一邊,幾條淡淡的白影已在奔回。 顯然,那十條龍已經完成了什麼,或是警覺了什麼,他們正在轉回來,只是,他們稍稍嫌遲了一點,稍稍。 前面,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四位仁兄,在亡命般的奔躍中一下跌倒,一下翻滾,但是他們跌倒又爬起,翻滾又撐立,他們什麼也不顧了,什公也不想了,僅是竭力的奔逃、奔逃、奔逃……”人的情緒與心理因素是有感染性的,若加上環境的壓迫,則這感染就更強烈了,敖楚戈與白羽便是這樣,前面的人跑得那麼快,他們也就益發不自覺的形成了奔命一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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