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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沒一會工夫,門簾啟處,掠進一個倩影來。 但只見她不過雙十年華,長得雖不算國色天香,傾城傾國,但卻十分秀麗,尤其輕妝淡抹,不帶滴點的風塵味兒,倒讓人有股我見猶憐的風韻。 拂著羅裙,輕踩蓮步,她婀娜多姿的走到了邵真身旁,面帶淺笑,語調充滿喜歡和驚異道:“哎,小邵,是不是這陣子的大風把你刮來了?瞧,一去又近半年沒來看我小苑了。” 邵真坐起身來,望著她含笑道:“小苑,我有件事找你。” 小苑眨眨眸子,哦聲道:“什麼大事來著?你說說看。” 想了一下,邵真輕聲道:“小苑,我現在心緒不太好,而你又有客在,再說這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可說完,我看還是先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回去陪你的客人,咱果會再談好了。” 輕搖了下螓首,小苑凝睇著他微笑道:“小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來,天大的客人我也把他們趕走了。” 邵真歉然一笑,道:“真不好意思,又讓你裝肚子痛了?” 小苑掩唇輕笑道:“不,這回我向他們說頭痛,其實那些都是老主顧,也沒啥關係。” 微微一停,小苑走到放置著七弦琴的幾旁坐下來,柔聲道:“小邵,既然你心情不好,讓我彈一曲幫你散散心,消消氣,如何?” 躺回臥榻上,邵真合眼說道:“太好了,小苑,你就彈那曲……” 語沒完,小苑已嬌聲笑道:“放心,我不會忘記你愛聽的那曲‘孔雀東南飛’,小邵,你聽完以後,一定會說,我彈得比以前更好了。” 說著,輕撩羅裳絲袖,纖纖玉指,輕輕的在琴弦上一撥,但聞掙然一響,清脆至極…… 但只見小苑如削筍般的十指,一忽兒快,一忽兒慢,靈活而又顯得姻熟的撥動著琴弦。 於是,一曲《孔雀東南飛》便悠悠揚揚,有如行雲流水般的響起來…… 赫,果真彈得好,但聽縷縷琴聲,如泣如訴,哀婉動人,一手墊頭,一手隨合節奏拍大腿,邵真忍熬不住似的,忽地開口輕唱起來…… 飛來雙孔雀,乃從東南飛, 十十將五五,羅列行不齊。 忽然卒疲病,不能飛相隨, 五裡一反顧,六裡一徘徊。 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 吾將負汝去,羽毛日摧頹。 樂哉新相知,憂來生別離, 躊躕顧群侶,淚落縱橫垂。 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 低沉的唱及此,邵真忽似嗆了嗓門似的,一陣暗啞…… 小苑正彈得入神,也就輕啟紅唇,珠圓玉潤也似的喉音接下去 關關幽相遠,哀哀鳴相啼, 殷心傷泣血,淚目與訣別。 見汝西北墮,吾何東甫去…… 小苑顯然是這裡名妓,單這手琴藝和美妙歌喉,便叫人迴腸盪氣,愁腸百結,但一曲未完,邵真忽地揮手叱道:“小苑,不要唱了!” 琴聲與歌聲戛然停住,小苑那張秀麗姣美的臉龐兒,湧上一團驚愣,她拂裙起身,疑步走到邵真身旁,詫異道:“小邵,你怎麼啦?” 忽地,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邵真咬了下牙,說道:“沒啥!小苑,我想談正事了。” 深沉的注視著他,小苑道:“別騙我,你的眼角還留著一滴淚光呢。” 連忙別過頭去,邵真快步的走到桌旁,斟了杯酒,一飲而盡,一剎時,他臉上的表情很快正常下來,微舒了口氣,道:“我是被你的歌喉打動了,小苑,你果真愈來愈不簡單啦,連我這鐵心石腸的都要被你賺去眼淚哪。” 默默的注視了他一會,小苑轉身在一張扶手雕有花紋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伸出兩只雪白如脂的玉手,在地上的灰色火盆裡取暖,美眸怔怔的望著火星,一語不發…… 納悶地在她身旁的另外一張太師椅坐了下來,邵真迷茫的望了她好一會,問道:“小苑,你生我氣了?” 一動也不動,小苑道:“沒有,我只是在回憶一件事情。” 微一愣,邵真道:“願意說給我聽聽麼?” 用鐵夾撥動了一下火盆,揚起一撮輕微的青煙,小苑啟唇嬌道:“我在想,三年以前我初下海淪為風塵女之時,有個客人硬逼我陪宿賣身,幸好你挺身相助,使得我保存清白之身……” 輕咳了一聲,邵真打斷了地的話道:“小苑,你忽然提這作啥?” 兩眸依然盯著火光,小苑繼續道:“三年多了,哦,好快,不,我應當說三年來度日如年,像三萬年那般的長,但不管怎麼說,我總算熬過了這些日子,快了,就要替爺還清債務……” 望著她,邵真忍不住似的又插口道:“到現在,我還不明白,當初,我替你贖身,你為什麼不答應,偏要受著這種活罪。” 淡淡的笑了笑,小苑道:“也許,我生來就是這般的賤骨頭。” 搖了搖頭,邵真輕嘆道:“啊呀,別再說了,否則我又要咬牙切齒了,天底下像你這種硬骨頭,死也不接受人家幫助,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真是莫名奇妙!” 閉下眼簾,再睜開眼,小苑緩緩說道:“人就是要有骨氣,你不是常常這樣說的麼?” 沒好氣的,邵真道:“骨也不是這般骨法,欸,別說了,再說,我就要中風啦!” 揚了下柳眉兒,小苑道:“最遲也不過個把年頭,我把債還清之後,便脫離這魔窟……” 邵真哼著聲打斷她的話,又道:“算了吧,何不再幹下去?這種事兒既輕鬆又不費事,銀子一把一把的滾滾而來,我只恨自己生錯了男人,現在……哼!” 抬臉凝視,小苑抿嘴道:“小邵,不要挖苦我。你為什麼要這樣關心我?三年多來,不,自我出生以來,除了我爹娘,我再也沒有發現第二人像你這樣憑白的,沒有企圖的來幫助我,為什麼?” 避開她的眸光,邵真走到桌前,用手檢了塊肉,一把塞入嘴裡嚼著,唔聲道:“今兒個你是怎麼啦?莫名其妙。” 倏地走到他面前,小苑辣辣的逼視著他,道:“你才莫名其妙,小邵,我今天一定要你說,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攤了下手,邵真走開去,仰首望著壁間上的詩畫,淡淡道:“我說過,我是個武林中人,我殺的人太多啦,怕死了,以後在陰間受罪,所以趁著沒死以前,多行些好事,這也不過是為了我自己打算啊,小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窮嚷嚷啥!” 站到他身邊去,小苑如蛆附骨似的瞪眼道:“十八年前,當我是三歲孩童時,你可以對我這樣說,現在我過了年就二十一歲了,小邵,請你對我說二十一歲的話!” 轉身望著她,見她一臉正正經經之色,邵真無可奈何的張了下雙手,道:“好吧,我就實說了,小苑,你是天生賤骨頭的不願人家幫助,而我和你正好相反,天生的賤骨頭喜歡做些自以為是善行好事。這樣,可以了吧?” 瞪著他,小苑道:“你是把我當成可憐蟲,所以才同情我,幫助我?” 顯然感到不太對勁,邵真連忙道:“小苑,你說哪去了,你說得好,你又不是三歲小孩,你看不出我一直拿你當我的好朋友看待麼?嗅,老天!” “朋友?說得好。” 兩眸一直跟著邵真,小苑咬了咬銀牙,氣怒非常似的說道:“小邵,你既然認為我是你的好朋友,那麼,你為什麼騙我?” 一愣,邵真拍了下額角,苦笑道:“小苑,你今天沒喝醉了酒吧?你簡直扯到九霄雲天外太白金星老頭兒的毛坑裡去啦,我騙你啥來啦?” 望著鞋尖,小苑委屈似的道:“方才,你那舉動,你那神情,以及你那樣子,明明告訴了我 你有不愉快的心事,你硬說沒有,這,這不是騙我麼?” 恍然的張了下眼,邵真道:“說了這麼老半天,兜了這麼大拐彎,原來指的是那回事呀?” 仰臉凝眸,小苑道:“小邵,你這樣對待我,未免太不夠朋友了。” 邵真忙道:“我這人,話好說,最怕人家拿這頂帽子打我了,小苑,我幾乎要很不高興的說你含血憤人了。” 凝著神情,小苑道:“朋友相交,貴在坦誠,你有心事,不願告訴我,這怎麼算得上夠朋友?” 微微一停,接著道:“也許,你認為向我說了,我這孤弱女人家也幫上不忙,無濟於事,是麼?” 在桌席上坐了下來,邵真斟了杯酒,輕呷淺飲著,他沒有阻止小苑繼續說下去:“許久以來,你一直這般關心照顧我,我欠你太多了,說這種話,你聽來或許覺得俗了點,但假若你換了我,你就會知道我心中對你的感激,我無時無刻的在想:我應當如何回報你?但只恨我自身處處有著你幫忙的地方,而你卻從來沒有。現在,我好不容易發現有了,你卻不願意對我說,難道說我們之間的友誼是建立在一頭輕,一頭重 只許你來關心我,不容我去照拂你的不平衡,也可說是不平等的情形之下麼?” 一口氣說完,小苑有些激動了,續道:“我知道,我剛才也說過,我一個孤弱女人家沒啥大力量,或許幫不了你什麼忙,但你決不能連我這最起碼的回報權利,也一併抹殺了啊!” 靜寂了半晌,邵真放下杯著,喟然道:“小苑,你是善良的,美好的,我以前這樣說過,現在依然這麼說,將來,或許我還願意這麼說,我總認為善良的人是應該受到幫助的,這也是我所以願意幫助你的原因,尤其你為了替令尊償債,不惜葬身污泥,這種孝心,天都可感,何況我是一個人?而且你在這種紙醉金迷,穢聲蝕影之下,難能可貴的出污泥而不染,始終保持住你聖潔的靈魂,這,認真講起來,或許也算不了啥,但無可否認的,如今的世界已被勢力,現實,貪婪,邪惡,暴力,乖戾所允斥,你這一點點的聖靈,也就相形更顯彌足珍貴了!誰曾經說過:自助,而後人助,而後天助。我願意幫助你,也不過是因為你自己願意幫助你自己罷了。” 說著,走到她跟前,定定的望著她,邵真接道:“小苑,謝謝你關懷,雖然我並不祈望你回報我什麼,但你堅定了也證明了某種人是可以幫助的。小苑,我誠心的,非常原意接受你的關注,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人雖有困難,但這種困難卻不是第三者可以協助解決的話,那他是不是應該隱而不言?” 搖了下螓首,小苑盯著他道:“我不同意你的說法。天下沒有解不開的結,問題是一個人願不願意專心凝志的,持之有恆的去解決它罷了,我不相信世上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笑笑,邵真道:“這很難說,或許那人本身沒有勇氣,或是根本不願意,也或是不敢去解決問題的話,你也用這話去衡量麼?” 姣美白皙的臉蛋兒湧上了一灘迷惑,小苑微瞇了下澄清的眸子,低聲道:“哦,小邵,我一直認為你是豪邁、爽朗和樂觀的人,你居然也有這種煩惱麼?” 臉上的表情變幻了一下,邵真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沒有?” 沉吟了一會,小苑抬眸道:“小邵,你不妨說給我聽,就算我幫不上忙,好歹我也能替你分點兒憂,你說是麼?” 感激的望著她笑笑,邵真撤了下唇角 撇下了一股子濃深的苦澀,他撇了下唇皮兒,沙啞道:“小苑,當我有勇氣提它的時候,我第一個便說給你聽。” 微睜的眸子洋溢著一撮驚異,小苑道:“小邵,你連提它的勇氣也沒有?” 坐了下來,一連又飲了兩杯酒,邵真朝她招了招手,道:“小苑,我還沒吃晚飯哪,瞧,我們只顧說話,菜都要涼了啦。” 小苑提著酒壺,在火盆裡烘暖,便也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為邵真斟酒,另外也為他夾了一大著菜,然後靜靜的,美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奔波了一整天,邵真似乎餓壞了,埋著頭,努力的與自己的五臟廟拼個你死我活,正吃得緊,邵真忽然抬起臉來,愣愣的望著小苑道:“小苑,你幹嘛這樣看我?” 掩唇輕笑,小苑嬌道:“我最喜歡看你這種吃相了。” 笑了聲,邵真說道:“好丫頭,該打。” 說畢,又低下頭猛吃,瞧他別的行,吃飯似是更行,只見三下沒兩下,呼呼嚕嚕的,不消一會,便已功德圓滿,大功告成啦! 用銀匙把魚翅湯舀進邵真的碗中,小苑吐了下香尖,嬌消道:“嚇死人,我三天也吃不下你這麼多。” 喝著湯,邵真笑道:“所以說嘛,你才這般瘦癟癟的。” 小苑努嘴佯嗔,道:“人家才不是瘦呢……” 恍然似的哦了一聲,邵真忙道:“哦,我忘了,不是瘦,是苗條,苗條……” 羞紅著臉,小苑啐聲道:“你又討人便宜來了,不依你了。” 美眸流盼,小苑嬌道:“小邵,你不是說有什麼大事情和我商量的麼?” 點點頭,邵真道:“我差點兒忘了呢……” 噘起紅噴如火的櫻唇,小苑攔嘴道:“我就知道你決不會是啥大事和我商量的,否則怎會恁地不記心呢,而且你從來也沒和我商量過大事的,就連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別說商量,即使告訴我也不會!小邵,我早知道你拿我開心啦!” 笑著,邵真道:“小苑,這回你猜錯啦,我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蛾眉微蹙,小苑半信半疑的望著他,道:“哦,除非你說出什麼事來,我才相信。” 邵真好笑道:“小苑,你這般地不信任我,未免有點那個了哪。” 眨了下眼睫,小苑問道:“有點哪個來著?” 邵真道:“有點以你們女人之心,度我男人之腹之嫌。” 忍笑含嗔,小苑道:“去!騙受得多,當上得繁,我當然要防著你啦,誰叫你講話老愛捉弄人?哼,其實我也不過是以君子之心防小人之腹罷了。” 邵真朗笑道:“也不過半載不見,你小苑聰明多啦。” 白了他一眼,小苑嬌道:“人不可能永遠是傻瓜,小邵,我警告你,以後少拿我開心啦!” 揉了操眼,邵真瞪大了眼睛,往小苑身上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愣了愣,小苑以為自己身上什麼地方不對了,也忙著在自己身上瞧了一陣,滿臉疑惑道:“小邵,你這是幹啥子的?” 重重咳了聲,邵真道:“我只是在向你表示刮目相看罷了。” “去你的!”嬌啤了一聲,小苑噴笑道:“狗嘴離不了屎口,你又來啦!” 邵真道:“別說得恁難聽,小苑,我是真的有事……” 不待他說完,小苑含笑道:“小邵,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啥個事兒。” 微一愣,邵真笑道:“請說。” 脫了他一眼,小邵道:“是不是要找小史?” 邵真展笑道:“好丫頭,你怎知道的?” 纖纖玉指略理了下髮絲,小苑淺笑嬌道:“小邵,要說我一點長進都沒有,那這些年來的風塵飯我豈不都白吃了麼?” 注視著她,邵真搓手道:“好,要得!小苑,我以前常說你慧而不靈,靈而不精,嗯,現在似乎不同了,你丫頭不僅看來慧黠無比,且又精靈,對不?” 輕挑峨眉,小苑輕笑道:“小邵,你何不乾脆說我又妖又精?” 徐徐一笑,邵真道:“好吧,小妖精,你……” 忽地睜眸,小苑噘嘴截口嗔道:“小邵,我不過是說著玩的,你再這樣稱呼我,我就不理你啦!” 爽朗一笑,邵真道:“總算你沒被我捧昏了頭,不過瞎說了你兩句精靈,你丫頭卻飄飄欲仙的想當起小妖精來啦,真是。” 一張秀麗的妙美臉龐兒,倏地像一朵夕陽晨曦似的 紅的迷人。 小苑羞澀似的啐道:“小邵,你知道我現在要挑哪句話兒來罵你嗎?” 望著她紅都都的俏臉兒,邵真好笑道:“我知道,還不是那句象嘴里長不出狗牙來。” 正欲張口,小苑忽地哦了聲,連忙噴笑道:“好啊,差點又被你糊了過去啦,真真狗嘴里長不出象牙來!” 望著她恍然大悟的神情,邵真也一陣噴笑道:“管他的狗長象牙,象長狗牙,那才真成了妖精哪,不都一樣嗎?” 停住笑,邵真轉口道:“小苑,你怎料到我要找小史呢?” 小苑也收住笑聲,她嬌聲道:“這還不簡單,以往你都和他結伴同來,這回你卻一個人,我料想你大概是找他了。” 邵真道:“你這麼肯定我沒有其他的事兒麼?” 搖了下頭,小苑道:“不會的,我不說過嗎?你連芝麻綠豆大小事兒都從不和我講,除了找小史,我不敢想還有其他大事,有麼?” 輕舒眉心,邵真道:“就只這麼一次問你事兒,不想沒開口,你丫頭便知道啦,我以前太低估你了,說你妖精也不過份……” 不等他說完,小苑忽地叱了聲:“小邵,瞧你!” 搔了下耳根,邵真陪笑道:“哦,小苑,我又說你那個啦,我不知道你那麼討厭那兩個字,其實,那也不過說著玩的,你丫頭又何必認真?” 正襟危坐,小苑正色道:“小邵,你知道我一吃這行飯時,我便叮嚀自己決不能成了個‘妖精’,別人開我玩笑,我倒無所謂,但小邵你是我的朋友,這等玩笑給我,我覺得自己要坐不住了。” 連忙斂起嬉態,邵真起身施禮,正色道:“小苑,小邵出言不慎,請你海涵大量……” 小苑忙不迭含笑嬌道:“得了,小邵,你還真的給我來這套喲?” 落話間,門外忽地響起一陣敲門聲,小苑忙去應門,只見一名跑堂向她低聲說了些話,忽地小苑大喜似的道:“快請他進來。” 微一皺眉,邵真探首問:“小苑,誰要來了?” 小苑轉首輕應道:“你以為是誰會來呢?” 雙眉一揚,邵真笑聲道:“其實不說我也知道,小史,是麼?” 小苑伸出頭去望了一下,又回過頭來道:“小邵,小史已經有好些時候沒來過了,這正巧,你來他也來……” 哦了聲,邵真截口道:“莫非他和他那個老相好叫……小,哦,對了,叫小夜花的對不?他倆鬧翻了不成?” 小苑漫應道:“我也不太清楚,我聽說他……” 話不過說了一句多而已,便見門口已立著一條人影兒 一個公子哥兒模樣的年輕人,他看來和邵真一樣,二十出頭一點吧,一張挺帥而顯得有些兒過份蒼白的面龐上,兩道劍眉,一雙星也似的眸子,外加一個挺直不苟的熊膽鼻兒,就這樣構成了一張並不遜于邵真多少的帥勁。 唯他身材看來似乎稍嫌矮了些,以至于他那襲技在身上的華麗綿袍,雖使他顯得氣派不凡,但也頗使他看上去令人有點臃腫的感覺…… 這個時候,小苑已微笑著和他打招呼:“小史,恁久沒來了,咱妹子小夜花可想死你了喲。” 那叫小史的跨進門檻,回笑說道:“小苑,你何不說自個兒想死了小邵?” 像被促鬼似的,小苑羞澀的紅著臉兒,啤聲道:“去,一進門便惹人惱!” 邵真早已離座迎上前來,猛力的拍著小史的肩胛子,笑著說:“死要錢的,少爺正奇怪怎找不著你呢。” 用力的握住邵真的手,小史在他身上渾身瞧了瞧,噴聲道:“我說兄弟啊,您閣下現在可是佛加金身,不得了了不得啦!” 小苑趕著忙暖烘了酒,燙熱了湯,邵真和小史對面坐下來。 小苑坐在中間,為他倆斟了杯酒,一揚酒杯,邵真豪笑道:“錢鬼,多時不見,還以為您閣下沒啦。” 幹了酒,小史瞪了他一眼,笑說道:“老子已夠倒霉的啦,你再他娘的來張烏鴉嘴,可真坑死人哪。” 凝目細細的瞧他的神色,邵真對眼前這位多年好友“商俠”史耀乾,不禁有了些疑惑。 他夠了解他的 他算是半路出家的,他原本是個儒門書生,但他的性格與興趣顯然對唸書是格格不入,一點也不入門,他有個巨富老爹是希望而且硬逼著他唸書以求功名的,但他卻瞞著他老父,一直在江湖上闖道兒,立萬兒,幾年來,他總算沒有白費心血,勉勉強強的掛上了個“商俠”的字號,其實他這名號並不意味著他的武功如何了不得,只不過是他的兵器是一只泥金的鐵算盤罷了,也可能是他身負百萬家財,揮金如土,闊綽非常,武林中人送他“商俠”這名兒,大概有點兒說他是“老闆”的意思也說不定。 邵真很早便認識他,他喜歡他的豪邁爽朗,和自己一樣,在某方面不拘小節,落落大方,曾有一陣子,他倆交往甚密,尤其時常共進酒樓,雅愛風流,直至邵真認識了明毓秀,而史耀乾也因家書催他回去,兩人這下才算是“拆夥”似的分了開來。 不過,半年前邵真到西疆尋找“九指血煞”未遂,回洛陽來的時候,也曾到“舒心樓” 來找過史耀乾,兩人相見甚歡。 邵真今番擴大“龍虎會”第一個便想網羅他,他肯定史耀乾必將是接替“歲寒三義”的好人選。 而且最主要的,他還要和史耀乾藉銀三百萬兩。 但,眼前的史耀乾卻令邵真感到有點不樂觀,他最明白每當他提到“倒霉”的時候,嗯,他真的就是倒霉啦。 舔了下唇,邵真開口道:“老友,別給我當頭一棒。哦,我方才聽小苑說,你好久不來了,你以前不是幾乎夭天來麼,不會是和你那冤家吵開了吧?” 望著他,史耀乾道:“你不知道我的近況?” 緩緩的搖了下頭,邵真瞥了下小苑,說:“方才小苑正要告訴我。” 轉向小苑,史耀乾含笑問:“哦,小苑,你知道?” 掃了兩人一眼,小苑努著小嘴兒:“我也不過是隨便聽來的,我想,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拿著酒杯在唇邊輕輕觸著,史耀乾淡淡道:“說來聽聽,或許是真的。” 望著他好半晌,小苑這才啟口說話:“聽說你被令尊趕出家門了?” 倏地一震,邵真脫口道:“老友,這不會是真的吧?” 望著他露齒一笑,史耀乾平靜道:“一千個真,一萬個真,就是沒半點假。” 邵真驚異道:“為啥?令尊就你這麼個寶貝兒子,難道你幹了些傷天害理,罪不容誅的大惡跡來了麼?” 朗朗一笑,史耀乾朝他扮了個鬼臉兒:“你不常說我除了死要錢之外,什麼大事也幹不出來的嗎?別高抬我了,我能幹出什麼大惡事?” 神情可沒他這般輕鬆,邵真輕輕皺起眉頭:“我實在想不出你老爹有啥理由驅逐他的獨生子。” 微垂下臉,史耀乾咳了聲,道:“我想你是應該知道,我曾告訴你老頭子最討厭什麼……” 心中一動,邵真道:“令尊知道你棄文從武啦?” 輕點了下頭,史耀乾默默不語。 忍耐不住,小苑張嘴問:“小史,棄文從武也不是啥大逆不道的事呀,令尊怎會狠心趕你走呢?” 苦笑了一下,史耀乾道:“家父他呀,生平最討厭人家動刀動槍的,他崇儒好文,他希望我跟他一樣,做個乖乖順順的文瘟生。但正巧的是他偏偏生了我這麼個寶貝,正好和他相反,對啥子曰呀,孟曰呀,還啥他娘的曰呀,偏偏一個字兒也‘曰’不進去。幾年來,我在外頭名義是遊學,卻瞞著他闖我的天下。但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三個多月以前,終於露出馬腳來啦,老頭子當時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在盛怒與失望之餘,一傢伙擺了個鐵面心肝腸兒來,硬是把我給攆出了門啦!” 俏臉上露出一片憐憫,小苑道:“令尊這不過是一時氣頭上罷了,過些時日,他老人家氣消了,一定會回心轉意,接你回去的。” 縮了下鼻子,史耀乾微笑道:“我想他不致於這麼絕。問題我必須光榮的回去,決不能窩窩囊囊的說被轟便被轟,說回去便乖乖的回去。” 瞪視著他,邵真笑說:“怎麼,莫非你閣下想去考個狀元郎,威風一番?” 嗤了聲,史耀乾道:“得了吧。那個‘撞元’我就是撞破了這個腦袋瓜子,賠上俺這條小命,也撞不著邊。” 邵真一笑道:“請問你如何又光又榮?” 睜眼,史耀乾道:“喲,你現在是佛披金袈裟,渾身發光啦,怎吐得出恁般沒人味的話兒來?” 微愣,邵真說道:“你又是怎麼了?” 齜牙斜眼,史耀乾道:“你還裝蔥裝蒜?如今你閣下是個堂堂的‘龍虎會’會主啦,難道我這老友分不著一杯羹麼?” 邵真訝異地說道::“消息傳得這麼快呀?” 史耀乾道:“全武林人都知道啦,你還想瞞我不成?” 邵真笑道:“我只是不太相信禿頭和大牛幹起事來還蠻靈光,不幾天工夫,他們已把消息傳送乾淨啦。” 一頓,望著史耀乾接道:“死要錢的,我今番找你,就是為這檔事來的,怎會瞞騙你,別冤枉人,不怕雷劈麼?” 笑了笑,史耀乾咧嘴道:“別這麼認真,我已經知道啦,所以我說我要在武林上幹他一番驚天動地的事兒,光光榮榮的讓俺老頭子瞧一瞧,乾武的也不輸吃文飯的呀。” 輕蹙眉結,邵真不解道:“你知道什麼來了?” 一愣,史耀幹眨眨眼道:“你不是要俺跟‘歲寒三義’學衣缽,日後總攬‘龍虎會’的經管大權麼?” 詫異萬分,邵真連忙道:“你怎麼得來的消息?” 忽地拍了下頭額,史耀幹猛想起了啥的,忙不迭說道:“嗨,瞧俺真渾了頭,說了半天,我還沒有告訴你我遇見了小毓哪。” 恍然大悟,邵真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順風耳呢。” 這時小苑忽地插嘴問:“小邵,小毓是誰?” 邵真沒來得及開口,史耀幹已搶先道:“小苑你居然不知道?小毓就是咱小邵未來的媳婦呀!” 猛是一愣,小苑一臉驚異之色…… 邵真輕叱道:“我和小毓也不過是個朋友而已,這回饒了你,下次再亂說話,當心我敲碎你的狗牙。” 吐了下舌,史耀乾道:“算了,鬼才相信你倆是朋友,我真搞不懂你們,認識了這麼久,結伴江湖……” 不等他說完,邵真一挑眉,一睜眼,冷冷道:“死要錢,閉上你的鳥口!” 瞪了他一眼,史耀幹嗤道:“好吧,就閉上俺的尊口,莫名其妙,生哪門子氣來啦?” 籲了口氣,邵真岔開話題道:“小史,小毓把情形和你說清楚了吧?” 點點頭,史耀乾道:“是的,她告訴我你正找我,我一猜你準到這兒來啦,所以才趕著來哪。” 望著他,邵真沉聲問:“你既然被老頭子趕出家門,這麼說你沒辦法張羅三百萬銀子了?” 苦著臉,史耀乾道:“自從被攆出之後,伸手要不到錢啦,所以才這麼久沒到這裡找小夜花哪。三百萬,誠然是個大數目,但在以前只要多費些口舌,包準向老頭子要得到,現在,可是窮途末路,沒餓死已是萬幸啦。” 心中猛地一沉,邵真呆了半晌,說不上話來…… 抓了抓頭皮,史耀乾道:“小邵,咱不是可以擺個場子,撈他一票嗎?” 蠕動了一下嘴唇,邵真有些氣餒的說道:“抓雞也得費把米呀,沒本,擺個鳥場子!” 史耀幹哼道:“笑話,一二十萬兩銀,咱們還湊不起啊,就小毓來說她有十萬啦,俺說這雖沒現銀,憑我死要錢‘商俠’這塊招牌,弄個十萬八萬,想是沒多大問題,再加上你……〝 不待他說完,邵真平靜的打斷他的話,道:“小史,你必須弄清楚,三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區區一筆小數目,除了‘金銀幫’之外,其外的小賭場,就是弄個一年半載,恐怕也搞不上三百萬兩。” 史耀幹眨眼道:“當然是要上‘金銀幫’擺場啦,咱弄個二三十萬本錢,搞上他三五天,還愁三百萬不到手啊?” 淡淡一笑,邵真道:“在下可以這麼做,但現在就不行了。” 一愣,史耀乾道:“為啥不行?” 邵真凝聲道:“半年前,‘毒心郎中’邵肇賡被‘金銀幫’收買,出賣了小毓,害得她被暗算,差點沒賠上命,幸好我趕上一步,現在‘金銀幫’既知我和小毓善詐,他們決不願意和我們再賭一番的。” “有這等事?”詫異的哦了聲,史耀幹接道:“這麼說,我們不就完了麼?” 搖了下頭,邵真道:“本來,我是想要你設法向你老子弄個三百萬來,咱去‘金銀幫’賭他一番,撈他三百萬,然後再把三百萬還你老子……” 史耀幹截口道:“假使我弄得成三百萬,又何必去賭呢?” 邵真道:“總不能白敲你老子的呀。小史,你大概還搞不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是要向你老子硬要三百萬,而是要你向他‘藉’,等我們贏了三百萬,再把錢還他,這樣我們便淨得了這筆款子,不欠人家的債,不是挺舒服的麼?” 敲敲聰袋,史耀乾道:“你愈說,我愈糊塗了。小邵,好吧,就算我現在有辦法向我老頭子‘藉’個三百萬,但你不是說‘金銀幫’不願和咱們賭了麼?又如何贏得錢還我爹?” 起身走到臥榻旁,躺了下去,邵真懶懶道:“只要有三百萬,我就有辦法叫‘金銀幫’和我賭,而且,保證贏他三百萬。” 走到他身旁,史耀乾張著手問:“好吧,既然你又說能賭,那咱弄二三十萬,也不照樣可以賭麼?” 閉著眼,邵真道:“不行,非要三百萬不可。” 兜著滿肚子疑霧,史耀幹傻瞪著眼道:“你把我從糊塗中糊到糊塗去啦!” 懶散的哼了聲,邵真道:“你就去糊塗吧,反正設三百萬兩銀子,我說了也是白說,白說不如不說。” 聳了下肩,史耀乾沒趣的坐回椅上,斟了杯酒,猛喝一口,咬牙道:“他娘的,原本指望這回可轟轟烈烈的幹他一番,誰知千沒欠萬沒欠只欠個東風,看來一切泡湯啦!” 說畢,一陣長吁短嘆。 邵真靜躺著,沒吭聲,但看表情,便知道他此刻心情沉重如石…… 忽然,沉默良久的小苑張口說道:“我能弄到三百萬兩銀子。” 猛可地翻身躍起,邵真吃驚道:“小苑,你說什麼?” 史耀幹慢斯條理的嚼著一塊臘肉,一聽,猛地拔長頸子,咕嚕一聲吞了下去,差點沒嗆著,只見他睜大了眼,見了鬼似的說:“喲,小苑,我沒聽錯吧?” 邵真忽又躺了下去,像洩了氣的皮球,他沒好氣的道:“小苑,你倒真會開我的心哪。” 史耀史耀乾:“哎唷,我說小苑哪,我的意思不是笑你沒錢,我是說呀,三百萬兩銀子這筆數目,雖然不至於令人兩眼發黑,但最起碼也得令人兩眼發紅得轉紫,我敢說除了大大富翁之外,說拿三百萬便拿三百萬的人,實在少少。小苑,我們認識的時間算得很長了,我們明白你並不屬於那類‘太少’的人,對不?” 雪白貝齒輕咬下唇,小苑此刻的臉蛋上是一片肅穆的正經之色,壓根兒沒點滴開玩笑模樣,只見她沉聲道:“你們在這裡等半個時辰,我出去就回。” 說著,便起身離去…… 望著她離去的纖纖情影,邵真和史耀幹竟然目瞪口呆,一句話也哼不出來,直至房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兩人才宛如夢中初醒…… 用力閉閉眼,甩甩頭,史耀幹瞪著邵真道:“小邵,她大概瘋了吧?” 走到他身旁坐下,邵真疑惑道:“不,她看來是那麼認真。老天,小苑真有辦法弄到那筆巨款?” 沉思了一下,史耀幹忽地拍腿叫道:“啊,我知道了!” 嚇了一跳,邵真愣道:“怎麼,你也瘋啦?” 吞了口口水,史耀乾道:“我知道她要向誰弄錢。” 一怔,邵真急忙道:“死要錢,你快說與我聽來。” 史耀乾道:“假使我猜得沒錯,八成她是去向禹子明要。” 邵真脫口道:“禹子明?他不就是洛陽第一巨富麼?明苑怎有辦法向他要到這筆錢?” 史耀史耀乾他道:“禹子明這老頭兒銀子多得像老鼠屎,那不用說啦。他雖已七老八十的,已要進棺木的人了,卻偏偏喜愛女色……” 哦了一聲,邵真截口道:“你是說禹老頭喜歡小苑?” 點了下頭,史耀乾道:“沒錯,三四個月前,小苑曾告訴我說,禹老頭要納她為妾。” 微一怔,邵真詫道:“有這事?她怎沒對我提起?” 亮了下眼,史耀幹忽拍掌道:“哦,小邵,說到這,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輕皺眉頭,邵真道:“你又想起什麼來啦?” 停了一停,史耀史耀乾正色道:“小邵,你愛不愛小苑?” 猛一愣邵真傻了一下,道:“錢鬼,你問這句話是啥意思?” 史耀乾道:“別管這麼多,你說就是了。” 噴噴兩聲,邵真撇嘴道:“死要錢,你他娘的不說你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少爺我便拒絕回答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像是無奈,史耀幹只得道:“三四個月前,小苑便要我問你愛不愛她,但她不要我讓你知道是她的意思,事隔百日之久,咱一直沒碰頭我也差點忘了……” 又是一愣,加上一驚,邵真脫口道:“小苑問這幹嘛?” 兩眼一翻,史耀乾道:“他奶的,你是裝蒜?裝蔥?還是裝他娘的菜瓜?你真不知道小苑一直在愛你?” 心中一陣搖撼,邵真努力的定了定神,抓著史耀幹,哈哈笑道:“嗅,天爺,這不會是真的吧,我從來就沒想到這關節上去,我一直把她當成是個要好朋友而已,小苑她應該知道的,死要錢,你也知道,對我?” 聳了下肩,史耀乾道:“誰知道,男女間的事知道得多就要短命。” 一頓,眨眼問道:“那麼說,你並沒有愛上小苑啦?” 瞪了他一眼,邵真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史耀史耀乾咧咧嘴,才又道:“那禹老頭非常喜歡小苑,簡直就要喜歡到骨頭裡去了哪,三番幾次向小苑表明,你是知道小苑她那副硬得像塊鋼片的倔強脾氣,當然一口給回絕了。” 蹙著眉心,邵真不解道:“那小苑還跑去向他借錢幹啥?” 望著他直笑,史耀乾道:“這你還想不明白,那你真是個十足的呆鳥笨瓜了。” 心頭一震,邵真當然不是笨蟲傻瓜,他馬上想到了,他脫口道:“小苑她為我……” 說了一半,邵真便這樣張著口整個人仿佛觸電般似的呆著,愣著,臉上,是一片又一片的驚異…… 兩手支著下巴,史耀史耀乾他道;一喲,瞧你這樣子,別嚇人了,其實小苑去向禹老頭借錢,當然是為了你,不用說,禹子明老色鬼,當然不會憑白就藉給他錢的……” 正說著,邵真忽地扯了他一把,急道:“死要錢,我絕不能要她這筆錢,這是賣身賣魂之錢啊!我怎能要?” 說著,拖著史耀幹便往外走…… 差點沒被拖個倒栽蔥,史耀幹哼喲道:“哎,哎,你拖我去見閻王啊?” 一臉凝穆,邵真道:“走,咱去阻止小苑!” |
第42章
於是,兩人匆匆離開“舒心樓”,急急追趕小苑…… 兩人一路快馬加鞭,史耀乾轉首道:“小邵,說歸說,目前除了小苑有辦法弄到三百萬之外,咱到哪去搞呢?” 手裡揮著鞭,邵真冷冷道:“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弄不到那筆錢。如真搞不成,我寧願讓‘龍虎會’垮,也決不能讓小苑那朵花插在一堆爛泥上!” 說著,正要拐個轉角,忽地斜刺裡衝了個人出來! 這,來得太突然,突然得令邵真和史耀乾一時間竟收鞭煞馬不及……就這樣眼睜睜的撞上了那個人! 一聲簡短的哀號,那人被撞了出去,彈出好幾尺之外,滾了又滾…… 心頭大驚,連忙扯緩勒馬,邵真叫了聲:“欸呀,糟糕!惹出禍來了!” 在馬上一個翻仰,史耀乾已如箭射出那人身旁,扶起那人之時,他口中不自覺的叫道: “糟,小邵,咱撞倒了個小女娃,啊唷,偏偏在這節骨眼來上一手,這娘兒也真是,沒魂似的像只愣頭蒼蠅,也不瞧清楚,亂竄的!” 邵真上前,見是個女娃不錯,但卻不小了,少說也有十七八歲了,只見她已昏迷過去,唇角正汩汩流出一縷血絲…… 邵真蹲下身去察看傷勢,口中說道:“這怎能怪她,怪只怪咱不該在大街上狂馳疾奔……” 拿出絲帕擦去那少女唇邊的血漬,史耀乾道:“這大寒天裡,又何況這麼晚了,幾乎家家戶戶都躺在被窩裡啦,大街上連個耗子都要看不見,咱才這麼放心,誰知……欸,真個要命哪!” 史耀乾似乎還懂得點醫理,一面說一面探手把脈……忽地眉頭輕皺,噫一聲道:“心跳氣息都很正常,這麼猛力一撞,這個頭只不過昏了一昏而已,似乎她身懷武功,否則平常人不被撞得嗯哼哎唷,頭破血流,那才怪事!” 籲了口氣,邵真道:“這就好了,否則咱真吃不了兜著走。” 史耀乾把她交給邵真懷裡,口中道:“你抱著一下,我這裡有點傷藥,讓她吃了包準就沒事啦!” 說著,掏出兩粒藥丸子,納入那少女口中,史耀乾又造:“我說小邵,這丫頭既有武功,怎會躲不開呢?” 聳了下肩,邵真道:“誰知道?或許是轉角的原故,一時收不住腳吧。” 噴了聲,史耀乾道:“嗟,這娘兒跑這樣快幹嗎的,活像見了鬼逃命似的。” 正說著,懷中那少女不知是傷勢本來就很輕,還是史耀乾的丹藥靈驗,只聞她嚶嚀一聲,悠悠醒來…… 方一撩開眼睫,那少女顯然是不知怎一回事,陡見自己躺在一個大男人的懷裡,芳心大驚,一個彈身,慌忙躍開去…… 邵真連忙起身拱手道:“這位姑娘,非常抱歉,在下不慎撞傷姑娘,還請你多多原諒。” 史耀乾從懷中掏出一綻銀子,送到她面前,陪笑道:“姑娘,對不起啊,這計兩銀算是我們對你的賠禮,請你收下。” 話聲甫落,忽見左側一條小巷 就是那少女由那衝出來的小巷 陡然也竄出一個人來! 那少女臉色猛地大變,滿是恐怖,驚悸,駭怕之色,但見她眼眸大睜,隻手掩口,畏懼的退後了兩步,驀地一個轉身,便想追去…… 但那來人身手好生矯捷,不過一閃身,已如老鷹抓小雞般的扣住了少女腕脈! 這一切過程,真如驚鴻一瞥,曇花一現,只叫一旁的邵真和史耀乾,兀自發愣…… 那少女真被史耀乾說對了 就像見了鬼似的,倏然嘶叫:“救,救命!” 本能的,也是下意識的,史耀乾驀地一個撲身,口中大喝道:“放手!” 那來人似乎是沒料到,待他警覺,史耀乾已幾乎要撲到他身上了!他連忙扔開那名少女,橫身飄開…… 那名少女宛如死裡逃生似的,一骨碌竄到邵真後面,嚇得面無人色,不住哆嗦著,打顫道:“俠士,救救我 …‧” 邵真凝足眼力望去,雖然是在黑暗中,仍大致可以看清那人的面貌身材 一個看去已是六七十歲的素衣老者,但看來健碩非常,沒半點龍鍾老態之樣,但臉孔卻有點嚇人,五官是平平常常,沒啥出奇,倒是他那張面色蠟白如死,陰森林的。 乍看之下,嗯,就真像是鬼魅白無常似的,令人牙齦兒打顫…… 但見他倏的一睜眼,更有股邪氣,陰涼涼的恐怖味兒,他瞪著史耀乾碟碟道:“小輩,你膽敢管爺們的事?” 赫,那聲調陰惻惻的,就真像發自鬼魅口中似的,聽得叫人從腳跟底兒一直麻到背脊上! 跨前一步,邵真望著他道:“這位前輩,在下是否可問一聲,怎一回事?” 拂拂袖口,史耀乾道:“這還用問嘛?這老家夥欺負弱女,事實擺在眼前,還問啥子?” 邵真平靜道:“不行,事情沒問個清楚,萬一我們不分皁白的把事情弄錯,我們豈不冤枉透了?” 掩在他身後的那名少女,畏縮道:“俠……俠士,他是個歹徒壞人!” 這時那名素衣老者嘿嘿一笑,睨眼哼道:“小輩,老夫勸你們別管閒事比較好,如果你們還要命的話。” 面無表情,邵真淡淡道:“我也不喜歡管閒事,但既然讓我碰著了,我也只好問上一問啦,實在也說不上管,但我做事也不是憑直覺,看表面的人,或許你們有你們的恩怨。假使你是站在有理的一方,那我自然袖手不管,但假若閣下真如這位姑娘所說的,很抱歉在下便管定啦!” 那名少女又連聲呼道:“俠士,我說的是真的,他,他要強暴我……” 一咬牙,史耀乾怒道:“好個不要臉的老甲魚!” 說著身形一動…… 伸手攔住他,邵真望著那素衣老者道:“我不聽信一面之詞,你說呢?” 桀桀一笑,素衣老者欺前一步道:“小輩,就算她說的是真的,你又怎樣?” 兩目倏睜,泛起一絲煞氣,邵真道:“那我算上一份!” 扯動了一下白癟癟的眼角,素衣老者哼聲道:“小輩,老夫第三次,嗯,也是最後一次叫你別管閒事,別以為老夫仁慈,告訴你小輩,老夫殺個人就像切菜瓜似的,你相信不?” 露齒一笑,邵真平靜道:“哦,老家夥,你弄錯了,這不是閒事,這是正義與暴戾、邪惡的對抗,老笨瓜,你也別以為你少爺能容忍你再叫聲小輩,那聽來令我慢慢生氣起來了,知道麼?也順便告訴你老色鬼,少爺殺人不眨眼,嗯,就像用指頭捻死一只螞蟻一樣稀鬆,平淡,你相信不?” 哇哈哈 驀然仰天長笑,素衣老者那陣笑聲尖尖的,怪怪的,假使現在有個人走來,在這大冷天裡,別說看到他那張白森森的臉,單就聽到他這陣怪笑聲,便叫人心裡發毛,頭皮欲炸! 兩眼怒瞪,史耀乾冷叱道:“老龜頭,你娘的死了人,你這是哭還是笑啊?” 倏然停止那刺耳的笑聲,素衣老者掃了兩人一眼,寒聲說道:“好,好,好小輩,有膽識,有魄力,老夫不出江湖已有十七八年了,江湖上居然有你們這種狂妄自大的小鬼頭,真是令人高興的事哪!” 掩嘴打了個哈欠,邵真懶懶道:“老匹夫,廢話少說,臭屁少放,假使你願意掉頭就走,放過這位姑娘 我想你是不會的,但我還是願意給你考慮的機會,我通常都讓人有選擇的餘地 否則,嗯,那我不僅要狂妄自大,而且要心黑手辣。” 慘白的臉倏地凝僵住,素衣老者面無表情的直瞪著邵真,那兩道眼光裡,邵真只要一瞥眼便可以知道那裡包含著什麼 殺氣,殺氣! 一剎時,整個原本是凜冽稀薄的空氣,陡然凝住,僵死般的窒人鼻息。 心頭本滿是火,史耀乾忽地冰叱道:“老鬼!看看你娘的大頭!” “好!就拿你小子先開刀!” 一陣陰森森夾著憤怒的語言,從素衣老者磨切的牙縫中噴出,一個回身,已凌空撲向史耀乾! 袍袖猛抖,一只枯癟的手掌像把刀似的,刮起一陣排山倒海之勁,銳不可當的劈向史耀乾頸項! 史耀乾衝迎的身形不禁一窒,往斜暴閃,倉惶的躍開嗅,就只這麼一招,史耀乾便幾乎要招架不住! 但戰鬥並沒有因此終止或停頓,就當史耀乾喘息,驚駭,甚至發愣當中,素衣老者猝然一個迴旋,雙掌斜劈微拐,原招原式砍向史耀乾上身! 抽了口氣,腳下一滑,史耀乾顯得很狼狽又踉蹌的急退後去…… 如蛆附骨,如影隨形,史耀乾雖快,但素衣老者更快,一陣獰笑當中,一雙手影掠過 “嗯哼!” 一聲悶哼,史耀乾急退的身子倏然地被拋了起來! 被拋起當中,可以看到史耀乾的面孔正痛苦的扭曲著,但素衣老者那駭人的身形並未就此停止,套句話,嗯,就像是“陰魂不散”似的,緊跟追上。 眼看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史耀乾在千鈞一髮之力 素衣老者那雙枯瘦而乾癟但卻像刀般鋒利的手掌,已快沾到他的腰眼之時,一個斜刺裡,一條人影已激飛射到,嗯,夾著雷霆萬鈞之際! 急迫的身形不由得一頓,素衣老者憤怒的,也無可奈何的,一回雙掌,便勁的劈開邵真一連串如驟雨狂風的十七拳九腿! 這當中,史耀乾急拋的身形,方得以“順利”的墜到地面上去,叭一聲,跌了個四腳朝天,史耀乾問哼一聲,一口甜血衝口溢出,掙扎著起來,他摀著左胸 那個地方,在一剎時以前,已著著實實的挨了兩掌。 藉著對方閃身之空檔,邵真一個旋身,已射到他身旁,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邵真有些焦急的道:“小史,挺得住麼?” 用力嗆了一口血水,史耀乾透著氣道:“小,小邵,不是我不行,實在是這老鬼真他娘的厲害……” 幫他從懷中掏出兩粒小藥丸,納入了他口中,邵真凝聲道:“我知道,咱的對手不僅臭而且十分硬。” 一拂袖口,擦去唇邊的的血水,史耀乾憤怒的瞪著那站在對面得意獰笑的素衣老者,低聲道;“小心點,我還不曾遇到這麼扎手的點子。” 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邵真目不轉睛的,看來有點陰沉的注視著他的對手。哦,他很少有這種神情的,除非,除非他遇到了一個強硬而且棘手的對手。 強硬而且棘手的對手?嗅,是的,眼前的那一位就是!事實上,就不說“商俠”史耀乾在一個照面便著人家的道,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單是素衣老者那怪異的身形與詭密的掌法,邵真便可以明確的知道對方是不同凡響和凡響不同! 呵呵笑起來,素衣老者看似很悠閒的揮了揮袍袖,但卻很令人噁心的說道:“小輩,你後悔了對不?” 生澀的撤了撇唇角,邵真道:“不錯,我後悔,假使讓你留在人間繼續為惡作歹的話。” 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心存不服,受創的史耀乾摹又猝擊而出! 飛身之時,袍袖一抖,在這黑空裡摹然劃起一道刺目流光,而且還夾著喳喳亂響 哦,沒錯,那是史耀乾的兵器“金算盤”,它當然不是純金打造的,只不過是泥金生鐵鑄成的罷了,它不過是六七寸長方形,一行七個算珠子,七行共四十九個,那喳喳聲響,便是從它們的振動中而發出來的…… 懶懶而閒散的一抬眼,素衣老者不退不避,五指箕張,倏地一搶,劃起一個半弧 弧形猛漾,流光失色,世像上回一樣,史耀乾不僅倉惶而且顯得窩囊地急急退避! 似乎是顧慮到還有一個對手,素衣老者並沒有欺身追去,饒是如此,史耀乾也已驚嚇得面無人色啦…… 冷冷的,不屑的,素衣老者道:“小毛頭,滾遠一點,憑你這拙劣得令人可憎的道行;老夫‘邪神’看到你就要短命三天!乖乖給我站在那,說不定老夫會讓你死得舒服一點。” 心胸猛如褪擊,邵真大吃一驚,脫口道:“你,你就是那‘邪神’?” 掉頭轉目,素衣老者詫聲道:“哦,你這小輩莫不成識得老夫名號?” 定一定神,邵真咬牙道:“‘邪神’,不錯,少爺識得你名號,而且,也在找你……” 森白的臉一怔,“邪神”道:“你找老夫?” 徐徐的吐了口氣,邵真道:“‘邪神’,你可知道有個‘鬼穀子’……以前叫做‘裊霸’的人?” 猛又是一愣,“邪神”驚異萬分的注視了邵真好一會,這才一哼道:“知道,怎地?” 冷漠一笑,邵真道:“你姦污了他的女人莊繡惠,對不?” 哧哧 就像猙獰鬼魅般的低笑著,“邪神”道:“沒錯,怎麼樣?” 一眨眼,暴射出一道狠光,邵真寒聲道:“十七年前,在‘生死坪’你閣下送了他一掌有這事麼?” 眯著眼角,“邪神”說道:“有的,如何?” 扭轉了一下脖子,邵真淡漠道:“你知道我會怎地,你也明白我將怎麼樣,你更了解我可能如何!不是麼?” 陰森森一笑,“邪神”道:“這實在是令老夫很驚異的一件小事,小輩,怪不得你能頂老夫幾招,想來他是你的師父吧?” 靜靜的望著他,邵真道:“你錯了,僅止朋友而已。” 哦了聲,“邪神”道:“非常動聽,你是個夠義氣的朋友,我猜,你那個朋友大概死了吧?” 眨動了下眼睫,邵真道:“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怎能死?” 兩眼暴睜,“邪神”恨聲道:“小輩,呆會我第一個便撕下你的舌頭,那張生了蛆的舌頭!” 頓一頓,冷聲道:“但假使你願意告訴我你那位朋友現在在哪,老夫或許能饒過你那張爛嘴。” 哧哧一笑,邵真道:“當然,我不僅願意告訴你,而且還願帶你去……” 突兀的愣了下,“邪神”道:“你這是真的?” 冷冷的睨著眼,邵真道:“當然是真的啦,但我只願意提著尊駕那顆又笨又大的腦瓜子去。” 陡地一聲嗥叫,那張冷森森的臉上已很明顯的映出一股子的被戲弄,被侮辱的激怒、憤怨!號嗥當中,“邪神”瘦癟的身子,猛如惡虎衝向羊群的彈躍而起! 雖早凝神仍不免心頭一凜,一個彎身,邵真宛似白鶴沖天的,也激射而去! 驟見黑空裡,兩條身影一錯而過! 雖只那麼一錯,但那一錯裡卻已實實在在的對拆了十八拳七掌九個堂腿! “笑話!老夫連你這黃毛小輩也拿不下,笑話、笑話,真是笑話!” 兩腳甫一沾地,“邪神”驀如彈簧般的又一個倒翻,雷射而起! 腳底一點,一滴滴停留也沒有,邵真那條頎長的身子也已雷掣般斜衝而上! 掄手搗拳、掃腿之際,邵真也愣愣道:“老色蟲,笑話年年有,你不知道今年特別多嗎?” 一眨眼,兩人已激烈的硬拆了三四十招…… 這當中,已不見那名少女,只是史耀乾站在一旁瞪大了眼觀戰,是的,除了觀戰之外,他實在是多餘的。 在他睜得如銅環大的瞳孔裡,正清晰的映著兩條身子如出押猛虎,衝押獅的來往著…… 儘管,他相信邵真的武功能頂天,也能立地,他不止一次的親眼看過他和頑強凶悍的對手廝殺拼搏,不管過程是如何的激烈,險惡,但每一次的最後,倒在地上的都不是他,但是,這一回,經過這麼久,他還沒有看到邵真有優勝的跡象…… 他發覺自己的口腔有些幹澀了,緊握的手上,也有些汗水,哦,他開始緊張了…… 緊張,緊張,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出……驀地,他那顆幾乎提到喉嚨的心,倏然一陣收縮 他看到了,第一次看到了邵真已有敗象! 這幾乎使他昏過去,不過彈指瞬間,邵真的情勢已是十分的,明顯的惡劣了! 在這以前,他一直認為邵真身手是最快的,但目前的事實已否定了他的看法 “邪神”,那老鬼,他的身手比邵真又是要快了那麼一點點,就只那麼一點點,便使得邵真看上去有些慌亂,每每他不過遞了半招,出了半手,便叫“邪神”先予截堵封死! 這還不止,更令人膽寒的是“邪神”那怪異鬼奧的身法,史耀乾別說看過,就連聽也沒聽說過! 哦,真是兵敗如山倒,儘管邵真起初還能與“邪神”平分秋色一時,但一旦他露出敗象之後,很快的便處於挨打的境地,幾乎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 吃力的,艱辛的咬著牙,邵真那張臉已是紅得像條烤豬肝了。 猛提丹田一口真氣,藉著對方劈來的一拳,邵真單掌擋著,藉著那股子勁,連忙豁身出去! 邵真這抽身後退是蓄意的,但卻一點徵兆也沒有,乍看之下,嗯,仿佛他是被震退出去! 史耀乾那顆懸在喉嚨的心,差點沒跳出口腔! 桀桀笑著,獰然笑著,“邪神”那張青白如鬼的面龐,已勾劃起勝利的笑容,他的身形依然那般快速的,瞧不出一絲兒的倦累,是那般氣勢磅礡的撲向歪歪斜斜,踉踉蹌蹌的邵真! 絕望的史耀乾閉上了眼…… 驀然,也就是“邪神”已逼向邵真十分近的一剎那,一道,不,是千萬道的強光橫流暴然興起! 勝利的獰笑倏地凝縮,在“邪神”用力閉眼的時候,邵真手中的那把“眨眼劍”業已穿過他的左肩! 狂嗥的睜開眼,“邪神”那張森白陰慘的臉已被左肩如噴泉般的血水染紅了,他暴睜著眼,厲挫著牙,凌空的身子不過短暫一頓,又淬然拔起! 這是一個無法用形容詞來形容的快,快!快得連讓邵真把插在他左肩上的“眨眼劍”拔出來的機會也沒有,像只吊葫蘆似的,他狼狽的,而又驚惶的被直拖起來! 半空裡,腦中的意識已警告他不可迷戀“眨眼劍”,一咬牙,邵真已鬆開緊握“眨眼劍”劍柄的手,身形如箭如蒼鷹般的直墜而下! 急射的身子,倏的一頓,一個跟鬥,“邪神”的身法依然嬌捷詭秘得令人不可思議,要不是他染著血,以及肩上露出一支金光閃閃的劍柄,就憑他這個俯衝,誰敢相信他在剎那以前已受傷了? 俯衝的勢子,依然是那句話兒 快!快得令邵真不過兩只腳掌剛剛一沾地,還沒第二個念頭,“邪神”那只枯皺得可怕,但也鋒利的可怕的手掌,已呼的一聲,切斬向邵真的喉間! 面色慘變的猛一仰頭,十只烏黑的指甲就差那麼一點兒,驚險的從邵真頸間劃過,一陣指風刮痛了他,駭極,也怒極,一聲暴吼,雙掌倏揚,“大幻手”已如水銀瀉地般的狂傾而出! 挫牙怒笑,不退反迎,“邪神”竟無視於那漫天匝地的掌影手幕,幾道鮮血在他的身上噴起的同時,他那雙鋼也似的手掌,業已巧妙的突破那層手影掌幕,並且也已深深的扣準邵真雙肩! 身子一陣劇烈的搖晃,長吸了口氣,邵真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的歪斜暴退! “邪神”身上的一襲素袍,也幾乎全染紅了,儘管他身上已被邵真的“大幻手”弄了十幾處傷,鮮血淋淋,好不駭人!但他那猙獰可怕的神情,仿佛一點也沒有感覺,嗯,就像一具空洞而沒有感應的軀體,他,仍然緊逼向邵真…… 呆了又果的史耀乾,好不容易猛醒過來似的,陡地一聲焦雷暴喝,飛也似的撲向“邪神”!凌空當中,手中急搶的“商俠”空然一陣輕響 那七七四十九粒的算珠子,忽地脫“盤”跳出! “呃哼!” 一聲沉重的問聲,“邪神”猛一停頓,身子猝然急劇猛烈顫搖 那四十九粒算珠子已一個不漏的射進他的肚腹!但他卻沒有在史耀干預料之中倒下去,就只那麼晃了幾晃,猝然一個轉身,雙掌怪異的猛旋倏揚,就像一只蜈蚣的毒螫鉤似的…… 大驚,更駭!史耀乾急撲的身形此刻哪煞得住?就像羊入虎口般的,一下衝將前去! 一聲痛叫,史耀乾已翻仰跌開! 回過身來,但已經有幾分的呆滯了,“邪神”怨毒惡狠地注視著邵真 他正靠著巷口邊的土壁上,兩肩血流汩汩,他疲倦的喘著氣,他對史耀乾的翻跌而去,一丁點兒援助的餘力也沒有,因為,嗯,他本身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儘管身子在搖晃著,但“邪神”的腳步依然很踏實,一步,又一步的,他開始欺向邵真了,嘴角上還掛著那麼一縷微笑,死神的微笑…… 大口的喘著氣,除此之外,邵真只是瞪大了眼,淌滿汗水的一張臉一無表情…… 驀然!顛晃的身子急劇向前一傾,“邪神”嚎笑著、獰笑著撲向邵真! 但,他失敗了,他並沒有撲著邵真,那雙箕張如鉤的指掌,離邵真的腳尖不過寸許,“邪神”永遠也無法超越過那寸許的距離! 然而儘管他趴伏在地上,“邪神”似乎還不甘心咽下他最後一口氣 他艱辛的抬高他的頭,以便讓他那雙充滿怨毒、邪惡、殘辣、冷酷和暴戾的眼球能夠看見邵真的臉,但他不過抬起一半,忽地見了聲,腦瓜子像顆洩了氣的球,倏地垂下 在那一剎那裡,“邪神” 他已吐出了他這一生的最後一口氣。 也在那個同時,一場驚天動地的險惡搏殺,業已完全結束。 依然緊靠著土牆,氣息已依然濁重,雜亂,只是瞪大的眼已經合了起來,哦,流露在邵真臉上的,除了濃深的虛脫似的疲倦勞累之外,還有一撮隱隱的餘悸 從鬼門關兜了一轉的死亡餘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朦中的邵真被一陣強勁而冷冽的寒風,刮得打了個哆嗦! 他張開眼,他發覺兩肩傷口的疼痛已經減弱了不少,籲了口氣,他撐起身子走向那依然俯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史耀乾的身軀,邵真發現他似乎比自己傷得更厲害,自己不過是兩肩被抓了十個小洞而已,而史耀乾卻挨了“邪神”好幾掌拳,但邵真知道他死不了的,他只不過是在“邪神”換上自己一劍,吃了自己的“大幻手”.十幾記,和中了他的四十九粒算珠子 這樣的重創之下,才被“邪神”劈飛出去的,自然那勁道是小了太多,不足致人於死的。 事實上,“邪神”只不過是“打發”史耀乾而已,他把最後所有的功力,準備孤注一擲的放在邵真身上,拉他做墊本,企圖同歸於盡,但遺憾的是,他只差那麼寸許! 從他懷中搜出一小瓶藥丸,邵真把兩顆納入他的口裡,然後自己眼了兩粒,再把藥丸瓶放回史耀乾懷中。 然後,他有些吃力的在史耀乾的筋骨上推拿…… 過了片刻,史耀乾終於悠悠醒來…… 他似乎很驚異自己仍能活著,摀著仍隱隱作痛的胸腔,他哼著幾聲道:“小邵,咱在第幾殿上了?” 用力的吐了一口氣,邵真也哼聲回道:“已經到了你乾爹閻老大的金鑾殿上啦。” 咬了下香尖,痛得皺眉,史耀乾道:“咱沒死?” 幫他擦去嘴邊的血漬,邵真齜牙道:“死過去又活回來啦。” 望著他肩上的傷口,史耀乾道:“你傷得怎樣?” 疲憊的笑笑,邵真道:“一點皮肉之傷,算不了啥,倒是你的內傷,夠你躺上了幾天的啦。” 嗆咳了一聲,又吐出一灘血來,史耀乾道:“那老鬼死了?” 扶他起來,邵真道:“笑話,他要是沒死,咱還能在這打口風啊?” 猶有餘悸的打了個寒噤,史耀乾沙聲道:“那簡直不像個人,根本就是個老怪物。” 邵真彎身把“邪神”的屍體翻過來,抽出“眨眼劍”,剎時,一幕琉璃光牆火射而起,劃破了這寂靜的黑空,邵真把發光的刃身朝下,是以史耀乾並未被刺激得閉上眼,但他已是夠吃驚的了,他道:“咱從來沒見過你的傢伙,原來恁地邪門!” 插回刀鞘,。流光頓斂,邵真把“眨眼劍”揣回懷裡道:“我管叫它‘眨眼劍’,它奪命於人僅僅一眨眼,不是麼?” 一頓,注視著地下的“邪神”,感概似的接道:“但這次卻栽到了家。” 瞪著“邪神”猙獰可怖的死相,史耀乾道:“不,咱只栽到家門口,不是嗎,這老怪物終究躺下去啦。” 笑笑,邵真道。“別忘記是二對一呀,終歸是有點兒勝之不武,贏得並不光彩,對不?” 望著離他腳尖尺餘外的“金算盤” 它已支離破碎矣,史耀乾有些心痛的道:“俺的招牌叫他砸了,咱要講光彩,恐怕已經先到閻老大那兒吃喜酒去啦!” 邵真笑了一下,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又抽出“眨眼劍”,蹲下身去劃“邪神”的頭顱…… 驚愣了下,史耀乾道:“怎麼?你還想‘梟首示眾’呀?” 沒吭聲,邵真割下了“邪神”的腦袋之後,順便在他的衣襟上扯下一大塊來,把血淋淋的頭顱層層包好,別在腰間,這才張口道:“我要把它交給一個人。” 史耀乾訝異道:“誰?是否賣給藥材鋪做補藥?” 瞪了他一眼,邵真忍笑道:“別缺德了,我是要交給一個叫‘鬼穀子’的老家夥,你大概沒聽說過這人吧?” 聳一下肩,史耀乾眨眼道:“‘鬼穀子’?算了,活燉老人我也沒聽說過。” “方才‘邪神’那老怪物,要是敲爛了你的尊頭,恐怕也撕爛你這生了蛆的舌根子。” 口中雖然這般說,但邵真確實打從心底喜歡他這股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保有的風趣,詼諧,扯遠一點,邵真也就是因為曾和他相處過一段日子,才懂得風趣豪放的。 邵真潤了下唇皮,這才大略的把自己和“鬼穀子”的關係述說了一遍…… 拋眼望向“邪神”的無頭屍體,史耀乾噴噴稱奇道:“什麼,這老怪物已百來歲?他看來不過六七十罷了,瞧不出他還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真是禍害千萬年哪。” 頓了一下,用舌尖卷了下嘴唇,意猶未竟似的又道:“噴噴,難怪老怪物一再稱咱黃毛小輩,咱兩人的歲數加起來也不夠到他的一半哩,這麼說來,咱聯手幹他,也不算什麼丟臉的事。” 語落,史耀乾忽又想起什麼來的,四處張望了一下,噫聲道:“咦,那個女娃呢?” 邵真這才猛然想起那名少女來,他環首望了一下街頭巷口,並無人影,說道:“大概早就嚇跑了啦。” 史耀乾嘖聲道:“她倒好,一跑了之,差點沒坑死了咱。” 邵真卻笑道說:“倒該謝她呢,否則真不知上哪去找這老怪物哩。” 史耀乾忽然哈哈笑道:“這老不死的真行,行將就木啦,還想盡嘗消魂蝕骨之樂,真是老牛吃嫩草,勁兒不小。” 邵真哧笑道:“可不是,換了你死要錢,早就昏昏忽忽的啦,啥子味都不曉得了。” 瞪了他一眼,史耀乾道:“喲,狐狸笑貓。我說呀你這短命鬼,活有這老怪物的一半年齡五十歲,你家的祖先牌便算夠靈的啦!” 邵真佯怒道:“可惱,你竟敢咒我夭壽?” 隨即轉口道:“死要錢,咱總不能讓這無頭屍體就擱在這吧,否則明天的洛陽城有得一陣亂了。” 史耀乾頷首道:“這當然,咱該把他掩埋起來。” 正欲停嘴,連忙又加上一句:“告訴你,頭是你割的,我可不馱他喲!” 提起屍首放在肩上,邵真沒好氣道:“敢上山,卻不敢打虎,膽小鬼!” 史耀乾到巷裡去轉了一圈,才找到他們的坐騎,跨上馬鞍,他道:“近北門邊,有片荒地可供咱埋人。” 一挺腰,邵真也躍上馬鞍,正欲振韁前去,忽見背後一條人影奔來…… 掉頭望去,史耀乾怔道:“小邵,是那女娃哪。” 側轉馬首,邵真只見那名少女手裡提著一把劍,正氣籲籲,上氣接不到下氣的狂奔而來! 停在邵真身側,她氣籲籲道:“俠,俠士,我,我去拿劍來殺那惡魔……” 話落一半,她顯然是看到了邵真肩上,那具無頭屍首,猛可地啊了聲,眸珠子一滾,一翻 昏死過去啦! 翻眼聳肩攤手,史耀乾望著邵真道:“小邵,死諸葛竟嚇死活司馬懿,大概就是這樣吧。” 邵真噴笑道:“別風涼了,還不快去招回她魂。” 飄身下馬,史耀乾彎身在那少女的粉腮上輕刮了兩下,口裡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天黑黑,地黑黑,叫三聲南天門太白金星老蛋,喚五回地獄門閻羅王混帳,快快送回這位姑娘三魂六魄,外加九九八十一氣竅……” 沒好氣的,邵真哼道:“死要錢,你可以改行當土道士了。” 朝他齜牙,史耀乾道:“你不是叫我招魂麼?” 瞪了他一眼,邵真正欲張口,卻見昏在地下的那位姑娘真的嗯哼著,醒過來啦。 那娘兒臉上餘悸猶存,她張著小嘴兒,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史耀干連忙放柔聲音道:“姑娘別怕,那惡魔已叫我們殺死啦。” 這才哦著聲站起來,那少女畏懼的在邵真肩上的屍體上望了兩眼,微顫聲道:“那,那惡魔死了也這樣怕人。” 邵真含笑道:“姑娘,我們只是取下他的首級,你別怕。” 拂拂胸襟,少女朝邵真和史耀乾彎腰恭禮道:“多謝兩位俠士仗義相助,小女子感恩不盡。” 邵真微笑道:“姑娘,沒事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家人操心,以後最好不要獨自一人在半夜裡行走。” 忽地咦了聲,那少女像發現了什麼,衝前兩步,睜大著兩眼,瞪著邵真,驚異道: “你,你不是邵大哥麼?” “原來姑娘認識我?” 猛一愣,邵真連忙凝目細瞧她的面孔,一剎時,他恍然大悟的哦了聲,他想起這個人來啦…… 這個時候,那少女已急急又道:“邵大哥,我是王御照啊!” 王御照?哦,那不是曾經在洛陽酒樓受過邵真濟助的王御照嗎 她因其弟王昆受“金家莊”莊主“血手追魂”金丸弩之子“地頭蛇”金中樞拐騙欺凌,而欲賣身與邵真,邵真不僅未蹂躪其身,且隻身怒闖“金家莊”救出王一昆,還送了一筆為數不少的銀子給她姐弟倆……。 邵真幾乎要記不得這件事了,尤其王御照他根本就忘記啦,一來事情隔將近半年之久,邵真歷盡滄桑,哪記得這檔子事?縱算他記得,但在這黑夜時,而且是身懷急事,又加上與“邪神”的生死撲殺,他怎有機會和心情去細認王御照? 而王御照顯然是因為過度的驚駭,所以一時也認不出邵真來…… 這真是令人驚異的巧合,只見那少女 王御照,她滿臉欣悅之色,道:“邵大哥,想不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邵真本欲下馬來,忽想起肩上這具屍體若讓人看見不大好,而且還要阻止小苑向禹子明借錢,深覺不能再耽擱了,便道:“王姑娘,對不起,我還有些要緊事辦,改天王禦照連忙道:“既然如此,邵大哥,你去辦事好了,這惡魔的屍體就讓我來掩埋吧。” 遲疑了一下,邵真望著她道:“王姑娘,你不怕?” 搖了下頭,王御照嬌聲道:“我不怕,邵大哥,我學會了武功咧,剛才我只是沒注意,才不小心被嚇著的。” 揉著胸口,史耀乾道:“小邵,王姑娘既然這麼說,咱就把老怪物的奧皮囊交給她吧。 我想遲了,小苑可能 想了想,邵真只好道:“王姑娘,那就麻煩你了。” 王御照仰首道:“邵大哥,你怎說這種話?” 接過“邪神”血淋淋的無頭屍首,王御照忽問道:“邵大哥,你大概和以前一樣在洛陽酒樓落腳吧?明晨我當帶著舍弟去向你面謝。” 邵真道:“這兩天我可能呆在那不走……不過,王姑娘,區區小事情說啥謝的?免了吧。” 這時,史耀乾忽蹙眉催道:“哦,小邵,我的胸口發痛了,咱快去吧。” 於是邵真告別王御照,與史耀乾快騎趕向禹子明的住處…… 才走沒兩下,史耀乾忽勒馬停韁,邵真忙不迭停下來問道:“小史,怎麼了?” 眉心緊鎖,史耀乾捧著胸口哼道:“他娘,胸口愈來愈痛……” 扶住他的肩,邵真關注道:-“我早說過你要躺幾天的,不相信你是鐵打的,我看我還是先帶你回酒樓去休息吧……” 倔強的咬了下牙,史耀乾推阻道:“還不致於這麼糟糕,我撐得回去的,你快去找小苑去就是。” 微微猶疑了一下,邵真這才道:“事已燃眉,咱方才擱了那麼一陣子,小苑恐要向禹老頭拿到了那筆銀子啦,非快去不可,小史,你就忍耐點,熬到洛陽酒樓去,小毓會照顧你的。哦,對了,你順便把這裡發生的情形講給她聽,我可能慢點回去,免得她操心。” 輕揉著胸膛,史耀乾道:“把小苑的事也告訴她麼?” 邵真頷首道:“無所謂,她老早就知道我有小苑這位朋友。” 史耀乾揮手道:“省得了,你這就去吧。” 握起韁索,邵真忽又側首道:“慢,這老鬼的腦瓜子順便帶回去,這樣掛在身邊,挺不舒服的。” 哼了哼,史耀乾道:“幹嗎?” 解下首級包遞給他,邵真道:“吩咐小毓弄個小盒子裝起來,當她到藥材店為你買傷藥之時,順便要她買些防蝕汁,免得老鬼的腦袋爛臭了,日後無法帶給‘鬼穀子’。” 把首級包系在腰間,史耀乾道:“知道了,小苑的事辦完快回來,咱再想別的辦法弄錢。” 點點頭,邵真低喝一聲,一振韁索,便疾馳而去…… |
第43章
這兒離洛陽城中心很遠,平素便就不怎麼熱鬧,加上這又是隆冬的寒夜,且又近子夜,所以這幾條街可說全都關門睡覺了,街道上連只狗也不見,所以邵真便毫無忌憚的放馬狂奔了…… 禹子明是洛陽的第一巨富,邵真當然聽說過他住在城東,離這相當遠…… 奔馳間,邵真忽聞老遠傳來一陣轆轆馬車聲,瞇目望去,瞧見對面街道的盡端,一輛馬車急駛而來…… 這條街不寬,邵真只得慢下騎勢,自然那輛馬車也相對的慢下速度來,正要擦身錯過之時,那輛馬車忽地停下來,車上門扇啟處,探出一個面孔來,朝邵真招手道:“小邵,停停!” 一聽聲音,猛可一愣,那不是小苑麼?邵真連忙轉過馬頭來,策馬上前,口中呼道: “小苑,我正找你得緊。” 攬起雪白呢絨披風的下襬,小苑下了馬車,道:“小邵,你上哪兒去?” 躍下馬背,邵真道:“找你啊。” 用手壓著被風吹亂的髮絲,小苑詫聲道:“有事?” 目光一轉,瞧見邵真雙肩凝血的傷口,驚呼道:“啊!你受傷了?” “一點點皮肉傷痛罷了,沒啥。” 被風吹得瞇了一下眼,邵真道:“小苑,這兒風大,又冷,當心著了涼,你快上車裡頭去,咱好說話。” 掏出絲絹,小苑輕拭著他的傷口血漬,柔聲道:“小邵,咱快回去,我幫你敷藥。” 她上了車,邵真向車夫張口道:“再等一會。” 掀起車簾,小苑探出半個臉來,訝道:“怎麼?咱不是回去麼?” 挨近車口,邵真凝眸道:“小苑,你弄到那筆錢了?” 用力的點了下頭,小苑歡愉道:“放心,我弄到手啦……” 說著,一面低頭在袖中取出一張飛錢,送到邵真面前,道:“哪,這就是三百萬兩銀票。” 瞥了下那張飛錢,邵真沒有伸手去接,卻把她按回去,強仰住心頭的激浪滾波,邵真咽了口口水道:“小苑,謝謝你,但我不需要這筆錢啦。” 呆了呆,小苑疑惑的滾了下眼珠,道:“我不明白……” 又向她手中的飛錢瞥了一眼,當邵真看到飛錢上禹子明三個字之時,他說不出他心中是啥子一股滋味,他重重的吐了口氣,低聲道:“你又何苦為我道蹋你自己?” 垂下眸光,小苑低聲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凝視著她,邵真道:“小苑,咱把這錢送還給禹子明。” 小苑抬抬眼道:“為什麼?你不急需這筆款麼?” 苦澀的笑笑,邵真道:“小苑,你知道我決不答應你這樣做……” 不解的望著他,小苑攔嘴道:“我做些什麼了?我只不過是向禹子明藉這筆錢罷了,這有什麼不對?有嗎?” 舔了下冰冷的唇皮,邵真道:“小苑,別再瞞我,小史都告訴我了……小苑,我謝謝你,打從心底謝謝你,但你這樣做,除了委屈了你自己,和加重我心中一輩子的不安外,這是沒有意義的。” 沉默了半晌,小苑仰臉道:“這沒有啥嘛,我早就打算從良,不再呆在火坑了。小邵,你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當然,我並不太願意嫁給禹子明為妾,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他人雖老了點,但卻能讓我生活得非常富裕愜意 至少,他可以幫我清償債務,不必讓我再拋頭露面,而且我的一家人爹娘他們,從此可以生活舒適,再說……” 頓了一頓,她凝視著邵真接道:“再說我這樣做可以了卻我一樁心願……” 定定的注視著她,邵真問道:“什麼心願?” 移開了眼線,小苑徐聲說道:“回報你……” 心靈輕輕一顫,邵真脫口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接受的!” 把視線拉回來,重新放在邵真的臉上,小苑道:“小邵,你知道我這一生中最快樂和最痛苦的事是什麼?” 有點承受不住她的眸光,邵真低聲道:“我想知道…… 刀唇角牽起一絲笑,那絲微笑似乎含有濃郁的快樂和刻切的痛苦,小苑微微瞇起眸子,眸中閃漾起一撮朦朧似的夢霧,你哺哺低道:“我最快樂的是愛上了你,最痛苦的是並沒有得到你的愛……” 避過她那使他感到沉重的眸光,邵真掙扎似的搖了搖頭,他竭力使自己的心湖平靜,但他卻連自己的音調都無法平穩,他奇怪自己的語言居然顫抖得這樣厲害: “小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真的,我從來沒想到這……” 微笑依然,小苑道:“原諒我直說了,我認為在這個時候,我應當把它說出來,我一直沒有機會……” 苦澀的掉開眼光,邵真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雖然,他此刻很想說些話…… 漆黑的天空,一顆流星拉長著尾巴,一閃而逝。 小苑眯著眼眺望,似乎想尋覓追求那顆流星遺留下來的迷惘、惆悵、和一股淡淡的落寞和傷感……哦,無論如何,那顆流星是再也追尋不回來的了…… “很早,很久,打從你幫了我那次大忙,替我解圍之後,我就無法制止自己愛上你。但許久以來,我一直把它藏在這心田裡,不敢向你傾訴 也或許是因為你從來不曾向我露出愛的跡象的緣故,也許是我覺得自己打滾風塵,自慚形穢,一直殘忍的逼迫自己不敢向你表露愛意……” 扶持住搖搖欲墜的心靈,邵真有點窘的,不知所措的搓著手,他低啞的道:“小苑,現在你又為什麼要告訴我?” 痴痴的望著他,小苑柔聲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我認為告訴你,我將會感到好過一點……也或許我認為我對你的愛是不應該無聲無息的逝去的,應該讓你知道的,對不?” 緩緩垂下頭,邵真開始感覺到他的一顆心在劇烈的絞痛了,笑了笑,勉強的,他道: “小苑,你就是因為愛我,為了幫我籌三百萬兩,才下嫁可以當你父親的禹子明為妾?” 臉色一黯,隨即平靜的笑了笑,小苑道:“並不全然如此,當然我承認這麼做是有為了你的存在因素,但也不無有為我自己的歸宿打算的存在。” 迷惘的望著她,邵真道:“我不太明白你所說的意思。” 小苑靜靜的道:“儘管我知道你只不過把我當作朋友看待,一直沒有愛上我,但在我還不知道有個小毓的伴侶之前,我仍然願意癡迷的期待你的垂愛,然一旦我知道你情有所鐘,不能成為我歸宿的寄託之時,我就不能沉迷於幻想中了,我必須為我自己的將來打算,對不?” 微一停,接著又道:“這一生中,我對自己發過一項宏誓,假如今生我無緣無福為君之婦,而無法為君執掃,那我無論如何要回報以往對我的照拂,幫助……” 抬眼,邵真截口道:“我說過,我不會接受的。” 小苑道:“你這人未免太專橫了,難道說只許你幫助我,不許我幫助你麼?” 搖了下頭,邵真沉聲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假使我有困難,而你有來幫助解決這難關的能力之時,我當然樂於接受你的幫助,我們已是多年的朋友了,是不?” 稍停了一會,邵真苦澀的笑了下,接道:“問題是現在我真不需要那筆錢了,這麼一來你也無從幫助我了,對不?” 疑惑的,不相信的凝視著他,小苑沉默了好久,才啟口細聲道:“我已經把事情說得很明白了,你不要以為我是為了要幫你籌這筆錢才嫁給禹子明的,就算你現在不接受我的幫助,我依然要嫁給禹子明,我強調這一點。” 始終不敢接受她那雙銳利的眼光。邵真微低著頭,他看來有點做賊心虛似的,他囁嚅道:“哦,我,我是真的不需要那筆錢了,小苑。” 一瞬也不瞬的逼視著他,小苑此刻像個嚴峻的判官似的,冷冷的,咄咄的逼視著邵真,當她看到邵真那微微不知所措的樣子,她不禁有點氣,她哼聲道:“小邵,莫非,莫非你瞧不起你這個朋友?嫌我錢臟,是麼?” 像是受了傷害,邵真猛地抬起頭,說道:“小苑,不要這樣侮辱你自己!” 唇角掛著一縷無意識的微笑,小苑道:“小邵,我們現在必須冷靜的面對現實,你通常都是這樣子的,對不?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接受我這筆錢,是因為你始終 我是可以用‘自作聰明’來形容你,不是麼?你始終自作聰明的認定,我是為了幫你籌這筆錢,才嫁給禹子明,所以你心中一股歉疚,才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是不?” 沉默了半晌,邵真終於咬牙道:“是的!” 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小苑道:“哦,這樣你不僅自作聰明,而且太死心眼了!我不是和你強調過麼,就算你現在不接受我這筆錢,我仍然要嫁禹子明,你這樣堅持你的自以為是的想法,那不顯得太愚笨了麼?” 一窒,邵真張了張口卻沒再說話。 小苑接著又道:“小邵,你無須歉疚,你對我自始至終都是光明磊落的,你沒負我什麼,一點也沒有,有麼?我愛你,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你並沒有玩弄我,何需歉疚?讓我再繁贅的說下去,我終究是要嫁人的,嫁給禹子明又有什麼不妥?難道你認為我嫁了個老頭子,便瞧不起我,不認我這個朋友了?” 急急的,邵真道:“小苑,你知道我決不是這種人的!” “那就好了,我雖然不能得到你的愛,但我依然高興擁有你的友誼,而小邵你雖然沒愛我,但你仍然喜歡我這個朋友,是不?” 邵真沉緩的點了點頭,但總覺得心頭被什麼壓著似的,老是開朗不起來…… 把飛錢緩緩送到邵真面前,小苑微笑道:“小邵,收下吧,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看的話。” |
第44章
注視了她良久,邵真終於接下來了,他壓抑著嗓子低聲道:“小苑,我至遲明晚便還你這筆款子。” 邵真把小苑送回“舒心樓”,再折轉到洛陽酒樓時,已差不多是二更天了。 不過剛到酒樓門前,便見明毓秀迎了上來,邵真躍下馬來,驚異道:“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做什麼?” 一臉歡愉的接過韁索,明毓秀深情款款道:“我剛為小史煎好藥,讓他吃下,算算你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所以我在這等你,免得讓你叫了老半天門。” 心湖陡地掀起一陣狂瀾,邵真只覺一天的勞累,忽地化為烏有,他情不自禁的,握住明毓秀柔若無骨的柔荑,柔聲道:“毓,讓你久等了。” 明毓秀含情微笑道:“真,外頭風冷,咱快進去。” 推開虛掩的門,邵真和明毓秀相偕進入酒樓裡去,明毓秀叫醒正在櫃檯縮著頸子打盹的伙計,吩咐他照料坐騎,另外還囑咐他燒熱水…… 一邊上樓,邵真一邊問道:“小史他怎樣了?” 明毓秀掠發回道:“吃了藥,便睡了,想沒什麼大礙,那點內傷,躺個三兩天便沒事的。” 說著,明毓秀忽地嚇了一大跳,驚呼道:“啊!真,你也受傷了?” 摀著肩上凝血的傷口,邵真淡淡道:“別大驚小怪的,這只不過一點皮傷罷了。” 停下身子,明毓秀細瞧他的傷口,發現確實沒什麼,這才放心道:“瞧這傷痕,明明是十指抓傷,那廝竟這樣厲害呀?” 邵真猶有餘悸似的道:“別提了,一提到他,我可要睡不著覺了。” 忽又想起什麼來似的,邵真又道:“哦,毓,那老鬼的腦袋,你弄妥了沒?” 點了下頭,明毓秀道:“放心,都給你弄好了。” 話落,他們停在一間房門口,明毓秀推開房門,邵真伸進半個身子去,忽又縮回來,低聲道:“死要錢的睡得正著,咱別吵醒了他。” 輕輕點頭,明毓秀又推開隔壁的房門…… 邵真一踏進房裡,便累得躺到床上去…… 明毓秀擰了一條毛巾,柔情的為他拭去臉上的血污,另外還端了盅滾熱的香茗…… 啜了幾口,邵真只覺精神一振,他凝睇著毓秀,含笑道:“毓,還記得上回咱在這的情形麼?” 羞紅了下臉,明毓秀道:“怎不記得?那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苦慘了你啦。” 笑笑,邵真回憶了下往事,猶如昨日,他道:“以後千萬別再來這一手啊!” 羞澀的笑笑,明毓秀坐在他身畔,凝眸問道:“小苑怎樣了?” 端開瓷盅,邵真道:“他藉給了我三百萬兩。” 噫了聲,明毓秀詫異道:“小史不是說你不要麼?” 邵真把情形詳細說給明毓秀聽…… 明毓秀聽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倒是很同情她……” 一怔,邵真截口道:“毓,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毓秀凝眸道:“為了你,她不惜嫁給快入棺材的老頭兒做妾,這不值得同情?” 像被毒蟲噬咬了一下,邵真猛一震道:“毓,你別胡說,她並不是全為我……” 話落一半,門外有人敲門,並說道:“客官,熱水好啦。” 明毓秀連忙從床頭拿出一襲衣袍,遞給邵真道:“真,我上街買藥時,順便為你買一套新裝,穿著可能合身,你大概會喜歡的。” 邵真接過來翻看一下,喜形於色道:“毓,謝啦。” 明毓秀又遞了個小銅盒給他,叮嚀道:“這兒還有些外敷傷藥,你沐浴時,順便在傷口擦點,雖說是小傷,萬一轉惡,那才真糟。” 一併接過來,邵真凝國道:“還有啥的沒?”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噘嘴道:“沒了,快去吧。” 忽地走上前去,邵真攬住明毓秀柔苦無骨的柳腰兒,飛快的在她吹彈得破的粉腮吻了一下,說道:“別忘了還有這哪!” 俏臉泛紅,明毓秀羞赧嬌嗔道:“死東西!” 說著,粉拳兒輕握,朝邵真揍了過去…… 像只狡猾的野貓,邵真早一溜煙的閃出門去了,帶著一抹得意又滿足的笑聲…… 約莫半炷香的的時刻之後,邵真已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 當他再回到明毓秀的房裡之時,明毓秀只覺他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渾身的疲憊盡都一掃而清,精神抖擻,尤其是穿上她為他買的衣裝 銀白勁裝,外罩淺藍絨白邊的袍衣,更是顯得神采飛揚,丰姿煥發。 洛陽酒樓全天營業,現雖近三更,可是其中“賭園”和“美之園”卻是生意最盛之刻,邵真本想到“賭園”去摸牌九,可以這麼說,當他懂得賭之後,每到洛陽酒樓來,必然賭它一番,何況他已將近年沒有摸牌了,一旦又到這兒來,難免手癢,賭癮大發。 但煞風景的是,明毓秀在他沐浴之時,卻叫了一桌酒菜,邵真只得打消念頭,老大不願的,陪著明毓秀淺呷慢飲,談天說地…… 明毓秀雖不大會飲食,似乎她的心緒很愉快,卻也喝了不少,只叫原本紅嫣誘人的臉蛋兒紅得像只熟透心的蘋果。 帶著幾分醉意,她朦朧晃漾道:“哦,真,咱多久沒有這樣飲了!” 邵真酒量不小,但兩頰也有些燙熱了,顯然他喝得更多,打了個小酒嗝,他醉態似的道:“我記不得了,你說呢?” 滾動著兩粒如黑寶石的眸珠子,像是在回憶,明毓秀啟唇道:“最少有一年以上了吧,自從那次我們在開封的‘君歸客棧’,有這樣飲過之後,你去了西疆半載,然後你回中原,把我從‘金銀幫’手中救出,來到這家酒樓……” 邵真似乎是想起來了,他張口接道:“那次咱在樓下,你飲出事來了,對不?” 美眸凝睇,明毓秀風情萬種地說道:“是的,那一次幾乎使我們淪於萬劫不復之地,一離又將近半年,總合起來,少說也一年了吧。” 望著她那悄模樣,邵真有些魂飄飄的,他湊前去,輕握住明毓秀白如凝脂的手掌,瞇眼道:“一年久別,於今又對盞相飲,只覺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毓,你說是不?” 酡紅的俏臉更紅了,嗯,就像是一抹晚霞夕照那般迷人,醉人,明毓秀並沒有抽回柔荑,她只覺得邵真那溫熱的手,正送來一股強烈的電流似的。 她半睜著眼,哦,她看來有些意亂情迷了…… 但她絲毫沒有想逃避的樣子,而且她似乎有意去迎迓,和挑逗 她已微側過嬌軀,好讓邵真另外一隻手環攬住她那纖纖細腰了…… 這鼓勵,使得邵真那股子的心猿意馬更形放蕩了,他摟著明毓秀盈盈可握的腰肢,順著這個勢,他把自己的身子緩緩挪靠前去,這樣的距離,已使得他可以真切的聽到明毓秀那吹氣如蘭,並且有些兒急促的鼻息 這是一項很嚴重的挑逗和誘惑…… 尤其是明毓秀忽然像個軟泥人似的半癱倒在他的懷裡,這味兒,怎生熬得住?憐柔的,惜愛的,邵真已把他的嘴唇壓在明毓秀潤熱的紅唇上了…… 哦,這是一個吻,但這卻不像一個平常的吻 在兩人都帶著有些醉意,而且又是夜深人靜的好時光,通常,嗯,通常這樣的吻,往往是表示著什麼的“前奏”…… 吻得很熱,也很甜,多少的相思苦,多少的離情苦,似乎力求在這一吻彌補過來…… 這是愛情達到沸點的表示,超過了沸點,便是愛情的“昇華”,照這種趨勢,嗯,他們即將“昇華”了 …‧ 不是麼?邵真已抱起明毓秀此刻看來毫無力氣,渾身軟綿綿的嬌軀,而且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床畔…… 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明毓秀已被放在床上了。 她像是昏迷的閉著嘴眼,粉頰上的紅潮,似乎已達到了最頂點,她似乎顯得有些兒駭驚羞怯,但十分溫馴,看不出有抵抗的樣子…… 俯下身,邵真輕吻著她的秀髮,美額,眼簾,粉腮,瑤鼻,櫻唇,下頷,而且吻到了她滑溜如脂的頸項上去了 這時候,邵真已顯得有些貪婪,而明毓秀已是“不省人事”了… 眼看,眼看 就當一場暴風即將來臨時,邵真忽地來了個“緊急煞車” 他倏地啊了一聲,很忽促的,驚慌的轉身衝到窗畔,一把拉開窗閂,頓時一陣冰冷的夜風迎面撲來…… 猛力吸著,邵真只覺那股子冷風灌進他的鼻孔之時,紊亂渾沌的腦海為之一清,尤其是丹田裡的那撮強烈而狂野的情慾也為之一抑…… 掠了掠蓬亂的鬢髮,理了理弄皺的衣襟,明毓秀紅潮未退的臉蛋上泛起一絲迷惘,和微微的失望,她走到邵真身後,伸出了仍輕輕顫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有些羞赧嬌澀的道:“真,你……” 瞇眼凝視著穹蒼上一顆孤伶伶的寒星,邵真壓抑著嗓子,帶著些微的悵惘,他道: “毓,我們不能……” 緩緩垂下粉頸,明毓秀暗啞無言,一滴晶瑩滾圓的淚珠,滴在她淡紅淺青相”的鞋尖兒 碎了。 趁著躥起的理智尚未泯滅,邵真緩緩踱開了兩步,這使自己在感覺上是一段“安全距離”,他浮著苦笑,那般無可奈何似的道:“毓,別悲戚,哦,你已是夠苦的了……” 仰起沾著淚痕的臉龐,明毓秀以無比堅定的眼光望著他,道:“真,我只是想奉獻給你,無條件的,不管日後你是否有勇氣衝破那道枷鎖,我不在乎名份上的稱呼,你知道我只要有你就滿足了……” 淚臉泛起了深切的懇求和祈望,明毓秀微顫的語音,含著哀乞: “我真的不在乎,真,這樣你便不會違逆了令堂,不是麼?” 心靈在顫慄著,邵真幾乎要忍不住那本是已飽受刺激的淚線崩潰,強忍住鼻尖的酸意,他猛烈的搖著頭,低啞道:“不,毓,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絕對的不公平!” 他想掉頭就走,他真要受不住,但這決不是一走便可以了決的,決不是! 暗地裡咬了牙,邵真像是面對著一排險惡的波浪,用力的挺了下胸膛,道:“毓,當我到‘百艷幫’去找你之時,我已下定決心去衝破那道橫在我倆面前的障礙!” 說著,他衝向前去,一把將明毓秀摟入懷裡,他看來已是克制不住了 他的眼角已漾起微微的淚光。 內疚的閉下眼,他哺道:“毓,你一定要相信我。”喜極而泣,明毓秀仰臉道:“真,我相信你。但,不管怎樣,即使你那道障礙永遠屹立存在,我亦永遠無憾,我要的是你,不是那虛無的‘名份’。” 顯然,這是令人很疑惑奇怪的,不是麼,枷鎖,障礙,那又是什麼呢? 緊緊的,但也是靜靜的,他倆擁抱了一會,彼此似乎都已平靜下來,兩人坐回桌席,但邵真卻把酒拿開了,他認為此時此地,酒,總是有些“挑逗性”的,在某方面言。 用匙子撥動湯,邵真忽想起什麼似的蹩了下眉頭,道:“毓,我在洗澡的時候,你說小苑嫁給禹子明作妾,是為了我,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明毓秀動了下微顯得浮腫的眸子,輕聲道:“我認為小苑既然愛你,而她雖然口裡說不是為你才嫁給禹子明,但我卻不這麼想……我,我也說不出一個真確的理由,或許我也是個女人,可能比較了解她的意思吧。” 笑笑,邵真喝了口湯,道:“你這憑空猜測,我怎能相信?” 想了想,邵真似覺得有什麼不妥似的,哺哺自道:“不過,照你這麼一說,我卻有幾分懷疑,小苑她那神情……” 歪首沉思了良久,邵真忽又說道:“毓,不管小苑是否為我犧牲,如果不是那當然很好,萬一的話,我豈不是要抱憾終身,歉疚一輩子?我看,還是把錢還給她算了。” 不以為然的搖了下頭,明毓秀道:“這我可就不大同意你的說法了。” 微怔,邵真道:“說來聽聽。” 明毓秀道:“這不挺簡單的嗎?就算你現在把錢送還給她,你還是向她藉了錢呀。” 邵真道:“話這樣說沒錯,不過把錢早早還她,我總覺得比較心安理得。” 明毓秀訝道:“現在就送去還她?” 點了下頭,邵真道:“是的,愈快愈好。” 明毓秀忙道:“現在什麼時候了?三更半夜,你還去敲人家的門啊?” 想想有點道理,邵真便道:“那麼等天一亮,我便去送還給她。” 明毓秀抬眼道:“其實我認為這又何必?既然你把人家的錢接過手,不管怎麼說,你就藉人家的錢了,暫時不說小苑是否為了你這三百萬兩才嫁禹子明,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她的一番好意藉你錢,對不?現在貿然的又送了回去,對你和她都沒有好處,反而你仍然背了個和她藉過錢的事實,而你的困難依然沒解決,豈又不是辜負了小苑的一番好意麼?” 靜靜凝聽,再加上細意衡量,邵真沉吟了一下,終於道:“算你丫頭說得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儘快把錢還給她,欠人家的債,心中總覺得怪不好過。” 明毓秀道:“真是,連我看了你這彆扭的模樣,也不舒服起來了,既然你這麼急,那咱現在就去‘金銀幫’怎麼樣?” 邵真訝道:“現在就去?” 擦了下眼皮,明毓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金銀幫’是整夜開賭的,隨便哪時候去還不是一樣?” 邵真連忙道:“我只是說咱如果現在上‘金銀幫’,決不是天亮以前可以回來的,假如這期間死要錢的醒來沒人照顧,那怎行?” 瞥了他一眼,明毓秀道:“這還不簡單,咱化點錢,雇個伙計照顧他,不就得了嗎?” 想了一下,邵真道:“好吧,就這麼辦,咱現在就去吧。” 明毓秀望著他,關注道:“真,問題是你奔波了一天,又廝殺了一場,而且還負了傷,咱這番上‘金銀幫’去,一場惡戰恐難免,只怕你……” 豪笑了一聲,邵真截口道:“這你丫頭勿庸操心,我又不是剛出道的毛小子,專憑血氣之勇行事,雖然‘邪神’那老鬼差點沒要了我的命,但他給我的那點兒彩,你方才又不是沒看過,算不了屁事,累倒真累的,但方才那頓熱水澡,和現在幾杯黃湯,雖不過是短短的休息,但對我來講是太足夠了。” 於是邵真雇了個店小二,到“商俠”史耀乾房裡聽候差使,便與明毓秀深夜登向“金銀幫”之門…… 邵真此番登門“金銀幫”,主要的當然是要“籌”一筆三百萬兩銀子,附帶的,他要替“劍中寶”和“大憨俠”報仇 誅戮“六魔煞”等凶煞!“金銀幫”離他倆住的洛陽酒樓相當遠,不過在此大深寒夜裡,邵真和明毓秀可以無所顧忌的展開絕頂輕功奔馳,是以費不了多時,已至“金銀幫”門前…… “金銀幫”,這專以供人賭牌九起家的幫派,對邵真和明毓秀當然是不陌生,尤其是明毓秀在那兒還差點喪了命,所以明毓秀在老遠看到“金銀幫”的門宇之時,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恨得牙痒痒…… “金銀幫”,單就外表看來,就讓人有“淘金窟”的感覺 它是那般的華麗、宏偉。 放眼望去,高樓危閣,畫棟雕梁,尤其是門前兩座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石獅,卻又有一股肅穆、威嚴的味兒 但見此刻“金銀幫”兩扇黑漆鐵板鑄有泥金錐的厚門,正像“衙門八字開”的大敞著,明毓秀道上石階,仰首凝注著門轅上的那塊書寫著正體字“金銀幫”的匾額,她咬牙恨恨道:“要不看在銀子的份上,姑奶奶現在就砸爛這塊招牌,哼!” 臉色凝沉,邵真望著她低聲道:“毓,一切照計劃來,別壞事呵!” 說著,明毓秀正欲舉足跨入門裡去,忽見右邊石獅子後面竄出一條人影來…… 明毓秀與邵真本能的一愣,還沒來得及瞧清來人,那人已怯生生開口發話:“眼前不是明姑娘和邵公子麼?” 眼眸一亮,明毓秀驚異非常,脫口道:“大嫂,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那來人原來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但見她衣衫單薄且襤樓不堪,髮絲蓬亂,面容,憔悴,懷裡抱了一名熟睡的孩童,左右兩邊跟著不到十歲的男女小孩各一名。 嗯,不用說,那孩子們在這大寒天裡,也和那婦人一樣 破衣舊裝,而且面黃肌瘦,瘦骨磷峋,這些不說,單看他們那兩顆無神的眼球茫然的張著,他們緊緊挨著婦人的身旁的瘦小身軀,顯然是受不了這冰峭的寒冷,顫抖得非常厲害,那兩片乾癟的嘴唇尤其已凍得發青了,這情景,便足以讓人同情落淚…… 驚異裡湧上了一抹酸意,明毓秀一把衝上前去,抱起兩個孩子,望著中年婦人道:“大嫂,你怎落得這副模樣?” 未語,中年婦人淒苦悲切的臉上已是一片淚水…… 邵真見狀,連忙道:“大嫂,這兒不好說話,咱們到裡面去比較暖和。” 驚慌的搖了下頭,中年婦人便咽道:“我……這樣子,可,可以進去?” 把孩子交給邵真抱著,明毓秀先解下自己的披風替中年婦人披上,才扶著她道:“放心大嫂,這地方只要有錢,誰都可以進去。” 於是邵真抱著兩個孩子,明毓秀扶著中年婦人進入“金銀幫”的門階…… 入門的兩邊,有司閽的屋子,不過那些司閽只有為有車有馬的賭客接待,邵真和明毓秀等既然是陡步,是以他們不過望了一眼,連出來招呼一聲也沒有。 一進去,是個大深院,正中是樓閣高聳,燈光輝煌,那便是“金銀幫”供人賭牌九的地方,也是“金銀幫”的中樞;兩旁廂房整齊排列著,左邊僅單層樓房,是供賭客停放馬的地方;右邊是雙屋樓房,上層是供賭徒休寢之地,下層便是供應膳食之處。 這些,邵真和明毓秀當然知道,是以他倆把巾年婦人帶到右邊樓下裡。進去,一個人影兒也沒,想是三更半夜而又天太冷的緣故吧,連掌櫃和伙計都擠在一團兒打盹,邵真上前去搖醒了他們,要他們弄些飯來。 掌拒的揉著惺鬆的睡眼,一見邵真和明毓秀穿著入時,而中年婦人和那兩個幼童卻如叫化子,心中好生奇怪,再睜眼細瞧邵真和明毓秀,忽像灌進了口冷水,猛地清醒過來似的,那掌櫃的呵呵的幾聲,道:“啊!你們是‘鬼見愁’和‘艷屠煞’!” 拍了下他的肩,邵真朝他微笑道:“呵,老鄉,難得你還認識我倆。” 一張臉頓成死灰,掌櫃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他那睜得大大的眼球里正湧上一片驚駭和恐怖…… 邵真淡淡的道:“噴,別這副樣子,少爺今番到這兒來還找不上你這種角色,你老兄儘管放心為少爺弄些上好的飯菜來,懂不?” 如獲大赦,掌櫃的連忙點頭如搗蒜,道:“懂,懂,小的懂,懂……” 這時明毓秀已扶著婦孺入座,邵真又對那掌櫃加上一句,道:“朋友,老實說我很高興認識你,’不過你要是聰明點兒,安份守己的弄上飯菜來,然後乖乖的呆在這兒,裝成沒事般的話,這樣你老兄或許還有一段很長的日子好過,懂嗎?” 大氣也不敢出,掌櫃的忙又點頭道:“懂,懂,小的懂……” 邵真這才滿意似的朝他咧嘴笑了笑,也跟著人座。 此刻明毓秀正低聲安慰著抽泣不止的中年婦人,邵真望著她,心中一股疑惑湧上心頭…… 這中年婦人和那三個稚童,便是“毒心郎中”邰肇賡的妻兒。 邵真和明毓秀跟“毒心郎中”學賭之時,便認識了她,其實邵真和明毓秀不能說對她了解有多深刻,不過他兩人曾好幾次到“毒心郎中”的家裡“分贓”,每次邰妻都很殷勤的招待他們兩位。 邵真和明毓秀僅知道她並不是道上的人物,但他倆對邰妻的印象是待人和氣,是個賢淑的好妻子。 邵真奇怪邰妻怎會這般淒慘樣,照說“毒心郎中”邰肇賡雖算不了啥富有,但他一直也可說生活得不賴,尤其近年來邰肇賡又混得不錯,不論怎麼樣,邰妻是不應該淪落到這種地步的…… 正費心猜疑著,那些伙計們不知是懾于邵真的淫威,抑或原本就這麼伶快,也不過一會兒,他們已恭恭敬敬的擺上一桌滿滿的飯菜,外帶兩壺燙酒。 邵真見邰妻傷心不止,明毓秀勸也勸不住,便向明毓秀施眼色,道:“毓,想大嫂必有難過的事情,你就讓大嫂哭一場吧,或許大嫂心中會好過一些。” 明毓秀聞言,也就不再勸她了,把兩碗滿滿的香噴噴的菜餚,端給那兩個已是口水直流的小童,而那對孩子,似乎餓壞了,張口大嚼,那副樣子叫明毓秀看了心酸…… 邰委仍然低首掩泣,這情景當然使掌櫃的和那些伙計們感到奇怪不解;不過他們都是深深的認識邵真和明毓秀,他們當然認為邵真和明毓秀是不懷好意而來的,他們自顧不暇,只祈平安,焉敢過問,敢麼? 邵真在這當中,忽然心一動,他猜出十之八九來了,上回他遇到“毒心郎中”邰肇賡的時候,他記得他說過有個姘頭,那麼,八成一定是…… 哭了一會兒,總算是歇下來啦,邰妻似乎覺得心中好受多了,不過她也感到不好意思的,低首細聲道:“邵公子、明姑娘,我實在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悲傷,請兩位原諒我的……” 不等她說完,明毓秀已挨過身去,柔聲道:“大嫂,沒關係,咱們也不算外人了,現在你願意說說你的困難麼?” 邵真接口道:“大嫂,是不是肇賡兄對你怎樣了?” 眼淚又湧流而出,邰妻強制悲傷,哽咽道:“肇哽他已丟棄我們母子了……” 邵真心中說了聲果然不出所料。 明毓秀吃驚道:“大嫂,這又是為什麼?” 一面拭淚,邰妻一面道:“肇賡他在外頭有了另外的女人,三四個月來不曾回家過一次,而且一文錢也不給,為了生活,我已幾乎把東西典當光了……” 說到這,又忍不住傷心的哭泣起來…… 明毓秀看到眼裡,心中著實不忍,她問道:“那麼大嫂你三更半夜在這門外做啥?” 邰妻淒楚道:“我是想到‘金銀幫’里來找肇賡的,我聽說他最近常在這兒,但我這副樣子又不敢進來,怕給人趕出去,所以只好呆在門邊等候。” 邵真驚道:“天,這冷的天裡,大嫂不怕凍壞了身子麼?再說孩子倒也要受不了啊!”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邰婦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要是找不著肇賡,我們母子就要餓死了。” 心頭湧起一股憤恚,明毓秀是個女人,就算是不認識的女人遭到這種遭遇,她也會憤憤不平的,何況眼前的女人是她認識的,而且還算得上是十分崇仰。 再說“毒心郎中”邰肇賡無論如何上回還出賣過她一次,害得她差點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但她事後又想邰肇賡好歹也算是自己和邵真的“賭師傅”,而且看在他妻子的面上,明毓秀並不想追究這件事,只想把目標放在“金銀幫”上。 但現在一聽邰肇賡居然喜新厭舊,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狠心拋棄糟糠之妻,和自己的親生骨肉,這種喪心病狂,沒天良的人,她怎生再饒得他? 挫了挫牙,明毓秀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安慰邰妻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會使你夫君回到你們母子身邊的。” 感激涕零的起身佛拜,邰妻道:“明姑娘,我們母子在這向你謝謝援手之恩了。” 轉身,又要向邵真拜謝,明毓秀早把她拉回座,催道:“大嫂,別這般見外,昔年我們也叨擾你不少,我們別再這樣客氣了,大嫂,你還是快點吃些東西,別餓壞了身體。” 邰妻逐收束淚痕,開始吃東西…… 這期間,明毓秀低首默默沉思,她在想一個萬全之策中國有句老話,清官難斷家務事。 像這等事,明毓秀還算是破題兒第一遭碰到,既然邰肇賡曾出賣過自己,她可以用這個理由施“壓力”,要他回他老婆和孩子身邊,但這終究是治標,不是治本的辦法,不是麼? 明毓秀總不能逼他回去,也難保他不再“跳”出來。 明毓秀算得上是個賭徒了,而邰肇賡當然是個十足的賭徒,大凡賭徒,尤其是“男賭徒”一旦有喜新厭舊的意向,這是很難很難使他回心轉意的! 明毓秀無法確切的說出一個理由來,不過據她的觀察,有不少人是這樣的。 尤其邰肇賡現靠詐賭過活,錢賺得多,而且容易賺,像他這種男人,一旦有了錢向外發展,不顧家庭,除非他不能再賭,走投無路,才會幡然醒悟的…… 那,對付邰肇賡這種人,又要用什麼辦法呢? 邵真見明毓秀低頭不語,心知她在想啥,他也不禁凝思猛想…… 不多時,邰肇賡的妻兒已用膳完畢,邰妻向邵真與明毓秀一謝再謝,感激之情,不可名狀。 明毓秀從懷裡拿出四五張紙錢,另外還掏出二十兩重的銀子三綻,遞給邰妻,說道: “大嫂,我這點兒錢,你暫且先收下……” 沒等她說完,邰妻已看見飛錢的面額,她大驚道:“明姑娘,這是兩萬多兩銀子哪,你,你送我這麼多錢,我怎能接受?不,明姑娘,我不能收你的銀錢,我只要你能把我夫君找回家就很好了。” 明毓秀含笑道:“會的,這我一定會做到,大嫂您請放心。另外這點錢,是我以前向肇賡大哥藉的,大嫂您拿去就沒錯。” 半信半疑的望著她,邰婦拿著錢有些猶豫不決…… 明毓秀再三催促,邰妻這才把飛錢和銀子揣入懷裡,明毓秀安慰她道:“大嫂,您身體保重,別過份悲傷,不超過兩天,我會要肇賡大哥回家去的。現在,您暫且先回家中去歇息,別凍壞了孩子們和大嫂您自己,好麼?” 怯怯的,邰妻道:“我,我能不能在這兒等肇賡一起回家?” 明毓秀沉吟了一會兒,照實道:“大嫂,不瞞您說,在我要找肇賡大哥之前,我還有些要緊的事要辦……” 邰妻連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家去。” 明賡秀微笑道:“大嫂,假如我的事情辦得快的話,說不定我就會要肇賡大哥在天沒亮前便回去了。” 淚水又湧了出來,不過那不再是悲傷的淚水,邰妻顫聲道:“邵公子,明姑娘,我不知道要如何報答你們,願神明永遠保護你們兩人。” 明毓秀朝她頷首言謝,便送她們母子四人離開“金銀幫”。 邵真在離開的時候,付給掌櫃飯錢,順便警告他們不可走露他們來的消息。 事實上,邵真和明毓秀已是幾乎人人認得了,對“金銀幫”而言,但他這樣做,當然說不上怕,只不過想讓人 某些人吃一驚罷了。 邵真和明毓秀望著邰妻和那三個孩子,拖著蹣跚的步子消失在寒冷的黑夜裡的時候,明毓秀帶著傷感的口吻道:“天底下,有多少這樣不幸的女人阿……” 歪首看她,邵真道:“毓,你打算用什麼方法?那老狐狸陷害過你,但好歹也得饒他一遭,就不說他是我們的‘賭師父’吧,所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看在大嫂的份上,你總不能叫她守寡啊!對不?” 話聲一落,明毓秀接口道:“那依你的話,又該怎麼做呢?當然啦,老狐狸只要我們逼他回去,他是不敢不乖乖的回去的,但是以後呢?咱們不能一輩子看著他!” 轉身走進門去,邵真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時你看著辦就是了。” 跟上去,明毓秀白了他一眼,道:一你倒好,推得一乾二淨。” 忽想起了什麼,邵真進了門之後,走沒兩步,便停下道:“哦,對了,毓,我要先宰‘六魔煞’,但為了讓‘百艷幫’也能報仇,我必需把他們誘出外頭,但怎不見了‘十二太妹’呢?” 明毓秀哦一聲道:“真,要不是你說,我真要忘了呢!‘十二太妹’既然奉命監視‘六魔煞’,想必就在這附近吧!” 兩人轉目搜索了四處,只見幾條大理石通道,和蓋滿雪花的假山及結了冰的池水之外,屋宇廊下並無一人…… 見無人影,邵真便道:“不如進去問問那掌櫃的老頭子,他耳目很靈,說不定他知道哪。”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重新進入右邊樓下食堂,那掌櫃和伙計一個也沒少,似乎他們依邵真之言,不敢透風聲,但他們一見兩個煞星又折了回來,仍忍不住的臉上一陣發白,發青。 邵真不過走到掌櫃的面前,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掌櫃的老頭兒已期期艾艾道:“邵,邵公子,我,我們並沒有向上面報告說您們來了……” 不等他說完,邵真含笑打斷他的話道:“這個我知道,你們只一個腦袋,而且又不是傻瓜,當然不敢違抗少爺的話了,對不?” 話音一頓,轉口道:“喲,別怕得這樣子,少爺雖然很高興你們怕我,但並不是太欣賞你們這麼窩囊像,我說過,你們這種角色,少爺還挑不上,請放心,請放心吧。” 明毓秀見他那副如鼠見貓的可憐樣子,心中也著實過意不去,遂含笑和顏悅色打話道: “老伯,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只想向你請教一件事。” 作恭打揖,掌櫃的連忙道:“姑娘有話儘管問,老漢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明毓秀道“老夫可知道‘十二太妹’?” 掌櫃的連忙張口道:“哦,您是說‘百艷幫’派出來殺害‘六魔煞’的‘十二太妹’麼?” 明毓秀點頭道:“正是,請問她們是否在你們這兒?” 掌櫃的忙又道:“在,在!她們在這兒好些時候了,只因‘六煞魔’畏懼她們,不敢出面,而‘十二太妹’礙於敝幫的規矩和情面,不好動手,不過她們並不走,輪流日夜監視看守著‘六魔煞’,似乎是不達目的不甘休……” 有點兒不耐煩,邵真咬牙道:“這些少爺都知道,我只問你‘十二太妹’現在哪裡?” 似是很懼怕邵真,打了個哆嗦,掌櫃的結巴道:“在,在樓上客房……!” 輕蹩蛾眉,明毓秀道:“原來她們也住在你們的客棧裡?” 點點頭,掌櫃道:“是是,她們十二個人分六個房邵真插口問道:“那她們就在窗口監視‘六魔煞’嗎?” 牙齒打顫,掌櫃道:“她們就在窗口監視,‘六魔煞’要跑的話,必須經過這兒,便逃不過她們的耳目。” 邵真感激的道:“謝謝你了,老伯。” 明毓秀朝他說了聲,便與邵真邁步出門去…… 來到外頭,兩人駐足仰首觀望樓上的一排房間,但見全部昏黑黑的,似乎全都寢息了…… 扭著頸子,邵真低聲道:“毓,她們現在一定在窗口趴著注視著,她們看得見我們,但我們卻無法看見她們啊。” 溜轉著眸子,明毓秀道:“是的,但‘二十太妹’並不認識我們,她們雖然看見我們,並不知道我們要幫她們誘殺六魔煞’。” 搓著手,邵真呵氣道:“毓,我看你的腦瓜子愈來愈豬了,你不是有‘百艷幫’的旗令嗎,你只要拿出來搖一搖,‘十二太妹’便會現身見令了,不是麼?” 哦了一聲,明毓秀笑道:“我確實是豬腦袋,我居然記不得小玲交給我一只旗令,這只旗令交給我,我也等於是 ‘百艷幫’的幫主啦,任何‘百艷幫’的人,只要見著我這只旗令,就一定要出來拜見我的。” 邵真笑聲挪榆道:“我看你大概是被大嫂那樁事弄昏了頭,別急啊!做事情要照步驟來,快過你的幫主癮吧,很威風哩!” 給了他個白眼,明毓秀從懷中掏出一只約莫巴掌大小的三角旗。 那只三角旗是以絲織繡成的,黃底色,周圍鑲織紅色的絲穗,旗中一朵豔紅的玫瑰花朵。明毓秀拿著旗令,朝空中揚了一揚…… 明毓秀手中的旗令晃沒兩下,但見樓上靠邊的房間窗門忽地打了開來,射下一只人影來! 那只人影身手輕盈而靈活,絲毫不差的降在明毓秀的跟前。 那人也不過是二十上下的妙齡少女吧,雲發金釵,身穿金黃勁裝,外被同顏色的披風,腰掛一對吳勾劍,看上去,雖是美麗,但卻不溫柔,一股潑悍之味顯露無遺,是個標準的“女江湖客”。 不過,此刻那名姑娘卻十發恭謹的,肅穆的朝明毓秀單膝下跪,兩手抱拳過頂,道: “屬下‘二十太妹’‘大太妹’叩見旗令。” 明毓秀連忙收旗令,扶起她道:“‘大太妹’,我叫‘艷屠煞’明毓秀,這位就是人稱‘鬼見愁’的邵真,邵公子。” “大太妹”起身道:“原來兩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艷屠煞’和‘鬼見愁’,久仰,久仰。明姑娘,邵公子,。你們兩位的來意,敝幫總護法已在兩天前給我們令諭了,在下等悉聽兩位調度。” 明毓秀說了聲不敢,問道:“姑娘,你們‘十二太妹’不都在這兒麼,怎只你一個‘大太妹’呢?” “大太妹”恭謹道:“明姑娘,是這樣的,我們‘十二太妹’是輪番監視‘六魔煞’的,在白天我們十二姐妹一齊監視,到了夜間,我們便輪更監視,兩人一組,其餘的十位姐妹休息。方才是我和‘二大妹’輪值,我倆一見姑娘你的令旗,本欲一齊來見令旗,但其餘的姐妹都在睡眠,所以,‘二太妹’去喚醒眾姐妹,我先來見旗令了。” 話聲一落,已見十餘人急飄而來。 不用說,那便是其餘的“十一太妹”了。 只見她們的服飾和裝扮,俱皆清一色和“大大妹”一模一樣,放眼望去,只覺一堆香氣直飄,金欽閃閃的姑娘們,叫人眼花繚亂。 “大太妹”恭謹的,禮貌的為邵真和明毓秀介紹了一下之後,抱拳道:“明姑娘,‘六魔煞’他們白天睡覺,晚上便賭牌九,對了,還和一個叫‘玉面青衫’叫李輝的人在一塊呢。” 微微一笑,邵真道:“大大妹,請問你知道‘六魔煞’他們現在是在‘天地樓’,還是‘人爺閣’,抑或是‘洛陽堂’和‘四獸舵’裡摸牌九?” “大大妹”道:“起初他們是在‘洛陽堂’裡賭,沒幾天的工夫便躍到‘人爺閣’裡去賭了,到前幾天的時候,他們居然到‘天地樓’去豪賭啦。” 噴了聲,邵真笑道:“喲,還不賴,看樣子他們還真有兩手,可能撈了不少哪。” 明毓秀向“大太妹’道:“‘大太妹’,他們現在就去退房,並且離開這兒,這樣我們才有辦法誘‘六魔煞’出來……” 邵真接口道:“你們要裝成很緊急的樣子,‘六魔煞’才會相信你們真的走了,當然你們不是真的離開,只不過是藏在附近,當我把他們誘出來的時候,我會留一兩個讓你們報仇。” “十二太妹”齊一抱拳,說了聲是,便翻身躍回樓房去。 邵真和明毓秀便隱藏在路旁的一顆柏樹下。 沒多時,“十二太妹”的六個房裡燈光大亮,隱約的可以聽到話聲:“掌櫃的,我們要走啦,請結算房錢。” 一會兒,只見“十二太妹”下樓來,匆匆到門口,“大太妹”進入門亭裡去,朝四名司閽急道:“餵,我們要走啦,請把我們的馬匹牽出來吧。” 四名守門的正在推牌九,那做莊的司閽一臉驚異道:“姑娘,你們要走了?” 一副火急樣,“大太妹”顯得不耐煩道:“是的,快,快去把坐騎牽出來吧!” 那莊家司閽朝另一名看門的道:“蘇三,你快去叫醒阿福,把‘十二太妹’幾位!”娘的坐騎牽出來。” 蘇三匆忙答道:“我這就去。” 那叫蘇三的瘦小漢子,說了聲,戴起豹皮帽子,搓著手便出去了。 那莊家司閽在桌上拿起一本帳簿,一面翻著,一面道:“姑娘,你們有急事吧?怎麼三更半夜說走就走?” “大太妹”哼道:“你這不廢話嗎?當然是有急事啦?” 莊家司閽一點兒也不生氣,反笑瞇瞇道:“那你們走了,也不怕‘六魔煞’他們跑了嗎?” “大太妹”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那沒辦法,本幫有緊急事情,不趕回去不行,算他們走運。” 頓了一下,接著補充幾句:“不過這並不表示我們饒了他們,不追究這事了,事情一辦完,我‘十工太妹’依然要追殺他們,要不咱‘百艷幫’叫他們看成吃什麼的了?哼!” 哦哦兩聲,司閽不再說活,望著帳簿念道:“姑娘,你們十五結帳,今天二十八了,共十三天,十二匹馬……總共一百五十六兩銀子,另外前幾天你們一匹馬病了,我們幫你們到藥舖去抓了三十兩銀的藥。” 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皮囊,抽出了一張飛錢,“大太妹”放在桌上,說道:“這是二百兩,十四兩銀不用找了。” 說著,身子已急閃而出,這時候,十二匹馬已被牽了出來,“十二太妹”接過馬韁,一個翻身,全都上了馬,由“大太妹”為首從正門旁的車馬道衝著而出! 但聞一陣蹄聲,一會兒,十二條人影已隱沒在黑夜裡,漸漸的,馬蹄聲也聽不見了…… 四名司閽在門階上,目送著“十二太妹”遠去。 那叫蘇三的吐舌道:“天啊L好快,就像閃電似的。” 另一司閽接口道:“說得是,急成這樣子,就像是失了火似的。” 這時,那推莊的司閽急道:“我進去就來!” 話聲中,已急奔進去…… 蘇三傻眼道:“那癟三中風啦?” 轉身步入屋子裡去,另一名司閽道:“他是去通知‘六魔煞’說‘十二太妹’那些娘們走啦!” 坐下身子,蘇三摘下帽子奇怪道:“這關他哪門子事了?” 那名司閽接腔道:“你真瘟,‘六魔煞’要是沒好處給他,他會這般成天注意‘十二太妹’的行動啊!” 呆了一呆,蘇三道:“你是說‘六魔煞’給他紅包啊?” 那名司閽笑聲道:“話到口中留半句,點到為止就好啦,你一下說穿了,就顯得太沒學問了!” 這情景,都 一落在大理石路旁的柏樹背後的邵真和明毓秀的眼裡。 邵真低聲道:“大太妹’那女子真不簡單,裝成那樣子就像死了娘一樣啊。” 鼓腮,明毓秀道:“瞧你一開口就沒好話,一張烏鴉嘴,哼!” 正說著,方才那進去的“莊家司閣”忽又從樓閣裡跑出來…… 他順著邊市道,轉過水池假山,最後,來到了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那棵柏樹旁…… 忽然,邵真不聲不響的,探出了一隻手來,掩著他的嘴巴,一把把他給拖了進來! 大吃一驚,那“莊家司閽”全力掙扎,但硬是哼不出一聲來! 邵真把他抵住樹幹,湊近臉孔,壓低嗓子道:“朋友,你再動一動,或是哼一哼,你就永遠不能再動,也不能哼,相信嗎?” 果然不敢再動,“莊家司閽”睜大著眼,一臉掩不住的驚愕和恐懼…… 這個時候,明毓秀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銅盒子,倒了一粒黑色藥丸,擱在手心,邵真接過來,一把塞進他的嘴裡,然後緊捏住他的鼻孔,只見那“莊家司閽”猛翻眼,口中唔唔哼哼的,咯一聲,硬給吞了下去! 放開手,邵真陰森森道:“嘿嘿,朋友,告訴你,這個藥丸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穿腸丹”毒藥,這玩意吃下去之後,嘿嘿,不出半個時辰,便叫你見閻王老大哥!除了本大爺的解藥之外,就算你死去的十八代祖宗活過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你閣下一命嗚呼,飛登極樂啦!” 整個紫漲的臉孔陡的腫了起來一樣,司閣忽叭的一聲,矮了一截,跪在地上啦,兩掌合十,外帶頭如搗蒜的猛叩著,他駭怕至極的顫抖著,幾乎要哭出來的哀哀道:“大,大爺,饒,饒命啊……小的的……不過只是個看門的小卒,不敢與人結冤仇……大,大爺你,你大概看,看錯人了吧……” 抓住他的胸襟,邵真如抓小雞般的把他提了起來,嘴角含著一抹冷森森的笑意,他壓低的嗓子加進一些冰酷:“嘿嘿,朋友,你說得也是,少爺這般作弄你,實在也有點對不起自己,不過你閣下要是願意為少爺跑跑腿,你依然還有一段很長的日子好活。” 張大嘴猛透氣,司閽那張臉孔由於過度的驚懼,以致於雖在昏暗中仍能看出一片慘白,這突來的倉促變故,已使他的三魂六魄昏渺渺,全出了竅啦,顫抖著,他衷聲道:“大…… 大,大爺,小,小的為你大爺跑斷了腿也願意……” 面無表情的瞪著眼,邵真冷冷道:“也沒有大不了的事,你閣下方才是否到‘天地樓’去找‘六魔煞’?” 扭曲著臉孔,司閽的聲音像是加了把泥巴,嗆啞道:“大,大爺,是,是的。” 明毓秀接口道:“你是不是去告訴他們‘十二太妹’走了。 恁冷的天,司閽的額角卻沁出汗珠,他張了張口,點了兩下頭…… 兩手環胸,邵真冷冷道:“‘六魔煞’怎麼說?” 啊啊了半天,司閽才吞吞吐吐道:“他們要,要……我……小的追,追出去看,看看她們是真的走遠了……” 古怪的笑了一下,邵真道:“那好極了,你現在就出去外面走一圈,然後向‘六魔煞’說‘十二太妹’已離開洛陽了,懂麼?” 一個勁的猛點頭,司閽忙不迭道:“懂,懂,小的懂!” 明毓秀看著他道:“快去吧,回來之後我們再給你解藥,要是你敢聲張……” 打了一個哆嗦,司閽顫著唇皮道:“小,小的一萬個也不敢聲張……” 邵真冷漠的點了下頭,司閽的便踉踉蹌蹌的離開…… 望著他歪斜的奔出門外,明毓秀笑道:“咱也真是,折磨了這種角色,虧你想出這個主意。” 仰靠樹幹,邵真道:“只是主意,咱也是沒對他怎樣啊,只是讓他吃了兩顆大補丸罷了,還算幫他提神呢。” 掩唇輕笑,明毓秀道:“他還真以為是穿腸毒藥哪,真擔心他在半路上嚇破了膽。” 須臾,那“莊家司閽”已急急折轉回來,匆匆奔入樓閣…… 不一會兒,他又如奔喪似的跑出來,急急如喪家犬的來到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柏樹下…… 猛喘氣,簡直就要上氣接不到下氣,司閽滿頭大汗道:“大,大爺……小的已經照你的吩咐做啦,請大爺你發慈悲給小的解藥,小的家中還有老母,老婆和九個孩子……” 邵真忍笑打斷他的話道:“朋友,你別連你家幾只老鼠都告訴我哪。” 心中一陣不忍,明毓秀和顏悅色道:“先別著急,‘六魔煞’聽了怎麼說?” 大口的喘氣,司閽撫了撫胸膛,覺得順氣了些,這才又道:“他們只是說了聲好極了,便給我十兩銀子……” 話聲沒完,樓門啟處,竄出幾條人影來! 他們的身形好快,一晃,便射出了大門! “毓,他們已出來了!” 邵真低促的說了聲,身形一動,便想追去,忽又停下,轉身在司閽的腦瓜子上敲了一下,只見那司閽的連哼也沒哼,只覺眼前一黑,便睡倒在地上。 邵真這才嗖的一聲,身形如箭的衝出去! “對不起,朋友,這兒十兩銀子算是你的吃藥費,跑路費和昏倒費…… 明毓秀臨走時,丟了一綻銀子在地上,話聲中,她的嬌美嬌軀,也已如電射出去…… 這時幾個司閽大驚失色的跑出門口來,但是他們兩頭張望了一下,卻連個鬼影也沒有,蘇三抽了一口氣,牙齒打顫道:“咱,咱見了鬼啦!” |
第45章
那急奔而出的一夥人正是“六魔煞”,另外一個是穿青色衣褲,頭戴青色衣帽的年輕小夥子,俊帥非常,只是兩道眉尾向上倒勾了些,有點陰詐的樣子,想來就是“玉面青衫”李輝吧,只見他們七人的身形急如怒矢,轉過了街角,在一塊廣地上停下來。 微喘著氣,“六魔煞”中的老大“神刀魔煞”翁動唇上的一把大鬍子道:“媽的,總算讓我們逃出來啦,被蹩了一個多月,也真個窩囊的。” 老二“胖魔煞”搖著頰上的兩團肉,道:“誰叫你,非要動那丫頭,好啦,原來攪的是‘百艷幫’的婢女,人家‘百艷幫’當然要找我們了。” 面如白蠟,死板板的老四“冷面魔煞”道:“這也不能怪老大,只怪那女子臉上沒刻上‘百艷幫’三個字,否則咱哪敢動她呀?” 少了一手,一眼,一耳以及塌了一個鼻翼,和破了上唇的老么“天殘魔煞”頓了頓他腋下的枴杖刀,哼道:“咱這次真丟盡了臉,被十二個女娃子像孫子的困在‘金銀幫’,幸好贏了錢,要是輸光了,豈不餓死去哪?” 腰間纏著一條黑皮鞭的老三“血鞭魔煞”,憤憤道: “其實‘十二太妹’也不過是十二個欠打的臭娘們吧,老子就不相信她們不是娘生的,有多了得!” 站在他身旁,身子細瘦得如船櫓竹竿,肩上背著一條丈來長,身如碗粗,頭比兩個拳頭還大的毒蛇的老五“驅蛇魔煞”,輕輕撫摸著如沉沉睡去的大蛇頭,接著道:“是嘛,我就不明白咱弟兄們為什麼不放手和那些騷娘們幹一場?‘百艷幫’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有啥好怕的?咱們被憋得差點窒息,而又這般狼狽兼窩囊的逃出來,真丟人丟到家了!” “神刀魔煞”呵著氣,搓著手道:“話是是這麼說,所謂人不輸陣,‘百艷幫’乃當代武林大幫派,人多勢眾,就算咱拼得過‘十二太妹’,也萬萬鬥不過‘百艷幫’啊!” “胖魔煞”睜著浮腫的眼皮兒,接著道:“老大說的是,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我們一向打沒有把握的仗,咱忍讓‘百艷幫’不過是權宜之計,雖然臉上不太光彩,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日後我們再爭口氣不會遲,對不?” “驅蛇魔煞”哼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話是沒錯,但我們還要忍讓多久?日後那時再爭口氣,又如何個爭氣法?” 一直沒開口的“玉面青衫”忽上前道:“好啦,你們別再吵了,反正丟人也已丟盡了,說也沒用。前幾天我和你們老大談過,最近武林上的煞星魔頭‘鬼見愁’幹上‘龍虎會’的會主,正大興土木,廣招兵馬,咱不如前去投效,日後混得不錯的話,還怕對付不了‘百艷幫’啊?” 環視眾人一眼,“神刀魔煞”沉聲道:“未知眾兄弟對李老弟之話有何意見?” 話尾剛一停,忽地背側傳來一陣笑聲:“哈哈……” 倏一轉身,“玉面青衫”冷喝道:“誰?” “六魔煞”也忙不迭循聲望去,猛地,他們啊了一聲,全都愣住了! 站在他們身後發笑的人,自然是隨尾而來的邵真了。 他和明毓秀並肩站在五尺外,明毓秀雙手環胸,粉臉凝霜,夜風拉起她的披風,看上去,既冷肅又威風。 邵真則縮著頭,“神刀魔煞”驚聲道:“小子,你沒死?” “胖魔煞”也吃驚道:“小子,你不是瞎子的嗎?怎麼眼睛又看得見了?” 眯著眼,邵真怪裡怪氣道:“怎麼,太令你們失望了是麼?” 迷惑的望著邵真,“玉面青衫”朝身旁的“神刀魔煞”問道:“這兩人是誰?” “神刀魔煞”收回視線。回道:“男的叫吳知,就是殺死老二的朋友‘陰陽使者’,‘玉魔子’和‘藍龍’的傢伙,女的卻不認識。” “玉面青衫”訝道:“你不是說連他和‘劍中寶’、“大憨俠”兩個瘋怪,都一齊殺了嗎?”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胖魔煞”咬牙道:“上次他是掉入萬丈深淵裡去,想不到居然沒死,哼,好大的狗膽,竟然還敢找上來,這次非叫他死得乾淨而徹底,為老子死去的朋友報仇!” 一拐一拐的走上前去,“天殘魔煞”在邵真面前停了下來,睜著獨眼,冷冷的低笑,他這笑聲和他的長像一樣,七分像鬼,三分不像人,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像梟魁般的降叫:“我說啊老弟,你真命長哪!” 縮了下鼻子,邵真咬牙道:“可不是,古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來少爺我今後必洪福齊天,渾身發光,不得了,了不得啦。” 嘰嘰生笑,這一笑,“天殘魔煞”那兔脣原本遮不住門牙,更顯得這不住了,只見黃污污的大板牙,和紅漬漬的牙床都一起展現出來,他瞪著邵真道:“說得是,閻王老大手下正欠個無常小鬼,你姑爺爺今方便保你去抵個缺如何?” 噁心的蹙柳眉,明毓秀道:“老鬼,你的心比你的外表還要醜惡!” 獨目暴睜,“天殘魔煞”缺殘的臉上陡然地泛起一股暴戾、怨毒和殺氣,他掉頭怒瞪明毓秀寒聲道:“臭娘們,叫你騷了?” 含霜的俏臉更凝層冰,明毓秀生硬道:“真,這半個願不願讓手?” 搖了下頭,邵真道:“我說過一個也不給。” 眉宇間的殺氣已漫熾了,明硫秀生冷的又道:“他算不上一個,半個還算他多了。” 莫名其妙,“天殘魔煞”咆哮道:“呀呀,你們兩個小畜牲在說什麼?” 哦了聲,邵真道:“好吧,我忍痛割愛就是了。” 怒不可遏,“天殘魔煞”正欲張口,忽然一雙纖纖玉手神出鬼沒的一個斜刺裡抽來! 唔哼一聲,“天殘魔煞”一個踉蹌,歪斜的仰栽過去! 大吃一驚,其餘的“五魔煞”和“玉面青衫”連忙衝上去扶起他,只見他已滿嘴鮮血,上唇的兩只門牙已不翼而飛矣! 驚駭裡,猛又灌進無比的憤怒,“天殘魔煞”暴跳如雷的急撲前去! 撲身中,他手中斜劈的白色枴杖叭一聲輕響,底端已伸半尺來長,亮森森的利刃,已隨著他憤怨但顯得模糊不清的語音刺向明毓秀:“啊呀!你這濕褲襠的賤貨!” 煞氣盈眸,明毓秀盈盈可握的細腰兒溜身一轉,輕鬆的,也是驚險的讓“天殘魔煞”那只枴杖刀擦身而過,閃身之時,鏘聲急音,一道銀光猛振狂跳,執著劍,用力一帶一轉,但聞“唰唰”兩聲,明毓秀已快速的,凌厲的回了五招十七劍! 血淋淋的口大張,像是哈進了一把泥巴,“天殘魔煞”驚惶的收刀,抽身,猛退,狂閃! 然而儘管他這一連串動作熟練精純,但明毓秀那只漾著朵朵劍花的劍鋒,卻陰魂不散的似的,始終保持著那段令“天殘魔煞”心悸膽顫的距離跟進! “啊哇 !” 陡地一聲淒厲的慘嗥刺破這寂靜的黑夜! 一剎那中的一剎那以前,明毓秀那只泛著冷芒的劍鋒,已又狠又準的戳進了“天殘魔煞”的胸膛,當她退步抽劍之時,劍身的前一截已清淌著紅嫣嫣的濃漿熱血! 缺殘不全的“天殘魔煞”早跟在她的抽劍之時俯栽僕地。 可憐他和明毓秀只不過對了兩個照面而已,就這兩個照面,他已連他僅有的一只眼也永遠睜不開了…… 驚叫著,“五魔煞”急奔前去,當他們發現“天殘魔煞”那大張著的血嘴再也不能說話之時,一股強烈的驚駭和悲憤同時在他們的臉上跳出! “還我弟命來!” 一聲悲切、憤怒的狂吼,隨著一條激射而出的身子揚起! 蓮足斜蹬,明毓秀滑出讓開,躍到了邵真身旁,說道:“真,這個,也讓我麼?” 朝她擠了擠鬼臉,邵真哼聲道:“你倒食髓知味,得寸進尺,貪心不足啊!” 話一落,方才那撲了個空的人影,已又狂撲前來! 一撩眼,邵真生冷的道:“你就是“血鞭魔煞”吧,慢慢來,咱還沒敘家常呢!” 話聲中,邵真輕描淡寫的一抬腿,嗯,就只這一腿,那急撲面來的“血鞭魔煞”哦呵一聲,像撞著了彈簧的倏又反彈了出去! 總算沒傻呆,“玉面青衫”眼明手快,射身而起,一探手,半空中接住了“血鞭魔煞” 急墜的身子…… 落地之時,其餘的“四魔煞”已驚嚇的擁上前來,圍住了“玉面青衫”,查看“血鞭魔煞”…… “血鞭魔煞”昏死了半天,在“玉面青衫”的推穴揉筋之下,才醒轉過來,不過似是沒啥打緊,只見他活動了下四肢,吸吸風,吐吐氣,完好無恙 …‧憤怒加上罩上一層難堪的神色,“血鞭魔煞”作態又要衝身前去,還是被“神刀魔煞” 擋了下來…… 也不過是短短的須臾片刻,“六魔煞”中已有一人上天下地稱魔做煞去啦,另一人不過一個照面,便叫人一腳像踢雪球般的踢了出來。 這,決不是素來囂張狂妄,欺寡凌弱的“六魔煞”所能意料得到。 他們吃驚,也害怕,眼前的對手竟然這樣厲害啊! 在“六魔煞”的原則裡 不打沒把握的架,照講他們是應該立刻夾著尾巴逃的,但他們這些“好漢”已吃了眼前虧,就像陷入了泥淖,拔也拔不起來啦! 最主要的是,他決不相信“吳知”的武功居然“變”成這樣厲害了,所以他們在吃驚和害怕之下,還有一股不甘心的懷疑…… 這個時候,邵真已一步一步的走近場中,當他站定身子,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倏地換上一副冷狠,殘酷,惡戾,暴虐,嗯,還有一撮明顯的怨毒,憤恨! 這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使人覺得他好似變了另一個人 一個兇魔惡煞也似的人1怒瞪的眼珠有幾條殷紅的血絲隱隱跳動著,挫了挫牙,一絲冰冷得看不出有點兒人味的話語,徐徐滑出他的牙縫:“‘六魔煞’,不,該說是‘五魔煞’了,總算少爺今天能夠看諸位的廬山真面目,何其有幸啊。回想幾個月以前,少爺兩目失明,喪失記憶的時候,多蒙各位雅愛照顧,尤其是少爺的兩位摯友,‘劍中寶”和‘憨大俠’……” 說到這,邵真的喉結一顫,嗆住了話語,“劍中寶”和“大憨俠”臨死的慘狀,像走馬燈的在他腦中輪流迴旋、過份的悲憤,使得他原本是英俊瀟灑的臉龐走了樣 濃澀的殺氣,在他陰霾的眉宇間跳盪著,那麼地猙獰可怖! 色厲內茬的揮了下手,“胖魔煞”道:“姓吳的,事情是你先扯開的,誰叫你那狠心的殺死我們三個朋友?” 凝視著他,邵真怪異的微笑著,冷冰冰道:“你就是‘胖魔煞’吧?好一副福相啊,朋友,告訴你家少爺,你們現在怎不再狂跳咆哮了?” 咽了一口唾液,“神刀魔煞”搭話道:“小子,你真不怕死,上次被我們打進了深谷裡去,現在又敢找上來了?” 停了一停,“神刀魔煞”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咬了下牙,接著道:“我問你,你那時候的武功……” 鄙夷的睨著,邵真不等他說完,便道:“哦啊,皮厚心黑也不過如此罷了,大鬍子,也真虧你們問得出口,以前,少爺是個瞎子,甜甜的太好吃了對不?現在你們覺得燙嘴,吃不下,感到奇怪是麼?” 聳肩笑起來,邵真接著又道:“好吧,讓你糊裡糊塗的死去,未免有欠厚道,少爺就告訴你吧,也讓你們心安理得一些……” 熬忍不住,“玉而青衫”張口叱道:“龜孫子,你別開口少爺,閉口少爺,你別弄錯,咱老大奇怪你的武功比以前強,是懷疑誰再教你武功,只要說出教你武功的師父來,我們連他也殺,並不是怕你啊,千萬弄清楚!” 側著瞥了他一眼,邵真又把視線放在“神刀魔煞”身上,含笑道:“哦,大鬍子,你是這個意思嗎?” 騎虎難下,“神刀魔煞”窒了窒,咬牙道:“不錯,我是這個意思。” 瞇了下眼,邵真冷著聲道:“假使我說出來了又怎麼樣?” 哦哦了兩聲,“神刀魔煞”語塞一陣,才又道:“方才你那一踢腿,很像我一位朋友的用法,說不定教你武功的師父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問你,假使真是的話,看在我那位朋友的份上,我可以放過你這檔子事,不再追究!” 嘖嘖的笑了出來,邵真呵了一聲道:“說你朋友還不夠深入,簡直是不要臉哪!” 原來“神刀魔煞”是奇怪邵真的武功比四個月前和他們交手的時候強多了,所以他才厚著臉皮問邵真。 誰知“玉面青衫”不明究裡,瞎猜了“神刀魔煞”的意思,“神刀魔煞”為求下得了台,也只得厚著臉皮兼硬著頭皮胡亂瞎扯下去了! “玉面青衫”未曾參予那件事,也難怪他不懂“神刀魔煞”的語意,他見邵真那種咄咄諷辱,狂妄自大的樣子,一股年輕人特有的火氣和傲氣,一時衝了上來,一閃身,他飄進場中,指著邵真的鼻尖說道:“狗小子,死在臨頭,你還恁地狂傲,真不知死活!” 睨眼,撇嘴,邵真冷漠道:“你閣下莫非就是‘玉面青衫’吧?” 傲然的一點頭,“玉面青衫”道:“正是我李某人。” 微微一笑,邵真道:“念在你我無冤無仇,少爺尚能勉強容忍你三番兩次的這樣對我說話,假使你現在站到一旁去,或離開這兒,說不定,你閣下還能多活幾年……” 勃然大怒,“玉面青衫”吼道:“呸!放屁!無名小卒,你家少爺今天非叫你身首異處,死無葬身之地!” 飄身近來,明毓秀忽道:“餵,別狂吼吼的,姑奶奶方才殺了你們‘半個人’的,不想找我報仇麼?” 青筋暴跳,兩眼通紅,“玉面青衫”齜牙道:“是‘天殘魔煞’,不是半個人!” 明毓秀懶懶道:“還不是一樣,反正不是一整個人就是了。” “玉面青衫”怒不可遏地道:“本想慢點殺你的,你這賤人,居然還侮辱死人,饒你不得!”說著,一搗拳,凌厲至極的擊向明毓秀的胸脯! 斜刺裡一伸手,邵真那麼令人匪夷所思似的又那麼輕描淡寫的扣住了“玉面青衫”的腕脈,然後邵真看也不看他,徑自望著明毓秀,說道:“你怎麼硬搶我的生意?” 明毓秀道:“這是額外的,並不在預算之內,不是嗎?” 無奈似的噘了下嘴唇,邵真哺哺道:“好吧,這個給你,我看,還是趕快幹掉那些牛鬼蛇神,免得你丫頭又冒出一手來了。” 說著,鬆開“玉面青衫”的手腕,抬步走向“五魔煞”。 但只見“玉面青衫”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實在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出手就叫人輕易至極的扣住腕脈! 由頭至尾,他渾身上下整個人確確實實的麻木,僵凝住了!嗯,就像個雕刻本人。 皺了皺眉,明毓秀道:“怎麼,你失魂了?” 大幅度的顫抖了一下,“玉面青衫”像是猛然醒過來似的,啊了一聲,用力閉了閉眼,那兩顆眸裡原先的狂傲早已不見了,湧上的是無比的驚駭、驚駭 像是見了無常大吉般的驚駭!顫抖的兩足,已開始緩緩的向後退…….修地,他暴吼一聲,雙袖猛抖,兩只手指長的“袖箭”泛起兩道寒芒,急如摯電的射向明毓秀! 在同個動作裡,“玉面青衫”的身子一個倒掠,已斜飛出去! 明毓秀道:“朋友,現在想跑已是太慢了矣。” 說話之時,明毓秀那雙潔白晶瑩的玉手,已一絲也不差的接住了那兩只袖箭,當她那一“矣”字才滑出她的舌尖兒,那兩只袖箭已被她用力一抖,急跳而出! “玉面青衫”的身形還不過在半空中,那兩只袖箭已“完壁歸趙” 準準的射進了他的背心! “啊哇 !” 一聲幽長淒淒的嚎聲掀起,當它倏然停止之時,“玉面青衫”已墜到地上,微微掙扎一下,然後兩腿一伸,便一動也沒動了矣…… 這個時候,邵真剛不過才走到那個如石雕像的“五魔煞”面前,嗅,“艷屠煞”,她使江湖上黑白道的人物聞而打顫,見而股栗,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明毓秀神態依然,只淡淡的在“玉面青衫”的屍體上望了一眼,便朝邵真道:“咱還有事要辦,別再拖泥帶水的!” 邵真回道:“我是在等‘十二太妹’啊!” 話一落,遠遠的,便聽到一陣急劇的蹄聲傳來! 凝目向前望去,明毓秀道:“總算來了!” 邵真扭頭望去,“十二太妹”已來到眼前,動作敏健而劃一,一個翻身,全都下了馬來,“大大妹”首先奔近邵真,抱拳道:“邵公子,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邵真微笑著道:“你們再不來,我打算一個都不留了,這樣吧,兩個給你們,你們也來兩個人,一對一,免得讓他們都死得不服。” “大太妹”凝眸注視著呆呆如砧上肉的“五魔煞”,道:“好的。但不知邵公子你願意要哪兩個?” 邵真沉吟了一下,哼道:“實在捨不得割愛,既然魚與熊掌難以兼得,我只好舍去這兩位大爺了。” 說著,伸手指了指“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 大太妹回首招呼了一聲,道:“二大妹!” 一聲嬌諾,那立在一旁的“十一太妹”中有一人立即掠上前來! “大太妹”冷聲道:“‘二太妹’,讓咱侍候‘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兩位爺兒上路吧!” 可憐,真可憐,窩囊,真窩囊! “五魔煞”見“玉面青衫”居然像個泥人似的被擺平在地上之後,他們便像中了魔似的,兀立於地,一待‘十二太妹”前來,他們已是面如死灰了矣! 五個人擺在那,就像五頭馴羊,站在那乖乖的任人論兩稱斤…… 這使人想起當初他們圍殺邵真和侯愛鳳,以及誅戮“劍中寶”和“大憨俠”的時候,他們表現得是何等的豪壯,何等的勇猛,何等的不可一世呵! 這或許使人感到疑惑不解,但說穿了,實在也沒啥好奇怪的。 他們之中,除了“玉面青衫”是在江湖上打滾之外,“六魔煞”只不過是“三水鎮”的地頭蛇罷了,在三水鎮上他們是威風八面,氣燄萬丈,魚肉鄉民,專挑軟的來吃,一旦跳到這五花八門的江湖上來,他們再也吃不開了。 是以邵真和明毓秀一動手就殺死“天殘魔煞”和“玉面青衫”,以及打傷了“血鞭魔煞”,業已使他們嚇得魂兒出竅,更何況“十二太妹”那些惡婆娘又趕來了! 這時候,“大太妹”和“二太妹”已取下腰間的吳鉤劍,“大太妹”剽悍道:“別站在那像死人一樣,既然你們敢姦殺本幫的婢女,必然就是好漢,來,‘血鞭魔煞’‘冷面魔煞’,你們給我站出來,看看是否能夠吃下我姐妹倆?” 死板的臉上,除了驚駭之外,立刻又泛起了一灘難堪,“冷面魔煞”顯然是無法忍受“大太妹”的指名叫陣,狂吼一聲,已撲向“大太妹”! 在那個同時,“血鞭魔煞”也已解下腰間的皮鞭,一點足,業已射向“二太妹”! 其餘的“三魔煞”也皆撲身而出,企圖打他們一貫的戰法 以多吃少! 然他們方不過一動身,邵真已豪笑著截住他們…… 於是乎,一場混戰終於幹上了。 “五魔煞”可說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所謂是狗急跳牆,人急不管三七件幾,只見他們一上手,就是一連串的猛攻狠打! “六魔煞”在往時如聯手的話,還算蠻具威力的,但他們在半刻前已折了兩人,而且現在又被分了開來,就顯得孤單而薄弱了。 “大太妹”和“二大妹”的武功果然不同凡響,儘管“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瘋狂的猛攻,卻絲毫動不了她們一根毫毛,“大大妹”和“二太妹”已苦守了“六魔煞”一個多月,心中的怨氣是可想而知的了,是以她們絲毫不容情,也拼全力猛打! 這麼一來,“冷面魔煞”和“血鞭魔煞”便相形見絀,立刻屈於下風! 一剎時,已險象叢生,發發可危…… “大”、“二太妹”的武功是同一個路子,俱都很怪,招式詭異,高深莫測,莫怪乎“六魔煞”被“十二太妹”困於“金銀幫”一個多月,而硬是不敢伸頭出來了…… 一個剽悍的迴旋,“大太妹”那亮閃閃的吳鉤劍交錯猛揚,“冷面魔煞”招架不住,一陣急閃急退,然煞氣盈眸的“大太妹”,像頭凶悍的母獅,硬是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嬌軀暴拔,躥起二丈來高,一到頂點的時候,倏然往下來個俯衝,像只噬鷹般的飄忽而下! 兩條身影交錯於一點之時,一陣叮噹和幾點火星竄起,然後便見兩條身影緩緩飄落…… “大太妹”一落地,手中那吳鉤劍卻夾著一柄長劍 “冷面魔煞”那柄長劍。 顯然,勝負已見,不是麼,“冷面魔煞”站落在地上的時候,兩手緊摀著小腹,殷紅的血水擠著指縫流出,也沒見他有啥哀嚎或哼叫,只是兩眼翻了翻,然後叭地一聲倒在地下,稱神做鬼去了矣! 稍後,與“二太妹”對搏的“血鞭魔煞”也差不多了,只見他手中的皮鞭雖然舞得呼呼生風,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它一點也沒勁道。 反觀“二太妹”卻愈戰愈勇,一雙吳鈞劍板板有眼,出神入化,凌厲非常…… 鼓起餘勇,“血鞭魔煞”倏然迴光返照似的,猛揚皮鞭,急急劈向“二太妹”!不退反進,“二太妹”單劍一揚,鉤尾卷住了鞭梢,同個動作裡,她使勁一拉,“血鞭魔煞”整個人硬是被扯得騰空而起! 正好“二太妹”另一只吳鉤劍迎空而上,很準的斬去了他的左臂! 再補一劍,“二太妹”毫不留情的劈開了他的胸膛! 嚎叫著,“血鞭魔煞”的身子一陣抽搐,也緊隨“冷面魔煞”赴“閻王宴”去了! 嗯,目前“六魔煞”,僅剩和邵真對壘的“神刀魔煞”,“胖魔煞”及以“驅蛇魔煞” “三魔煞”了。 儘管“三魔煞”全力猛撲,但邵真始終貓戲老鼠般的不出全力,是以,“大太妹”和“二太妹”分別斬死“血鞭魔煞”和“冷面魔煞”,邵真的對手卻依然存在。 一旁的明毓秀,雙手環胸,悶得發慌似的喊叫道:“伙計,到逗了,什麼時候啦?” 騰身閃開“神刀魔煞”的大金刀,邵真揚聲回道:“別急,快了哪!” 話聲中,他已連續的躲過了“胖魔煞”連刺七次的矛,同個當中,他也連迴轉兩次,堪堪的讓過了“驅蛇魔煞”那吐著紅信的大蟒頭…… 吊兒郎當的神情倏又一凝,邵真鐵青著臉孔,他已毫不保留的露出他的猙獰、殘恨、冷酷、暴戾,和人性中所有最醜劣的一面 殺意! 只見他兩足輕輕一治地,倏又一彈,像一團綿絮般的,緩緩飄向“神刀魔煞”,飄身當中,他的“大龍手”已使他成了多手怪人…… 金刀猛揚,“神刀魔煞”怪叫著劈向那漫天罩來的手影,同時,他的身子也往旁急挪猛閃…… 殘酷毒辣的笑意,自邵真的唇角漾起 他業已成功的,也是狠毒的掐斷了“神刀魔煞”的喉嚨! 金刀急拋,“神刀魔煞”雙手緊摀喉嚨,但卻捺不住喉管的血自他的指縫中急噴而出! 他叫著、跳著! 痛苦的! 森森陰笑著,邵真輕巧讓過急急前來救駕的“驅蛇魔煞”,順著避開“驅蛇魔煞”那顆鬥大的蟒頭的勢子,邵真業已像道流星電光的撲到了瞠目吃驚的“胖魔煞”身前! 一晃手,就只這麼一個單純的動作,“胖魔煞”手中的那支點鋼矛不知何時已“跑”到了邵真的手上,仿佛,嗯,仿佛那支短矛就是邵真拿著似的,那麼熟練的,怪異的一轉矛頭,一陣叫聲,那尖銳而森寒的矛鋒已狠狠的戳進了“胖魔煞”大張的嘴巴裡! 幽森的、淒厲的、令人毛骨驚然的嚎叫聲,陡地掀起,歷久不歇! 磨著牙,睜著眼,邵真那張鐵青的臉更猙獰、更恐怖了! 他像魔鬼幽靈般的豪笑著,他不打算將短矛自“胖魔煞”的嘴裡抽出來,反而殘忍的再往裡戳 嗅! 老天爺! “胖魔煞”的情況是可想而知的 紅殷殷的矛鋒自嘴裡穿過他的後腦袋! 當邵真再狠狠的扭轉一下點鋼矛的時候,他號哮的聲音猛然停止,變成了低促,濁混的呼嚕魯的聲音! 他暴睜兩眼,那兩顆眼珠幾乎就要突跳出來,他渾身抽搐著、顫抖著,以致於他倆頰上兩團肉團,也一勁子的晃著、顫著…… 簡直就像惡魔,邵真圓睜的眸孔已是紅綠遍布,他得意的笑著,猙獰的笑著,當他猛力抽回短矛的時候,“胖魔煞”那渾圓臃腫的身子,業已撲通的一聲的趴到地下了。 當“驅蛇魔煞”瘋狂的撲上來之時,邵真已經很從容的離開了他撲殺的距離,半空裡,他瞥見“神刀魔煞”依然摀著喉結在蹦跳、在嘶號,毫不憐憫的,他猛一抖手,那只血漬斑斑的點鋼矛已飛快的脫手而出! “噗”一聲,不偏不倚的,正中穿射過了“神刀魔煞”的那顆腦瓜子中心了,穿突出來的三角矛鋒,卻不再是紅紅的鮮血,而是白皙皙的 腦漿! 以那只點鋼矛穿射而過的同時,“神刀魔煞”那睜瞪得銅鈴大的眼珠也已暴跳了出來,只見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在地上滾了滾,依然勝睜,紅紅的血絲還隱隱的跳呀跳的,那情景呵 天! 當然,“神刀魔煞”已不再嘶號,也不再蹦跳,他靜靜的蜷曲在那,魂歸奈何橋矣! “好狠毒的心啊!我與你拼了!” 目毗欲裂的號吼著,“驅蛇魔煞”瘋狂的揮動著他的大蟒蛇,他通紅的臉孔,跳漾著刻切的怨毒和憤怒! 一口氣,他連連揮動大蟒蛇已有十九次了! 跳縱的閃避著,邵真心知“驅蛇魔煞”那條大蟒蛇奇毒無比,且普通刀劍斬不入它的鱗片,所以他每和他交手的時候,總要凝幾分心防著它…… 瘋狂而凌厲的撲擊持續著,“驅蛇魔煞”緊咬牙關,白白的牙齒已咬住了下唇,那咬牙切齒的神情,巴不得立刻把邵真抓個生吞活剝啊! “狠毒?我就再一萬倍的狠毒,也比不過你們當初殺死‘劍中寶’和‘大憨俠’那般的狠毒!” 閃著身,邵真怨毒的嚎吼道:“會的,我會儘量的使自己比你們更狠毒,更殘酷!朋友,我願意替你剝皮!” 話聲中,忽地千霞流光暴射而起! 連續三個跟鬥,邵真也匪夷所思的逼到了“驅蛇魔煞”的身側,手中的“眨眼劍”已使“驅蛇魔煞”驚惶的閉著眼,而且驚惶的抽身暴退! 每當邵真抽出“眨眼劍”之時,必然會有流血,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那無堅不摧的“眨眼劍”已輕而易舉的斬斷了那顆鬥大而猙獰恐怖的大蟒頭了! 鮮血直噴當中,那條蟒頭急飛出去,大張著口,噗的一聲,尖銳的門牙已鑲咬進一棵葉子落光的梧桐樹幹,好生駭人聽聞啊! 兩眼依然睜不開,“驅蛇魔煞”被蟒蛇那有一股濃澀惡腥味的血水兜了滿頭之時,他狂叫一聲,猛力睜開眼,當他發現心愛的大蟒蛇已先他走一步,熬忍不住的,他悲痛的嘶號著,奮身撲前而去! 哀嚎著抱住那緊緊咬住村幹的蟒頭,“驅蛇魔煞”忽地湊嘴吸吮著殷紅刺目的蛇血,那副叫人頭皮發麻的恐怖景象,竟叫一旁觀戰的明毓秀和“十二大妹”皆掩袖不敢卒睹,即連邵真也看得脊樑一陣涼嗖嗖的…… 瘋狂、貪婪的吸吮著,忽地“驅蛇魔煞”那細瘦的身子一陣劇烈的顫抖抽搐,很明顯的,他露在衣服外的頭部和雙手已逐漸呈烏黑,嗯,就像烤焦了的木炭。 當邵真走近前去之時,“驅蛇魔煞”已中毒死命矣,但他依然緊抱著那顆大蟒頭,半跪著靠在樹幹死去,那張烏黑發紫的臉孔,彷彿抹上一撮安祥,似乎,他的“殉蛇而死”得其所哉也…… 緩緩的透了口氣,邵真冷酷陰晦而森澀的表情,已慢慢的褪淡下去,凝眸打量地下的七具屍體,他仰望著漆黑冷肅的穹蒼,他仿佛看見了“劍中寶”和“大憨俠”那兩張充滿稚氣的面孔在朝他微笑…… 熬忍不住的,那被他壓抑了太久的淚水,已奪眶而出揮著熱淚,邵真哽聲道:“老友……安息吧,你們永遠活在我心中……” 邵真終於如願的殺死了“六魔煞”,替“劍中寶”和“大憨俠”報了仇,“六魔煞”死得並不冤枉,殺人者,人恆殺之,他們是該死的。 只是他們一直到死還不知道邵真和明毓秀便是鼎沸江湖的“鬼見愁”和“艷屠煞”,尤其是“玉面青衫”還想到“龍虎會”去投靠邵真,當他們七人到了森羅地府,得知殺死他們的人便是他們想投靠的人,那副表情,該怎麼形容 笑? 或者哭? 嗯,想大概是哭笑不得,認了吧。 將七具屍體就地掩埋之後,便告別“十二大妹”,邵真和明毓秀折返“金銀幫”。 |
第46章
時已近四更,這一來一往耽誤了不少時刻。 進了“金銀幫”的大門,兩人直接登堂入室,進入那座高聳入雲的閣樓。 “金銀幫”的大部編制的是這樣的,底樓有兩部分:一是“四獸舵”,二是“洛陽堂”。 上樓也是兩個部份:“人爺閣”和“天地樓”。 “四獸舵”供人賭的“限量”是最少的,所以,通常在那兒賭的賭客,可說都是比較苦哈哈的走卒販夫,和一些市井地痞,“洛陽堂”就比較進階了,賭客大都是手頭比較寬裕,所以賭的“限量”又較“四獸舵”為高,依序上去,“人爺閣”當然又要進階多了,通常一夜輸贏在萬兩銀子左右,至於“天地樓”,則都是囊袋鼓鼓,出手闊綽的王孫公子和富商巨賈這般的“進階賭客”,他們的豪賭,往往一個人一夜間的輸贏,讓沒鞋穿的窮措大一輩子也賺不了! “四獸舵”是由“千手神猿”、“黑猩猩”、“魔豹”和“追風虎”四位舵主鎮守的。 “洛陽堂”,則由“賽孔明”,“青葉子”和“隱冥郎君”三位堂君鎮守。 半年前,明毓秀被“毒心郎中”邰肇賡出賣的時候,曾被“洛陽堂”主下了毒藥,並遭圍殺,當她浴血逃出時,並受到了“四獸舵”的四個舵主的追殺,所幸邵真及時趕來,方免一死。 這雖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但明毓秀猶有餘恨,她曾經與邵真打算登門尋仇的,但不巧和邵真鬧翻,她則成天在“百艷幫”以淚洗面,哀傷成痴,所以也一直都沒再上“金銀幫”。 今番她終於來了,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的,她巴不得立刻將“四獸舵”和“洛陽堂”搗個稀爛,以洩心中之恨! 但這回他們來的主要目的,是要“贏三百萬兩銀子”,是以明毓秀為顧全大計,也就忍下這口鳥氣。 事實上,邵真和明毓秀真能贏得“金銀幫”三百萬兩銀子的話,也幾乎等於把“金銀幫”弄垮了。 邵真和明毓秀並沒有進入“四獸舵”和“洛陽堂”,直接上樓,繞過“人爺閣”,往“天地樓”走去…… 當他們兩人掀開翡翠珠子的門簾進入之時,耳中便聞嘩嘩啦啦的洗牌聲。 一張四方形的銅桌,圍滿了一二十人。 那些賭客相當高貴,所穿的服飾珠光寶氣,外表驚人不說,就單他們那文雅閒靜的“牌品”,便與人不同,絕沒有走卒販夫玩牌時那樣的喧嘩嘈雜,一派斯文,硬是氣質高尚,讓人激賞。 裡面的設備,五光十色,琳琅滿目,一應俱全。 除了一張大得驚人的銅桌之外,人們左側有換籌碼的櫃檯,右側也有個櫃檯,擺滿各種各樣的陳年老酒,以及各類的水果,另外還有一條市道,那是供這些賭客飲食和休息的地方。 除此之外,“天地樓”裡的佈置,一點也不流於俗套,墨畫書法掛滿牆上,古董器皿點綴擺放於各角落,這確實是個最高級和最文雅的賭場。 這地方,邵真和明毓秀當然不會陌生,他倆曾在這沉迷於好些日子,他們連“天地樓” 裡的每一位跑堂的臉孔都熟悉萬分呢。 他們一進門,照例的有一名滿臉含笑的伙計,哈腰迎來,客氣至極的擺手道:“公子,姑娘,請進,請進……” 可是當他抬頭瞧個清楚之時,他猛然地啊一聲,傻愣住了! 這個時候,就連兩個櫃檯七八名的伙計也皆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苦笑似的扯了下唇角,邵真朝明毓秀道:“我們真該加入‘金銀幫’。他們每人都這般的惦記著我們啊。” 明毓秀笑著道:“可不是,他們一見我們來,居然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哪。” 走近櫃檯,邵真和明毓秀在鋪有虎紋皮的太師椅坐下,這個時候,有一名年約四句,身披白色罩袍的中年漢子,已急步走上前來,朝兩人一抱拳道:“邵公子,明姑娘,兩位久違了。” 兩人起身回送一禮,邵真含笑道:“范樓主,你還是老樣子啊。” 盈盈一笑,明毓秀也道:“范樓主,現在已是四更天了,你身為一樓之主,居然還親自掌櫃啊?” 范樓主? 是的,那中年漢子便是“天地樓”樓主範一引江湖外號又叫“蜈蚣劍”,在武林上還算小有名氣,三年前“金銀幫”成立時,他就被“金銀幫”主網羅於麾下,且加以重用,任為“天地樓”主,可說是“金銀幫”的“開幫元老”。 範一弓打了個哈哈,道:“有啥辦法,掌櫃的一個返鄉探親去了,一個值日班,夜班只好由我範某接替了,我範某乃是吃人之飯,忠人之事,哪似兩位這般逍遙啊?” 邵真與明毓秀認識“蜈蚣劍”範一弓,差不多有兩三年了,只覺得他做人很有手腕,交情不差。 邵真朝他笑了笑,淡淡道:“令幫主呢?”、範一弓凝眸道:“敝幫主寢息去了,兩位找他何事?” 蛾眉梢子挑了一挑,明毓秀咬嘴道:“范樓主,如果你、這是裝傻的話,未免太傷感情了。” 四方形的國字臉一窒,範一弓打了個幹哈哈,道:“明姑娘言重了。這兒非談話之地,兩位請裡面坐好嗎?” 邵真冷漠的點點頭,提步之時,眼角不自覺瞥向牌桌,微愣了下,朝明毓秀低聲道: “毓,你瞧誰在推莊了?” 美眸微凝,明毓秀也向牌桌望去,只見推莊的人正是“毒心郎中”邰肇賡,明毓秀哼聲道:“哼!賣友求榮的賤骨頭!” 兩人跟著範一弓進入市道,來到一間華麗的廂房。 這間廂房是範一弓招待朋友客人的專用房間。 大凡天娼賭館的人,通常不僅不輕易得罪人,而且主動的交結朋友,尤其是有權有勢和有錢的人,更要積極的加以籠絡和討好,邵真和明毓秀雖算不了什麼達官顯貴,但他們也算得上“小富翁”,且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而大名鼎鼎,是以一向範一弓對他倆籠絡巴結,也曾在這招待過邵真和明毓秀不少次,所以說,邵真和明毓秀對這廂房就像自己家裡的廚房那般熟悉。 坐定之後,範一弓照例要吩咐部下擺上酒席,但明毓秀卻搶先制止道:“范樓主,我看免了吧,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也知道我今番來不是和你套交情,講客套,我是特地來謝謝貴幫上次對我的恩寵照顧。” 臉上一陣難堪漾起,但範一弓乃長袖善舞,機敏而圓滑的老江湖,很快的,他已有“什麼人說什麼話,何等事何等辦”的腹案了,只見他經驗老到而世故的陪著笑臉道:“明姑娘既然這般直言快語,那我也只好先公後私了,只是在講話之前,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要求明姑娘靜靜聽我範某人解釋?” 淡漠睨著他,明毓秀道:“范樓主,清說。” 微微一笑,範一弓道:“上次本幫對明姑娘過不去之時,適巧我有事不在,這事你是知道的,我敢保證當時我範某人如在家的話,決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事後和知悉後,曾責敝幫主行事過於草率,誤聽別人讒言,而鑄成大錯,敝幫主事後也自知過錯,極為後悔……” 懶慵慵的望著他,邵真打斷他的話道:“范樓主,過去的,怎麼講還是過去了,反正你們貴幫對明姑娘下毒手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也不必再費時解釋。我們想知道的只有一事 貴幫打算作何善後這檔子事?” 又碰了個釘子,範一弓訕訕的笑了笑,轉口道:“好吧。那我就長話短說,本幫願意向明姑娘鄭重認錯……”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嗤了聲哼道:“怎麼個認錯法?叩三個響頭,叫聲娘?” 四方臉頓時變了色,範一弓顯然對明毓秀這尖酸苛薄的話語難以忍受,他顯出了被激怒的神色,但他立刻又緩和了下來,他知道,他比誰都知道,眼前一對煞星是萬萬得罪不得的,他更知道,就算整個“金銀幫”也擺他們不平的,更逞論他姓範的了。 世故圓滑的笑容又浮上來,範一弓很快的轉變神情道:“本幫願意發武林帖,昭告江湖豪傑,公開向明姑娘表示歉意,並願意賠償十萬兩銀子,不知明姑娘是否願意接受?” 吹了個口哨,邵真輕佻道:“十萬兩銀子?好大一筆款子哪!我這苦哈哈的窮措大,十輩子也見不著這筆錢哩!” 明毓秀也輕笑道:“范樓主,這大使我受寵若驚了,我只不過讓貴幫暗中下毒藥,並予以圍攻和追殺而已,居然有十萬兩銀子可拿,不知道當時我假若榮幸的死了,貴幫要付我多少錢?” 察言觀色,範一弓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邵真和明毓秀並不滿意自己的條件,他笑笑,說道:“這是敝幫所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假若兩位不同意,不知道你們的條件是如何?” 斜眼睨著他,明毓秀冷聲道:“范樓主,你這不等於廢話麼?你既然說這是你們最好的方法了,難道我開出的條件你們能接受嗎?” 範一弓被問得沒話說,尷尬的唔唔了兩聲,這才又道:“既然如此,就請原諒我範某人直說了 我們悉聽尊便!” 此話一落,邵真和明毓秀雙雙吃了一驚! 他們一萬個也料不到範一弓居然膽敢說這種話,這是明顯的攤牌了啊! 腦中迅快的一轉,邵真忽然笑了,他道:“范樓主,貴幫請來了何等樣的人物為你們撐腰呢?” 大驚,範一弓溜口道:“邵公子,你知道了?” 搖搖頭,邵真慢條斯理道:“我又不是諸葛孔明掐掐指頭算一算便知道,我只不過胡言瞎猜罷了……” 望著他那驚愣、訝異的神色,邵真索性又道:“其實這等事情用屁股想便知道了,我邵某人和明姑娘雖非三頭六臂,但我敢不避被譏誇大之嫌的直說,你們‘金銀幫’中所有的人,當然包括令幫主和你閣下在內,決非我或明姑娘的對手,假若我姓邵的和明姑娘聯起手來,儘管貴幫人多勢眾,在江湖上聲名遠播,但我敢打賭,我倆能夠一夜之間把貴幫夷成平地!當然,或許我和明姑娘要付出重大的代價,但失敗一定是貴幫。范樓主,們心你自問,我邵某人可有誇大之詞?” 咽了下口液,範一弓搖搖頭,啞聲道:“沒有……” 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邵真道:“這就是了,貴幫除非另請高明,為你們撐腰做靠山之外,否則你姓範的敢說‘悉聽尊便’這句話麼?” 用力的吞了下口水,範一弓發現自己慣有的世故笑容,再怎麼也笑不起來了,他現在更覺得眼前的年輕人可怕,他是那般的料事如神啊! 定下神,範一弓吶吶道:“不瞞你們說,當本幫毒殺明姑娘失敗之後,便立刻前往西疆重金請來‘九指血煞’……” 陡然跳了起來,邵真吃驚道:“九指血煞?” 他這突如其來的失驚舉措,使得正在說話的範一弓驀地停下來,詫異的望著他,即連明毓秀,也掉轉頭來,疑惑的望著邵真…… 臉上激浮的神情很快的被壓抑下去,邵真用舌頭掃了一下被凍幹的唇角,這一剎那,他忽然變得有些陰沉,眼光冷冷的緊瞅著範一弓,他冷聲道:“范樓主,請講下去!” 他已嗅著氣氛有點不對勁了,畏縮的笑了笑,範一弓低聲道:“明姑娘方才說過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所以我範某人開誠佈公,照實的對兩拉說明,本幫為爭生存,為保利益,我們不得不另請高手……” 明毓秀截斷他的話,凝聲道:“當然,貴幫是有充份的理由這樣做的,我願意你們這舉動,最聰明而且正確的。” 頓了頓,明毓秀側著頭接口又說道:“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既然你們請來了幫手,又為何願意花十萬兩銀子,向我和解道歉呢?” 沉吟了二下,範一弓道:“明姑娘,對不起,這個我範某人就不便明白了,常言道: ‘吃飯千人,主事一人’。我終究不是一幫之主,容我去請敝幫主到來,向兩位談判好麼?” 倏地一眨眼,邵真忽然冷哼一聲道:“談判?姓範的你別抬高自己,你以為我是來和你討價還價的是嗎?” 暗地裡打了個哆嗦,範一弓那張老練世故的正方臉上,湧上了難以掩抑的恐懼,他噤若寒蟬…… 忽又淡淡一笑,邵真的表情有時候和他的武功一樣 令人難以捉摸,一剎前他還是冰冷的,現在他看來卻是和顏悅色的道:“范樓主,你應當很明白,貴幫用無恥,卑鄙,下三濫的江湖宵小手段,幾陷明姑娘於死,而今番我倆重臨貴幫,到現在為止大概也快要半個時辰了吧,貴幫依然完好,即連一絲絲的打擾也沒受到,你大概不會認為‘鬼見愁’和‘艷屠煞’是紙糊的吧?” 猛搖頭,範一弓連聲道:“不,不,邵公子,你這話說哪去了?您,您是瞧得起我姓範的……” 邵真接著道:“你這話說對了,常言道:‘嘴臉不變,交情常在。”你我雖然算不上是知心知腹的朋友啦。但好歹也是朋友一番了。我姓邵的,雖然心狠手毒,邪氣了點,但勉強的還稱得上恩怨分明。范樓主,事實上你應當比我更明白,今天我倆要不看在你的份上,大可直截了當的去揪令幫主出來,勝過在這和你磨牙根兒強多了,你說是麼?” 世故圓滑的笑容,已滲進了強烈的謅媚意味,範一弓笑聲道:“是的,我範一弓當然明白兩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有個緩和的餘地。” 笑笑,和的余:“既然我倆賞你臉,來個‘場外交易’,難道說你不還臉,是麼?” 張了張臉,範一弓只得道:“我,我只怕越俎代庖,會超過了我的職權,我希望兩位明白我的苦衷。” 臉色又沉了下來了,邵真生硬的道:“范樓主,我們之所以不直接找令幫主,而先來找你,無非是看在你我之間還有那麼點私交,希望藉著這一點點私交,尋求我們和貴幫解決或緩和問題的辦法。當然,假若能找一個合理而又適當的方法,那是最好不過了,皆大歡喜,但現在閣下顯然沒有這個誠意……” 範一弓急急插嘴道:“邵公子,請別誤會,我範某人是有一萬分的誠意……” 撇了下嘴,明毓秀冷冷打斷他的話道:“既然,范樓主有誠意,為什麼支吾我的問題呢?” 臉上又浮起笑容來,邵真這忽冷忽熱真叫人捉摸不定,只見他含笑道:“范樓主,當然啦,你有你的立場,你有你的苦衷,我姓邵的不便勉強你,但話說回來,假若你閣下不把話擺明,那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啦,就來個直來直往,大家撕破臉,誰也不怨誰!” 說著,淡淡的一擺手,含笑自若的又道:“現在,就麻煩你閣下去請貴幫主出來,嗯,當然還有你們的救星‘九指血煞’,請!” 呆了一呆,範一弓愣了半晌,心中一陣前思後慮,這才謅笑道:“好吧,既然邵公子和明姑娘這般瞧得起我姓範的,我也就剖心割腹的向兩位直說了。” 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本幫因懼兩位前來報仇,因此派人深山西疆,以重金二十萬兩銀子請‘九指血煞’前來對付兩位,但本幫又怕‘九指血煞’應付不了兩位,所以,仍願花十萬兩銀子和解,以求息事寧人。” 呵笑了一聲,邵真道:“倒難為你這般高估我們了。” 眨眨美眸,明毓秀道:“假使我願意接受你們的講和,那你們豈不又白白損失了二十萬兩麼?” 範一弓道:“不,本幫先付他十萬兩,假若明姑娘接受和解,或者是在一年以內不登門尋仇,那‘九指血煞’便可以離去,但其餘十萬兩銀子本幫不付給他,所以明姑娘願意接受和解的話,本幫實質上只損失二十萬兩。” 邵真道:“如果我們不和解的話,那麼貴幫將打算付給我們的和解費,給‘九指血煞’來替貴幫消災,換句話說,這檔子事,貴幫是打算花二十萬兩銀來解決的了,對不?” 苦笑了一下,範一弓道:“是的。” 明毓秀抬眼道:“萬一在一年後我們才上門找你們報仇,那‘九指血煞’豈不白賺貴幫十萬兩銀子,這不是說,那時你們沒幫手了,又要怎麼辦?” 莫可奈何的聳了下肩,範一弓道:“說老實話,到那時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這是可以預想到的,明姑娘你不可能一年以後纔來找本幫復仇的,是不?” 冷笑了一聲,明毓秀說道:“不錯,我事隔半年纔來,已是出乎我本身的意料了。” 支著下頷,邵真嘖聲道:“嘖,二十萬兩,據我所知道,武林未有人願意出這麼高價來解決一件事情,貴幫算是十分誠意了。” 坐正身子,接著又道:“貴幫還是很聰明的認為‘九指血煞’不一定能‘拿錢消災’ 打敗我們,但假若‘九指血煞’不幸真的敗給了我兩人,那時貴幫主又打算如何?” 連連苦笑,邵真道:“貴幫未免太抬高了我們哪。” 洩氣似的籲了一聲,範一弓道:“敝幫主營前在邵公子手下連五十招都走不過,便繳械負傷,何況又多了個明姑娘?本幫人雖多,但勢卻不見得眾,我們很清楚的知道:本幫在兩位的眼裡不過是個空心大佬倌吧!我們不是抬高兩位,而是有自知之明。” 明毓秀恭維道:“人說范樓主知人知事,明察秋毫,一點也不假啊。” 恭維?放屁!範一弓當然知道邵真是在挖苦他,他尷尬的笑了笑,道:“邵公子,既然我這般開誠佈公的說出了本幫的正反條件,兩位是否也能開誠佈公的說說你們的條件呢?” 邵真連忙道:“當然,禮尚往來,我這姓邵的豈會這般不夠朋友?” 大喜,範一弓忙不迭道:“邵公子,請說,只要條件不過於苛刻,說不定本幫願意放寬談和的尺度。” 本幫愿向明毓秀道:“毓,你算是直接受害人,當然由你說啦。” 範一弓連忙向她謅笑道:“明姑娘請講,在下洗耳恭聽。” 故作沉吟,明毓秀慢吞吞的說道:“本來嘛,我本人是堅持沒什麼可談的幹開算了,但我的合夥人卻堅持要顧全范樓主的面子……” 說著,瞥了範一弓一眼,只見範一弓面上一片受寵若驚之色,心中一陣好笑,停了一停,才又道:“所以我就乾脆算啦!” “算啦!”猛的得住,範一弓不相信的說道:“明姑娘,你是說願意化干戈為玉帛了” 點頭,忽又搖頭,明毓秀道:“但有個不成條件的條件。” 又是~楞,範一弓簡直被搞迷糊了,他傻了眼道:“不成條件?明姑娘,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明毓秀道:“很簡單,我既不要你們賠十萬兩,也不要你們道歉……” 詫異萬分,範一弓忍不住插嘴道:“那明姑娘你到底要什麼呢?” 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明毓秀道:“人家話還沒說完,你急個什麼,反正不會是要你的腦袋就是了,真是!” 自討不趣的被兇了一頓,範一弓訕訕無語…… 有點過意不去似的笑了笑,明毓秀緩下語調道:“我要和貴幫主牌桌上一見高低,如何?” 猛又是一怔,範一弓詫聲道:“牌桌上見高低?你是說要和我們賭牌九?” 明毓秀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貴幫既然認為我‘艷屠煞’詐賭騙財,那麼咱就來個豪賭,看看姑娘,是否有詐?” 迷惑的望著兩人,範一弓不解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是邵真兩手抱胸,冷冷道:“很簡單,古話說,捉姦捉雙。貴幫只憑‘毒心郎中’片面之詞,便認為人家詐賭,當然叫咱不服氣。今番我們雖願與貴幫化解恩怨,但仍難消被誣陷之恨,所以特地公開與貴幫挑戰 牌桌上的挑戰。” 明毓秀接口道:“要不然我若因為看在范樓主的面上,而不予追究貴幫對我毒殺,別人家不明究理,還以為我姓明的真詐賭,而做賊心虛才與你們講和呢,那姑娘黑鍋豈不背定了?” 範一弓好奇地問:“怎麼個賭法?”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很簡單,貴幫派出兩人來,和我們兩人賭牌九,輪流推莊。” 範一弓移動了下身子,道:“很有意思,如何算勝負?” 明毓秀道:“雙方各拿出賭資三百萬兩銀子,輸光為止。” 嚇了一跳,範一弓驚道:“三百萬兩銀子?這是一筆大數目哪!” 明毓秀繃著臉道:“不錯,我們在牌桌上來個徹底的大輸贏!” 範一弓吶吶道:“三百萬,只怕本幫挪不出這筆大錢呢……” 冷峻的撇了下嘴,邵真打岔道:“范樓主,你這句話恐怕不是真話吧!” 一窒,範一弓卷了卷舌尖,低聲道:“不瞞兩位說,儘管本幫創立三年多以來,業務還算不錯,但收入雖多,吃飯拿錢的人更多,木幫的盈餘哪有三百萬啊?” 冷冷一哼,明毓秀道:“范樓主,你也未免太不老實了,昨兒我才到過‘洛陽錢莊’……” 吃了一驚,範一弓急急道:“明姑娘,是這樣的,本幫雖然在‘洛陽錢莊’放有三百二十萬兩銀子生利,但那是本幫所有的財產啊!” 噗哧的笑了出來,邵真道:“你的意思是怕輸?” 尷尬的笑了笑,範一弓紅著臉道:“說出來也不怕兩位見笑,現在年關就在眼前了,一切帳務都要清算,本幫過年以前,還須付人五六十萬,假若輸光了,本幫豈不要關門大吉了?” 忍住笑,明毓秀道:“這哪成理由?就憑你范樓主的面子,沒錢也能做生意,何況你們不一定輸啊,對不?” 範一弓道:“我的意思把賭資降低一點,別賭恁地大,我說句坦白話,三百萬兩銀子,實在是一筆大數目,不管是你我哪方輸了,都是致命的打擊……”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轉向邵真道:“真,范樓主似乎是怕咱買空賣空,鉤大頭哪。” 邵真笑道:“這是什麼話?難道范樓主是怕咱沒三百萬兩銀子是麼?” 範一弓連忙接口說道:“不,不是這個意思。” 溫和的笑笑,邵真道:“范樓主,咱早說過,打開天窗說亮話,用不著客氣,想說什麼,便說什麼,這才是我們強調的‘開誠佈公’,你說是麼?” 鼓起勇氣,範一弓微笑道:“那我就直說了,假若要在牌桌上見勝負的話,咱是否應該雙方先把三百萬兩的賭資,彼此過目?” 邵真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三百萬兩銀子是一筆驚人的數目,我和明姑娘不過是武林草芥罷了,是否有這筆錢,當然是令人懷疑的事,范樓主這般細心,乃是十分合常理的事。” 說畢,笑吟吟的從懷中拿出那只精緻的皮囊,抽出了小苑藉給他的那張飛錢,遞給了範一弓,說道:“范樓主,你就請過目吧。” 接過來細細的端詳了一番,範一弓不自禁的道:“這是禹子明的飛錢,最保險不過了。” 把飛錢交還邵真,訝異道:“我真佩服兩位,居然這般富有啊。” 邵真淡淡道:“不知范樓主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沉吟了一下,範一弓道:“這我必須請示敝幫主才能決定。” 輕笑一聲,邵真道:“范樓主,別客氣了,誰不知道貴幫的大小事業都由你決定?你雖不過是一樓之主而已,但事實上等於‘金銀幫’的二當家,只要你閣下願意在牌桌上與我們較量,貴幫主是沒話可說的,對不?” 得意似的笑笑,範一弓道:“話是不錯,原則上我是必須徵求他的同意的。” 說畢,起身抱拳,範一弓便去請示“金銀幫”主…… |
第47章
明毓秀待範一弓離去之後,望著邵真道:“真,方才姓範的提到‘九指血煞’之時,你是怎麼啦?” 邵真低聲道:“毓,我一直沒向你提起這檔子事,上次我深入西疆,便是要找‘九指血煞’哪!” 明毓秀詫道:“‘九指血煞’那傢伙聽說十幾年前便一直住在西疆,那時別說你還沒出江湖,可能連家門都還爬不出來呢,難道你和他扯得什麼恩怨麼?” “這你丫頭就有所不知了。”邵真湊近臉,壓著嗓門接著道:“家父昔前也是武林中人,外號叫“四靈神君’,他有個情如手足的拜弟,叫‘金彈銀宮’,認真論起來,我是該稱呼他大叔的,……” 美眸凝視,明毓秀不待他說完,插嘴道:“‘金彈銀宮’?是否便是令妹桂珍的父親?” 猛一吃驚,邵真道:“毓,你怎知道?”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我不是給你說過麼,令尊曾把你家中的事告訴我了,不是嗎?” 恍然的哦了聲,邵真哺哺道:“哦,是的,我竟然忘了……” 表情有些兒不自然的,邵真接著道:“這麼說,你不都知道了麼?” 頭搖一搖,明毓秀道:“不,令尊只告訴我說桂珍不是你的親生妹子,而是他昔日已故的要好朋友的女兒而已,並沒有完全說出她的身世。” 低頭沉思了半晌,邵真這才咬了下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沉聲道:“事情既已到了這種地步,我索性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訴你吧…… “十七年前,‘九指血煞’被人高價收買,誘殺了我的大叔‘金彈銀宮’,當然家父曾趕去……但仍慢了一步,‘九指血煞’早揚長逸去,只留下倒在血泊中的大叔。大叔臨死時,囑咐家父善顧其妻女,並待其女兒長大之後,教其武功,為父報仇。” 明毓秀疑惑道:“桂珍原來還有母親,那她怎被你家收養去呢?” 瞇了一下眼,邵真暗澀的道:“當我的叔母知道大叔被殺身死之後,可憐她和家母一樣,都是不會武的人,哪受得了這般打擊?不出旬日,便傷心逝去,所以那時候還不到兩歲的桂珍,自然而然由我家負起養育的責任了。” 凝神傾聽著,明毓秀問道:“那她為什麼一直跟你們姓邵呢?” 邵真道:“由於我家人了稀少,除了我這個寶貝兒子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而且小珍長得很伶俐可人,所以家母不僅僅基於道義去疼她,更甚的,家母對他有股非淺的親情,愛如親生,視如已出,也就把她當成我家的人了。當然,家母的意思是等她長大以後,家父教其武功,再把身世告訴她。” 頓了頓,邵真帶些迷惘的接道:“誰知,小珍長大之後,只對詩書女紅有興趣,更不是練武的料子,對武功始終學不成,而十幾年來,這段漫長的日子,她始終活得那麼愉快,家母視她如掌上明珠,一直不忍把她的身世告訴她。一是由於她無法親手報父仇,二是怕告訴了她真相後,恐她受不了這種打擊,她到底是個柔弱的女兒家……” 臉上的表情湛然,肅穆,明毓秀接腔道:“於是報仇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 苦澀的笑了一笑,邵真暗啞道:“這是我所以行走江湖的原因,但也只是一半原因,另外一半原因……” 說到這,邵真閉上了眼,喉嚨一陣抖動,似乎被什麼東西嗆住了…… 平靜的望著他,明毓秀緩聲道:“另一半原因是什麼?” 顫抖著淚簾,邵真望著明毓秀的眸光裡,有一股隱隱的乞求,連他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乞求:“毓,這以後再說給你聽好麼?” 伸出柔荑,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明毓秀面帶微笑,柔聲道:“真,你不是一五一十的說給我聽了麼?其實,我心裡早有準備的,難道一向堅強的你,連我都不如麼?” 咬了下牙,邵真終於道:“另一半原因是由於家母要我娶小珍為妻!” 仍然是那平靜的表情,明毓秀淡淡的道:“所以,你一直不敢愛我,是麼?” 驚奇的望著她,邵真道:“毓,你一點也不吃驚?” 微笑著,甜甜的,明毓秀道:“當令尊說小珍不是你的親妹妹之時,我大概就料想到了。” 一頓,若無其事的轉口道:“小珍長得那股美麗溫柔,難道你一點也不愛她?” 搖了下頭,邵真迷惘的道:“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家母用這種強迫的手段,縱算我愛她,我也不願,再說小珍知道她平素敬愛的哥哥,竟然不是她的親兄,而且可能是她丈夫,她又會怎麼想呢?就算我倆互相愛慕,結為夫妻,但我總覺得那種感情不完全真純,那可能全是家母的壓力撮成的,不!我所追求的感情決不是這樣的!所以,我藉著追殺‘九指血煞’的理由實質是逃避我不滿意的婚姻,才出來行走江湖的。” 垂下眼簾又抬起,明毓秀迷惑道:“上次我在你家療傷,住了十幾天,我可以看出來小珍是非常敬愛你的,我想當她知道真相,等你幫她報仇之後,她是一定願意嫁給你的,你又何須逃避?再說你對你的雙親至為孝順,你是不可能違拗母命的,終究還是要和小珍完婚,對不?” 苦澀的撒了下嘴,邵真低啞道:“是的,無論如何,我是不敢違抗家母。” 明毓秀蹙眉道:“有一點我想不通,你和小珍完婚,為什麼不能愛我呢?我可以嫁你為妾啊。” 搖搖頭,邵真悲傷道:“你有所不知,家母不准我納妾,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去愛你啊!” 低下頭,然後抬起,明毓秀道:“令尊告訴我小珍不是你的親妹妹時,也曾附帶告訴我將來只能娶一個女人,那時候,我大致便知道你將來會娶小珍了,當時我曾大膽的問令尊,為什麼你不能娶妾,但他老人家卻支吾其詞,沒有回答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邵真迷惘的道:“我也曾經問過家母和家父,說過我愛你,我要娶你為妻,但家父只是說家母不答應,所以我一直就不敢愛你,我怕萬一愛上你之後,而不能娶你,那豈不害了你麼?” 明毓秀垂首低聲道:“這就令人奇怪不解了,為什麼?” 望著她的神情,邵真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歉疚,他緊緊握住她的柔若無骨,滑凝如脂的玉手,沉聲道:“毓,在酒樓裡,我已向你說過,我會衝破種種困難的,不管怎樣,今生今世,我決不辜負你的愛!” 眸角漾著模糊的淚光,明毓秀那張俏臉上浮起的表情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但她很快的使自己平靜下來,她翻過臉去,悄悄拭去淚珠,含笑嬌道:“真,我相信你會的,也不管怎麼,這顆心和我這個人,永遠,永遠是屬於你的。” 一頓,轉開話題道:“那‘九指血煞’知道你要殺他麼?” 邵真搖頭道:“不知道,十七年前當他殺死我大叔之時,家父便四處找他,但他一直不敢和家父交手,而逃遁西疆,後來,家父查出收買教唆‘九指血煞’殺我大叔的人,把他殺死之後,便帶著家母,和五歲不到的我以及不到兩歲的小珍,隱遁江湖。直至四年前,我才出來代他緝兇,一年前,我深入酉疆去找‘九指血煞’,但那是希望我把‘九指血煞’活捉,好讓小珍手刃仇人,但由於我不認得‘九指血煞’,而且發現有三個相同斷了左手指的人,只好又折回來,所以始終沒有和‘九指血煞’照面衝突,他是不知道我要殺他的。” 明毓秀道:“那他現在居然敢重返中原來,大概是認為令尊已退隱江湖,而無所顧忌的原因吧。” 邵真點點頭道:“也許是賊性不改,二十萬兩銀子,使他不顧一切的返回中原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明毓秀笑道:“也可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正好就此讓你可了卻一樁心願。” 一頓,眨眼問道:“咱是先殺他還是先撈‘金銀幫’的三百萬?” 沉吟了一下,邵真道:“還是先撈錢要緊,反正‘九指血煞’也不知道我要殺他,他跑也跑不了。” 明毓秀望瞭望門口,見範一弓還不回來,不禁皺眉道:“死了不成?到現在人還不來?” 邵真笑道:“這不能怪他們,三百萬兩銀子對‘金銀幫’來說,幾乎等於他們所有的財產啊,他們當然要一段時間來磋商考慮的了。” 明毓秀問道:“真,你想他們願意和我們賭嗎?” 點點頭,邵真說道:“會的,姓範的是有名的貪鬼,他一見到我們有三百萬兩銀子,貪念大起,當然願意和我們賭;只要他願意,那個不成材的狗幫主,他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他素來都是聽範一弓的話,不是嗎?” 明毓秀接著問道:“咱撈到之後,‘九指血煞’是要活捉還是生殺?” 邵真回道:“殺了割下他的腦袋帶回去。” 明毓秀訝道:“你不是要活捉回讓小珍親手刃人的嗎?” 邵真道:“但上次我回去之時,家母又授命我親手殺算了。” 轉了下烏溜溜的眸子,明毓秀道:“我知道了,令堂是希望你快點殺死‘九指血煞’,好回去和小珍成親,對不?而之所以不用小珍親手刃敵,是認為反正你倆要結髮夫妻了,你殺她殺都一樣,是不?” 苦笑了一下,邵真道:“我想大概是的。” 沉默了一下,明毓秀忽然幽怨道:“真,其實這種事你早該告訴我的,害得我吃了這麼多相思苦。” 邵真苦澀道:“毓,只怪我沒勇氣,我是怕害了你呀。” 凝眸望他,明毓秀道:“現在你怎麼有勇氣了?” 真摯的,深情的望著明毓秀,邵真低聲道:“毓,你該知道,我現在愛你的程度,已達到一刻不能沒你,我不能再逃避,我要勇敢面對現實!” 芳心一陣滾翻,明毓秀克制不住的,眼中又是一熱,正想說話,忽見範一弓回來,連忙翻轉過臉去拭淚…… 這時範一弓已同另外三人跨進門來…… 和範一弓進來的兩人,邵真和明毓秀都認識,一個是衣裝華麗,氣派不凡,而身材臃腫,加上一張胖嘟嘟的臉孔,顯得肥頭肥腦的便是“金銀幫’幫主,另一名不是誰,正是“毒心郎中”邰肇賡,這廝是用不著贅文介紹了,邵真和明毓秀對他豈止是認識而已? 簡直是太熟悉了哪,尤其是明毓秀,化了灰她也認得哩! 另外,一個是鬢髮半白,可能是上甲的皂衣老者,他看來氣色很好,童顏鶴髮,硬朗得很,只是,臉上的表情陰森而冷冰,讓人有股陰沉沉的感覺。 邵真和他打個照面之時,覺得很熟,他馬上想起在西疆的時候,曾見過這人,當他把眼角掠過那人的左手,發現他的尾指只剩半截,他立刻知道那人就是‘九指血煞’了。 除了“毒心郎中”之外,“金銀幫”幫主和“九指血煞”皆仍睡眼惺鬆,不用說,他倆是在睡夢中被範一弓喚醒的。 也除了“九指血煞’之外,“金銀幫”幫主和“毒心郎中”在進門的時候,臉上含著的那股笑容是那般的不自在,說明白點,還有一撮子的怯伯和畏懼。 這只因為他們做賊心虛 “金銀幫”幫主曾被邵真打得人仰馬翻,哼哼喲喲的,而今面對“克星”,提心吊膽總是難免的,尤其是他毒殺過明毓秀,仇人打上門來驚醒好夢,他哪能自在裕如啊? “毒心郎中”出賣過明毓秀,一見那“凶煞婆”高坐堂上,他這靠賭起家,而武功差勁得連第八流都算不上的賭鬼,心中哪能不一上一下的忐忑不已啊? 不過,他倆馬上很放心了,因為邵真和明毓秀不僅沒有怒目相瞪,反笑臉相迎,這確實使他們心安不少。 眾人坐定後範一弓禮貌的把“九指血煞’介紹給邵真和明毓秀認識。 當邵真和“九指血煞’彼此互相點頭招呼之時,邵真發現他的臉上一片驚訝之色,而且目不轉睛的注視了自己好一陣子…… 介紹完畢,範一弓遂含笑開口:“邵公子,明姑娘,敝幫表示願意接受兩位不成條件的條件,但是,本幫也有個不成條件的條件……” 一臉笑容,邵真道:一哦?范樓主,別客氣,請說。” 範一弓道:“本幫幫主是否可以親自下桌和兩位賭?” 明毓秀抬眼道:“怎麼不可以?那簡直太好了,能和賭技揚名四海的‘金銀幫’幫主豪賭,真太棒了,輸了也榮幸呀!” 一頓,接著又問道:“另一位是誰呢?” 口中說著,眼角卻瞄向侷促不安的“毒心郎中”,其實明毓秀早知道會是他了…… 果是不錯,範一弓道:“另一位是‘毒心郎中’,既然我們大家已不念前隙,我想兩位不會介意‘毒心郎中’參加一份吧?” 格格的笑了聲,明毓秀道:“當然!牌桌上只認得錢,哪認得人?就算閻王老大‘上幾’來賭,只要有亮花花的銀子,誰也歡迎。” 邵真望一下“九指血煞”,朝範一弓問道:“那位閣下和你老兄算是公證人?” 範一弓堆笑道:“‘九指血煞’前輩和我在下算是觀眾吧,我倆在各位賭的期間,暫時是超立場的第三者……” 一面說著,一面從袖袍拿出一張飛錢來,送到邵真面前道:“這是三百萬兩銀票,請兩位過目。” 淡淡一笑,邵真看也不看便道:“不用了,只怕我贏不了貴幫的錢吧,哪怕貴幫輸不出錢?是不?” 一頓,也拿出了自己的那張飛錢,道:“既然范樓主是超立場的第三者,那麼我把這筆賭本交給你閣下,我輸了就不用拿還我,假若不幸我贏了,當然就向你要六百萬啦。” 範一弓正想要邵真把錢票交給自己,這是怕萬一邵真輸了賴帳,要不到錢,不想邵真卻先給自己,範一弓當然欣然接下…… 其實邵真乃何樣人?他當然明白範一弓的意思,就連範一弓為什麼要拉“毒心郎中”,和“九指血煞”出來,他也知道 這是因為“毒心郎中”乃詐賭高手,可以防止自己施手腳,而“九指血煞”是有“嚇阻”的用意,是警告自己若輸了不能反悔…… 於是,範一弓遂命人取來一副嶄新的牌子,三粒骰子,以及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雜質瑪瑙籌碼。 籌碼是紅、藍、黃三種顏色,一面刻著“天地樓”三種字樣,另一面當然是刻“金銀幫”三字了。 通常“金銀幫”是不賭現金的,賭徒必需先以現銀或飛錢兌換籌碼,待賭完之後,再換回現銀或飛錢。 “金銀幫”的籌碼屬“天地樓”裡的最精緻,面額也最大,紅的五百兩銀子,藍的是三百,黃的是一百,順序而推,“人爺閣”的籌碼也就較為粗糙,籌碼的面額也比較小,當然,等而下之的“洛陽堂”和“四獸舵”的籌碼當然更粗糙.面額更小了。 、這場三百萬兩銀子的勝負,可說是“金銀幫”開山以來最為巨大的豪賭,所以他們把籌碼的面額提高 紅的是十萬兩,藍的是五萬,黃的是一萬。 邵真和明毓秀,“金銀幫”幫主和“毒心郎中”就坐後,範一弓給每人一百五十萬兩的籌碼,而把牌九和骰子擺到桌子正中央,朝邵真和明毓秀道:“邵公子,明姑娘,兩位請驗明牌九和骰子。” 淡淡一笑,邵真道:“不用了,我信得過你們。”輕咳一聲,範一弓表情嚴肅道:“在未開賭以前,本人以公證人的身份發言;雙方無論何人,假若微施手腳玩假賭詐,一經被發現,則無條件的輸去賭資,不能有異議,不知諸位同意否?” 邵真和明毓秀相繼點頭,說了聲:“這當然!” “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當然也點頭說是。 老實說,在桌的四人,每個都是賭徒郎中,誰敢耍花招? 尤其是邵真和明毓秀乃一對魔頭煞星,“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即算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亂來,但他們暗底裡卻怕邵真和明毓秀來一手,所以範一弓雖是以“第三者身份”發言,實則乃是針對邵真和明毓秀而言也。 不過,“金銀幫”之所以接受邵真和明毓秀“不成條件的條件” 牌桌上的挑戰,不難看出是有下列四個理由的:一是可以藉此消弭與邵真和明毓秀的仇怨,二是想趁此撈他一票,叫人十輩子也吃不完的三百萬兩銀子,三是“金銀幫”幫主和“毒心郎中”俱是“賭棍”出身的,自小賭到老大,可說是有“悠久而輝煌的歷史”了,而邵真和明毓秀不過是半路出家的新秀,“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深信在“公正無詐”的“賭門”裡,他們是可以用“資深的經驗”和“精湛的賭技”來贏得對方的三百萬的。 是以,“金銀幫”毅然決然冒著有“關門大吉”的危險和邵真和明毓秀“背水一戰”。 在他們的“賭鬥”尚未開鑼以前,筆者在此抱歉再為賭者囉嗦幾句 通常牌九一般的賭法,是一人推莊,三家“把關”,但他們此刻的性質不同,是以二對二下場,所以他們賭的方法也稍有不同。 那就是不指定一人做莊,而是輪流推莊。 換句話說,另一人推莊的時候,同一方的人便抓“空牌”,比如說:邵真做莊家的話,他和明毓秀是不輸贏的,所以她不下注,只湊數抓空牌,待“金銀幫”主或“毒心郎中”推莊之時,明毓秀方下注,反之,若“金銀幫”主推莊時,那麼“毒心郎中”便抓空牌,而邵真和明毓秀皆下注輸贏。 另外,他們每人做莊的時候,只做兩輪牌。 (牌九三十二張牌,每次推出八張牌,每人抓兩張,一共抓四次牌,稱為一輪牌,又叫一副牌。) 以上,是和一般牌九不同賭法的地方,其餘大小若“天”、“地”、“人”、“爺”、“三文”、“四武”和“無名”的順序,都是一樣,“皇帝”最大,“零點”最小。 好啦,範一弓已抓起骰子,往桌面上打下,結果是由邵真開始做莊。 於是乎,一場別開生面的決鬥便揭開序幕。 毫無疑問的,這場“決鬥”的勝負,是關乎到“龍虎會”能否順利站起來,或是“金銀幫”是否關門倒幫。 這當然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是以他們雖是老賭鬼了,但開頭之時,仍難免有緊張之色…… 很快的,兩輪牌已過去,邵真竟然輸去二十幾萬,交莊給明毓秀,誰知明毓秀輸得更慘,兩輪莊家牌推下來,連一次“升點牌”(即八點以上)也沒抓過,竟然輸了七十幾萬! 再換“金銀幫”主推莊,一莊下來,邵真和明毓秀總算還好扳回四萬多一點。 但輪到“毒心郎中”推莊時,明毓秀雖然贏回十幾萬,但邵真又再輸了二十幾萬,也不過一圈牌而已,邵真和明毓秀合起來竟輸去了三分之 一百多萬! 一圈牌下來,天已大亮。 由於賭牌九的人最喜歡摸牌,雖然牌九的輸贏很快,但進行得卻很慢,再輪一圈牌時,已是日上三竿。- 於是,大家暫時停下來吃早膳。 雖然是吃飯,但他們卻沒有離開座位,就在牌桌上吃開了…… 賭完兩圈,邵真和明毓秀整整輸了差一萬多便一百五十萬,天,這還得了,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再兩圈牌,邵真和明毓秀豈不全都輸光了?這不禁使人感到奇怪不解,當初邵真在大牛和陀敏壽之前誇下海口,說半個月內便有辦法弄到三百萬兩銀子,以使“龍虎會”重建擴大,原來就是到這兒來贏錢哪! 而他也曾向“商俠”史耀幹“保證”過,必能贏三百萬兩銀子。 可是,只不過兩圈牌而已,邵真卻輸去一半了哪,難道說他空口說了大話麼? 當然,所謂人死而後蓋棺論定,牌局在未結束之前,自然也不能說邵真和明毓秀輸定了,說不定在下面的牌局能夠反敗為勝,但不管怎樣,若叫大牛或陀敏壽或史耀幹目見,總要認真吹牛的…… 吃完早膳,“毒心郎中”上廁所去方便,邵真到外頭用冷水撲撲臉,牌局送又開始了 第三圈牌一樣由邵真起莊,兩圈牌推下來,還好,總算稍有起色,打回了五個紅籌碼,兩個藍籌碼,共七個籌碼,也就是六十七萬。 洗完牌,明毓秀把牌疊好,重新推第二副牌,這副牌相當精彩,值得一提 第一檔牌,也就是第一次所抓的牌,邵真抓了個“文四”西“無名五”,是“文九”,夠大了,但由於莊家是自己人,所以他抓的是空牌,再大也沒有用,莊家明毓秀拿的一副牌是“人八”配“皇帝三” 人一,也就是僅有一點,而“金銀幫”主摸的兩張牌是“武六”配“皇帝六”,兩點而已,“毒心郎中”抓的一雙牌更絕,一個漂亮的“地牌”,同碰上一張“無名九”,也只有一點 但是他的“地一”比莊家明毓秀的“人一”大。 當然,明毓秀賠了他兩人“前後注”,約莫九萬多一點。 第二檔推下來,“金銀幫”主拿的是“人八”和武十一” 九點牌,“毒心郎中”抓的是“天牌”配武七 天九,明毓秀摸到的是“爺四”和“無名五”, 也是九點,邵真抓的是“天牌”碰一張“無名九” 天九王! 當各家的牌攤開來之時,引起了一陣騷動,明毓秀可說是倒霉透了,第一檔牌,對方兩家只有一、二點牌,而邵真拿了九點牌,偏偏自己只有一點,第二檔牌,更令明“毓秀咬牙切齒,四家全拿九點牌,而又偏偏是拿空牌的邵真最大,自己做莊的一家最小 前後注通賠2 這實在是很可惜的事,兩檔牌若邵真的牌點讓明毓秀抓到,便可通吃了,但偏是通賠了,真是有鬼! 兩檔牌下來,明毓秀已賠去了五十幾萬啦! 大凡賭牌九的都深信一句“賭話”:“通吃通賠不過“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乃大賭棍,當然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明毓秀一連賠了兩檔牌,推出第三檔牌之時,“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各只下了兩個黃籌碼 前注一萬,後注也僅一萬。 骰子打下,牌摸上來,果然不錯,通吃通賠不過三這句“賭話”果然應驗 “金銀幫”主抓的是“文四”,配“文六”,憋死“零點”牌,“毒心郎中”拿的是“文十”配“武十一”,小小的一點牌而已,邵真抓的是空牌,再大再小也沒有用,不說也罷…… 明毓秀正平息沉氣的摸著牌,忽然她氣得粉臉通紅,輕罵了一聲:“真狗養的死東西,上兩檔牌不來,偏偏在這小註的時候纔來,真氣死老娘!” 怎麼? 到底她的上手牌是什麼來? 嗅,當她叭的一聲揭開牌來之時,天,竟是兩只“無名七” “擔子”即是“對子”! “擔子”比“天槓”或“天九王”還大了,不用說,明毓秀是通吃啦,她氣死那個老娘啊! 哦,列位看官有所不知,這檔牌“把關”的點數很小,莊家只要有足夠的一點牌便是夠的了,偏偏來得這麼大,實在是“浪費”,以這種“牌關”(即賭徒01常說的牌風)看來,明毓秀拿到這副好牌,並不是個好現象。 通常賭牌九的人,有個說不出來的迷信,那就是假若對方抓的牌不是超過三點,而自己卻抓了“天九王”或“擔子”,那麼下檔牌必然不會超過三點,甚至往往拿憋死牌 零點。 這,當然並不一定百分之百的準碼,不過一般老練精明的賭鬼大都深信不疑的。 賭牌九,只靠兩張牌勝負,如果不搞假弄詐的話,實在也沒有其他技巧,但是有的人往往十賭九輸,有的卻十賭九贏,這又是什麼原因呢?無他,就看懂不懂“牌關”。 賭的這東西是很奇怪的,通常賭徒都說賭有“鬼”,意思是說令人捉摸不定,難以猜測,賭徒們的“術語”是“花關牌”。 另外一種叫勺“順關牌”,也就是說“牌關”在冥冥中照著“牌理”而來,比方明毓秀這一副的三檔牌的“牌關”便是“順關牌” 第一檔牌,她“人八”上手,“人八”是張好牌檔,隨便配個“天牌”或“地牌”,便是不得了的“天槓”或“地槓”啦,要不然要個“文十”或“武十”和“武十一”,也是漂亮的“升點牌”,誰知竟偏來個三十二張牌僅有的一張“皇帝三”,以至于只有一點。 這不說,居然對方拿牌是“地一”和“無名一”而已,硬是“克”她“半點”,這是夠倒霉的啦! 由於她那檔牌的“窩囊”,以致於她第二檔牌的九點碰上對方的“天九”和“人九”,輸得十分冤枉! 到第三檔牌來,她應驗了“賭話”通吃通賠不過三,果然吃住對方,但“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的賭注下得最少,而明毓秀抓的是“擔子大牌”,吃人家的小牌,這樣吃少賠多,不是倒霉是什麼? 顯然,這三檔牌下來,明明顯顯的是“順關牌”,一點也沒有亂關,照這種情形,明毓秀下檔牌的命運,通賠是非常可能! 所以,明毓秀雖然大牌上手,通吃對方,卻怒罵連天,實在是有個道理啊! “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當然看得懂這種“牌關”,少不得心裡頭是一陣暗暗歡喜…… 忽然,“毒心郎中”轉頭向“金銀幫”主低聲說道:“幫主,這種牌關,是大好的機會哩。” “金銀幫”主笑瞇瞇道:“不錯,好一副漂亮的順關牌。” “不錯,好一副漂亮的順關牌。” 哼了一聲,明毓秀道:“老娘就不相信這個邪!哪來他娘的順關花關?假若下一檔牌老娘真的成了‘膽子鬼’,老娘便認輸!” “金銀幫”主得意洋洋道:“很難說啊,擔子吃我們這小牌小註,下檔牌八成是‘擔下鬼’ 不超過三點。” “毒心郎中”也笑嘻嘻道:“可不是,方才我推莊的時候,也是順關牌,‘天九主’吃了他們兩家的‘武二’和‘文一’,下檔牌抓的就是憋死牌哪!” |
第48章
明毓秀叱道:“簡直是鬼話,我說過假使下檔牌老娘真成了擔下鬼的話,老娘便認輸啦!” 見她很認真,“金銀幫”主忍不住道:“明姑娘,請問如何認輸法?” 毫不考慮的,明毓秀道:“假使老娘下檔牌的牌點,沒超過三點的話,這樣好了,老娘加倍賭注!” 大喜,“金銀幫”主道:“明姑娘,此話當真?” 用力一點頭,明毓秀傲然道:“當然!賭中無戲言,你以為老娘在跟你透牙風,開玩笑啊?就憑我‘艷屠煞’在江湖上的招牌,豈是亂講話,或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咬了下牙,“金銀幫”主道:“好!一言為定,我就全下啦!” 說著,把桌前所有的籌碼,全推了出去! 猶疑了一下,“毒心郎中”低低道:“幫主,當真全下了?” “金銀幫”主自信非常的道:“這種牌關,天底下哪時去找?何況是一賠二,此時不下又等何時?” “毒心郎中”想想,點頭道:“說得也是,這種好機會哪能錯過?” 於是,也將自己的籌碼,全數都壓了下去。 赫,人說賭博是不能激將的,這話一點也不假,也不過三言兩語,“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竟當真的把約莫一百三四十萬的籌碼,也就是所有籌碼全都下了! 一注百萬,這等豪賭,在江湖上還是首次見聞啊! 當然,整個氣氛不用說是猛地凝縮緊張起來了…… 熟練的,明毓秀推出這副牌的第四檔牌,也是她做莊的最後一檔牌;把三粒骰子抓在手中,輕輕晃了兩下,便甩在桌面 三、五、五。 骰子的點數是十三,也就是說由莊家明毓秀先抓牌,次由首家“金銀幫”主摸牌,再由穿家“毒心郎中”拿牌,最後當然是由末家邵真了。 由於邵真拿的是空牌,對牌局不發生作用。 所以當他牌一上手之時,摸也不摸的,便馬上攤牌,嗅,竟然是“文十”搭上個“武十”,憋死牌! 正在用心摸牌的“金銀幫”主和“毒心郎中”掉頭一看,不禁同聲惋惜。 用袖子拭了一下額角,“金銀幫”主沙聲道:“真他娘的大頭,零點牌讓莊家拿該多好呀!” 說著,卻又笑著安慰自己道:“還好,沒讓老子抓到,要不然豈不完了?” 屏住氣息,一旁的範一弓一絲大氣也不敢拍,他發覺自己緊握的手心已沁出汗水來了…… “九指血煞”坐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面上只是那麼陰鷙和深沉的表情,他雖名曰“觀眾”,但大部時間都閉著兩眼,像在養神,又似在沉思;偶爾,他冷睜開眼來瞧瞧邵真,但很快的又閉下來,始終就不往牌桌上望一眼。 不知道他是不懂牌九,還是認為牌局和他不相關,而漠不關心? 邵真的表情有些兒怪怪的,他似乎是因為用不著和人家比牌,所以靠著椅背,一點兒也不緊張,但兩眼依然炯炯注視著牌上…… 明毓秀是莊家啦,輸贏就是看她,人,她那張俏臉蛋兒雖然沒有緊張得拉得硬繃繃的,但也是一臉沉肅。 她摸摸牌,然後,又把兩張牌面合起來,瞇細眸兒,一點兒,一點兒“細瞧”…… 她這表情令人發噱,這頭看了一點,然後又轉過另一頭來慢慢的瞧,一張嬌紅小嘴兒念念有詞道:“媽的,要是真來‘擔下鬼’,老娘發誓當尼姑去……” 這當中,“毒心郎中”已掀開一張牌來,是“文六”! 他那削瘦如猴臉的面孔,忽地紫紅起來,拿著牌兒的手也微微顫著,顯然“文六”那張牌檔不太妙哪! 有點受不住的閉了眼,把另一張牌反按在桌面上,暫時不去看它。 他顫抖著,攤開以前出過的二十四張牌,瞪大著眼,逐一看完之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抖著喉結低聲哺語道:“籲,還好,爺四,文四全都出光了,不會憋死啦!” 原來他是怕四點牌上手,假若四點牌上手便是零點,無條件的輸給莊家。 大凡拿四點牌或六點牌,最怕的就是成了憋死;因為三十二張牌裡,四點牌四張,六點牌五張,佔去了九張之多,所以很容易攪成零點的。 六牌檔一般人不喜歡拿,就算不造成憋死,也很難“升點”,除非有“天牌”或“地牌”來配檔,那麼“天八”和“地八”的牌面就很可觀了。 但這在這副牌裡,兩張“無牌”已經出籠過啦,另外一張“地牌”也已出去,僅剩一張“地牌”而已…… 雖然只剩一張“地牌”,但對“毒心郎中”來說,卻是有無窮的希望。 只見他瞪大著眼,舌尖兒卷著唇角,既專心又凝志的開始摸另一張牌,口中哺哺道: “地!地!老天幫幫忙,請來個地……” 突然,他氣餒了來,沒聲音啦! 顯然“地”這張牌是所有三十二張牌中最容易摸出來的,所以,他一摸,便知道不是了矣…… 但他的聲音剛一停下來,身旁滿頭大汗的“金銀幫”主驚喜叫道:“地,地,地在這兒哪!”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金銀幫”主緩和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 他也瞪大眼,伸過頭去聚精會神的查看那堆已出過的二十四張牌,連同邵真攤開的兩張牌,和“毒心郎中”與自己各揭開的一張牌,總共二十八張牌,換句話說,僅剩四張牌還沒有出來。 很快的,“金銀幫”主已經知道四張牌是什麼了,只見他低聲自語道:“一張武七,兩張無名八,一張武十,都還沒出來,這太好了!” 是太好了,下面四張牌,只有“武十”是張糟牌檔,配上的話只有二點;其餘的三張都是好牌檔,配上“無名八”的話,便是“地摃”;碰上“武七”的話,就是“地九”。 地槓、地九,都是升點大牌! 三比一,這種機會,對“金銀幫”主來說簡直是太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只見他那圓嘟嘟的臉孔已浮起一絲難以抑制的得意笑容,他索性誇下海口道:“要是那麼巧,偏偏碰上那張僅有的‘武十’的話,老子從今以後也不摸牌九啦!” 話聲剛一完,明毓秀忽地哼了聲,揭開一張牌來,說道:“高興啥?老娘這已經一張‘無名八’啦!” 話尾剛一落,那邊的“毒心郎中”忽然也大聲叫道:“哇啊!幫主,‘武十’在我這兒啦!您不用擔心啦,不是地槓就是地九了哪!” 果然不錯,“毒心郎中”攤開的第二張牌正是“武十”:“武十”搭上“文六”,正好是六點,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這一看,“金銀幫”主簡直人樂昏了,只見他得意忘形的拊掌道:“妙啊!不用看了,我是升點定啦!” 明毓秀正想抓起第二張牌來摸,忽又放下來,皮笑肉不笑的望著“金銀幫”主道:“我說可,你閣下是別高興太早,咱倆現在的機會各佔五成,閣下還不到稱贏的地步哩!” 一愣,“金銀幫”主道:“怎麼?難道你那張無名八還有啥好牌配?天地都出光了……” 話沒完,“毒心郎中”忽插嘴道:“幫主,別忘了還有一張無名八哪,假若莊家再拿一張無名八,就是‘八仔寶’(無名八一對) 擔子呀!” 猛一驚,“金銀幫”主睜眼道:“是啊!還有一張無名八,萬一落在莊家手裡,豈不又是擔子了?我的地九有啥用啊?不全完了?” 冷冷一笑,明毓秀道:“所以我說閣下別高興太早,咱的機會平等,誰要了那無名八,誰便贏!” 不錯,現在的牌局是很明顯的了,明毓秀的第二張牌若是“無名八”的話,那麼兩張“無名八”便是擔子啦,當然通吃。 但是那張“無名八”若落到“金銀幫”主手中,那麼便是“地槓”了。 而明毓秀拿到的“武七”配上“無名八”,只有五點,便是通賠了! 是以,輸贏完全看在那張“無名八”了! 明毓秀說完,正想摸起第二張牌來,“金銀幫”主忽然道:“以我賭牌九四五十年,這種牌關看來,我敢說莊家一定通賠!” 放下牌來,明毓秀脫著他道:“閣下是說我一定抓到七點牌八點牌抓不到?” “金銀幫”主自信滿口道:“是的,我一定地槓,你只有五點!” 抓起牌來,忽又放下,明毓秀心有不甘似的,她哼聲問道:“閣下憑哪一點認為?” 愣了一下,“金銀幫”主隨即得意的笑了一下,道:“不憑哪一點,我早說過,這種順關牌,你這一檔牌一定通賠,上次你抓了擔子,今回,哪有這麼多的擔子讓你抓的啊!” 一揚首,明毓秀嗤聲道:“老娘偏不信這個邪!哪來他娘的順關花關牌,又啥活見鬼的‘擔子仙’!” 說著,便要抓起牌來,“金銀幫”主忽道:“等等!” 微一怔,明也秀眨眼道:“怎麼?” “金銀幫”主含笑道:“這樣好了,咱現在都還沒看到第二張牌,再來個‘賭外之賭’如何?” 把牌放回桌上,明毓秀雖感有點意外,但她卻很高興的樣子,她道:“閣下是說再下注?” 點了點頭,“金銀幫”主道:“不錯!” 用力一點頭,明毓秀毫不考慮便道:“好!君子一言為定!老娘最喜歡賭上加賭了,這才刺激!這才過癮!” 一頓,睨眼道:“閣下還要下多少?” 轉臉向臉部已緊張得發青的範一弓招了下手,“金銀幫〝主問道:“范樓主,咱在洛陽錢莊還有多少錢時 咽了下口水,範一弓道:“回稟幫主,本來是三百二十萬兩的,現在只有二十萬兩而已。” “金銀幫”主轉頭向明毓秀道:“好!二十萬,如何?” 明毓秀笑了一聲,道:“一句話!若我輸了,仍然加倍賠你!” 說著,正想抓牌,忽又停下道:“且慢!” 一怔,“金銀幫”主詫道:“怎麼?反悔啦?” 哼了一聲,明毓秀道:“反悔?笑話,我‘艷屠煞’向來說一不二,從來不知道反悔這兩個字……” 稍一停,接口又道:“你們現在已是沒錢了,請再開一張二十萬兩銀子的飛錢。” “金銀幫”主心中不悅,但臉上不敢表示出來,只是微蹙了下眉頭,道:“明姑娘是怕本幫賴帳?”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我當然不怕閣下你不認帳,但常言道:賭錢不沒,沒錢不賭。 咱還是照規矩來吧!” 沒法,“金銀幫”主只好叫範一弓當場又寫了二十萬兩銀子的飛錢…… 明毓秀這才滿意的笑著道:“這才是,有錢在,興頭才夠哪!” “金銀幫”主道:“明姑娘,請看牌吧,我的牌不用看了,反正你若是‘八仔寶’的話,就贏了;反之,嘿嘿……”一聲嘿嘿,寫足了“金銀幫”主的自信了!但他身旁的範一弓,可就緊張的透不出氣來了! “毒心郎中”,也屏息凝氣,但他面上的表情,不難看出是相當樂觀,顯然他是和“金銀幫”主有相同的看法 一定贏! 邵真依然靠著椅背,臉上的表情既不輕鬆,也不緊張,只瞪著牌桌…… “九指血煞”仍然閉著眼,像是沉思,也像養神;儘管牌局已達到最高潮,他卻睜眼看一下也不…… “斷……!斷……斷就是無名八啦……斷……!” 咬著唇,明毓秀左手抓牌,右手摸牌,口中不停模糊不清的說“斷”……猛地 她把牌用力的攤在桌上! “叭!” 範一弓緊張得站起來看牌了! 當他看清那張牌時…… 啊!完了! 範一弓一看,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球一樣,軟兮兮的坐四椅子上…… “毒心郎中”那雙如豆的鼠眼,睜得老大,嗯,那表情兒,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老婆偷人養漢一樣 吃驚和不相信,不過一般人見著自己的老婆和別人有一手的話,吃驚和不相信之後,必然是憤怒,但“毒心郎中”卻憤不起怒來,他呆了半晌,更像只三天沒吃的拖死狗般的靠在椅背上…… 最絕的是“金銀幫”主了,他的表情一時很不好形容他兩眼直瞪,嘴巴張大,而且胖滾滾的身子猛地站了起來,但卻沒全站起來,只站到一半便停住了,就這樣,既不站也不坐,眼嘴依然大張,他這般站立著,就像是人硬了過去,也像是中魔 哦,中魔?對了,就活像是看見了弔死鬼一樣哪! “噢!老天爺!” 終於,他叫了聲老天爺,那停在“半空”的身子,陡然跌坐椅上,差點沒仰倒地下! 當然,不用說明毓秀是贏啦,只見她最後攤開的那張牌正是“無名八”,好一對可愛的句\仔寶”啊! 但對“金銀幫”來說,這是多麼的可憎啊! 只見明毓秀唇角含著一縷勝利微笑,起身走向那面如死灰,渾身軟綿綿的範一弓面前,傲然一伸手…… 哭喪著臉,範一弓萬分不情願似的把六百二十萬的飛錢放到明毓秀的手掌上。 把飛錢拿人懷裡,明毓秀怪異的望著“金銀幫”主笑聲道:“奉勸閣下今後別太相信擔下鬼啊,有時候也會冒上個‘擔了仙’哪!” “金銀幫”主這時已昏昏忽忽的了,七竅已六竅沒氣啦,那還應得上話來? “毒心郎中”那張猴腮臉,一陣青,一陣白,嘴裡仍哺哺自語著說道:“這等順關牌,居然冒出花關來,我賭了一輩子了,還是第一次碰見呢……不可能的,太不可能了……” 瞪著他,明毓秀嗤聲道:“放屁,事實擺在眼前,你還說不可能,假如一切照你想的,天底下便沒有人賭錢了,哼,簡直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這時候邵真也站起身來,理理衣襟,拂拂袍帶,面帶微笑,向範一弓道:“范樓主,我想咱們之間的恩怨,至此算是一筆勾銷啦,事事證明,我倆在貴幫賭牌九,一向是光明正大的,閣下想是沒話可說了吧?” 哪還哼得出聲來?範一弓一臉愁容,有氣沒氣的點了下頭…… 這當中,一直閉眼打瞌睡的“九指血煞”忽然睜眼向範一弓道:“范樓主,既然你們之間沒事了,我的差事也算完啦,那麼本人就此告別了。” 說罷,朝眾人略一拱手,轉身便走,但只不過走了一步,忽又轉過身來,朝著邵真說道:“‘鬼見愁’,老夫好似曾經見過你?” 怪異一笑,邵真沉聲道:“在下也覺得閣下很眼熟,半年多以前,在下曾至西疆的烏摩山……” 不等他說完,“九指血煞”陰鷙的神情,泛起一絲恍然之色,他脫口道:“不錯,老夫曾在烏摩山見過你!” 一頓,沉聲道:“你姓邵,是吧?” 冷漠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是的,一點也沒錯!” 冷沉的注視著邵真,“九指血煞“道:“老夫發現你很像一個人,不知那人你認不認得?” 皮笑肉不笑,邵真道:“老前輩,你說是誰?” “九指血煞”瞬也瞬的凝著眼,道:“叫‘四靈神君’的邵天發,你認識這人麼?” 一頓,接著又啟口道:“你和‘四靈神君’都姓邵,而且長像酷似,老夫想你和他一定有密切的關係,對不?” 咬咬牙,邵真漠冷冷道:“閣下說對了,我們確實有密切的關係 父子關係!” 臉色不禁大變,“九指血煞”輕呵了一聲,當場愣住! 良久,才眨了下眼,低聲自語道:“果然是,果然是……” 忽又抬眼道:“令尊既已退隱,那麼他為他的拜弟‘金彈銀宮’茅志明報仇的事,想是由你來承擔了?” 面無表情的,邵真冷聲哼道:“當然!” 忽地嘎嘎低笑起來,“九指血煞”道:“好!要來的終要來!小子,你這副傲態,這等名聲,比你老子當年要威風多了,只是當年老夫為了要避你老子的尋仇,不惜孤身在蠻荒呆了十七年之久,由此可見你老子的武功是多麼的頂尖兒,不知你這做兒子的是否只襲得邵天發的傲態和名聲而已,抑或連功夫也頂尖兒?” 這時,“金銀幫”主和範一弓已發現有點不大對了,“毒心郎中”更是臉嚇得發青。 範一弓急惶道:“兩位是怎麼了?” 一旁的明毓秀冷聲道:“放心,不關你們‘金銀幫’的事,站開點吧!” 猛地室了一窒,範一弓吶吶道:“這是什麼話啊,這,這是本幫的地方哪……” 邵真朝他咬牙笑道:“范樓主,你說的也是,咱們之間的恩怨,已在你們輸了三百二十萬兩銀子時化解了,是不該在你們的地方,殺人流血,免得壞了你們的生意……” 一頓,轉向“九指血煞”皮笑肉不笑道:“‘九指血煞’,咱到外頭找個清靜沒人吵鬧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幹他一場如何?” 用力一點頭,“九指血煞”哼道:“老夫怕你老子是沒有話可說,丟臉也丟不到哪兒去,若連你這後生小輩,老夫仍縮頭不出的話,那才丟人臉哪!” 哼哼一笑,邵真道:“可不是,再縮頭縮腦的話,可真是個龜老孫子,不是娘生的了。” “九指血煞”厲聲道:“臭小子,少逞口舌之利!說個地方,刀山火海老夫跟你走。” 淡淡一笑,邵真道:“南門郊外有個‘萬人塚’,閣下以為如何呢?” 一挫牙,“九指血煞”怒道:“好地方,正好是你這孤魂野鬼的好去處!” 瀟灑的一擺手,邵真含笑道:“老前輩,請!” 一拂袖,“九指血煞”怒瞪了邵真一眼,雙肩微晃,已閃出門去…… 邵真正想跟去,明毓秀忽上前來附著他的耳畔,低語道:“真,你先去,我和邰大哥說幾句話……”一怔,邵真壓低聲音道:“毓,別當真幹了他啊!” 明毓秀低聲道:“當然不會了,要幹他,老娘早就動手了。” 點點頭,邵真一提氣,人已飄了出去…… 他倆的耳語,雖是輕聲小語,但一旁的“毒心郎中”隱約的也聽到了些,直以為明毓秀又翻起生毛臉來,方才輸錢,也夠沮喪的了,再加上這劈頭一呼,原本是尖尖瘦瘦的孩兒臉,不用說啦,嚇得只剩下兩拳大…… 愕然一驚,範一弓詫異道:“明姑娘,你不是說不為難‘毒心郎中’了麼?” 嬌嫣一笑,明毓秀道:“別多心,我‘艷屠煞’向來是鐵嘴硬話,說不與各位記仇,就決不記仇,但我和邰大哥昔前也算是一番朋友,現在他雖然是你們‘金銀幫’的人,也還算是我的朋友,難道不是麼? 心中放下一塊鉛石,“毒心郎中”連忙起身堆笑道:“當然,小毓,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斜睨著他,明毓秀徐徐道:“邰大哥,我好久沒見大嫂了,她好麼?” 突然一驚,“毒心郎中”一連哦了幾聲,結巴道:“哦,哦哦……她呀,好,好,還好……” 一頓,努力微笑,竭力掩飾倉惶的神情,接著道:“小毓,她好想你哪,她常問起我來,說怎不見你到寒舍去看她呢?” 一臉驚喜,明毓秀道:“邵大哥,你這話兒可是真的?” 點頭帶微笑,“毒心郎中”道:“當然是真的了,我怎會騙你呢?” 明毓秀裝出無限歡欣道:“我也好想念大嫂啊,幾個孩子也很久沒見到了……” 一頓,轉嘴問:“邰大哥,你現在沒事了吧?” “毒心郎中”不自覺的溜嘴道:“沒事,沒事了……” 明毓秀連忙道:“那太好了,邰大哥,咱現在就一塊到府上去,上次大嫂教我的那手刺繡女紅,我還沒完全學會呢,今兒個一定學會來!” 心中猛地吃了一驚,“毒心郎中”做夢也想不到明毓秀要到他家去,這一次,豈不馬腳都露出來了嗎?他已三四個月沒回過家,老婆孩子是活還是死的,還是一個問題呢“雙眉微凝,故作驚訝態,明毓秀道:“怎麼,邰大哥,莫非你不歡迎我了?我早說過,也一再強調過,咱之間不痛快的事情,早在牌桌上化解得一乾二淨,難道邵大哥還這麼小家子氣……”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毒心郎中”急急道:“不,不,我決不是這個意思……” 美眸一轉,明毓秀忽地笑了一聲,道:“哦 我知道了,你現在是‘金銀幫’的人了,可不能和以前一樣,說走就走,沒關係,我幫你告假好了。” 說著,轉向“金銀幫”主道:“哦……” 不過剛一開口,“金銀幫”主已先她開口道:“沒問題,肇賡,你就去吧。” “金銀幫”主和範一弓為輸錢的事,已一個頭兩個大,巴不得明毓秀立刻走,免得見了傷心,所以範一弓也催“毒心郎中”…… 沒法,“毒心郎中”只好硬著頭皮陪著明毓秀離開“金銀幫” 一路上“毒心郎中”暗自思量,如何使明毓秀打消念頭,但苦於無計可施,暗暗叫苦…… 明毓秀看在眼裡,心中直冷笑…… 繞過一條街,穿入一條小巷子裡,此時雖離傍晚還早得很,但由於天氣的惡劣,冷風滿天迷地,是以巷子裡的住戶,皆門房深鎖,不見一人。 明毓秀四下望瞭望,心中覺得是個好機會,便停下來,睨著“毒心郎中”道:“老友,咱在這兒聊聊吧!” 一見她粉臉含霜,“毒心郎中”已知不對勁了矣,心中暗暗吃驚,訂道:“小毓,你……?” 兩手環胸,明毓秀道:“在此我仍願叫你一聲大哥,邰大哥,咱現在也不用轉彎抹腳說假話啦,你是否打算不要你的妻子和兒子了? 惶然大驚,“毒心郎中”吶吶道:“沒!沒……沒有啊!” 鄙夷一笑,明毓秀道:“事到於此,邰大哥你也別託辭巧辯了,我已見過大嫂啦!” 啊了一聲,“毒心郎中”支吾著,再也說不上話來…… 憤怒的瞪著他,明毓秀道:“虧你這麼個大男人,喜新厭舊也罷了,竟連你的親生骨肉也置之不顧!虎毒不食子,請問,你的心是什麼造成的啊?砒霜?鶴頂紅?狠心?狗肺? 不!都不是,你的心比這都還毒,還狠哪!” 顫著喉結,“毒心郎中”艱辛的吞了口口水,道:“小,小毓,我知錯了,你 …‧你,你原諒我這次吧。” 繃著臉,明毓秀道:“當然,我連你出賣陷害我的卑鄙行為,都能原諒你,何況這認真深論起來是不關我的事的事。” 心頭大喜,“毒心郎中”連說道:“小毓,我向你保證,今後我一定善待我的妻兒……” 不待他說完,明毓秀冷哼道:“你用不著向我保證,老婆兒子是你的,就算你殺了他們,也不關我一點屁事!” 一頓,緩下語氣接道:“不過,大嫂昔時對我不薄,而她雖算不上是如何個賢淑的女人,但至少她決不是個壞女人,如今她卻遭到你毫無理由的遺棄,在某一個角度來說,我是不能坐視不理的……” 心中又是一緊,“毒心郎中”張開口,正想說話,明毓秀已又接著道:“就算多管閒事吧,邰大哥,我以蠻橫而強硬的態度要你回大嫂身邊,你不反對吧?” 尷尬的笑著,“毒心郎中”訕訕道:“其實我也不是狠心的拋棄我的妻兒,我只是最近忙了點,所以才好久沒回家去……” 心頭陡然湧上一股怒意,明毓秀叱道:“啥鬼話?將近半年不踏家門,這不是明顯的拋棄是啥?沒工夫回家看妻兒,卻又有工夫去找姘頭,你真是鬼迷心竅了,沒藥可救了!” 說著,一咬牙,怒聲道:“邰大哥,我可以饒你出賣我,但決不讓你拋棄大嫂!” 嚇得面無人色,“毒心郎中”連忙道:“我,我……” “別再說了!” 冷冷的打斷他的話頭,“艷屠煞”明毓秀寒聲道:“邰大哥,我老實對你說吧,我要你一輩子無法離開大嫂另築香巢!” 話聲中,鏘一聲,長劍出鞘,一道銀光劃起,陡聞“毒心郎中”慘叫一聲,仰跌於地! 掙扎著爬起來,“毒心郎中”低頭一看,哇的一聲,差點沒昏了過去,只見他雙手十指,已被明毓秀削去了。 望著血淋淋的兩掌,“毒心郎中”肝膽欲裂,嚇得魂不附體,哪還知道十指連心的噬痛?馬上叭的一聲,雙膝一軟,已跪著於地,號哭道:“饒!饒……饒命啊!” 長劍歸鞘,明毓秀上前攙起他來,道:“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的,否則大嫂豈不要守活寡了麼?” 顫抖著,“毒心郎中”只覺十指在掌心連接處斬斷了,一時血肉模糊,痛人心髓,他痛苦的呻吟著,低號著,憤怒道:“好狠的心呵,你斬斷了我十指,不等於要我的命一樣?賤人!我與你拼了!” 罵聲中,人已瘋狂的衝向明毓秀。 微一撩眼皮兒,明毓秀一探手,已牢牢扣住他的衣襟,稍用力一抵,“毒心郎中”已結結實實的被頂在土牆上。 “毒心郎中”猛力掙扎,但明毓秀那只纖纖玉掌就像只鐵腕似的,“毒心郎中”再怎麼掙扎,卻也掙不脫一分一毫 憤怒的青筋直暴,“毒心郎中”哭號著,怒罵道:“**!賤人!你把我也殺了吧!你斬去我的十只指頭,叫我以後怎能再摸牌九?我如何維生?天啊!未免太絕了哪……” 面無表情的,明毓秀一隻手仍頂住他不放,另一隻手於懷裡掏出一只乳白色的小瓷瓶,用嘴撥開塞子,然後傾倒瓶口,一道白色的汁流,灑在“毒心郎中”血淋淋的傷口…… 依然怒罵號叫著 “毒心郎中”已趨於了瘋狂! 但明毓秀始終不理不睬,當她費力的為“毒心郎中”的十道傷口敷上藥水之後,“毒心郎中”似乎中罵累了,他靜靜的仰靠在土牆上…… 他閉著眼,但那痛苦的,悲傷的淚水卻順著眼角湧出來,他抽噎著,他扭曲著臉孔,那副表情,寫足他痛不欲生啊! 放開手,明毓秀取出絲絹,撕成兩半,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雙掌包紮好……。 面如死灰,“毒心郎中”睜開眼,淚水不再流了,但流出來的卻是絕望和無助,悲啞道:“小毓,你這樣做,不是太絕情了嗎?雖然我曾卑鄙的出賣過你,但好歹也算是你的‘賭師父’啊,而且我也向你認錯了,再說你不是不記仇了嗎?怎這般出爾反爾,諾言不真,虧你‘艷屠煞’在江湖上是錚錚有名,也不怕人恥笑麼?” 平靜的凝望著他,明毓秀徐徐道:“邰大哥,我和小邵要不是看在昔日我們的一場情誼的份上,你該很清楚的知道,你絕活不到現在。我並沒有食言,我從來不食言,我一向尊重我自己的諾言,我斬去你的十指,並不是向你報復……” 狂吼著打斷她的話,“毒心郎中”厲聲道:“狗屁!你狠毒的斬去我寶貴的十指,這不是報復是啥?呵!虧你說得出口,啊!老天爺!你看到了沒有?這種人一定要好好的懲罰她啊!” 不溫不怒,明毓秀淡淡的道:“我說過我只是要你今後無法離開大嫂……” 一愣,“毒心郎中”睜眼看她,憤怒道:“這用得著斬去我的十指麼?你該知道,你斬了我的十指,就等於殺了我的性命,沒有十指,我如何再賭牌九?不能賭牌九,我就無法賺錢,我不活活餓死了嗎?啊!狠毒的賤人,你居然美其名要我不再離開我的老婆,你的意思明明是要連老婆孩子一起餓死,嗅!老天爺!你怎麼不睜睜眼看看這個女人的心是怎麼樣做的啊?” 明毓秀冷沉的道:“是的,我就是要你從今以後不能再賭牌九。賭,害了很多人,也害了你。你不知道麼?由於賭,你出賣了朋友,由於賭,你騙來的錢使你生異心,拋棄老婆孩子,喪盡良小……” 一頓,軟下語音接道:“邵大哥,我仍願意這樣親切的稱呼你,人,無論再怎樣,總是要保住良心的,也就是人性,也就是所謂盜亦有道,你出賣同路人,已是逾份的了,何況拋棄你最親的老婆,和自己的親生骨肉?邰大哥,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份了?” 緩緩垂下頭,“毒心郎中”埂咽著,默默不言…… 柔和一笑,明毓秀從懷裡掏出一張飛錢來,輕輕塞進他的懷裡,說道:“這是八萬兩銀子,先前我已給大嫂兩萬,這十萬,加上大嫂能做一手好女紅,我想今後你一家大小的生活,是不難難持的,當然是不能過得大富大貴,但最起碼的中等生活你是可以過得很安逸的……” 驚異的抬起臉來,“毒心郎中”怔怔的望著明毓秀…… 俏臉上不再是那冰冷之色,一抹笑容自明毓秀嘴角漾起,“毒心郎中”可以很清楚的讀出她那絲微笑裡有著什麼,溫情、鼓勵、誨勉和寬大…… 這些,以前他都是感到十分陌生的,但現在他忽然感到萬分親切,他只覺得整個人突然的溫暖起來。 按捺不住的“毒心郎中”抑住心中的激動,他硬聲道:“小,小毓,謝謝你使我醒悟,你不僅救了我,也救了全家人……” 不知怎麼的,明毓秀忽也兩眼紅紅,沙聲道:“邰大哥,原諒我這麼做,但我除了斬去你的十只手指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使你能夠回頭是岸,重新做人……” 尖尖瘦瘦的猴兒臉,忽地散發著一股帶著芬芳的人性光輝,“毒心郎中”含笑搖頭道: “不,小毓,你是對的,我的十指是萬惡之淵,你斬去了它,雖然使我失去十只手指,但幫我找回了我自己,會的!我會好好的重新做人,今後的下半輩子,我將好好的去愛我的孩子,我已虧欠他們太多了,我必須盡力去補償他們,盡到我為人夫之責,做到我為人父之職,和盡到我做人應盡的本份!” 欣喜的淚珠,已滴下來了,明毓秀激動道:“邰大哥,大嫂和孩子們一定比小毓更加高興你回到他們的身邊,快回去吧,小毓和小真會永遠祝福你的……” 含著淚,“毒心郎中”努力的抑制自己的激動,他太興奮了,他神采飛揚的道:“哦,是的,我是該回去了,我回去之後,我妻子一定會抱著我喜極而泣,孩子們會又響又亮的叫我:爹!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就是家啊!這等親情,這等天倫之樂,我怎麼一直忽視了它呢!” 說著,他拔腿飛而去…… 正想轉身離去,明毓秀忽又見“毒心郎中”折了回來,不禁詫異萬分…… 氣呼呼的跑前來,“毒心郎中”說道:“小毓,我忘了請你和小真有空時常來看我們……” 覺得他很可愛,明毓秀道:“會的,當然會的!” 喘了喘氣,“毒心郎中”又道:“小毓,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賭牌九了,但是我想你不會怪我問你一件事吧?” 明毓秀微笑道:“當然不會,邰大哥,你說是什麼事來了?” “毒心郎中”想了一下,道:“就是方才我們那場牌九,我出門之後,曾苦思一陣,我發現你似乎做了手腳……”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不錯,邰大哥,我們確實暗中做了手腳,要不然我們怎敢上門找你和‘金銀幫’主兩位出了名的大賭客一決勝負呢?所謂是:上得來梁山,必有三兩三,你說是麼?” “毒心郎中”驚異道:“噢,小毓,在這一方面,你和小真是我一手教出來的,你們什麼時候做手腳居然連我也不曉得?” 明毓秀笑著道:“說出來,你會不相信,邰大哥,我們用出來的‘絕招’,不是你平時所教的,而是我和小真悟創出來的……” 實在令“毒心郎中”感到意外。 徒弟勝了師父。 |
第49章
出乎意外的驚奇眨眨眼,“毒心郎中”詫訝道:“是你們自己悟創出來的?” 點點頭,明毓秀道:“江湖一點訣,其實說穿了,一點也不值錢,那兩張‘無名八’我們做了記號……” “毒心郎中”失驚道:“做了記號?我一直在注意牌子哪,怎都看不出來?” 明毓秀笑道:“我們做的記號,不是用你教我們把藥水塗上去的記號,當然邰大哥瞧不出來,我們是用上乘內功在那兩張牌上印指紋的,那當然是很精細的,但邰大哥你若是注意看的話,也許不難看出。可是通常道上的人大都在‘天牌’做手腳,邰大哥,你普通也在那些牌上著手,對不?所以我們一反‘常態’,卻在不受人注意的‘無名八’牌上搞鬼,而且我們做記號的方法,相當特殊,幾乎是令人不相信的,因為牌九的硬度非常高,就算一般有深沉的人想在牌上做記號,但能談笑自若,不露痕跡的搞出來,那是不容易的。就拿你邰大哥來說吧,你若想用內功在牌上印出指紋,可能你咬著牙,用了三天三夜的力氣,大概也弄不出一點名堂來,你說是不?” 驚異的睜著眼,“毒心郎中”低低道:“可不是,別說是我,就是一般高手,也無法在那比鋼片還硬的牌上用內功做記號,這等功夫,我再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啊!更絕的是,我一直在注意天地大牌,那會去注意無名八呢?就算人注意了,那精細的指紋,我這老花眼,又怎能一眼看出來呢?” 淡淡一笑,明毓秀道:“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心理因素在搞鬼,否則還是騙不過你的。因我和小真一開頭便輸得慘兮兮,使你放鬆了注意力,而且你一直認為我們是你教出來的,所變的花樣,決逃不過你的眼睛,你心中一定認為我們不敢大搞鬼的,所以你的注意力無形中又松了下來,對不?” 點點頭,“毒心郎中”道:“是啊,我一直認為你倆就算有齊天大聖的七十二變,也跳不出我這如來佛的掌心哪!” 一頓,眨了眨眼皮兒,又道:“小毓,你雖然在牌上做了記號,但還得換骰子,否則,你無法先摸牌的點數,對不?難道說,你連掉換骰子我也不知道麼?” 微一搖頭,明毓秀道:“邰大哥,你又錯了,在你和‘金銀幫”主的面前,我和小真再大的本領,也不敢貿然的去換骰子啊!” “毒心郎中”詫異道:“你不換骨子,你如何打出你自己所有的點數呢?” 明毓秀道:“其實也是一句話,說穿了不值錢。我只不過在三顆骰子上暗捏去了小角,我已經練了相當久,這種缺骰子,十次準有九以上,打出來的點數是由莊家先摸牌……” “毒心郎中”吃驚道:“我沒發現骰子缺角啊……嗅,我明白了,小毓,你是在我們把賭注全下的時候,也就是你做莊的最後一檔牌,才把骰了捏去一角,對不?” 明毓秀笑道:“邰大哥,你說對了,就是那最後一次,我那對無名八早就弄好,一直等待機會使你們全下,然後我再推出那兩張無名八在最上面,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使出缺角骰子來,一把吃下你們所有的賭注!” 恍然大悟,“毒心郎中”跌足道:“怪不得你敢誇下海口,以一賠二,原來埋伏著那兩張王牌哪!當我和‘金銀幫’主輸光了之後,牌局也就完啦,誰也不會去注意那骰子……” 抿嘴輕笑,明毓秀說道:“那時你們已輸得昏昏忽忽的啦,當然不會去注意它了。” 微微一嘆,“毒心郎中”瞇了下眼,無限感慨的道:“我輸得心服口服,枉我賭了一輩子,以為唯我獨尊,到現在才知道:“推一山比一山高,一海比一海深呀!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老了,不中用啦,現在的天下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誰說不是?” 搖搖頭,一陣苦笑,“毒心郎中”不自覺的又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明毓秀微笑著,輕盈的截斷他的話,說道:“邰大哥,你不認為是名師出高徒麼?” 一愣,“毒心郎中”翻了下眼,哺哺道:“名師高徒?” 忽哦一聲,大笑道:“是啊,這不就是青出於藍,冰寒于水嗎?” 說畢,一陣宏聲朗笑…… 明毓秀也咧唇輕笑…… 明毓秀與“毒心郎中”分手之後,便朝“萬人塚”奔去。 快到南門的時候,迎而卻見“十二太妹”簇擁著“黃薔薇”何月霜前來…… 柯月霜似乎老遠便見到明毓秀,只見她人未到,便在馬上朝明毓秀揮手招呼… “明姐姐!” 明毓秀大喜過望,連忙奔身前去,嬌呼道:“柯妹妹,你怎麼來洛陽了?” 柯月霜先躍下馬鞍,握住明毓秀的手,好不高興的道:“明姐姐,我們剛進城來,正想到‘金銀幫’去找你呢。” 明毓秀道:“你不是去‘落雁江’抓‘海煞星’的麼……” 話落一半,明毓秀忽地喚了一聲,眼角瞥見“十二大妹”裡卻有個大男人,正是“海煞星”! 只見“海煞星”騎在馬上,低著頭,而且“夾”在“十二太妹”那“粉堆”裡,是以明毓秀並不能一眼就看出來。 柯月霜噘了下小嘴兒,睨著“海煞星”道:“喏,‘海煞星’那廝抓來啦,他的老巢‘落雁江’和他一夥狐群狗黨,都叫我夷平了。” 這時候,由於她們十幾個帶刀背劍的嬌嬌女兒家,擠在街心招透過市,很是耀人眼,引起路人好奇的注視,明毓秀遂道:“咱在這兒,太惹人耳目了,找個地方講話吧。” 柯月霜道:“明姐姐,你現在沒事吧?我們到‘龍虎鏢局’‘龍形劍’林老前輩家中如何?” 明毓秀道:“不,邵公子現正在‘萬人塚’與仇人決鬥,我必須去看看!” 柯月霜詫道:“邵公子與人決鬥了那我也趕去看看,一定很精彩。” 轉身跨上馬鞍,明毓秀也跟著躍上去,於是她們一夥人,浩浩蕩蕩的又出城去…… 走了三四裡路,很快的便到了“萬人塚”。 “萬人塚”是個墳場,放眼望去墳堆林立,既荒涼又陰森。 這堆墳麼好高好大,明毓秀等人只得把馬放在山腳下,當把馬拴好,正想邁步之時,忽見邵真正朝這兒走來! “真!” 喜出望外,明毓秀揚手叫了一聲,柳腰兒一旋,人已急撲出去…… 可是當她到邵真跟前之時,她猛然呆住了! 只見邵真渾身浴血,面色死白,手中拿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他顯得疲乏至極,以致於他的氣息濁重而促急,胸前如波般的一起一伏,連他的步履也踉蹌的,身形搖搖欲墜…… 花容失色,明毓秀駭叫一聲:“真!你沒怎樣吧?” 叫聲中,已趕緊攙扶住他,邵真忽像虛脫般的癱瘓在她懷裡,他掙扎著起來,但明毓秀緊緊摟住他,芳心欲碎道:“真,你躺著別動……” 抱著他在一座墳堆上坐下,明毓秀探手入懷想找絹帕,但已為“毒心郎中”扎傷了,乾脆解下頭上的絲巾,為邵真拭去臉上的血污,並迅快的查視了他周身,發現並無傷口,這才稍定下了心。 這當中,柯月霜,和“十二太妹”已奔上來,柯月霜一見,大吃~驚,低呼道:“邵公子受傷啦!” 睜開眼,邵真似乎覺得好受了些,他喘喘氣,疲倦道:“受傷倒沒有,只是挨了那傢伙一掌。” 明毓秀急急問道:“在哪兒?感覺怎樣?” 摸摸左胸口,邵真道:“在這。痛說不上怎麼樣,只覺得怪不舒服的就是,放心,沒啥的,吃幾帖藥,睡他一兩天,準沒事的。’” 透了一口氣,明毓秀放心道:“真嚇壞我了!我只不過耽擱了一下而已,你怎麼這麼快便解決了那傢伙呢?我還以為你倆至少要過兩三百招才能分出勝負呢。” 邵真躺了一下,似乎覺得好多了,便坐起來,他摸著左胸口,輕輕揉著,笑道:“笑話,他算老幾,竟想在我手裡過百招啊?告訴你丫頭,也不過僅僅是卅招吧,少爺便叫他一命歸天了!” 明毓秀嬌笑道:“不吝臊,挨了人一拳,還神氣呢。” 齜齜牙,邵真哼道:“別給我漏氣,偶而滑跤,總是難免的啊。” 柯月霜望著他嬌笑道:“好可惜啊,來遲了一步,否則我可以看到鼎鼎大名的‘鬼見愁’挨揍哪。” 佯瞪了她一眼,明毓秀已拿出兩粒藥丸,邵真接過來望瞭望,苦笑著自我椰榆道:“真糟糕,想不到我竟一天一夜裡,連吃了兩次傷藥,窩囊啊!” 明毓秀催道:“快吃吧,小命保得住算是不錯了。” 邵真哼道:“瞧你,不僅是烏鴉嘴,簡直是烏鴉頭了。” 說著,一仰脖子,把藥丸吞了進去,翻翻眼,邵真這才想起,連忙道:“呀呀對了,柯大姑娘啊,您怎麼也來了?” 話落,眼前一瞟,忽見“海煞星”也在這,詫訝道:“哎喲,原來朋友您也在這兒,失敬了哪。” 低著頭,海煞星,吭也不吭…… 邵真轉向何月霜道:“柯姑娘,你手腳還蠻管用,如何,是不是他劫的鏢車?” 柯月霜乾脆也在墳堆上坐下來,當然,身後的十二太妹”也跟著坐下,柯月霜說道: “他否認,不過我還沒到‘龍虎鏢局’去見段鏢頭,待他鑑定那翡翠,便知道是不是了。” 邵真詫道:“你沒去‘龍虎鏢局’?” 明毓秀接口道:“她們剛一進城,便碰到了我,急急趕來看你的龍虎鬥,連‘龍虎鏢局’的門牌都還沒看到呢。” 何月霜眨眸道:“可不是,我聽‘大太妹’說,‘六魔煞’叫你整得像只兔子似的,所以我也想來看看你的威風。” 聳了下肩,邵真笑道:”想不到卻叫你見了我狼狽樣,倒霉啊。” 抿嘴忍笑,柯月霜轉眸向地下那顆血淋淋、兩眼兀睜的腦袋望了一下,起了一陣疙瘩,趕忙掉頭道:“這可憐的傢伙是誰啊?” 明毓秀將絲巾把他包起來,口中說道:“‘九指血煞’。” 吃了一驚,柯月霜脫口說道:“是‘九指血煞’?” 用力扯緊結口,明毓秀道:“是呀,有什麼不對?” 何月霜眨著眼道:“我聽‘酒痴’說過‘九指血煞’在甘年以前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武功厲害非常,不過此人嗜錢如命,專門充當‘殺手’,這等老輩高手,邵公子竟然有這個能耐殺了他,了不起!” 拱拱手,邵真笑道:“柯姑娘誇獎,不敢不當,不敢不當。” 一臉正經,柯月霜道::“邵公子,我是真心話,人說‘鬼見愁’有三頭六臂於今我完全相信了!” 齜齜牙,邵真道:“三頭六臂?那豈不把我說成了妖怪嗎?” 話落,眾人一陣嬌笑…… 凝視著他,明毓秀關注道:“真,現在感覺怎樣?” 提了一口真氣緩緩吐出,邵真微笑道:“好多了。” 歡欣的笑了笑,明毓秀柔聲道:“那咱走吧,還有很多的事情趕著要辦哩。” 於是人們離開“萬人塚”,邵真和“海煞星”同乘一騎,明毓秀和柯月霜共坐一馬,浩浩蕩蕩的進城去…… 入了城,邵真和明毓秀雙雙下馬,明毓秀朝柯月霜道:“柯妹妹,待我事情處理完畢之後,我會到‘龍虎縹局’去看你。” 柯月霜點頭道:“好的,明姐姐邵公子,咱回頭見。” 說畢,振韁而去…… 目送她們運去之後,明毓秀道:“真,咱是先回酒樓去看死要錢,還是先把錢送還小苑姑娘?” 微一沉吟,邵真道:“我看這樣好了,咱分頭辦事比較快,你先回酒樓去看望一下小史,然後雇兩輪馬車,到‘洛陽錢莊’,把銀子裝載好,準備運送到武安去。我即刻送錢給小苑,你說好不?” 甜甜一笑,明毓秀道:“好的,快去快回。”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分頭各辦各的事去…… 到了“舒心樓”邵真朝一名伙計道:“我要找小苑姑娘。” 那名伙計堆笑道:“公子爺,很是對不起,小苑姑娘今天身體不大舒服,請公子爺改天再來捧場好麼?” 邵真微微一怔,正想說話,忽見昨天接待他的伙計迎上來,含笑道:“公子,您就是昨兒來的那位邵公子是麼?” 邵真點頭道:“是的,我就是。” 伙計連忙道:“請您跟我來c” 點點頭,邵真跟著他上樓梯,繞到後院,伙計在迴廊停下,伸手指道:“邵公子,左邊第三間,使是小苑姑娘的閨房。” 從袍中抓了一把散銀給他,伙計堆笑稱謝而去。 邵真緩緩走到上苑姑娘房門口,舉起手來正想敲門,忽聽房裡隱隱傳來琴聲,好生熟悉 “五裡一反顧,六裡一徘徊、吾欲銜汝去,口噤不能開……” 當邵真聽到這兩段歌詞之時,他立刻知道那就是他平素最喜歡聽的《孔雀東南飛》。 凝神,屏氣,邵真竟也著了魔似的附在門扉上傾聽,那哀怨,憂鬱,悲愁,聽來使人迴腸盪氣,愁腸百結的婉轉戚淒歌聲,邵真入神得癡迷…… 忽然,那珍貴的男人眼淚,竟然儒濕了他的眼眸! 噢,邵真哭了?是的! 他哭了! 他制止不住的哭了! 他轉過身子,掩首伏在欄杆上,他只覺得他此刻忽地變得非常軟弱,軟弱的可憐! 北風吹幹了他的淚水,他仰首吸口氣,想提提神,定定心,但寒風灌進他的脖子裡時,他卻打了個冷顫! 他的心依然抖顫著,搖盪著…… 《孔雀東南飛》,是一首民間很流行的通俗詩歌的歌名,它的原本真正意思,雖是說一對孔雀不能相攜行,但後來卻被引用成“焦仲卿夫婦”雙雙殉情自殺故事的開頭。 邵真所以喜愛這首詩歌,當然是因為被故事所感動,可是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也有相同的處境 他愛明毓秀,但由於他母親的緣故,他卻不敢大膽的去愛! 所以,他不知不覺的愛上這首歌,每每苦悶之時,常常獨自吟唱,尤其每到小苑!”娘這兒來,他更要她彈唱這首歌,藉以抒情懷傷…… ,現在,他聽到小苑姑娘獨自唱這首歌,他卻有了不同的感受 不是拿自己對明毓秀的感受,而是自己對小苑的感受他發現自己很殘酷,把小苑造成了另一只“孔雀”! 她不僅得不到自己的愛,反而為了自己,而犧牲青春,即將下嫁給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為妾! 那是殘酷的,非常殘酷的! 他往佛看到了小苑幽怨哀傷的仰望著蒼天,但她那樣溫馴的人,是不會向蒼天抗議的,她只是無語問蒼天…… 不! 那是不公平的! 非常不公平的! 咬咬牙,邵真平靜自己的情緒之後,擦擦眼角,理理衣襟,轉身輕叩門扉。 琴聲倏然停止,隔了一會,朱紅色的門扉才緩緩開啟當小苑看清邵真之時,顯然她又驚又喜,一面閃身讓邵真進來,一面道:“小邵,你這麼快就來了?是否事情都辦完了?” 邵真含笑道:“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小苑,累你久等了吧?” 用袖子撣撣梳妝臺旁的圓椅,小苑道:“不,我以為你最快要到晚上纔來呢,你通常是晚上來的,不是麼?” 一頓,小苑把圓椅搬前來,接道:“小邵,你坐著,我沏壺茶……你最喜歡的‘紅蜜茶’,我可沒記錯吧?” 一股溫暖立刻包圍住他,邵真這時候才發現,每次自己來的時候,小苑都細膩溫情的迎逢自己的喜好,他也這時候才發現,小苑將來必定是個溫柔而又體貼的好妻子似乎是過度興奮,使小苑看起來有點手忙腳亂的樣子,她剝了兩個“雪桔”,另外在茶几上還擺了一碟花生,然後蹲在火盆邊煮茶。 一邊倒去茶梗,小苑一邊道:“小邵,房裡又小又亂,你別見怪。” 溜目瀏覽了一下房間,邵真認識小苑已有三年之久了,這是第一次到她的閨房來。 他發現房子確實是稍嫌小了點,但可決不亂。 只見房裡的佈置極端美雅,收拾得有條不紊,七弦琴,線裝書,梳妝臺,桌椅,茶几 …‧ 等等,都擺放的井井有序,恰到好處,即連床上的被褥也折疊得端端正正! 這使人感到清新而有美感,彌補了房間窄狹的缺憾! 這也使人懷疑住在這兒的女主人,竟會是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不是麼,這房裡,根本聞不出一絲兒的“風塵味道”,簡直就像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的香閨哩! 邵真看著房間裡的美雅,連小苑的話也忘記回了。 小苑驚訝的問道:“小邵,你怎麼了?” 邵真方如夢初醒的道:“小苑,由你房間裡的清靜,就可看出你非一般之風塵女!這無怪小毓只聽我提起你就對你推崇倍加!” 低垂著臉兒,小苑細聲道:“謝謝小毓姐姐看得起我陡然握住她的柔荑,邵真灼灼的凝視著她,沉聲道:“小苑,你不該說這種話,你把你自己看成了什麼?” 避開他的眼光,小苑抽回手,怯怯道:“小邵,茶沏好了。” 坐回椅上,邵真接過“紅蜜茶”,可是他卻喝不下去,他長長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之後,凝視著小苑,正想開口,突然發現她眼圈兒有些紅腫,詫異道:“小苑,你剛才哭過了?” 一驚,小苑連忙別過頭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強作笑容道:“方才閒得無聊,便獨自彈唱《孔雀東南飛》那首曲子,也許是我唱得太好了吧,我自己掉眼淚為我自己捧場,小邵,你別笑我。” 抖動了下喉結,邵真只覺得心靈隱隱作痛,他忍不住喊道 小苑啊,愁容強作歡顏笑,一點情無處訴,你熬得這般苦,為誰?為誰?苦澀的閉閉眼,邵真沙聲道:“小苑,你真的要嫁禹子明?” 笑了笑,笑得那般無奈,小苑低聲道:“為什麼不?禹老頭今天有要事和人接頭,不過今天他已派人來,向鴇母還清了欠款,我準備最慢明天就回宋家村,等待禹老頭接我過門去。” 一頓,幽怨的抬眼接道:“小邵,你會祝福我麼?” 撇撇嘴,邵真生硬的道:“你知道,我不會的。” 哈哈笑了兩聲,小苑道:“你應該為我高興,我小苑將是洛陽第一富婆……” 忽地,小苑站起來放聲縱笑,笑得花枝亂抖,口中哺哺道:“哈哈哈哈!第一富婆,我有錢了!小邵,那三百萬兩銀子不用還我了,我有的是錢,不是麼?錢,錢!哈哈……”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聲。 摀著熱呼呼的臉頰,小苑猛然醒過來似的,杏眼圓睜,小嘴微張,她瞠視著邵真,良久,良久,才低聲道:“小邵,你打我……’” 瞪視著她,邵真冷冷道:“是的,我打你。” 滿臉驚異,小苑哺哺地說道:“為什麼?” 緩緩的透了口氣,邵真答非所問的道:“小苑,禹子明幫你還鴇母的欠款是多少?” 驚奇,加上疑惑,小苑低聲道:“七萬八千兩銀子。” 掏出羊皮袋囊,邵真抽出一張錢,接著又抽出三張來:一張是禹子明的那張三百萬銀票,一張是四萬,一張是三萬,一張是一萬。 邵真把四張飛錢折好,遞給小苑,道:“這兒是三百零八萬兩銀,多出的兩千算是利息。” 怔怔的發了下果,小苑道:“我說過不用還我……” 邵真冷冷打斷她的話,道:“不是還你,是還禹子明。” 愣住了,小苑迷惑的望著邵真,不解道:“還他?” 用力一點頭,邵真道:“是的,錢還他,你就不用嫁他了,’不是嗎?” 恍然的哦了一聲,但小苑忽又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有用的,我已寫下了婚約書。” 眨眨眼,邵真道:“錢還給他,婚約書拿回來,不就行了?” 低頭走到火盆邊,望著熊熊的火光,小苑出神了好一會,這才低聲道:“禹老頭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要到我,你以為他會願意還我婚約書?” 唔了聲,邵真自語道:“是啊,錢多勢就大,禹子明哪肯放過一個孤弱女人家?” 說著,伸手從小苑手中拿回飛錢,一邊塞入懷中,一邊說:“放心,我去向他要。” 一頓,注視著小苑道:“現在,你把東西打點好,我到外頭叫輛馬車來。” 瞇瞇眼,甩甩頭,小苑迷惘的望著邵真,壓低聲音問道:“小邵,你是不是可以讓我明白你在做什麼?” 一攤手,邵真道:“把東西搬回家去呀,你自由了,不是麼?” 小苑閉了閉眼道:“我說過,一再的說過,我不要人家幫我還錢……” 邵真在房門口道:“禹子明他可以幫你還,我為什麼不能?” 小苑咬牙道:“他不同,他要娶我,當然他可以幫我還錢,而你……” 忽地抱住她的腰肢,邵真吻住了她的櫻紅的小嘴!這太突然,這根本是讓人想不到的事,以致致于小看來有些措手不及的樣子,她迷惑、迷惑,吃驚、吃驚…… 可是當她感覺到邵真那兩只強有力的手臂,摟得她呼息急促,尤其是她發現自己的丁香已被邵真貪婪的吸吮著之時,她不再迷惑,她開始昏眩了…… 無力的偎在邵真的懷裡,小苑嬌喘著,紅嫣嫣的兩頰抹上一片強烈而明顯的喜悅。 她把頭靠著邵真堅硬的胸膛上,她撫弄著邵真的衣結。 朦朧的半睜眼,小苑夢吃似的道:“小邵,這是真的?” 愛憐的拂著她的髮絲,邵真低聲道:“小苑,你不妨咬一下舌尖,如果會痛,那便是真的。” 濕潤的紅唇,掛著一縷很甜、很美的微笑,小苑細聲道:“不,萬一不痛,我怕……” 微微一停,小苑抖顫著語音接道:“小邵,為什麼要……?” 緩緩抬起她的臉蛋,邵真注視著她道:“小苑,我要你做我的伴侶,你願意麼?” “不!”忽地掙開邵真的懷抱,小苑掩首叫了聲,衝向床畔,把頭埋在被窩裡,哭泣道:“不!你騙我、騙我……” ”著實的愕了一下,邵真跑前去,把小苑一把拉起來,照面又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倏地停止哭泣,小苑痴痴的望著邵真…… 顫著手指,邵真溫情的拭去她的淚痕,柔聲道:“小苑,你應該相信我的,我已一連給了你兩個耳光,不是麼?” 蠕蠕唇嘴,小苑閉眼道:“愛是不能勉強的,小邵,我愛你,很深、很深;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去愛你,我不要你的同情,決不要!你只是同情我、可憐我,纔來勉強我抖動著喉結,邵真嘆道:“小苑,單你這身硬骨,我就應該愛你的。” 小苑淚眼模糊的凝視著邵真,凝得那麼緊、那麼熱、那麼真、那麼切!凝得邵真的心靈猛烈顫抖! 小苑伸出纖纖玉手,深情的撫著如真的面頰,微笑道:“小邵,謝謝你,這樣,我已經非常的滿足了,像我這樣命運多乖的人,從來不敢奢想什麼,真的,小邵,你已給我很多很多了,我一點也不覺遺憾……” 灼灼的凝視、靜靜的聆聽,邵真撒了撤唇角 當他決定做一件事情之時,他通常都這樣的。 他握住小苑軟若無骨的柔荑,緊緊的,他低沉的聲音裡,含著滿滿的、滿滿的真摯! “小苑,看我,看我的眼睛,那兒有沒有一絲兒假?有沒有一絲兒勉強?有沒有一絲兒騙你的意味?” 睜著美眸,細細的、深深的望著邵真的兩眸,當小苑發現邵真那深深如潭的眸子,裝填的竟是滿滿的真摯情意之時,她嚶嚀一聲,撲進了邵真的懷裡,哭了。 她瘋狂的摟著邵真,喜極而泣道:“小邵,讓我哭個痛快……” 邵真緊緊擁著她,讓她盡情的哭泣個夠;等她哭累了,邵真這才抬起她那如梨花帶雨的臉蛋兒,打趣道:“小苑,瞧你滿身硬骨傲氣,居然眼淚也這麼多。” 羞澀的笑了一下,小苑道:“你們男人的眼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我們女人眼淚不輕彈,只緣未到高興處,我就這樣的。” 邵真忍俊道:“好,好個女人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高興處。” 小苑擦乾眼淚,在衣箱裡拿出一個小包袱,朝邵真道:“小邵,咱們走吧。” 邵真詫道:“你就這點東西?” 小苑睨視著他道:“我已跳出火坑了,這裡的東西,我還要它做啥?來得乾淨,去得乾淨,你說是麼?” 瞇了下眼,邵真道:“小苑,在某方面來說,你是女人中的女人。” 幫他把袍衣下襬弄平,小苑道:“這也是拍馬尼嗎?” 一愣,邵真捏了一下她圓渾的鼻尖兒,道:“就算是吧,丫頭,可有拍到馬腿上去了?” 兩人走出門,邵真道:“這裡好歹你也住上幾個年頭了,臨走時,你一點也沒有留戀的感覺麼?” 瞟了他一眼,小苑道:“若說有的話,在這房裡,有個粗魯的男人搶去了我的初吻……” 聽了心中好不甜蜜,邵真正想得意的笑起來,忽聽小苑又道:“還有兩個可惡的耳光……” 猛得住了,邵真笑道:“好丫頭,一張小嘴兒越來越厲害了。” 繞過廊,邵真道:“小苑,你不向鴇母辭行嗎?” 小苑哼聲道:“錢理清,隨時都可以走了;其實我本想早上就要離開的,但我一直想再見你一面,所以留著不走。” 說著,忽地從包袱裡取出一條幗巾,包住秀髮,即連臉兒也要全蒙住了。 邵真奇怪道:“小苑,你想當蒙面怪客了嗎?” 低著頭,小苑道:“我已是從良的人了,我再也不要這兒的人看到我而向我打招呼。” 就這樣,小苑蒙著臉、低著頭,疾疾的離開了“舒心樓” 跨出門檻,小苑首先道:“小邵,從今後我的名字也改了,決不要再叫我以前的名字。” 一愣,邵真道:“那我叫你什麼?三八?十三點?” 瞪了他一眼,小苑道:“叫我‘戀真’好了。” “戀真?” 輕念了一聲,邵真有些迷惑,不過他立刻明白了,他激動道:“我也會永遠的愛著你!” 繞過了一條街,小苑,不,戀真這才取下幗巾,長長吸了口氣,歡欣的低聲說道:“天下所有的人啊,我來戀真從現在開始已是名花有主的良家婦女了!” 覺得她好不可愛,邵真笑道:“戀真,要不要我幫你敲鑼打鼓,貼告示?” 白了他一眼,宋戀真道:“小邵,現在你是否要陪我回宋家村去?” 歉然的笑笑,邵真柔聲道:“戀真,我恐怕要使你失望。” 溫柔的微笑著,宋戀真低聲道:“不,怪的是我,要是我懂武功的話,我就可以幫你在江湖上創一番事業了。” 邵真凝視著她道:“不,戀真,你使我覺得人生很有意思,這已經很夠了。” 這時候,有輛空馬車駛來,邵真連忙招手叫住,攙住宋戀真上車之後,自己也上了車,朝車夫道:“到城東一里外的宋家村。” 把螓著靠在邵真的肩上,宋戀真痴痴的望著他道:“小邵,這次分離,我們要多久才能見面?” 摟著她的腰肢,邵真道:“很快,如果我事情辦得順利的話,也許就是明年的現在,我將迎你入我家門。” 宋戀真道:“一年?要這麼長久的日子?” 一頓,凝視著邵真又道:“不,十年,甘年,我也會等的,小邵,在江湖上,你要多小心 一為我小心,好麼?” 說著,眼眶兒已紅起來。 邵真連忙道:“會的,戀真,我會的。” 說畢,拿出一張飛錢到她手裡。 宋戀真低頭一看,是十萬兩銀子,她笑了笑,便放入懷裡。 邵真打趣道:“戀真,這次你怎不拒絕了?” 宋戀真嬌道:“拿了你十萬兩銀子,就不怕你不要我將白損失十萬兩銀子,不是麼?” 邵真笑道:“好丫頭,莫非你把它當成了押金?” 宋戀真也笑道:“不,是聘金。” 這時候,已快要到城門口了,宋戀真紅紅的眼眶已落下了離別的眼淚…… 邵真的心頭也怪難受的,但他依然面帶笑容的有說有笑,他努力的沖淡離愁別緒…… 突然,宋戀真吻住了邵真,邵真也緊緊的摟住她,離別的哀愁,盡在一吻中…… 到了城門口,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離,邵真下了馬車,宋戀真探出窗口,淚眼模糊的一再叮嚀道:“小邵,珍重,我等你……” 說到末尾,宋戀真已語不成聲…… 望著馬車出了城門,直至看不見宋戀真的殷殷揮手,邵真才轉身,緩步離開城門…… 一路上,他心中總覺得若有所失,不自覺的低低自語道:“以前,我怎從來沒想到要去愛她呢?也許,以前我是個笨瓜吧……” 正想著,邵真抬頭一看,忽見明毓秀迎面疾奔而來…… 邵真立刻揚手呼喚道:“毓!” 明毓秀聞聲停下腳步,當她看清邵真時,馬上驚喜的奔向前來,道:“真,我正要到‘舒心樓’去找你呢。” 微微一怔,邵真道:“發生了什麼事?” 明毓秀含笑道:“沒有,我只奇怪你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所以纔來找你,順便想認識認識小苑姑娘,她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不是麼?” 松了口氣,邵真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瞧你這緊張樣子,嚇了我一跳哪。” 一頓,接口道:“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明毓秀道:“銀子正在裝載中,大概日落以前便可以準備完畢,真,什麼時候到武安去?” 兩人邊走邊談,邵真想了一下,道:“我對大牛和禿頭說半個月內送去,現在也不過只有五六天的時間了,加上這幾天下了幾場大雪,路不好走,必須立刻出發,不能再耽擱了。” 停了停,啟口道:“但現在還有些事情沒辦完,我們不能親自押銀回去,可是也不能讓小史一個人運銀呀……” 嫣然一笑,明毓秀道:“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已到‘大悲鏢局’,和計鏢頭碰過頭……” 邵真攔嘴道:“你是說‘大悲俠’計道怒?” 明毓秀點頭道:“是的,計嫖頭和我的交情不錯,他願意即刻幫我們保這趟鏢,而且特意半價優待,我把鏢費付給他了。真,你不怪我擅做主張吧?” 嘖了聲,邵真笑道:“我說噴,丫頭,你說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要我稱讚你幾句吧? 好罷,毓,我就誇你一聲,太好了!”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佯嗔道:“真噁心!” 邵真輕輕笑了起來,旋即問道:“死要錢沒事吧?” 明毓秀點頭道:“他底子蠻硬的,恢復得很快,他爭著要自個兒運銀呢。” 邵真道:“這傢伙是出了名的急性鬼。” 眨眨眼眸,明毓秀忽想起了什麼來,道:“真,今兒一大早,有一對姓王的姐弟到酒樓里來找你呢。” 哦了一聲,邵真忙道:“啊,是是王御姐弟倆,瞧我,事情一多便昏了頭,我忘記她昨兒說今晨要來的,害她幹等了一整天,著實不好意思。” 一噘小嘴兒,明毓秀睨眼哼道:“我怎不曾聽說過你有這麼個老相好的?” 噗哧笑了聲,邵真抬眼道:“毓,你這歪腦筋想哪兒去啦?我和她根本扯不上關係,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曾幫她一點小忙罷了。” 接著,邵真大略的把自己如何遇見見王御,以及如何救出王一鵑,敘說了一遍…… 明毓秀聽完,抿嘴笑道:“英雄救美人,好不威風可。” 瞪眼,邵真道:“路不平,我去踩,誇大其詞,乃是我輩行走江湖所應為之事,”丫頭,你諷哪門子刺來?” 明毓秀哼道:“誰諷刺你了?我只是羨慕啊,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一大早帶著她的弟弟,在酒樓恭候你的大駕,那副引頸盼望,望眼欲穿的殷切樣兒,就像是在盼望她的心上人兒哪!” 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邵真道:“繞了這大半天,原來,你丫頭在吃幹醋。” 瞪了下美眸,明毓秀甩頭哼道:“姑奶奶才不稀罕!” 聳一下肩,邵真撇撇嘴,笑了笑,忽心念一動,張口道:“毓,假若我真愛上另外一個女人,你會吃醋吃氣麼?” 猛一愣,明毓秀吃驚的注視著邵真.良久,發現邵真不似在開玩笑的樣子,迷惑的眨眨眼,低聲道:“如果你是真的,我想,我想吃醋我是會的,哪個女人家不吃醋?不過我是不會生氣的。” 微怔一下,邵真好奇道:“吃醋而不生氣,那又怎麼說?” 挑挑眉梢子,明毓秀道:“吃醋和生氣,就像是橋歸橋,路歸路一樣,本是兩碼子事,扯不上邊。 “你若真愛上另外一個女人,但仍愛著我的話,我頂多吃醋,何來生氣? “這個年頭,男人三妻四妾,實在太平常了,不是麼?但假若你變心,像邰大哥一樣喜新厭舊,把我拋棄,去愛另外的女人,我想,我是會吃醋,也會生氣的。” 邵真連忙道:“毓,你知道我愛你的心是決不變的,你要不要我套句俗話兒 怎的跪地指天發誓,海可枯,石可爛的呀,向你掏心挖肝……” 不等他說完,明毓秀連忙道:“得了,得了,姑奶奶不吃這套,這肉嘛兮兮的話兒真叫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其實說話的人,準是油頭粉臉,沒安好心眼的人,就像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一勁子的口是心非,真個又俗又醜。” 一頓,斜睨著雙眼,又問道:“真,你到底又愛上誰呀?可是是王御那可人兒?” 搖搖頭,邵真道:“你怎老說我呢?我說過我和她扯不上一點關係,別這樣不信任人好不?” 詫異的眨眨眼,明毓秀道:“那會是誰呢?” 盯著她,邵真道:“是宋戀真。” “宋戀真?”,一怔,明毓秀念了聲,訝聲道:“哪來這麼多女人,我壓根兒沒聽你提起過這人,有嗎?” 哦了聲,邵真連忙道:“噢,宋戀真就是宋小苑,她已經改名了。” 明毓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小苑姑娘!” 旋即不解道:“真,你認識她好久了,我怎不曾聽你說愛她,莫非你一直在瞞騙著我?” 邵真趕忙道:“不!毓,除了小珍的事之外,我可以說我從來不曾瞞騙你!真的,在這以前我一直和宋戀真是純潔的,只是方才去還她錢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不該辜負她對我的愛的……” 微微一頓,邵真低啞著嗓子繼道:“毓,你說得對,她純然是為了我,才要下嫁給禹子明的……” 抬眼凝注著他,明毓秀攔嘴道:“其實,你早該知道的,女人對於男人來說,只有愛情,而沒有友情的,不是嗎?” 瞇眼,邵真道:“但我卻忽略了這個道理,當我知道她在深受著我之後,我幾乎要不知道怎麼辦…… “我一直認為,我這一生有你便夠了。 “可是我想到當初我愛你而不敢愛的那副痛苦,如今卻加諸她的身上,我不忍……” 微微一笑,明毓秀道:“是的,得不到愛人的愛情,那確實是一樁令人痛苦的事,我倆曾經是這樣,自然我也深深懂得失戀的痛苦,我有一陣子,每每想一死了之,萬事俱休呢……” 心中一陣激滾,邵真沙聲道:“幸好你沒這麼做,否則死去的可能不止你一人呢。” 深深的凝睇著他,明毓秀停了好半會兒才道:“真,我不反對你去愛小苑……哦,是戀真吧,但是你如果只是不忍讓戀真嘗到失戀的痛苦,才去愛她 原諒我直說,你給她的愛,只是同情,憐恤,那不是顯得太勉強,甚至太虛偽了麼?” 邵真挑了挑劍眉,含笑道:“世間上有許多事是微妙而令人想不通的,尤其男女間的愛情更是!我和戀真相識了這麼久,從來沒有想到要去愛她,或許那時我一直把全部心志放在你的身上的緣故吧.試想,幾年來,我一直徘徨於咱們之間的愛情,我想追捕,更想逃避,我怎可能想到再去有別的女人呢?” 明毓秀聽完,接口道:“這麼說來,你是因為大膽的愛了我,所以才去愛宋戀真?” 笑了下,邵真道:“這事兒,一下也不好說,我只知道,我去向宋戀真還錢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值得我去愛,我實在也說不出這是為什麼,儘管她是青縷歌技,但她是聖潔的,雖然她不及你美麗,但她那倔強剛直的性情卻不輸你半分,真的,毓,我覺得我既然愛你,也應該去愛她,我決不勉強,也不虛偽!” 美眸溜盼,明毓秀道:“那現在宋戀真呢?” 邵真道:“她已回家家村去了。” 一頓,低聲又道:“毓,我已和她私訂終身了,你,怪我不?” 沉吟了一下,明毓秀忽用力點頭道:“怪的,非常!” 猛一怔,良久,邵真才低啞著嗓子,說道:“哦,毓……我,我,我以為你不會……” 凝視著他,明毓秀徐徐道:“真,我不會怪你愛宋戀真,我不是說過麼,普天下的男人,妻妾滿房的比比皆是,我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妒婦,我只是怪你做事未免太魯莽了些眨動星眸,邵真截口道:“你是怪我沒事先通知你?其實我是……” 急急打斷他的話,明毓秀道:“不!別把我看成恁地小心眼兒,我豈會在乎那?我是指你未徵得令堂的同意……” 臉色倏的一沉,邵真停下了腳步,呆呆的望著明毓秀,一句話兒也說不上來了…… 半晌,他才移動腳步,哺哺自語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神情凝重,明毓秀道:“話不能這麼說,萬一令堂堅持你只能和小珍完婚,不准再娶別的女人,那豈不使來戀真傷心一輩子麼?” 閉著眼,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邵真道:“毓,你該知道,當我不再逃避你之時,我已下決心去抗拒一切橫逆!我們一定會如願以償的廝守在一起!毓,你不是說你相信我一定能做得到的麼?” 點點頭,明毓秀道:“是的,我相信你做得到的,但事實的成與敗,並不是你我相信的問題,萬 人總不能只往好的方面想對不?萬一我們無法衝破那道難關,那又怎麼辦呢?” 苦澀的攪動了一下舌尖,邵真咬牙道:“寧願玉碎,不願瓦全!” 猛吃一驚,明毓秀說道:“真,你這是什麼意思?” 邵真晦澀道:“若家母堅不答應我們的事,那我倆,以及戀真三人,遠走高飛……” 不待邵真說完,明毓秀急急道:“不!我決不贊同你這麼做!” 驚異的望著她,邵真訝道:“為什麼?毓,難道你不願意和我相廝守?” 明毓秀連忙道:“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但是,真,我決不願意你為了兒女之情,而壞了你們母子親情!真,我們雖是個十足的武夫,但也念過不少聖賢書,難道,你不懂‘百行孝為先’這句話麼?” 舔了下嘴唇,然後又咬了咬舌尖,邵真顫聲道: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你叫我怎麼辦呢?” 仰首凝眸,明毓秀毅然道:“我說過,你和小珍完婚,然後我和戀真……” 冷冷打斷她的話,邵真道:“然後你和戀真和我偷偷摸摸,做個沒名份的女人,永遠見不得人,是麼?毓,我也說過,絕對辦不到!” 明毓秀停下身子,凝聲道:“真,這樣你不會背叛禮教,背上逆子之罪名,而且又不拋棄我和戀真,這不是兩全其美的辦法麼?” 一頓,補充道:“我想,假若戀真知道你的處境,她一定會支持我的!” 搖了搖頭,邵真道:“那對你倆太不公平了!我身為七尺之軀的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決不委屈虧待你們!” 蠕蠕嘴,明毓秀正想搭話,邵真又冷聲搶著道:“毓,勿復多言,我志已決!” 微微一嘆,明毓秀也就住口不言,沉默了半晌,方抬眼問道:“真,戀真是否把錢還禹子明暸?” 邵真道:“我不讓她去還,那樣不方便,而由我去找禹子明當面說清還錢。” 明毓秀哦了聲,道:“那,現在你是先去找禹子明還錢,還是去見見那位急盼著你的可人兒呢??王御可是等你等得兩眼都要蹦出眼眶了啦!”說完,掩唇偷笑。 邵真急道:“你看你,又來了,我不是一再聲明我和王姑娘扯不上一點關係!” 明毓秀搖頭道:“我乾脆明說,真,,王御她愛上你了!” 哈哈一笑,邵真怪聲道:“你在逗我開心?” 繃著臉兒,明毓秀哼聲道:“我希望是。” 發覺不對勁了,邵真停下身子,沉肅道:“毓,別這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難道你把感情的東西看成這麼賤?這麼不值錢?我和和王御只不過見了兩次面,她只不過是受了我的濟助,她特意向我致謝,乃是人之常情!” 一愣,凝聲道:“毓,我要很不高興的說,你太疑神疑鬼了,你不覺得你這樣是在侮辱,蔑視人家嗎?” 絲毫不動怒,明毓秀嬌媚一笑,輕盈道:“別板著這副棺材臉,我只不過要你心理有個準備,免得措手不及而已,事實上,我說過,我決不小氣,只要你有辦法,姘個十個九個女人,我頂多吃吃醋,意思意思罷了,決不生你的氣,行麼?” 苦笑了一下,邵真挪榆道:“你真成了半仙了,你只不過見她一面,便知道人家愛我啦!” 嫵媚的一瞟眼,明毓秀道:“半仙是不敢,邵,你聽說過一句話兒來麼?” 聳聳肩,邵真道:“別賣關子了,是孔老二說的,抑是孟老三說的?” 鼓了下粉腮,明毓秀罵了聲不正經,才道:“俚話常說,女人相見,付知三分,我是個女人,我當然能透視她的心理了。” 嗤了聲,邵真道:“鬼話!” |
第50章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已回到了酒樓,入門便見靠角隅的一桌,正坐著“商俠”史耀乾,以及王御照姐弟倆 他們似是談得津津有味,直至邵真和明毓秀走前去,他們才發現…… 他們慌忙起迎。 史耀乾搭話道:“瞧你倆真逍遙,害得我們在這幹等。” “逍遙?小史,你恁地沒心肝,怪不得‘邪神’那老魔要賞你兩拳了。” 邵真入座之時,王氏姐弟已相繼起立,王御照拱禮嬌道:“邵大哥,我姐弟倆已等候多時了,特意向您致謝幾番救援之恩。” 木吶老實的王一 微紅著臉,抱拳訕訕道:“邵,邵大哥,謝謝您上次救了小弟……而且還送了小弟這麼多錢,昨夜,您又救了家姐,您真是我們的大恩人。” “不談這個,不談這個。”邵真擺手連連說,一面請他倆回坐,一面含笑道:“我因事情忙了點,讓兩位等了老半天,抱歉,抱歉。” 一頓,問道:“‘金家莊’沒有找你們姐弟倆的麻煩吧?” 凝著美眸,王御照嬌聲道:“沒有,大名鼎鼎的邵大哥出面,小小的‘金家莊’怎敢呢?” 接撞她的眸光,心中怦然一跳,邵真連忙別過頭去,淡笑道:“王姑娘誇獎,‘金家莊’是看得起我罷。” 這時,王御照忽掏出一張飛錢,遞給邵真道:“邵大哥,這是上回您藉我們姐弟倆的錢。” 微一怔,邵真接過飛錢看了一看,皺眉道:“王姑娘,你這是做啥?” 王御照微笑道:“上回您藉了我們一萬多兩銀子,理該還您。” 邵真道:“我說過不用你們還的,不是嗎?” 王御照搖頭道:“不,我們姐弟倆接受您的幫助已是太多了,怎能再憑白要您的錢?” 邵真道:“不是憑白,我扇了你一個耳光,不記得了麼?” 俏臉兒微微一紅,王御照正想說話,史耀乾已搶著道:“哎呀,王姑娘,你喜氣啥子,錢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幹嘛這麼認真?你要知道咱邵大哥他呀,就有副好德性,助人助到底,送佛送上天,王姑娘,別再這般推拉,為難了邵大哥。” 明毓秀也幫腔道:“還了錢還不了情,又何必多此一舉?” 說著,把飛錢壓入王御照的懷裡,含笑道:“王姐姐,咱今兒個是朋友了,何必斤斤計較的,小家子氣不是?” 王御照再三要還錢,邵真硬是不要,正爭執著,邵真忽心中一動,道:“這樣好了,王姑娘,假若你堅持要這樣,我也不反對,但我有個條件。” 王御照連忙說道:“邵大哥,您請說吧。” 邵真徐徐道:“扇我一個耳光。” 話落,直叫明毓秀和史耀乾傻愣住。 王御照姐弟倆更是驚慌失措。 王御照呆呆道:“邵大哥,小姐萬不敢……” 淡淡一笑,邵真道:“當初我扇你一記耳光,於今也該還我了,假若你堅持要還我錢的話。” 眼圈兒一紅,王御照泣然欲涕,哽聲道:“邵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姐弟倆今生今世,當永誌不忘!” 氣氛兒怪難受的,邵真忙不迭岔開話題道:“王姑娘,昨兒你怎會撞上‘邪神’那個老惡魔?” 眨眨眼,王御照坐正身子,款款說道:“自上次邵大哥您解救了我們姐弟倆之後,‘金家莊’從此不再來打麻煩。我們便靠您濟贈的款子,開了間綢莊,半年來,生意還算不錯,頗有盈餘,兩個月前,我已為弟弟娶了一房媳婦,成了家啦,總算報答了娘她養育我十來年的恩惠。但我一直不見邵大哥您,於心耿耿,後來我終於打聽出來,原來邵大哥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於是我也到武館去練武,以期日後在江湖能找到邵大哥,向您報援手之恩。但武館中的武功很膚淺,我學了一個多月,便覺興趣索然,故而他去,另尋名師,以求精湛武技……” 史耀乾凝視著她,岔嘴道:“於是你就找到了‘邪神’那老鬼,你拜他為師了?” 王御照微頷螓首繼道:“是的,但沒兩天,我發現他居然對我不懷好意,趁他不注意,我偷偷逃走了……” 一撇唇角,邵真揚眉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邪神’那老魔昔時也曾污辱了一名女弟子,於今依然如是,死有餘辜!” 明毓秀望著王御照接口道:“那老魔是否不死心,又來找你了?” 面上猶有餘悸,王御照點頭道:“自從回來之後,我一直躲藏在一間佛廟,直到前兩天,我想大概沒事了,所以才回家來,不想昨夜,幫舍弟送衣料給客戶,回來之時,不巧被他撞上,以後 …‧” 史耀乾微笑著接口道:“以後你就被我的馬撞倒了是嗎?” 王御照朝他含笑道:“也幸好被您史大哥的坐騎撞倒,要不然人準沒命了。” 凝睇著兩眸,史耀乾的面容是一片神采飛揚,他此刻看來沒有受過內傷的樣子,邵真和明毓秀同時發現,史耀乾不時的緊盯著王御照的臉蛋兒瞧,眸光映射出一股什麼的…… 忽然,邵真和明毓秀兩人互望了一眼 會心的笑了…… 斯斯文文的微笑著,史耀乾柔聲道:“王姑娘,昨夜的那一撞,沒把你撞傷了吧?” 搖搖螓首,王御照嬌聲道:“一點疼痛而已,早沒事了。” 微微一停,轉向邵真之道:“邵大哥,聽說您現在是‘龍虎會’的會主,刻正在招兵買馬,延攬人才,可是真的?” 話落,忽又接著道:“邵大哥,我是否可以加入‘龍虎會’?” 微一怔,邵真沒來得及回話,史耀乾已搶著道:“那太好了,歡迎都來不及呢!” 轉向邵真擠眼道:“小邵,你說是麼?” 邵真沉吟著…… 王御照連忙又道:“邵大哥,我雖然不懂武林詭譎,而且又沒有高強的武功,但是我相信一定能為您做點什麼事的……邵大哥,您給予了我姐弟倆這般大恩惠,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您的,只要我能夠盡一點點的力量,于心也足……” 文耀乾見邵真意有不願,不禁瞪了他一眼,急道:“小邵,咱現在正需要人手的時候,你怎可拒人於千里之外?” 邵真裝沒見他,沉聲道:“王姑娘,非我不願,你柔弱女人家,怎過得慣刀彩血影的江湖日子?你們姐弟倆過著太平日子,不是頂好的麼?” 臉上一片著急,史耀乾暗地裡踢了邵真一腳,邵真卻是不動聲色,不理不睬…… 眼圈兒一紅,王御照哀聲楚楚道:“邵大哥,小妹今天能安然住在人世間,我們姐弟倆有今天安逸的好日子完全是您的賜予,舍弟已居家立業,我總算對得起九泉之下苦命的娘,於今是無牽無掛,唯一的事,就是我還沒有償還您的恩情,邵大哥,您要是連這一點點讓我報答的機會也沒有,我死也不瞑目……” 語尾已是顫抖不清,王御照那吹彈得破的粉腮兒,已掛上兩行淚珠…… 明毓秀看得過意不去,正想說幾句話,史耀乾早又痛又憐道:“小邵啊,你又何必這般鐵石心腸,咱‘龍虎會’多了王姑娘一個人,難道就會垮了不成?” 一邊說著,一邊用腳尖兒從桌底下用力踢著邵真,邵真捉狹著,把腳挪走,史耀乾踢得急,不想卻踢到了明毓秀的玉腳上去。 哼喲一聲,明毓秀瞪了他一眼,提狹道:“小史,又不是我不答應,你盡踢我幹嗎?” 臉龐通紅,史耀乾一睹眼,見王御照正在抆淚,沒看見,這才狠狠的目瞪了明毓秀一眼! 掩嘴輕笑,明毓秀這才開腔道:“真,不看憎面也得看佛面,你要是不答應王姑娘,說不定小史他……” 見她說得露嘴,史耀乾忙不迭狠狠的再送她一腳! 不想明毓秀早有提防,雙腳一讓,史耀乾卻踢著了桌腳,一聲嘩啦,桌面上一陣搖撼,摔出了兩個碗碟…… 忍著笑,邵真朝莫名其妙的王御照道:“王姑娘,你快去謝謝他吧,我要是不答應,連桌子也要給他踢翻了呢。” 好生高興,王御照立刻轉顏為笑,不過當她看到邵真和明毓秀正對著史耀乾輕笑,她不禁掉頭望去,只見史耀乾一張臉紅了脖子…… 當她看他時,正好史耀乾在偷偷的望自己,但史耀乾一接王御照的眸光,立刻又轉頭,更加臉紅了,她這時候有點迷惑,不過當她再想想邵真的那番話之時,她立刻也臉紅了! 這時候,一直沉默寡言的王一 ,忽也道:“姐姐,我跟你一塊兒去闖江湖好麼?” 王御照連忙搖頭道:“弟弟,你怎能去?你是已有家室之人啦,這可不是鬧著好玩的呀。” 說著,王御照朝邵真道:“邵大哥,我回去清理一下店務,打點打點馬上就來,好麼?” 邵真點點頭,還沒說話,史耀乾已搶著說道:“當然可以,王姑娘,我陪你去。” 朝史耀乾擠了下眼,邵真道:“王姑娘,你加入本會,今後就幫著史大哥掌管會務,他會讓你學習到很多經驗的 一頓,轉向史耀乾說道:“小史,銀子該是裝載好了,你送王姑娘回去之後,不用再轉回來,你倆就直接走洛陽錢莊去,即刻把銀子押去武安,時限已迫,萬萬不能怠慢!” 明毓秀也道:“‘大悲鏢局’將保我們這趟鏢,保鏢費也已付了……” 一停扮了個鬼臉兒,小聲道:“路上,你不再寂寞了。” 史耀乾瞪了她一眼,朝邵真道:“小邵,你什麼時候去?” 邵真沉吟了一下,說道:“很難說,不過不會太久的,事情一辦完,立刻便趕去……” 話落一半,忽想起啥的來,連忙又道:“哦,對了,路過君山,別忘了去請‘七君子’他們……” 不待他說完,史耀乾笑著道:“放心,‘七君子’他們現落魄得像條喪家犬了,說不定他們一聽到我們正有搞頭,早到武安去啦!” 一頓,眨眼問道:“小邵,咱還要物色誰加盟咱‘龍虎會’?” 邵真含笑道:“不用了,‘七君子’已是夠讓人震撼的了,‘龍虎會’已不缺將,只怕兵源不足……” 史耀乾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咳,算了吧,憑你‘鬼見愁’這塊硬邦邦,鐵打金鑄的招牌,我還擔心人太多了呢。” 笑笑,邵真朝王御照道:“王姑娘,咱武安見。” 王御照朝邵真和明毓秀恭謹躬身說道:“邵大哥,明姐姐,謝謝您倆提攜小妹。” 於是,史耀乾陪著王氏姐弟離去,史耀乾來到門口之時,忽又轉回來,狠狠的摻了邵真一拳,踢了明毓秀一腳,說了聲:“此仇不報非君子!” 然後才一溜煙的跑開去…… 只惹得邵真和明毓秀相視大笑…… 邵真和明毓秀折騰了一整天,確實也餓了,方才只顧說話,桌上的酒肴也都涼啦,便另外叫了一大盅羊肉,兩人邊吃邊談…… 明毓秀暢快非常似的,她道:“總算,這回死要錢讓咱捉弄了回來。” “可不是啊,史耀乾那小子老愛捉弄咱倆,這回可算是報了一箭之仇哪。” 邊說著,邊吞進了一塊羊肉,邵真噴了聲,接著又道:“想不到這種登徒子,也有對女人一見鍾情的一天。” 明毓秀凝眼道:“愛情這東西是很奇妙的啊,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一頓,轉嘴問道:“真,你以為王禦照會喜歡史耀幹麼?” 點點頭,邵真微笑道:“會的,小史雖是個半吊子,但儀表堂堂,且一張妙嘴生花,異趣生花,必能夠討得伊人芳心的。” 微一沉吟,明毓秀道:“只怕王御照這多情種,只鍾情你來,不領小史的情呢……真,如何,我說得沒錯吧,王御照她可真愛著你呢。” 翻翻眼,邵真懶懶道:“她這只是盲目不夠成熟的感情罷了,主要的是感恩的心理在作祟。這種脆弱的感情很容易轉變的,至少,還沒到你我三年來的感情那種程度,是不?” 稍稍一頓,接著道:“時日稍久,她便會知道她的感情是膚淺,而且錯誤的,我故意遲遲不答應讓她加入我們‘龍虎會’,她便會知道我一點兒也不重視她,逞論其他的感情了。” 明毓秀轉了下眸子,嫣然一笑,道:“我正奇怪你為什麼拒絕她入會呢,原來你還有一番作用呢。” 笑笑,邵真道:“像她這種十七八歲的年齡,正當情竇初開,夢漾憧憬的時候,感情容易激動和奔放,我雖給她潑了盆冷水,或許她會傷心一陣子,但和小史旦夕相處一段日子後,她就會重墜情網……” 明毓秀點頭道:“是的,感情是時間培養出來的,不是嗎?” 開朗的笑了聲,邵真道:“但願小史對他這個伴能始終如一” 明毓秀抿嘴笑道:“會的,你沒看到那痴痴迷迷的樣子麼?” 兩人正開心暢談,說得緊之時,忽見一人走來。 仰目一瞧,邵真和明毓秀著實的愣了一會,來人不是誰,正是邵真的硬對頭 “黑鷹”也! “黑鷹”仍是那副老樣子:長髮技散,黑衣勁裝,背後背著一支尺來長的利斧,一副兒帥勁。 他笑瞇瞇的,竟不請自坐,睨著邵真,古怪的說道:“老朋支啊,久見了。” 一見他,心頭很不是滋味,邵真淡漠一笑,哼聲道:“原來是閣下,天下恁地窄啊,咱又碰頭了。” 轉首朝明毓秀笑笑,“黑鷹”自個兒斟了杯酒,一仰而盡,道:“明姑娘,恭喜你了啦。” 俏臉兒微微一紅,明毓秀感激的笑了笑,說道:“‘黑鷹’兄,多謝上回您鼎力相助。” 淡淡一笑,“黑鷹”夾了塊羊筋送進嘴裡,溜了邵真一眼,道:“小事,小事,何勞言謝?只是,恐怕有人並不領我這個情哩1” 當邵真和明毓秀鬧翻之後,“黑鷹”曾協力幫助明毓秀尋找邵真。 好不容易“黑鷹”在“龍虎會”裡找到了邵真,當時邵真正欲殺“女煞星”刁豔紅,“黑鷹”誤以為邵真在向她加誤會,一剎時神昏志亂,於暴風雨中墜落深崖,幸賴侯愛鳳及時救走…… 這已是往事矣,然邵真一見“黑鷹”,不期然的只覺往事歷歷,耀眼如昨…… 這使邵真感到為難,“黑鷹”一直幫明毓秀尋找自己的下落,自是一番好心善意,於理自當感激銘謝,然也由於“黑鷹”使得自己墜落深淵,以致於失去記憶和兩眼瞎盲,歷盡無限辛酸和苦楚,差點沒送了命 這,邵真深論起來,“黑鷹”充其量只是功過相抵的。 儘管,邵真一直憎惡“黑鷹”,但此時此地也著實不好翻臉,捺著性子,邵真冷漠道: “‘黑鷹’,別來可好?” 哈哈一笑,“黑鷹”灑脫道:“我‘黑鷹’乃天生的薄祿命,不說也罷。倒是閣下你可真大有搞頭了哪,幾月不見,於今已是一會之主,江湖上的鼎沸人物了!可真令我嘿鷹’好生羨妒啊。” 皮笑肉不笑,邵真冷哼道:“‘黑鷹’,你今番來,有事?” 一連噴噴幾聲,“黑鷹”道:“嗅,我的大會主,別這樣,我‘黑鷹’有天大的事也不敢勞駕您尊駕,老朋友相見,不也該敘敘麼?” 皺了皺眉,邵真說道:“如何個敘法?” 一旁的明毓秀,素知邵真和“黑鷹”一向不很和睦,見他倆一番冷言熱嘲相向,芳心兒真有點急,儘管邵真是自己的心上人,但“黑鷹”曾經古道熱腸的幫助過自己,好歹也算是個朋友了,總不成讓他們擺著放僵,連忙插嘴道:“‘黑鷹’兄,有道是不打不相識,以前之事,莫不成你仍耿耿於心?” 以前之事?是的,以前邵真曾與“黑鷹”在一個大霧的夜晚,不期相撞,而致火併一場,結果未分勝負,幸好明毓秀及時趕到,權充和事佬,一場紛爭總算平息。 但之後邵真和“黑鷹”兩人曾碰頭多次,每每心存不服,常有再較高低的意念,但每次總又是不了了之…… “黑鷹”是個心高氣做的年青輩高手,他不服邵真的名頭來得比他響亮,而邵真雖無逞強爭技的雄心,但他也說不出為什麼,對“黑鷹”沒有好感,甚至感到憎惡。 是以,他們每次碰頭,總是搞得十分不愉快。 嗯,瞧這樣子,這次,可能也不能例外。 “黑鷹”聽明毓秀這麼一說,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立即瀟灑一笑,說道:“明姑娘,旁的好說,在下和邵公子,沒冤沒仇,印證武功,也算是切磋武技,又有何妨?” 明毓秀搖頭道:“刀槍無情,拳頭無眼,萬一有了個差池,可不是鬧著玩的,‘黑鷹’兄,你我算是一場朋友了,難道說你不能賞我個臉,大家盡釋前嫌,握手言歡,交個朋友,不也挺愜意麼?” 說著,向邵真道:“真,人家‘黑鷹’兄也曾幫過我的忙,在你失落的期間,‘黑鷹’兄更是不遺餘力的找尋你的下落,你怎連一聲謝也不說?” 心中著實不願意,但邵真終還是勉強展露笑容,伸手道:“‘黑鷹’兄,在下向您致謝意。” 微一怔,“黑鷹”似乎料不到邵真會有此轉變,嗯,也可以說是讓步,朗笑一聲,也伸出手握住了邵真的手,一面說道:“‘鬼見愁’,你別生氣。 話聲中,他已暗地裡加強手勁!” 猛吃一驚,邵真連忙運起丹田之氣,一股深沉的內功已推送出去,也含笑自若道:“你也別客氣……” 睹狀,大驚,明毓秀想攔駕已是太慢了點,莫可奈何的說了聲:“瞧你倆,真是何苦來哉?” 只見兩只手掌緊緊的握合在一起,顯然的,邵真和“黑鷹”已是硬對硬 拼上內功了! 起初,兩人皆神色自若,彼此乃能眼瞄嘴嗤,但過了片刻,他們開始沉肅了。 兩張俊秀的臉,慢慢泛紅,寬敞的額角上也沁出微許的汗水…… 明毓秀坐在一旁不聲不響的吃她的羊肉,當她填飽了肚子,放下筷著之時,發現兩人已是面如關公,滿頭大汗,氣喘連天…… 索性兩手支著下頤,明毓秀權充見證人,一旁觀戰,等待勝負的分曉…… 這時,夜幕已掩,正是酒樓生意鼎盛的時候,人影嘈擠,哄聲架天,卻無人發現邵真和“黑鷹”無聲無息的“決鬥”…… 從開始到現在,半個時辰已快要過去了…… 只見兩人依然僵持著,兩只緊握的手掌已顫抖。 兩人通紅的臉色幾要轉紫,汗水濕透了胸前的衣襟! “裡鷹” 閉著眼,咬著牙…… 邵真 皺眉,抿嘴…… 看看也差不多了,明毓秀見再搞下去,真得弄出人命來,連忙兩手一探,凝足功力,硬是把兩人給分了開來! 嗯哼了一聲,“黑鷹”無力的趴伏在桌子上…… 哦了一聲,邵真軟綿綿的,仰靠牆上…… 望著兩人的面色又變成了疲憊的白色,明毓秀椰榆道:要是你們兩人在沒人的地方比鬥,準是雙雙歸天,一個也活不成!現在好了吧,可過癮沒有,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以後誰也別再逞雄了!” 喘息著,“黑鷹”經過一陣子的調息,似乎好多了,他疲憊的拭拭汗水,無力道:“好個半斤八兩啊……” 明毓秀倒了杯酒給他,轉看著邵真仍未有動靜,俯前觀看,只見得邵真雙眉緊鎖,鋼牙猛咬,臉色白得嚇人! 不禁大吃一驚,駭聲驚問道:“真,你沒怎樣吧” “黑鷹”詫異道:“嗅,他是怎麼了?明明是平手啊!” 話聲一落,邵真忽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倒在桌上! 花容失色,明毓秀連忙攬起他,只見邵真已是不省人事矣! 撐起疲憊的身子,“黑鷹”滿臉訝異,當他看到邵真“印堂”上烏黑之色時,他吃驚道:“明姑娘,邵公子可是曾受了內傷?” 猛然想起,明毓秀駭然道:“啊!我竟然忘記今天他和‘九指血煞’過招的時候,曾挨了他一拳,受了點內傷!” 臉色大變,“黑鷹”叫道:“你真該死!受了內傷的人怎能和人比量內功呢?你怎不早說啊?” 嚇得六神無主,明毓秀急得幾乎哭了出來! 她胡亂的拭去唇角的血漬,抱著邵真就想走…… “黑鷹”詫道:“明姑娘,你要帶他到哪兒去?” 明毓秀含淚道:“我必立刻帶他回家,他母親,是醫術聖手‘回春仙子’。” 不等她說完,“黑鷹”急急道:“離這多遠?” 明毓秀應道:“離這十幾裡路的廣龍山上。” “黑鷹”此刻看來已有些沉不住氣,他慌忙道:“沒用的,等你到那兒,可能已沒救了,明姑娘,你也是學過武的人,難道不知道受了內傷的人,最忌與人比試內功?現在邵公子顯然是運功過度,已加劇內傷的惡發,如不在半個時辰內予以施救,非死即殘,頂多活不了三年……” “黑鷹”話沒完,一向剛毅、沉著、冷靜的明毓秀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這一哭,立刻引起了整個樓下食客們的騷動,紛紛圍攏前來! “黑鷹”正驚愣著,明毓秀忽然號著猛力踢來一腳,口中嘶叫道:“‘黑鷹’!都是你幹的好事!姑奶奶與你拼了!” “黑鷹”想不到明毓秀會突然出招攻擊自己,事實上,縱然他料得到,此刻他已是精疲力盡,如何閃過明毓秀這般一等一的高手?但聞“黑鷹”哎一聲,整個人翻跌了出去! 差點沒閉過氣去! 幸好明毓秀是在急忙中踢出這一腳,踢偏了些,要不然“黑鷹”不死大概也只有半條命了! 急急的爬起來,“黑鷹“大聲道:“明姑娘,你殺死我也沒用,咱快設法解救邵公子才是!” 這麼一說,明毓秀才冷靜下來。 但當她一見懷中昏死過去的邵真,面色慘白,氣息微弱,馬上又慌亂起來了…… 正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明毓秀業已六神無主,手足失措,顫聲道:“‘黑鷹’兄,咱如何救他?” 忍著痛,“黑鷹”一跛一跛的走前來,他喘氣道:“事到如今,咱只好先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開個藥方,暫且遏住內傷的蔓延,再做打算……” 這時候,圍前來觀看的人愈來愈多,忽然從人群中擠出一人,朝明毓秀問道:“小毓,邵公子怎麼了?” 一抬淚眼,明毓秀驚喜道:“啊,小玲,你來得正好!” “黑鷹”看清來人,頗為驚異道:“花兄,是你?” 但見來人正是“百艷幫”主胖伊玲,她此刻依然喬裝書生,當她問清了事由之後,俊秀的臉上也是一陣沉凝…… 胖伊玲凝眸道:“小毓,事情已到這種地步,務必冷靜,急了反而壞事,我這兒有些兒藥,不知道管不管用……” 環眼一看,滿屋裡的人,胖伊玲道:“小毓,你可訂有房間?” 明毓秀忍著籟籟而流的淚水,點了點頭…… 胖伊玲連忙道:“那咱快上去,總不能呆在這兒呀。” 如夢初醒似的哦了一聲,扶著邵真,明毓秀這才領著胖伊玲和“黑鷹”上樓上房間去。 房裡,胖伊玲細細打量了一下邵真,面色凝重道:“小毓,邵公子是怎麼受了內傷的?” 明毓秀此時似乎冷靜了,但那嬌好的臉旦兒,依然漾溢著焦急和傷心,而且仍沾著淚痕,那副模樣兒,叫邵真見著的話,準要柔腸寸斷一番! 擦擦淚痕,明毓秀道:“他是挨了‘九指血煞’一拳的,在左胸上。” 面色一變,胖伊玲驚道:“‘九指血煞’?小毓,你是說,在西疆住了十幾年的‘九指血煞’?” 是她神色不對,明毓秀跟著緊張起來,她捏緊了下拳心道:“是的,小玲,在江湖上也只有那麼一個‘九指血煞’,難道還有第三個不成?” 心中一沉,胖伊玲低呼道:“快!小毓,你解開他的衣服,把他的左胸讓我看看!” 猛一愣,明毓秀瞠目道:“解開他的衣服?” 見她猶豫,胖伊玲輕叱道:“小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顧那門子的男女之嫌?” 說著,一挽袍袖,便要親自解開邵真的衣袍,但一旁的“黑鷹”已眼明手快的上前去,迅速的解開邵真的衣鈕,坦露出邵真堅硬的胸膛來! 當他們三人一見邵真左胸上一塊巴掌大的烏青色,赫然映目之時,本能的都呆住了! 明毓秀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她勉強的鎮定自己,抖著語音道:“小玲,你可識得這是啥拳?” 表情沉凝而肅穆,胖伊玲緩緩的說道:“這正是西疆有名的邪拳,叫做‘大魔拳” ‘大魔拳’?這不是卅年前西疆‘大魔祖師’的絕招麼?但‘大魔祖師’早已身死人亡,‘大魔拳’也跟著絕傳,‘九指血煞’那廝如何學得?” 胖伊玲道:“絕傳未必,要不然‘九指血煞’不可能在西疆學會了這種邪拳,不是嗎?” 一頓凝聲接道:“‘大魔拳’是一種陰毒的邪拳,通常都擊在人身卅六大穴上,尤其專挑死穴下手,中擊者當場死亡……” 明毓秀失聲道:“但他卻一直沒事,要不是和‘黑鷹”兄比試內功,他還是完好無羔的哩!” 胖伊玲垂眼道:“邵公子並非被擊中死穴,所以沒當時死亡,他被擊中的是左‘鷹窗穴’!通常被擊中‘鷹窗穴’,必當場昏迷,不出十二日必死,假若不迅即延醫服藥的話……” 一顆芳心兒已是搖搖欲墜,明毓秀睜眼道:“但小玲,他並沒有昏迷,他當時只覺得疼痛而已,我讓他吃了兩劑傷藥,一點也沒事啊?” 胖伊玲沉聲道:“這便是‘大魔拳’邪怪的地方了。他擊在死穴除外的穴道上,通常只是痛一陣,然後便恢復如常,使受傷者以為一點輕傷,過兩天便好,便不加以注意,而且外表上看不出有任何異樣。但一旦超過一個月以後,受傷的部位便會呈現出烏黑的瘀血……” 芳心寸斷,明毓秀已是眼淚汪汪,哽聲道:“可是,他中了‘九指血煞’的‘大魔拳’還不到一天,怎已呈現出烏黑的瘀血?” 輕嘆一聲,胖伊玲道:“那是因為過度的運功,致使受傷的部位加劇轉惡。” 努力的定下神來,明毓秀顫聲道:“小,小玲,可有辦法挽救?” 臉上一陣黯然之色,胖伊玲緩緩低下頭。 一陣絕望猛然撞擊著她,明毓秀只覺一剎時天昏地暗,腳底一虛昏癱於地! |
第51章
大吃一驚,胖伊玲連忙探手抱起她,直呼道:“小毓,小毓……” “黑鷹”見狀,連忙擰了條濕毛巾,胖伊玲接過來,在明毓秀的臉上輕輕沾拭,然後在她周身一陣推拿…… 半晌,明毓秀總算悠悠醒過來…… 茫然的睜著眼,明毓秀含著淚,滿臉悲戚,她緩緩走到床畔,抱住邵真失聲痛哭! 明毓秀哭得很哀切,悲楚,她已是芳心寸裂,柔腸寸斷…… 默默的走前來,胖伊玲輕撫明毓秀香肩,蠕蠕嘴,想開口,“黑鷹”忽衝前來嘶聲道: “花兄,當真一點也沒辦法了嗎?” 胖伊玲只是輕嘆了一聲…… 一張英俊的臉孔扭曲著,“黑鷹”歪歪斜斜的撲到牆上,緊握的兩拳用力搥擊著壁板! 他沙啞的語音裡,含著太多的歉疚和自責:“噢……這不是我希望的,我只是想試試而已,這是我最大的心願啊……” 面無表情,胖伊玲望著他道:“你試了,你的心願已達成了,滿足了麼?” 轉過臉來,“黑鷹”苦笑著道:“不,我輸了!邵公子受了這等內傷,居然仍能與我比成平手!噢!我大微不足道了,乘人之危,逞圖私慾……卑鄙!齷齪!” 明毓秀哭了一陣,忽收束淚痕,抱起邵真,她一剎時忽然變得很平靜,她生硬的道: “‘黑鷹’兄,這不能怪你,你事先並不知道他受了內傷……” 猛烈的搖著頭,“黑鷹”痛苦的抽搐著嘴角說道:“不,這是我逼他的,我逼他的,……” 說著,他衝向胖伊玲睜大眼道:“花兄,你一定要想辦法救邵公子!別讓我悔恨終身,歉疚一輩子!我……受不了!受不了……” 這時,明毓秀忽抱著邵真跨步走到門口…… 胖伊玲兀愣地問道:“小毓,你哪去?” 唇角依然微微顫慄,明毓秀悲楚道:“他的母親是醫術聖手,我深信她能治癒她的兒子!上回我中了‘金銀幫’的毒藥,也是被她治癒的……” 胖伊玲攔嘴道:“可是,邵公子支持不了那麼久的。” 明毓秀悲啞道:“事到如今,也只得一試,莫不成把他擱在這,眼睜睜見他死去?” 胖伊玲啞口無言。 “黑鷹”點頭道:“是的!事到如今,也只有一試了,明姑娘,咱走吧!花兄,說不定遠水也能救得了近火呢!” 話落,正想抬步,忽聞一陣輕輕的叩門聲,“黑鷹”連忙一個箭步跨到門邊,打開了門…… 立在門口的是一位年上花甲的黑袍老者,後面站著一位是年三十以下,秀髮披肩,身著紅色勁裝的美豔女郎。 “黑鷹”客氣的請他們進來,一面轉身向明毓秀道:“明姑娘,是找你的麼?” 望瞭望來人,明毓秀轉向胖伊玲道:“小玲……” 不等她說完,胖伊玲已搖了搖頭…… “黑鷹”見狀,連忙轉身攔住那正欲跨進門來的黑衣老者和紅衣女郎,凝目打量著他,問道:“請問,老丈你找誰?” 黑袍老者連忙堆笑道:“哦,對不起小哥,請問你這兒是否有一個人受傷?” 黑袍老者說話之時,身後的紅衣女郎提足翹首的向房裡望,當她看到明毓秀懷裡的邵真的時候,忽然道:“爹,是他,沒錯,受傷的人就是他!” 好生奇怪,明毓秀上前去,朝黑衣老者問道:“老伯,你認識……” 明毓秀話沒完,黑袍老者已歡聲道:“是的,我認識這位年輕人。” “黑鷹”閃開讓他們進來。 黑袍老者和紅衣女郎朝明毓秀友善的微笑著,老者道:“老朽叫李一平,這位是小女李秋心。方才小女在樓下看見這位年輕人受傷,很像是曾救過我們父女倆的恩人,所以特意要我來看看,請各位原諒老朽唐突……” 紅衣女郎注視著邵真,朝老者道:“爹,在武安打敗‘鐵頭’陀敏壽,救了我們的就是這位受傷的公子。” 忍著哀傷,明毓秀道:“李老伯你們父女來看他,但是他現已身負重傷,危在旦夕,我必需帶他去醫治……” 一邊說著,明毓秀一邊要走出去…… 李一平連忙道:“這位姑娘請留步!” 停下身子,明毓秀轉身疑惑的怔怔望著他,…… 李一平走近她,凝目注視著邵真發黑的印堂,忽伸出兩指掀開邵真緊閉的眼皮,俯首端祥了一陣,臉色驚變,驚聲道:“啊!他這不是中了‘大魔掌’麼?” 胖伊玲吃了一驚,脫口道:“老伯,你看得出來?” 旁邊的李秋心道:“家父精通各種疑難雜症,善與人看病……” 大喜,明毓秀正想說話,不想李一平已先她打斷李秋心的話道:“秋心,你快回房毓去,在咱的箱子裡最低下層,有一瓶藥快拿來,快去!還有金針也帶上來!快!” 說著,從明毓秀的懷中把邵真抱過來,平放在床上,他動作熟練的解開的邵真的上衣,一面急聲道:“你們誰到樓下去向伙計要一盆滾燙的熱水,和乾淨的毛巾一條,快!”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使原本幾近絕望的明毓秀,胖伊玲和“黑鷹”三人升起了一線希望。 他們高興,興奮,喜悅,一時,一齊擠在門口,爭著要下樓去…… 最後還是“黑鷹”搶先一步,直衝樓下去,不一會,已氣籲籲的端了盆熱氣直冒的熱水上來,肩上披著一條嶄新的毛巾,倒真活像個店小二呢。 緊跟著,李秋心也提著一個小箱子上來,她朝李一平道:“爹,你要用到的東西,都在這箱子裡頭。” 一語不發,李一平從小木箱裡拿出一個褐色的胡蘆形小瓷瓶,倒出十幾粒黑色藥丸。 那藥丸味道很重,直衝人鼻口,叫人受不住。 李一平撬開的邵真的牙關,納入他的口中,但邵真此刻牙關緊咬,只好倒了杯水拌散,方再捏開邵真的嘴,由李秋心灌倒進去…… 之後,李一平將毛巾浸濕熱水,敷在邵真胸部瘀血的地方,用力挪擦。 如此週而復始,約莫五六回之後,李一平已是滿頭大汗了。 明毓秀,胖伊玲和“黑鷹”三人,一直站在一旁,由於他們幫不上忙,也只閒站著,但一顆心兒可是咕咚的跳著…… 李一平再挪擦一次,熱水也差不多涼了,李秋心幫他擦擦汗,從箱裡拿出一大包亮光閃閃,約莫五寸來長的金針。 另外又去端了盆熱水,把五十來支的金針翟洗乾淨,並予以擦乾,這才交給李一平使用…… 這,顯然就是我國古代有名的“針炙術”! 只見李一平鎮定的,熟練的將金針插入邵真的左胸“鷹窗穴”上,另外右胸的“鷹窗穴”也插了一根。 然後依上而下,由“羶中穴”,“中庭穴”,“鳩尾穴”,“巨闕穴”,“建興穴”,“八水穴”,“陰交穴”直至“丹田穴”上的“氣海穴”為止,共插了十根金針! 透了口氣,李一平一邊用袖子拭汗,一邊默數著金針,忽噫聲道:“怪了,怎會少了一穴?” 美眸凝注,李秋心道:“爹,你忘了在‘璇璣穴’“羶中穴”之間的‘華蓋穴’上扎上一根。” 瞧了女兒一眼,李一平的老臉上透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拿起一根金針道:“好,秋心,你真是要得,比爹還行了哪,總算平日沒白教了你。” 話聲中,已把金針扎進“華蓋穴”,認穴之準,使得一旁觀看的明毓秀,胖伊玲和“黑鷹”諸人,暗暗咋舌,嘆服不已…… 接著,李一平端正身子,兩腿盤坐,雙手按住邵真的“丹田穴”上…… 眨眨眼,“黑鷹”忽然開口道:“老先生,你是否準備運功?” 李一平朝他點頭道:“正是,現在已封住了烏血可能流竄蔓延到的大穴道,只消運功將體內的瘀血逼出來,便可大功告成了。” “黑鷹”傾前身子道:“老先生,這已夠累你的了,怎好意思再勞你這功,消耗體內真元?讓小可來好麼?” 沉吟了一下,李一平道:“說來不怕各位見笑,老漢武功膚淺,內功底子單薄,小哥年輕力壯,想必內功修為極高,老漢不避推懶之嫌,就煩小哥代勞。” 話落,明毓秀忽道:“‘黑鷹’,你方才真元耗費極多,已是夠疲虛的了,還是讓我來吧!” “黑鷹”搖搖頭,把背後的斧頭取下,放在桌上道:“不,我來!” 胖伊玲也說道:“‘黑鷹’兄,你還不怎麼復原,方才端了盆水,便氣喘吁吁的,還是,……” 不待她說完,“黑鷹”斬釘截鐵道:“不!你們別阻止我,這是唯一能使我心安一點的方法……” 說著,人已上了床,明毓秀和胖伊玲想把他拖下來,那是不可能的了,也就聽由“黑鷹”…… 盤腿坐正,“黑鷹”兩掌按住邵真的“丹田穴”,閉上星眸,然後長長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就在他吸吐之間,他已將體內的真氣逼人邵真的丹田只見“黑鷹”仍帶灰白的臉色,逐漸轉紅,須臾,已紅如關公…… 一炷香之後,又慢慢趨於淡白,而灰白,而死白,而慘白…… 就當“黑鷹”的面色蠟白如死的時候,寂靜如眠的邵真忽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灘烏青色的血水! 明毓秀只覺芳心兒一緊! 李一平卻面露喜色,他趨前去朝“黑鷹”道:“小哥,可以啦!” 此時“黑鷹”已是滿頭大汗,他聞言睜開眼,正想移動一下身子,忽覺天旋地轉,咚的一聲,撲倒床上!眾人俱皆大吃一驚! 正當眾人吃驚失措,李一平已很鎮定的跳上床去,把住“黑鷹”的骯脈。 須臾,李一平邊把脈邊道:“沒關係,這位小哥只是功力透支過量,不會有大得。” 明毓秀和胖伊玲松了口氣。 李一平轉首向李秋心低聲道:“秋心,你到藥舖子去抓藥。” 胖伊玲上前道:“李老前輩,這麼麻煩您已是很過意不去了,請您將藥方告訴我,我去抓好了。” 笑笑,李一平並不推辭,便念道:“十三味方,加鬱金、劉寄奴各一錢半衝七釐散二分;外配青皮、乳香各一錢煎服。” 一頓,伸手指了指“黑鷹”接道:“這是讓這位小哥服用的,只消服一劑,包準立刻便醒。” 胖伊玲把藥方重念一遍,發覺並無遺漏,這才去抓藥明毓秀擰幹毛巾,擦去邵真吐出來的烏血;發現邵真左胸上的那塊瘀血消失不見,且面色逐漸紅潤。 高興歡喜之餘,不禁贊道:“李老前輩,您真是聖手神醫啊!” 李一平謙虛道:“姑娘誇獎了,老朽不過是一知半解罷了。” “多虧老前輩您仁心仁術,否則真不堪設想。” 明毓秀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李老前輩,我真不知如何謝您才好。” 淡淡微笑著,李一平沒搭話,他開始一支一支的收回金針。 當他在邵真身上拔出最後一根金針之時,胖伊玲的動作好快已把藥材抓回來,並且已托店小二煎煮。 “這位年輕人想來內功底子深厚,通常之人可能是救不成……”望著邵真,李一平滿布皺紋的老臉上現出欣慰而暢快的微笑。 “讓他靜靜睡會,我想不出炷香的時間,必定會醒過來的。” 胖伊玲望著邵真氣息均勻,仿佛熟睡過去,贊嘆道:“老前輩,‘大魔掌’幾乎說是絕傳多時,您不僅能一眼看出來,而且還懂得治法,令小可佩服得五體投地。” 明毓秀端杯熱茶給他,李一平謝接過,啜了一口,瞇眼笑道:“其實論真說起來,還是老弟他自己救了自己。” 明毓秀和胖伊玲兩姐妹似乎是不能明白這話兒。 眨眨眼,明毓秀問道:“老前輩,您這話從何說起?” 哈哈笑了聲,李一平道:“老漢父女倆,是靠賣藝耍雜為生;半年前吧,老漢正欲遠出關外到西疆去,行至武安之時,不巧遭人欺凌,幸好這位老弟俠心義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使得我父女能順利完行……” 微微一頓,接著道:“到西疆之後,老漢結識一位武林異人,蒙其垂愛,授我多種醫術,老漢就是那時候學得‘大魔掌’的法治。由此看來,要不是老弟當初救了老朽,那麼老漢可能就去不了西疆,當然也學不成‘大魔掌’的治法,又如何救得了這位老弟?換句話說,這不等於他自己救了自己麼?” 說畢,又是一陣朗笑。 李一平起身又道:“佛說,種善因,得善果,一點兒也不假啊!老朽父女倆本欲趕回江南老家去過年的,並不想在洛陽停留,誰知正巧遇到一位同年老鄉,他也要返老家去,為了路上有個伴,也就在這盤桓一天,不想碰到了老弟發生這種事,這實在湊巧,老朽要不遇到老朋友,早就不在洛陽了;而且我們在半個時辰之後,便要搭船連夜趕路,如果慢了這個時候,我們也不在洛陽了,這種巧合,叫人忍不住要說是天意了,不是麼?” 眨眨眼,胖伊玲歡聲道:“可不是,這訪佛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報還一報。” 哈哈笑起來,李一平道:“好一個一報還一報!” 這時候李秋心已把東西收拾好了,她仰首道:“爹,時候差不多了,阿東伯可能等得發急了呢。” “說得是,咱該走了。”李一平轉身向明毓秀和胖伊玲道:“兩位,我們父女就此告別了。” 連忙從懷裡抽出一張飛錢,明毓秀遞上前去道:“李老前輩,在下無以為報,這點小意思,請您笑納。” “使不得,使不得!”李一平連聲道:“小姑娘,見危相助乃是分內之事,何況,小老弟先前有思於我父女,請別折煞老漢!” 李秋心也嬌嫣笑著道:“這位姐姐,我們能救回恩人大哥,已是非常高興了;當時他救了我們,連一聲謝也不讓我們說,今番我們萬萬不敢要您的報酬,請姐姐您收回這等重金大酬。” 這麼一說,明毓秀也就不再堅持,她感激道:“願神永遠保佑您們父女倆。” “祝福你們。”回過頭望著邵真,李一平摯聲道:“也祝福你。” 說畢,李一平父女倆便拱手離去。 明毓秀本欲送他們的,不過還是被李一平父女擋下來了,明毓秀也就只送他們到樓梯口,便揮手告別…… 明毓秀和胖伊玲總算透了一口氣,松下心來。 胖伊玲道:“小毓,善有善服,惡有惡報,你相信這句話了嗎?” 明毓秀在床沿坐下來,把被子在邵真和“黑鷹”身上蓋好,望著邵真出神良久,才道: “你說的?” “不,佛說的。”胖伊玲道。 想想,明毓秀說道:“那我們應該相信。” 說畢,兩人相視而笑。 這時邵真忽蠕動了下身子,緩緩睜開眼…… “真,你醒了?”連忙靠前去,明毓秀欣喜道。 閉閉眼,邵真撐起身子,有些迷糊的自語道:“哦,我想我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噢,對了,我好像是和……和‘黑鷹’較量內功的……” 說著,抬眼見到正朝他微笑的胖伊玲,不禁愣道:“是你?胖姑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話落,忽又見身旁躺著一個人,連忙睜眼去瞧…… “‘黑鷹’?天,我竟和這傢伙睡在一塊?” 一時,邵真真的搞糊塗了! 明毓秀忍笑道:“真,先別問,你先運氣看看。” 依言閉眼,吸氣,吐氣之後,邵真睜眼道:“我哪兒不對了?” “別急,我說你聽就是了。” 說了聲,明毓秀接著把經過說出來…… 用力甩甩頭,邵真聽完之後有點不相信道:“這麼說,我是從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來了?” 張開羽扇揚了揚,胖伊玲道:“可不是,算你命大,差點沒使明姑娘的眼淚流幹了呢。” 掀開被子,邵真跳下床來,活動了下筋骨。 見明毓秀果然兩眼浮腫,邵真的心中泛起一陣波濤,深情萬種的望著她道:“毓,以後……以後假如你也像我這樣的話,我一定以加倍的眼淚來哭你。” “去你的!”啼笑皆非的罵了一聲,明毓秀白眼,鼓腮,撇嘴,啐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俺老娘的心,人家為你操心費神,你倒咒我?” 胖伊玲卻捧腹大笑不已。 這個時候,忽聞門外有人叫道:“客倌,藥煎好啦!” 胖伊玲連忙去開門,從伙計手上接過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來,另外給了他十兩銀子道: “店小二,多謝啊。” “不謝,不謝。” 伙計拿著白花花的銀了歡天喜地而去…… 邵真詫道:“怎麼?我不是好端端的麼?” “才不是給你吃的。” 白了他一眼,明毓秀道:“‘黑鷹’兄為你運功驅毒,而致耗透真元,昏迷不醒,這是給他吃的。” 哦了聲,邵真道:“你不說,我還真給忘了呢。” 藥太燙了,胖伊玲把它放在桌上,讓它涼一涼;她轉首道:“我真不明白,你倆怎老嘔殺鬥嘴的?” 聳聳肩,邵真笑道:“大概我倆的八字不合吧。” “還說呢。”明毓秀瞪了他一眼道:“一個巴掌拍不響,你當初撞了他,要是肯和他賠個不是,他也不會對你心存不服,偏偏你這死骨頭硬是不肯低人半分。” 摸摸鼻子,邵真沒好氣道:“我不是,我不是,可以了吧?” 說著,走近桌子端起那碗藥,輕輕吹著氣…… 他忽然想起什麼,道:“哦,對了,那救了我的李先生,怎不見他人?” “我忘了告訴你,他們父女倆已走啦。”明毓秀連忙道:“他們要趕著搭船回老家去過年,所以不等你醒來,就匆匆離開了。” 邵真有點失望道:“這算大恩人,沒讓我當面謝他,豈不太遺憾了麼?” 胖伊玲笑道:“當初你救他父女倆,也沒讓他們謝你呀,就算扯平吧。” “扯平?”邵真好笑道:“這等事也有扯平的?哦……好吧,扯平就扯平。” 說著,俯嘴嘗了一口藥,覺得溫熱適宜,便坐上床來,攬起“黑鷹”的頭部,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把藥灌進他嘴裡去…… 服完藥,好一陣子,“黑鷹”才悠悠醒過來;當他睜眼看見邵真坐在他身旁,而且正對他微笑,他一剎時也笑了! 就在那一笑裡兩人之間的隔閡和對敵,似乎一剎那間被一掃而空! 掙著坐起來,“黑鷹”凝視著邵真,微笑道:“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你,朋友。” 注視著他,邵真也含笑道:“我也是,兄弟。” 閉閉眼,“黑鷹”又道:“我承認你比我行。” 搖了搖頭,邵真說道:“不,我輸你。” 瀟灑一笑,“黑鷹”道:“你開始學謙虛了?” 邵真忽然覺得他很可愛,爽邁一笑,道:“是的,剛剛才學會。” 說畢,兩人相視大笑,在笑聲中,兩只強有力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這回,嗯,可沒有再比內功了,那是友誼建立的表示,明毓秀和胖伊玲也不禁相望而笑…… |
第52章
“黑鷹”忽道:“朋友,從現在起,我可以算是‘龍虎會’的一員麼?” 大喜,邵真用力點頭道:“兄弟,你可懂得‘如虎添翼’這句話?” 拂拂鬢髮,明毓秀道:“今晚是值得回憶和慶祝,走,吃酒去,我做東。” 於是,一行四人離開房間,到樓下擺上一桌全席,一番痛飲…… 酒過三巡,邵真似乎是大難不死,而又交了一位強有力的朋友,而感到特別高興,已有幾分醉意了,打了個酒呢,他忽然想起什麼道:“哦,玲姑娘,你怎也到洛陽來了?” 邵真這一溜嘴,卻使“黑鷹”傻愣住,他大眼瞪小眼道:“我說兄弟,你沒醉了吧? 這兒哪來的胖姑娘?” 一噘嘴,邵真瞇眼道:“嘿,兄弟你真有眼不識嬌娃,遠,遠……遠……峨,是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環目掃了明毓秀一眼,“黑鷹”忽發現她在竊竊哧笑,一陣迷糊:“明姑娘,難道你的真名不姓明……” 話落一半,恍然大悟,道:“哦!方才你一直叫花兄小玲……” 把目光落在正埋頭吃著炸龍蝦的胖伊玲,“黑鷹”這才發現胖伊玲的耳朵上有個小小的肉洞,他哈哈笑了起來,端起酒杯道:“我自己罰三杯,真有眼不識嬌娃,有眼不識嬌娃……,, 說著,一口氣吞下了三杯酒,斯文的拭去唇角的酒漬,“黑鷹”望著胖伊玲道: “花明原來是化名啊,‘消遙書生’原來卻是假丈夫哩!” 胖伊玲有些不好意思,嬌羞的含笑道:“‘黑鷹’兄,原諒我一直瞞著你,我這樣只是為著在江湖上行走方便些 溜轉著美眸,明毓秀索性道:“乾脆明說吧,她呀,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艷幫’主哪!” 又是一愣,“黑鷹”揉揉眼,忽起身抱拳道:“這不是有眼不識嬌娃,此乃有眼不識泰山哩!玲姑娘,在下這廂有禮啦!” 粉頰泛紅,胖伊玲忸怩道:“‘黑鷹’兄,你這是存心整人啊!” 笑著回座,“黑鷹”盯著她道:“怪不得你對江湖事了若指掌,我就是奇怪一介文弱書生怎有這等本領呢!” 說畢,一揚酒杯,接著豪聲道::“人說交龍交虎不交龜,我‘黑鷹’在江湖上浪蕩了這般日子,總算沒白混;來!喝了這杯,明姑娘,你這個東,對不起,我搶著做啦!” 活落,當先一仰而盡,眾人也跟著幹了一杯…… 兩只眼睛在胖伊玲臉上打轉,“黑鷹”含笑道:“玲姑娘,關於‘龍虎嫖局’失人丟鏢一事,幾天來,我一直明查暗訪,仍無瞄頭,不知玲姑娘可有線索否?” 怯怯避開他的眸光,胖伊玲道:“我就是為這趟事纔來洛陽的;我接報敝幫總護法已擒住頗有嫌疑的‘海煞星’,而且也押來‘龍虎鏢局’對質,所以匆匆趕來。” “小玲,是他不?”明毓秀問道。 胖伊玲搖頭道:“我也不過剛到洛陽,還沒到‘龍虎鏢局’去瞧個究竟,路過這兒時,正發現你們亂哄哄的……” 沉思了一會,“黑鷹”皺眉道:“‘海煞星’?是不是盤踞在‘落雁江’那個姓柳的?” “是的。”胖伊玲頷首應道。 頗不以為然的笑笑,“黑鷹”道:.“實在不是我‘黑鷹’狗眼看人低,‘海煞星’這等癟三腳色,可能還不致於有這膽量和能耐,去劫‘龍虎鏢局’的鏢,而毒殺一等一人高手 段二鏢頭‘虎形劍’。” 說著,轉首朝邵真含笑問:“兄弟,你同意我的看法麼?” 笑笑,邵真道:“當你知道‘海煞星’毒殺了‘璇璣神尼’那第一流高手,你就不認為他老兄癟三了。” “黑鷹”驚訝道:“莫非那傢伙上了三十三外天,向玉皇老頭兒藉了個豬膽呀?” 胖伊玲忍俊道:“我們懷疑他是有強硬,至少能使他有膽量去鏢殺人的靠山,或者是幕後指使人。” “黑鷹”道:“咱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迎眼望他,胖伊玲道:“會的,那只是早晚罷了;說不定現在就真相大白了呢,如果真是那癟三幹的話。” “兄弟……” “黑鷹”轉首朝邵真叫了聲,忽覺不對,連忙抱拳改口道:“不對,你已是我的頂頭上司啦 哦,啟稟會主,屬下想向您告個假,偕同玲幫主赴‘龍虎鏢局’看個明白,‘龍虎鏢局’的段大當家昔前對屬下有過贈藥治傷之恩,於今段老縹頭髮生此等劇變,瀕於破覆之邊緣,於情於理,屬下實應略盡綿薄之力……” 不待他說完,邵真已揮揮手,正色道:“兄弟,你別磨菇人了,在你我還來回返‘龍虎會’與眾兄弟見面之前,一切照前,你我兄弟相稱!” 舔舔唇,“黑鷹”依然躬身抱拳,沉肅道:“聖人有言:名不正,言不順。屬下既屬‘龍虎會’一員,自當進退有序,上下有分,要不然屬下豈不成了沒大沒小的人熊樣了嗎?” 這對平素不喜歡拘束的邵真來說,確實感到彆扭;但儘管他感到任促,“黑鷹”的話卻是不無道理。 俗話說:“吃飯千口,主事一人”,再說幫有幫規,家有家法。 這等事兒也實在不能打馬虎眼,否則“龍虎會”上下不分,排行無序,而不成了團烏合之眾了麼?” 輕咳一聲,邵真遂含笑搭話,可是正欲張口,他突然想起一樁事兒來了,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黑鷹”姓啥,名甚! 感到好笑,邵真擺手示意“黑鷹”回座之後,執起酒壺,親自為他斟了杯酒後,含笑道:“在還沒有正式授你職位之前,我應該直呼你的名字,你,大概不姓黑,名鷹吧?” 噗哧笑了起來,明毓秀道:“是啊,‘黑鷹’兄,江湖上的人儘管叫你‘黑鷹’,卻一直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哩!” 哦了聲,“黑鷹’連忙道:“桌會主,屬下姓侯,雙名大柱。” “大柱,你就偕玲幫主去吧。” 邵真端起酒杯,朝胖伊玲和“黑鷹”道:“玲姑娘,我有點事,耽擱一下,稍後便與小毓趕去。” 侯大柱晃了一下,便一口吞下,接道:“殺雞焉用牛刀?” 把酒喝光,然後把酒杯的底兒亮給邵真瞧了瞧,胖伊玲的酒量顯然比明毓秀要強多了,她那張臉兒至今仍是白皙皙的。 “其實這等小事,用不著邵公子出面的。” 笑笑,邵真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龍虎鏢局’發生變故,雖然並不關我的事,但段老鏢頭在江湖道上可是一等一的好好先生,為人厚道,講仁盡義,我和他也有數面之緣,雖說不上是至友深交,但好歹也有那麼一點交情,就憑這點交情,我理當前往致哀慰吊……” 一頓,轉向明毓秀問道:“毓,你說是嗎?” 舔舔嘴,明毓秀道:“我還以為你擺架子呢,老實說,段二縹頭之死,江湖各道人物俱皆前往弔祭,咱現在才去,還算失禮呢。” 聳聳肩,邵真道:“這我也知道,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咱確實是太忙了啊!” 胖伊玲輕笑道:“放心,你倆的奠儀,我老早吩咐總護法送去了,別操心失禮啦。” “啊,邵真太謝謝你了。”邵真連忙伸手入懷道:“玲姑娘你墊出多少?” 不悅的撤了下嘴,胖伊玲嗔道:“算了吧,邵公子,‘百艷幫’雖窮,幾個銅板還是付得起的。” 哦哦一聲,邵真道:“不不不,常言道:‘親兄弟明算帳,君子錢財分明’,這事兒怎能馬虎?” 哧哧脆笑,胖伊玲道:“你又不是我的哥哥或弟弟,你是我的姐夫啊!” 一個粉拳揍過去,卻叫胖伊玲閃過去了,明毓秀粉腮兒泛紅,嬌澀道:“死婆娘,當心自己咬了香根兒!” 朝她扮了個鬼臉,胖伊玲轉向“黑鷹”道:“‘黑鷹’ 哦,侯兄,咱走吧。” 點點頭,“黑鷹”卻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來,放在桌上,朝邵真恭謹一抱拳,便想起身離席…… “慢;”邵真皺眉道:“你這是幹啥?” 哦了一聲,“黑鷹”連忙道:“稟會主,屬下說過這個東由屬下擔啦。” “這不成。”邵真連忙道:“大柱,既然你已認定我是你的頂頭上司,這帳當然由我來付啦。” “哎呀,你這人真不開竅!”明毓秀與邵真擠眼道:“人家侯兄是特意請有眼不識嬌娃的那個嬌娃啊!” 白皙皙的臉龐兒,一剎時泛紅起來,胖伊玲此刻看來就真有點兒女態了,她瞪著明毓秀低叱道:“丫頭,你可別倚著邵公子這般囂張啊!” 說著,眼角兒瞥見“黑鷹”一副樂洋洋,喜悅自得的樣子,更加羞赧,一顆芳心兒飄呀飄的…… 明毓秀這麼一說,邵真也當真讓“黑鷹”付帳了。 望著他倆並肩離開,明毓秀哺哺道:“真,你認為小玲和‘黑鷹’,湊個對兒,棒嗎?” 嘖了聲,邵真道:“太棒了,男才女貌,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 掉回目光,明毓秀道:“咱是否找禹子明?” “是的”喝完杯底的剩酒,邵真瞇眼道:“去送還他的銀子,和索回婚約書。” “走吧。明毓秀掏出羅帕,擦擦唇角,說道:“事情早點辦好,早到‘龍虎鏢局’去……” 仰首,忽見邵真果坐著,俊臉上泛起一絲迷惘 認真細看,那一絲迷憫裡又有一絲兒的淒楚、悒鬱、憂煩和歉疚…… 眨眨眼簾兒,轉轉眼珠子,明毓秀迷惑道:“怎麼?又哪條神經線松了?” 笑了,但卻不是被明毓秀打趣而笑,而且是苦楚悲澀的笑,邵真閉眼道:毓,方才問起‘黑鷹’的姓名,使我不自禁的想起一個人來……” 峨眉微蹙,明毓秀思索了一下,抬眼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曾經救過你的侯愛鳳,侯姑娘?” 緩緩的點了下頭,邵真此刻的腦海裡,漾起一個面貌娟秀姣好,身材窈窕適中,頭上扎著兩條小辮子,而且還有兩個小而迷人的酒窩兒 侯愛鳳! 嘆息一聲,邵真低啞道:“將近四五個月了,不知她怎樣了……” 伸出白皙而嬌嫩的纖纖玉掌,握住了邵真的手,明毓秀朝他溫情的微笑著,柔聲道: “真,你不是說她被一位黑衣蒙面人救去了嗎?她沒事的;說不定她現在正四處找你的外號或真姓名的話,她一定會到武安去找你的,你說是嗎?” 一頓,又添一句:“吳知。” 吳知? 邵真忍不住笑起來了…… 邵真和明毓秀在客棧裡分別洗了個舒適的熱水澡,並還刻意的梳理整扮了一番;另外還備了一份厚重的禮物 一整匹綢緞,以及一對價值極昂的七彩玉石。 嗯,那自然是“晉見”禹子明的見面禮了。 兩人上了馬,便朝著禹子明的住宅奔去…… 由於今晚是入冬以來,難得的雪和風都停了,所以居民們都攜家帶小的出來逛街、溜達;是以邵真和明毓秀並不敢貿然的放盡騎勢,以兔驚世駭俗。 所以,費了盞茶時分,才到了禹子明住宅門前。 老遠的,邵真和明毓秀便見一座高聳雲層、龐然巨大的樓閣。 單從氣勢上,它就高人一等,有如鶴立雞群般的,高高在上! 漆金的屋宇上,掛著一對燈火輝煌的大燈籠,燈籠上各用正楷字書寫著一個鬥大的“禹”字。 那兩盞燈籠照亮了約莫一二十來級的階梯。 這寬大概有一尺,而橫度少說也有兩丈多的階梯,顯然是以極為名貴的花彫大理碎石所砌成的,它看來是那般的潔淨,一塵不染,連些微的雪片也看不見。 階梯的下端 也就是現在邵真和明毓秀兩人所立足的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姿勢踞蹲著,但張牙舞爪、氣勢兇猛而磅礡的純銅鑄打的老虎。 另一邊,也就是右邊,卻是一頭獅子;也是純銅鑄打的。 它的姿勢是趴伏著,雖不舞爪飛牙,但那對栩栩如生,仿佛透著眼神的眼睛,使得在意態上看來,是這般的猛沉,而且威武! 在馬上駐足觀看了一會,明毓秀和邵真雙雙下馬來。 邵真在坐騎後面的一個小箱子裡取出絲光閃閃,和閃漾著七彩霞光的玉石,用玉盤擺盛著,然後將那小木箱子一腳踢到路邊,回頭說道:“一頭獅、一頭虎,禹子明這上財主,也並不上啊。” “很難說呢。”一邊從懷裡掏出兩張名畫,放在邵真捧著的玉盤上,明毓秀一邊張口道:“人家通常門口擺著的是石獅子,而禹老頭卻標新立異,來個銅獅銅虎,這分明在示威他有錢嘛!” “人家本來就是有錢,洛陽周圍百里,大大小小那個不知道禹子明家財萬貫,他所有的錢財足可買下一塊天來,不是嘛?”說著,雙眉微揚,邵真人業已如飛雁般的,掠過二十來級的石階,飄立到了門口。 不甘示弱,嬌姣圓渾的玉臂微旋,明毓秀也以極為美妙的姿勢,浮掠上來。 她發現門口兩端也有銅獅銅虎,一縮瑤鼻,嗤聲道:“我就認為他土,唯恐怕人不知道他有錢似的,哼!” 輕敲門環,邵真笑道:“你這是羨慕還是發嫉妒?或者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美眸微睜,旋又嗤了一聲,仿佛是不屑理他似的,明毓秀兩手環胸,徑自在看那門前一對又粗又高的圓柱上的對聯…… 這當中,那兩扇朱紅色,上面漆繪龍鳳呈祥圖案的大門,業已被啟開;接著探出一張睡意朦朧的臉孔,啊了一聲,一個呵欠後,才 不耐煩的道:“誰呀?” 本是勾著微笑的唇角,倏的僵凝起來,不過邵真還是很客氣的道:“這位老鄉,請問你老爺在嘛?” 依然只探出頭來,連身子現出來也沒有,別說跨出門來了,司閽的依然呵欠連天,啊啊了幾聲,這才用眼稍稍瞄了邵真一下;唔了老半天,這才又懶散的道:“現在啥時候啦?老爺不見客,明兒早點來吧!” 說著,忽地皺眉張嘴,啊啊啊 司閽啊啊著,對著邵真的臉就要爆出一個噴嚏來! 早就一肚子氣了,一邁步,明毓秀上前去一把擰住司閽那顆鬥大的蒜頭扁鼻,哼聲道:“朋友,當心著涼啊!” “哎喲!” 司閽只覺得鼻孔像是被夾子夾住似的,痛得他皺眉齜牙,當然,連噴嚏也打不出來了 胎死“鼻”中啦。 邵真連忙道:“毓,和這種人計較幹嘛的?不嫌髒了你自個兒的手嘛?” 司閽這下子可是醒過來啦,可是只覺得滿天金星,分不出烏龜王八了! 猛力揉著已是發紫的鼻尖,他怒不可遏的瞪起那對豬泡眼正想開罵,忽又猛地愣住! 他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服飾華麗而高貴,尤其他看見了邵真捧著的綢緞和玉石之後,立刻換上了一副面孔 笑容,諂媚的笑容;當然,也是世界上最骯髒、最虛假的笑容! 有了這種笑容,自然有“彈簧頭”和“彈簧腰” 連續不停而具有“深度”的哈腰搗頭,司閽的溫言細語道:“對不起,小,小的因天氣冷了點,睡過了頭,失禮的地方,請……” 皺皺盾,邵真冷聲打斷他的話道:“請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艷屠煞’和‘鬼見愁’登門拜候。” “‘艷屠煞’?……‘鬼見愁’?……” 司閽接過邵真的玉盤,猛翻泡眼輕念道:“老爺沒這樣的朋友啊……奇怪,這兩個名字,我好像很熟的,哪聽過的呀……” 敲了敲腦袋,司閣最後懊惱的說了聲:“我這腦瓜子兒真愈來愈豬啦!” 接著笑道:“兩位……哦,這位艷姑娘和鬼公子,請進,請進……” 邵真和明毓秀進跨門進入,司閽請他們在司閽亭坐定後,端過兩杯香茗,接過邵真的賞錢之後,遂捧著禮物的進去通報…… 但,他方踏出步子,猛地啊了聲,轉過身子,滿臉驚駭的望著邵真,然後睜眼瞧著明毓秀,忽然面色泛青,牙齒打顫道:“兩,兩位……原來是…………” 司閣“是”不下了;顯然他那顆豬腦袋已想清了邵真並不姓鬼,明毓秀也不姓艷…… 猛然的打了個哆嗦,差點沒把玉石滾掉下來,司閽的仿佛是遊魂返竅般的,這才回過神來,他哪敢再多看一眼? 三腳做兩步的,一溜煙的跑去通報啦! “噁心!” 憎惡的嗤了一聲,明毓秀鄙夷道:“狗仗人勢,狐假虎威,連個小小看門的狗腿子,也這般現實、勢利;幸好咱穿得還像人樣,而且捧著禮物來孝敬,要不然,我看哪,八成兒那看門的一定在咱頭上拉屎哪!” 心裡雖然也是怪不舒服的,但邵真還是笑笑道:“算了,大人不記人小過,和這種人生氣,簡直是和自己過意不去,劃不來。” 兀自生氣,明毓秀噘嘴道:“這種人實在應該給他一點教訓,教他招子放亮點,擺正些,別再擺出那副吃人的樣子!” 一頓,忽想起什麼,抬眼又道:“真,以後‘龍虎會’正式行道江湖時,我告訴你,可別挑這種張牙舞爪有如人王祥,或是卑顏奴膝有如龜孫兒子的司閣啊!” “是,是。”拱拱手,邵真怪聲怪氣道:“小的遵命就是。” 白了他一眼,不過毓秀還是被逗笑了:“你,你這就是卑顏奴膝有如……” 好哇!”不等她說完,邵真已叫起來,“死丫頭,你真不識抬舉,給你甜頭,還以為我是賣軟糖的!” 話落,一陣腳步聲傳來,明毓秀引目望去,見院庭的玻璃迴廊下,正有人繞過一叢梅花樹,朝這邊走來…… 皺皺眉,明毓秀低聲道:“真,還了錢,拿回婚約書,便好走啦,別給他嚕哩八嗦,扯個沒完的,我已被這兒的銅臭味薰得差不多的啦!” 笑了一笑,邵真起身步出門外,他已看清那離他不到一丈遠的人群 為首的一個,是個古稀老翁,滿頭白髮已是快落光了,但回嘟嘟的看來是那麼有福相的一張臉孔,卻是紅光潤潤,一入眼,便讓人有“老當益壯”的直覺。 當邵真注意到他的衣著,以及他走路的那種神態,尤其他身後跟著一群人,一臉畢恭畢敬之色時,邵真憑著“見人知三分”,的多年江湖閱歷和經驗,他立刻大膽的斷定古稀老翁的身份了 禹子明! 正當他打量完畢,人已來到了跟前,只見那古稀老翁已笑瞇瞇的拱手道:“邵公子,明姑娘,老朽禹某不知兩位武林泰斗駕臨,恕禹某人有失遠迎了。” 邵真和明毓秀忙不迭起身答禮。 邵真淡淡一笑,道:“不才等乃武林末屑何堪禹爺您親身迎迓,萬萬擔待不起。” 哈哈一笑,古稀老翁 禹子明洪聲道:“老朽雖非武林人,江湖漢,但兩位威名遠播,如雷貫耳,禹某對兩位可說是私淑神交已久矣!今番辱蒙兩位屈趾寒舍,使禹某能一睹兩位神豐俊採,真乃一大快事!” 說著,挽袖擺手道:“兩位,請!” |
第53章
入了富麗豪華的堂上,眾人分賓主坐定之後,略事寒暄,邵真遂將話題轉入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拱手道:“禹爺,區區今番來想和您打個商量,行個方便。” 微一怔,禹子明紅光滿面的臉上旋即漾起世故的笑容,他將手中端著的參茶擺在桌上,便道:“邵公子,是不是手頭不方便?沒關係,請儘管說,老朽雖非武林中人,但素來敬仰你們這般英雄好漢,而且也結交了不少,人嘛,難免有手頭拾據的時候,尤其像你們一年到頭,成天在外頭闖,更常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一頓,怡然自得又說道:“我禹某人不敢說是條硬錚錚的漢子,但輕利重義,我禹某言之無愧,邵公子,你要多少?一句話,我禹某人絕對悉數照給,雙手奉上。……” “住口!”早就一撈子火了,此刻哪還憋得住,明毓秀不等禹子明說完,倏地一拍桌子,睜眼叱道:“禹爺,你必須弄清楚,我之所以在你的姓下加個爺子,並不是因為你有幾個銅板,而是看你那麼一把年紀,聊表敬老之意罷了。我不管你說這話是否基幹一片本心美意,但我忍不住,而且也是不高興的指出你的錯誤,十分嚴重的錯誤 ” 這顯然不是禹子明所能預料得到的情形,他目瞪口呆著,愣住了! 儘管邵真向她急施眼色,但明毓秀怒氣沖沖道:“禹爺,你把我們當成了什麼?地痞? 流氓?無賴?你以為我們是來向你勒索?敲詐?乞討?你以為除了錢,世上其他的一切都算不上是東西了,不錯,‘鬼見愁’和‘艷屠煞’是專門和人賭狠拼毒,或許窮了點,但決不至於窮到向人伸手要子兒,也決不會要到你姓禹的!” 紅嘟嘟的臉兒泛上了白色,難堪,甚至有些兒抑不住的惱羞成怒,不過禹子明他還是“屈辱”下來了,屈辱? 是的,他自問本身完全的出於善意 不是麼? 自從他二十幾歲,接下老頭子這筆龐大的遺產,自個兒理財當家之後,他簡直記不清楚有過多少的所謂“英雄好漢”上門來索求,不是盤纏短,便是手頭緊,甚至有的是擺出了一副人王狗熊的嘴臉,乾脆講明了要多少! 這些,他都照給了,為的是“花錢消災”罷了。 當然,有的是真的盤纏短,手頭緊,過些時候會自動送回門來,甚至加點兒利子,外帶千謝萬謝,但這種人畢竟太少了,絕大部份都是老虎藉豬,有藉沒還。 尤其是那些硬要死賴,明擺著窮凶極惡的吃人嘴臉的“英雄好漢”,往往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門來“藉”。 這種情形,直到他養了一批近於打手保嫖之類才告段落,一但有時候仍會碰到字號大,招牌硬的“英雄好漢”,他還是乖乖兒的“藉”。 真的,他真的感到迷惑,他別說不是道上人物,就連一點兒武功也不懂,他和邵真與明毓秀當然不會有任何瓜葛,於今登門來“打個商量,行個方便。” 這難道不是為了“孔方兄”? 否則他們之間,有什麼好商量的? 有什麼便好方的? 越想,越懊惱,一番善心美意,本想落個“大方豪邁”,不想卻叫人家當面奚落嘲弄,這不是好心叫狗吃了嗎? 懊惱,也不過是在心裡頭,可萬萬不敢明擺了出來。 他知道,他比誰都知道,眼前兩個可以當自己孫子的傢伙,乍看起來,雖不起眼,但決不是他所要養的“食客”可以打發的,他更清楚,只要那兩個傢伙中任何一個,只消一伸拳,一踢腿,他禹某人便要到地府喊冤去了。 若果他們兩個發起狠來,別說禹家絕子絕孫,就連一只跳蚤也保不住啊! 越想,越駭懼,這分明是凶煞當頭哪! 禹子明忽然地打顫起來,他已毫不保留的將心裡的駭懼搬到臉上來“現形”了…… 這使邵真感到有些兒窘,他不太喜歡不懂武功的人怕他,因為那會使自己有罪過的感覺,何況他今番上門來,完全沒存什麼壞心眼,惡主意,輕咳了一聲,邵真連忙浮起一個十分友善的笑容,而且也將自己的語音儘量表現柔和:“禹爺,您誤會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備禮來求見禹爺,決不是來為難您禹爺的。” “是啊!”猛地笑了起來,禹子明脫口道:“兩位送那麼貴重的禮物,當然不是來敲詐勒索的了……” 猛地煞口住言,禹子明連忙轉嘴,忐忑道:“對,對不起,老朽又失言啦……” 微笑著,邵真淡淡道:“沒關係,禹爺,在下非常了解您的意思。樹大招風,財多遭偷,我相信您這等萬金盈庫的富翁,一定遭到不少江湖敗類的強需硬索,所以也誤以為在下倆是來向您禹爺伸手要子兒的?” 怯怯注視著邵真的表情,禹於明確定對方沒有“壞徵兆”之後,才吶吶道:“是,是的,不瞞邵公於說,老朽的確是出於誤會,還請邵公子和明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才是。” 露齒一笑,邵真道:“不,這不能怪禹爺,只怪在下貿然來訪,不是麼,禹爺和在下是素昧平生,而今在下有求而來,咱換個立場,或許在下也會有這個想法呢。” 暗暗籲了口氣,禹于明那圓渾渾的臉孔已恢復了方才的紅潤,光澤,他竭力的擺出一副懇摯的神情道:“邵公子,您是當今江湖上的一條錚錚漢子,平素鋤暴安良,行俠仗義,老朽雖為道外之人,不識武林,但對邵公子是神交已久,仰慕多時,喬為結交之情,更是日益迫切,只恨相識無門,於今一日,幸睹邵公于和明姑娘之廬山真面目,果真是龍中龍,鳳中鳳,於今有求我禹某,乃是兩位瞧得起我這個老頭子,這是我禹某畢生榮幸啊!” 這番話下來,直使得邵真和明於秀叫他刮目相看眼前的並不是沾滿銅臭的士財主啊! 尤其是明毓秀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起身抱拳,訕訕道:“禹爺,適纔小女子放肆之處,還望禹爺您海涵!” 不待她說完,禹子明已搖手道:“不不不,明姑娘,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咱們不吵不相識可不是麼?” 說話兒,惹起了哄堂大笑。 朗笑一陣,禹子明道:“邵公子,您快說有什麼困難?只要有用得著我禹某人的地方,一句話,決不推辭!” “禹爺這般古道熱腸,看得起我這姓邵的江湖浪子,在下先謝了。” 抱抱拳,邵真說著便從袖裡拿出一疊飛錢,雙手遞過去… 滿存狐疑,禹子明兩手接過之後,一看,他愣住了! 半晌,才兜著滿盤子的迷糊道:“這,這不是我的票子麼?怎麼……這是小苑要去的嘛,怎會落到邵公子的手中去?……咦,這八萬兩又是做甚?” 抬眼向邵真問道:“邵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笑笑,邵真道:“禹爺,是這樣的:昨兒小苑姑娘向您藉了三百萬兩,而今晨你又幫她還清七萬八千兩債務,是麼?” 白稀稀的眉頭微微凝了起來,禹子明道:“不錯,但她不是和我藉的,她已算是我的……” 不等他說完,邵真已截口道:“禹爺,現在情況有點不同了,我想您大概有點清楚的是怎麼一回事兒……” 略為浮腫的眼泡兒一睜,禹子明脫口道:“哦,你是說小苑不答應嫁給我啦?” 冷沉的點了下頭,邵真道:“是的,所以她托我將三百萬零八萬的款子送還您,多出的兩千兩,聊表一點意思,數目雖不多,但勉強的比一般錢莊的利子要高些,還請禹爺您笑納……” 稍稍一頓,徐徐又道:“當然,她還托我向您禹爺要回那張婚約書。這,就是在下對禹爺您的要求。” 臉上的神情急速變換著,禹子明似乎感到有點意外,而且也有被戲弄而激怒的意味,他瞇眼道:“說的好好的,為什麼又反悔了?我說過我決不虧待她的……” 禹子明似乎想發作,但大概是礙于邵真的面子,他只得不自然的笑笑:“當然,這等事兒是必須兩廂情願的,決不能勉強,只是她昨兒還信誓旦旦的答應我,怎地一夜之間翻臉不認人啦!” 忽覺話尾粗了些,禹子明連忙陪笑道:“邵公子,是這樣的,老朽已決定三兩天之後,前去迎娶小苑,我已於今天發出帖子去了,現在想不到有了這種變化,這,這叫我……” “這個 ” 沉吟了一下,邵真正色道:“禹爺說的也是,婚姻不能視同兒戲,禹爺既然業已發帖,屆時親友不見人來,總是個笑話,在禹爺的精神上也是個損失,這樣好了,猴兒爬樹循枝,人嘛做事順理,禹爺,您不妨開個價……” 急急的,禹子明道:“邵公子,您這話就叫我禹某人不懂了。” “禹爺,您既然有損失,理應賠償您,是不?”邵真微笑道:“當然,精神上的損失是不能以金錢補償的,尤其金錢對禹爺來說 原諒在下用種粗話,可說視如糞土,但這是在下僅能做到的唯一辦法,在下不否認這是一種很俗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但,錢在某個意義來說,它未嘗不能在這方面派上用場,禹爺,您以為然否?” 呵呵笑著,禹子明道:“邵公子,別如此折煞老漢了,說什麼我禹某人也不會接受所謂的賠償!” 一頓,輕呷了口參茶,接道:“其實,不瞞邵公子說,老朽過了年已屆知命之年,在世上的日子,老朽我比誰都清楚,我禹某人並非貪戀虛色,實乃覺得像小苑這般色藝雙全的奇女子,委身青樓,實在太可惜哪,老朽之所以不顧遭人譏嘲而納她為妾,無非是想給她好日子過,別在那種地方,埋沒了她的一生啊!” 微笑著,邵真沒搭腔,他懷疑這是“門面話”…… 沉吟了半晌,禹子明道:“老朽說過,這等事是勉強不得的,就算不是邵公子您出面,我這姓禹的老頭兒也會一口答應,而且決不會要她賠償一分錢,當然也不會有責怪她的意思了。” 起身拱拱手,邵真正色道:“禹老這般爽快利落,在下在這兒謝謝禹爺您賞臉,給在下面子。” 連忙按住他的肩腫,禹子明笑呵呵道:“老弟啊,這等小事,何足言謝?別拆了我的八字啊!” 活落,一陣哄笑…… 禹子明顯然極為健談,而且幽默,逐漸的,邵真和明毓秀對他業已是有了相當的好感。 “只是,有一點老朽不太明白。” 禹子明忽又道:“小苑乃一介青樓女子,而兩位乃是江湖上大字號,硬招牌的武林豪傑,小苑怎會託付兩位呢?而小苑她本身為何不來?” 邵真連忙道:“哦,禹爺,在下忘了告訴您,小苑她已離開‘舒心樓’,回宋家村去了。” 一怔,禹子明詫聲道:“呵?她已回去了?她將這錢還我,只是她哪有錢還債呢?” 淡淡一笑,邵真徐徐道:“不瞞禹爺說,是在下。” 哦了一聲,禹子明顯然有點意料不到的怔了一下,又很快的他大聲的笑了起來:“人老了,腦筋也混沌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美人配英雄,應該,應該!應該的呀!” 這般的爽利,這般的豪邁,這是邵真所料不到的,他反而有些微微的歉意:“禹老,半路殺出了我這個程咬金,您別見怪啊。” “這是怎麼說。”用力拍了下邵真的膀子,禹子明正色說道:“聖人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我這種快入棺材的老家夥,娶了小苑,那才殘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是我禹某人的罪過哪,可不是?” 一頓,望著明毓秀道:“只是,邵公子,你不怕有人撚酸吃醋麼?” 明毓秀羞赧的垂下粉頸…… 邵真卻與禹了明相視大笑。 真的,邵真和明毓秀對禹子明可說是徹底的改觀了,他們原以為禹子明只不過是個沾滿銅臭的上財主兼“老不修”罷,但此時此刻的禹子明卻是恁般的古道熱腸,至少是那般的風趣不俗。 吃了個蜜餞,再喝了口參茶,禹子明有所感概似的道:“總算,總算小苑有了這麼理想的對象,有了這般幸福的歸宿,老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 吃了一片雪桔,明毓秀笑道:“禹爺,您這般愛小苑,她真不知道要如何來感激您呢?” 道貌岸然,禹子明道:“現在,我可以說出我心底的話了 ” 微微一頓,掃了邵真和明毓秀一眼,禹子明一臉正色,摯聲接道:“為了小苑,一般不明究裡的人,還以為我這姓禹的不修老德,老牛吃嫩草,其實,老朽沒有將她擄為已有的意思,許久以來,老朽每次要替她贖身,還她自由,但……邵公子,相信你一定知道小苑那副倔強的脾氣,她每次都一口回絕了,直至昨晚,她匆匆來向老朽藉三百萬兩銀子,當時,老朽馬上付給她,連問她要做什麼用途都沒有問……” 明毓秀截口道:“禹爺,您既然只想幫助小苑脫離苦海,為何要她寫下婚約書呢?” “這明姑娘有所不知了。”微微一笑,禹子明道:“老朽要不寫下婚約書,她又如何肯脫離苦海呢?” 皺皺眉,明毓秀迷惘道:“這就把我弄糊塗了……” 輕咳了一聲,禹子明沉聲道:“小苑雖因其父經商失敗,而至負債,所以才淪落風塵,藉以為其父償還債款,乃是大孝之人,而她雖委身青樓,但一直潔身自愛,從不與人有曖昧之事,她堅持賣歌不賣身,始終如一,乃是大節之人,再加上色藝雙絕,此等大孝大節的奇女子,老朽雖活了這麼大把歲數,卻從來也沒見過。是以,老朽下定決心要濟助這等人,但是,小苑更有一副幾乎罕見的‘傲骨’ 她決不受人幫助,她是自力更生的楷模,真的! 她決不會憑白接受老朽慚贈的那筆款子的,三百萬,這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如何還得我?毫無疑問的,她勢必要在青樓中終老一生,以便還我那筆錢,她會這樣做的,她是那種人……” 一頓,轉身向邵真問道:“邵公子,您對小苑一定有相當的了解,老朽所言,可有虛假?” 胸中澎湃,邵真由衷道:“千真萬確!” 欣慰的笑笑,禹子明接道:“所以,我要她寫下婚約書,這樣,小苑便不用在風塵中打滾到人老珠黃的地步,而至埋沒了這等奇女子,不是麼?” 一停,緊接著又道:“哦,老朽相信兩位此刻一定在懷疑,懷疑老朽是趁人之危,假公濟私,不過是想獨佔鰲頭吧了,是不?” 微一遲疑,明毓秀頷首道:“不瞞禹爺說,在下正有這個想法。” 淡淡一笑,禹子明道:“是的,誰也會這麼想的,其實老朽說要納小苑為妾,那只不過一個幌子……” “幌子?”邵真有些驚訝了。 用力一點頭,禹子明鄭重道:“老朽納她為妾是假,收她為義女是真!” 大為驚異,邵真和明毓秀互望了一眼,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或許,兩位大概是不會相信老朽的話,這也不能怪你們,老朽只因受了祖先餘蔭的庇佑,而致有了這麼萬貫家產,生活難免豪華而奢侈,所以一般不了解老朽的人,都以為老朽不過是個沾滿銅臭的土財主罷了。” 嘆息一聲,禹子明似有無限感慨,稍後,他接著道:“老朽這一生中,雖沒做過對不起天地的惡跡來,但也沒行過善事,所以對小苑姑娘的濟助,雖說是出於愛惜她的才藝,但也未嘗不是求得老朽的陰德……” 眨眨眼,明毓秀問道:“禹爺,您既然寫下婚約,書明就是欲納小苑為妾,怎又說是收為義女呢?” “也真是,說了恁久,老朽竟還沒扯到正題話去。”拍拍油光禿禿的額頭,禹子明笑了聲道:“這事兒,誰也不知道,就連小苑老朽也瞞著她,老朽本意是在‘迎娶’她過門的那天,當眾宣布她為義女,並燒燬婚約書!” 這,確實是令邵真和明毓秀感到萬分意外的事…… 禹子明接著又道:“這事情,到目前為止,顯然已是無法證明的事情,不是嗎,小苑業已不需要老朽的幫助了。我想,兩位或許不盡相信,這乃是人之常情,但老朽若再說出一件事來,兩位可能就相信了……” 納悶著,明毓秀好奇的問:“禹爺,您說是啥事?” 微微一笑,禹子明道:“兩位乃是江湖上頭角崢嶸的風雲人物,想大概也聽說過,約莫一個月前,老朽曾讓‘龍虎鏢局’押一趟價值二十萬以上的縹貨……” 猛然想起,明毓秀接口道:“是了,聽說禹爺您損失了:二十萬兩以上的珍貴翡翠,事後非但不讓‘龍虎鏢局’賠償,而且還主動的花錢派人緝捕兇手,為段二鏢頭報仇。” 邵真這時也才想起這件事來,他有點懊惱,他想他這幾天一定是被那銀子的事,和小苑的那段情,以及和“邪神”,”九指血煞”廝殺……等等,一大堆的事所弄昏了頭,要不然他明明知道禹子明失鏢的事,怎忘記向他表示一點慰問之意? 這委實太失禮哪,邵真連忙面帶歉意,拱手道:“禹爺,實在抱歉,在下最近俗事纏身,一時競忘了向您禹爺致問失殿之意……” 豪邁的一揮手,禹於明朗笑道:“錢財乃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何足言之? 倒是段二鏢頭這位大好人,不幸罹難身死,才是令人痛恨之事!” 一頓,接下又道:“老朽確實是免去了‘龍虎鏢局’的賠償,並且四處禮邀各路道上的好漢,追殺原兇,為‘虎形劍’段二當家的報殺身之仇……” 忍個住的,明毓秀肅然起敬道:“禹爺,您實在太夠義氣了!” 淡淡一笑,禹于明啟口道:“明姑娘,別這般恭維老朽,否則老朽有自我標榜之嫌了! 其實老朽之所以提到這事,無非是表示老朽是真心收小苑為義女,並非納她為妾。” 心中泛起一陣強烈的感激和崇仰,邵真起身拜道:“禹爺,您這般用心良苦的濟助小苑,在下僅此喬代小苑向您敬致謝意……” 慌忙扶住他,禹子明正色說道:“邵公子,這般大禮,老朽萬萬擔待不起,只要公子你相信老朽,並非想染指小苑便好了。” 說著,伸手從袖裡拿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白紙,遞給邵真道:“邵公子,這便是婚約書,請您將它撕毀吧。” 接過來,攤開看了一下,果真是婚約書,邵真便將它當場撕棄,感激銘腑道:“禹爺,真太謝謝您了。” “別左一聲謝,右一聲謝的,老朽我可真要生氣嘍。”邊說著,禹子明笑容可掬的拿起桌上那疊飛錢:“邵公子,請您將這收回去,就算是老朽為您和小苑祝賀之禮吧。” 連忙搖手,邵真連忙道:“這,這千萬千萬使不得!禹爺,您對小苑這般大恩大德,在下感激都來不及,哪還敢再收您這等巨款?” 但禹子明卻堅持著,邵真再三推辭,說什麼也不願收下…… 見邵真意態堅決,禹子明這才無可奈何的轉口道:“那麼這樣吧,邵公子既然不肯笑納,老朽不便勉強,但務必請邵公子收回兩千兩的利子。” “這也不成……”邵真連忙道:“藉物說謝,貸錢算利,這乃是理所當然的。禹爺,兩千兩,豈不叫在下於心難安?” 明毓秀也幫腔道:“可不是,禹爺,常言道:好授不好受。您雖萬分誠意授與我們,但我們接受起來,可就與您的心境是截然不同了,禹爺,您說是嗎?” “好,好。”悻悻然的收起飛錢,禹子明煞有介事的嘆了丁聲:“二比一,我這糟老頭怎說得過你們啊?” 邵真和明毓秀不期然的笑了起來,這時,忽地一個下人模樣的進來,朝禹子明恭聲道: “老爺,酒菜已經擺好了。” 禹子明連忙一擺手,說道:“二位請入席。” “不麻煩禹爺了。” 略一沉吟,邵真堆笑道:“這番打攪禹爺,在下已覺非常過意不去,哪敢再叨擾,不瞞禹爺說,像我們這等在刀尖舐血,劍下爭鬥的亡命浪子,沒事便問得人發慌,一有事足以讓人跑斷腿……” 禹子明說聲道:“這麼深夜了,兩位居然還有事?” 歉然的笑笑,邵真道:“非在下不識抬舉,不肯賞光,望請禹爺明鑑,改天,在下定當專程登府候教。” 拉住邵真的手,禹子明執意不肯:“這不成,這不成!好不容易今天能高攀兩位,怎麼椅子都沒坐溫,便想走了?這分明是瞧不起我禹某人啊!” 明毓秀連忙婉言道:“禹爺,別折煞在下人了,在下感激敬慕您都還來不及,哪敢瞧不起禹爺,實在是有點兒事……” 硬是揪住不放,禹子明急急打斷明毓秀的話道:“不行,說什麼也不行,老朽不相信在這等深夜裡,兩位還有,非辦不可的大事情。” 說著,拉著邵真就要往廂房走…… 無奈,邵真只得照實道:“不瞞禹爺,在下是要到‘龍虎鏢局’……” 一怔,禹子明說道:“兩位要到‘龍虎鏢局’去?” 邵真點了點頭,道:“在下本來不想告訴禹爺的,也想讓您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明毓秀笑著道:“禹爺,關於您上次劫鏢的事,今午已抓到一個頗有嫌疑的人了,所以在下想去看一看,已經和人說好,不能不去,說不定可以追回禹爺的翡翠哩。” 話聲中,禹子明抓著邵真袍袖的手突然松落,他此刻面上的表情很怪,很怪,但那也只不過是一剎那而已,在邵真和明毓秀沒有注意到以前,那古怪奇異的神情很快的消失,而且很快的換上一副歡愉和驚喜 “好哇!這算好消息,居然還瞞著老朽,可真該打呢!” 禹子明喜出望外道:“翡翠是小事,能為段二縹頭報仇,和重振‘龍虎鏢局’的聲勢,那才是最要緊的……” 一頓,凝聲道:“明姑娘,不知那有嫌疑的人是誰?怎麼說是有嫌疑呢?難道還沒有真切的證據麼?” 明毓秀道:“是‘海煞星’……” 話沒完,禹子明突地啊了一聲,紅光耀耀的福臉上倏的泛白,而且,寬闊的額角上也冒出涔涔冷汗! “禹爺。”邵真詫異道:“您,您哪裡不舒服了?” 摀著胸口,禹子明一陣劇烈的咳嗽著,邵真連忙將他扶到椅上坐下,關切的問,“禹爺,您不要緊吧?” 依然咳得很厲害,半晌,禹子明這才舒了一口氣,但臉色依然很難看,他有些吃力的道:“沒,沒打緊,老毛病罷了!像我們這沒學武的人,一上年紀,啥鬼怪病都沾上了……” 幫他輕搥背梁,明毓秀問:“禹爺,您歇歇。” 感激的朝她笑笑,禹子明咳聲道:“謝謝你,明姑娘,老朽好多了。” 說完,又是一陣咳嗽,但他旋即沒事似的朝裡頭呼喚了一陣:“阿愣子!” “老爺,有什麼吩咐?”方才那名下人立刻應聲而出。 輕揉著胸口,禹子明道:“阿愣子,吩咐管家的到庫房去,將那對‘龍鳳吟’的夜明珠取出來。” “是。”阿愣子已飛快下去。 須臾,一名年約五十多來歲的華服老者捧著一個精緻美倫的小本匣出來,他恭謹的捧給禹子明:“老爺,‘龍鳳吟’已為您送來了。” “沒事了,你下去吧。”雙手接過木匣,禹子明送到邵真跟前:“邵公子,明姑娘,你們準備禮而來,老朽自當不能讓兩位空手而回,這對夜明珠就請笑納。” 邵真想推辭之時,禹子明已將木盒塞在他懷裡,一禮還一禮,乃是理所當然,邵真要是不收下的話,便真有矯態之嫌,要不然便是瞧不起人了。 只是邵真有點受寵若驚,承受不起的感覺。 有些兒惶然,他道:“禹爺,這般名貴的禮物,在下……” 正說著,禹子明已一口截斷他的話道:“一句話,兩位要是認老朽這個朋友,就請收下。” 這麼一來,邵真當然不便再說什麼,他由衷的感激道:“禹爺,在下今番來受到您的方便,又蒙您辱賜重物,銘謝之情,容後圖報。” 禹子明似乎好多了,他爽朗一笑道:“瞧兩位這般文謅謅的,真叫人懷疑你們就是令人聞之膽寒心顫的‘鬼見愁’和‘艷屠煞’呢。” 說畢,忽又是一串咳嗽,明毓秀想上前去扶他,禹子明業已揮揮手道:“沒關係,沒關係!哦,既然‘龍虎縹局’有這等重要的線索,老朽理當前往一趟……” 話落一半,猛又是咳嗽不停! 連忙上前去扶住他,明毓秀道:“禹爺,您不舒服,在下看您還是等好一點再去好了,反正是不是“海煞星”幹的,也還是個問題,若說是的話,‘龍虎鏢局’一定會來告訴您的。放心好了,禹爺,您失去的翡翠一定可以追查回來的,在下也一定幫您追索回來。” 一面咳嗽,禹子明一面道:“翡……翠事小,段二縹頭的冤仇才重要哪。” 說完,咳得更嚴重,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裡頭的阿愣子顯然是聽到了咳聲,急忙上前來道:“老爺,您怎麼了?” “沒事,沒事。”禹子明起身摀嘴道:“客人要走了,陪我送送客。” 邵真連忙道:“禹爺身子不舒服,快去靜息才是,那敢勞駕您親自遠送!” 說著,施禮道:“在下就此告辭了。” 明毓秀也起身道:“禹爺,請多保重啊。” 但禹子明掙著送他倆人,邵真和明毓秀好說歹說,總算才沒讓禹子明送出門來。 |
第54章
出了禹府的大門口,下了階梯,明毓秀迫不及待的搶過邵真捧著的木匣,急急道: “真,‘龍鳳吟’乃關外所產的稀世之寶,我長了這麼大還沒見過呢,快讓我見識見識!” 說著,已啟開鑲有珠王的小木匣蓋,驟見一對約莫拇指大的夜明珠,赫然映目,邵真和明毓秀當場驚住了! 真的,有生以來,他們從未看過這麼樣的東西呢 那對夜明珠有點兒酷似鴿卵,但顯然比鴿卵要渾圓多了,玲瓏剔透,晶瑩澈潔,皓白如水。 單這一眼,便叫人有愛不忍釋手,打從心坎贊嘆,著迷,尤其是,那散發著琉光,飄忽晃漾,朦朦朧朧,柔和溫馨,真有如龍鳳呈祥般的把人感受與直覺一下子拉進了另一個境界,一個纖塵不染,毫無瑕疵,美得唯有天堂才有的另一個境界。 當明毓秀贊嘆不息的把小木匣微微晃了一下的時候,那對夜明珠很正然的輕輕碰撞了一下,就在那輕輕碰撞的當中一陣,不,一撮…… 噢,也不是,該是一絲,對,是一絲極為細微的的聲音響起,而這個細微的聲音卻使邵真和明毓秀很清楚很清楚的聽聞得到,而且歷久不歇 它送入人們的耳膜,使人的感覺就真是“龍鳳相吟”似般的美妙! “好個龍鳳吟!” 良久,明毓秀方讚美著合起匣蓋,滿足似的道:“總算讓我開了這番眼界,沒枉虛了此生。” 跨躍上鞍,邵真笑道:“好啊丫頭,人家龍鳳吟端的是好,但你可別在那鴨子叫,煞死人了。” 睜了一眼,明毓秀一邊飄掠上馬,一邊撥動韁索嗔道:“你也好不到哪兒去,狐狸莫笑貓,我看你才是七月半的老鴨 該殺呢。” 兩人說著,催馬前進,一路上在談論著禹子明…… “想不到,想不到禹子明並不似外頭傳言那般樣子。” 纖掌掠掠髮絲,然後掏出一條菊紅色襯淺藍花紋的幗巾,明毓秀一扎著結,一面道: “他非但沒有一點兒銅臭味,更不上好色,我真懷疑人家怎會說他是個老色鬼呢?他慷慨好義,古道熱腸,能言善談,風趣大方,一點也不流俗呀?” “可不是。”邵真頗有感觸的道:“他對戀真是那般的用心良苦,尤其是他損失了二十萬價值的翡翠,竟然不讓‘龍虎鏢局’賠償,而且還到處花錢請人代為緝兇,口口聲聲要為段二鏢頭復仇雪冤,反而不關心自己的損失,這種人到底是少見的啊。” 環眸張望了四處,只覺家家戶戶深鎖門屏,街道上連條野狗也不見,明毓秀遂道: “真,現在沒行人,咱們放快騎到‘龍虎鏢局’去吧,看看到底是不是‘海煞星’那廝幹的,若果不是,咱今後應多注意這件事,不說看段大縹頭的面上,也該為禹爺盡點兒力,你說是嗎?” 明毓秀的話尾剛一停,邵真在那頭還沒來得回話,忽見街道轉角處猛地衝來四五騎!那四五騎之人顯然騎術精湛,居然連幾乎是九十度的轉角一傢伙的闖過來,連微慢一下也沒有。 這般上乘馭駕術,真叫人瞪眼咋舌! 這還不止,速度之快,宛若鳳馳電掣,快得令人眨不過眼來,也就是說,正當邵真和明毓秀聽到蹄聲的時候,便見那四五騎夾著雷霆萬鈞之勢衝到面前了!大驚,毫不考慮的,邵真和明毓秀趕忙 當然有點慌亂的將坐騎往街道旁回讓! 然儘管他們閃避得這般快,明毓秀胸下的坐騎依然被擦撞了一下,堪堪墜馬落地! 驟只見明毓秀的馬匹瘋狂嘶鳴,並且猛烈的蹦跳著,就連邵真的坐騎也驚嚇得低鳴蠢躍。 速快的,也是熟練的,明毓秀制服了受驚的坐騎,回首一看 只見那四五騎業已呼嘯而去,卻連稍稍停頓也沒有! 怎生按捺得住,一撥馬首,明毓秀已掉轉頭來,放蹄追去! 在同時當中,邵真亦已振韁猛追而去! 那四五騎之勢,依然風馳電掣,快如飛蝗,由於邵真和明毓秀起步慢了點,自然一時間無法追上他們…… 不過他們業已追到了可以大略看清前頭之人的背影的距離 一共是五個人,俱皆身著黑袍,頭罩巾,而且個個魁梧異常。 似乎,他們有著十萬火急之事,要不然便是目中無人五人一字排開在大街毫無忌憚的縱馬狂奔,連轉彎的時候,依然如是,而且撞了人,瞧也不瞧的呼嘯直去! 須臾,邵真和明毓秀已追上了相當的距離,捺著心頭的怒火,明毓秀正欲張口喝住他們,忽見他們煞時停住,而且身手矯健的翻身下馬! 正當邵真和明毓秀趕上之時,只見五人絕佳的輕功,射進一家高大的住宅裡…… 睜眼一瞧,邵真愣了一下,脫口道:“咦,這不是禹府嗎?” “是啊,這正是我們剛從這兒出來的禹府呀。” 明毓秀也詫聲說道:“看那夥人這般張狂,而且鬼祟的樣子,不敲門就翻牆而入,難道……難道來搶劫禹子明的嗎?” “毓,咱進去看看便知道是不是打家劫舍了。” 說畢,身子一長,就在馬上射進階梯,而且躍入院牆! 哪堪怠慢? 一提氣,明毓秀亦颼然跟上! 越入高聳的院牆,卻見司閣亭光火昏暗,顯然司閽已睡了。 張望四處,卻不見那五人蹤影…… “娘的,這般快的身法。” 繞到庭院當中的梅花林下,邵真邊張國探索,邊低聲道:“四下一片漆黑,轉眼便不見人,真見他娘的大頭鬼。” 望望正堂,見沒動靜,明毓秀便挨到側廂房簾下,邵真躡手躡腳的欺近右邊迴廊下…… 忽然,明毓秀朝邵真招了招手,一個飄掠,邵真躍過水池,來到了她身邊:“怎麼?發現了啥?” 伸手指了指,明毓秀壓著嗓子低道:“瞧,後院裡有燈火,咱過去看看。” 無聲無息的,兩人輕捷得像團棉絮般的掠到了後院,剛挨近那座亮著燈火,而外表精美漂亮的小閣之時,一陣聲音清晰的傳出來:“你們回來得正好,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們呢!事情不好啦,‘海煞星’被逮了,你們不知道麼?” 細聽聲音,明毓秀吃了一驚,附著邵真的耳畔道:“真,這不是禹子明的聲音嗎……” 邵真籲了一聲,示意明毓秀別開口,這時裡頭又傳出了一陣聲音,這聲音很躁很急,而且有著濃重的口音,聽起來非常生硬,好像不是漢人的音腔:“老爺,我們就是為這件事,才連夜不停趕回來的哪。” 話落,猛叫邵真和明毓秀瞠目結舌! 聽這話,顯然禹子明和“海煞星”有啥關連似的…… “該死!該死!”禹子明的聲音裡有著很大的不安,“好好好,‘海煞星’為什麼被人逮去?而你們不是和他在一起的嗎?怎地連他都保不住,難道你們敵不過那個姓段的溫鬼?” “還不是‘海煞星’那王八羔子自找的。” 那口不標準的漢語又響起:“咱兄弟五人把二十箱翡翠運到安全的地方埋藏起來的時候,不想他杖著那個膽,私自跑去毒殺了‘璇璣神尼’,結果叫‘百艷幫’的人挑出來,待我們回到‘落雁江’之時,已是面目皆非,死的死,逃的逃……” “‘海煞星’不是被姓段的抓去?”禹子明很驚訝的打斷那人的話道:“咱也沒露出什麼痕跡出來呀,‘百艷幫’怎會把他押到‘龍虎縹局’去?難道是他自己招了不成?” “我們就是感到很奇怪。照說‘百艷幫’是為‘璇璣神尼’復仇,她們大可將‘海煞星’幹掉。” 那人頓了頓,又道:“後來我們發現,當初‘海煞星’他們劫縹以後,曾在附近和‘百艷幫’的總護法‘黃薔薇’照面,大概是這個原因才被懷疑的……哦,對了,還有,我們還發現‘海煞星’那傢伙手腳不乾淨,偷了好幾塊翡翠,或許叫‘百艷幫’的人搜出來,而起了疑心也說不定。” “該死!該死!”禹子明那聲音既憤又懼怕:“都叫那傢伙一個人壞事,否則咱乾得天衣縫,誰會發現到?現在好了,這一切全完了,怎麼辦?怎麼辦?你們得想想辦法呀!” 沉默了下來,旋又揚那口蹩腳漢語道:“老爺,‘龍虎鏢局’已經知道是咱幹的嗎?” “還沒有。”禹子明急急道:“那姓段的瘟鬼,一早就出去,大概還沒有回來,否則只要他一看到翡翠,就算‘海煞星’死不招供也沒有用了。” “那好。”那人忽地陰兮兮地笑起來,“看來‘海煞星’是挺著沒有招,大概是等著我們去救他……” “對!”禹子明的聲音裡充滿了驚喜,“這是一條好計策,趁著瘟鬼還沒回來,一切沒見證以前,你們決去將‘海煞星’救出來!” “不,這種人應宰了乾脆,省得日後再出紙漏!” 禹子明似乎是愣了一下,略停才傳出他的聲音來:“宰掉?好……,就這麼辦,殺之滅口,來個死無對證,免得夜長夢多,再生枝節!” 旋忽又道:“不行呀,你們只五個人,行嗎?” “禹爺,您是外行人講外行話了。‘龍虎縹局’那些廢銅破鐵是不值一個子兒的,‘百艷幫’的‘黃薔薇’也不過是個濕襠的騷丫頭罷了,充其量就是她時常隨身的‘十二太妹’拼湊起來,也不夠我們弟兄五人一看,放心,禹爺,到了這種地步,也只好啦,發狠把‘龍虎鏢局’全抹平算了!” 漢語雖不標準,口氣卻蠻大的,那人哧哧笑著道:“當然,我們會將‘龍形劍’段大鏢頭那瘟鬼的如死女兒抓來讓您享受的。” “不,我是說,有兩個人你們對付不了。” “哪兩個?” ‘鬼見愁’和‘艷屠煞’。” “什麼?那兩個小子也插上一手?”那人似乎大吃一驚,旋又碟碟笑道:“外傳他倆走遍江湖,不逢敵手,哼哼,我們遲早要殺他們的,這正好,一併算!” 禹子明道:“有把握麼?你們真有把握麼?” “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放心吧,這碼子事,我們弟兄絕對辦得好!” “現在就去嗎?” “當然!……哦,等等,‘龍虎鏢局’我們還不熟,禹爺,您畫張來,讓我們知道那兒的情形,最好把‘龍虎鏢局’可能扣押‘海煞星’的地方,詳細告訴我們,我們一上手就要幹掉他,如此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只要目的已達,縱然敵不過他們,咱可以跑呀,對不?” “好,好。”一連說了幾聲好,禹子明似乎開始在繪圖,頓時聲音沉寂下來,稍會又嘰嘰喳喳的,但語音很低,已聽不太清楚了…… “我的天啊!”明毓秀睜大了眸子,她低抑著語音有著太多的吃驚:“我真不相信我的耳朵,這,這會是真的麼?” 邵真自然感到驚異,他俯首沉思了一會,低聲道:“毓,咱不用留在這兒了,到‘龍虎嫖局’去通知小玲她們吧……” 話落一半,忽見一人行色慌張的疾走而來,邵真和明毓秀連忙將身形側俺於廊柱後,那人正是司閽,急急敲小閻那碎花冰格子的單扉:“老爺,外頭有十幾個人找您哪。” “混帳!你娘的死了人,現在是啥時候啦?滾,全都滾出去!”裡頭傳出來禹子明暴躁的粗聲。 “老,老爺,人家是‘龍虎縹局’的當家段爺,他,他說有要緊事見您……” “什麼?”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來,現出了禹子明那短胖的身子,他的語音有著絕大的吃驚:“人現在哪兒?” “在在廳堂上。”司閽的結巴著。 這時候,藏身在暗處的邵真和明毓秀一聽“龍虎縹局”的人來了,連忙悄悄的向前院正堂掠去…… 沒入門,便見堂上滿滿是人 “百艷幫”主胖伊玲,“黃薔薇”何月霜,“十二太妹”,“黑鷹”侯大柱,另有一個年約七旬上下的素袍老者停立當中。 他的氣色看來相當壞,面色沉晦而陰霾,隱隱透露著一撮殺氣,瞧瞧他腰間那柄兩尺來長,柄及鞘俱皆玄青色的長劍,便知道他是“龍虎鏢局”的大縹頭“龍形劍”段仲堯。 此外,他身旁有兩位中年漢子,一人一手的挾著面色死灰的“海煞星”柳自華。 邵真和明毓秀的來到,著實引起了他們的驚訝,胖伊玲執著明毓秀的手道:“小毓,您倆怎也來了?” “黑鷹”侯大柱則趨步至邵真跟前,俯首抱拳道:“屬下拜見會主。” 上前攙扶,邵真拍著他的肩胛:“大柱,‘海煞星’認了?” 正說著,忽見“龍形劍”段伸堯大步走來,邵真連忙趨前去,恭敬一抱拳:“晚輩邵真見過段大當家。” 明毓秀也上前去佛身道:“未學明毓秀拜見段大縹頭。” 呵呵笑首,“龍形劍”段仲堯雙手輕執兩人的手,喜悅道:“‘久違了,兩位雄風依舊,可喜可賀也。” 一頓,注視著邵真,感激道:“邵老弟,聽柯姑娘說,你曾奮力挽救舍弟,前情未謝,今又蒙您和明姑娘鼎力相助,而且要不是您那塊翡翠,舍弟之冤於今依然沉埋不清,邵老弟,老朽段某無德無能,累煩邵老弟大力幫助,理受段某三拜。” 說著,兩拳一抱,就真要拜下,明毓秀見狀慌忙躲開去,邵真則連忙握住“龍形劍”的胳膊,正色道:“段老前輩,人總是有兇有吉,守望相助,乃我輩所應為,何謝之有?晚輩萬萬承受不起。” 一頓,誠摯說道:“段老前輩遭此不幸,誠令人遺憾,總算現在已是水落石出了。” 哀傷而又憤怒的注視著低著頭的“海煞星”,“龍形劍”咬牙道:“我段某雖無大德,但自認一生與人從無宿怨,不想‘海煞星’受人收買,惡膽橫起,幹下這等令人寒心的事來!” “他招了?”邵真向“海煞星”掠了一眼。 點點頭,“龍形劍”嘆了一口氣:“是的,他招了 在‘黑鷹’老弟特殊的點穴法之下。” “您一定有著很深的感慨,是不?”邵真問。 瞇了下,“龍形劍”迷惘似的道:“是的,但一時我也說不出我的感慨來,我想,這也算是我的一個發現 有些人是披著人皮講人話,做出來的事,卻是禽獸不如!” 話聲甫停,忽見燈火四處大亮,湧出黑壓壓的人群來,這當中,已有五人聯袂飄來,他們身手利落的射進堂上…… 這五人便是原先撞到了邵真和明毓秀的黑袍大漢。 他們看來個個體壯如牛,一臉橫霸,當邵真眾人注意到他們稍黑的膚色,深陷的眼眶以及高聳的鷹勾大鼻時,他們心頭有了一股疑惑 他們,是不是漢人? 五個黑袍大漢一字排開,如凶神惡煞的站定之後,那黑壓壓的,約莫三四十名手執亮森森的刀刃的漢子,業已團團圍住了廳堂的出口…… 走目搜索,“龍形劍”皺皺眉頭,冰冷而生硬的語言滑出了他的口腔:“怎不見禹老爺大駕?” “龍形劍”正開腔搭話之時,“海煞星”突地出其不意的掙脫了兩名漢子的制服,奮力奔向黑袍大漢,他歇斯底里的叫喊著:“五爺,快救我……哇!” 話沒完,人未奔到,只見五名當中的一個黑袍大漢倏一揚手,“海煞星”狂嚎一聲,摀著喉管,在地上滾了兩滾,兩腿一伸,業已成了一副奧皮囊矣…… 誰也沒去瞧他,他比一條狗都還不值,真的。 面無表情,“龍形劍”大步的跨前一個步子,略一抱拳,他生冷的道:“五位,便是‘海煞星’,自然也是禹老爺子強力後臺的五爺麼?” 方才出手的那名漢子,僵硬的肌頰抖動了一下,但他眼皮兒卻撩也不撩的,而且看也不看“龍形劍”,當他張口說話時,邵真和明毓秀,立刻聽出他就是在小間裡和禹子明對答的人,只聽他道:“段大當家,現在我仍願給你機會考慮,若果你願將你的女兒獻給咱老爺,你依然可以活著,而且富貴。” 端正的國字臉上已泛青,“龍形劍”緩緩透了一口氣:“就算我段某人願意,但我腰間這把劍可能不好商量,而且我身旁的幾位朋友也不好講話哩!” 伸手一指,那黑袍漢子吐著半生半熟的漢語:“‘百艷幫’,‘黑鷹’,你們乖乖的夾著尾巴滾,這碼子事,是別人放屁,你們在上風頭 不關你們的事。” 哧哧笑了起來,邵真曬聲道:“我呢,我也在上風頭呀,也滾嗎?” 冷冷的掃了邵真和明毓秀一眼,那人依然這般狂妄,這等自大:“‘鬼見愁’,‘艷屠煞’,你們兩位就是吧,你們當然可以走,留著腦袋。” 一副訝異不解,明毓秀煞有介事道:“為什麼呢?我們怕你了呀,為什麼我們不能和別人一樣夾著尾巴乖乖的滾出去?你是說我倆沒尾巴夾是麼?但,但他們也沒有呀?” 話聲一頓,卻引起哄堂大笑! 邵真和明毓秀委實感到迷惑,眼前之人生眼得很,完全陌生,何以指名叫號的要殺自己? 這時候,胖伊玲突然發現了什麼,噫了一聲朝“黃薔蔽”柯月霜低聲道:“總護法,這五人好像哪見過?” 眨著眸子,何月霜蠕嘴道:“幫主,屬下也正在奇怪,但偏是想不起來……啊,對了,幫主,會不會是咱兩年前到塞外創覽的時候……” 拍了一下手中的羽扇,胖伊玲衝口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塞外‘血旗盟’的‘亡命客’對不?” 恍然大悟,一旁的邵真聞言笑了起來:“哦呵 原來是勾結‘黑旋風’的‘血旗盟’的狗爪子,咱是死對頭了,怪不得,閣下口口聲聲要挑我邵某人的腦袋了!” 那五位黑袍漢子齊是一怔,旋發話之人陰碟碟一笑:“好,你娘總算沒白生你們兩只眼睛,認識我弟兄大名大號!姓邵的,聞你小子最近擴大‘龍虎會’,而且公然發武林帖言明在一年內向‘黑旋風’挑戰,可有此事?” 淡淡一笑,邵真道:“你老娘也沒白生你兩只豬耳朵,一點也沒錯。” 一頓,冷冷又道:“你,就是‘亡命客’中的頭子孫金水是吧?孫金水,半年前,你們‘血旗盟’潛入中原來,欲與‘黑旋風’圖並武林,結果狼狽而逃,怎麼你們還臥底在這?” 憤怒笑著,孫金水咬牙道:“告訴你也吧,小子,由於你們‘龍虎會’臨時倒戈,吃裡扒外,致使洩漏我們的計劃,使本‘血旗盟’遭致塞外各大小旗的非議交難,而且聯合攻擊本旗,寡不敵眾,遭滅旗之噩運……” 孫金水話沒說完,已著實引起了眾人的驚異,邵真皮笑肉不笑,幸災樂禍似的道: “嗅,這實在是件令人掃興的事,要是貴旗如今依然完好存在的話,敝‘龍虎會’在解決了‘黑旋風’之後,便要遠渡大漠與貴旗一見高下的,不想貴旗這般歹命,叫人窩裡反吃光了,好不掃興哪!” 睜睜目,一挫牙,孫金水一伸手道:“姓邵的,你狂不多時的,我兄弟五人忍辱負重,歷盡千辛萬苦潛入中原,甘願扮裝化名,供老頭驅使,為的就是有今天 扒你的肉,燉你的骨!” “用心良苦啊。”哧哧笑一聲,邵真拒嘴道:“這麼說,今天我邵某人是喧賓奪主,成了你們的正主兒了?” 這時,堵塞門口的四五十名漢子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只聞幾聲話起話落 “呀,原來五爺是塞外的蠻狗啊,咱還以為他們是漢人哩,丟他娘,咱大漢之人還聽死蠻狗的啊?” “老爺也真是,不明究裡的收留了這五條蠻蟲來吃咱漢人,不成了漢奸嗎?” “我看吶,眼前的都是絕流高手,憑咱這幾手莊稼把式,幫人家端洗臉水,人家還嫌笨手笨腳呢。” “是啊,老爺未免忒地沒心肝了,原來,原來他為了打段當家的女兒的主意,竟然不擇手段的來陷害‘龍虎鏢局’,而且還假仁假義假惺惺作態的施惠‘龍虎鏢局’,這種面善心毒的人,咱還為他賣命呀?龜兒子才幹!” 一陣嘰嘰喳喳之後,那些人忽地一哄而散,一個也不見了! “這些遊手好閒的食客總算還分辨得出忠姦善惡。” 哺哺的說了聲,邵真旋即面向“亡命客”冷道:“諸位仲兄,咱的話似乎說得太多了,該是閣下們扒我的肉,燉我的骨的時候,不是嗎?” “還忘了一句,喝你的血!” 面目猙獰的,笑了一聲,孫金水當先身子一旋,飄出院外,其餘的孫金剛、孫金清和孫金傑和孫金順也揮袖掠出,一字兒擺開…… “扒肉,燉骨,喝血,蠻狗,你未免蠻得太夠標準了。”笑說著,邵真正想飄身射出,身側的“黑鷹”忽然朝他一抱拳:“稟會主,這等貨色哪勞會主親駕?” 話聲中,人已如離弦之箭的射向“亡命客”…… “候兄,容我助你一臂之力。” 單足輕點,胖伊玲業已飛射出去…… “黃薔薇”柯月霜見狀,忙不迭提氣縱去,口中直喊著: “宰蠻狗,還算是第一遭吶,焉能錯過?” “生意愈來愈難做了,稍慢一點,便叫人搶得精光了。”聳聳肩,邵真朝明毓秀扮了個鬼臉。 “還有一檔子生意呢。”明毓秀笑說著,朝向“龍形劍”道:“段老前輩,這兒不用您我煩心了,咱到後院小間去找正主兒禹爺去。” 說著,便與“龍形劍”飄身而去…… 邵真本想跟去,但一想“亡命客”居然膽敢當著大家的面指點眾人,想必自是硬點子,深怕“黑鷹”、胖伊玲和柯月霜,有了閃失,所以也就呆在一旁,以觀局勢。 “亡命客”,這等外號乍聽之下,叫人想不透,不過要是和他們交過手的人便會恍然大悟了。 原來他們五兄弟武功不僅出眾,而且幹起來視死如歸,完全一派狠幹狠拼的拼命三郎打法,仿佛就是不要命了似的,是以他們紅透塞外半天邊,而搏得了“亡命客”這怪號。 觀望了一陣,邵真發現自己的憂慮是多餘的,顯然“亡命客”的武功是很了得,但似乎仍差了“黑鷹”、胖伊玲和柯月霜等人一截。 由於雙方皆亮出了兵器,且加上“亡命客”那種橫來硬幹的打法,使得戰局的過程緊張和有點兒亂。 “亡命客”是聯手的,他們交錯相替著,並沒有固定一個對手,這使“黑鷹”,胖伊玲和柯月霜無形中吃了點虧。 因為“亡命客”素來同轍同出,自然默契純熟,合作無間,威力顯得更大了,而“黑鷹”和胖伊玲、何大霜,乃是第一次聯手,彼此間的武功路子陌生,是以剛上手時,他們看來有點掣肘呆滯,發不起很來。 “亡命客”面貌酷似,服飾相同,即使他們的兵器也一樣 可藏於抽中的“小蠻刀”。 “黑鷹”則是那只利斧,胖伊玲就是她一貫攜帶的羽扇,柯月霜使的自然是腰間的雙刃了。 邵真有點驚訝,驚訝他們三人是如此的出類不凡,尤其是“黑鷹”,邵真只覺得他絕不輸自己半分,他慶幸“龍虎會”能有他加盟,另外胖伊玲,邵真還算是第一遭看她和人過招,他對她是沒有微言的,一幫之主,她是當之無愧。 須臾,他們三人顯然已能彼此的適應了,於是局勢有了個輕微的徵兆 “亡命客”必敗無疑! 邵真肯定了他的看法之後,便朝一旁的“十二大妹”打了個招呼,朝院小閣道去。 一路上,還躺著不少人,顯然明毓秀和“龍形劍”曾遭到了抵抗,入了小閻,正見明毓秀、“龍形劍”和約莫十來名的家僕模樣的人在廝殺…… 廝殺? 哦,談不上的,他們只是在打發吧,不是麼? 明毓秀和“龍形劍”顯然手下留點了情,兵刃不動,一拳一個,盡把他們打昏了。 當邵真進門來之時,正好“龍形劍”那個大巴掌把最後一個傢伙劈翻了出去。 “真,外邊如何了?”明毓秀問。 “快了。”淡淡一笑,邵真轉向“龍形劍”:“段老前輩,不見禹爺麼?” 指了指左側一道關閉的門扉,“龍形劍”切牙道:“他在臥房裡!” 話聲中,倏地騰空拔起,“龍形劍”一個蹲腳,叭啦一聲,那扇門業已破碎支離! 僵板著臉,“龍形劍”當先大步跨進,可是他一見房裡的景象時,他猛地怔住了! 隨後跟進來的邵真也是一愣,明毓秀卻是嚶嚀一聲,返身躍退,掩眸低首,粉頰辣燙,芳心劇跳……奇了? 原來 裡頭擺著的是一幅“春景圖”哦,這,這實在叫人難以啟口,真的,只見禹子明和一名妖豔女人裸擁著。 邵真和“龍形劍”愣在門口,兩人互望了一眼,展露著沒來由的苦笑,很快的板住臉孔,“龍形劍”有點疑惑,禹子明知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有這份心情暢遊巫山? 他更奇怪床上兩個赤裸裸的身子,竟然一動也不動,睡得這般死,方才自己一腳踢碎門板,這般價響,沒聽到麼?” 納悶著,邵真和“龍形劍”簡真要膽怯起來了 這,這會不會有詐啊?忽然,邵真俯身下在小床上發現一個葫廬瓶,瓶口附近流散著好幾粒紅色的藥丸,當他上前去拾取之時,邵真已大略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把一顆藥丸遞給滿臉迷惘的“龍形劍”:“段老前輩,可識得這玩意?” 送到鼻子尖聞了聞,“龍形劍”只覺一陣異香撲鼻,燻人欲醉,他震聲道:“這,這不是北湖上頂毒最辣的‘穿腸丹’嗎?” “倒真看得開,一死了之,有魄力啊。”邵真走近床邊,俯視一下,發現禹子明業已氣絕身死! 彎身拾起絲被,“龍形劍”將被子為他們蓋上,他望著被禹子明摟擁著的女人,臉上是一片痛苦之色,而且有過猛烈搥扎的現象…… 嘆了一聲,“龍形劍”搖頭道:“自己作孽,自己死了也罷,何苦再拖人呢?” “別人是醉臥美人膝,他閣下卻是死賴美人懷,真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邵真瞪著眼道。 頗有感觸似的嘆息一聲,“龍形劍”哺哺道:“萬惡淫為首,不是嗎?” 說畢又是一聲長嘆,方與邵真離開臥房…… 出門,卻見明毓秀仍站在廳上,邵真上前去,發現她兩頰嫣紅,一副羞澀之態,邵真見“龍形劍”業已大步跨出閣門,使附著明毓秀耳畔低笑道:“你怎還留在這?莫非也想一覽春光……哎喲!” 話未完,明毓秀已狠狠的擰住了邵真的耳朵,杏眸圓睜,怒道:“你再說,老娘便叫你成了獨耳龍,你相信麼?” 痛得齜牙咧嘴,邵真忙道:“相信,相信……” 這才恨恨的鬆手,明毓秀怒氣未息的瞪著眼:“怎麼沒聽到聲響,沒殺他麼?” “自殺了?”一怔,明毓秀旋即道:“也好,活得骯髒,死得乾淨!還算有那麼一點點種兒。” 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個小木匣,明毓秀聳了聳肩,感觸似的嬌嘆一聲,道:“禹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印證了這句話啊。” 隨手將那裝著“龍鳳吟”夜明珠的小木匣拋進臥房。 此時,邵真和明毓秀不期然的想起在半個時辰以前,他們還被禹子明那滿口仁義道德,一臉嚴然君子所感動…… “禹爺,說你人面獸心,可一點也不為過哪。”摟著明毓秀的腰肢,邵真臨走時,回望了一眼,不自覺的道。 一路沉默著,走到迴廊下,明毓秀急仰首道:“真,這個教訓給我一個啟示,我覺得我突然長大了很多,人是不能輕易相信的啊,你說麼?” 笑著點頭,邵真道:“本來就是嘛,人雖然是世上最美的東西,但也是最醜的東西,往往一個人一念之差,便由最美成了最醜,當然不能輕易信任別人了。” 忽然停住,明毓秀盯著邵真道:“你口口聲聲的說愛我,人也不能相信你了……” 猛一愣,邵真大眼瞪小眼的呆傻住了,一時間,他卻無言以答…… 抿嘴輕笑,明毓秀嬌媚的瞟了他一眼:“瞧你這模樣,當真和禹爺口蜜腹劍一樣了。” 瞪了她一眼,邵真啼笑皆非道:“丫頭,別這般作弄人啊,當心雷神爺,雷神婆有一天敲到你頭上來。” 兩人打情罵俏著,忽然已來到前院。 剛邁上院階,耳中便聽到一聲幽然淒厲,令人毛骨驚然,頭皮發麻的號嗥聲,但只見“黑鷹”一只利斧已砍進了孫金水的腦瓜子! 邵真和明毓秀連忙提氣進庭院,但見“亡命客”全被解決了,真成了亡命啦! 一段沉冤,一場血鬥,業已清白,業已結束了矣! |
第55章
夜幕深垂,萬籟俱寂,已是兩更天。 但通往“廣龍山”的道路上卻急馳著兩騎。 那一定是邵真和明毓秀了。 是的,邵真出了禹府,婉拒“龍形劍”段仲堯的延請致謝,辭了眾人,便偕明毓秀連夜出城,奔向家門…… 路上,兩人沉默著,埋頭趕路。 在江湖上闖盪了整整四年,頭尾五個年頭啦,這是邵真二次返家。 第一次是前半年,明毓秀受到“金銀幫”的追殺,身受重傷,幸邵真救了她,而把她帶返家裡,讓他的母親“回春仙子”醫治。 這一次,他當然不是回來治傷的,而是帶著“九指血煞”的首級“交帳”,最主要的,還是要衝破他和明毓秀之間的障礙 向母親爭取“婚姻自由權”! 邵真業已決定全面“攤牌”了,他覺得自己不能辜負明毓秀,還有宋戀真兩人的愛。 明毓秀此刻心靈感受是很微妙的,她本來不想來的,但邵真堅持要她一道走,為了不拂個郎心意,也就勉為其難的成行。 她的感受是憂喜參半。 喜的是,邵真堅貞的愛情,憂的是,怕邵母無情的粉碎了他倆的美夢,她更擔心邵真母子反目,弄壞了親情…… 很快的,來到了廣龍山腳下。 由於山勢頗陡,而且崎嶇的山路不適於騎馬,邵真和明毓秀遂下馬,執韁而行…… 兩人依然緘默著。 只有山風吹動枯林的聲響,以及零落而清脆的馬蹄聲,另外,偶爾的有幾聲馬嘶聲…… 逐漸的,山風愈來愈大,隱隱的使人有股冷意。 靠近前去,邵真溫柔的環住明毓秀的香肩,柔聲道:“毓,冷不?” 明毓秀微搖螓首,遞了一個嫵媚蜜意的微笑…… 溫情的淺笑著,邵真輕聲又道:“緊張麼?” 美眸盼顧,明毓秀朝他點點頭:“而且……害怕。” “害怕?”輕笑起來了,邵真睨著她道:“你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怎忽地膽小起來啦?” 明毓秀以憂慮的口吻說:“我怕萬一令堂不答應……” 一撇嘴,邵真打斷了她的話:“別杞人憂天了,虎毒不食子,何況我的母親就我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她老人家最愛我不過了,而我和她要求的事情又不是大逆不道之事,不會的,她老人家決不會不答應的!” 一頓,接著又道:“再說,家母一向開明得很,從前我還小,她難免要嘀咕的婚姻,現在我已是二十出頭的大男人啦,而且在江湖上閱歷了這麼多,她老人家應該相信我已有自主的能力了……” 摟緊了一下明毓秀,邵真意猶未竟的又道:“毓,還記得上次你在我家療傷了十幾天嗎?那段日子,你和我一家人處得相當融洽,家母對你的處世為人,曾在我的面前,不止一次的讚美你。既然她老人家對你有這般好印象,你還有什麼好操心的呢?” 美眸微瞇,明毓秀抬腳踢碎了一塊小石子幽幽道:“但願如此,可是假若令堂並不在我們所祈望之內答應,真,我求你,別和她老人家爭,別和她老人家吵,好麼?” 臉色陰晦了下來,邵真低垂著頭。 仰望著穹蒼一顆孤零零的寒星,明毓秀扯緊著披風,不覺一聲輕嘆:“其實,我是多麼期盼你去爭,去吵啊,我曾經好幾次這般自私的想,但人總不能將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更不能讓你為了我,而可能成了萬人鄙夷的不孝子,逆子!” 一頓,明毓秀忽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毓。”邵真微感訝異。 俏臉上一陣湛然,明毓秀露著如編貝的清齒,輕咬著紅嫣的下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凝聲道:“真,不管怎樣,你得答應我,當你和顏悅色的去徵求令堂而得不到首肯之時,你萬不能件逆她老人家,否則……否則我現在就掉頭離開!” 灼灼的凝睇著她,邵真微搖著頭道:“不會的,我當然不會和家母去爭和吵,但我會求她的,毓,請你別再這般多慮好麼?否則我這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都叫你一下洩氣光了!” 帶著歉意笑了,明毓秀蠕蠕嘴:“真,對不起,我實在不是有意澆你冷水,我,我只是不願你存著非達目的不可的念頭,增加你心理上的負擔而已……” 攬著她的腰肢繼續趕路,邵真道:“毓,我還忘了告訴你,家父和我素來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的,要是家母不答應,我就頂他老人家出來……” 掩嘴笑,明毓秀截口道:“我看是沒多大作用,令尊是個標準的‘懼內’,不是麼?” “你也看出了?”邵真跟著低笑起來:“其實他也不盡然是懼怕家母,他只是有一個很好涵養的人罷了。” “甚麼好涵養?”明毓秀大感興趣。 邵真徐徐道:“那就是 好男不與女鬥。” 話落,兩人不約而同的輕笑起來…… 就這麼有說有笑的,不覺已快到了家門口,當邵真和明毓秀邁上那條五尺寬,全用大理石砌鋪成的,直通到一座精緻樓閣的市道上之時,忽然心頭起了微微的緊張…… “真,我看……”明毓秀止步不前,揪住邵真的袍袖,怯聲道:“真,我,你就別提算了,反正,反正我不在乎禮教上的名份,我們雖沒有正式完婚,但是我們也可以長相廝守啊……” “瞧,瞧,又來了!”一邊瞪眼,一邊強拖著她走,邵真沒好氣道:“我已夠緊張的啦,你丫頭不幫我打打氣罷了,怎老幫我洩氣呢?真是!” 到了門口,邵真在鞍頭上解下盛著“九指血煞”首級的木盒子,明毓秀則彎著嬌軀,于馬腹下的囊袋裡取了幾包包裝整整齊齊禮物模樣的東西…… 壯壯膽似的咳了一聲,邵真選舉手在門扉播下,一邊叫著:“爹,娘,小珍,開門哪,真兄回來啦!” 二三更天裡,正是人家熟睡的時刻,邵真當然不能立刻便叫開門,當他再叫了兩聲,擂了幾下門,方才見到裡頭亮起燈火,而且傳來一聲,有驚訝和睡意,但卻嬌滴悅耳的聲音。 “誰,誰呀?” “是我吶,小珍!” 一聽聲音是邵桂珍,邵真心頭湧上一股說不出的興奮。 “噢!是哥哥?爹!娘!快起來呀,哥哥回來了哪!” 那嬌嚷著的聲音業已睡意全消,而且充滿了出奇的喜悅,很快的門扉開啟,現出了一臉驚喜歡愉的邵桂珍…… “哥哥,你回來了……嗅,明姐姐,你也回來啦,快,快進來啊,爹娘他老人家想死你們了!” 一股迫不及待的親情充滿了邵真的整個意識,他三腳並做兩步,連跑帶衝的衝進屋裡,口中連聲呼著:“爹,娘,真兒回來了哪!” 這時候,廂房裡頭也疾步走出兩位老者 “四靈神君”邵天發夫婦,當然,也正是邵真的雙親。 在他們的惺鬆的睡臉上,自也有濃深的欣喜,愉悅,兩老爭先恐後上前去拉邵真的手,模他的頭…… 這使邵真有些兒彆扭,他訕訕道:“爹,娘,怎麼?不認得孩兒了?” 呵呵笑著,邵天發到底是知子莫若父,他拿開“回春仙子”正在輕撫邵真的衣襟的手,哼聲道:“我說老婆子啊,人家真兒已是高高大大的男人家啦,你怎還把他當成乳臭未幹的小鬼一樣,一回來就摸頭拉手的,你看真兒忸怩成這樣子,真要不長進了。” 瞪了他一眼,“回春仙子”氣呼呼道:“喲,老頭子,你可是惡人先告狀啊,你自個還不是一樣?” 邵天發嘿嘿笑道:“我,我是太高興了,情不自禁啊……” “笑話!”邵母哼聲道:“兒子又不是你老鬼一個人的,難道我這做娘的心頭的高興,會少你半分?” 一見兩老又喋喋不休了,邵真連忙輕聲笑道:“爹娘,真兒還有個客人一同來呢。” 朝邵真神秘的笑笑,邵父低聲說道:“不用說,一定是你上次一同回家來的明姑娘了,對不?” 正說著,邵桂珍已幫著明毓秀捧著包裹進來,邵真連忙跨步前去,接過她懷裡的大包小包。 朝邵天發夫婦恭恭敬敬的施一禮,明毓秀恭謹道:“伯父,伯母,小女子又來叨擾您了。” 邵母上前去扶起她。笑瞇瞇道:“明姑娘,很高興你再次光臨寒舍。” 邵天發溫文慈藹道:“明姑娘,連夜趕路想必很累了,請坐,請坐。” 將包裹放到桌上,邵真笑道:“爹,娘,這些東西是明姑娘特意帶來孝敬您兩位老人家……” 笑瞇了眼,邵母挽著明毓秀道:“孩子,你來看我們,已經是令人很高興了,何必再破費?下次可不能再這樣呢。” 溫柔淺笑,明毓秀小心翼翼的將邵母扶坐椅上,端莊道:“這點點東西,不成敬意,還望伯父伯母兩位老人家喜歡。” 這時,邵桂珍上前來拉著明毓秀的手,親呢道:“明姐姐,我呢,難道把我忘了?” “小珍,你是越大越不懂事,叫明姐姐笑話了。”邵母瞪了她一眼。 “有甚關係嘛。”噘著櫻桃小嘴,邵桂珍睨了邵真一眼:“反正明姐姐遲早就是我的嫂子了,我這做小姑的向嫂子要禮物,也不到那兒去呀!” 話一落,真叫大家愣住了! 明毓秀更是做夢也想不到邵桂珍這麼一說,只見她連忙低下頭去,一張粉臉兒已紅到頸子上去了,她羞赧的撫弄著衣角…… 真的,說她有多難為情就有多難為情…… 邵真乃男人家,當然沒有好羞澀的,只是他也料不到邵桂珍會劈頭來這麼一句,一時也叫他說不上話來…… 邵天發夫婦一時也呆怔著…… “怎麼啦?”疑惑的眨著眼簾兒,邵桂珍環視了大家一眼,怯怯道:“我又哪不對了?” 輕咳一聲,還是邵真打破了這令人頗為尷尬的局面,他將包裹全塞到邵桂珍的懷裡,笑著道:“當然有你的份啦,誰大膽敢忘記你這人王爺子,喏,都在這兒,拿下去吧……哦,順便帶明姐姐到裡面去洗漱……” 邵天發也連忙接腔道:“小珍,你哥哥說的是,快進去燒幾道菜,你哥哥和明姐姐一定也肚子餓了。” 一頓,轉向仍粉頸低垂的明毓秀道:“明姑娘,你也不是生人了,別客氣,也別拘束,就當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快請進去歇息歇息。” 俟邵桂珍陪著明毓秀下去之後,邵真這才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不過他突然又覺得高興起來,這也好,反正這樁子事他早晚要說的,現在邵桂珍幫自己說了,這不挺好麼?果然不錯,邵母已“追究”了…… “真兒,上次你回來對我說明姑娘只是你的朋友,當時你說得很認真,娘也就相信你了,現在呢?” 步到茶几旁,邵真倒了一杯冷茶給他父親,然後也為他母親端上一杯,最後再替自己斟一上杯,這空檔,他已想好措詞。 呷了一口茶,邵真正想開腔,不想他父親邵天發業已先開口:“老婆子,你已是半百年紀啦,難道你看不出一對年輕人,尤其是我們兒子和曾在我們這住過十來天的明!”娘,難道你真看不出來他倆在深深相愛著?” “不會的,不會的。”“回春仙子”驚慌的站起來,她捉著邵真看:“這不會是真的,我們的孩子一向是極端孝順的,他從來沒騙過我,真兒,告訴娘,你真愛上明姑娘麼?” 畏怯著,邵真突然慌了起來,他原本的勇氣,一下忽然的不知跑哪兒去了! 蠕著嘴,搓著手,邵真侷促不安的望向他的父親 當他接到他父親那眼中的鼓勵之時,他不覺的一振,一挺胸膛,道:“是的,娘,孩兒愛她!” 說完,邵真忽又驚慌起來了,他發覺自己這般忤道母親,實在不應該,他忐忑不安著,畏縮著垂下頭去,低聲說道:“娘……孩兒沒有聽從您的話,孩兒是該死……” 誰知,邵母卻一點也不動怒,反微笑著道:“好,孩子,敢做敢當,你算得上個大男人了!” 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邵真吃驚的,也是興奮的猛抬起頭來道:“娘,您不反對?” 坐回椅上,邵母輕啜了一口茶,和顏溫色道:“個子長得比你爹還高大,娘已不把你當小孩子看了,怎會反對?孩子,你放心,明姑娘在咱這住過十幾天,娘對她已有很深刻的了解,娘喜歡她,中意她做我的兒媳婦,孩子你的眼光不差……” 邵真興奮得過度 業已迷惑了。 “就算娘不屬意她做媳婦,娘也不會反對的。不是麼,孩子,你向來是對娘百依百順,決不敢有半分的拗違,於今敢當著娘的面前說愛她,足見你愛她之深,娘非狠心之人,決不會棒打鴛鴦,拆散你們倆。”邵母說著。 絕大而顯的喜悅,在邵真的臉上晃漾著,他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娘,謝,謝謝您……” “孩子,坐到娘的身邊來。”慈祥的招著手,邵母柔聲說道:“娘講個故事給你聽聽。” 依言坐下,邵真疑惑道:“娘,什麼故事?” 邵母微笑著說道:“真兒,你一定很奇怪,娘為什麼在你要闖江湖的時候,再三的籲嚀你,不可愛上別的女人,是麼?” “是的,孩子一直深深的奇怪著。”邵真頷首道。 “老伴,還是由我來說吧。”一旁的邵天發忽然坐前來,似有無限感慨的嘆了聲,才又接著道:“真兒,這是在你還未出世以前發生的故事 二十一年了,有一個男人,他先後愛上兩個女人,而且也都和她們成親。婚後的初期,彼此都很恩愛,融洽,不想到不滿一年,那兩個女人卻有了齟齬摩擦,那後娶,也就是偏房的女人,忽懷著三四個月的身孕,不告而別,音訊沓茫,至今仍無下落……” 如兜了一盤霧水,邵真吶吶道:“爹,您為什麼說這個故事?” 苦澀的一笑,邵天發沙音道:“孩子,那故事中的男人便是爹……” 大吃一驚,邵真當場愣住! “孩子,原諒爹一直瞞著你,因為你還小,所以也就沒告訴你。” 嘆息一聲,邵天發臉上一陣黯然:“現在你業已有成家的能力了,爹是不能瞞你一輩子的,你應當知道你有個二娘,還有一個弟弟或妹妹……” 瞠兀了半晌,良久,邵真迷惘道:“爹,孩兒是不是也可以知道二娘為什麼要離家出走,離開我們呢?” 眯著眼,邵天發苦笑了一下,道:“這一下子也不好說,不過孩子你已經是大人啦,有兩個字你應該懂的 爭寵!” “爭寵?”邵真低念了一聲。 “你二娘性格怪癖,不能容忍,老是要和你娘起摩擦。”邵天發半閉著眼,仿佛墜入了往日的回憶深淵:“有一次,爹實在看不過去,也就呵叱了她一頓,不料她就此一去不回……哦,於今已是整整二十一個年頭了,好快啊……” “原來,原來我還有個二娘……”低哺著,邵真旋抬眼道:“爹,您從來沒去找過她麼?” 搖搖頭,邵天發默不作聲…… 邵真忽若有所悟,轉向邵母道:“娘,由於這個緣故,所以您一直不希望孩兒納妾是麼?” 邵母點頭道:“是的,這是我們上一代的悲劇,做父母的總是不希望你們下一代再發生,不是麼?” 邵真仍有些迷惑:“可是,娘您怎麼又答應了呢?” 淒淒一笑,邵天發道:“這只是爹和你娘的希望而已,並不能強迫你,否則就成了爹因噎,而你卻廢食了,不是麼,何況,天底下三妻四妾生活圓滿的人多的是,悲劇也不見得會發生在你們身上啊,對不?” 邵母接著道:“其實,真兒真若能娶得十妻八妾,只要你養得活她們,為娘的萬無反對之理,而娘之所以故意不准你娶偏納妾,無非要你心理上有個準備,前車之鑑,萬勿復蹈,尤其對‘齊家之道’要更下一層功夫去研悟罷了。” “娘原來恁般用心良苦!”哦了聲,邵真隨即恭謹道:“孩兒謹記母訓。” 轉首望著父親,邵真發現他一臉啼噓之色,有往事滿腹不堪回首之狀,有些迷惑的,邵真低聲道:“爹,二娘不過是一時之氣而出走,爹為什麼不去接二娘回來呢?” 帶著苦味兒,邵天發卻岔開話題道:“孩子,你大叔之仇可報了麼?” “啊,爹,孩兒業已完成了這件事。”邵真連忙起身至一小幾上將木盒帶前來:“只因小珍扯開了方才的話題,例將這緊要事擱到後頭了。” 他將包紮的著絲索和布巾解開來,掀開盒蓋,衝起一股濃厚的藥味 那自然是防腐藥了,只見木盒裡頭,“九指血煞”的首級依然完好,栩栩如生,一點兒也沒潰爛…… 邵天發夫婦端詳了一陣,蓋上盒蓋,邵天發仰首激動哺道:“好,孩子,辛苦你了,總算你大叔可以瞑目了……” 蠕了蠕嘴,邵真問道:“爹,是不是現在就奠祭大叔英靈?” “回春仙子”上前道:“不,三牲祭禮都還沒準備,況且。也沒讓小珍知道她的身世呢。孩子,趕明兒你下山去購買豬羊,娘將事實告訴小珍之後,再奠祭不遲。” 沉吟了一下,邵真輕聲道:“娘,孩兒有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向您說。” “傻孩子。”邵母笑說著,“母子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娘,是這樣的。” 邵真謹慎的措辭著:“小珍十幾年一直都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於今一旦將實情告訴她,這顯然是一種打擊,恐怕她受不了……” 點點頭,邵母正色接著道:“這為娘的省得,在話辭上,娘將會慎重,很技巧的,儘量減少小珍有突如其來的驚嚇感覺……” “娘,另外就是……”活落一半,邵真卻遲遲不開口。 微一皺眉,邵母輕聲問“孩子,還有什麼事?怎不說了?” “知子莫若父,孩子,爹替你說吧。”一旁的邵天發忽笑吟吟道:“你是不是擔心小珍知道實情後,不願和你結為伴侶?” 臉頰微燙,邵真訕訕的點了下頭。 “傻孩子。”邵母笑了:“你操著這份心是多餘的,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青梅竹馬,好得不得了,小珍怎會不喜歡你呢?” “娘,話不能這麼說。”邵真搖搖頭,“小珍和我只是兄妹之情,談不上別的,如果娘貿然的將我倆‘送做堆’,這似乎……” 邵母截口道:“你不喜歡小珍?” “不,不。”邵真連忙道:“真兒不是這個意思……” 邵母道:“小珍是我一手帶大的,愛如己出,娘是希望她永遠留在身邊,做我們邵家的媳婦……” 一頓,灼灼凝眼:“真兒,娘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婚姻之事是不能勉強的,要是你不喜歡小珍,娘自然不會為難你。” 邵真連忙張口道:“娘,小珍乖巧伶俐,聰敏過人,而且我和她相處了整整二十年了,人就無情,真兒絕無不喜歡她的道理,只是,只是孩兒怕小珍不見得喜歡……” 不等他說完,邵母業已截嘴道:“娘不說麼,小珍一定會答嫁給你的。” 有些面紅耳赤,搓了搓手,邵真道:“這很難說,小珍一直把我當做她的親兄長,娘一旦要她和我成親,就算小珍願意,這,這難免使人有些難堪,尷尬和彆扭的感覺……” 邵母有些迷惑:“孩子,娘不懂你的意思。” 朗聲一笑,邵天發道:“老伴,看來十幾年的山居日子使你糊塗了,怎恁地不了解現在年輕人的心理啊,孩子的意思是不喜歡咱老家夥出面,使他們年輕人有被逼迫的感覺……” 哦了一聲,“回春仙子”恍然道:“嗅,我知道了。真兒,你是說不要娘向小珍說明將你倆‘送做堆’,讓你們兩小口子自個去自個去……” 笑著接下老妻的話尾,邵天發道:“自個兒去談情說愛,是麼,孩子?” 忽然像女孩子般的不好意思起來,邵真訕訕的點了下點…… “孩子你這幾年在外頭溜闖,別的爹不敢說,對於感情之事你倒蠻有見識的哪。”邵天發朝愛子打趣著。 邵真微笑道:“孩子只是認為讓我和小珍有一段不是兄妹相稱的日子相處,彼此有抉擇的機會,這樣比較容易適應,而且日後也不會有窘迫的感覺。不知爹和娘同意真兒的看法否?” “娘拗不過你。”“回春仙子”望向邵天發,笑了。 “你們父子聊聊。”邵母起身道:“娘下廚去為你煮幾道愛吃的菜。” 邵真連忙恭順道:“多謝娘。” 邵真待他母親離去之後,轉向他父親道:“爹,孩兒是不是可以和您談談二娘的事?” 微一怔,邵天發道:“不都告訴你了麼?” 邵真道:“二娘也不過是一時之氣,竟然離家二十幾年,這是很不合常情的,爹,為什麼呢?” 凝睇著愛子,邵天發低聲道:“孩子,這業已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你一定要知道?” 用力一點頭,邵真說道:“是的,爹。” 微微迷惑著,邵天發舐了舐唇角:“為什麼?” “親情。”邵真簡短的說了一聲。 “親情?”邵天發坐正了身子。 怔怔的望著邵真,邵天發半晌之後,方嘆息一聲道:“孩子,你比爹想像中得更成熟,更懂事了。” 一頓,接著道:“其實你二娘不是自己出走,是爹在盛怒之下,把她給趕出家門!” 邵真驚聲道:“為什麼?難道二娘犯什麼大錯麼?” 搖搖頭,邵父苦笑道:“沒有,現在想起來實在也不算是不可饒恕之大錯,只因為你二娘脾氣過於倔強,而流於任性,動不動便使小性子,常愛挑著你娘鬥嘴,惱火了爹……” 非常驚奇,邵真不覺道:“爹,您這樣做不是太,太猛地煞口住言,邵真這才發現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父親啊,他本來想說太過份,但做子女的對父母怎能有微言? 是以邵真連說了兩個“太”,便“太”不下去了…… “太過份了,是不?”邵天發卻不以為忤的笑口接道:“是的,爹現在想起來,的確是太過份了。” “爹,那麼為什麼不把二娘接回來呢?”邵真迷惘道:“二娘犯的並不是‘七出之罪’,何況還有爹的親骨肉,爹就這麼狠心的不要二娘了麼?” 清瘦的臉上泛上一片悔恨之色,邵天發嘆聲道:“只怪當時太衝動,於今後悔也太遲了,你娘當時曾到你二娘的娘家去接她回來,不想你二娘並沒有回那兒去,其實依你二娘那個倔強的性格,她當然不會回去的。一年多以後,她的娘家遭了水患,全家被大水衝滅,無一生還,更是找不到你二娘的下落了……十年以前,你母親仍時常下山去尋找你二娘,但爹從來就沒有去找過她……” 邵真詫異的插口道:“為什麼?” “自尊!男人的自尊!”邵天發咬牙道:“孩子,你懂爹這句話麼?只有你二娘自己回來,決沒有爹屈尊降趾去找她的道理!” 邵真非常吃驚,他一直以為他父親是“懼內” 怕老婆的,原來是恁般的傲骨呵! 他也現在才覺得 爹時常“怕”母親,那並不是怕而是謙讓,體貼啊! 眨眨眸,邵真低聲道:“爹,您說二娘性情倔強,她被您趕出家門,她一定感到很羞辱,您不去找她回來,她決不會回來的。” 一愣,邵天發脫口道:“孩子,這話怎麼講?” “因為,因為……”邵真猶疑著。 溫和的笑著,邵天發拍了拍兒子的肩胛:“孩子,你儘管說出你的見解,講錯了爹不會怪你的,爹一向是開明的,不是嗎?” 邵真這才啟口,不過他還是很小心謹慎 在措辭方面:“爹,你說得很對,男人有男人的自尊,或許,爹你大概沒注意到,女人也有女人的自尊,換句話說,每一個人都有他的自尊,爹,不知真兒說得對不對?” “對,對,孩子,你說得真是對極了!” 不知什麼時候,邵母拿出一只小酒壺,從裡頭走前來:“你爹將人家硬生生的趕出去,而不向人家認錯請回來,要是娘的話,也沒面子回來啊!” 這時候,邵桂珍,哦,不,是茅桂珍,和明毓秀兩人已端出熱氣直冒,香味四溢的菜餚出來了…… 於是,邵天發父子二人談話遂告一段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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