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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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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秋夜,蒼白的下弦月,像飽帆的小舟在烏雲中飛馳;風在林梢上吶喊,而夜魔的碩大無朋披風,已罩蔽了幽暗陰森的鐵家堡,時已三更。 鐵家堡是武林重地,建於坡度不大的山坡上,佔地三十餘畝,堡主鐵冠英非但武功顯赫一時,與朝中權貴多有來往,這也是他毀譽參半的主要原因。 一陣大風卷起一蓬沙塵,在此同時,一道人箭已自西北角堡牆上掠下,悄然無聲,形同鬼魅。 堡內的確戒備森嚴,叱喝聲未畢,人影卻已越過數重屋脊而消失。接著,堡中傳來了尖銳、淒厲的嗩吶聲。以嗩吶作為告警信號,可以說獨此一家。 不久,整個堡中人影幢幢,各就崗位,卻絕無聲息。是否烏合之眾?一目了然。 此刻,在中央西跨院中的牢房內,兩個角落的乾草上各蜷臥著一人。一個二十多歲三十不到。自他那樸實英挺的面貌上可以看出他的個性和尚未磨光的一頭稜角。另一個四十多歲,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刻度,也為他留下了豐富的經驗。 現在一件白色的物體輕輕飄落在他的面前,這人雖閉著眼,卻明明知道,但他仍閉目佯作不知,大約半盞茶工夫過去,他才微微睜眼瞄向另一角落。 年輕人似乎睡得很沉,有輕微的鼾聲。 中年人倏然坐起,捏起一張紙片,就著通風口的微光好象只看了一眼,紙片上的數十字已盡收眼底。 但最後這樣寫著:事關機密,勿留只字詞組。切記: 中年人把紙片握成一個小紙團往口中一丟就咽了下去,然後倒下。丟紙片的人當然就是那個形同鬼魅的高手了,他仍然在屋頂上窺伺。 任何人都相信,外面的人是來救人或者暗通消息,叫他如何逃走的,但世事實難逆料,中年人躺下不久,嗓中“咯咯”兩聲,五官抽搐扭曲而移位,七竅流血而亡。 這一幕驚心動魄的景象,年輕人全看到了。儘管他一躍而起,卻知道已經太遲了。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相信如果現在他能脫出此牢,必能追上這個陰謀滅口的人,他有把握。 “高凌宇,有人來救你?”是堡主鐵冠英的口音,道: “你想走?這未免太天真了吧?”高凌宇道:“鐵冠英,貴堡外表看來挺唬人的,卻是外強中乾,經不住考驗,刺客潛入,順利達成任務,想必已經離去了!”鐵冠英漠然道:“刺客的目的是什麼?”高凌宇冷冷一笑,道:“請把火折子丟進來。”鐵冠英冷笑道:“高凌宇,你不必玩花樣,就是有人來接應你,也休想逃出本堡。”高凌宇一字一字地道:“鐵冠英,如果你想逮住毒死這個囚犯的兇手,就快點去追,或者把我放出來,我有把握迫上他。”“嘿……”鐵冠英冷笑道:“我看你小於能玩出什麼花樣……” “啪噠”一聲,丟進一件東西。 高凌宇撿起來“嚓”的一聲燃起火折子,外面的鐵冠英低吼了一聲,道:“高凌宇,是你殺了他?”高凌字冷蔑地道:“姓高的不作這種臭事,我要宰他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真是不通。”鐵冠英道:“那他是為何中毒的?”高凌字說了所見的一切,鐵冠英一聲不響,他素知高凌宇的為人,他永遠不會使毒,更不會施襲。即使是站在敵對的立場,這份信念都不會動搖。 鐵冠英也很絕,沉聲道:“來人哪2”總管賈飛虹道:“堡主有何吩咐?”“開門放人!”賈虹訥訥道:“高凌宇一旦脫困,等於放虎歸山,再想抓他,恐怕就太難了。請堡主三思!”鐵冠英道:“高凌宇,你能把刺客交給我?”高凌宇道:“當然,而且如果今夜追不上,可以定在兩個月的限期之內。”鐵冠英曬然道:“聽你的口氣,似有絕對的把握,你可知他是……”高凌宇道:“必是已被碟死的魏忠賢的餘黨王永光、史坤以及高捷的……”“好了!”鐵冠英道,“你高凌宇的人格和俠譽已典押在鐵某這兒,兩個月內,帶著刺客到此贖回你所典押的東西。 賈總管,開門……”語音末畢,人已在數丈之外了。 這顯示鐵冠英的心意已決,就不再更改,賈飛虹愣了一下,取出一根巨大的鑰匙開了牢門,道:“高凌宇,你的口才不錯,你的運氣更不錯……”高凌宇騰身而起時,火折子早已熄了,賈飛虹只感覺肩上被點了一下,人影立幻,人家在他肩上著力,他事先居然未能防範。可見主人對此人破例另眼相看是有道理的。本來內心極窩囊,一旦想開了也就置之泰然。剛才人家如果要把他的六陽魁首當球踢,腦袋瓜子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高凌宇並非那麼有把握能追上這個刺客。但在兩個月之內,他卻有信心能逮住他。 現在他必須正確地猜出刺客所去的方向,如果方向猜對了,他仍有把握迫上。 他以為刺客得手之後不會在距此十二裡外的鎮上投宿,他會趁半個夜晚趕路五七十裡,清晨再投店,而他必是由此向南,奔向金陵。 確定了目標,全力施為循快捷方式奔馳。 他的判斷果然沒有錯,在土崗頂端望去,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向南奔馳;速度已經不太快了,作任何事,判斷是十分重要的。也許他們以為不可能有人追來,也無人能猜準他們所去的方向。的確,高的一個四十五六,一張馬臉配上一雙露白的牛眼,綽號倒也襯配一一“花叢無常”崔森。較為矮胖的三十來歲,額上和左頰各有一道刀疤。他也是武林中兇名久著的人物,武林中哪個不知“邙山三鼠”老二吳天。 崔森在前,吳天在後,到了小徑邊的嶙峋岩石附近,崔森突然訂住。吳天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那岩叢中顯然坐著一個人,也許是他們先入為主,以為不會有人追來而疏忽了,崔森陰聲道:“什麼人?”岩石上的人淡然道:“等人的。”吳天不免有氣,道:“入你姊!深更半夜地在此等人,見鬼!”那人道:“你說對了!在下等的正是鬼!”二人緩緩走近,那人低頭坐在岩石上,看來年紀不大。 崔森低沉地獰笑了一陣,道:“崔某差點走了眼,原來是一位有心人。那好,自動送上門,倒也省了爺們去找你。”青年人道:“在下剛才說是在此等鬼,也正是這個意思……”吳天粗暴地道:“什麼意思?”青年人道:“這不是很簡單嗎?設若二位今夜不伸腿瞪眼,在下怎會說在此等鬼?或者,假如在下不停止呼吸,又如何能在此等鬼?” 崔、吳二人相視輕蔑地人笑,崔森道:“小吳,這可熱鬧哩!咱哥兒幹老橫,鬍子都快乾白了!居然還有向咱們打悶棍的,你說,這小於是不是有點隔路?”吳天笑起來有刀疤的表情肌形成了不規則的紋路,道: “我說崔兄,這叫著抽大煙折豆秸……各事各碼。江湖上真有一些不知死活的愣頭青,為了闖萬兒,把個腦袋瓜子掖在褲腰帶上打滴溜。”青年人要不是真如吳天所說的愣頭青,那一定成竹在胸,面對武林中兩個兇人惡煞,硬是沉住氣。 崔森畢競成名較早,雖然侍技自負,這世上為闖萬兒而玩命的人畢竟不多,道: “小吳咱們得琢磨琢磨,這小子頗似鐵家堡牢中那個同伴,只不過我崔森不信這份邪,這小子能比咱們還快,在這兒等咱們?況且,鐵冠英會把他放出來嗎?”吳天微微一愕,道:“崔兄,當時我在把風,可沒有看到裡面還有個人。就憑這副鳥架子,入你姊!能趕在咱們前面,那可真是見了鬼哩……”崔森道:“小吳,但願是我走了眼。不過,就看他這個譜兒,還真像個滑不留丟,精得出油的貨色……”吳天曬然道:“崔兄,不是我門縫瞧人把他瞧扁了!當今武林中有這麼年輕的高手,連咱們兩個都不怕的嗎?崔兄你說說看,就憑他這份德性,是鷹爪(官面)、老合(江湖)還是托線(鏢行)的?你把他估高了!快別……”崔森一抬手,打斷了吳天的話,道:“盤盤看……”吳天道:“小子,報出名來,這可正是你闖萬幾的時候哩:”青年人緩緩地抬起頭,而且伸了個懶腰,道: “白骨斷腸……”僅僅四個字,這兩個狂妄的傢伙突然動容,像嗆了一口西北風。 吳天訥訥地、還有點不信,道:“你就是‘白骨斷腸刀’高凌宇?”青年人道: “憑兩位在武林中的地位,高凌宇又算得了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鐵家堡牢中不論是逃出或被放出來,這都不是二位所能想像的事吧?”崔、吳互視一眼,還是崔森見多識廣,凡是肚中有貨或身懷絕技的人,氣度必然不凡。這是裝不出來的。 不過事已至此,憑這兩個人物,卻也不會示弱。吳天道:“姓高的,今夜你送上門,咱哥們正好為道上的朋友們復仇,姓高的,鐵家堡固然威風,卻也不是龍潭虎穴,要不,咱哥們怎能進去宰人,而你卻被關在牢中……”高凌宇冷蔑地笑笑,道:“夏蟲不可語冰。有些事對你這匹夫說也是對牛彈琴。這辰光挺涼快,在這兒活動活動筋骨也正是時候。”吳天大聲道:“高凌宇、你少在這兒昨唬,吳爺一個人就能收拾你……”別看他身子略肥,彈身撤劍同時進行,眨眼就到。 這工夫高凌宇已下了岩石。撤下了非金非鐵,白森森的刀身上泛出淡淡血光的怪刀。 本因為刀是銀白色的,而能泛出淡淡的血光,這才名貴哩! 軟劍和刀一接,璀璨的晶芒有如千萬塊冰屑暴濺、人在刀劍勁浪中迴環曲折。刀劍在兩人的間不容髮的距離下呼嘯瀉過。一個是刀疤與兇睛毒芒映輝,一個是神凝意欲,刀幕綿密,方位與角度的怪異,三七二十一刀在七個方位的數折,彈跳和虛空滾翻中完成。 吳天為三鼠的老二,在黑道上自有他的地位,也許心理上不無怯意,纔不過二十招左有,軟劍一緩.門戶洞開,“喇”地一聲,自左肋斜劃而下,一直延伸到胯骨處。 血水立刻透衣而出。吳天凶殘成性。還想作困獸之鬥,軟劍一抖,內力不聚,劍身無法挺直,反而連打三個“塞雞步”被崔森扶住。 就在這回工夫,吳天的下衣幾乎全被鮮血濕透,卻仍喘著氣道:“姓高的、你…… 是好樣的……咱們再拼……”血像潑了出來、脖子一搭拉,崔森就松了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吳天,僕地氣絕。 崔森有點後悔,也不能不恨吳天急著動手。道:“高凌宇,你打算……”“跟我回鐵家堡,省點力氣,也許在花叢中還見得著你這個風流無常。”崔森曬然道:“憑你‘白骨斷腸刀’甘為鐵冠英跑腿?”高凌字傲然一笑,道:“我為他跑腿也好,他為我挎刀也好,這都無關緊要,在你來說。是否能逃過今夜,繼續嚼谷才是正題。”崔森色厲內茬地道:“你既然也被關在裡面,怎麼會出來追我們?”“武林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今日的朋友可能是明天的仇敵,而過去的對頭,也可能是今日的夥伴。莽莽武林,誰能有效把握這一點訣竅,誰就能任意縱橫。”崔森道:“高凌字,你該知道我們上面的主兒……”高凌字笑道:“俗語說:打狗看主面、如不打你們這兩頭狗,又如何引出你們的主兒?這樣解釋不也很別致?”崔森馬臉一沉,道:“姓崔的見過世面,可沒有把你這鬼兒子放在心上。”自腰上撤下烏金鞭,似乎一看到此鞭,信心就好得邪氣。好歹這傢伙跟著他聞南到北已有二十多年了。 高凌宇柔聲道:“崔森、為你為我,都不要一翻兩瞪眼玩家夥。”崔森切齒道: “為什麼?”高凌宇道:“你想想看,人家鐵冠英指名要殺人的兇手,自然是要活蹦亂跳的,萬一動手把持不住,撂倒了你,你這個臭皮囊的尺寸又比別人大得多,叫我如何把你弄回鐵家堡?”“找死……”崔森聲出鞭到,別看他身軀高大,卻極靈活,鞭長七尺加上長臂,兩丈之內,烏光閃爍絞纏,如萬蛇騰躍撲噬,“瞅瞅”鞭嘯配上崔森全身骨節暴響,呼吸似乎全提聚在喉頭,使人體會到,性命之存續,全憑一口氣了。 “白骨斷腸刀”只有在這檔口才能體會此名的真意。刀身慘白泛出淡淡血芒,使人感覺唯有白骨皚皚差堪比擬。此時此刻看到刀華如雪崩冰裂,天河暴湍,能不斷腸?高凌宇道:“崔森,你是‘五廣’還是‘五彪’中的人物?”崔森嗓中有如拉著胡琴,道: “能說出這名家的人,想必也不是外人,你……”高凌宇道:“崔森,那只能讓你去猜了!你還不配……”崔森逐漸感到鞭上壓力倍增,像在水底揮動。在他出道以來,以及為某方面羅網,從未遭遇到這麼大的壓力。 “白骨斷腸刀”長不過四尺左右,卻在烏金鞭的兩丈威力範圍內填充了每一寸的空間。刀芒不離全身要害,崔森只好以鞭作三節棍來用,一手持鞭柄,一手握鞭梢。 遠攻用鞭身抽掃,近攻用鞭柄砸戳。 在崔森的感受上。好象如雪的刀球之中只有刀而沒有人,他的視覺已不能有效地分辨刀芒的虛實了。 一個人在被人利用,作牛作馬之後,而到了鳥盡弓藏之時,那種落漠和悲倫,是局外人所無法想像的。 “嗷……”淒厲的慘啤破空而起,崔森的馬臉已由鼻部以下全被削飛。刀勢未盡,把胸骨砍斷七八根。 崔森高大的身子,硬生生地倒退了五六步才倒下。 “要留活的,還是讓他走了!這要弄回去向鐵冠英交差,如何弄法?能有一輛車或一匹牲口就好了……”對於宰這些貨色,他沒有什麼罪惡感,他親身體會過這些人的跋扈、蠻橫和殘酷,對於殺人,他們從不皺皺眉頭。 他休息了一個時辰,剝下吳天的褲子套在崔森的頭臉上,以免那副死相被人看到,挾起來掉頭奔行。 幸好天亮之後,來到一個小村甸,買了一匹毛驢,把屍體放在驢背上。這天晚上又回到鐵家堡附近了。 在一片桑林內拴了驢子,再把屍體卸下驢背,讓牲口也休息一下。他以為自己守信送回刺客的遣體,鐵冠英卻未必能對他守信不暗算他。對於人性,他有某種程度的認知。 估計三更將至,看看黑壓壓的烏雲,正是行動的好天氣,像鐵冠英這個人物,也不能不防他一手的。 此刻,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影,自林外走來。 高凌字坐著不動,他的感覺太靈敏,只憑來人輕靈的步履聲,已能猜出此人的身手和份量,經驗真是太重要了。 他倚在樹上道:“什麼人。”來人道:“本應該是代崔森向你索仇的人,想想也就算了!只要你把他的屍體交給我帶回去,這筆賬一筆勾銷如何?”高凌字道:“你是他的什麼人?”來人道:“我是他的師叔。”高凌宇曬然地道:“尊駕是崔森的師叔,身手自比他高出多多.按理應該為他復仇才對。這份息事寧人的作風也未免太過火了吧?” 來人道:“本人以為,崔森昔年不聽勸導,誤上賊船,咎由自取,你為本門清理了門戶,自應功過兩抵。”高凌宇道:“尊駕的盛情在下心領,但屍體不便交出。”來人是個五旬左右的文士,道:“為什麼?”高凌宇道:“在下已向鐵冠英許下諾言,要逮到兇手,崔森到鐵家堡殺人,在下不能交出活人,也該把屍體交給鐵冠英。”本以為這人可能惱羞成怒而硬搶,卻未想到這人唱然長嘆道:“尊駕能擊斃這個叛徒,想必是武林知名之士了?”高凌宇道:“不敢,其實崔森的造詣並不太高。”這人的涵養極佳,道:“此話使在下汗顏無地,閣下可否答應在下一事?”高凌宇攤攤手,道:“請說出來聽聽。” 來人道:“好歹崔森也是本門的子弟,可否讓在下看看他的屍體,也好回去報告師兄覆命?這也是人情之常吧?”高凌宇點點頭乾脆地伸手一讓,道;“當然可以,請: 但不知大名如何稱呼?”來人道:“在下唐繼耀,光耀的耀…….”說著已緩緩走近屍體邊。扯下崔森臉上的褲子看了一下,又喟然套上。 唐繼耀把把拳道:“多謝兄台,小可就此回去覆命。”高凌字道:“唐兄自稱師姪誤上賊船,試問尊駕還知道些什麼?”唐繼耀道:“在下是局外人,詳情去問鐵冠英,兄台當能滿意。”唐繼耀說完就走了。只是走到林邊卻又稍停了一下道: “有一事在下不妨直言。”高凌宇道:“在下洗耳恭聽……”唐繼耀道:“只要是那個圈子裡的人,應該知道,已經快到‘免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時候了,兄台多請珍重唐繼耀語含禪機,高凌字似有所悟。只是他對這人的的處事態度有點懷疑,世上固有大義滅親的人。卻是太少要不。必然是崔森的師門對此門徒深惡痛絕。 高凌宇挾起屍體奔向鐵家堡。在堡外,他說明了身份及來意,不久堡門大開,把他接了進去。在花廳中,鐵冠英已在等他,還有個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作陪。也沒介紹。 高凌字放下屍體,道:“鐵堡主,如說對此次囑託有何缺失之處,可能是未留活口,只帶回一具屍體。鐵堡主您多包涵點……”鐵冠英道:“是這個人嗎?”高凌宇道: “鐵堡主,錯不了的,他就是‘花叢無常’崔森。”鐵冠英微愕一笑,道:“原來是這個兇人。沒有助手嗎?”高凌宇攤攤手,道:“為他把風的是‘邙山三鼠’老二吳天,也被我掛了點,我想帶一個回來給鐵堡主過過目也就成了。”鐵冠英道:“當然,當然2能宰得了崔森、吳天就沒有什麼用了。”高凌宇抱拳道:“高某不辱使命,就此告別。” 鐵冠英道:“想必高老弟還沒用飯,今有友人在此,何不共謀一醉……?”高凌字道: “盛情心領,還是改日吧……”鐵冠英冷冷一笑,道:“怎麼?你以為鐵家堡可以來去自如?”高凌宇眼角一掃,前後院幽暗處人影幢幢,似已包圍了花廳,這當然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輕鬆地笑笑道:“鐵冠英,在我看起來,鐵家堡並非銅牆鐵壁。”鐵冠英和那陌生中年人雙雙站起,陌生人道:“事已至此,我不防告訴你,我來自大漠……” 對中原的人物,高凌宇不熟,就以唐繼耀來說,說出了名家,高凌宇還是不知道,在中原那可不是一個泛泛之輩。 但自大漠來的人,他就比較熟了。因為他也來自口外,甚至於他為了窮追仇人。也去過—次大漠腹地哩! 高凌宇道:“莫非閣下是‘大漠之狐’毛炎山?”毛炎山模摸山羊鬍子自得地一笑,道:“這比‘白骨斷腸刀’如何?”高凌字道:“應該是名頭大得多了!”毛炎山一字一字地道:“那你何不自己走進牢房去?”高凌宇脅肩一笑,道:“如果面前真有那種俏皮的人物,高某不進去又能如何?只可惜高某有個賤毛病,不折騰一番感覺意猶未盡。” 毛炎山身子一晃,已在高凌宇四週轉了一匝。 一邊的鐵冠英撫掌激賞道:“好俊的‘狐步’……”毛炎山越發得意,的確,只要見識過他的“狐步”絕學而不叫好的人,那簡直是天下至愚至痴之輩了。 高凌宇暗暗點頭,每個人都生了兩只腳,而大多高手也都練過輕功身法,但只有少數的才能化腐朽為神奇。 那些絕頂高手之所以能出人頭地,就是能向天地奪造化,向造化奪勝算。 高凌宇一陣轉折,避過毛炎山的一陣急攻。剛才的傲氣已消失了大半。他哪知高家的心法正是“狐步”的克星?但毛炎山十來招沒佔到便宜,一邊的鐵冠英卻道:“毛兄,你來此是客,不勞你動手,我來擒他……”鐵冠英一插手,毛炎山自侍身份,只好退下,心中卻十分不悅。 鐵冠英全力砸出五七掌,高凌宇力接之下,忽然心頭一驚,他從未感到血行滯窒不前,真力稍凝即散的怪異現象。而鐵冠英邊打邊注意他的神色,似已了然。 高凌宇已有不支之勢,這情況看在毛炎山眼中十分不解,自然不服,他自信鐵冠英的身手和他差不多的,為什麼鐵冠英出手不到三招對方就有點不支了呢?現在只有高凌宇心中雪亮,他已中了毒,只是他弄不清是何時中毒的,如是來此中毒的,這手法太高明了。 高凌宇是有心人,他自己的一套作人處世的方式、絕不充大個死要面子,情況不妙,走為上策,絕不戀戰。 鐵冠英知池要溜,掌勢愈來愈凌厲。高凌宇在內力不繼,而且越來越不濟之下,還中了兩掌。 當他衝出後窗外時,三個持家夥的人自屋頂上瀉下。 為了儘快突圍,他不能不撤出刀來。 對付這些人物而撤刀,他真為愛刀抱屈。儘管已中毒,在“白骨斷腸刀”下,這些護院仍然不敵,他不屑收拾這些貨色,殺出—條血路奪門而出。他忽然感覺連視線也有點模糊了。 這是什麼地方?他已弄不清。大概是內院的一個跨院。 眼見毛炎山當階而立,提著一支判官筆,十分篤定。 高凌宇深知他現在實力,但此刻只能進卻不能退,道: “姓毛的,擋我者死……”毛炎山按筆砸下道:“我看是硬闖者死!”“鏘”地一聲把“白骨斷腸刀”盪開,招式不變。筆已自他的左腋下掠過。 儘管高凌字中毒已深,眼前景物顛倒游移。由於他的身法超絕,還是在驚險萬分,拖泥帶水之下閃過三筆的猛攻。這三筆落空,毛炎山也不由暗自驚心不已。 當然,毛炎山的迷惑比吃驚更甚,對方既能閃過他的五絕招之二。為何竟接不下鐵冠英那兒掌呢?一個人的身法如此高招,內力會恁地脆弱嗎?高凌宇道:“毛炎山,爺無暇陪你玩,後會有期……”竄向側門外,掠過甬道,又進入另一院中,越過兩道牆。 他知道已是強弩之末了。四周景物迴旋,還感覺噁心欲吐。一個人到此地步就會想到死亡。生死的界限實在太小了、只是誰能勘破“人生本無常,盛衰何可恃”的道理呢? 大約有七八個護院之流人物,由總管賈飛虹率領,衝入院中。貿飛虹發現高凌宇搖搖欲倒,不禁豪氣大發,道: “你們都給我退下去!”部下們自然不便掠美,紛紛退後。掠人之美和成人之美的差距太大了。 賈飛虹道:“姓高的,賈某上次可是禮讓,並非怕你,既然堡主已下令格殺勿論。 我可就要真正放手大幹了高凌宇忽然縱聲大笑,道:“姓賈的,真有種!你們賈家的祖墳上大概冒了紫煙,才出了你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後代,上……上啊……”賈飛虹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姓高的似乎宿醉未醒,他揮舞短戟撲上,高凌宇知道內力消失,任何一個人物都可能把他的兵刃砸飛、只好閃避。“嗤”地一聲,肩衣被戟尖劃破了個洞。 部下同聲喝彩,賈飛虹則仰天大笑。主人都沒有逮住的人物,居然一招末到傷在他的戟下,他怎麼不得意忘形呢?但高凌字卻趁機奔了出去。他現在跑都不快了;遑論縱躍?而賈飛虹之所以不急於追他,大概是看穿了他已失去還手之力了。 當然,賈飛虹也猜到他為何如此不濟的原因了,然而,當他不慌不忙迫出此院時卻不見瞭高凌宇。只是他一點也不耽心,他堅信高凌宇是逃不了的。 原來高凌宇奔到了個十分荒涼的院落中,這兒的花木已被蔓草掩沒,到處蛛網塵封,看來甚久無人居住了。 而現在,當他吃力地走到這無人居住的屋子側面時,實在支持不住了,順牆滑倒,躺在草中。生命已近尾聲了。一旦落入鐵冠英之手,死也不能痛快,人類的命運真是不可捉摸,有時候把要求儘量減低,就連死得安樂也奢不可求。 在這短暫的時光中,他一無所求,只感嗓中焦幹,希望能喝杯茶或者幾口水,如此而已。這不能算是奢侈吧?隱隱地,不知何處飄來濃郁的酒香。 對於酒,他可是個大內行了。這是什麼酒香?蓮花白?高粱?汾酒?龍翔酒?不,不,似乎也不像是花彫。 好象這些酒都沒有這種精純、甘例的香味。 “如果現在我能喝這麼幾杯酒,甚至於一杯……”他不敢想了,這一定是鐵冠英招待客人打開了封存多年的名酒,香味隨風傳來的。 可是他側頭望去,這屋子接近地面處有一個扁型木格小窗。再仔細嗅了幾下,香味竟是自這小窗內溢出來的。 “這是什麼地方?酒庫?不……不可能的……”的確,這麼好的酒絕不會放在一個荒蕪的院落中。 他伸手一抓一拉,小木格窗由於年久被風雨腐蝕,競整個被拉了下來。他把頭伸進小窗中,垂死的人居然也有“大悅”的心情。 這美酒真的藏在這地窖之中。這是一個地窖。 既然非死不可,他可不願被人發現。而且在臨死之前,再謀一醉不也頗有點淒迷的詩意嗎?凡是洞穴或縫隙,只要頭部能進去身子就能通過。 高凌字試了一會,終於跳到地下室內。而且巧得很,只聞“撲通”—聲,雙足跺破了一個大缸上面蒙箍的兩層油紙和一層薄薄的木蓋子。 他掉落缸中,濺起的酒漬有些濺在他的口鼻處,伸舌一舔,竟是名酒,而此刻他實己到了油盡燈幹的時光了。 要是再不喝個夠,也許會咽下最後一口氣,那才冤枉。於是他雙手掬著大缸中的酒往嘴裡送。由於雙手已不太聽指揮,掏起的酒已大部分瀉光,只剩少許。 “太妙……在死前能飲此美酒,上天對我高凌宇已算仁慈了……父仇雖未徹底報復…… 宰的人也不在少數,…… 天絕於我.夫復何言……”他隱隱感覺這一大缸美酒似乎在逐漸變淺變少,也未在意,地下室內漆黑一片,只感覺腳下軟軟地不像是踏實在缸底處。 這樣連掬飲了二十餘次,神智也逐漸不清,最後癱在大缸之內失去了知覺。 在此同時,鐵冠英和毛炎山在一個精緻的水榭中小酌,毛炎山道:“鐵兄?這‘白骨斷腸刀’高某人,雖非傳說中那麼棘手,卻也是晚一輩中的佼佼者,鐵兄對他的失蹤似乎……”鐵冠英舉杯道:“毛兄,幹一杯!”幹了酒,鐵冠英矜持地笑笑,又道: “他跑不了的。”毛炎山心中一動:“莫非作了點什麼手腳?”鐵冠英也不便矇騙毛炎山,道:“小弟舍下食客中,奇人異士,雞鳴狗盜之輩應有盡有,這小子手底下的確不含糊,論經驗可就不成了!”毛炎山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為人老練,反正不出施毒這類點子,也不追問;十足的老油子老江湖作風。 不一會,賈飛虹在水榭門外躬身道:“啟票堡主,有點邪門,姓高的迄未找到。” “再找。”鐵冠英頭也沒抬,只揮揮手。 “是……”賈飛虹離去,堡主沒有責怪,他有點納悶,只好顛著屁股去找。這鐵家堡極大,要矩細不遺找遍每個角落,老賈和那護院今夜就別打譜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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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高凌宇不知道此時何時,此地何地。 他只記得不知多久之前,他掉落巨大酒缸之內,飲了美酒而失去知覺。如今到底是醒了抑是到另一世界呢?首先,他發現這已不是夜晚,這地窖內仍暗,卻可以視物。他是半臥在碩大的酒缸中,身下的墊子有點彈性。 酒缸內是什麼東西有彈性?像鋪了幾層俄羅斯毯子?他下意識地摸摸看,不禁猛吃一驚,原式不變,竟上升五六尺高落在巨缸之外。 他忘了自己醉前內力不聚,連個人手掌都不如。 他只是看到巨缸中有一條比杯口還粗的白色巨蛇。白色的蛇本就稀罕,這麼大的簡直是神話,為了證實是不是醉眼昏花,再次到缸邊仔細察看一番。 不錯,是一條長約一丈,腹部比杯口粗的雪白大蛇,盤在缸底,顯然早已死去,而且缸中本來有酒竟流了一地。 他已知道原因,昨夜他落下來時,無法提聚內力,他身的重量把缸蓋踏破,也擊穿了兩層油紙而把缸身震裂。酒是由這道裂縫中慢慢流失的。 他聽人說過這種白蛇名叫“白帶子”,奇毒,自己喝了大量的有毒之酒,是否又中了這種怪蛇的毒呢?但是,如果又中了毒,怎會恢復了內力?剛才意念一動,就彈出缸外,這是怎麼回事?真的命不該絕抑是鐵冠英作了點手腳只想捉活的?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上面有步履聲,似乎是兩個人,不久停在他掉落的小窗處,甲道:“老李,快看,酒味是從這兒出來的。”乙道:“當然,不過小窗子擋人不擋氣味,為什麼過去沒有濃烈的氣味溢出來呢?”“這話也對,會不會有人潛入偷酒喝?”“不會吧:這些酒封存了十五年以上,誰有這個膽子,當初是堡主親手封缸,也親手畫了他的大印的……” “看看再說……”甲趴下身子伸進頭來,看了一會失聲道:“老張,不對勁呀!好象地上濕漉漉地都是酒,最大的一缸酒蓋子破了丟在一邊,你來看看……”乙也趴下看了一會道:“不錯,這一缸酒八成全流光了。 缸底是什麼東西白森森地?邪門呀!就是有人偷酒,也不必把酒潑在地上呀!”甲道:“我馬上去報告堡主,你去找賈總管來。”兩人一走,藏在缸縫中的高凌宇就耽不住了。再不走必惹麻煩,他有很多正事要辦,實在不必在此逗留。他出了地窖,看看天色,原來又是紅日西沉的黃昏時刻,計算時間,自昨夜飲酒到今天醒來,足足有十五六個時辰之久。 他十分驚異,除過齒頰留香外,全身沒有一點不適。試運內勁,暢行無阻,且有一種活隆隆的生機。 這工夫他聽到了人聲,其中之一正是賈飛虹的口音,道:“沒有看錯吧?就算有人嘴饞偷偷嘗鮮,也沒有必要把一缸美酒都倒掉呀?他是吃了熊心豹膽不成?”“報告總管,我們沒有看錯……”高凌宇很快地離開了這個荒蕪的院落,宅院太多太大,也不知道東西南北,這時來到一個頗大的偏院中。 他相信這兒住的人兒絕不是下人,看看一些珍奇花木,魚池水榭,必是鐵冠英的家人或者鐵冠英的住處之一。他輕輕進入正屋,居然沒有人,卻剛剛擺上六道菜,一碗湯,還有米飯著匙之屬,就是沒有酒。菜是剛出鍋的,還冒著騰騰熱氣。 他隱隱聽到,這大偏院的後院中一個少女的聲音,道: “小姐……小姐……菜都好哩!用飯哩……”高凌宇心想,原來此處就是鐵冠英的女兒的香巢,看來氣派果然不同。也只有主人平常才能每餐五六道菜。他正好餓了,不吃白不吃,吃飽了也好上路,坐下來就猛扒飯大口吃挾菜,真正是鯨吸牛飲,狼吞虎嚥。 桌上裝了兩碗飯加上小盆中還有兩三碗全部盆底朝天,六菜一場也差不多見了底。 摸摸肚皮打了個隔,這工夫那小丫頭還在後面呼叫著道:“小姐……你在哪裡?小姐……飯菜都涼哩:我不管…… 你故意躲著我……吃涼菜可別怨我呀!”高凌宇站起來,猛然一回頭,只見這正間門口站著— 個十分動人的女郎。雖隔一道珠簾,大致也可以看清。 高凌字攤攤手,道:“你就是大小姐?”女郎點點頭。也正在打量他,也許是被他的吃相嚇壞了吧?高凌宇道:“倒讓姑娘看了笑話。”女郎道:“何出此言?”高凌字道:“這份吃相不是很寒倫?”哪知女郎淡然道:“一個大男人如果細嚼慢嚥地,就更是不倫不類了!”高凌宇道:“小姐居然沒有怪我無禮,不告而據案大嚼?”女郎淡然道:“一頓粗茶淡飯,何必在意?倒是你說了半天,連個名字也不報出來,這對本姑娘卻不大禮貌吧?有名字嗎?”高凌宇攤攤手,道:“姑娘如果有,在下當然也有。” “我叫鐵梅心。你呢?”“高凌宇。”“嘖嘖”幾聲,鐵梅心道:“不就是那個‘白骨斷腸刀’嗎?”高凌宇道:“沒錯。是不是看起來既無白骨也不斷腸?”聳肩笑笑,她道:“看來你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殺氣騰騰的……”高凌宇道:“在你這位可人兒面前,總不能惡行惡狀吧?”鐵梅心向院中揮揮手,小婢會意,到院外去把風,她撩簾而入,不禁使高凌字眼前一亮。墨綠色軟緞宮裝,同色的披肩,當然也是同色的繡花鞋。裡著一個聳胸隆臀,充滿了青春氣息的胴體。黑細柔軟的長髮,不綰不髻,自然地披散在肩背上,膚白髮黑,形成強烈的對比。劉海下的細眉大眼,卻使人相信這少女人不那麼單純幼稚。 鐵梅心道:“高凌宇,你既然走了又回來幹啥?”高凌宇道:“聽說鐵冠英有個國色天香的女兒,總以為入寶山空手而回未免太不值了!所以又半途折了回來,沒想到你老爹是個面善心惡的梟雄,不知用什麼手法對我施毒……”肩不晃,衣不飄,鐵梅心已滑到他的左側,一片爪影帶起隱隱銳風之聲。高凌字以奇妙的旋轉閃了開去,道: “乖乖,人家說越是可人的女人越狠,真是一點不錯。”鐵梅心道:“姓高的,你少在本姑娘面前油嘴滑舌的。 你是回來送崔森屍體的,對不對?”高凌宇道:“是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想一瞻姑娘的仙姿,我大可把崔森的屍體往堡門外一丟,在他身上留封信揚長而去,犯得著入堡涉險嗎?”這話當然有其可信的理由。 贊美人須相當的技巧,而對女人的適當讚美,往往能使一個厭壓世的女人恢復盎然的生趣。讚美真是最廉價而廣受歡迎的禮物。她笑笑,顯示對他的話也部份相信。 鐵梅心道:“你既然中了毒……”莫名其妙的聳聳尖,道:“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撇撇嘴表示不信,道:“這話怎麼說?”高凌宇說了在酒窖中的遭遇,鐵梅心驚愕了很久很久。 甚至瞇著眼打量他,看得他侷促不安攤著手道:“鐵姑娘,你好象一位古物鑑定家,而我卻變成了一件古董了……”她恍然道:“真有那麼回事?不是有意潛入地窖中而是無意的?”他作了個無耐的表情,道:“有意無意,其結果都是弄破了酒缸,流失了一缸名酒,對你老爹來說,這有什麼分別?”點一點頭,表示可信,她道:“你的命真大,你本來應該歸天回位的,那毒酒救了你的命。那是解毒酒,因為你中了‘蝕骨煉形散’。” 高凌宇道:“是一種至毒之藥?”鐵梅心道:“不錯,那不是我爹下的毒,你的身手這麼高,居然連中原使毒宗匠四川唐門的唐繼耀都未聽說過?噴嘖……”高凌宇一驚,道: “聽說過有個四川唐門,卻未聽說過唐繼耀這個名字。我一直在口外,第一次到中原……” 鐵梅心道:“你是口外人?”搖搖頭,他漠然道:“我是中原人,只因到口外去找仇人,深入不毛大漠,連斬二十七首……剛到中原不到半年,所以……”她木然地道:“我聽說過。而且我還知道你的另外一個仇人的住處。”就在這時,院外傳來賈飛虹的聲音道: “小翠,我是奉堡主之命,逐屋察看,據報刺客中毒,可能尚未脫出本堡……所以每一個院落都要搜一下。”小翠道:“怎麼,連小姐的住處你也要查?你可真會拿著雞毛當令箭啊!”賈飛虹道:“小翠,咱們可都是為人作嫁的人,上面怎麼吩咐咱們就要怎麼作,孩子哭抱給他娘,你說是不是?”小翠道:“賈總管,堡主待你不薄,你卻是滿腹牢騷。”原來未找到高凌宇,還流失了一缸封存十餘年的解毒藥酒,損失慘重,賈飛虹被鐵冠英罵了一頓。 賈飛虹嘆口氣苦笑著,道:“小翠,這是公事,請小姐多包涵。”說完揮手叫部下進院。小翠張臂一攔,有個部下打馬虎眼,佯作收勢不住,想伸“祿山之爪”。哪知小翠是自幼進鐵家大門的,已被鐵梅心調理成一個相當不錯的練家子。 那護院的手還差三四寸就要按上肉球時,一聲慘嗥,那護院被一式“騎馬毒”蹴中,摀著襠下滿地翻滾。 賈飛虹面色一變,沉聲道:“小翠,你這是幹啥?”小翠露齒一笑,扠腰揚頭,道: “你問問他,他剛才想幹什麼?”眼皮子一擄,賈飛虹厲聲道:“不管他要幹什麼,你都不該下毒手。哼!沒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你大概不知鐵梅心也許是毫無所備,或者根本不想規避,竟被他攫個正著,奇的是,她根本不掙扎,更未還擊。 微愕中,他訥訥地道:“你明明身手很高,為什麼把生死交給命運?”淒然一笑,道:“我從不相信命運,但我們生到這世上來,卻不是我們自願的,而託生到什麼家庭之中,那就更非我們之所願了……”高凌宇似有所悟,這不是暗示她對這個家並不滿意,如要她在託生之前選擇的話,她絕不會同意成為此家的一份子嗎?“鐵梅心,可是我不懂……你為什麼又向我施毒?”“不久便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話是很有意思的。 何況那不是毒,只是使你一度失去知覺,然後你會到達你要找的人身邊,利用你的智能,達到你欲達到的目的……”摟緊些,他的口鼻已貼在她的酥胸與頸部之間。他的鼻息和稀疏的鬍子碴兒,造成她的奇癢,她顫動著。 他被她那濃郁的體香所陶醉。被那肌膚緊貼造成的溫柔、軟綿以及勾起敏感的觸覺的刺激反應所迷惑。到此地步,他仍有餘力殺死她,至少可以同歸於盡。 但他沒有那意思,信賴往往可以拿生命作賭注的。一手樓著那纖細的楚腰,一手搓揉著盪魂懾魄的左胸。一邊吸吮著她的頸部和桃頰…… 兩人也許都抱著賭命的心情,或者秉持著古人“為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的慈悲心情,生死也就居於次要了。 高凌宇的左手以及他的嘴唇,終於自她的左頰上及酥胸前滑下,搖搖欲倒,她抱住了他。看了他一會,把他放在床上。 |
第03章
一口很大的木箱,自庫房中抬了出來。放在一間精舍的地上,這兒只有賈飛虹和鐵冠英兩人。 看看大箱子,鐵冠英神情蕭索地道:“這麼多的寶物眼巴巴地送給別人花,真是……” 甜著臉,詣媚地,賈飛虹道:“堡主,金老爹的身份怎麼能和堡主比,留下一部份應該是可以的。”鐵冠英揮揮手,道:“不知道的事少多嘴,金老爹當然不比我高,可是他那兒子……好哩!馬上送去,要張收據。”賈飛吃力地摃起巨大的箱子,道:“堡主,每次都是你親自送,這一次……”想了一下,鐵冠英道:“放到車上,由你駕車,還是我親自送去吧!”稍後。一輛雙馬轎車由鐵堡後門馳出,小翠匆匆返回那院落,道: “小姐,一切順利,我真耽心堡主會打開查看……”鐵梅心道:“這只過了一關。還有一關要看他的造化了。 小翠茫然道:“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真不懂?”鐵梅心笑笑道:“這種事你不必懂,不懂才是福。”這在小翠聽來,自然當作風涼話了。她如何去體會“必無物欲,即是秋空雲海;坐有琴書,便成石室丹丘”的道理呢?三更已過,金老爹的田莊中堂屋桌上放著一個大箱子,一燈如豆,微弱的光芒在金老爹那張世故的老臉上跳躍著。 鐵冠英坐在客位上,賈飛虹已退到院中。 “金老爹,這是公事,上面交待過,每次令郎金爺完成一件任務,敝莊就援例送上稿賞金一千到二幹兩。這當然要看角色身份高低而定了。”金老爹正在吮巴著旱煙,煙鍋內傳來“滋滋”聲,一雙鼠眼瞄了大箱子一眼,道:“是不是上次我家金旭派出兩名殺手,一是‘花叢無常’崔森,一是‘邙山三鼠’老二吳天,到貴堡毒死了‘霹雷指’胡松的事?”鐵冠英道:“正是,這次滅口行動,作得頗佳,嚴絲合縫,已作到了宣傳的目的。至少‘白骨斷腸刀’高凌字已認為‘霹雷指’之死,是被外人暗算,接著,在下又激高凌宇追蹤崔、吳二人,借刀殺人,一併滅口了……”金老爹連連點頭,敲出煙碴子道:“鐵堡主,我家金旭說過,堡主辦事牢靠,從無失閃,果然思維周密,面面俱到,這箱內……”鐵冠英道:“箱內是兩幹兩紋銀,請老爹當面點清給據金老爹接過大箱上的鑰匙,正要開鎖,突又作罷,他是一個愛財逾命,一毛不拔的人,鐵冠英押箱來此,是他的份內職責,但總管賈飛虹是下人,駕車搬箱之勞,開箱之下理應打賞。 、金老爹認為,鐵冠英絕不敢少給一兩銀子,道:“鐵堡主,老夫信得過你,犬子便信得過你。不必看了,我這就給你一張收據。”取來紙硯立刻開了收據。 送走了鐵冠英,金老爹拍拍大箱子,一雙鼠眼晶亮發光,他一生別無所好,最愛看黃白之物,也最愛聽元寶互相碰撞之聲。 他閉上門,開了鎖掀開箱蓋,駭然疾退兩步。 箱內居然不是花花的銀子,而是一個人蜷伏在內。金老爹驚魂回竅,心想,鐵冠英八成膽子上生了毛,敢對金家的人來這一手…… 他喃喃地道:“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莫非這小子要嫁禍金家?”他慢慢走近箱邊,箱中人根本不動,不由冷笑道:“鐵冠英,你這可打錯主意哩!鱉羔子!當初高牧群就因為不乖,隱有反志而被狙殺滅口,屍體餵了野狼,你又不是不知道,居然還敢調皮……” “唰”地一聲,有如一只巨大的蚱蜢,蜷伏在大箱內的人蹦了起來,落在金老爹的對面,兩人隔桌而立。 金老爹鼠眼中全是驚色,訥訥道:“你……你是什麼人?”這人正是高凌宇,他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當大箱子被放在桌上時他就醒來了,因此聽到兩人的交談。 最初,他恨死了鐵梅心,竟用這種方式殺他,他相信這是仿曹操借刀殺人的方法,而他們父女下毒的方式也都不露半點痕跡。尚幸箱底有洞透氣。 可是當金老爹開了箱子自語而洩露密時,他恍然大悟,對於這種惡作劇式的援手不再放在心上了。甚至認為這種助人復仇的方式是一種奇妙的主意。 高凌宇道:“我不過是鐵冠英要出賣的人,我是誰有什麼重要,倒是金老爹剛才說昔年高牧群被狙殺滅口的事金爹名叫金震天,昔年是個兩手血腥的巨賊。乍聞此言,再仔細一看這小夥子,不由色變,道:“你……你莫非就是高牧群的後代?”高凌宇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小鱉羔子!放眼武林,誰敢對金老爹這樣說話?”高凌字道:“老雜碎!我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一文不值!快說。”金震天鼠眼一瞪,道: “王八羔子!你可別倚仗自己嫩,嘿嘿!當我金震天踩場子踢門頭的辰光,你還在穿開檔褲子哪!”高凌字輕蔑地一笑,道:“不錯,你是多糟蹋了幾十年的大米乾飯……” 語未畢,聲末落,隔著一張八仙桌子,眼前—花,人竟到了面前。 金震天這工夫才想到,盛傳高凌宇這麼一個年輕人的事,而剛才居然沒有注意。在對方七掌三指、五膝及五肘之下,金震天手忙腳亂,他的小巧工夫了得,卻沒見過這麼怪異和快速的身法。 他被砸了一肘,退出一丈之外,牛喘不已。 高凌宇喻著一抹殘忍的笑意,道:“說不說?”金震天從未被人以這口吻問話。但時候不同,對自己的斤兩,平常時可以吹吹牛,在生死關頭豈能欺騙自己?金震天道: “小子,手腳挺麻利呀!”高凌宇道:“少和我磨牙,再不說我就要摘你的瓢哩!”金震天冷笑道:“在魏公公沒被賜死之前,令尊就有不穩之象,你不知道這組織的嚴酷,一旦發現任何人有異志,絕不猶豫寬貸……”高凌宇道:“狙擊行動都有哪些人?有你一份?”金震天道:“那是極大的機密,我還不配共聞。”高凌宇冷峻地道:“必有你兒子金旭了?”金震天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高凌宇道:“老雜碎,你是想死還是乖乖地帶我找金旭?”金震天道:“老夫雖然身子骨膀不靈活了!卻也不便帶你去找他,這是因為他派頭很大,身份極高……”高凌宇道:“這麼說你要活動活動筋骨羅?” 金震天道:“小子,‘白骨斷腸刀’名噪武林,我以前不信,現在卻必須信了。不過,為了一點虛名,老夫仍要捨命奉陪。”高凌宇道:“如果不敵呢?”金震天苦笑道: “那也只有請你押我前去了!老夫在兒子面前,本就挺不起腰乾來,那麼一來,老臉就更沒處放哩:”金震天自牆上取下一個大包袱,可見他很少用兵刃了。 兒子身份高,誰不開眼敢動金老爹的念頭?他的兵刃竟是一對龍虎雙環。 高凌宇道:“金震天,如我赤手勝了你,你就告訴我金旭的住處如何?”金震天一愣,道:“徒手?”高凌宇道:“正是。”金震天咬了一陣牙又喟然道:“罷了,罷了2你這鱉羔子吃定了我。俗語說:技高一著壓死人。好吧2反正老夫是威風不起來哩,接著……”雙環—‘錯,上三環,下三環,上下左右中一口氣就是十五環。工夫小巧,自然要近身相搏。這兩手對付一般武林人物,很可能三十二招內對方就會出醜哩!可是高凌宇的身法步法是一絕。在這整個武林中幾乎只有一門武功的身法是他的敵手。他在雙環的砸、掃、推撞之下,翻、彈、滾、躍,時而蜷成人球,時而扭成麻花,或吸胸癟腹變成—個扁人、就像是一片紙,或者一個氣球,在雙環的銳風遊渦中隨風飄浮轉折。 大約二十七八招過去,金震天嗓中嗚咽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施出了他認為得意的招數。在過去,就憑這幾招過五關出風頭。但是,突然間伸來一隻手。這隻手就像長了眼睛,往他的左手鋼環上一按,“當”地一聲,雙環力撞,虎口幾乎震裂,雙環脫手飛出。 人影一閃,雙環已在對方手中了。室內除了金震天的牛喘之聲外,落針可聞。他幾乎到此地步,還不信世上有這種武技。 高凌宇道:“如果你還不服氣……”金震天連連搖手,道:“得,得啦!我認栽,看來我帶你去要倒霉,不帶你去也要倒霉。那就走吧!姓高的,你這武功是怎麼學的?” 高凌宇道:“老雜碎,雙環還給你,金旭住在什麼地方?”金震天走近來接雙環,道: “由此往西約二十裡,一座比鐵家堡更大的莊院就是……”金震天連閃三次沒有避過,倒在高凌宇的臂彎之中。他點了他的穴道,把他放入大箱之中。 高凌宇很折服鐵梅心,因為這個大箱子十分有用。加上鎖,弄了一輛馬車往西馳去。 不久之前,他也曾蜷伏在這只大箱子之內。 只是鐵梅心的這種幫忙方式有點過份,哈!“白骨斷腸刀”競被人家裝在大箱中達一個時辰之久。經常“過五關”的人,偶爾也會“走麥城”的。 但是,當他回憶在鐵梅心閨房內,卻將不支攫住她的時候,那只左手被有手所嫉妒的艷福,以及嘴唇空前的享受,恍惚間,他不是在車轎上而是在雲端上。 金旭的住處果然氣派,這些開銷不都是民脂民膏嗎?就是一位進士出身,乾過翰林院編修的縣知事的私邸,也沒有這麼大的派場,甚至包括知府大人也不例外。 而金旭,不過是閹貨魏忠賢的卵翼走狗而已。時已四更,這大門上的獸環在輕敲之下,聲浪極大。 不多久,門內有人喝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人敲門?”高凌宇道:“在下來自鐵家堡,有緊急大事求見金爺,請偏勞通報……”“叭噠”一聲,隔牆丟進一個元寶。 也許這個元寶產生了功用,門內的人道:“請稍待,主人這時候通常是不見客的。 你貴姓?”高凌宇心念一轉,道:“在下來自金陵……”僅說出來處,而末通名道姓,那門內的人掉頭入內通報去了。 約兩盞茶工夫,門內的人道:“讓貴客久等了……”大門開啟,見一大箱在車上,急忙上前摃起來引道入內。 高凌字被引入暖閣中,不久來了一個中年文士,道:“兄台是鐵家堡的人?”高凌宇道:“在下來自金陵,暫住鐵家堡……”中年文士道:“大名是……”高凌字道: “在下車大空。”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一陣道:“車大俠深夜來此有何貴幹?”高凌宇道:“奉上面的密令,送來一箱東西……”文士道:“不知是什麼東西?”高凌宇道: “這是機密,不見金旭金爺不能啟箱。”文士道:“在下是金爺的心腹,金爺的任何機密大事,不分巨細,皆可共同……”高凌宇道:“既然如此,在下打開讓兄台看看也無妨,鐵堡主說,這是一箱奇珍異寶,作為組織的活動經費之用。”他開了巨鎖,掀開箱蓋,那文士驚呼著猛退一步,道: “這是怎麼回事?”高凌字也驚愣不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本來是一箱珠寶,怎麼會是一個人呢?這可真是邪門到家哩……”文士冷冷地道:“兄台自稱車大空,前此卻未聽說過這個名字……”高凌宇道:“老兄不妨問問金旭,他的同僚極多,有的比他的身份低,有的比他的身份還高,他能認識幾個人?又能叫出幾個人的名字?”這工夫金旭負手踱了進來,二十八九,或三十一二歲的樣子,長髮未束而披散著,生了一雙鷹眼,道:“怎麼回事兒?”文士道:“這位來自金陵的車大空兄,本說箱了中是珠寶之屬,打開一看,競是一個死人。”金旭距近看了箱內一下道:“尊駕叫車大空?不是真名口巴?”高凌宇道:“的確,姓金的,在這圈中的人,你認識幾個?”金旭輕蔑地一笑,道:“這麼說,你也是一條線上的人物了?”高凌字點頭,道:“金旭,你不想看看這個人是誰嗎?”摸摸下巴,金旭叫文士把箱中之人提了出來,往地上一放,面孔朝上,金旭和文士同時一驚。文士厲聲道:“你這小子真會扮壞裝俊,居然把金老爹放在箱內前來敲詐……”人到匕首到,此人袖內無手,卻有裝在斷腕上的伸縮鋼刃,長尺半,鋒利無比。 在一片嘯聲中,晶芒寒氣劃掠流瀉,刀刀不離高凌宇的咽喉和其它要害。大匕首裝於腕上,和握在手中不同,裝在斷腕上用慣了之後,就等於人臂上的一部份。就像揮手去掃去切一樣。 更絕的是,這種義手,也就是兩腕上的匕首有時會伸長兩尺餘,有時也會縮到半尺左右。因為遠攻時越長越好,如敵人貼上,就必須縮短,反之,必然尾大不掉。 這工夫金震天已醒了過來,乍見兒子站在一邊,像老鼠見了貓,訥訥道:“旭兒爹無能……”金旭看也沒看他一眼,道:“無能不是罪過,一個人就怕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金震天甜著臉,一副奴額卑膝之色,道:“旭兒,實在是這人大……”金旭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金老爹大致說了一切,金旭的目光移向高凌宇。他知道文士支持不了二十五招。這還是高凌宇收斂了些,故意使旁觀者估不出他的實力來。 此刻文士雙匕攪起一團銀浪,似乎在主人面前與敵藉亡也在所不惜。但是,一隻手白銀浪中插入,抓住了他的左腕猛然一劃,“刷”地一聲,右臂自肘部一切兩開,一截殘臂帶著匕首飛了出去。 高凌宇手一抖,文士右臂上血雨濺灑,人也被抖出七八步之外。此人正是陝甘一帶名氣頗大的“陰陽雙匕”刁水裕。 這小子也有種,大叫一聲:“金爺,有辱使命,生不如死,後會無期……”左手長匕洞穿咽喉,匕身自頸後探出三四寸長。 金震天接住倒下的屍體,輕輕放下,道:“姓高的,你太毒了!”高凌宇冷漠地一笑,道:“金旭,你知道這位為什麼要自絕嗎?”金旭兀立不動漠然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高凌宇道:“很好!想必你也該知道,我來此的目的了?”金旭冷冷地道:“金某並不知道。”高凌宇道:“昔年高牧群高大俠被狙殺,有你們父子一份?” 目光一凝,金旭獰視著他,道:“原來你是高家漏網之魚。”高凌字搖搖頭,道:“這是倒果為因,應該說是上級留了這麼一步棋,要我來收拾昔年狙擊家父的人。上面這一手很高明。”金旭想了一下,道:“果真如此,的確高明。不過,像你我這種角色,上面就是要消滅證據,使咱們互相殘殺而滅口,似乎也太早了些。”高凌宇道:“的確,不過,兩虎相鬥,未必會同歸於盡,活的一個仍可為上級繼續利用,清除不穩份子。” 金旭道:“這麼說,你就是‘白骨斷腸刀’了?”高凌宇攤攤手,道:“正是區區。” 金旭凝思了一會,道:“這麼說你也是身份極高的人物了?是左右擁護嗎?依我猜想,這對你來說,身份不能算低了?”高凌宇苦笑一下,不承認也不否認。 金旭道:“看來你和金某的身份差不多了!”高凌字道:“如果你未參與狙殺家父之舉,也請直說。”金旭哈哈狂笑一陣,一字一字地道:“我們父子都曾參加過,憑我金旭,有什麼理由否認這件事?你真以為‘白骨斷腸刀’已經成了氣候?”高凌宇道: “至少,你不是一個窩囊的敵人。你是知道,武林中人,在一生中遇上幾個有骨氣有份量的對手,也是一件快事。”金旭傲然地仰仰頭,道:“不知道你的份量和我能差多少?” 高凌宇道:“那要看你是什麼身份了,是左右擁護抑是金旭道:“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來人那!取我的兵刃!”不久,兩個部下各摃了一只鋼環,和他的老爹用的兵刃相同,只是重量相差太多,金旭的各重四十七斤。金震天緩緩走近,道:“旭兒,欲語說:上陣還要父子兵。咱們聯手……”金旭冷冷地道:“你永遠扮演著可厭的角色……”高凌宇道:“金旭,你們父子應該聯手。當初如果我在家父身邊,我一定會和父親聯手而共生死的。”金旭冷笑道:“就像你我一樣,既是為人利用,利用完畢,殺之滅口,這種仇不報也罷!”高凌宇冷冷一曬,道:“家父的情況不同,由於他的武技自成一家,閹黨急於利用,就以舍弟作人質,家父為了幼子,只好聽命虛與委蛇,本想救出舍弟遠走邊睡,結果既未救出舍弟,他自己也……”金旭漠然道:“姓高的,你有幾成勝算?” 苦笑著撤下“白骨斷腸刀”,道:“姓高的從不如此計算,只要立意對決,對方的結局必然是停止呼吸!”又是一陣狂笑,金旭雙環輕擊,“鏘鏘”聲中,有如身在巨鐘之下震耳欲聾。四十多斤重的龍虎雙環交瀉飛舞,和雲片似的“白骨斷腸刀”相比,後者的重量不成比例。 金震天提環旁視,不敢貿然出手。兒子就是他的上司,怕兒子的心情就像他年輕時怕他的老子一樣。 雙環沉猛,白骨刀迅速詭譎。金旭走過之處,地上青磚粉末飛揚,罡勁震動環身發出“嗡嗡”聲。金旭齜牙咧嘴,目紅似火。二十招之後,他知道對方和自己的身份和份量了。刀芒雪崩浪滾,僅眨眼工夫,五七刀已自身邊或頂上呼嘯而過。 雙環一味去碰白骨刀,他希望碰飛它,而碰不上刀會消耗內力。老頭子在一邊觀戰,金旭希望速決。雙環的聲勢已佔了上風,勝利已在望。“彭”地一聲,左環在高凌宇的左腰臀之間蹭了一下,白骨刀一緩。雙環“嗡嗡”聲大盛,閃爍晶芒,爍爍耀目,一重重一疊疊地罩下,高凌宇幾乎又被砸中左肩。 金震天贊嘆道:“旭兒,爹今夜算是開了眼界哩……”“吟”地一聲,右環又在高凌宇的左後肩上砸上一下,衣破肉腫,跟艙格架,似已是強弩之未了。 金旭冷蔑地揮舞雙環,道:“媽的!看你這份德性,像是經得住折騰似的,原來是個軟皮雞蛋,一捏就破……”哪知“白骨斷腸刀”路子一緊,好象刀身上散發砭骨的寒氣,芒焰如絲,幹繞萬纏,剪不斷,理還亂,視覺已不暇跟蹤刀芒,有如織布機上的梭子,本是左右穿射,卻又突然上下瀉流起來。 “嗖”地一聲,一片頭皮,帶著長髮飄出七八步外,金震天一把撈住,發現是兒子頭頂的皮肉。 為什麼強弩之未還能反客為主,攻勢突然凌厲起來呢?這念頭還在金震天腦中迴旋,如月爆星落,令人眼花繚亂,刀聲如嫠婦夜泣,荒郊鬼哭。“唰”地一聲,一只右耳又飛了出去。 金震天走近撿起耳朵一看,鼠目濺出了火星,怪吼著揮環撲上。而在此時同,金旭也伸手模了右耳一下。不一會自頂上及耳上流下的鮮血在臉上婉蜒瀰漫。他嘶聲道: “姓高的……你使詐……”冷峻地一曬,刀芒中傳來了他的回答,道:“像你這等高手,豈不知‘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它們攫人噬物之手段。所以要聰明不露,才華內蘊,才有肩鴻任巨的力量……”的確,金旭學到了極重要的人生哲學,只是代價太大了。只聞“咯”地一聲,金震天喉頭一道裂口像西瓜露出了紅瓤,血箭隨著他臨死前的驚悸狂嘶而噴出。 金旭因是不孝逆子,見此景象,總有免死狐悲的震撼。 瞬間的分神,刀芒自鋼環中央射入,頭額“呱”地一聲,如剖開一只不太成熟的椰子,自前額到上唇,一劈兩開。 父子倆的屍體交疊呈十字型壓在一起。 喘聲重濁,高凌宇心情一松,踉蹌退倚在牆上。 殺人實非他所願,說不定有人隱在暗處作出得意而會心的微笑了吧?而這一些殺人戲,卻又是絕對難免的。 如果不是鐵梅心的安排,今夜這場面就不會發生。“這個小人物,她到底是何居心? 難道僅僅是為了助我?不會吧?她難道未想到,我高凌宇一天不死,她的老子總會走上金氏父子這條路?”有人探頭看了一下,縮回身子掉頭狂奔,當高凌宇離開這片莊院時,連一根人毛也沒有了。 |
第04章
一條羊腸山徑在曲折的山林中穿過,有星無月的夜晚,仍將林木的葉影灑落一地。 前面,有個小亭,高凌宇在亭中歇腳。 被金旭砸中的腰臀之間及左後肩上仍然未愈。不過人在江湖中,這點皮肉之痛也就微不足道了。有很多人羨慕他的成就,他看得出那些眼神。但是,久陷江湖的人想退出,身在局外的人又極想進來。這似乎是十分可笑的事。想到這兒,他真的搖頭笑了,“這就是人生……”“沙……沙……沙……”極輕微的步履聲在夜風中似有似無,但在高凌宇,卻無異相當大的聲浪敲擊他的耳膜。 遊目四顧,不見人影;他相信人在林在。 這小亭在林外約百餘步外之地,左邊是絕崖,右邊是如削的峭壁,只有這小亭四周有五七丈之地較寬敞。再往前,就只有一丈多寬的小徑了。 他泰然道:“朋友如果是衝著姓高的來的,別像大姑娘小媳婦,忸忸捏捏地……” 突然,弦聲“□□”乍起,如飛蝗似流矢向他集密射來。他射出小亭,“白骨斷腸刀” 已在手揮舞擋箭。 像這種下三濫的作風簡直使他想吐。可是左阻右擋,不太大的箭好象水無休止,也永不灰心的射來。 反應敏捷的高凌宇突然心頭一凜,“會不會是一種消耗戰的前奏?只要準備幾千支箭,或者幾萬支箭,使十名箭手不停地輪番瞄射,我就得不停地架格而到筋疲力盡盞茶工夫之後,他初步證實了這個想法。 箭是不停地在射,也不知道準備了多少支。 而他又不想且戰且走,而且還有個顧慮:返回林中面對四面八方的箭太危險,如果繼續向前,萬一這條小徑越來越窄,只有二三尺的寬度,一邊峭壁,一邊絕崖,那豈不是自陷絕路?他覺得剛才還以為這些人是下三濫,笨鳥,看來自己倒有些天真了。“他們能有多少箭呢?”箭雖較細較短,卻不知有無淬毒。 既然有此顧慮,就不考慮以身試箭,絕不能被射中一支。就這樣不斷地格架掃砸,繼續了約半個時辰。他大約估計,已射了三五千支之多。 “假如他們有二三萬支之多,待我力盡,再衝出五七個頂尖高手的話,那可真是磨盤掉落雞窩裡……砸了蛋哩2嘿嘿……我高凌字四肢雖頗發達,頭腦可並不簡單哩……” 他的格架越來越慢,有時真是險象環生,甚至於,由於體力不繼,為了保命而不中箭,他會滾地閃避。 總之,他所想像的不幸全部實現,這時突聞一聲沉喝: “停!”弦聲立止,像一天的飛蝗突然離去了。 但九個人影由林中掠出,把他圍在核心。有老的、少的、男的和女的,就沒有一個人是他以前所見過的。 這些人完成包圍就開始搶攻,而且居然是一色的短槍。 鎗桿粗逾鴨卵,槍纓中還有小銀鈴,抖動時鈴聲會擾亂精神,造成因擾。 高凌宇冷峻地道:“朋友們……你們的身手……諒非泛泛之輩……不該……報上名來嗎?朋友……”對方似有默契,各盡其力,絕不浪費精神,似怕開口精神分散,損耗了精力。功敗垂成,因為他們誇下了海口。 高凌宇喘息著汗出如漿,馬步不穩道:“朋友……反正我是入土一截的人咧……面對……這麼一個人……你們都……不……不敢亮出……身份嗎?”這話很尖銳,正刺在對方要害上。 九人中唯一的中年女人冷漠地道:“看在你出過風頭,叱吒風雲一陣子的份上,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我們也不會讓你離開這條鷹愁棧道的。”高凌宇踉蹌一下,差點僕倒,五支槍蓋房架屋似地罩下,他的嗓發出“嘲嘲”聲,那是乏力的終極。 中年女人道:“‘九華十八槍’梁氏家族,他們都比我矮一輩……”高凌宇上氣不接下氣,左支右細,看樣子隨時都會倒下,道:“梁大嫂……你……你們是奉何人之命來……來的?”梁杏芬道:“金旭殺你,你殺金旭又是奉何人之命?”高凌宇心照不宣,上面不是要她們來宰他,而只是想藉他之手消滅這些過去為閹黨出過力,已無多大用處,必須滅口的人物。這實在是可悲的循環! 高凌宇道:“梁大嫂,在你一生之中,為主兒殺了多少無辜?”婦人似乎有意焙耀一番,道:“幹了這一行,誰去計算殺了多少?又何必計較被殺的是否無辜?上面交下命令,就是完成,適者生存,命該如此……”高凌宇的情況突然改變,由萎靡變為強壯,由力盡改為生氣勃勃。“白骨斷腸刀”在十八支短槍中流瀉飛舞,人在槍林中彈躍、出沒。梁家的人在心理上是必勝的局面,只等敵人累倒躺下。陡然情況大變,心理上無法馬上適應。 也可以說,即使可以適應,大概情況也差不多。 “噗噗”兩聲,白骨刀晶芒略斂,一老一少的腹上及後腰上被戳穿。然後毫芒再盛,疾如煙花進炸,石火倏飛,三聲慘嗥乍起,兩臂一腿已在血雨進濺暴灑中飛出。 另外四個,包括婦人梁杏芬在內,在這一剎幾乎是魂斷魄裂,在他們的經驗中,人類不會有這麼大的耐力,以及這麼善於偽裝的表演。 總之,一個認為穩操勝算的局面完全改觀了。 哀號聲催人肝膽,他們雖然殺別人認為是適者生存,命該如此,自己的骨肉血雨橫飛,卻該例外。在剖爪劈濕柴之聲過後,四個人只剩了梁杏芬一個人。 這是“九華十八槍”之首,她體會到死亡和怕死之間的差別滋味,她身心俱顫。四周的斷肢殘體,觸目一片殷紅,過去也殺過人,也在危急中討過生機。卻沒有這次自心底透出悸怖和對人生的戀棧。 人生是值得留戀的,即使一個忿不欲生的人,只要讓他稍息悲絕之氣,就可能使那痛不欲生的強烈意念再衰而竭。 高凌宇道:“梁大嫂,你是女流之輩,我給你一次自裁的機會。”梁杏芬木然地凝目天際,天快亮了吧,年逾三十而末嫁,為梁家付出的太多,一定要和他們同歸於盡嗎? 一個人一旦留戀人生,死亡就不再對他有任何吸引力了。她冷冷地道:“你曾有過放生積德的念頭嗎?”高凌于冷漠地笑笑,道:“你不打算和他們一道走?”梁杏芬道: “沒有那種必要,不知你的意下如何?是不是和我以前一樣,不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高凌宇苦笑道:“善惡一定各有其報,但不必報在眼前。 冥冥中也許另有深意。為善不見其益,如草裡冬瓜,自會暗長;為惡不見其損,如庭前春雪,當必潛消。”梁杏芬道:“你既然相信善惡有報,當不會趕盡殺絕吧?”高凌字面色一寒,道:“除惡如不務盡,而致生靈塗炭,這又豈是真善,那是婦人之仁。 梁杏芬,時間不早,黃泉路上你的晚輩還在等你……”梁杏芬臉上閃過一絲陰毒了之色,快逾閃電,兩支短槍一支出手,一支猛戳咽喉,孤注一擲,勢不可當。“白骨斷腸刀” 一陣呼嘯,瞬間斂滅垂下。 梁杏芬右手的短槍落地,僵直地退了一步,本來還在肩上的頭顱,此刻由於身子後退,突然向後翻落,吊在後背上悠盪不已。 一層皮肉相連,在屍體未倒下之前的一剎那,無頭的人幾立夜色之中,是人類少見的一種慘象和結局。 雖然他見機得早,洞悉他們的用心,格箭數干支,力戰“九華十八槍”,畢竟內力消耗不少。他在屍衣上擦拭刀身,回到小亭中休息。 纔不過盞茶工夫,林中有人道:“休息好了沒有?”高凌宇微震望去,一個人影倚在樹幹上,似在吸旱煙,這是個有心人,應該不是“九華十八槍”的同路人吧?高凌宇道:“在下很佩服尊駕的耐心。”那人淡然道:“自古以來,懂得等的藝術的人,十之八九都有點辦法,姜子牙直釣而等到文王,諸葛亮高臥隆中,非三顧不納,三戶亡秦是等到了適當時機,而明太祖以一介沙彌的身份能一統天下,擊敗強元,也是等的藝術。 等是一門很大的學問,高少俠以為如何?”這人緩緩走近,身軀高大,一臉紫麻子,卻穿了一身華服,頗有點暴發戶的派頭。 高凌宇漠然一笑,道:“尊駕是來撿便宜的吧?”麻子道:“設若在下要撿便宜,大可不必讓你休息這麼久。”高凌字冷冷一笑,道:“這點休息時間,在下倒無甚興趣,貴姓?”麻子道:“‘武夷雲煙’陳哲……”高凌宇道:“恕在下見聞不廣,前此末聽過尊駕大名,不知陳大俠找在下是私人過節抑是另有其它恩怨?”陳哲道:“上面要我去找‘磨刀叟’,在下思考再三,總以為‘磨刀叟’成名已久,找你就比較適合得多,高少俠莫怪。”高凌宇聳聳肩,道:“在下也聽說過‘磨刀叟’之名,用一柄生鏽鐵刀,每逢他磨刀‘霍霍’,那就表示要開殺戒了!”陳哲道:“因此,在下以為咱們二人門當戶對。”高凌宇站起來走出小亭,道:“可惜你沒有去找‘磨刀索’。”陳哲道: “你的意思是……”高凌宇冷笑道:“如果陳大俠為求速死,早死早託生,你算找對了戶頭,如果你想多苟活一些時日,你該去找‘磨刀索’的。”陳哲道:“小子不必窮吹,一試便知……”旱煙管三尺多長,煙鍋是青銅鑄造,煙桿是鐵的,粗逾兒臂,也算是外門重兵刃,刀劍之類不宜硬接硬架。 可是高凌宇有點例外,他不迴避巨大的煙管,只不過不是硬接硬架,而是貼上就不撤刀,隨其攻守進退伺機攻擊,用陰柔把“粘”安訣發揮到極致。 白中微微泛紅的刀芒,在一片烏雲中翻騰,有如一條白蛟,騰滾於烏雲之內,忽隱忽現,候盛候斂,有時綿密如光網,有時銀芒如絲,不絕如縷。那不可思議的角度和方位,使陳哲心寒,他開始咒罵那個上司了。 本來,派他們去打“磨刀索”,臨行前卻又暗示“白骨斷腸刀”較弱較嫩,於是他們改變了目標來找高凌宇。大煙管如絞在亂麻之中,心餘力細之下連中兩刀,臀部及胯骨上中刀,流了一褲襠的鮮血。這工夫另外六個高大的漢子自林中奔出。 原來“武夷煙雲”共七兄弟,都用一色的旱煙管,正是武夷山“雲煙叟”的後代。 這些人本是白道人物,但一入那組織,一切過去的歷史和榮譽就完全抹煞改變了。受傷的是老五,已退下療傷,另外六個齊上。 高凌宇知道這些人為啥找他,也知道他們的上司居心何在。他不宰人,人必宰他,況且,他之自衛保命,絕不僅僅是為了繼續苟活,穿衣吃飯,娶妻生子,而是必須看看這些閹黨餘孽的下場如何。 這七人盡得“雲煙叟”的真傳,尤其是老二陳禮,為人聰慧、機伶,造詣最高,所以他為主攻,其餘為輔。 六根煙管分上中下砸挑掃戳,多少次間不容髮的危機,都在閃電中渡過;膽大心細的反應,熟能生巧的破解,幾次只攻不守的絕招,連“七竅生煙”救命絕招也被他避過。 高凌宇並不是毫髮未傷的,髮髻被挑得凌亂,鞋帶被劃破,左邊褲角被戳了兩個洞,小腿肚上在淌血。 但“白骨斷腸刀”沒有半點頹勢,五次翻騰,晶焰暴射迴環,在六支煙管上發出震耳的吟鳴。握煙管的手,奇熱而微麻。當然,高凌宇也差不多。 又是三個大側翻,高凌宇躍落在包圍圈之外,待他們掉轉身子,老四的一隻手和那根煙管斷得太快,未流滴血,己飛向老大。 而陳老大不知為何物,幻起一蓬烏影,競把那根煙管砸彎,把這只斷手砸成肉漿貼在小亭石柱上。 陳家兄弟有人發出悲恐的嘶吼,玩命已到最後關頭,失去一手的一頭射來,以血肉的人箭代手足們打頭陣。 高凌宇不想弄一身血污而閃開,“嚓”地一聲.五支勁掃而來的煙管憎愛分明,一支砸中他的左腋下。稍上一點就會擊中“腋淵穴”,稍下則可能砸中“大包穴”。 咧咧嘴,舔舔焦幹的嘴唇,高凌宇身形暴旋,寒芒焙目,有如炸開一捧銀液向四周濺射。“白骨斷腸刀”上發出懾人的金風和悲吟…… 兩顆首級在血柱中旋丟而出。 有人號叫大哭,有人形同瘋狂作孤注一擲,只剩下三支煙管其中一支的煙鍋中突然射出一蓬青芒。 高凌宇盡全力旋挪七步之外,當他再次瀉回時,老三被劈成兩片,由頂至胸,另外兩個之一是作手腳射毒針的,“白骨斷腸刀”在他肚內扭轉一匝,真正名符其實的斷腸了。 最後一個只被掃斷了三根肋骨,半臥在地上,面孔已扭曲得失去原形。遊目四顧,手足們無不個個慘死,他頹喪道:“姓高的,陳家的人必將死光,自有人為我們復仇,只是有件事我不明白……”高凌宇喘息著,他知道自己傷得也不輕,道:“我知道的並不見得比你們多些。”“我們陳家奉命行事,你是否也奉有同樣的指命?”高凌宇傾聽了一會,相信附近無人,道:“不錯。”“天那!我們只作了人家幾枚棋子……”高凌宇灑然一笑,道:“老兄,夠資格作一枚棋子,你還算幸運,有很多同道,他們只夠資格作椅子的把手,甚至於作一個痰盂……”“請問,你的上司是……”高凌宇道:“多此一問……”煙管猛擊,自碎天靈而亡。高凌宇擦淨了刀,多一刻都不想留下。他要儘快覓地療傷。腋下那一傢伙很重,更不妙的是中了一枚毒針,有點麻麻的感覺。 順著山徑往下走,果然是越走越窄,最窄處只有兩尺寬。下臨百丈深淵,上面是峭壁幹仍。 幸虧剛才沒有往下走,要不,死的不是陳家兄弟,必是粉身深淵的高凌宇了。現在他走出棧道,來到一個山谷中。 忽然他感覺視覺有點模湖起來。而中針之處,麻痺的範圍開始擴大。他知道是淬毒的針了。 他不得不折回來,他怪自己太疏忽,剛才應該搜搜他們身上有無解藥,那一定會有的。可是折回來他楞住了。 七具屍體一個也不見了,不是被人弄走,必是被人丟入百丈深淵中去了。這取屍丟屍的人會是誰呢?再進入森林中找尋,也不見人影,只好找個幽靜之處逼毒,聽天由命了。再次通過棧道進入谷中,遠遠望去,在谷的另一邊有一幢粉牆紅瓦的小房子。 他不想遇上任何人,只想找個山洞什麼的,但這谷中沒有山洞。現在他己不支,視覺不清,不久昏倒在大樹之下。 醒來時,隱隱地嗅到一股似有似無的幽香。 這是什麼地方?不是在大樹之下嗎?哪來的幽香呢?睜開眼,他幾乎不信這是真實的。他躺在鵝絨被中,錦衾繡枕,絳帳雕床,這些年來宿客棧是好的,要不,不是破廟就是守山的草案了。 為了提防暗算,保護自己,就得犧牲享受。 而現在,他怎麼會在溫柔鄉之中?到處都是香噴噴的。 但是有一點他相信,他中毒一定不輕,纔不過是晚秋,他感到瑟索的寒意。 想想這幾天的殺伐,不過是為了自衛,多少人死在“白骨斷腸刀”之下。固然.那些人兩手血腥,死有餘辜…… 這時傳來輕靈的步履聲,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不一會已到了門外。門簾一撩,探進頭來,四目相接,高凌字眼睛睜得大大的,噫了一聲,道:“是……是你!”她走進來,還是那麼嬌嬈動人,笑得令人舒暢。他見過很不錯的女人,一直以為女人不足以使他牽腸掛肚,現在他推翻了這想法。眼前這個鐵梅心,不論怎麼看?從什麼角度來品評她,都挑不出毛病來。 她端了一碗什麼東西,還冒著騰騰熱氣,道:“好一點了嗎?”多麼溫婉的叮籲和關切!一個人如果經常休浴在這等呵護溫柔之下,那才不會白混,不會浪擲韶光哩! “好多了:只是還有點冷,小毛病……”搖搖頭,金步搖顫魏魏地晃動,更加動人,道: “蓋著鵝絨被,還感到冷,這會是小毛病嗎?”的確,他忘了身上有鵝絨被子,不過他仍未在意,道: “鐵梅心,你怎麼會在這兒?”坐在床緣上,放下一碗湯藥,道:“這本就是我的房子,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高凌宇道:“怎麼會這麼巧?”她不悅地道:“怎麼? 我救人還有什麼不良企圖不成?”高凌宇嘆口氣,道:“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份情我報不了!”她端起碗,道:“這是解毒藥,趁熱喝可以幫助發發汗,出一身大汗才能完全怯毒復原。”已把碗送到他的口邊。他正要起身,這才發覺全身是赤裸的,不由一驚道: “鐵姑娘,我的衣服……”嬌靨微暈,移開目光,道:“‘武夷煙雲’的毒針十分厲害,為了徹底消毒,不至於再受到感染,只好把沾有毒素的衣服丟了。還有……”高凌字一愕,道:“還有什麼?”她不耐地道:“快吃藥吧!何必追根究底?”高凌宇道: “你不說我就不吃藥。”她站起來負氣道:“不吃就算了!又不是我中了毒。”她佯作要走,高凌宇也未留她,她走到門口還是停下來,幽幽地道:“你的毒發作時,冷得牙齒打顫,渾身發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看樣子十分痛苦,所以……所以我只好以…… 以我的身子為你取暖……”高凌宇突然目瞪口呆愣住了。他沒有理由認為這是謊言。而一個黃花大閨女,為一個陌生男人以這方式取暖,這份恩情如何報償?想到這裡,不免愧疚,以前還曾懷疑過她,人際間的信賴真是一門大學問,今後自當警惕。古人說: “信人者,人未必盡誠,己則獨誠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詐,己則先詐矣……”他忽然握住了她那修長細嫩的小手道:“鐵姑娘,令尊那種人居然會有你這麼一位好女兒。” 她袖回手,道:“把藥吃了吧!你現在還不是一個健康的人……”他喝了藥,她為他蒙上鵝絨被。他撩開被子道:“鐵梅心,如果我能娶你,我願意折壽十年。”淡然一笑,道:“世事難料,病好了再說……”高凌宇出了一身汗,毒已全被逼出體外,洗了個澡。 現在,兩人對面坐在大餐桌上,面對佳肴美酒和美人,不禁啼噓感哨地道:“以前我以為命中注定要受苦一生,六親無靠不會再有任何人會關心我,沒想到會遇上你,我的天! 上天還是仁慈的……”她端著杯子,道:“為了你的康復,咱們幹一杯吧!”他端起杯子,道:“慢著,梅心。我想問你一句話。”“問吧!”“你會不會是為了你的老爹而對我示恩……?”她苦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怎麼會說出這麼傻的話來?如果你要殺我爹,誰也擋不了你,因為那是上面的指令。設若我要阻止這件事,我不救你不就等於救了家父了?”他拍拍前額笑笑,道:“的確,人類有時候會說出十分幼稚的話來。” 她喟然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世上的事又往往不能直覺地去研判,欸!難哪……走—步算一步吧!有時乾金難結一時之歡,一飯競成終身之感。蓋愛重反為仇,薄極競成喜也……”高凌宇道:“真是失敬,看你嬌生慣養,喜怒無常,卻又美豔動人,大多數人都會對你產生錯覺的……”她淡然道:“什麼錯覺?”高凌宇道:“把你看成一個沒有內涵,虛有美好外殼的女人。”她端起杯子,道:“難道我不是?”他搖搖頭,道: “我發現你很有深度。有深度的女人像美麗而有香味的花兒一樣,反之有,很多花好看,就是不香。”這頓飯吃得很開心,所謂開心.不僅是指有美酒佳看,而是有美人在座,談笑風生,人生能有幾次如此美景?她忽然正色道:“從此一別,也許你仍有無盡的災難和凶險,我恐怕無能為力,而且我要告訴你,咱們緣盡於此。 下次不論在何處遇上,我如果不理你,你都不要驚奇或忿怒……”高凌字微微一怔,笑笑道:“我看你絕不是那麼無情的人。”她仍然一本正經地道:“切莫把我的話當兒戲,那樣才不會過份失望。各有各人應走的路,也就是說.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他茫然道:“你怎麼啦?有什麼……”她喃喃地道:“沒有什麼,只是人類的際遇不同,走的路子不同。今日在此相聚,也是因緣際會。別後也不可執著…… 他灌了一大口酒,道:“你是說,從此一別,永無再見之日了?”她又搖搖頭,道: “不能如此解釋這句話,我只能告訴你,下次遇上,如果我不理你了,必有我自己的理由,請勿深責。”他靜靜地晚著她,這半日相聚,他對她真有說不出的傾慕,上天的安排為人所詬病的是,往往該成不成,該聚的不能聚,猶如空樽對月,煞盡風景。人生能有幾次這種機緣呢?她淒然一笑,道:“像你這樣特立獨行,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就不能灑灑脫脫地分手嗎?”他站起來道:“兩次援手救命,怎能忘恩?”又連連搖頭,道:“此恩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因為你我之間,恩仇了了,誰也算不清那筆賬,倒是如果有一天,為了某種原因非拼個你死我活時,希望你能看開點……”他愣愣地望著她,道:“會有那麼一天嗎?”她笑笑,道:“但願沒有那麼一天,但世事難以預料,真有那一天,也不必把今日之相聚放在心上,有時我們活著,也不一定是為了自己。”他們在無限依戀,惆悵中分手了。他不大相信她的話,不過他猜到一點,也許她為了呵護她的父親,以為有一天會和他兵戎相見吧?總之,她除了美之外,還有點和其它女人不同之處,也許她所能吸引他的地方,正是這種不同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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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滿山紅葉,像熊熊的烈火在燃燒著。 這種景色在傷心渡看來,那就使人的感受不同。絕不會興起“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的詩情畫意。 它給人的感受是肅煞、蒼涼和一些使人難以忘懷的不幸。這兒曾是大內高手追緝要犯的廝殺之地。 此渡也曾是東廠攔截忠貞不屈之士的屠場。 渡頭荒涼,一衣帶水,雨泛之季,河水寬不過一百五七十丈,旱季時三五十丈寬,只要撐上幾篙子就到了對岸。 河的兩岸雜生著虯杉和枝幹曲突的棗林,另外就是一大片的荊棘了。像這樣一個野渡,一天當中不過五七個過河的人,那家茅草搭建的小店卻仍然存在。 秋的傍晚,日頭還在棗林梢上留連不去,在這茅屋後崎嶇不平的山徑上卻傳來了單調的鈴聲。 不一會,自松林中轉出了兩匹毛驢。前面驢上是一個瘦弱的老頭,約在七十以上,後面驢上是個一身著土布衣衫的大姑娘。不入時的衣衫掩不住她的婀娜身段,粉脂不施,反而更顯得她的嬌靨不是偽裝出來的。 老的背了個包袱,少女驢背上放了個簡單的行李捆。 一老一少在茅店門前下了驢背,這小店由叔姪兩人經營,年輕人叫孫愣子.十六七歲的人哩。鼻管中還有兩通清涕伸縮不已。他接過韁繩拴了牲口,嚷嚷著道:“老大爺和這位大妹子是打尖還是住店?”老頭向內瞄了一眼,道:“隨便弄點吃的,馬上過河。” 這茅店外觀不怎麼樣,裡面還相當寬敞,有七八張沒探漆過的八仙桌子,擦洗得挺乾淨地,予人好感!孫掌櫃的五十左右,扁扁的臉,世故地瞄了這一老一少一眼,他算是眼皮子極雜的人,這些年來由比經過的三教九流,啥人沒有,只要瞄上一眼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只是這—對老少他還真估不透,老人也不土,還有一份悠閒之氣,而姑娘雖是布衣布裙,卻也不顯得倫浴。 老少入內坐在靠近後窗處,這兒可以看到通往傷心渡的唯一山徑。窗上掛了一大串紅辣椒、大蒜,還有些乾菜或臘鴨什麼的。 孫楞子道:“老大爺,吃點什麼呀?”老人道:“隨便來兩個什麼面吧!有大滷麵吧?”孫愣子道:“有有,不來兩個火燒嗎?本店的鋼爐頭可是很出名呀!到了小店不嘗嘗我們的鋼爐頭,可真是鄉熊咧!”老人道:“就來兩個鋼爐頭吧:”孫愣子扯著嗓門吆呼道:“鋼爐頭兩個,大滷麵兩碗那就在這時,又魚貫走進三個人,老人似乎對那姑娘低聲說了兩句話。這三人之中,一個徐娘最搶眼。紫紅披風,鮮紅緊身衣,把胸臀清晰凸浮地勾勒出來。 她擦了不少的粉,在乾燥的秋風中,脂粉最易剝落。如果早嫁,可能已有資格作奶奶了,卻穿了一雙醬紫繡花鞋,鞋面上繡的是鴛鴦戲水。 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很少不認識這娘們的。她從不諱言,一生中不慣獨眠;她就是常幹吃嫩草倒採花的女飛賊陰麗桃。 緊跟在她後面的漢子,三旬上下,紅紅的臉,卻穿了一身綠袍,活像綠葉襯配中的一顆熟透的大草莓。 當然,也像一只紅頭蒼蠅。 在黑道武林中,此人頗有名氣,誰不知道“大羅手”毛華廷?他以前不穿綠袍,據說是為了陰麗桃,因為毛華廷是她的第一面首。自他發現她又和第二個第三個男人有一腿時,一怒下改穿綠袍哩。 最後面一個,也是四十左右,絡腮鬍子像龍鬚菜似的,只露出了眉眼口鼻,身上有陣陣惡臭。他就是兇名遠播的“獵頭人魔”曾不凡。 孫愣子額著屁股上前招呼,抹著桌子道:“大嬸,三位是打尖還是……”“啪”地一個大耳光,把孫愣子打出三步以外,原地轉了一匝差點栽倒。 口角淌著血漬,左頰火紅一片,孫愣子有點暈頭轉向吆呼著,道:“他奶奶的!你怎麼打人咧?”曾不凡冷冷地道:“媽的!你也半大不小哩!又整天接待客人,就連這點風水也看不出來?叫一聲‘姑娘’不就啥事也沒有了?”倒抽一口冷氣,孫愣子訥訥道:“姑……姑娘?”心中暗罵:他奶奶個熊I俺孫慣子難道沒見過姑娘?***!姑娘的奶奶還差不多。她是姑娘,那邊和老頭子坐在一起的姑娘算什麼?孫掌櫃的在大灶上,向孫愣子使了個眼色。孫愣子只好將就著。只不過,他怎麼端量,這個騷娘們不是個半掩門,也必是個賣火坑的貨色。他搔著頭皮,道:“姑……姑娘……來點什麼?”陰麗桃道:“撿最可口的往上端,撿姑娘最愛聽的出口,那就沒有錯。兒子,姑娘第一個開懷的男人,比你還小一兩歲哩!”孫愣子心中直嘀咕:你他奶奶的臉皮之厚,做鞋底可以穿上五年。像你這種臭魚爛蝦,到徐州騾馬市去零賣,恐怕也只有把頭、長工和騾夫之類貨色會照顧你哩…… 孫愣子退下,一邊的毛華廷低聲道:“你就不能少說幾句?今天是什麼日子?”鼻孔一掀,一臉不屑之色,陰麗桃冷峻地道:“伯什麼?姑娘我就是這種德性,用不著裝模作樣地裝節烈女,至於說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家心照不宣,誰能活著離開傷心渡,誰就能繼續糟蹋糧食。”曾不凡道:“姑娘這話挺順耳的,今天這日子一定很熱鬧,看! 不是又有人來了?”這工夫門外又有兩人走進來,都是三十郎當歲,一身鄉熊打扮,只不過提著沉重的包袱,身份已十分明顯,招風耳是他們的註冊商標,看來必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兩人打量了一下,撿個前後可以兼顧的座位坐下來,陰麗桃灑然道:“望鄉臺上又要添新鬼了。”毛華廷道:“看樣子不像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曾不凡道: “那還用說,咱們出場,龍套自然要亮相隨行羅:”孫愣子又上去張羅,道:“兩位大叔,小店沒有什麼好吃的,只有家常面點、鍋餅火燒、花生、滷肉什麼的,貴客多包涵那!”身材較高的道:“伙計,有可口的儘管往上端,銀子有多少在這兒花多少,離了這個村,不知還有沒有這店。至於說話嘛,老弟,只要是實話,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不要盡撿好聽的說。”孫慣子一點也不愣,立刻向陰麗桃那邊望去。 陰麗桃霍然站起,但被曾不凡扯下入座,曾不凡道: “陰大妹子,老實說,奈何橋上有他們不多,沒他們不少,就憑‘怒山雙筆’那兩套,在今天這場面上,跑龍套還差了點……”“怒山雙筆”相視大笑,似也沒有把陰麗桃等人放在心上。俗語說: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也可以說: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其實又何嘗不可以說武功是自己的好呢?人類有掩飾自己的缺點,誇大自己的優點的通病,如果說是由於對自己太了解,對別人不了解所致,那也許是正好相反,了解自己往往比了解別人更難。掩耳盜鈴,往往使自己的視覺不清,而造成對自己觀察的錯覺。 對於這種旁若無人的大笑,陰麗桃又忍不住要動手,這次毛華廷扯了她一下,道: “麗桃,到了時候。他想笑也笑不出來了!何必呢?”孫愣子來到大灶邊,孫掌櫃的道: “份子,今天晚上恐怕有戲看哩!”孫愣子模摸火燙的左頰,道:“王八旦打雜種,打死一個少一個!”孫掌櫃曬然一笑,道:“別說傻話哩2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惹的,一旦幹上了,咱們能置身事外嗎?看吧:這是一大出戲,還有些角色沒到哩!”吸入兩通清涕,孫愣子道:“掌櫃的,他們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幹啥呀?”孫掌櫃在大灶上掀著菜勺,溜三鮮在勺中翻起升空,然後落入勺中,發出“嘩嘩”之聲,看來不愧為名掌勺的,手腳伶俐熟捻,挺帶架地,低聲道:“等著瞧吧:總不是到這兒來涼快的吧?”把溜三鮮刮入盤內,孫掌櫃的勺子在鍋邊上有板有眼地,先疾後徐地敲了七八下,孫愣子端到陰麗桃等人的桌上。 夕陽最後的一抹殘紅也消失了,河的對岸一片蒼溟,秋風在棗樹上吹著尖利的口哨。 傷心渡的風貌,隨著夜的來臨,已逐漸展露出來了。 這時候,靜靜地,不慌不忙地進一個二十來歲,三十不到,打扮撲素,神色安祥,看來像個綢緞莊站櫃檯的年輕人。 孫愣子哈著腰走上來,年輕人道:“一壺酒,切一盤滷菜就成了。”目光流盼,打量著店內所有的人。當他的目光掃到老人身邊的姑娘身上時,突然一亮,就像燈蕊突然捻長了些似的,幾乎想舉手訂招呼。 他畢競沒有打招呼,因為這位姑娘看了他一眼,那完全是陌生人的眼神,所以他收回了欲招呼的手。但他不能不在內心嘶呼著:這不就是她嗎?她為什麼故作不認識我? 她來幹什麼?毛華廷低聲道:“曾兄,這個小子見過嗎?”曾不凡微微地搖頭,道: “毛兄,看他的包袱,必也是武林中人。不過我只要瞄他—眼。媽的:八成是無名小卒。 稀鬆……”陰麗桃皺皺眉頭沒有出聲。 他不會同意曾不凡的看法,傷心渡這不祥之地,常人不是有千萬火急的事,絕不冒險抄這小路,而這年輕人雖然打扮樸素,英華內蘊,就憑這份消閒悠靜之氣,常人就作不到。 只不過要陰麗桃視他為今夜的大戲中的主角之一,卻又不大甘心。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 店內暗下來,孫愣子點了兩盞孔明燈,掛在梁上垂下的掛鉤上。燈光幽暗,映在不同的面孔上,像一些牛鬼蛇神都顯了原形似的。 此刻,黑黝黝的門外又晃進一人,五旬以內,光長骨頭不長肉,瘦得像只風雞,一件洗漿得泛白的藍布長衫,有如隔夜餿了的稀飯;留著稀疏的山羊鬍子。肩上有個錢褡子,錢格子後面袋中露出了半截生鏽的三尖兩刃刀。 一雙黃澄澄的眼珠子四下掃瞄了一陣,“砰”地一聲把錢褡子丟在桌上。孫楞子已上來打招呼道:“大叔,您老是打尖還是住店?”老頭揮揮手道:“慢著……”又壓低聲音道:“小子,能不有給我找個賣的?趕了幾天的路,火氣很大,老夫知道,擺火的最好辦法是找個賣的折騰一番……”孫愣子茫然攤著手道:“大叔,您要賣什麼?”小老頭顫動著雙手、似想找個適當而又能使孫愣子懂的詞句說出來,一時卻又想不出來。 他訥訥地道:“就是…… 就是賣‘荷包’的……”孫愣子可沒聽說過這些雙關的下流話,只是荷包他見過,端午節時小孩子身上會戴上幾個,內有香包。他苦笑道:“大叔,這兒只賣家常便飯…… 再就是擺渡,可不賣荷包……大叔……你到底要吃什麼?”小老頭猴眼疾翻,連連拾著下顎,指向陰麗桃那邊,道: “就是那玩藝兒……”可惜孫愣子會錯了意,拍拍前額道:“大叔,您要溜三鮮、咕老肉,還有紅燒樟脯是不是,這好辦,小店還能湊出這幾道菜來……”小老頭道: “你這小子是不是裝了一腦子漿糊?有十六七了吧?老夫在你這年紀,早就到勾欄院去關門拉鋪咧這工夫孫掌櫃見愣子和客人纏夾不清,大聲道:“愣子,客人叫什麼菜你自管嗆呼出來,咱們有的當然供應,沒有的也請貴客多包涵,山村野店,不敢準備太多的材料孫愣子訥訥道:“掌櫃的,這位大叔要的我聽不大懂,先是說要賣的,又說要‘荷包’,最後又指指陰姑娘那邊,說是就是那玩藝兒……”孫掌櫃的是過來人,立刻會意,道:“貴客,四十裡外的劉家集上有,您過了河,急趕一點,大約三更稍過,可以到達劉家集……”小老頭道:“掌櫃的,貴不貴?”孫掌櫃的道:“劉家集不是個什麼大地方、凡是住戶較多的地方,都有幹這個的,只不過沒有什麼養眼的貨色。鄉熊粉頭嘛,也貴不起來,聽說‘隨便’三錢銀子,‘關門’五錢,‘過夜’八錢到一兩……”小老頭道:“掌櫃的,遠水救不了近火,有現成的,你能不能給張羅張羅?雖然老了點,沒有魚嘛,蝦也湊合哩孫掌櫃的訥訥道:“這……這……你老多包涵……”陰麗桃再也忍不住了,忿然離座,指著老頭道:“老雜碎,你看上了老娘是不是。來,我管你個夠。” 小老頭裝著沒聽見,卻對孫愣子道:“小子,你們都有什麼吃的呀?”孫愣子道:“包子、餃子、麵條子、疙瘩湯、火燒子。 要啥有啥,活人腦子現炸!”小老頭道:“小子,就來個酥炸活人腦子吧!”搔搔頭皮,孫愣子道:“大叔,您別開胃哩!”小老頭道:“不是要啥有啥,活人腦子現炸嗎?”孫愣子“呼嚕”一聲,吸著清涕道:“大叔,這不過一時貧嘴,哪有炸活人腦子的?”齜牙一笑,小老頭道:“別的時候當然不成,今天晚上要吃活人腦子可就不缺貨啦:小子,這幾天大魚大肉吃膩了,就來點清淡的吧:—碗加料陽春面。”孫愣子道: “加料陽春面……”小老頭楊聲道:“加料陽春面都不懂嗎?真是他媽壽頭壽腦地,一竅不通。加料陽春面就是兩個陽春面合二為一。”這工夫陽麗桃忿然坐下.狠聲道: “先別咋唬,你那顆‘鳥頭’先在你肩上藉寄—會。”孫份子對孫掌櫃的道:“我雖不知道他們是幹啥的,卻知道他們一個也不想過河。掌櫃的,依你看,這些人都是幹什麼的?”孫掌櫃的道:“這些人都是擺設.主角就是討債和還債的。在這場面上越是咋咋唬唬的人越沒有什麼,悶聲不響的,反倒要特別注意了……”孫愣子本能地向一老一少及那年輕人望去,而那年輕人正在邊吃邊望著那個動人的姑娘。一壺酒幹了,又要了—壺。 “怒山雙筆”林氏兄弟也在邊吃邊低聲交換意見,他們二人的注意力,顯然全投注在陰麗桃等三人身上,對那老人、少女以及那個年輕人,似乎不太在意。 最早到達,聲言吃點東西就要過河的人,也沒有意思急欲過河哩:這工夫孫慣子為小老頭端上一大碗雙料陽春面,小老頭還要了胡椒、醋及醬油等,花錢不多譜兒可不小。 就在這時,門外馬嘶聲甚為喧器,孫愣子出去照料馬匹又擁進十二個漢子,個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 “怒山雙筆”林老二道:“老大,是‘十二生肖’到了林老大瞄了一眼道:“人多未必有用,實力卻沒有曾不凡等人深厚。”“十二行肖”是十二兄弟,老大鄒忠叫了現成的包子饅頭,切了—大盤滷肉和一大盆的酸辣湯。這一桌對吃比較馬虎,個個藍布包頭,一副化外之民的樣子。 只是他們包袱中的兵刃十分沉重。 這工夫那個消閒安詳的年輕人已吃完,負手走過那一老一少的桌邊,向少女點點頭道:“梅心,久違了……”他的聲音很低,別人都未注意,因為近二十匹牲口在外面嘶叫,聲浪極大。可是這位女郎只看了他一眼而未作聲。 年輕人也未在意,一直踱到大灶附近。中間隔了一道齊腰的欄櫃,至於住宿之處在後院中,用毛竹搭了些棚子,約能容納十來個人。 掌櫃的切好了一盤拼盤,交孫愣子端去,道:“這位老弟還要點什麼?”年輕人道: “不要了,掌櫃的,把灶封了吧:”孫掌櫃的道:“老弟是說……”年輕人道:“這麼晚了,也不會有客人來哩!每天晚上不都要封灶嗎?”這種大灶都燃煤球,把爐口用泥巴封上,只留一個小孔,可保爐火不滅,明天姚開不必再生火省了麻煩。 孫掌櫃的道:“老弟,在平常.這辰光往往還有人過河打尖。反正到這兒來的必有緊三火四的急事,沒有急事的也不會來。”這工夫陰麗桃忽然插上嘴,道:“掌櫃的,人已經夠了! 為你為大家著想,太熱鬧了也不是什麼好事。要來的已經來了,不來的就是用八拾轎子去接也不會來。把灶挑了吧!”孫掌櫃的道:“挑……挑灶?我說這位姑……娘,小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臘月三十日祭天地以後才挑灶,因為過年沒人過河咧i其餘的日子封灶而不挑灶呀!”陰麗桃道:“掌櫃的,如果還有明天,你就是重生爐火也累不著你呀!你說對不對?”孫掌櫃的道:“是……姑……姑娘說的也是……”好象這“姑娘”二字說出來十分繞口吃力似的。掌櫃的很聽話,把灶挑了。 年輕人正要走開,掌櫃的道:“老弟。貴姓大名……”年輕人道:“敝姓葉……” 孫掌櫃的覺得這年輕人說話平平淡淡,不文不火,卻往往有無尚的威儀,使人不忍也不敢違抗,聽陰麗桃的話,不過是不願招惹而已。 姓葉的回座時,在那嬌嬈的少女桌邊站了一下,低聲道:“兩次援手之情,在下實在不便或忘,不過姑娘說過,下次不論在何處遇上,你如果不理我。我都不要驚奇或忿怒。老實說,我不會忿怒,但永遠不忘那山谷中的一日之聚……”姑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根本不承認有那回事似的。葉姓年輕人回座,那老人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姓葉的微微皺眉,不免犯疑,這姑娘應該是鐵悔心,雖然上次分手時她曾交待過,難道就如此絕情嗎?或者,她故作不識有她不得已之苦衷?這工夫除了陰麗桃那—桌,由於叫的菜多,還要細嚼慢嚥,其餘的也都風捲殘雲似的吃完了。這是因為,他們心裡都清楚,正如陰麗桃所說的“如果還有明天,再生爐火也累不著”,這不是暗示今夜來此的人沒有幾人有把握離開這傷心渡嗎?小老頭的雙料陽春面早吃完了,摸摸肚皮道:“掌櫃的,有磨刀石沒有?”他這麼嚷嚷著,已自錢褡子中抽出了生鏽的三尖兩刃刀,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兒,在場諸人都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大多微微色變。陰麗桃卻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磨刀叟’那個老不死的……”孫份子道:“大叔,你要磨刀石是不是?當然有。 要大的還是小的?看你的鏽刀,八成是要用最大的磨刀石羅?”“磨刀叟”道:“對對! 越大越好,順便用碗盛些清水來。”“磨刀叟”把巨大的磨石放在長凳上,撩上水,就“霍霍霍霍”地磨了起來,一邊磨還一邊哼著風流小調。這聲音使在座大多數人心頭上酥酥痒痒地。 武林中人只要聽說過“磨刀叟”之名,必然也聽說過此人一旦公開磨刀,必有一場腥風血雨近在眼前了。現在,大家都吃飽了,要作的事也不能永遠再瞞下去。 曾不凡回頭看了那老頭和女郎—眼。由於他這一打量,“怒山雙筆”也開始注意了。 接著,“十二生肖”也像是豎起了翎毛的公雞。那‘老一少還是老樣子,好象這些人和他們無關,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來此和他們絕對是有密切關連的。 掌櫃的和孫愣子交換了一個眼色,要到後院去。毛華廷冷峻地道:“掌櫃的,戲就要開鑼哩:怎麼,不看戲要溜啊!”孫掌櫃的道:“貴……貴客……小可什麼都不怕…… 就是怕刀光劍影和血腥氣味,貴客你就高抬貴手,讓我們到外面去,要是貴客有什麼需要,吆呼一聲就成了。”毛華廷木然地揮揮手,道:“給我坐在大灶旁邊,看不看是你們自己的事,誰也沒有勉強你們看,只是今夜在此的人,誰也不能離開。”說著,向曾不凡一眨眼,二人像飯後散步似的向老少二人那邊踱去。 “怒山雙筆”正要行動。“十二生肖”三個人搶了先,立刻迎了上去。他們以四維八德為名,這三人是鄒義、鄒和及鄒平。他們全用雙斧。只是斧的斤兩按各人的臂力大小不同而已。還在斧背後上鑄上了他們的生肖如子鼠、醜牛等等。 毛、曾二人自然沒有把這兩人放在心上。交換了個輕蔑的目光,毛華廷負手道: “曾兄,是你偏勞還是由我親自動手?”曾不凡吐了口唾沫,淡然道:“毛兄,你看著辦,年頭不好,別讓他們糟蹋糧食。”二人一問一答,極盡輕視之能事,“十二生肖” 雖來自邊睡,卻也不是文盲,不由暴怒。三人吼叫著撲上。 三柄黑白兩色的板斧,就像三張黑臉上怒齜著白牙一樣,擇人而噬。在幽暗的燈光下,銀蛇騰飛,金風盈耳,絞劃出千萬道銀線向毛、曾二人纏繞。 今夜來此的人大多都是來自衛的。但在另一角度上看來,他們大多都是來送死的。 也許有人以為,他們不來不是可逃此劫嗎?當然不。並非迷信,只要是榜上有名的人,在劫難逃。 毛華廷號稱“大羅手”,他不用兵刃,曾不凡雖用兵刃,可能是因為吹了半天牛,以二對三也不好意思亮出來。 兩人的身子如蕭瑟的秋風中的兩片敗葉,有時冉升,有時迂迴轉折,在漫天魚鱗似的晶芒中脫出斧陣之外。陰麗桃吸了一口酒道:“乾得好!”三人六柄板斧呼嘯著再次罩下,“嗡嗡”聲顯示著使斧者的臂力和速度,疊疊斧浪迭番推壓,兩片人影在光焰隙縫中飛瀉,偶爾會發出吼嘯。 其實這是毛、曾二人的連絡暗語,他們要同時下煞手,果然,三聲慘嗥中,六柄扳斧向不同方向飛射,三個身子摔出,被“十二生肖”其餘諸人接住。 被毛華廷擊斃的兩個,不見外傷,僅口鼻中微見血絲,心脈已斷,被曾不凡砸死的人,頭顱扁而碎裂。 店內出奇地靜,只有河水在夜風中嗚咽。 另外就是“霍霍霍霍”的磨刀聲了。似乎“磨刀叟”除了磨他的鏽刀之外,其餘的事都可不聞不問了。 在此時同,嘶吼聲中,“十二生肖”另外五個又撲了上去。其中四人人到斧到,另一個凌空騰起,兩柄斧之一的斧柄是活的,帶有鋼鏈。“瞅瞅”聲中交織著陰寒的光網。 五人十柄斧,分不出經緯線。只交織成銀燦燦的巨繭,網住了毛、曾二人。 |
第06章
陰麗桃目不轉睛,“怒山雙筆”全神貫注。而孫掌櫃的和孫愣子似乎隨時都想開溜,他們見過太多的殺伐場面,只是這次更慘烈不同些罷了。 葉姓青年人時而看看現場搏殺,時而向那姑娘瞄上一眼,這一老—少還蘑菇著不走,大概等待命運裁決吧?“霍霍”磨刀聲一直不停,陰麗桃煩躁地大聲道:“老不死的,你要磨到什麼時候?討人嫌!”“磨刀叟”自言自語地道:“俗語說:刀快不伯脖子粗。 刀當然是越快越好,磨到鋒利處,可以任意控制,要在脖子上留幾寸的膘,都可能分毫不差……”陰麗桃也無暇和他磨牙。毛、曾是她的跟屁蟲,這兩人如果不敵,她就落了單,失去了有力的屏障哩:毛、曾二人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是不亮傢伙,這當然也是陰麗桃在一邊的緣故,這娘們在別人眼中不值錢,在毛華廷和曾不凡的心目中仍然是鮮桃哩! “嗤嗤”聲中,毛、曾二人肩上及背上飛出兩片衣屑,還帶了一片皮肉,曾不凡咧咧嘴,不吭一聲。但幾乎在此同時,毛、曾兩人心意相通,在不可思議的角度上,砸出不可臆測的兩記重手。 如山的掌浪把交織的晶芒之網無情撕裂,斧陣已開始顧此失彼,雜亂無章了。在這剎那,這三人已知自己的命運了。 慘烈的號嗥乍起即斷。在血雨進射狂噴中,五個人摔出三個,另外兩個,如狂風中的飛絮踉蹌退向另外四個“十二生肖”身旁而被扶住。 先摔出的三人之一的頭顱,已被用陰柔手法按入胸腔之中,只露出半個額頭在外,而顱骨卻未摔裂,這就是“大羅手”的絕招。 被另外四個扶住的二人之一,口中冒著血泡,道:“老大……不必看了……東西必然在那一老一少的身上……留得青山在……不伯沒柴燒……我們走吧……”一柄扳斧和一柄鏈斧剁入梁柱中,鏈子還是晃動。 但此人說完,脖子搭拉下來。另一個也差不多奄奄一息,因為背後肋骨有六七根已折成數段透肉突出。不過盞茶工夫,“十二生肖”已去其八。只是這麼血淋淋的場面,並沒有任何在場中人皺皺眉頭。包括一老一少在內,像是在欣賞演戲或看驢皮影一樣。 最後四人之三形同瘋狂,又要撲上,但老大攔住了,低聲道:“不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暫時認了。”這工夫“怒山雙筆”之一開了腔道:“想走嗎?不大上路吧?”鄒老大道:“怎麼?就恁你這份齜牙咧嘴的護食德性,也要插上一腿?”林老大道:“姓鄒的,老實說,今夜來此的人,除了挑大梁的主角之外,就沒有一個聰明人。 咱們根本就不該來,而既然來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走啊,那多洩氣?” 鄒老大目光一掃,果然這場面上的人沒有一個對他們有同情或支持的神色,的確,事前有欠考慮,來幹什麼呢?設若名單上有他們兄弟之名,雖遲早難逃一死,也不必送上門來。他慘笑一陣,道:“兄弟們,幹……”這是搏命,也是對一個惡勢力的無言抗拒。 雖然知道後果會如何,人在未到絕望時,總以為希望是伸手可及的。 陰麗桃使個眼色把毛、曾二人叫回,兩人也受了傷,她為他們上藥包札。“怒山雙筆”林氏兄弟擋住了鄒氏兄弟。 “雙筆”二林力戰鄒氏四兄弟,勢道差不多,一方面是把殺兄弟之仇全加在二林身上,二林則要以四鄒的濺血顯示他們的份量。 二林筆上的工夫極具火候,論臂力也不及這四個“十二生肖”殘餘,招術卻有過之。 他們都是來此看名單的人,實在沒有互相殘殺的必要。是不是他們的上司叫他們如此做呢?“霍霍霍霍”磨刀聲一直不斷,加上風聲掠過小店屋頂茅草,夜又涼了幾許,血腥氣味充寒於整個茅店中。 鄒氏兄弟豁出去了,他們不能獨活,除非幹掉對方。現在,這種可能性連對成的把握都沒有。人在明知不可為而又非為之不可的情況下,其情可憫無復堪憐。 “嗽……”慘啤乍起,鄒氏兄弟之一摀著肚子後退三四步就倒地不起,但傷人的林老二也在四柄板斧的七八次劈掃下,一個縱躍稍遲那麼一瞬,一只左腳被齊踩砸斷。 林老大不顧一切,在一片筆浪中撲到,只攻不守。 光焰閃爍,銳風呼嘯盤旋。一片耳朵飛出,正落在“磨刀輿”的身邊,他撿起來看了一下,順手一丟,正好落在“獵頭人魔”曾不凡的醬醋瓷碟中。 曾不凡不愧為人魔,夾起來丟入口中吞下去。 又是數聲慘啤,“怒山雙筆”老大搖晃著向門口走去,一臉血污,雙目暴睜,在陰麗桃身邊站住。 毛華廷用一根筷子輕輕一戳他的肩頭,倒地而死。 而“十二生肖”最後四人只剩下一個,而且重傷,倚在壁上望著慘死的手足兄弟,不斷地嘔血而死。 風聲和河水嗚咽聲,越顯得茅店內死寂無聲。“磨刀叟”似乎非把刀磨快了不可,還在磨個不停。 毛華廷低聲道:“你們以為哪一個堪與咱們拼一下?”曾不凡遊目四顧,道:“那老骨頭絕不是個練家子,那個養眼的妞也不像,姓葉的就算有兩手,就讓他在娘胎中就開始練好哩!說來說去還是那個……”陰麗桃吐了口唾沫,道:“你是說‘磨刀叟’那個老不死的?”曾不凡道:“在目前,那老不死的不是羊欄裡的驢嗎?”陰麗桃微微搖頭道:“傳說中的那些奇特人物,絕不是‘磨也叟’可比。”毛華廷低聲道:“是不是指‘盤古旋’和‘軒轅斬’?”陰麗桃沒出聲,儘管她未輕估姓葉的這年輕人,卻又不願相信姓葉的是那幾個人物之一。回頭望去,姓葉的又要了些咸花生,正在剝食著。 “霍……”磨刀聲真煩人,陰麗桃厲聲道:“老雜碎!別磨了成不成?夠利的了! 吵死人了哩……”就在這時,又來了兩個,一看他們的兵刃,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一一“太行金釣”郭氏兄弟。一進門老二就扯著嗓子嚷嚷,道: “店家,有沒有吃的?”孫愣子道:“只有肉包和大餅,別的沒有咧!”郭老大道: “小二,包子大餅也成。端上來吧:”陰麗桃衡量情勢,毛、曾二人都受了點傷,“磨刀叟”的刀已經磨快了,行將動手,至於那一老一少和姓葉的,更是高深莫測,她卻不像毛、曾二人那麼自負。至於後面是否還有人來,誰也不敢保證。 至少她相信,他們三個,絕對沒有資格作今天這出戲的壓軸角色,所以陰麗桃向郭老大露齒一笑。 郭老大自然認識陰麗桃這個女人,他雖不是“能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的人,像這騷貨,他卻毫無胃口,但是他很清楚今夜這局面,這滿地的屍體就是證明,先找幾個人聯手,必要時不至於孤立無助。 “磨刀叟”用拇指刮刮刀刃,道:“騷娘們,你們似乎低估了這個局面。”陰麗桃冷冷地道:“我是騷娘們,我勾引過你爺爺還是你爹?”“磨刀叟”自語道:“刀是夠利哩!老夫一碗雙料陽春面下肚,總要活動活動筋骨……”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向那一老一少。 姓葉的年輕人伸手一攔,道:“磨刀老兄,怎麼樣你才能不傷害這祖孫二人?” “磨刀叟”道:“那很簡單,你小子只要能接下我十招。”姓葉的年輕人淡然一笑,道: “磨刀老兄,久聞大名,今夜有緣一見,是否名實相符,還要看你老兄的表現……”他嘴唇掀動,卻以蟻語傳音道:“陰麗桃剛才向‘太行金鉤’老大眨眼,雙方似已取得默契,你如果能接下他們五人二十招,今夜你就是挑大梁的角色,我們再聯手對付這一老一少……”“磨刀叟”也以傳音入密道:“你是說這一老一少身上有東西?”姓葉的年輕人道:“他們身上必有滅口令,這還用問嗎?”“磨刀叟”衡量情勢,雖知葉姓青年似有利用他先除去異己之意,但考慮之下,陰、毛、曾三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太行金鉤”兄弟,也都是善惡不分之輩。所以要聯手,還是這年輕人較為可靠。當然他還另有秘密。 “磨刀叟”當然更不是好貨色,但自己不正,卻也景慕正人君子,這也正是正邪之間的消長,雖說不可以貌取人,這葉姓年輕人怎麼看都不像個壞蛋。 “磨刀叟”道:“就這麼辦,老弟,我來掂掂他們的斤兩……”他立即掉轉了方向,又赴向“太行金鉤”郭氏兄弟。 郭玄和郭奇雙雙離座,金鉤在手。郭老大卻望著陰而桃。意思是要聯手就要守信,如果他們倒下了陰某會遭到更大的壓力。 但“磨刀叟”卻尖聲道:“怎麼?就當著毛大俠的面,你們就眉來眼去地調起情來哩!這也未免太不象話了吧?我說毛大俠,大丈夫難免妻不賢,你可要看開點那……” “太行金鉤”郭玄“嗡”地掃出一鉤,郭奇在對方中下盤上一口氣遞出二十一‘鉤,他們的身份比“怒山雙筆”和“十二生肖”高出多多。 別看“磨刀叟”一身骨頭,玩起命來卻是銳不可當。三尖兩刃刀撥出一堵堵的刀罡,在兩柄金鉤之間翻騰穿掠,明眼人—看就知道他的刀勢咄咄逼人,立刻佔了上風。 陰麗桃不能袖手旁觀,這正是合則兩受益,各自為戰會被各個擊破的局面。陰麗桃站了起來,決定出手相肋。 “磨刀叟”更滑,不待她出手,招式突變,三尖兩刃刀路子一變,全走偏鋒,刀芒大盛,晶炎逼人,悶哼聲中,郭老二的金鉤競脫手飛出。 他不脫手就要貼上一只右手。 陰麗桃走了過來,“磨刀叟”收刀不攻,他已掂出了“太行雙鉤”的實力,似對陰麗桃的實力也不太陌生。 郭老二含羞帶愧地撿回了金鉤。陰麗桃亮出了兩柄短劍,道:“老不死的:你能活到這把年紀也不容易,何必呢,及時收手,可以樂享天年,落個壽終正寢呀!”“磨刀叟”暖味地一笑,道:“騷貨,在今天這局面之中,你們三個,還不是收網的人,可別不知愁。兩個小公雞已經掛了彩,識趣的趁早走吧!”陰麗桃也知道這一點,郭老大道: “我看今夜之局,也數不著你老兄吧?”“磨刀叟”嘎然怪笑,道:“姓郭的,不是老夫口德不修。你們兄弟有幾根骨頭我都數得一清二楚,何必為這個爛貨賣命?”郭老二道:“姓郭的不會為誰賣命,誰想架梁,就得露幾手。”“磨刀叟”篤定地脅肩奸笑,他現在所考慮的倒不是這三個人,而是在整個局面中,他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呢?陰麗桃道:“怎麼樣,老不死的,酌量好了沒有?要知道,在這荒郊野店,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磨刀空”輕蔑地一笑,道:“道上的朋友哪個不知?能接下我三七二十一刀的人為數不多。所以老夫早已混了個‘二十一空’的綽號。”吐口唾沫,郭老大道: “依在下看來,你的二十一刀未必有你那張嘴厲害。”陰麗桃一使眼色,郭氏兄弟先發動,互相掩護,合起來攻出三十餘鉤,月.以梅死間竹方式跺掃一十三腿。“磨刀叟” 的刀幕如百丈巨瀑,沛然而下,勢烈勁猛,連綿不絕,冷芒暴漲倏斂,忽隱忽現。忽而中鋒,忽而偏鋒,無論什麼,一走偏鋒,雖不登大雅,卻是不易對付的。 鉤林刀幕。互相排壓包圍,陰麗桃抽冷攻出一二劍,都是狠招,三人搭配得不差,卻仍攻不進刀幕之中。 陰麗桃並非全靠女人的原始本錢蠱惑男人,她天生媚骨,頗有幾分姿色,雖已徐娘,年華老去,但那天生磁性的嗓音,卻仍具有不可抗拒之力。 她那帶鉤的桃花眼,就連“磨刀叟”也不能完全免疫。 人類的所謂“外鳩”不外“聲色”二字,聲由耳入,色由眼睛進入意識,意識一受干擾,動作就會走樣。 但她忽略了一點,連“磨刀斐”這等高手都會受影響,“太行金鉤”哪能倖免?其實這不僅是她聲帶磁音,而是後天又受過“姥女魔音”訓練,能勾起人類最原始的意馬心猿。 “凋凋凋”三鉤,自“磨刀叟”耳邊掃過,這老小子心頭—寒,立刻收攝心神,但三七二十一刀的晶網瞬間又再暴漲,又到了第十七刀。 扭轉、滑步、收發和運勁,一些精妙內外勁道揉和在一起,三尖兩刃在高速中所造成人類視覺的極限下幻成光霧,帶著血雨,挑飛了郭老大的一條右膀,和陰麗桃的胸衣。 郭老大的金鉤已隨膀子和血雨拋出,人卻去勢未變,以血肉之軀為他的手足及陰麗桃製造機會。 但是,這工夫正好遇上“磨刀叟”完成了二十一刀的整數,寒芒倏漲突收,“嚓” 地一聲,郭老二的臉和頭被劈去三分之一,而以身子撲上的郭老大被自胯問劈切而上,直達臍部,陰麗桃見機較早,摀著大腿遲到毛、曾桌邊,下衣裂開,細皮白肉一片血紅。 但不過是皮肉之傷。 店內又陷入了死寂。只有河聲、風聲和牲口的噴氣聲。 “磨刀叟”:“老夫並非言之不預.事先早巳訂過招呼,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得意地擎刀觀看,旁若無人地道: “英雄,寶刀,相得益彰,這英雄歲月.高處不勝寒的心情,又豈是你們這些小人物所能體會於萬一……”葉姓青年心中暗笑,聽這口氣,頗似大姦魏宗賢的口氣,他生前竟然接納了部下的建議,大建生詞,配享孔子。 連皇帝老爺還要向他的家奴膜拜那! 毛華廷在為陰麗桃上藥,三人不久前那份顧盼自雄,舍我其誰的威風也不知到哪裡去了,真是莫大諷刺。 “磨刀叟”再次走向那一老一少,葉姓年輕人又是—攔,道:“磨刀老兄,這兩個點子飛不了!我給你看著。依我看,場子不清出來,總會礙手礙腳地……”“磨刀叟” “嘿嘿”獰笑一陣,道:“小老弟,如果你的招子夠亮,應該看清了剛才的陣仗,可不要掂錯了自己的斤兩,那可就是抱著香爐打噴嚏……一臉灰哩!”葉姓青年道:“磨刀老兄,對付我一個二四流貨色,有損你這位渡過半生英雄歲月的英雄形象,有本事就亮出第二十二刀來,試問,在剛才你施出第二十一刀,死的死傷的傷的之下,萬一仍有一個不信邪全力反撲,你這‘二十一空’是否要改名了?”這話明是諷刺“磨刀叟”,骨子裡卻是提醒尚未失去抗拒力的諸人,聯手再來一次決定性的搏殺。 這局面很微妙,不除掉“磨刀叟”,誰也接近不了這一老一少,但除去了他,是否還有比“磨刀叟”更棘手的人物呢?由此證明,這些人的最終目標還是在老頭和少女。 葉姓青年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亂,挑撥他們兩敗俱傷,卻似又勢在必行。但“磨刀叟” 陰笑道:“小老弟,如意算盤誰都會撥,可別走了眼,不過老夫已經沾了兩手血腥,殺得性起,也不怕你動什麼腦筋……”孫掌櫃的在欄櫃內搓著手陪笑道:“各位爺……小店本輕利薄……多年來兢兢業業……省吃簡用……才有今天這個局面……要是這樣砸下去……小的就不用混了……可否請各位移駕店外解決?”沒有人聽他的,反倒是陰麗桃向其餘諸人交換眼色,緩緩移動,把“磨刀叟”困在核心。“磨刀叟”殺出了信心,他以為這三人都受了點傷,認真動手,照樣擺平他們,道: “總算這刀沒有白磨,三位一體,同心一意,必能發揮至大威力。就算死在這兒,也很值得,至少毛大俠也不必再穿綠袍,聽那些風言風語哩!”毛華廷冷峻地道:“老賊,我看你也是白忙活,你是走還是躺在這兒,我們也留你一條後路,要不,你也該先掂掂那小子的斤兩。免得被人家廢物利用了!”“磨刀叟”看了姓葉的一眼,道:“老夫心意已決,還是先擺平了你們比較放心些。你們這些缺德帶冒煙的貨色未停止呼吸之前,老夫有後顧之慮。”這工夫一老一少突然弄開了後窗,正要竄出,葉姓年輕人道: “這怎麼成?二位不是壓軸主角,也必是舉足輕重的配角,還是乖乖地在這兒候著吧……。” 少女被截回,老頭子被拎著衣領捉了回來,道:“磨刀老兄.你儘管放手去幹,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小弟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保證滴水不漏。”在場諸人,甚至包括“磨刀叟”在內,簡直摸不透這小子是吃幾碗米乾飯的,只是“磨刀叟”知道的多一點,這小於絕非他所表現的那麼二五眼。 如果他不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剛才的腥風血雨,肉靡骨殘的場面,腿肚不抽筋那才是怪事哩! 那麼這一老一少的身手又如何呢?如果他們想走,在“磨刀叟”搏殺時那正是最有利的時機。他們為什麼不走?難道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會是傳達滅口令的人?這次動上手,“磨刀叟”是先攻其弱點。曾不凡又亮出了戈,這三人中二人是短劍和徒手,戈也不是長兵刃,所以一上手就纏得很緊,貼得很近。 “磨刀叟”力戰這三個悍不畏死,陰詐刁滑的老油子,所受的壓力自己心裡清楚。 三尖兩刃刀繞身揮繞,像要使他自己變成一個蛹似的,刀焰已夠綿密,勁道也夠兇猛,但毛華廷的怪手偶爾也會突破這重重勁網。曾不凡的餓沉重無比,三尖兩刃刀還要忌憚三分。 這工夫孫掌櫃的低聲對葉姓青年道:“這位小哥,你手底下如果有兩下子嘛,就過去把這局面結束一下,要是沒有這份雄心,又何必在這兒涉險?護著這位老先生和姑娘離開,不也是功德一件嗎?”姓葉的向那姑娘眨眨眼,道:“掌櫃的,我這人很現實,哪一邊勝了我站在哪一邊?”孫掌櫃的道:“小哥,磨刀大俠一旦擺幹了那三位,你的處境……”姓葉的似乎正在注視現場,沒有聽到他的話。此刻陰麗桃等三人在三尖兩刃刀的光環雷霧中躍騰翻瀉,雖然每一瞬都有殺身之禍,卻就是硬貼硬上而不退。 二十一刀用完的當口,毛華廷的額角連皮帶向還有一片骨屑被削去一塊。血流如注,幾乎睜不開眼,但那無所不在的爪子,仍然威脅著三面受敵的“磨刀叟”。 而曾不凡也在這一刀之下,鎖骨及左肩上也各中了一刀。陰麗桃刁滑無比,她技巧地保持著自己的實力。 她以為“二十一叟”的絕活只有二十一刀,用完後必然週而復始,從頭另來,那就沒有什麼威力了。 事實上,毛、曾二人也都這麼想著,所以二人雖然又掛了彩,卻以為對方已技盡於此。篤定的陰笑,剛剛嗡上嘴角,寒芒疾閃,第二十二刀居然出手。 毛、曾二人魂飛膽裂,毛華廷本是一臉血污,一鶴沖天,三尖兩刃刀自他腳底下掠過,不差一寸。曾不凡想以戈去砸刀,在時間上已遲了一步。 陰麗桃此時只能施出“吒女魔音”,這聲音如野貓叫春,餓狗護食,又如嫠婦在裳冷枕寒,崎念叢生之下的婉轉嬌啼。 只要有過男女肌膚之親經驗的人,除非功力深厚,無人能不受其浪聲軟語的衝激而心身律動悸顫。 當然,一定會有人例外的。 當“磨也空”第二十三刀施出時,曾不凡怎麼閃都閃不過,而且在這閃電一瞬之間,忽然閃過可怖的念頭。 但一切都太遲了,“磨刀叟”的三尖兩刃刀如閃電奔雷,曾不凡的一條腿在刀芒中飛了出去,把桌上杯盤砸得飛起。 而“一鶴沖天”正在下落的毛華廷也看出不妙,半空大吼著道:“淫婦……”婦字甫落,三尖兩刃刀已自他的小腹戳入,“砰”然摔下,血花崩射,殺人者也變成血人了。 曾不凡還沒有死,他失去一腿,知道不會有任何奇蹟出現,他素日和毛華廷交情不錯,非常同情他對這淫婦的委屈求全。現在當他發現這女人吃裡扒外,忍著奇大的痛苦和絕望,單腿用力,戈前人後射向陰麗桃。 陰麗桃閃了開去,“磨刀叟”手起刀落,曾不凡另一腿也離開了他的身子。這簡直是一個屠場,卻未見任何人掩面,甚至於皺皺眉頭。 曾不凡的身子像一段枯木滾出五七步外,人還沒有死,發出失去了人味的尖嘯。他的雙臂及雙手還在,在臨死前,集無邊的狠勁和所有殘餘力道,在地上一撐,再次倒射向陰麗桃。 人類的體力潛能是不可思議的,乍看起來也是不大可能的。陰麗桃毫不留情,閃身的同時短劍劍尖向上一劃,血水和心肝五臟全潑在地上。 她和“磨刀叟”都變成了血人。 事先誰會知道陰麗桃和“磨刀吏”是一鼻孔出氣的?當“磨刀叟”出現時,他們在嘴皮子上還毫不留情地互咒互罵,這種突變誰能適應?誰會相信呢?人際關係詭譎無常,有時是很滑稽的。 至少葉姓青年有這種看法和想法。 到目前為止孫掌櫃的和孫愣子還沒有嚇跑,也沒有發抖,已可證明他們見得太多了2十來個人,個個死得奇慘,沒見過世面的人不昏過去才怪哩2傷心渡這名字真是取得太恰當了。 “磨刀吏”又在磨刀,刀上的血漿已凝,砍殺太多刀鋒又鈍了。今夜的殺伐才剛開始,他要保持鋒利的兵刃。 “霍霍”聲是這店內唯一的聲音。 陰麗桃休息了一會,移到姓葉的年輕人桌子附近道: “我說這位葉小弟,俗語說:三分鑼鼓七分唱,你到底唱的白臉還是黑臉的呀?看你的颱風可真不賴呀!”姓葉的攤手一笑,道:“依你看呢?”真像個生意人,和氣生財,予人好感。 陰麗桃一向是以滑與詐出了名的,遇上這麼一個不痛不痒的人.非但估不透,還真拿他沒有力、法哩I這是由於沒聽說武林中有姓葉的高手,更未聽說有這麼年輕的厲害人物。卻絕對相信,敢在這兒拉聯兒,不知是哪座廟裡的神呢! 陰麗桃媚笑著,道:“葉小弟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世故地笑笑,他道:“哪裡,哪裡……”陰麗桃撇撇嘴道:“要不是清官騎瘦馬,有錢不扎掛,葉小弟,今夜這個場面,跑恐怕都來不及哩!還會坐在這兒剝花生看螞蟻上樹嗎?”昨姓青年道:“陰女士,今兒晚上的事.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孫掌櫃的主僕被軟禁在這兒,不許離開,要過河的人過不了河,不在這兒泡又有什麼辦法呢?”陰麗桃道:“喲……我說葉小弟,你可真會倒打一耙呀! 你要過河嗎?”葉姓青年道:“當然,不過在下的私事,不勞別人多餘操心!”孫麗桃道:“葉小弟,這當口可要表明身份哩:你是站在哪一邊啊?”葉姓青年道:“陰女士,你如果不健忘的話,應該記得我剛說過,在下沒有什麼大毛病,就是有點勢力眼,哪邊的腿粗我抱哪一邊的……”故作輕鬆地,她道:“葉小弟.你看哪一邊的腿粗呀?” 葉姓青年道:“當然是你們這邊羅!”陰麗桃道:“我們?我現在可是寡婦死孩子…… 乾淨利落呀!”小葉曬然一笑,道:“客氣2陰女士和磨刀老兄的默契,可真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呀!俗語說: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這大腿還不夠粗嗎?”陰麗桃不知克死了多少面首,從沒掉一滴眼淚,今天毛華廷就是例子,甚至於有預謀殺夫之嫌呢!不過凡事都有個初因,這女人十四歲被山賊強暴,十六歲被郎中拐帶,十八又被海賊所劫。就在十八這年,遇上了她的師父“東海女娟”,她離開師門之後就開始報復了。 她的師父充耳不聞,似乎有意讓她在男人身上把失去的貞操和尊嚴再收回來。因為“東海女蝸”也不是正派人物。 在陰麗桃來說,死了舊的換新戶頭真是易如反掌折枝。 她也許會錯了意,表錯了情,以為這是一條活蹦亂跳、肉細味美的大魚,只要她假以詞色,煎、炒、烹、炸全由她作主了。 她所以這麼想,實在是她的石榴裙下有太多的不貳之臣,像她這年紀和豐富的經驗,是很少犯錯的。當然,一旦犯了錯就不可收拾。 陰麗桃道:“好小子:你倒是長了一張伶牙俐齒哪!”葉姓青年道:“過獎,過獎!” 陰麗桃道:“看了這半天,你八成看出一點門道了吧?”葉姓青年道:“我所看出來只有這麼一點,不過到了這辰光,我要是再不表明態度,我不就和他們一樣要伸腿瞪眼了?” 陰麗桃的一雙色眼飛出了可以譯讀的表情和無聲的語言,這表情“磨刀登”沒看到,因為他還在磨刀。 不過,如果說明麗桃是回鍋油條,“磨刀叟”已經是發了黑都幾乎咬不動嚼不爛的老油條哩!世上沒有絕對聰明的人,所以才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的名言。而一些失算的聰明人,十之八九都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聰明人。 而不會善用聰明的人,聰明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陰麗桃又作了幾個心照不宣的表情,卻踏著春風俏步來到“磨刀叟”身邊。“桃花眼、水蛇腰、坐搖膝、行懸踵”,女人犯其一種,必犯私淫,而陰麗桃居然都全了。她道:“怎麼樣?老搭檔,可以動手了吧?有些事是必須親手料理的。折騰了半夜,也該談談正題了吧?”“磨刀叟”道:“也差不多了!其實你不知道,我磨刀並非為了刀快殺人不太用力,我是另有目的,但知道的人不多。”陰麗桃道:“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磨刀吏”搖搖頭,道:“我之磨刀,不過是趁機思考,以便使頭腦冷靜下來,處理大事。所以,我是很少磨刀的,懂了嗎?”陰麗桃的童年仇恨,加上她那師父所施予的教育,全是仇視男人的不正常心態,她不知情感和道義為何物,為達目的是不擇手段的。 何況,這年輕人笑起來十分養眼。 就在“磨刀叟”正要站起時,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呈扇面型射向“磨刀叟”。這正是她極少用的“吒女毒芒”。 這淬毒細針是風磨鋼打造,比繡花針還細,每發射一次就是五七十枚。什麼人用什麼暗器,這不足為奇。她抽冷來這一手,根本就沒有打譜給他還手的機會。何況還要加上一雙短劍的凌厲襲擊。 等到毒芒到達,雙劍也到了“磨刀叟”的要害之處。 但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幾乎在這半瞬之間,“磨刀叟”蝦幹似的身子突然向側面疾射,同時變成一個晶焰耀目的刀球。 一陣細微的“錚錚”聲之後,金針自刀球上反射而出,這些被反震回來的毒針是不走正路的。而且範圍之大,簡直閃無可閃,避無可避。陰麗桃在篤定情況下以為手到擒來,而有此意外,嗓中發出一聲“嘎”音,立刻揮舞短劍疾退。 她真希望自己也變成一個刀球,可以把反震回來的毒芒反震回去,但她稍遲了一步而且在兵刃上的招式造詣自不能和“磨刀叟”相比。在低哼聲中,她整整退了七步。 她現在才體會到“不是猛龍不過江”,盛名之下,果無虛士的說法。在這場合,光是玩假的那怎麼成?此刻,“磨刀叟”己坐一邊,若無其事地欣賞陰麗桃的醜態。他和毛、曾以及其餘的人不同,經驗告訴他,武林中沒有永久的朋友,也無永久的仇敵。尤其是和她這種女人合作。 陰麗桃瑟索顫慄著,她恨自己幼稚,卻仍不以為對毛、曾二人太絕情,她也不屑去想,如不出賣他們,此刻自己不會有此下場。 她向姓葉青年人望去,還是笑得那麼引入,只不過,她這一刻知道,這是一只可望而不可即的小公雞,而且現在才知道,此人才真是最後收網的壓軸人物。她估計,至少身上已中了七八枚淬毒細針。 她雖有解藥,畢竟也要儘快起出毒針,且要內外用藥才行。她發現就連孫掌櫃的主僕臉上也有幸災樂禍之色。 這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她趁中針後退未停之勢,扭頭向外疾竄。她的反應不謂不快,速度也夠;可惜她遇上了獵狐的老手。 當她聽到背後“嗡”地一聲時,根本還來不及閃身回頭,那三尖兩刃刀戳入她的背心之中,力道太大,陰麗桃前衝五六步,僕倒在門口。 這一手很惹眼,真正作到了“乾淨利落”四字的要訣。 但是,道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兵刃是不可以出手的。 也許“磨刀叟”很自負,況且,也不會再有人來了,這兒的人,也已大致顛出斤兩。 而他又距被殺的人最近。然而,就在他正要走過去取自己的兵刃時,忽見黑黝黝的門外又出現了一個人。 “磨刀叟”不由微愕!這人高高瘦瘦,一臉風塵,想必也是緊三火四趕來參加這次盛會的;他不認識這個人。 現在“磨刀叟”有點後悔了!為什麼要出手兵刃呢?他是那種老謀深算的人,居然也會犯這種錯誤。要宰陰麗桃不過是舉手之勞。真他娘的是木匠戴枷……自做自受啊“磨刀叟”向前走了三五步,眼見這人順手自陰麗桃背上拔下三尖兩刃刀。不由心頭一跳,道:“這位兄台,小老兒這把破刀上血污不少,可別污染了兄台的手。……”緩緩走去,似想伸手接過自己的刀。 哪知這高瘦中年男子也很絕,抖手一甩,那柄三尖兩刃刀帶著嘯聲,向河中飛去,隱隱聽到“撲通”一聲。敢情,刀已落入河中沉入河底了。 這一手簡直把“磨刀叟”驚愣了也氣炸了。 他的絕活全在刀上,他極不習慣徒手相搏。 在場諸人都曾看到,這人就那麼輕輕一甩,不小於十五六斤重的三尖兩刃刀就飛出二四十丈以外落入河中,這份臂力是十分驚人的。 氣極而口不擇言,“磨刀叟”厲聲道:“操你媽:你是什麼東西,敢丟掉老夫的兵刃?”這人大馬金刀地走進來,打量一下滿地的屍體,道: “掌櫃的,有什麼狗剩端上來,填飽肚子也好幹活!”掌櫃的道:“貴客,只有鍋餅,別的可就沒有哩:”這中年人道“也成。”坐下來,淡然道:“我說磨刀大俠,在下是什麼東西?老實說和你差不多,說出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這局面已經十分清楚,要想接近那一老一少,你總要和這位小弟折騰一下。人家空著手,你也不要使用刀,所以在下代你丟了,以免損了你的一世俠名。”“磨刀叟”的眼珠子都被氣得發藍了,他知道,這人不是易與之輩,卻走向這人。道:“看你這鳥架子,不是青皮無賴,嘎雜子琉璃球,也不是什麼灑俐的角色,想來抽老夫的線頭,操你媽!包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這高瘦的中年人道:“磨刀老賊,你的用心無非是先利用陰麗桃除去一切障礙,再除去陰麗桃,要不是陰麗桃提早向你施襲,你還要利用她對付這位老弟,對不對?只可惜這女人天生淫賤,見一個愛一個……”葉姓青年人道:“我說這位仁兄,‘磨刀叟’那柄三尖兩刃刀雖是經常生鏽,卻是他賴以成名的稱手兵刃,而仁兄不問青紅皁白丟入河中,難怪他恨你了!”食物送到,此人大口吞著鍋餅。“磨刀叟”勾勾指頭,道:“**養的,給我滾過來。”中年漢子道:“別忙:今夜到這兒來的,也沒打譜閒著,填飽了肚子,我會待候你的。你就在一邊涼快涼快吧這工夫後窗邊的一老一少,又向窗上竄去,姓葉的一手一個拎下來摜在座位上,而且點了他們的穴道。 中年人點一點頭道:“老弟,手腳挺麻俐嘛!”姓葉的道:“好說,好說!反正大家都是為他們而來的,乾別的不成,看守人質嘛:還湊合……還湊合……”中年人齜牙一笑,道:“老弟的台甫怎麼稱呼?”姓葉的道:“在下葉青。”中年人道:“不知是什麼名門正派的高足?”葉青道:“家師是‘鐵掌開碑水上漂八步趕贍燕子飛’張得功……” 中年人漫應著,顯然不信,猛啃他的鍋餅。這工夫“磨刀叟”已忍無可忍,虎吼著撲了上去。一抓落空,中年人競移到另一桌上去了;妙的是凳子像吸在他的屁股上似的。 面色一變,“磨刀叟”道:“少賣狂!你就是鐵的,老夫也要把你砸成扁的。”他雙臂伸縮“呼呼”有聲,瞬間抓了七八次之多。 中年人坐在凳子上左右前後搖晃,每一抓都堪堪擦身而過。識貨的人當然知道這一手叫著“喜鵲鬧枝”,鐵板橋上工夫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才能做到。 “磨刀叟”此刻是羞刀難入鞘,剛才對付那些貨色的灑脫勁早就不見丁,瘦細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手掌雨點似地罩落,中年人居然沒有離座。 “磨刀叟”似乎應該知難而退了。武林中人到此地步是很可悲的,既不能戰也不能退,當然也不能和。 不知是什麼身法,“磨刀叟”的拳掌全部落空,中年人已到了他的左後側,—掌拍下砰然有聲。 “嗷……”“磨刀空”倒在他原先磨刀的地方。 |
第07章
中年人看了葉青一眼,目光中有稜有角,道:“老弟,這就難怪陰麗桃和‘磨刀叟’等人走眼哩!”葉青道:“這位仁兄的意思是……?”中年人道:“以老弟這點年紀,居然作到了寵辱不驚的境界,他們的敗亡也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老弟,你真行!”葉青攤手一笑,道:“仁兄誤會了!在下是局外人,一直沒有出手。”中年人曬然道: “兵法雲:攻心為上,攻城次之。老弟事實上早已出手了,只是他們那些蠢貨有眼無珠罷了葉青搖頭苦笑,道:“這位仁兄可能對在下看走眼哩!貴姓啊?”中年人漠然道: “賤姓姜。”葉青道:“姜兄武功蓋世,在下開了眼界。”中年人道:“老弟,姜某的作風一向是胡同趕羊,直來直往,所以交了不少的朋友,姜某不喜歡說話轉彎抹角。” 葉青撫掌道:“在下也是一樣,作人作事一向乾脆,可是這些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姜兄為武林除害,真是大快人心。”姓姜的道:“像‘磨刀叟’這種人,在武林中作孽不少,可以說死有餘辜,相信在下不來,老弟也絕不會放過他的。”葉青道:“姜兄把在下估高了!這些人齊集傷心河畔,一定有所圖謀,姜兄必知其中原因。不知在下可否與聞?”姓姜的道:“老弟太謙虛了吧?相信你比姜某更清楚口巴?”葉青茫然道: “在下只聽說這些人要在此劫一件暗鏢,這暗鏢價值連城,如此而己,莫非暗鏢就在這一老一少二人身上?”姓姜的冷笑道:“老弟年紀不大,說謊的工夫卻是高人—等。” 葉青茫然道:“姜兄的意思是……”姓姜的冷峻地道:“姜某聽說這些人齊集此處,都是為了自身的利害,而不是為了什麼暗鏢。老弟明明知道這一點的。”葉青連連搖頭,道:“不知這些人來此到底為了什麼?”姓姜的眼珠疾轉一陣,道:“老弟可知道……” 葉青道:“姜兄為什麼不說了?”略一思索,道:“其實事到如今,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大秘密了。何況在場的人也都是有心人,說不定有人比我還清楚吶!”葉青道:“姜兄有話自管說,相信你也不會讓秘密洩漏的。”姓姜的仰頭凝思一陣,道:“老弟一定也知道,明熹宗大背之後,莊烈帝即位,姦宦魏宗賢獲罪碟死的事吧?”葉青淡然道: “當然,這是天下人共知的快事。”姓姜的賣弄似的,道:“可是魏宗賢的餘黨未除,後患無窮。”葉青點點頭道:“姜兄是指王水光、高捷和史坤者流?”姓姜的喟然長嘆,道:“不錯,這些惡宦太監,該死了名將熊廷弼,如今忠貞的大將袁崇煥也被誣陷賜死,因此葉青道:“盡人皆知,熊、袁二位名將,功在國家,而朝廷竟未念其汗馬功勞,動輒處死,大明的江山怕是不會長久了。”姓姜的連連點頭,道:“老弟,你說的雖是句句實話,若在有心人面前說出來,伯有誅滅九族之禍吧?不過,老弟總是個志同道合的人,這一點不容置疑。”葉青忿然道:“事實如此,姜兄莫非認為熊、袁二位罪有應得不成?”姓姜的傲然一笑,道:“在這方面,姜某知道的可能比老弟要多一點。”葉青撫掌抱拳道:“長夜無聊,姜兄何不談談這些鮮為人知的祕聞?”曬然一笑,姓姜的明知葉青在套他的話,卻也不在乎,凡是到此地步,還活得很自在的人,都有點道行,他道: “如說大明江山難以長久,熊、袁二位忠良之死是近因,而遠因,卻是大明皇室自己搬磚打腳……”葉青道:“願聞高見秘辛。”姓姜的凝思一會道:“老弟應該知道,明成祖篡位,求助於清,那時清兵尚未入關,大將冗良哈,放葉朵顏三衛、遼東及寅大兩重鎮,而使中間隔絕,彼此不能呼應的事吧?”葉青道:“曾有所聞……”“砰”地一聲,姓姜的拍了桌子一下,道:“如果大明必亡,這是遠因,也是最大的致命傷。” 葉青作恍然大悟狀,道:“莫……莫非今夜來此送死的各路人物都是昔日魏宗賢的‘東廠’、‘西廠’、‘左右擁護’、‘五廣’‘五彪’‘十孩兒’及‘四十孩兒’中的人物?”姓姜的長長地籲口氣,道:“老弟,以在下閱人的經驗,總以為你不是為非作歹,為虎作張的人,儀表堂堂,英華內蘊,所以在下有些話也不忌諱你……”葉青有點感佩地道:“多謝姜兄的推心置腹……而在下也不忌諱姜兄。”姓姜的似乎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道:“那麼老弟的來歷是……?”葉青神色一肅,道:“在下只是個看熱鬧的人,但相信姜兄不會滿意。”姓姜的自然不會滿意,所以也不會挑明自己的身份,卻笑笑道: “老弟,雖然你對姜某未能推心置腹,甚至一直在玩弄小聰明,可是姓姜的並不怪你。 如說你只是個看熱鬧的人,老弟真是藝高膽大了!”葉青道:“據說魏老姦害死的忠良不少,如忠臣楊漣、左光鬥等人,就是閹黨以‘東林黨’之罪名捕殺的。另外還有‘六君子’及‘七君子’也是閹黨屠刀下的犧牲者。”“嘿……”姓姜的冷笑道,“老弟,你大概知道,凡是參與今夜這個盛會的人,一個也不能活著離開傷心渡。老弟,如果你真是一個置身事外,只為了看熱鬧的人,這又何苦?”葉青攤手道:“姜兄,這我就不懂.為何會有這次血腥的殺伐?”這小子說話總是避重就輕,不著邊際,滑不留手地。 姓姜的道:“因為有—道‘滅口令’……”葉青微驚道:“不知道‘滅口令’是何人發出的,都要消滅哪些人?更不知道,所謂‘不能離開的人’是否也包括你自己在內?” 姓姜的暖昧地一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斤兩了……”姓姜的正要離座,葉青揚手按了—下.道:“姜兄,你先別急,反正今夜的盛會總會有個結局的。”姓姜的冷冷一笑,道:“不錯,而且行將結束。”葉青道:“那麼我想請問誰是發號施令的人?”姓姜的道:“老弟,儘管你—直在明知故問,姜某還是有問必答。發布‘滅口令’的人,諒必是魏老姦的餘黨。”葉青不解地搖搖頭,道:“為什麼要發‘滅口令’?”姓姜的道: “這不是很簡單嗎,過去魏老姦在位時,上欺國君下壓重臣.結黨營私,賄賂公行。這些餘黨爪牙為老姦作過太多的壞事,老姦一死,這些人怕被株連,只有消滅這些爪牙煙滅證據了……”葉青恍然道:“原來如此,那麼,這些人互相拼搏致死。 必是閹黨餘孽—石兩鳥,設計要他們互拼,姜兄也必是姓姜的不答反問。道:“老弟你呢?”葉青聳肩搖頭,道:“小弟說過,只是個看熱鬧的人。”姓姜的道:“葉青,我說過,今夜來此的人,都要認命,如果你還不想認命,自詡為例外的人物,就準備自衛吧!”葉青悠閒地道:“就連一個看熱鬧的局外人也容不得嗎?”冷峻地一笑.道: “除非你能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來。”葉青曬然而冷漠地道:“姜兄,你是不是也是‘滅口令’下被消滅的目標之—?”姓姜的目光中兇芒—閃,道:“也可以這麼說,所以必須自保。”姓姜的又道:“葉青,姜某一直沒有輕估你,只是以你的年紀,不大可能是執行‘滅口令’的人。然而,閹黨手下的殺手派別眾多,指揮者也難免不隱藏一二殺手奇兵,以便緊急時派派用場……”葉青大笑道:“姜兄這麼瞧得起在下,真是感激萬分,如果在下是執行‘滅口令’的人,這一老—少兩位又是幹啥的?”姓姜的道: “依我猜想,他們是傳達‘滅口令’的人,但只負責傳達,不負責執行。必要時可能只會從旁協助。”葉青道:“姜兄多心了……”姓姜的受盡了葉青的椰榆和調侃,即使在言談技巧上也盡落下風,忍無可忍,一按桌子橫擊過來。此人路子剛猛,但剛猛中又不失為靈活、柔軟。這明明是武當派“棉裡藏針”技法。 葉青在這瞬間,已改變了一個看熱鬧者的形象。他必須硬接這鐵槓似的臂腿,也必須提防軟綿綿的拳掌中的硬手。在拳幕腿陣中,桌椅散開飛瀉,在姓姜的心目中,葉青高過“磨刀叟”多多。 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葉青在拳山掌浪中,曲折如蛇,婉蜒如鰻,輕如飛絮,捷如穿梭流矢。但姓姜的攻勢太凌厲,他幾乎不給人閃避、喘息,甚至於眨眼的機會。 “啪啪”兩聲,葉青被掃了兩掌,雖非要害,也感到氣血翻湧,但此時此刻不容他呼痛,也不容他退縮。他不但善攻,也能挨打。有時能挨也許比善打更重要些。 葉青咧咧嘴道:“姓姜的,你是執行‘滅口令’的人?”森厲地一笑,道:“就算你是,姓姜的也沒放在心上。”葉青連連七個轉折,閃過一片腿浪和雨點似的拳掌,道: “姓姜的,你以為我夠資格執行‘滅口令’嗎?”姓姜的道:“是否負有這個使命和夠不夠資格完全是兩回事。或者執行滅口及被滅口,都可能是上面的策略運用。 到了最後,恐怕也只有發號施令之人才是真正執行‘滅口令’的人。”葉青為這些話感到警惕,姓姜的也許只是無心的話,事實卻極可能。執行滅口令者表面上看來似是上面的心腹,但消滅失去利用價值的人物,就像玉蘭花苞一樣,一層一層地脫落最後才會見到綻開的花朵。 “砰”地一聲,葉青腰上又中了一拳,軟塌塌的力道中有如利錐刺骨,痛徹心脾。 姓姜的道:“小子,你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但執行‘滅口令’還差一點。小子,今天晚上,你必須認命,而且不會太久了!”葉青有點手忙腳亂,道:“我在未失去最後的希望之前,從不輕言認命。姓姜的,你知道誰是執行‘滅口令’的人嗎?”姓姜的道: “告訴你也無妨,‘盤古旋’和‘軒轅斬’兩者之一。但我不以為你是前述的兩派人物之一。姓葉的對嗎?”葉青道:“你既非執行‘滅口令’的人,也非發號施令的人,諒必和我一樣,也是蛆上之肉,等待被人滅口的羅?”姓姜的道:“也許。”葉青哈哈一笑,道:“知道這一老一少是幹啥的嗎?”“砰啪”兩聲,葉青又挨了兩下,咧咧嘴退出三四步,姓姜的再接再勵,其狂猛如雷神肆虐,驚濤拍岸,低吼著撲上再補上一腳。 葉青滾出十來米,閃過盤石、鋼柱似的拳腿才躍了起來。 姓姜的已有了信心,道:“現在我就告訴你也無防,這一老一少之中有一人是遞送‘滅口令’的人,被滅口的名單就在他們的身上。”姓姜的猛吸一口氣,全身骨節一陣暴響,瞬間作了七次腿攻,九次拳掌和詭詐無比的肘部奇襲,一氣呵成。 十分邪門,也絕對意外,葉青明明是在措手不及之下被砸中一拳,卻像砸入粘濃的膠液中,竟被吸住了一下,僅是這麼半瞬的遲滯,待他收回拳頭時,臉上、兩腋及小腹上像雨點似地中了幾拳、幾肘及三膝。 此人的臉本是馬長的,瞬間變成扁的了。兩腋下的肋骨被搗砸了兩個洞,血柱自口鼻中狂噴,每退後一步,地上必有一個寸許的足印。退到牆邊,雙目裂開,淌下血絲而吃力地道:“小……小子……你……好詐……”順牆滑下,抽搐一陣而亡。此人真是一發如雷,一敗如灰。兵法上明明說:戰術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竅也。而姓姜的居然未能洞悉這“戰術”二字的深意。 孫掌櫃的和孫愣子交換一個凜然的眼神,今夜這麼多的凶神惡煞,居然都栽在這個年輕人的手中,想不到吧?夜已經深了,夜風更厲更涼。沙子被吹打在茅屋上“沙沙” 作響。葉青喘息了一會,冷冷地道:“起來吧:別再繼續裝蒜哩!”突見原先被他點了穴道的一老一少忽然緩緩地自地上爬了起來。這真是大出意料,似乎這年輕人真正地控制了一切。孫愣子搖著頭道:“掌櫃的,這是啥門道?”孫掌櫃的低聲道:“八成點穴是假的,而一老一少配合得天衣無縫,反正好戲必在後頭,壓軸戲就要上場,等著瞧吧!” 葉青道:“請過來吧:”一老一少互視一眼,緩緩走近。葉青一直很注意這個嬌嬈動人,玉骨冰肌的女郎,他實在不能相信這不是鐵梅心。就算鐵梅心說過下次遇上不一定會相認,葉青……高凌宇總以為有點怪。好象她根本不認識他。道:“鐵姑娘,我以為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如此絕情。”美豔少女道:“誰是鐵姑娘?認錯人了吧?”高凌宇苦笑著,道:“儘管你不久之前說過,下次遇上也許會成陌路,似乎是已有預謀,算定會在此相遇似的。但在下兩次受恩於你,豈能不報……”少女木然道:“如果我換了別人,大可順水推舟,矇混一番,你說我姓鐵就姓鐵,反正不是真正改姓,虛與委蛇一番,可是本姑娘不作這種事。”高凌宇上下打量了一陣。連連搖頭,感到不解,世上不會有這麼酷似的人吧?但此刻對方不承認是鐵梅心,也不便硬要談這件事。他道:“二位身上有名單是吧?”老少你看你我看你,似乎知道,事到如今不承認是不成的。高凌宇冷冷地道:“我的時間已經浪費了很多,耽誤我的時間視同找我的麻煩,擋我的路,姓姜的等人不是很好的例子?”女郎向老人點點頭,老人脫下一只鞋子,撕開鞋面,取出一塊油布,上面有些人名:姜風、“磨刀叟”婁七、“怒山雙筆”、“太行金鉤”兄弟、陰麗桃、毛華廷、曾不凡及“十二生肖”等。還有個姓倪的,不知是何人,更不知有沒有來。 高凌宇道:“只有這名單嗎?似乎還差得多吧?”老人道:“老朽也不知道,老朽只是聽命行事,一切由姑娘作主。”移過目光,高凌宇對這姑娘道:“姑娘的芳名是……” 姑娘漠然道:“張培蘭。不知葉少俠是……”高凌宇道:“不必多此一問。若非在下及時出現,兩位豈能活到現在?可別騙我,當真沒有其它的名單子?說謊可沒有什麼好處的。”張培蘭道:“沒有了。”高凌宇自然不信,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自己是應該榜上有名的,所以他突然發動迅雷閃電似的攻擊向老人。 儘管他緊急收招,老人慌張後退,無論如何,這是個不懂武功的人,想要根本不碰到對方,已不可能,老人被碰倒滾出兩三步外。 張培蘭上前去扶他,悲聲道:“王老爹……你不礙事吧?”王老頭道:“培蘭姑娘…… 我……還好……只是腰閃了一下……”張培蘭道:“姓葉的,王老爹是個真正不懂武功的人。”高凌字搖頭苦笑著,道:“這不能怪我,換了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這老人一點武功都不會,甚至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不大相信。”張培蘭冷冷一笑,道:“你當然不相信,要不,怎麼會是今夜收網的人?”高凌宇曬然道:“恐怕收網的人不是我吧?張姑娘你呢?也是一點武功也不會吧?”張培蘭道:“但願我會武功……”高凌宇這次出手更快,而且攻擊的又是“日月”大穴,此穴在“斯門穴”下方。 無獨有偶,張培蘭踉蹌後退。看神色和步法,又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也由此證明,她不是鐵梅心姑娘。 她差點倒下,卻狠狠地瞪著他道:“今夜,你殺了這麼多的人,也不差我們兩個。” 高凌宇茫然地揮手,道:“二位一直在現場沒有離開過。 我只殺了一個姓姜的,姑娘說話可要多加考慮。可是我絕對想不通,那發號施令的人會派兩個不會武功的人來此傳遞‘滅口令’?”張培蘭道:“信不信由你,其實越是會武功的人作這件事越危險,就像越是帶刀的人越容易被人殺死的道理一樣。 不論是什麼高手作這件事都有危險,因為你的身手愈高,遭遇的對手就愈高。”高凌宇道:“這話乍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但還是不可能。”張培蘭道:“不可能又如何? 你不防挑明暸說,乾脆就是不許有一個人活著離開這傷心渡荒郊野店對不對?”高凌宇冷冷一笑,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好吧!我們走!孫掌櫃的,一共是多少銀子?把賬算一算……”孫掌櫃的陪笑道:“葉少俠,這要看您僅是為你和這二位會賬,還是—手包辦,把今夜在此吃喝的所有欠賬統統算清,包括桌椅的賠償在內了,這……這當然是過份了些高凌宇淡然一笑,道:“孫掌櫃的,我發現你雖是個生意人,在這殺機四伏,血腥滿地情況下的表現,卻是個假利巴真行家。不知別人對你的看法如何。”哈腰一笑,孫掌櫃的謅笑道:“葉少俠,今夜我們叔姪是撿了兩條命,這也是因為末了收拾殘局的是您,要是換了‘磨刀叟’或姓姜的,媽拉個巴子,我們早就伸腿瞪眼哩。既然命大嘛I俗語說:善財難舍,小的叔姪好不容易省吃儉用地張羅了這麼個局面……”高凌字道: “孫掌櫃的,你的要求並不過份,在哪兒丟的在哪兒收回來。嘮!接著……”丟出十兩銀子道:“夠不夠?”眉開眼笑地,孫掌櫃的道:“夠!夠了!葉少俠,像您這樣大方仁慈的貴客,我們還真不捨得讓您走了呢:真謝謝您哩……” |
第08章
高凌宇領先來到門外,不由一怔。世事變幻之奇之快,真是難以捉摸。—直以哀兵姿態,可憐今今地以被害者身份作壁上觀的孫掌櫃的叔姪,衣衫已經束扎得利利落落,各握了一條十三節亮銀鞭擋在門外。 “哈哈……”孫掌櫃的笑聲已超出了和氣生財那種味道,頗似看穿…切,心安篤定的架勢。而所有的牲口,都早已倒斃,居然沒有弄出半點聲息。 高凌字微怔之後,頗為欣賞地搖頭道:“差點走了眼,二位是……”挑挑眉,孫掌櫃的此刻是聲大氣粗。真有收拾殘局主角兒的譜兒。道:“老弟,你不是曾經懷疑黑名單上另外一個人吧?嘿嘿,凡是應劫的一個也不少了,這你還不明白嗎?”欣賞地,高凌宇聳聳肩。道:“莫非你是那個……”“倪超正是區區在下……”今夜這出戲真是精彩極了,幾乎任何一個角色都很稱職,本來這兩人應該是扮演龍套角色,或者是小丑。 可是在京戲中,醜的身份並不低,當家鬚生、淨或者當家青衣花旦等的戲箱除了本人誰也不敢坐,只有醜可以,尤其是武丑。 而這出戲似已近尾聲,但壓軸戲一定是精彩的。現在還不是最高潮吧?打量叔姪二人一眼,高凌宇道:“二位不是姓孫嗎?”孫掌櫃的道:“你自稱葉青,你真叫葉青嗎?” 笑笑,高凌字道:“駁得有理,尊駕就是名單上最末的一位,倪超?”倪超道:“孫者,人之兒也。明白了嗎?”高凌宇爽朗地大笑一陣,道:“真正是一個比一個靈光,一個比一個高明,倪超!咱們真是有緣哩!”叔姪相視而笑,倪超道:“葉青,我剛剛不是說過,像你這麼大方的貴客,我們還真捨不得你離開呢!”高凌宇道:“姓倪的,你是黑名單上的人物,也就是被滅口的人物之一,你打算幹什麼?吃了八頓飯沒事作,想趁機揚名立萬?或者以為姓葉的好調理,高興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篤定地笑笑,倪超道:“想看看真的名單!”高凌宇道:“不必了!我剛看過,上面有你的大名。”倪超道:“我相信一老一少身上必然另有一張名單。”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何以見得?” 成竹在胸地,倪超長長地籲了口氣,道:“我相信你姓葉的既非負責滅口的人,你的名字也該在這黑名單之內,但卻沒有你,所以毫無疑問,另有一張名單。要不,你必是那負責滅口的人。”高凌宇道:“我如果是負責滅口的人,和這一老一少早就有默契而取得聯絡了。為何要施加壓力,他們才肯出示名單?”哈哈大笑,倪超道:“你大概還要繼續演戲。由此推斷,這盛會雖近尾聲,可能仍有精彩的重頭戲還在後頭呢!所以照今晚你的一切行為看來,你的身份極高。”高凌字道:“我老實告訴你,我也不是執行滅口令的人。”倪超道:“此話如果當真,另一張黑名單上必然有你的名字。聽說比‘四十孩’、‘十孩兒’、‘十狗’、‘五彪’、‘五廣’等殺手,及‘左右擁護’更高的錦衣衛中,還有三個身份更高,身手更高絕的年輕供奉……”高凌宇道:“在下太榮幸了……姓倪的,你如果非看名單不可,我已告訴你了,至少你已是榜上有名的人物,你為何擊斃了所有的牲口?”暖味地一笑,倪超道:“名單上的人全死在這兒,只我一人逃生也沒有意思,也可以說他們也不可能讓我單獨飛了。所以乾脆,就請你連我也一併成全了吧2”冷峻地一哼,高凌字道:“倪超,這傷心河野渡,十年當中發生類似殺伐事件不下于五七次,據說你一直是這兒看眼兒的人,是不?”倪超道:“不錯。”高凌宇道:“就憑這一項歷史,你已經是殺頭兩次也有餘了。你可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油子,你的裝態扮相不好,工夫交關到家。”仰仰頭,倪超傲然道:“過獎!”倪超已開了門戶,孫愣子當然也算上一份,閹黨組織嚴密,像這些人居然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正因為如此,被誘來此,才會像一些齜牙咧嘴的餓狗,同歸於盡。 想想這些,高凌宇也不禁一股寒意汀心底升起。倪超道:“姓葉的,你是‘盤古旋’,還是‘軒轅斬’?”高凌宇淡然一笑道:“你看我夠料嗎?”倪超道:“姓葉的。如果你承認是二者之一,我們叔姪馬上認命。算來算去,你八成是滅口令的執行者。”搖搖頭,高凌宇道:“這話已經重複很多次了,俗語說: 好話說三遍,狗也不喜見。你們叔姪二人架式都擺好了I何不以真憑實學來證明這件事?”孫愣子粗聲大氣地道:“姓葉的,我看你只有七斤的豬頭,八斤的嘴,就會動嘴皮子。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你是個吃生米的貨色,你的命運和他們一樣……”吸口氣,高凌宇道:“俗語說: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受升。到了今天這地步,孫愣子,我勸你們大可不必太相信命運,還是由自己來決定一切吧!”兩人眼色一交,兩根十三節亮銀鞭,一軟一硬攻了上來,軟的是孫愣子,鞭梢銀蛇點點,如萬蛇攢動;硬的是倪超的鞭,橫掃直戳,有如一根銀棍或銀槍。冷厲的眸子互相瞄射,透過一重重的銀牆光浪,瞄著對方的要害.鞭芒中人影交瀉,人影中有鞭影纏繞。十三節鞭難使更難精,初練者往往會砸到自己,但練精之後,可軟可硬,可作近襲遠攻,也可作槍、棍、矛、戟兵刃用,更可取代流星或鏈子架。 這叔姪二人鞭上的造詣非凡,攻守配合緊密,心意相通,默契自然良好。高凌宇感到壓力無情,僅倪超一人,就比姓姜的高出甚多。 屋外就是沙灘。深夜無星無月,濺起的沙塵在夜風中飛旋暴灑,除了“噗噗”衣袖聲,那就是白骨斷腸刀和鞭的破空之聲了。 喘著氣,倪超道;“姓葉的,你似乎是兩者之一……”高凌宇懶得理他,不過他自付:這些年來為報父仇,遠去關外,足跡曾及大漠,闖出了名堂,也宰了不少的仇人。 然而,如今想來,還不是被人利用,除去了異己?而他自己還沾沾自喜呢! 固然,他殺的都是仇人,也是壞人。但就殺人本身來說,這又和姓姜的及“磨刀叟” 等人有什麼分別?他也相信,這一老一少身上必然另有名單,也必然另有絕世高手在等著他,這不就是惡性的循環嗎?世事有成必有敗,有生必有死、如能領悟此點.求成就不必操之過急,求之太堅。對於壽命,當順其自然以終天年,不必過慮生死。 這正是所謂一字不識而有詩意者,得詩家真趣;一偈不參,而有禪味者,悟禪教玄機。高凌宇雖在氣血.未定之年,凡事卻也能深入去看去想。 這可能就是他知已知彼,立於不敗之地的主因了吧?雙鞭勁浪密集排壓,刀焰晶芒如羅網天幕,無所不包,滴水不透。然而鞭花如餃龍出海、毒蛇出洞,有孔必入,居然能在高凌宇的衣衫上穿上三五個洞。 倪氏叔姪十分震驚高凌宇的身法,認為是平生僅見,是造化之奇,速度之最。卻又沾沾自喜,居然仍能在對方衣上穿上幾個洞。 這證明了一件事,這個對手硬,卻並非辦不到的事。這也許就是危機的開始吧?人類最大的缺點和不幸,就是不能把自己由痛苦中獲得的經驗移轉給別人。 因為真正的危機,往往像病入膏盲、迴光返照一樣,使人有一種興奮。而喜色剛上叔姪二人的眉梢,絕對意外地,兩根鞭梢同時被揪住了。 有這種可能嗎?使不可能變為可能,也就是危機逼在眉睫,而不自覺的原因。兩人微怔,高凌宇閃電似的一旋,造成了視覺上的考驗,他們的鞭已纏在他們自己的脖子上。 白骨斷腸刀來自詭異的方位,銀蛇似的在二人腰上旋了一匝。血水競像磨石四周,溝道中流出的豆漿似的,只不過這是紅色漿液而已。 孫愣子只感腰上四周一涼,退了兩步低頭觀看,倪超不會這麼愣,人在絕望中是心態落實的時刻:自老視少,可以消除奔馳角逐之心;自瘁視榮,可以絕粉華靡麗之念。 而人在生命途程的盡頭,萬念俱灰時,往往會反撲歸真,找回自我。 倪超慘笑道:“我並非不知道……自己也在……在劫難逃……只是希望……能死在名家手下……如今我已如願以償,你……你大概是‘盤古旋’吧?……”腰的四周真像水磨四周疾淌的液漿,卻仍然想支撐不倒,但眼珠已翻白。孫份子早已僕下,他的本名叫倪虎,叔姪二人一同上了路。 高凌宇一貫的作風是先給敵人甜頭,然後再出煞著。 而老少二人一點也不驚奇,似乎知道倪氏叔姪也不過是多折騰一會而已。 高凌宇又退回屋中,道:“應該還有一個人在候機而動。 八成是倪超的同路人,可能知道兇多吉少,才把舢板弄到對岸去的,我們不出去,他不見動靜,必然會回來察看。”張培蘭道:“如果他一夜不回來呢?”高凌宇道: “咱們就等他一夜。”午夜又過,夜風料峭,屋內血腥味濃重,高凌宇盤膝坐在桌上,道:“老丈貴姓?”老人道:“老朽萬來喜,是姑娘的家奴。”微微一曬,高凌宇道: “萬老先生既然不會武功,怎麼會被派來擔任這麼重要的任務?”萬來喜道:“本來老朽也想不通,稍後還是想通瞭高凌宇道:“請說說看。”萬來喜道:“不會武功的不惹人眼,可以矇混過去。”高凌宇道:“這的確是一次大膽的嘗試。”萬來喜道:“但還不是失敗了!”不以為然地,高凌宇道:“其實這不是失敗,而是一次成功的誘敵計謀,如果你們不被認出來,或者說不被懷疑,這些人怎麼會自相殘殺,而我又怎麼會以逸待勞呢?”張培蘭道:“乍看是姓姜的和‘磨刀叟’等人狠毒險詐,也許你才是最最險詐的人。”苦笑一下,高凌宇閉目道:“我不能承認這一點,甚至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也算是閹黨的人,咱們該是同路人。 只是心態不同而已。”張培蘭道:“既是同路人,為什麼毫不留情?”高凌字曬然道:“張姑娘是真的不知還是明知故問?試想。我不殺姓姜的和倪氏叔姪,他們也必死在別人手中。他們都已在閻王爺的應卯簿上登記了,逃不掉的。”張培蘭道:“任何一個兇手。都有他不得不殺人的理由。”微微搖頭,高凌宇道:“這你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剛才你還說我狠毒險詐,試問派你們來送名單的人毒不毒?而你們老少二人,自頭至尾眼見數十人濺血野店,居然沒有皺皺眉頭。這算不算狠毒?”張培蘭道: “到目前為止,是不是滅口行動,也只是猜測,還沒有證實呢:人卻殺了—大堆,你不以為有乾天和嗎?”實在忍不住。他脅肩笑了很久,道:“張姑娘,人都有工於責人,憚於責己的通病,請問你和萬老頭到這荒郊野店中來幹啥呀?你仍然堅持不會武功嗎?” 負氣地,張培蘭道:“乾脆,就算我會武功好了!”高凌宇道:“怎麼說都無所謂,二位來此,負有什麼任務,心照不宣,總不能說,滅口行動和二位絕對無關吧:”張培蘭道:“你反正要殺我們,何不趁早動手?”高凌宇冷笑道:“說得最直截了當些,我就是要殺人,也要有殺人的理由。相信二位必欲殺我,而我卻又不便在未弄清二位的身份之前下手,所以我總是吃虧的……”夜更深了,除了河水嗚咽聲,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高凌宇在坐桌上調息,一老一少伏在另一邊桌上睡了! 他戰姜風及倪超叔姪也消耗了體力,他當然知道,災難和危機並未過去。 現在,他隱隱地聽到了聲音。高手的聽覺非比尋常,尤其在夜深人靜,閡無人聲的時候,當一股疾風襲到時,他坐著原式不變,上升四尺左右,堪堪避過老人一掌。 老人雙手揮到,空氣中有撕裂之聲,屋內太暗,隱隱可見老人十指上泛出淡淡的青藍色微芒,兩蓬爪影輪番攻向高凌宇的下盤。 高凌字覺得這老東西很可惡,有甚于倪姓叔姪,因為他們是憑真本事挑明暸幹,這老賊就不是,所以就不再隱蔽他的身法。。 老人真能裝,不久前高凌宇那樣試探,居然不露痕跡。 由此可見;張培蘭也不會武功就更不可信了。 只要他不隱藏自己的長處,這老人指上雖各套了一個根四五寸長的烏亮金屬管,爪上的活兒別具一格,畢竟還比倪、姜諸人略遜一籌。 就那麼實實的一腳踏在萬來喜的面門上,這張老臉本來線條分明,現在卻是一馬平坡,甚至鼻樑也凹了進去。 萬來喜沒出聲,身子倒飛兩丈外。而高凌字正要跳下桌面,桌下又冒出一個漢子,“舉火燎天”,動作比老人可就火爆多了。 這人分明和萬來喜有點默契,利用老人弄出了聲音才藏在桌下的。高凌宇身子上外力已用盡,雙臂一抖,吐氣開聲,往斜刺再閃出兩三步。 此人似也料到這種可能,可見他們再也不敢低估高凌宇了。如影隨形,在他未落下之前,又凌空攻出兩腳。這工夫伏在一邊桌上的張培蘭也站起來了。 這些人都具備這等身手,張培蘭應該更高才對。所以她的站起,高凌宇多少會分散點精神。哪知道人第一腳落空,第二腳眼看跺中,高凌宇的一腿有如巨大的章魚腿把他的腿纏住了。 這人似又估計錯誤,大驚之下也就豁出去了,放棄撤腿的打算,摜出了凌厲的“竹葉手”。 這是少林的硬功散手之一,被戳上必然是骨碎肉糜,兩人拆了二五招,都快得不可思議,而且未離桌面。 好象較上了勁,誰被逼下桌面就算輸了。 最後那漢子右手被揪住往上一掰,一連“格巴”聲中,四指立斷。這漢子也夠狠,硬是不吭一聲,競以頭部猛撞高凌宇前胸。 “啪”的一聲,那聲音即使閉上眼睛也能猜出來,被高凌字將前額抓了五個血洞。 兩人面對面,一口血箭噴來。由於于張培一直還站在那兒,所以高凌宇有點篤定,心情不免鬆懈,心情稍松,速度也就大受影響,而真正的危機現在才到。 地上一具屍體像一條活鯉蹦起,持起三尖兩刃刀,“嗡”地一聲掃向高凌宇的雙足,由於他被那漢子噴了一臉的鮮血,聽到“嗡”然刀聲,知道不能全身而退了。 在這剎那,問題是如何使他自己不會被擺平。傷得不太重,也就不至於功敗垂成了! 他不能讓這種人得手。 急切中蹬開那漢子的屍體,藉一蹬之力,身子迴旋向左後方內竄了五六尺,本來已閃過一刀,但這刀一來一回,第二刀在他的腰臀處劃了一道約七八寸長的血槽。 由於是三尖兩刃刀,自然是“磨刀叟”羅! 今夜若論裝態演戲,唱作俱佳,自然要推此人和姜風的搭擋了;真正作到了維妙維肖的地步。當然,這種聯手和默契,本就可能出現於敵對的雙方,只是要提防它,辨認它就太難了。 他把腰帶扎了一下,且稍往上移,止住流血,道:“是‘磨刀叟’嗎?”“磨刀叟” 嘎聲道:“正是我這個老不死的。”森厲地一笑,高凌宇道:“這一手玩得不賴呀!” “磨刀空”道:“可惜得很,一擊成功的事,終於功虧一簣!”高凌宇一字一字地道: “算你說對了!一擊不成,你等於白忙一場,只不過把你這鳥頭多寄在你的肩上一兩個時辰罷了!你倒是挺有耐心呀!”怪笑一聲,“磨刀叟”道:“應付大敵不忍耐怎麼成? ***!你小子要掠倒老夫,恐伯也要把吃奶的力氣,使出來才能辦到。”“嘿嘿!” 高凌宇道:“你一出現就扮演了可厭的角色,對你這種人,我一向是手下不會留情的。 老賊,你想留幾寸膘?”“磨刀叟”表面咋唬,內心卻是雪亮,這小子能壓軸,非但玩藝兒道地,心智也高人一等,不由忐忑道:“小子,可別說你胖你又喘起來了,老夫吃的鹽比你吃的大米還多。”高凌宇冷峻地道:“說吧!這也是你最後可以要求的唯一權利。”所謂“膘子”是指古時砍頭時,劊子手在犯人脖子上留幾寸的皮肉,有些缺德的老資格劊子手,可以接受死刑犯家屬的賄賂,而在犯人脖子上正中砍下,以便縫合在一起再入殮。要是劊子手使壞,故意太靠上,不留出半寸的膘子,而人死後那皮肉又會很快地收縮,簡直無法縫合。所以開玩笑時往往會說:你的刀口長得正是地方。或者:將來要我給你留幾寸的膘子等等……。 白骨斷腸刀雪崩山壓,向“磨刀輿”狂罩而下。不留餘地,不再藏私,和不久前對付姜風不同,那時他還不想露出獨家的身法與步法。 同樣是刀,殺法也都夠猛烈狂暴。但是,白骨斷腸刀形同鐵壁銅牆;三尖兩刃刀根本遞不進去,況那奇特的迴旋身法,在極暗的屋內施展,“磨刀叟”突然體會到脖子上的刀口在掙力剎那的感受了。 就那麼怪怪的一刀,自怪怪的角度上挑來,像賣肉的老手,切肉刀一切一挑,離肌肉也就脫開骨頭了。“昧”地一聲,黑暗中飛出了一件東西。 接著,屍體在半倒中噴出血泉。 張培蘭一直沒有動,這使他有點莫測高深。高凌字模摸腰臀之間的刀傷,道:“你到底要在什麼時候出手?剛才不是很有利嗎?”她雙臂交叉胸前,道:“還不到時候,看著那個討人嫌的老雜碎身首異處,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果然不愧為名家呀!”他苦笑著道:“慚愧!剛才若非心神稍懈,這一刀也是不必挨的。”張培蘭道:“這也很不簡單了,在這種場合上唱壓軸戲,除了武功,還要有點頭腦,這兩者你都具備了,只是有點可惜……”微微一愕,高凌宇道:“什麼可惜?”她淡然道:“這當口還談這些幹啥?倒是你的傷……”她走過來要去弄他的傷口。但他疾退三步,輕蔑地道: “張培蘭,就算受了傷,你的如意算盤也打得太早了!何況我的傷還不至於把我撂倒……”她冷冷地道:“你以為我要暗算你?”高凌宇道:“那麼說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至少你是可以在為我敷藥療傷之便,看看我的傷勢如何,再作打算的。” 她又走近點道:“窮緊張什麼,剛才我沒插手,現在就更不會。”冷然地,高凌宇道: “你要幹什麼?”她柔聲道:“你可能傷得不輕,必須儘快止血。要不,這樣倒下和被敵人擊倒又有什麼分別?”高凌字道:“這是我的事,走到一邊去。”她沉聲道:“這傷在後側,你自己不能弄。”攤攤手,高凌宇道:“不見得!張培蘭,除非你對我說實話,你就是鐵梅心對不?”張培蘭看了他一會,屋中極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許她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說實話吧! 她漠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凌宇道:“如果你是梅心,我還怕你幹什麼?”張培蘭道:“如果我不是,而詭稱是她……”高凌宇道:“你的表演功夫真到了家,要我對你的話產生信心,這怎麼可能?你想刀不見血刃地搏倒我,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吧?因為同樣的把戲玩久了就不靈哩!”有點不耐地,張培蘭道:“請問現場上這些死去的人是上了男人的當,還是女人……”高凌宇道:“你為什麼不承認是鐵梅心? 其實這兒沒有別人,你大可不必怕漏了風聲,而洩露了身份,我會為您保密的。”張培蘭道:“好吧2我承認是鐵梅心,這成了吧?”高凌字道:“請說說你的家世,以及我們認識的經過如何?”冷冷一笑,張培蘭道:“你這人可真會疑神疑鬼地,我說了實話,你又不信了。你到底要我怎麼樣?這有點娘兒們的作風吧?”苦笑著,高凌宇道:“是姑娘先造成了別人的不信任,你如果真是鐵梅心,把家世及與我認識的經過說說,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害處。”張培蘭道:“好吧!家父鐵冠英,是個半江湖半官方的武學世家,他奉命囚禁了你,沒想到有人潛入,表面上是去救人,骨子裡卻去殺人的,以一張淬毒紙條……”高凌宇道:“這一點沒錯,關於我們二人的認識方面呢?”張培蘭道:“你本來中了毒,但你命大,掉落有毒蛇的酒缸內,以毒攻毒,居然撿回一命,稍後你誤打誤闖,進入我的住處,偷吃了我的飯菜……”高凌宇道:“慢著,你說我是中了什麼毒?” 張培蘭道:“四川唐門唐繼耀的‘蝕骨煉形散’,他是在屍體上下了毒,也就是在他察看屍體時下了毒的。然後,我又著了點手腳,使你暫時受執,找到了你的仇人……”高凌字下意識地打量她,說她是鐵梅心吧,有那麼點不太像;如說不是,世上卻未必有這麼酷肖的人吧?於是他不再懷疑,要她為他療傷。她用手比量了一下,道:“這道血槽,足有六七寸長,失血不少。”高凌宇道:“在武林中晃盪,這點小災難算不了什麼。 不過,當時要不是我的反應夠快,恐伯已被開膛破肚,也就不必勞你的駕,為我療傷了!”她先為他清洗創口,似乎攜來了不少的罕見藥物,僅是這種洗滌創口的藥水,他以前就未曾見過。兩人靠得極近,陣陣幽香,真叫人沉醉而忘了疼痛。 張培蘭道:“你猜‘磨刀叟’怎會死而復活?那三尖兩刃刀明明已被姜風丟入河中,怎麼會在他的手中了呢?”曬然一笑,高凌字道:“死而復活是藏眼法,他和姜風早有默契,表面上是以姜風為主,‘磨刀叟’為副,被姜風砸斃,等於安排了一支伏兵。” 點點頭,張培蘭道:“然後呢?”高凌字道:“他們的妙著在於姜風把‘磨刀叟’的刀丟入河中,而兵刃出手,也造成了‘磨刀叟’身份偏低的印象。”張培蘭道:“不錯,兵刃出於,犯了兵家大忌。”苦笑著,他道:“‘磨刀叟’的驟然發難,對我造成極大的震撼,而你當時又在一邊虎視眈眈,所以我只有這一道七寸的創口,已經很不錯了。” 張培蘭道:“他的三尖兩刃刀明明聽到‘□通’一聲被丟入河中,為什麼又在他的手中呢?這不有點太玄了嗎?”高凌宇道:“無論什麼事,在想通了之後也就不以為太難了。 當姜風撿起他的刀時,船夫已在船上準備,適時接住,然後再把一塊大石丟入河中,發出‘□通’之聲。”激賞地,張培蘭道:“你的思考力不錯。”高凌宇咧嘴道:“為什麼很痛?你是不是想弄死我?”淡然地,張培蘭道:“我要弄死你,可不必費這麼多的手腳。”高凌宇道:“不對……上藥不會這麼痛……又不是濃瘡要把爛肉劑去,你到底在怎麼整我?”他扭身察看,他發現她手中有針,不禁大奇,道:“你……你這是幹啥? 拿我的皮肉當作鞋面鞋底,穿來刺去地?你快停止,我不要你弄了……”哧哧一笑,她道:“可是我已以弄了。”高凌宇冷峻地道:“你在動什麼歪念頭?”張培蘭道:“我呀:把創口撕開,把一只最罕見的毒蟲放進去再縫起來……”高凌宇撩出一掌,斜掠五七步外。 張培蘭一直在笑,這丫頭本就動人,笑起來更加豔麗可人。只不過,當她冷漠時,也真有另一種美態。 高凌宇道:“你到底作了什麼手腳?”張培蘭正色道:“我是在以新的療傷方法救你,期能使你在最短時間內痊癒。你信不信,可能危機還沒有完全過去呢!”高凌宇道: “我信,不過這療傷方式是……”張培蘭道:“有些事並非我們懂得比蠻夷之邦多些,就以醫療術來說,紅毛國的方式及藥物就比我們高明。”高凌宇道:“這個我知道,由蠻夷之邦傳來的火器及算術,咱們就大不如人。”張培蘭道:“對了!他們的醫療方式有新的構想,經過試驗,果然有效,且比我們的古老醫藥提早一半時間愈合。”茫然地,高凌宇道:“你用的針線是……”張培蘭道:“這正是他們的新構想的具體表現,創口面積過大時,極不易愈合,必須縫合才能提早收口,而且痊癒之後不會有太大的疤痕。” 有點驚奇地,他道:“不是信口胡扯吧?”苦笑著,張培蘭道:“這就是少見多怪了! 當然,這種醫術是由蠻夷之邦的傳教士帶來的,大多數人還沒見過,甚至根本未聽說過,有很多人都和你一樣,如果事先告訴你,你一定不會接受的。”搖搖頭,高凌宇苦笑道: “這倒是一門新穎的醫術,真的有此奇妙效果嗎?”張培蘭攤攤手,‘道:“話已經說清楚了:信不信由你,我要是想害你,就從這創口用手指一戳,一定能在你的腰子上戳個透明窟窿,對不對?”的確,所以他又走回來,打量那些以前未見過的藥物及醫療工具,最後他還是接受了她的治療。 弄好之後,天也快亮了。張培蘭道:“你要儘可能多休息,儘快把傷養好,也許還未等你痊癒,另一撥人又到了! 傷口裂開就不好治哩!”瞇著眼,高凌宇道:“你似乎手中扯了一條線,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含蓄地一笑,她道:“你這是誇大,我還沒有那麼大的甩頭。”高凌宇道:“你能說今夜的一切不是早在你的預料之中?”她笑笑道:“你還是到後面找個床躺下吧!屬於你的時間並不多了。再勇猛的人,也不能帶傷搏殺呀!”高凌宇往後走,又回頭道:“你不會是‘軒轅斬’或‘盤古旋’吧?”她搖搖頭道:“我也想問你,武林中除了‘盤古旋’和‘軒轅斬’之外,是否還有一家堪與上述兩家相領顱的武功?” 略一凝思,高凌宇道:“好象有,但不知其名,未見其人,有人說那是謠傳,也有人說不是空穴來風。總之,見過的人絕無僅有。”她笑笑,揮揮手道:“去休息吧!飯好了我會叫你,如果有人來了,你也不要出來。總之,你要利用這不長的寶貴時間,養精蓄銳。”高凌宇道:“你似乎頗精於岐黃。”自嘲地攤攤手,她說:“這話如果是指家祖父,那就當之無愧了!”微愕,他道:“令祖父大名是……”張培蘭道:“回春居士鐵雨耕。”高凌宇為之動容,道:“果然是鼎鼎大名,首屈一指的名醫。而且他的一百零八式‘回春刀法’在武林中與醫術同享盛名。”長長籲了口氣,張培蘭道:“那已是我們鐵家的斷代史了……”他愕然道:“這話怎說?”搖搖頭,她道:“交淺不言深,你去休息吧!”高凌宇道:“如果你確是鐵冠英的女兒鐵梅心,這‘交淺不言深’之詞能用得上嗎?請問,是不是還有一張黑名單?”她漠然地道:“你是聰明人,應該找到答案的。”高凌宇道:“必然在你的身上了!”冷冷一笑,她道:“也許,但你是找不到的。”哼了一聲,高凌宇不服地道:“為什麼如此肯定?”張培蘭道:“當然,對你是肯定的,對別人則否。”眉一挑,高凌宇道:“你就把我看得那麼無能?”張培蘭向門外走去,道:“在某一角度來說,也不是無能。在另一方面來說,也許是你缺乏勇氣。 好了!你已經浪擲了大好的時光,快去睡吧!”高凌宇並不太信任她,可是在這情況下,不信任她又如何?自己身上有傷,又疲累不堪,他需要休養,不能拼搏。的確,她要暗算他,應該早已下手了。 但是,他卻相信,她是他的大敵,不知在等什麼。 後面用原竹編造成七八間小茅屋,可留客十來位,床榻也很單純,都是用原竹編成再鋪上稻草的,上面有一層粗布床單。 他躺在床上,並不覺得太簡陋,稻草墊子不軟也不太硬,對一個極需休息的人,已經很不錯了! 這時她走進來,把一條薄被子蓋在他身上,走了出去。 高凌宇以為,不管要發生什麼事,至少這一刻已享受一個有家室之人的樂趣了。人類的慾望實在沒有一定的標準,能知足那就是幸福了。 |
第09章
高凌宇一覺醒來,雖未睜開眼,已能感覺太陽照進小窗,屋子裡亮亮的,而且隱隱嗅到幽香氣味。 是張培蘭站在床前,托了個粗製的木盤,上有兩個大饅頭,一盤醬牛肉,還有一碗酸辣湯。 愕了一陣,高凌宇道:“這景象幾乎使我產生錯覺,以為我已經成了家哩!”她木然地道:“你最好不要想得那麼多。輕輕坐起來吃飯,不要碰壞了創口,現在你要特別小心,除非你不想早好。”高凌宇坐起來,道:“真謝謝你了!是什麼時候了?”張培蘭道:“快到酉時哩!”把盤子放在他的腿上。 高凌宇大口吞著饅頭,道:“我幾乎睡了一整天。”她往外走著,道:“吃完了,我給你換藥,你還要繼續睡。”高凌宇道:“鐵姑娘,不要走,我們聊聊好不好?”回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張培蘭道:“你似乎以為自己還能活得很久來享受人生似的。” 大口吞著醬牛肉,道:“就算時日不多吧,不是更該珍惜這一段短暫的人生嗎?”她在門外道:“外面沒有人照料不大好,有空再談吃完他把盤子端到前面,發現屍體已不見,地上血污都已洗刷乾淨,一切都恢復了舊觀。道:“真難為你,全部弄清爽了!”她自個兒坐在一張八仙桌邊吃飯,道:“不收拾怎麼成?被鷹爪們看到,背這黑鍋可劃不來。 我說過,你最好不要走動,要多休息才行。”他坐在她的對面,道:“令祖一生救人無算,你卻上了賊船,是怎麼回事?”漠然地一笑,她道:“你還不是一樣?相信你們祖上也不是天生的鹼胚子吧?”他自嘲地笑笑,道:“我曾企圖反抗,像那次落入鐵冠英手中,就是中了他的圈套。但我作得不太成功,你可知道被囚于鐵家牢中而被毒死的人是誰?”張培蘭道:“霹雷指’胡松。高凌宇,你可知道背叛他們的人該受何刑?”冷然一曬,高凌宇道:“聽說是剝皮刑。”張培蘭道:“不錯,那是明太祖創立的酷刑,凡是貪瀆六幹兩以上的官吏,不但梟首示眾,還要剝皮,然後把人皮中塞滿了草,掛在公廳兩側,以儆效尤。衙門右側建立一廟,名為‘皮場廟’,也就是剝皮刑場。閹黨劉謹和魏忠賢也都私設刑場。你知道剝皮的技術嗎?”面色一沉,高凌宇切齒道:“聽說過,剝光了衣服,灑上瀝青,然後用椎全身毆打,全身的皮就脫光了,就像蟬蛻及蛇蛻一樣。”她冷冷地道:“看來你也不外行。弄法如此殘酷,仍有人以身試法,你說賤不賤?”高凌宇道:“所謂人心似鐵,官法如爐。這話未必是金科玉律吧?背叛他們的人前仆後繼,並未被酷刑嚇住。”白天有人過河,張培蘭就客串擺渡送人過河。 五天過去了,高凌字已大有起色。但就在這天傍晚,後面小徑中蹄聲“得得”來了一人。這人約二十六七歲,猿臂蜂腰,穿得相當華美,顧盼自若,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閒人物,至少不會是普通的過客,騎了一匹棗紅色蒙古種駿馬。 此人一下馬就吆呼著道:“有人嗎?”張培蘭出來應付,道:“客官要過河?”這年輕人道:“河總是要過的,只有姑娘一個人嗎?”嘆口氣,她搓著手道:“本來這兒還有我爹和我的大哥照料著,前天有些人在這兒火併,很多人受了傷,就把我爹和大哥拉去抬傷患的人,說是兩三天就回來。”這人自行拴了馬,進門就猛嗅了一陣,道: “不僅是傷了幾個人口巴?死的人都埋在什麼地方呀?”白他一眼,張培蘭道:“死人嘛!當天晚上亂糟糟地,那場面誰敢看?就算埋過死人八成也不是埋在附近。怎麼,客人府上死了人?”年輕人道:“這是什麼話!在下只是憑經驗猜出,這野店中血腥氣十分濃重,恐怕死了不少的人哩!要是謀財害命的黑店……”一投身就退入門內,張培蘭道:“客官說話可要多斟酌點,再說,你如果懷疑這是黑店,不如趁天色未黑及早過河,以免連小命也送上了。”年輕人負手笑著踱進來,著:“常出遠門的人,可不伯什麼黑店,只是明明死了很多人,卻又不說出來,就透著蹊蹺。我說姑娘,人命關天,要是六扇門中的人找上門,可就不好擺弄哩!”張培蘭冷冷地道:“這麼說你是六扇門中的鷹爪了?”笑笑坐下,年輕人道:“這是什麼話?姑娘看我像個六扇門中的人嗎?”冷冷一笑,張培蘭道:“誰知道你是幹什麼的。”笑笑,年輕人道:“依姑娘看呢?我像幹什麼的?”張培蘭不假思索地道:“四不像。”年輕人脅肩笑了一陣,道:“姑娘,有什麼可口的東西?”張培蘭道:“荒郊野店,哪會有什麼可口的食物,我看不如趁天還沒黑,送你過河,四十裡外有個小鎮,要吃什麼就有什麼。”年輕人道:“怎麼,這不是個店?這兒不留客人住宿?”漠然地,張培蘭道:“我父兄在時,有些不嫌本店簡陋的人。可以留宿。可是我父兄不在家,只小女子一人可就不大方便了……”世故地笑笑,年輕人道:“姑娘大可放心,在下雖然未必能作到‘暗室不欺’的境界,一般的女子,在下還看不上眼。再說開店的人,大多見過世面,大可不必耽心這個……”張培蘭道: “聽口氣,客官不嫌這兒簡陋,也不在乎睡在原竹編的床上,稻草床墊上,不怕跳騷咬了?”年輕人道:“出門在外,有時候不遷就怎麼成?姑娘,有酒嗎?”張培蘭道: “酒是有,是辣嗓子的劣酒。”年輕人道:“菜呢?能張羅幾樣可口的菜嗎?”冷冷一笑,她道:“要吃可口的菜,最好回家去,這兒可以炒的只有雞蛋,還有點滷牛肉和魚幹,沒有別的東西了!”年輕人道:“既然別人能將就,我為什麼不能將就?好吧!偏勞姑娘馬上準備,趕了大半天的路,也真有點餓了。”張培蘭道:“這麼說客官不再擺譜,端上什麼就吃什麼了?”年輕人道:“出門在外,哪能樣樣稱心如意?好在有一位秀色可餐的姑娘陪伴在側,就算酒菜粗劣些也將就了。”張培蘭去準備吃的,年輕人東張西望地道:“姑娘,前天晚上此地火併,大概是什麼時候?”張培蘭道:“大概是二更左右。”年輕人道:“一共有幾撥人?”張培蘭道:“一共有二三十個,詳細數字弄不清楚他再問,張培蘭就懶得回答。不久就端上了一盤炸魚於、一盤醬牛肉、一斤黃酒和三個饅頭。 年輕人道:“在下柳半樓,姑娘的芳名可以見告嗎?”張培蘭道:“我叫張培蘭,莫非火併的人和柳先生有關?”柳半樓道:“也可以這麼說,可能其中有幾人,是在下的親叔。”伸了一攔,又道:“姑娘別走,請坐下來陪我談談如何?”張培蘭道:“笑話!本姑娘又不是酒家女。”柳半樓道:“就算是酒家女,也得在下看得上眼。姑娘勝過酒家女多矣!看來姑娘真不像一位荒郊野店的女小東呀!”張培蘭冷冷地道:“我倒要請問,什麼樣子才像個野店的女小東?”咽下一口酒,柳半樓道:“野店的女小東,手指不會如此細嫩,肌膚也不會如此白淨,成年累月在爐下掌理膳事,身上必有油煙氣味……”的確,這傢伙年紀不大,卻處處表現了世故和老練。這次傷心渡的生死集會,似乎年輕的比年老的厲害多多。 柳半樓又道:“張姑娘,可否說是些什麼人物嗎?”張培蘭道:“我當時不太注意他們的交談,尤其他們南腔北調地,也聽不大懂,好象有個叫‘磨刀裡’的,一來就藉磨刀石磨他的鏽刀。”連連點頭,柳半樓道:“餵!不錯,一定有那個老小子,還有呢?” 張培蘭道:“另外有個三十來歲臉上的粉像塗牆似的女人,好象姓陰,和一個姓毛的及姓曾的,似乎是一夥的。”柳半樓道:“應該還有很多人才對。”張培蘭道:“怎麼? 你是在問口供?”柳半樓笑笑道:“不敢:反正閒著沒事可做……”想了一下,張培蘭道:“還有什麼‘十二生肖’、‘怒山雙筆’等等。”柳半樓道:“最後是什麼人收拾殘局的?”張培蘭道:“大概是一個姓姜的吧!”柳半樓笑笑道:“有沒有一個比‘磨刀叟’及姓姜的更厲害的人物呢?”張培蘭道:“當時在做萊,沒有注意。再說對他們的血腥砍殺也不敢看,那簡直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殺雞宰鴨。”聳肩一笑,柳半樓道: “張姑娘太客氣了吧?我看姑娘的膽子夠大的了!”張培蘭道:“怎見得?”柳半樓道: “自在下來此,就只有姑娘一人在此,三五十裡之內渺無人跡,單男獨女離群獨處,姑娘卻一直未顯示畏懼的樣子,可見張姑娘太過自謙了……”仰仰頭,她道:“隨便你怎麼說!”柳半樓道:“張姑娘,在下決定留宿一夜,請姑娘給準備一個房間。現在就請姑娘帶我去看看房間如何?”張培蘭故意帶他繞路走,以免他發現這些竹子搭成的簡陋小茅屋中,還有其它客人居住著。她把他帶到距高凌字較遠的一問,而且到前面去不須經過高凌宇那間的門外。 她推開竹胚編成的門,道:“就是這一間吧!通通一樣,也不必挑撿了!”哪知柳半樓看了一下道:“張姑娘,話可不能這麼說,在下花了錢住房間,當然要選一間自己當意的,這一間太靠後邊,不大安全。”冷冷一笑,張培蘭道:“原來柳大俠的膽子也很有限哩!”柳半樓道:“不怕你見笑,在下雖是個大男人,膽子卻很小,這可能和自幼被父母溺愛,以及姊妹太多,常在女孩堆中有關。”他逐屋打量,來到這一間撩開門簾,道:“張姑娘,這一問多個門簾,蒼蠅及蚊蚋不得而入,而且比較接近前面,我看就選擇這一間好了!”說著探進頭來,和高凌宇四日一接,道:“這位兄台是高凌字倚在床上道:“在下今天晌午來此,由於受了點風寒,只好在此休養一二日待身子復原了再走,兄台也是住店的?”眼珠疾轉,柳半樓道:“小弟本要過河,到百里外的表舅家去探親,因牲口太疲累,不忍再繼續趕路,只好在此遷就一夜。”高凌宇不再說什麼,因為門外的張培蘭在催著道:“柳大俠,你這人也未免太自來熟了吧!這位客人需要休息,你還是回到自己的房中去吧!”柳半樓道:“這位兄台貴姓大名?”高凌宇道: “小弟高凌宇。”柳半樓道:“莫非就是武林盛傳的‘白骨斷腸刀’?”高凌宇道: “正是區區,不過武林中人對一個人或一件事的大肆渲染,往往言過其實,可是這種事當事人已不便出面匡正或否認。兄台的大名是?”柳半樓道:“小弟柳半樓。我還以為高兄台躬逢盛會了呢!”微怔,高凌宇道:“不知是什麼盛會?”柳半樓曬然一笑,道: “高兄和張姑娘是親戚?”高凌宇道:“不是。”柳半樓道:“是朋友?”搖搖頭表示猜錯了。 柳半樓道:“這就未免有點厚此薄彼了吧!”高凌宇茫然道:“柳兄是說……”柳半樓道:“同樣花錢住店,張姑娘本想在下睡在拼起的八仙桌子上,卻又使這些小房間閒著,這真叫人想不通呀!”高凌宇笑笑道:“在下來此時,也受到同樣的待遇。後來由於在下受了風寒發燒,才承張姑娘特許到這兒來。想必是姑娘家一人留守在此,不得不小心點吧!”柳半樓道:“兄台可真會為張姑娘緩頰,難道說在下臉上寫了‘惡棍’二字?她不怕兄台卻只怕小弟不成嗎?”他打量屋中,還深深地嗅了一陣,才告退縮回身子。 午夜,極靜。 高凌宇本已昏昏欲睡,卻聽到比貓還輕靈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外,是柳半樓吧?或者張培蘭?也許他們是一夥的也說不定。 江湖中人心險詐,僅是在這傷心渡的一夜之間,就看到了多少不同的嘴臉,和詭譎無常的變幻,而使人眼花繚舌L。 也許任何一個,不必兩人聯手,都夠他忙活的了。 他現在傷勢略有起色,只要用力過猛就會使創口再次撕裂,這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他握住了刀柄,躺著不動、出聲嘛,就等於告訴對方,他具有如此高的聽力。如果不出聲,而待對方進了屋子,那就必須拼命自衛了。 門被輕輕推開,人像一片敗葉飄了進來。 高凌宇知道,對方如要施襲,而張培蘭又故作睡著不知的話,他的情況就很危險,必須浴血抵抗。 哪知這時忽然聽到張培蘭大聲道:“柳大少……柳大少……是你嗎?”柳半樓還在猶豫,張培蘭已走了過來,道:“柳大少,人家高少俠都已經睡了,要聊天也要等到天亮了以後呀!一個人總不能老是扮演可厭角色,你說是不是?”“暖……暖……”柳半樓退出門外道:“不瞞二位,小弟長了這麼大,還沒睡過稻草,所以老是無法入夢,本想找高兄下盤棋,以消永夜。既如如此……”高凌宇這才坐起,道:“是柳兄嗎?明天小弟一定奉陪。”柳半樓道:“高兄,深夜打擾,小弟無狀,就此告退柳半樓走後,張培蘭也沒有進來,高凌宇心想:張培蘭到底安著什麼心,她應該是傳達“滅口令”的人,怎麼會關心抗拒滅口令的人呢?這個柳半樓身手了得,莫非他就是…… 為了早日康復,只有時時小心,提高警覺。 在早餐桌上,三人一起吃飯,柳半樓故意對張培蘭表示殷勤。 張培蘭道:“請問二位,今天過不過河?”柳半樓望著高凌宇,高凌宇道:“在下的風寒好得多了! 但長途跋涉加之又無腳力牲口,總是不好,所以我想不如在此多休養一天……”柳半樓道:“那好極了!本來高兄若不留下,立即過河上路,小弟也不願單獨留下。我那牲口是蒙古名種,且是友人的寵物。昨天趕多了路,應該讓它多休息幾天,所以有機會和高兄多盤桓幾日,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張培蘭道:“既然兩位今天還不想走,河上擺渡不能無人照料,而我又要照應這小店,請問二位誰願偏勞?柳半樓低頭吃飯故作未聞。張培蘭道:“二人之中總要有一位要偏勞的。”傲然一笑,柳半樓道:“在下生於富豪之家,僕從如雲,恕我從未作過這種營生,心雖有餘而力有未逮,抱歉!抱歉!” 撇撇嘴,張培蘭道:“富豪之家的子弟就等於廢人嗎?搖搖櫓,撐撐竹篙子也不會嗎? 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柳半樓道:“的確欠學,說來慚愧!”張培蘭向高凌宇道: “高先生也是出身富豪之家嗎?”高凌宇道:“在下出身寒微,家嚴是手藝人……”張培蘭道:“高先生可以弄弄擺渡嗎?”高凌宇道:“雖不敢說可以應付,我想還不至於把舢板弄翻吧!只是風寒未愈,不知能否勝任愉快,但可一試的。”張培蘭道:“高先生,那就偏勞你了,如果過河的人多,我可以抽空幫你。嘮!現在不就來了過河的客人了?”這工夫來了一男一女,男的跛足,女的瞎眼,男的以一根竹杖引路,拉著女的一手,兩人都在三旬以上。男的道:“姑娘,這會兒可以過河嗎?”張培蘭道:“如果二位有急事,就馬上送二位過河,原則上是湊足四位才過河。”女的道:“姑娘,我們也沒有什麼急事,就在舢板上等一會也無防。只伯等了半天仍然等不到一個,那怎麼辦?” 張培蘭道:“兩個時辰之內沒有人來,我們就送二位過河。”張培蘭說完走向小店。 跛子扶著瞎女上了舢板,坐在船頭上。高凌宇坐在後躺處。舢板前半部在水中,後半部還在岸上。 被子道:“小哥,聽說這兒前兩天曾有一次盛會?”微微一愕,高凌宇道:“老兄是指什麼……”瞎女人道:“小哥何必裝蒜,請問小哥是何時來的?”高凌宇道:“在下昨天晌午來此,因風寒留下,不得不盤桓一兩天,待好了再走。”跛子道:“原來小哥也沒趕上那次盛會。在下夫婦二人有位堂兄,聽說參與了那次盛會,不知吉兇如何,真叫人耽心。”高凌宇道:“在下聽說數日前有人在此玩命,曾有死傷,未死的已過河而去。不知這些末死之人是否有令堂兄在內?”破子道:“但願在內。”此刻柳半樓坐在小店門迎門的八仙桌邊,張培蘭倚在門外涼篷的支柱上,柳半樓道:“張姑娘,你是負有使命而來的吧?”張培蘭道:“什麼使命啊?你倒說說看。”冷冷一笑,柳半樓道: “你不是來傳達滅口令的人?”曬然一笑,她道:“原來你也和那些人物同樣地無聊。 這麼看起來你來此也絕非一個普通過河的客人了?我沒有猜錯吧?”聳聳肩,柳半樓道:“我也沒有說絕對和那件事沒有關連吧?”曬然地,張培蘭道:“說說看,你是‘盤古旋’,還是‘軒轅斬’?”搖搖頭,柳半樓道:“都不是。”張培蘭道:“你是來應劫的,還是來滅口的?”柳半樓道:“你是傳達滅口的人,這不是多此一問嗎?” 張培蘭知道套不出來,事實上她大致能猜出來。看看河邊,由於是順風,隱隱聽到一跛一瞎兩個中年人正在和高凌宇交談,內容也正是在談前幾天夜裡殺伐的事。 因而張培蘭深信這也不是兩個普通的過客,立即走向河邊,對高凌宇道:“你沒駛過船,這第一次還是由我幫你吧!”二人把船推下水,張培蘭跳上船,把櫓母放在櫓公上搖了起來。 高凌宇不由暗暗驚奇,也暗暗警惕,她什麼都會,包括演戲在內。如果不信她是殺人能手,可能錯得太離譜了吧! 格聲“咿咿呀呀”,土布衣衫裡著苗條的胴體,搖櫓時轉動腰身的姿態,實在令人退思,銷魂。 破子道:“我說船家姑娘,前兩天這兒有過火爆事件?”張培蘭淡然道:“有這麼一回事。”跛子道:“結果如何?”張培蘭道:“兩敗俱傷。”瞎子道:“所謂兩敗,都是哪方面的人哩2”張培蘭道:“這……我怎麼知道?只知道有好幾撥人,一個個神秘今今地,後來動起手來,分成了兩派,大致如此……”跛子道:“人呢?我是說活著的。” 張培蘭’道:“走了!”瞎婦道:“我說這位姑娘,你在這次斯殺中扮演什麼角色呀?” 張培蘭道:“有人在家門口廝殺,當然是看戲的羅!”瞎子道:“這野店是姑娘的家嗎?” 張培蘭以為,反正那夜在此的人,除了她和高凌宇外,其餘的都到陰間應卯去了,這兩人不會知道的,她道:“當然羅!”瞎子冷笑道:“太謙虛了!姑娘出身大家閨秀,自幼酷愛練武,大了之後被閹黨利用,身在‘左右擁護’之上,令祖‘回春居士’一世英名全斷送在你的手中。”面色一冷,張培蘭道:“原來二位也是參與盛會的狂妄地一笑,跛子道:“可惜稍遲了一步,不過還不算太晚。”張培蘭道:“這話怎麼說?”破子道: “姑娘是幹啥的?咱們是心照不宣。死了那麼多的人,姑娘居然還好端端的,想必身手了得,還有幫手了!”瞎婦一字一字地道:“跛哥,咱們不必管那麼多,上面怎麼交待,咱們就怎麼幹,用不著動嘴皮子磨牙……”張培蘭大聲道:“慢著!你們八成是‘長白二殘’,看在你們素行還不太差,我必須警告你們,上面派你們來滅口,就等於讓別人滅你們的口……”然而,跛子已是人隨聲至,身子疾射後艙。高凌宇閃過破子一擊,瞎婦接踵而至,肋販長度不過兩丈二三,寬不及一丈,連一匹太高大的馬匹,都無法載運過河。在舢板上拼命需要待別的技巧和經驗。 這一跛一瞎在搖晃不定的舢板上聯手合擊,拳掌交瀉,形成鋼鐵般的勁牆。但是,他們遇上了硬手,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當然,在那盛會之後來此的人物,身手之高不難想像。 原來所謂破、瞎都是輕微的,他們既不跛也不瞎。高凌宇可不是袖手旁觀保存實力,他主要是不敢太用力,而拉開傷口,同時想看看張培蘭到底有多大道行。 此刻高凌宇顯得手忙腳亂地閃過跛子連環五腳,似乎他們要對付張培蘭,把她當作了主要的大敵或仇人。一個上騰如怒隼翻掠,在滾動中的奇妙角度上完成七掌及一十二腿的掃砸。而攻下盤的瞎婦,短拐競在挫身攻守中撤出,嗓中擠出狠極的嗚咽聲,拐影繞著張培蘭交織著光焰晶網,寒氣砭骨,銳嘯盈耳,舢板在水上跳躍,人在跳躍的船上縱躍,森厲的殺機在他們的嘴角上閃耀。 在凌厲的攻擊下,張培蘭似乎招架不住而落水。破、瞎二人也入水不見,河水並不太深,中央約一丈七八,有點湍流而且混濁,水性不高的人,在水底的視界極近。 |
第10章
張培蘭在陸上的身手如何,還看不出來,顯然在水中不怎麼出色。她只能看到五六尺外景物,如果對方在水中用長兵刃,她就會措手不及。 但跛、瞎兩人卻是水戰能手,這就可以知道他們為什麼不在陸上,而等到上了船,而且船到河心才動手的原因了。 天早已黑了下來,在野店中的柳半樓看不清舢板上的打鬥情況,但卻隱隱看出舢板己隨波漂向下游,船上的人已不見了。 就在這時,身後微響,回頭望去,未掌燈的屋內極暗,似乎是個女郎站在五七步之外,柳半樓打量了一下道:“你不是張培蘭張姑娘?”她冷冷的道:“誰說我不是?” 茫然地,柳半樓道:“你剛才不是在搖櫓送客人到彼岸去了?”張培蘭道:“不錯,但我潛了回來。讓高凌宇以一敵二,對付那一破一瞎二人,他勝了表示他陽壽未終,敗了也就不必勞你的駕了!”愕然地,柳半樓道:“我?”曬然一笑,張培蘭道:“怎麼? 還要顧左右而言他?不承認你是來滅口的人?”柳半樓道:“那麼你呢!正是傳達滅口令的人羅?”她點點頭道:“正是。”柳半樓道:“張姑娘,你是傳達命令的人,大致可信,但此事非同小可,請出示信物或任何證明,我才能接令行事。”張培蘭稍微猶豫了一下,立刻點起了燈,而且解開了上衣的釦子,突然轉過身來。柳半樓的目光在她的酥胸上濺起了火花。 這是他所見到的女人最動人的胸部,雙峰堅挺,白如脂玉,新剝雞頭顫巍巍地撼震著他的心弦和視覺。 然後,她輕輕托起右乳,在乳根下部,有淡紫色刺字,刺著:“盤古旋斬,功高震主。”字樣。 很快地,她背過身去,把衣衫弄好,向門口走去,道: “不會再懷疑我的身份了吧?”柳半樓的戲戲謔神色收起,道:“看清了!可是還有一點我不明白,高凌宇他是……”張培蘭已沒入夜色之中,大概是幫高凌宇弄舢板去了。 他的心頭“怦怦”跳著,絕對沒有想到,她傳達命令是以這種旖旎的方式,這大概是上級獨出心裁,賄賂部下眼睛的一種方式吧!太好了,不是親眼所見,不知世上竟有這麼完美的酥胸,因而恍惚間,跟前重重疊疊都是顫巍巍的雙峰波浪。 在水底動手的人,此刻已到緊要關頭。在水中動手,全看視力遠近而定,看得越遠勝算愈大。 當然,在水底呆得越久,換氣的技術越高也是致勝之道。事實上換氣技巧和持久力是不可分的,不會換氣如何能在水底呆得久呢?跛、瞎二人一前一後夾擊張培蘭,由於二人能看到七八尺外的景物,加上跛子用的又是分水蛾眉刺,張培蘭就險象環生了。 張培蘭的衣衫已被挑破多處,她知道時間一久,恐怕要葬身傷心河底。急中生智,雙足在河地一刮一揚,方圓二三丈以內一片烏黑。 這像是烏賊的隱形墨汁,她已身出三丈以外。但這樣不會持久,而且善於水戰的人對這一手並不陌生,不久,二人又找到了她。 她再次運用這一手,捉了一會迷藏。已不靈光了。因為河底不全是爛泥,也有白沙地帶,破、瞎二人把她逼到沒有爛泥的地帶。 她發現上當,已現了原形。 如果在陸上,她有信心收拾他們,但此刻,有幾次都差點被瞎子的拐及破子的蛾眉刺戳中,她的衣服又有多處被挑開。 殺機逐漸逼近,破子誘敵,瞎婦施襲,利用水底較優的視力一下子揪住了張培蘭的頭髮,在水底動手,最好把長髮咬在口中,一旦散開易為敵人所逞。 張培蘭知道危在一發,急忙掉轉身子以雙足攻擊揪住她長髮的瞎婦。但瞎婦揪住不放,仍可趨避,即使被踢中也不鬆手。 這是為了生存而掙扎,破、瞎二人知道她是傳達滅口令或負責滅口的人,殺了她即可暫時保住性命。 在水中踢人或打人,只有水面上七八分之一的力道。 破子以蛾眉刺向張培蘭的小腹上猛戳,而在張培蘭的方位和角度上,還未覺察這要命的一擊,然而,另外一條人影,如一片黑雲當頭罩下。 在水中有此速度,有些魚類都辦不到。他是受傷初愈。 佯作不會駛船、不會搖櫓,自然也不諳水性了。但他此刻卻首先一掌按在跛子頭上一扭。 跛子的脖子立斷,頭部搭拉下來,七竅流血。來人藉這一按之力又射向瞎婦,而瞎婦的短拐尖端距張培蘭的肋部已不足五寸,她的手腕突被抓住。 瞎婦有如一只被困的大章魚,瞬間攻出幾腳,卻硬是無法脫困。現在她才知道,他們嚴重犯了輕敵的大錯。原來這些年輕人都不好惹,不論是傳送滅口令或負責滅口的人物,哪會有一個庸手?為什麼這麼老練的人居然要在生死一線時才會明白這一點…… 她手中的短拐被扭轉過來,戳入她自己的腰上,血水像墨汁在水中氳氤瀰漫,舒散開來。 張培蘭被弄上舢板時,這舢板已流到一里外彼岸的林蔭下竹叢中被擋住了,她已喝飽了水,昏迷不醒。 首先,他要弄出她腹中的水,他發現她的衣服已無法蔽體,胸部大部分裸程出來。 他的手無意中觸及到那堅實而又軟滑的雙峰,整個身心都震動了。他急忙扯扯她的破衣,想把她的雙峰掩住,哪知破衣一勒,雙峰上翹,觸目處見雙峰之下各有一行淺紫色的刺字。右乳根處刺著:“盤古旋”功高震主;左乳下是“軒轅斬”桀驁傲不馴。 現在他已證實了她的身份,她的確是傳達滅口令,也可以說是製造火併,使一幹失去利用價值的人同歸於盡的人。所以也可以說,她才是執行滅口的人。 如果現在要弄死她,或者不救她,她又如何執行滅口呢?當然,以他們的關係,他不會那麼作。他擠出了她腹中的水,推拿了一陣,她才悠悠醒來。驚愕地道:“是…… 是你救了我?”拿手掩住胸部。 高凌宇道:“你救我,我再救你,一報一還,兩不相欠。”張培蘭道:“兩個中年人呢?”高凌宇道:“到河神處報到去了!”張培蘭坐起來扯扯衣服,真正是捉襟見肘,這破衣已難以遮羞了,她面色一變瞪著他道:“你看到了我的身體?”高凌宇笑笑道: “那看是指什麼部位了。”張培蘭美眸一寒,道:“當然是緊要部位了!”攤攤手他苦笑道:“你的衣服破得太厲害,除非眼睛閉起來,不然會看不到嗎?再說,像你這麼美好的人的胴體,我只要居心光明,我看幾眼這也是人性之常呀!況且咱們以前……”她凝視他一會,見他沒有暖味之色,相信他沒有侵犯她。一個人再老練,要是問心有愧是會形諸於色的。她年紀不大,經驗卻十分豐富。 更重要的是,她的重要部位不能被看到而洩漏了秘密,這關係她的長輩的生命安危,非同小可。 他會是一個大邪若正,善於偽裝的人嗎?她不以為他是那種人,她這次和他相處雖只有一二日,但在這兩日之間,卻有巨大的變遷,她冷眼旁觀,對他已有較深的了解。 他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老練而世故的年輕人,但能有所不為吧!因為女人大多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一個不疑不傻,身心正常的男人,看了女人的美好胴體而能神態自若者,就能證明他心地光明。 只不過一絲因欽佩而產生的綺念,稍顯就被她扼殺了,因為有一千、一百個理由,都不允許她有此非份之想。她深深地籲了口氣,高凌宇道:“張姑娘有沒有內傷?”她試運內力,道:“沒有。”高凌宇道:“不知你剛剛為何嘆氣?”她喃喃地道:“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無了時”他也不去研究她的感慨,道:“你的衣服最好脫下來弄幹,我們回去吧!”張培蘭道:“還是回去再換吧!”由於她衣不蔽體不能搖櫓,他只好自己操作,逆流而上。 高凌宇道:“依你之見,柳半樓是什麼來路?”她想了一下,道:“大概是和姜風及‘磨刀受’、倪氏叔姪以及‘長白雙殘’是同路的,希望殺死滅口的人而改變他們的命運。”不以為然的,高凌宇道:“他還在等什麼?”她淡然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高凌宇道:“想弄清我的身份?”張培蘭淡然道:“你現在不該讓他知道一切,尤其是在康復以前。”高凌宇道:“謝謝你對我的關切,這麼說你已知道他的身份?” 她淡然道:“這並不難猜。”他不再問了,搖著櫓,打量著她,遐思自是不免,那白霜賽雪的肌膚,堅挺而又膩軟的肉球,和那芳蘭竟體的陣陣幽香,這真是個尤物啊!況且又有過一度春風。 張培蘭著:“高凌宇,你的傷口似乎已經好了吧?”高凌宇道:“不錯,但仍未敢儘量施為,以免縫隙的創口再度裂開,所以在你們最初的拼鬥中,我根本不打算插手。” 凝視著他的張培蘭又道:“你剛才在想什麼?”他搖著頭,道:“沒有想什麼……”她顯然不信,道:“不!你剛才一定在想什麼奇妙的事。”高凌宇道:“就算有,你也猜不出來,我也不會告訴你她那清澈的眸子睨了他一會,似有所悟,卻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似有無限的心事,而不便直言。 高凌宇道:“你一連嘆了好幾口氣,一定有心事吧?”張培蘭道:“人生是一連串的無奈,曹孟德的詩可以作證: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若多……”曬然一笑,高凌宇道:“可是你對酒不歌,並未珍惜這蜉蝣人生,是些什麼無奈,我可以與以聞嗎?”張培蘭仿他的語氣道:“很抱歉!我也不能告訴你。”舢板在附近靠岸,張培蘭自後門繞過進入屋中換了衣服,然後二人先後自店外走了進來,柳半樓道:“兩位似乎遇上了麻煩。”張培蘭道:“那兩個客人想對我們不利,幸虧他們不諳水性,沒敢玩命,我們把他們送到彼岸,還沒攏岸,就動上手了。”柳半樓道:“折騰了半天才打發了嗎?”高凌宇道:“順流而下,不知死活。”柳半樓道:“姓高的,把你的來路交待一下吧!”高凌宇道:“你的來路呢?”柳半樓道:“你先交待了,我自會告訴你。” 高凌宇輕蔑地一笑,道:“就像是你比別人高一頭,長一輩似的,真是‘長蟲戴草帽…… 混充細高挑’哩!”傲慢地一笑,柳半樓道:“姓高的,是誰藉給你的膽子敢如此對我說話?”冷蔑地一笑,高凌宇仰頭而入,道:“爺們這會兒沒有這份閒工夫逗著你玩……” 柳半樓正要有所行動,張培蘭道:“怎麼,柳大俠,你要否定你是個君子嗎?”柳半樓笑笑道:“不會的,淑女!我當然是個君子…… 只不過,該來的非來不可,不如趁早料理清算一下,你說是不是?”冷冷一笑,張培蘭道:“姓柳的,不論是君子還是英雄,都不該佔人家的便宜,人家風寒尚未痊癒,而且剛才又搖櫓及動手消耗了體力,現在辦事,不是趁人之危是什麼?”柳半樓道: “張姑娘,你是傳達滅口令的人,怎麼可以和他站在一邊?會不會到時候和他聯手對付我一個人?”張培蘭漠然道:“如果你確實是上面派來滅口的人,多一個人,也該綽綽有餘吧!……”另一個彩霞滿天的天的傍晚,張培蘭把所有的食物都做了,凡是好吃的一點也不留,都端上了桌面。 有點意外地,柳半樓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做了這麼多的菜?”張培蘭道:“二位應該知道,我把所有能吃能喝的都搬上桌面的用意吧?”冷靜地一笑,高凌宇道: “是不是過了今夜,已不再需要這些食物了?”張培蘭點點頭,然後斟了三杯酒,道: “我們要吃飽喝足,來爭這最後的機會。”柳半樓道:“什麼機會?”張培蘭道:“生存的機會。”柳半樓道:“為什麼?”張培蘭神色肅然道:“因為你們就是我等的兩個人,一個是‘軒轅斬’,一個是‘盤古旋’,沒有錯吧?請挑明暸身份。”二人一齊點頭,但眼睛中多少有點驚奇之色。 高凌宇道:“這本來己不是什麼秘密了,但事關重大,請詳加說明一切,以昭鄭重。” 她於了一杯酒,深深地吸口氣,道:“魏老姦被磔死之初,人心惶惶,雖然事過半年有餘,未見株連同黨,但王永光、史坤及高捷等人為了自身的安全,自然會耽心過去這些曾由他們指揮過的殺手有天會壞事連累他們……”高、柳二人都不再說話,把肚子填飽。 只是他們都吃到七八分飽即不再吃喝,太飽或太餓對玩命都很不利。 他們也都想到了一點,以他們二人的功力,即使某一方面略勝一籌,最後仍然逃不過她的全力一擊,這就是所謂不可為而為之的事情吧! 三人同時離桌,她走到遠遠的一邊,道:“應該是時候了……”“嗆嗆”兩聲,一個使出了“白骨斷腸刀”,一個是外門兵刃,三尺長的烏金鐮。由於把手可伸縮。所以藏在身上很不顯眼。 天已暗了下來,入夜無風,河水低吟,如泣如訴。二人向張培蘭望去,她雙手交叉胸前,正在等待一場肉搏的開始。而他們,都在不同的情況下,欣賞過她的酥胸,為她而戰也好,為保命而戰也好,在他們的心情上,似乎她不是站在他們對立的立場上。 二人開始移動,約半盞茶工夫,一個由徐而疾地旋轉,有如在猛抽幾下的大陀螺,另一個在這旋轉的大陀螺中斬劈了二十七鐮。 人在旋,白骨斷腸刀也在翻飛旋轉,“盤古旋”是寓攻於守的絕學,著重於身法與步法,輕功冠絕武林。“軒轅斬”以攻擊見長,卻是寓守於攻。兩人都有極豐富的搏殺經驗,生死存亡間不容髮。 張培蘭幾立不動,有如一尊石像,只是一只眼珠隨著黑暗中的人影和光焰轉動,她的心情極複雜,她知道自己不能希求哪一個人勝,應該是兩敗俱傷,而造成她兵不血刃的預謀。 兩人一個是執行一些大姦禍首的滅口命令,一個是在滅口行動中身份高高在上的被滅口高手,而兩人所爭的是什麼?不過是先死與後死之別而已。 烏金鐮的砍削能充分表現“軒轅斬”的絕學路數和風格,烏溜溜珠晶炎在黑暗中造成騰蛇似的閃電,撕裂著黑緞似的夜幕。 白骨斷腸刀如月華下的粼粼波濤,但飛旋的路子無跡軌可尋,有時人在刀下,或刀在人上,千絲萬縷,晶絲芒線,細繞密纏,似想把對方變成一個巨繭。 搏殺由酉時開始,一直繼續到亥時。 兩人衣服全被汗水濕透,或者血、汗不分。頭上冒著騰騰蒸汽,高凌宇傷勢初愈,不無影響,已被烏金鐮傷了五處,且被跺倒了兩次。 柳半樓也末全佔便宜,白骨刀在他的頰上劃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大腿上也中了一刀,被那旋風似的腿浪掃倒過一次。 但柳半樓看出自己略佔上風,也看出對方的體力不如自己充沛,殺瞭高凌宇之後,估計對付這個尤物應無多大問題。想到這兒,那顫巍巍的雙峰又在眼前晃動起來。 他對女人算是見過世面的人,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般的女人他看不上眼,送上門他都不要,一旦看上了,就非到手不可。 柳半樓並未太低估對方,但他卻不知對方有個不為人知的對敵之法,那就是高凌宇經常是先弱後強,先衰後盛,總會造成對方的錯覺。 而柳半樓佔了上風之後,偶爾會掃視張培蘭一眼,那眼神的內涵並不難解釋,所以銳不可當的反擊在瞬間發動。 “叭叭”兩腳,柳半樓的左肩及右腮幫子上各挨了一腳,才退了一步,正要打疊精神還以顏色,沒想到“盤古旋”是以守代攻,而且往往旋轉的方式不是自右向左,或自左向右,而是忽左忽右,或半左半有的捉摸不定。 柳半樓尚未反擊,左眼及小腹上又中了一腳及一膝。而白骨斷腸刀,光焰熠熠,寒氣懾人,在那烏金鐮的嘯聲中,’“刪喇”……高凌宇的腋下及褲角已被掃裂,腿上也掛了彩。 兩人的步伐都有點不穩了,但一個旋躍而起,一個躍起凌空下擊,“嗆嗆嗆”一溜火花飛濺,看來高凌宇在“軒轅斬”的砍劈下十分不利。 但張培蘭動也末動一下,也許在她看來,這只是兩頭牛,甚至於兩只蟋蟀在惡鬥,誰死誰活實在與她無關。 出乎意料地,“盤古旋”是一門以靜製動的武學,當他不攻也不守,就那麼不規則地一旋滑出一步之外時,柳半樓自信一擊必中,全力以出,下瀉之速、用力之猛,連他自己都收勢不住。 “啪”地一聲,競損在地上。然而,就在他自知已無法倖免時,仍然施出怪怪的,疾如閃電的一鐮,在高凌宇的後側腰臀之間劃了一鐮。 柳半樓的頭顱四分五裂,高凌宇踉蹌後退,他的警覺不謂不快,意念剛動,警告自己此刻危機沒有過去,應防另一窺伺在側的人。但人影已凌空瀉到,他只遲了這麼一瞬的時間後頭及背上各中了一腳。 上湧的血箭噴出的同時,張培蘭打鐵趁熱,又貼了上來,高凌宇也許是力盡,或者自知不免,竟然放棄了自衛。 眼見張培蘭的寒匕送向他的心窩處,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憐憫或不忍之色。這一點才是使他吃驚的主要原因。他在河底救過她一命,似乎她從不記那種帳的,只知道絕對服從,完成上面交付的任務及早回去覆命交差。 這一匕是萬萬避不過的,她甚至可以看出高凌字眼神中的絕望和驚悸。這對她仍然不足以造成震撼,儘管她不願眼見這一匕直貫心臟,所以她閉上了眼。 但就在她剛閉眼的剎那,他又是那麼一旋,寒匕旁胸而過,把腋下皮肉挑開,而她卻被一掌按了出去,若非留情,白骨斷腸刀足以把她一切兩段。 儘管她曾否認是鐵梅心,而且看她的作風也不大像她,鐵悔心應該不會對他如此狠毒,就算鐵梅心以前暗示過下次遇上可能變成陌路,也不例外,他還是把她當作了鐵梅心。 張培蘭像一片敗葉,在絕對穩操勝算之下,胸腹之間被按了那一掌,已使她內傷極重,摔出六七步之遠。高凌宇倚在牆上喘氣,張培蘭坐起來,口鼻中血絲隱現。她當然知道,他居然還對她手下留情的原因。 河水嗚咽,夜梟悲鳴,死了這麼多的人,傷心河還是傷心河,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而剛才的柳半樓,還自詡為一世之雄,唯我獨尊,現已挺屍在地。嘩嘩的河水,倒像是無數的鬼魂在竊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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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坐下來包紮創傷,張培蘭吃力地道:“這是一次意外,不過事實就是事實,不能不認,你似乎還有餘力送我上路,那就儘快動手吧!……”冷冷一笑,高凌宇不屑地道: “在下本以為你是一個聰明絕頂,算無遺策的人。”她抹去口鼻中的血漬,道:“世上根本就……就不會有那種人的……”高凌宇一字一字地道:“你居然沒有想到,當你順利完成滅口任務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事?”她怔然地,似乎未想到他要說而未說出的下文,道: “什……什麼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高凌字道:“你是王永光、史坤及高捷的親戚?”她灑然道:“當然不是。”高凌宇道:“上一代和他們交情不泛泛?”她搖搖頭道:“也不是。”他氣極而笑了幾聲,道:“既然你和他們沒有任何較近的關係,你憑什麼相信在你為他們完成了任務之後,他們會留你的活口?”沉默了一會,她冷冷地道:“你以為我連這一點也未想到?”高凌宇冷竣地道:“既然想到了這一點,為什麼至死不悟?”張培蘭漠然道:“當然有其原因,你可知我們上一代有仇?我的父親死在你爹手中?”陡然一愣,高凌宇道:“家父被閹黨的走狗爪牙追殺合擊而死,你爹……” 她喃喃地道:“不錯,就在那次追殺行動中,家父死在你父親之手。而且死得極慘,開膛破肚,極盡殘酷之能事曬然一笑,高凌字扶牆站起來,道:“那是自衛,有何仇恨可言?張培蘭,我要走了!你對他們既有信心,也許閹黨真的不會殺你。但依我估計,來收拾你的人物也應該快要到了……”張培蘭道:“高凌宇,你自以為英雄俠士,知道殺人殺死,救人救活的道理,你走之前,請補我一掌吧!”高凌字道:“如果我要殺你,剛才用刀比用掌要有用此”她凝視著他,道:“你為什麼不能?”喟然一嘆,高凌宇道: “只因為你像一個人,觸景傷情,心有未忍。儘管在心地方面,你和她是截然不同,相差懸殊的。”張培蘭道:“就是你說的鐵梅心嗎?”他點點頭道:“正是她,在心地方面,你有她一半好,那該有多好。如果你是鐵梅心,鐵冠英應該是你的父親,為什麼你說父親死了?”一個淡淡的人影一閃而至,站在門口。高、張二人同時望去,這人穿的大概是灰色或淡黃色衣服,在黑暗中幾乎看不出來。 張培蘭道:“什麼人?”來人以低沉微沙的嗓音道:“結帳的人。”張培蘭道: “乾脆就是收拾殘局人的對不?”來人道:“這麼說也沒有什麼不對。”張培蘭道: “你是找誰的?”來人木然道:“本來是找你一個人的,沒想到計劃和事實的演變略有出入,該走的居然還沒有走,所以應該說我是來找你們二位的。”高凌宇打破了沉默,道:“尊駕身負重責,斬草除根,必非泛泛之輩了?”此人嗓音低沉,不疾不徐地道: “這種兩敗俱傷的殘局,不須高手,在下是無名小卒。”張培蘭不信,高凌字更不信,在張培蘭來說,他不免後悔,沒有及時相信高凌宇的話,這人來得正是時候。 冷冷一笑,張培蘭道:“你的名字就叫無名小卒嗎?”此人道:“在下‘宇宙風’韋天爵。”二人既未聽說過這綽號,也未聽過這名字,諒是隨便找了個假名假綽號。 韋天爵道:“二位是自己動手,還是要在下代勞?”張培蘭道:“姓韋的,前此我也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是別人滅口的對象,你現在是否想到在你完成使命之後,也有人會在等你?……”灑脫地一笑,韋天爵道:“未來的事在下不願多想,眼前的事先了結再說,這位是‘盤古旋’的傳人‘白骨斷腸刀’高凌宇吧?”高凌宇道:“正是在下,韋大俠能被閹黨選為最後滅口之人,可見倚重之殷,身份之高,但有張姑娘的前車之鑑,在下不能不說幾句話:圖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業;悔既往之失,不如防將來之非。 韋大俠,如你和閹黨無特殊親密關係,難道所有被利用過的人一口不留,獨能讓韋大俠例外嗎?”低沉地笑了一陣,韋天爵道:“高凌宇,尊駕的口才不錯,只可惜我一向是遵守自己的原則作事。這麼說是要在下動手羅?”韋天爵退出屋外,似乎怕在屋中施展不開。 高凌宇蟻語傳音對張培蘭道:“張姑娘,你知道此人的來歷?”張培蘭也以傳音入密道:“不知道,但我曾想到一個人。 他可能就是和‘盤古旋’及‘軒轅斬’齊名的神秘人物或其門下。”高凌宇道: “可能,待會搏殺儘量向河邊移動,但願他是個旱鴨子,或者略通水性。咱們還有機會,不敵時儘快自水中逃走。”張培蘭道:“如果咱們的運氣不佳,他也是個水中高手呢?” 高凌宇道:“那是天絕於你我,只好認命。但我們已負傷,不可力拼,反之,即使他不諳水性,到時候咱們下了水他也無法施展了!”張培蘭站了起,道:“我同意你的計劃,在目前也只有這麼幹了……”高凌宇領先走出野店,外面就是沙灘,他現在相信,如果在危急時她還不施毒,已可證明她絕非鐵梅心了。 到了外面,他們隱隱看出,此人三十左右,中等身材,雙目深陷,手中已握了一柄巨劍,足有四尺多長。 高凌宇掂掂白骨斷腸刀,眼見張培蘭自腰上取下了飛抓,抓如小兒手掌,黑黝黝地不知是何物打造,但可看出,抓上五爪可以放鬆,伸縮自如。 張培蘭甩起雙爪,候機進攻,白骨斷腸刀已幻起重重光流卷了上去。他負傷頗重,知道內力大減,不能久戰。 巨劍攪起“嗡嗡”巨大聲響,形成一重重的鋼牆,飛爪遞不進去,白骨斷腸刀由於內力受損極大也不敢硬接。 高手過招不須一二十招,就知道對方的斤兩,高凌宇以為,此人不必施展什麼絕招,只要來一次消耗戰,纏鬥上半個時辰,兩人絕對支持不住。 兩人心意相通,張培蘭邊打邊向河邊移動,高凌宇只守不攻,他估計即使不受傷,要擊敗此人也不容易。韋天爵揮著巨劍道:“二位此刻自行了斷,在下仍然給予機會……” 吐了口唾沫,張培蘭道:“如果你真是一號人物,等我們傷愈之後再一見高下,那才是男子漢大丈夫。趁人之危,這算什麼?”韋天爵道:“在下說過是無名小卒,哪敢自詡為大丈夫?”二人退到河邊附近,韋天爵攻勢一緩,二人猛然合擊一招,一掠入水鑽入河底。 韋天爵哈哈一笑道:“大爺幹了一輩驢經紀,還不知道驢子的脾氣?嘿嘿!不下水還要折騰半天,下了水正合大爺之意……”“撲通”一聲也鑽入水中。 高、張二人本已在水底向對岸潛了二三十丈,哪知高凌宇突然扯了她一下,指指後面。原來韋天爵已經追到,而且自他們頂上射過,迎面攔住。 他們的運氣的確不佳,此人正是個水中高手。 韋天爵作出大笑之狀,似乎手到擒來,二人到此地步,也只有盡力一拼了。但是,二人都受了重傷,加之此人水性高超,視力極佳,二人立刻陷於絕境,險象環生。 他們二人都要在盞茶工夫出水換氣,但對方卻不需要。 對方的實力如此消長,勝負立見。因為在水中任何動作要比水上多用數倍的力氣才有水上的速度。 這韋天爵在水底對付二人,真是遊刃有餘,連巨劍也收了起來,不到盞茶工夫已砸了張培蘭兩掌,跺瞭高凌宇一腳。 當二人喝足了水,被此人挾著浮出水面時,只見舢板就在附近,上面有個竹竿似的人物搖著櫓道:“這位客官,要不要幫忙?”韋天爵踏水而行,道:“在下應付得了,謝了!”瘦子手上一使勁,舢板如箭射來。韋天爵挾著兩個人,又是踏水而行,不過是憑一口真氣。知道這傢伙是有所為而來,本想施展他的不俗水中功夫向左邊橫移二三尺避過,哪知這人搖櫓的功夫到家,船速如箭射到。 如果不立刻下沉,就會被舢板底部撞到,這人不敢逞強,再說為兩個半死的人冒這份險也劃不來。立刻下沉,而且在水底鬆手,放下高、張二人。 韋天爵不由光火,非逮住這人不可,立即憑過人的水中視物本領潛至舢板下,原來舢板也正在逃避他。 韋天爵心想,我要是不把你淹個半死就跟你姓。在水下抓住尾部,施展“蜉蝣撼樹” 奇功,把舢板翻了過來。 然而,當他搜遍了這方圓十丈之地也未見到那竹竿似的漢子時,突叫一聲:“不妙!” 他鑽出水面,把舢板弄過來上船四下張望很久,未見到人影,知道上了人家的當。 真正是人上有人,天上有天。他在舢板上一直不停地打量,就未見冒出一個人影來,深夜月色極好,能見度可及一里左右,他知道遇上了一個水性比他還好的人。 不錯,這瘦子在水底挾著二人遊動,比魚還快,他自知道韋天爵的斤兩,絕對不敢被他發現,所以不敢就近潛到對岸,而是潛向上游約一里半之外,在對岸上了岸。 而他這樣作,主要是怕韋天爵追趕,而他要是追趕,必然順流而下,因為依韋天爵的估計,瘦子的水性就算不錯,要想游出他的能見度以外才出水,必然是往下游潛去。 這一次韋天爵又猜錯了,所以他向下游追去。 竹竿似的人約四旬年紀,如果韋天爵知道他的身份,也就不敢如此低估了。 他探頭水面的水草中打量了一陣,這才把二人挾上岸,奔出裡許,在林中把二人腹中的水弄出,又推拿了一會,二人才先後醒來。 張培蘭想坐起來,哼了一聲又倒下了,道:“你不是韋天爵嗎?”竹竿似的中年人道:“誰叫韋天爵?那八成是假名,因為這名字我第一次聽到。”張培蘭道:“以韋天爵的高明水性,你是怎麼救了我們的?”瘦子笑笑道:“姑娘要知道在下是誰,也就不會這麼說了……”高凌宇緩緩坐起,他感覺在水底時間久了,內外傷都重了些,道: “若非尊駕援手,我倆絕難逃過今夜,在下猜想,尊駕必是深諳水性的知名人物,恕在下眼拙。”同樣的話,會說的人說出來,聽起來就好聽。瘦子道: “老弟這話也不假,若不是我‘魚鷹’江振祿,在水中能救二位出來的人,可就少之又少,屈指可數了。”高凌宇抱拳道:“原來是江前輩,果然是水中第一高手……” 江振祿道:“江某不敢妄自尊大,學無止境,既濟未濟,世上實無第一這種事物,只是人類硬要為某事某人戴上個第一頭銜而已。”高凌宇道:“過去常聽家父提及前輩的大名。”江振祿道:“老弟大名是……”高凌宇道:“在下高凌宇……”江振祿微微一震,道:“老弟就是‘白骨斷腸刀’吧?”高凌宇道:“徒有虛名,說來慚愧!”臉色一整,江振祿道:“令尊想必是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了?”高凌宇道:“不敢!家父高牧群……” 江振祿神色一肅,抱拳道:“原來是恩公的哲嗣,這真是上蒼的巧妙安排,才會有此奇遇。昔年在下還只有二十五六歲時,在關洛道上被地頭蛇三十餘人所困,且身負重傷,幸恩公路過,展技嚇退群鬼救了我。那時恩公也不過二十左右,想不到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不知恩公他老人家高凌宇泫然道:“家父數年前被閹黨爪牙狙擊,已經謝世了……” 江振祿淚下如雨,跪下來向南方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仍然悲淚不已,道:“好人總是不長命,正是天道不易被人來信的主因。老弟,你的傷勢不輕,先療傷要緊。”高凌宇道:“江前輩,這位張姑娘也受傷不輕,偏勞你先為她治療,晚輩的內傷可以自療,至於外傷,待你為她弄好了之後再治療不遲。”江振祿道:“那樣也好……”於是江振祿為張培蘭動功療傷,高凌宇自行動功療治。 雖然江振祿年已不惑,論內功卻不如高凌宇深厚,因為他的心法是屬於“盤古旋” 這門奇學,而不是高家所傳授的。 所以不到兩時辰,高凌宇已復原,至於外傷,他並不在乎。不過,正如江振祿所說這是一次奇妙的遇合,若非遇上他,也許遇上其他任何一位高手都是枉然。 這不能不說是五行有救,命不該絕。即使韋天爵並不立刻殺他們,只要內傷延遲二三日治療,他們也可能元氣大傷,甚至變成廢人。 高凌宇雙目微微開啟,坐在他正面約七八步外的張培蘭並未閉眼,而且精神十足,眼珠疾轉。但坐在她身後正為她療傷的江振祿卻已十分委頓,一頭一臉的虛汗。 高凌宇不禁心念起疑,張培蘭的表情似有暖昧之色。他真想不通,此時此刻,她的傷勢在別人捨身援手,不顧自身利害之下治癒,怎麼會有此神色。 要是換了涉世深的老江湖,就可能有所警覺,也就在他思索的當兒,張培蘭突然原式不變的躍起,身在三五尺的空中向江振祿的左胸跺出一腳。 江振祿也正準備收手自行調息,他可以感覺出來,這位姑娘已經大致康復了,所以在張培蘭突然躍起發難時,他驚愕之下閃避已稍遲一步,但總是避過了要害,肩下中了一腳。 這一腳是在他尚未提氣完成之際,立受內傷,身子翻滾中已是口鼻見血。而高凌宇已疾彈而起,凌空抓向張培蘭,也恨透了這個恩將仇報的毒女。 張培蘭正置身子下落之時,力已用老,她以為高凌宇的內傷未愈,所以未加提防。 但她雖懸半空,仍然盡力一弓身子然後一彈。勉強橫移尺餘,高凌宇的一抓僅僅抓裂了她的肩衣。 張培蘭的輕功了得,比之“盤古旋”雖遠,比其他門派卻高明多多。而高凌宇關心江振祿的傷勢,精神不能集中,也就讓張培蘭脫逃了。 “前輩……你感覺怎麼樣了……?”高凌宇發覺江振祿坐在地上,以惶惑懷疑的神色望著他。 是的,在江振祿來說,施恩並不望報,卻絕不希望以怨報德。由於他並不太清楚高、張兩人的關係,他不能不懷疑高凌字是否和張培蘭有合謀之嫌。 高凌宇切齒道:“這女人出爾反爾,首鼠兩端,受恩不思圖報,居然下此毒手,以後別被我遇上,我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江振祿道:“老弟!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高凌字長嘆一聲,道:“說起來一言難盡……”他把傷心渡的事說一了遍,似乎這女人對忘恩負義不當一回事,高凌宇也救過她。 江振祿道:“原來是閹黨的爪牙,這就不足為怪了。”高凌宇道:“前輩,你已受了內傷,讓晚輩為你療傷。”江振祿道:“老弟,昔年令尊救我之後,我一直以晚輩身份與恩公往還,所以今後我們要以同輩論交,別叫我長輩,我擔當不起。”高凌宇道: “好吧!江大哥,我這就為你運功療傷!”兩人剛剛坐下,而高凌宇也剛剛伸出雙手按在江振祿的背上時,破空之聲疾射而至,而且來自高凌宇的背後。 這聲音連江振祿都聽到了,二人幾乎同時躥起,而高凌宇在彈起的同時,身子奇妙地旋轉,來人的星月雙輪已斬向他的左右肩。 高凌宇再一旋,對方的雙環在他的耳邊呼嘯而過,而高凌宇的一掌已砸向來人的肩下“天泉穴”。哪知江振祿突然大聲道:“老弟,手下留情,他是……”高凌宇的攻勢如電掣,要完全撤招已不可能,急切中收回六七成力道:“啪”地一聲把這年輕人砸出三步以外,右手中的星環“當”的一聲落地。 高凌宇望著江振祿道:“江大哥,這是怎麼回事?他要向你我施襲,而且是趁人之危,居心至毒呀!為什麼阻止小弟教訓他?”江振祿已被來人扶住,苦笑道:“老弟,他是我的師弟‘飛魚’李乾,大概是發生誤會,以為老弟和張培蘭共謀欲對我不利………” 苦笑搖頭,高凌宇道:“原來如此。”他打量這李乾,年紀和他相若,矮胖頭很大,小鼻細眼,有一雙八字眉,樣子有點滑稽。 江振祿道:“李乾,快向高少俠道歉,高少俠是師兄恩公的哲嗣。”李乾道:“俺要不是看在師兄的恩人的兒子份上,他奶奶個熊!俺要是不把你的蛋黃捏出來就不姓李!” 江振祿道:“李乾,你敢無禮?”李乾這才抱抱拳道:“姓高的,你那兩套真不賴,奶奶的!在半空中能隨便扭身子,俺可沒見過這種邪門武功哩!操!”江振祿怒聲道: “李乾,對高少俠不可如此無禮,還不向人家賠禮?”李乾道:“師兄,俺剛才正好看到那個壞女人向你們下手,俺以為他們是一夥的,八成想對師兄不利。師兄,俺可見過不少會裝蒜的人哩!”嘆口氣,江振祿道:“給我住口!”李乾再次抱拳,八字眉挑了兩下道:“高大哥,你是大人不見小人怪。俺這個鳥人就這份德性,大拉酥一個,師兄老是說俺半朝蠻駕地……”高凌宇道:“李兄,你是一個心直口快的大好人。武林中人都像你這樣,也就不會殺伐不斷,拼得你死我活哩!”稍後,高凌宇為江振祿運功療傷,兩個時辰之後。他自行調息,由江振祿師兄弟二人護法。 |
第12章
酒很熱也很香,高凌宇已喝了三壺,就在他要叫第四壺時,有人一屁股坐在他的左邊道:“高凌宇,要喝,咱們待會去喝青梅煮酒,當年曹某人和劉備煮酒論英雄,成為千古佳話。你我也不該後人,但必須在一見高下之後還能活著才行。”高凌宇望著意氣飛揚的韋天爵,道:“我看你有點陰魂不散。”聳聳肩,韋天爵道:“怎麼樣?憑你‘盤古旋’的後人,諒不至怯戰吧?”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你的身手雖不錯,卻是個十足的小人,我沒興趣。”韋天爵道:“如果你的心上人鐵梅心屆時會在一邊觀戰呢? 你是去不去?如果錯過這次機會,離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哩!”高凌宇冷漠地凝視著這個比柳半樓還狂的年輕人,那天在負傷之下動手,尚不能估出此人的實力,但相信此人比柳半樓又高出甚多。他道:“在什麼地方?”韋天爵道:“此鎮西北約三裡外一座荒廢的三官廳。如果你怕有什麼安排,吃了暗虧,你也可以另找合適的地方。”高凌宇道:“到時候鐵梅心一定在那兒嗎?”曬然一笑,韋天爵傲然道:“本人雖非一言九鼎,卻不會言不由哀,而且還要告訴你,和你動手,在下可以預先定下時限,如果超過時勝了你,就算平手。至於鐵梅心,你大可放心,她好端端地,我也不容任何人動她一根汗毛的。”聽這語氣,高凌宇難免有點酸溜溜的感覺。道:“什麼時候?”韋天爵道:“就是現在如何?”高凌宇丟下飯資,道:“姓韋的,帶路!”兩人走出飯館,已是暮色蒼茫,秋風刮起街上的泥塵,有濃烈的驢屎馬尿氣味。這種氣味,應該是包括在鄉土氣息之內的。來自鄉下的人,並不太討厭這種氣味。 三官廟在山坡上,正因為地處荒僻才會香火不盛,膜拜的善男信女,大多不願多走路浪費時間。 二人到達門外,自內走出二人,一個正是鐵梅心,另一個漢子三十多歲,似乎是監視鐵梅心的人。 高凌宇道:“鐵姑娘,你怎麼會落在他們的手中?”鐵梅心木然的表情,顯示她並不認識高凌宇。 高凌宇道:“鐵姑娘,他們沒有虐待你,侵犯你?”鐵梅心冷冷地道:“我們素昧平生,你是在和什麼人說話?”高凌宇心想,她以前交待過,下次遇上也許會成為陌路,莫非她是為了某種原因故作不識嗎?那麼她會不會是張培蘭?她們二人實在不易分辨出來的。 韋天爵道:“鐵姑娘不認識你,不知是你自作多情,抑是鐵姑娘翻臉不認人?這事待會兒自好解決,如果我敗了或者濺血於此,鐵姑娘由你帶走,如果你不敵而……”高凌宇道:“人就是你的了!但要由她自己作主。”鐵梅心不出聲,好像即將發生的血搏與她毫無干係似的。 高凌宇嘗過張培蘭的無情手段,對女人已生戒心。 韋天爵“嗆”地一聲,撤出巨劍,道:“高凌宇,是時候了吧?”踱了幾步,他漠然道:“韋天爵,你的滅口任務還有多少沒有完成?”輕鬆地聳肩一笑,道:“大約已完成了一大半,但是剩下的一小部份,卻都是些頂尖的高於。而你就是其中的伎使者……” 白骨斷腸刀撤出時,巨劍如經天長虹狂嘯而下。高凌宇在五個方位上旋了十七次,其中有一劍居然差點砍中他的左肩。 “盤古旋’真正遇上了勁敵克星,白骨斷腸刀隨著旋轉不定,忽正忽反的方向幻出五七尺直徑的光球,在劍尖芒霧中矯捷地飛瀉流濺。 這是“盤古旋”在高凌宇身上第一次遭遇硬手,以往那種先衰後盛,善葆真茹的打法,根本就行不通了。他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一瞬的鬆懈。 鐵梅心就像張培蘭一樣,木然地凝視著現場上的殺伐,很難看出她會為這二人任何一人牽腸掛肚。 韋天爵由巨劍上發出的罡勁,暗潮洶湧,似在逐步增長而毫無減輕之象。高凌宇不能不吃驚,只是他以為,此人必是天賦神力,並非他的武功比“盤古旋”更精妙些。 力搏由一更開始,快到三更時,兩人又是大汗淋漓,身上片縷不幹,巨劍在高凌宇胸、頸處晃了幾下,連連在他的臂衣上挑破了兩個洞。 白骨斷腸刀灑出疊疊光浪,如一排排森森的白牙。但是,無法陷入巨劍的晶網之內,只在韋天爵的袖口上挑了個裂口。但另外一團芒焰瞬間瀉至,“嗤嗤嗤”兩聲,在高凌宇的大腿褲子上戳了兩個洞。 血已透褲而出,皮開肉綻。他不能不承認自己敗了,這和上次不同,上次他負了內外傷,有所藉口,這一次他在良好的體能之下,人家的確技高一籌。 而更使他傷心的是,他是為了鐵梅心而戰,她居然沒有一絲關切之情,真正是形同陌路。他不再作殊死的拼鬥,他不是那種死不認輸的賴皮人物。 他離開了現場,拼命的竄掠,本來韋天爵追過他兩箭之地,但“盤古旋’的輕功少有人能及,他末追上。高凌宇不停地狂奔,腿上的血已凝於,頭髮散亂,有些被汗水粘在臉上。 不知奔出多遠,來到另一個鎮上,這次一口氣喝了十六壺酒,他醉了,他不知道是如何走出這家酒樓的。他一生沒有敗得如此之慘,而且連一個自己所喜歡的女人都保不住,儘管這女人像是根本不認識他。 當他醒來時,他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 只知道,他是躺在軟綿綿、香噴噴的床上,錦衾繡枕,絳帳雕榻,他是在絳紅色的溫柔鄉之中。 也幾乎同時,他發現自己是赤裸的。 在他的一生的記憶中,自長大以後,還沒有完全赤裸著睡覺。所以第一件事是去找衣服,他感到驚怒。 然而,他沒有摸到衣服,卻觸碰到溜光水滑,柔若無骨的胴體。現在他才算是完全清醒了,他看到一個很動人的女人,而她居然也身無片縷。 那肌膚像軟緞,但軟緞不會有香味。 而她,正是張培蘭,或是鐵梅心。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能確定鐵、張二女是不是同一個人。他不信世上有那麼酷肖的人,也不相信一個人有那麼截然不同的性格。 高凌宇急忙把身體蓋好,道:“你怎麼可以在我的床上?”俏皮地一笑,張培蘭道: “這是我的床,不是你的,為什麼不能躺在這兒?”怔然地移開目光,高凌宇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又俏皮地笑笑,她道:“別的不知道,總該知道你自己喝醉了吧?” 高凌宇道:“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我不是白長了這麼大?”張培蘭道:“一個酒醉亂性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陡然一驚,高凌宇道:“發生了什麼事?”張培蘭道: “雖然還未發生,可是男女授受不親……”想了一會,不得要領,高凌宇道:“你這個出爾反爾,恩將仇報的人說的話怎麼能信?我問你,江振祿與你素昧平生,卻不惜耗損真力,甚至冒著被人施襲的危險為你運功療傷,你為什麼要以怨報德,反而把他擊傷,甚至想殺死他,你有沒有良心?”張培蘭瞇著夢幻似的美眸道:“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他揪住她的頭髮,切齒道:“你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你這個賤人。” 掙回頭髮,張培蘭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作過的事,什麼時候不承認過?”高凌宇道:“你到底是鐵梅心還是張培蘭?”她眨著美眸道:“你把我當作什麼人?”冷漠地一笑,他道:“看你的作風,當然是恩將仇報的張培蘭!”她撥開他的手,道:“你想想看,我要是那個沒有良心的張培蘭,會讓你佔我的便宜,好端端地活到現在毫髮未傷嗎?”這句話的確有理,不過,在他心目中的鐵梅心,應該不會作出知恩不報,翻臉無情的事來。 他冷笑道:“這麼說是我侵犯你自動跑到你的床上來了?甚至於你我一絲不掛也是我的錯,你是一點也不知道了?”臉色一寒,張培蘭道:“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我鐵梅心是有豬頭送不上廟門,自甘下流把你請到我的床上來的?”在他印象中的鐵梅心,當然不是這種女人。 他道:“鐵梅心,果真如此,我向你鄭重道歉認錯。這可以說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酒後作出連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事。”她的臉色一緩,道:“只要你認錯就行,反正我是沒有臉嫁人了!”高凌宇慚然道:“梅心,只要你不嫌我,我是求之不得,願負一切責任的。”撇撇嘴,她轉過身去,道:“男人的話要打對折才行,誰知道你是喜不喜歡我” 這簡直是多餘耽心,高凌宇對她可算是一見鍾情,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道:“梅心要我……我怎麼說呢?其實我第一次遇上你就喜歡你了……你難道一點也看不出來嗎?” 她閉上眼喃喃地道:“怎麼能證明你的話貼心?”高凌宇道:“我發重誓好了……”撇撇嘴,她曬然道:“發重誓又有什麼用,動嘴皮子總沒有行動來得實在吧!”高凌宇道: “實際行動?”他突然抱住了她,兩團火在一起燃燒,他發覺揭開人生第一頁,竟是如此的奇妙銷魂。也許他們都一樣,她像每一根骨頭都軟化得像麵條一樣了…… 兩個時辰之後,銷魂後一度小睡醒來,高凌宇對她無限地愛憐,道:“梅心,我總以為你很神秘,全身都是謎。”她幽幽地道:“我也不否認這一點,反之,我也無法明哲保身,更談不上保護你了!你只知道閹黨在消滅異己,大肆滅口,還有更奇險的事,你卻未必知道。”高凌宇道:“我知道一點,但不太多,似乎還有個邪惡幫會,派出大批高手吸收或偷取各門派的武學精英。”她點點頭,道:“你知道的只有這麼多?”高凌宇道:“我曾在無意中聽到兩個陌生漢子交談,一個自稱魚鉤,另一個自稱魚線,不知這暗語代表什麼?”鐵梅心道:“我知道的比你多,這幫會名叫‘漁幫’,你無意中發現的兩個陌生人,一個自稱是‘漁鉤’,另一個是‘漁線’,那不過是基層人物,再往上還有‘浮標’和‘漁竿’,最上面就是‘漁翁’了。”高凌宇道:“這‘漁翁’是什麼人?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鐵梅心想一下,道:“世上沒有絕對的事,看一個人或一件事最好不要從一個角度去看。這個‘漁幫’實在不能算是邪惡的幫會。”高凌宇道:“目前閹黨正在大舉清除異己,這‘漁幫’到底是閹黨的對頭還是同路人,我以為很可能是一夥的。”她搖搖頭,道:“好像此幫和閹黨也勢不兩立。”高凌宇道: “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說法,這‘漁幫’也許不能算是白道武林之敵。”鐵梅心道:“應該這麼說,如果沒有‘漁幫’製衡,閹黨的殺戮會更猖撅瘋狂的。”高凌宇道: “你似乎對閹黨及‘漁幫’的事都很清楚。”她笑笑不答。 高凌宇道:“好像閹黨並未向‘漁幫’下手,是不是忌憚‘漁幫’?”鐵梅心想了一下,道:“我聽說有幾位白道人物過去因受製於閹黨,而暫時妥協,也有些因得罪了‘漁幫’而投靠了閹黨,作為靠山。還有一種說法,是有些正大門派的負責人,昔年作了一件對不起‘漁幫’主人的事……”微微一份,高凌宇道:“是什麼事?”鐵梅心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有一點我不妨告訴你,大概令尊也包括在內。”陡然一怔,高凌宇道:“家父早已過世,而且是被閹黨脅迫,曾一度受製,在逃亡反擊中不幸被群毆而傷重不治的。”鐵梅心道:“昔年‘漁幫’與各大門派主人有一筆帳,如追根究底,這數大門派的掌門人等於作錯了一件事大力搖頭,高凌宇道:“我不信家父曾作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鐵梅心道:“最初我也不信,但弄清之後,事實俱在,又不能不信。除了聖人之外,往往偉大的人偶爾也會作點錯事;而卑鄙的人,也往往會作出一件不平凡的事。二十五年前,白道數大門派,欠了‘漁翁’上一代一筆債,欠債的人有幾位尚健在,聽說已在‘漁幫’的手中。”. 高凌宇愣了一陣,道:“都有哪幾個門派?”屈指一數,鐵梅心道:“華山、點蒼、崑崙、終南及令尊。”分手時,她送他一個十分精巧的錦囊,道:“阿宇,如果你信任我,離開這兒之後,立刻打開錦囊,依計行事。因為‘漁幫’也在進行,要救那些掌門人,以及對付閹黨高手,就全靠這錦囊了。”但高凌宇不信父親犯過不可告人的過錯,或者欠過別人一筆債,拖了二十五年之久而不還債,他絕對不信。 到底是一筆什麼債?他本不屑打開錦囊,但好奇心是不易抗拒的。再說,他信任鐵梅心的話,於是他打開看了。 錦囊中有張紙條,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昔年“漁翁”之父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各大門派掌門人為了調查一件武林疑案,找到了“漁翁”之父,正好他帶了個青樓女子,而該女子不願隨行,五大門派掌門人對他本就輕視,於是決議要殺他除害。事實上那青樓女子騙了他數百兩金子倒貼一個小白臉,所以“漁翁”之父把她帶走作為補償,卻也不便深責。但是正派人物有時也會矯枉過正,非殺他不可。為了保命,“漁翁”之父竟把剛得到的一部祕籍獻了出來。而這些掌門人看在這祕籍份上,居然沒有殺死他,而把祕籍分了。 高凌宇簡直不相信會有這種事發生在那幾位掌門人身上,以及他的父親身上,但鐵梅心編造這謊言似乎也沒有必要吧! 設身處地想想,他自己固然不會作這種事,但也不敢保證那幾位長輩不會作這種事。 武林中人視祕籍比什麼都重要,沒有名師及祕籍,苦練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成就的。 這一段說明之後,另有各門派的精粹武學各二三十招,並且在後面附註:該幫也正在苦研五大門派的絕學,你要救他們以及對付閹黨滅口的人,應立刻找一幽秘之處苦研,使之成為一種”集錦武學”…… 要不是他和鐵梅心有那種深厚的關係,他絕對不信,也不會依計行事。因為學別派的武功有傷自尊,但他相信她能得到各派的武學精英,必有深意,或者與各派極有淵源。 高凌宇帶足了食物和藥物,找到一個十分僻靜,人跡罕至的山坳中,這兒有原始森林,還有一條小溪穿林而過。 最吸引他的是附近有一座山洞,雖不太深也不太高,一個人可以直著身子進入,深七八丈,寬約兩丈。他抱著當年王陽明”格竹子”的心情,苦思了二天三夜。 像王陽明一樣,他失敗了,這些武學精華要拼湊一起而發揮至大的威力,這豈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幾乎心灰意冷,要放棄而離開這兒。 但第四天他還是回心轉意,收攝心神,靜坐冥想,一口氣就是十二天過去。自第十三天開始,半天靜坐,半天實地演練想出的招式。 就在第二十一天深夜,萬籟俱寂時,他發覺有人向這邊移動,估計還在一里之外。 這人的輕功不弱,再近些,聽出是兩個人。 來人競有一個是唐繼耀,對高凌宇來說,永不能忘。不久前在林中他要求看看一具屍體,沒想到他在屍體上下了毒,而使高凌宇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毒。 很可能此人還以為高凌宇仍被蒙在鼓裡呢,所以一出現就略現驚喜地道:“這位弟台,咱們似乎在哪裡見過吧?”冷峻地一笑,高凌宇道:“你老賊的記性還不壞,你雖是使毒名家,居然沒有毒死我,到現在還沒停止吸吸唐繼耀道:“這位弟台是……”吐了口唾沫,高凌宇道:“別裝蒜啦:四川唐門本應該是用毒的一代宗匠,卻原來是見不得人的宵小行徑,真叫人噁心!”唐繼耀面色微變,道:“高凌宇,你逃過那一次,可逃不過今夜,不知是什麼人給你的解藥?”得意地一笑,高凌宇道:“你的毒還不夠看,大爺根本不須解藥,仍然活蹦亂跳地繼續嚼谷,糟蹋糧食,你信不信?”“嘿嘿!”唐繼耀篤定地笑道,“相信給你解藥的人必和本門有極深的淵源……”高凌宇緩緩地移到上風頭,道:“使毒的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姓唐的,你今夜不用毒,憑真本事試試看,你的骨頭會不會被拆開來?”另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喝一聲,道:“姓高的,要玩毒把你搏倒,還用不著我師叔出手,鬼兒子!你認了吧!這兒的風水不錯啦!看刀……”這人也用刀,藍森森地一看就知道淬了毒。高凌宇最討厭兵刃上淬毒的人,所以他也撤出了刀,下了決心絕不讓對方揮出十刀。 的確,白骨斷腸刀在他的冷厲目光之下,湧出一疊刀浪,勢道之猛,速度之快,未過五招,已使對方深深感覺他的腦袋瓜子像掛在褲帶上一樣,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刀浪再加速,就不是浪而是颶風下的白色水霧了。唐繼耀一看不妙,他的師姪連施毒的時間都沒有,他決定親自下手施毒。 但他這想法高凌宇也能猜到,所以他的身子一動,白骨斷腸刀就下了煞手,白霧中血珠噴灑,一柄淬毒刀在屍體拋出時飛上半空。 所以高凌宇以為有充裕的時間打發這個毒人,使他在未施手腳之前和他的師姪走上同一條路。 刀芒焰焰,在風雷聲中狂卷而上。唐門以使毒出名,歷代掌門都不精於技擊。唐繼耀也用刀,本想搶佔上風頭,但輕功卻比高凌宇差一大截。 “嗆哪哪”聲中,刀被盪開,差點脫手,幾乎同時,閃電似的一腳已跺在唐繼耀的小腹上,他摔得比他的師姪還匹。 高凌宇走近道:“這可能是你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使毒不成弄得灰頭土臉吧?過去我也聽說過,唐門還要在施毒前有所選擇及慎重考慮,不想卻是一些心狠手黑,草菅人命的敗類……”心頭一驚,高凌宇以刀柱地打了個跟艙,道:“老雜碎……你……還是作了手腳?”“蚩”地一笑,唐繼耀齜牙咧嘴地爬了起來,剛才那一腳,也使他受了內傷,道:“白骨斷腸刀是否也是有生第一次栽得如此之慘?姓高的,你知道你的命運會悲慘到什麼程度嗎?”他感覺頭暈腦脹,且想嘔吐,眼前的唐繼耀的面孔扭曲變大,五官都離開原位,他自己像是站在浪顛上。完了!他告訴自己,這次真的完了,這唐繼耀必是閹黨的人,一旦落入閹黨之手,後果不難想像。 現在唯一能收回本錢的辦法是同歸於盡,不暇思考,立即發動。但是,白骨斷腸刀重逾千斤,競揮不起來,反因用力過猛,使他自己坐在地上。 “嘿嘿!”唐繼耀提刀向他走近,道:“姓高的,我不會讓你死,對你來說,還有比死更有意思的辦法,格老子2你得有耐心慢慢地品嘗……”唐繼耀的影子像個巨人向他走近,他的視覺越來越不濟,卻隱約看到另一個人影自唐繼耀身後射到。 醒來時,視覺仍有點模糊,漸漸地,他看出竟是個女人坐在他的身邊,是鐵梅心? 或者是張培蘭?他道:“你是梅心還是張培蘭?”木然地,女郎道:“你為什麼老是說我像張培蘭?”心情一松,高凌宇道:“梅心,我實在是被那些反覆無常的人搞怕了! 梅心,唐繼耀呢?我本以為這次必是萬劫不復了……”“他本已受了傷。”鐵梅心道,“被我一連急攻,不敵而逃。”高凌宇道:“他居然沒有向你下毒,哦!我知道了。也許他知道你會解毒吧!上次你不是也向我施過手腳?”搖搖頭,鐵梅心道:“那倒不是,主要是因為他受了傷。”他坐起來、頭還有點暈,道:“我體內還有毒,是不是?”她笑笑道:“如果那毒仍在你體內未清除的話。你早就完了!凌宇,你在這兒幹什麼?不會是在這裡游山玩水吧!”基於逢人只說三分話的處世要訣,雖然已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卻因她和張培蘭太像了,簡直分不出真假。況且,在此苦研武學,也是為了拯救數大門派的掌門人。任務重大,非同小可,不敢直說。 約一個時辰之後,高凌宇已感體力恢復,昏暈的感覺消失,道:“梅心,我們走吧! 你要去哪裡?留個落腳之處,兩個月之後我去找你,我們也不該再各自東西了。”蛾眉一皺,望著他有點責備之意,道:“怎麼?到現在你還把我當作外人?”高凌宇道: “梅心!我一直不把你當作外人,尤其是我們有了那一次之後,今生今世我已不再考慮其他的女人了!”鐵梅心道:“既然如此,我們怎麼可以再分手各自東西呢?”高凌宇暗叫一聲“糟”,她的話也沒什麼不對,可是事關重大,有她在身邊十分不妥。再說,多少也會影響他的心情,分散他的精神。可是又如何能拒絕她呢?冷哼了一聲,鐵梅心道:“怎麼?才一次就膩了?也未免太快了吧?”苦笑著攤攤手,高凌宇道:“梅心,你這是什麼話?我高凌宇絕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再說我無法形容對你的喜愛,你千萬不要多心。”鐵梅心道:“可是你就沒有新婚燕爾如膠似漆那股子勁兒。”喟然一嘆,高凌宇道:“梅心,你不能了解我的處境,正如你說的,閹黨在不斷地追殺我滅口,而五大門派掌門人又在‘漁幫’手中,我不知道此事則已,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袖手……” 鐵梅心道:“不能袖手,又如何?”神情肅索地,高凌宇道:“由於第二次和韋天爵動手,老實說,我不是他的敵手,若非‘盤古旋’在輕功上有獨特之處,這第二次很可能栽得很慘。所以我要在此苦練一段時間,最好不受干擾。”鐵梅心道:“我說你見外你還不承認,你要在此苦研武功,自然要一個護法的人,試問還有什麼人比我更恰當的?” 他實在無法辯駁,在苦修時,有個可靠的護法,比什麼都重要。儘管這事要絕對保密。 然而,鐵梅心已算是他的妻子,只是尚未經正式舉行婚儀而已,似也不必迴避她。 於是他答應她留下來。 可是他只帶了他自己用的寢具,時已深秋,在這深山原始森林的古洞中非常陰寒,高凌宇把一件皮褥子鋪在地上叫她使用。 鐵梅心也沒有和他客氣,躺下就睡了。也許是太疲倦了,她睡得很沉。側著身子,曲線動人,高凌宇呆了一陣,心想:有她在此,的確會影響苦研的進度。 午夜寒氣砭骨,他把唯一的一件薄被輕輕蓋在她的身上。他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承她不嫌而委身,不免感激在心。她有個富庶的家,呼奴喚婢,錦衣玉食,大可不必在這兒過原始生活。 定定神,他走到另一邊,他要研習艱澀難學的武功,這些武功有根本不同的路子。 原來昔年五大門派掌門人分得“漁幫”上一代的祕籍之後,各自把本門的精粹加入揉在一起,本是來自同一源路的武功,竟然路數迥異。 好在他對易經曾下過功夫,不論是亡父高牧群和他的師父”盤古旋”的創始人“還刀裡”,都為他打下了易經的深厚基礎。 相傳黃帝軒轅氏根據易理創造了文字,甲子時數,計算日曆時辰。又創造了舟車玄矢及武器和衣裳等流傳到後代,名稱改變,夏代叫“連山”、商代叫“歸藏”。都已失傳,只留下了周代的易經,所以稱為周易,於是文王除研究易經,還作了卦辭,周公作了爻辭。 高凌宇把這些武功招式先行歸類,再由太極、兩儀、四象、八封予以排派:乾、兌、離、震、龔、坎、良、坤。再配上:天、澤、火、雷、風、水、山、地。如此繁衍下去,漸入佳境,那些招式一招招;一式式地自腦中閃過,相生相剋,相輔相成,逐漸有了眉目。 於是他不敢怠慢,急忙出洞,距洞較遠處開始演練他由靈感中串連而成的奇招。 直到凌晨卯時才回洞,躺在於草上蜷身入睡。 醒來時陽光有點刺眼,事實上在原始森林的洞中即使白晝太陽光也不強烈,只是因為晚上太暗,白天有一點陽光就感到炫目了。他發現那條薄被蓋在他自己的身上。 而一邊的鐵梅心姥臥在皮褥子上,身上沒有蓋東西,心有不忍,又把薄被蓋在她的身上,希望她能多睡一會兒。 哪那知她已經醒了,道:“凌宇……”高凌宇道:“是我把你弄醒了吧?那薄被本來蓋在你的身上,為什麼又為我蓋上了?我比你耐寒,可不要凍壞了身子。”情深款款地一笑,鐵梅心道:“凌宇,你說,我不關照你,誰會……”高凌宇走近抱起她,吸吮著她的粉頸道:“梅心,我真想不通,為什麼大多數的男人嚮往成家,而成了家的人又希望自己是個從未成親的光棍兒?”鐵梅心有點發抖,道:“還……還不是喜新厭舊……” 親吻之餘,繼之以進一步的動作,道:“梅心,這兒才是名符其實的洞房哩!雖然目前我在研習武功,應該儘量避免色慾,可是我們是夫妻呀……”“啪”地一聲,他挨了一個清脆的耳光。 這耳光雖然並不是很用力,卻是他有生第一次吃耳光,而且是最不應該打他的人打的。他們已有過銷魂蝕骨的事,剛才的愛撫那又算什麼呢?高凌宇一驚,道:“梅心,你 你怎麼哩?”鐵梅心姣好而略顯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狠意之色,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摸摸被捆的面頰,苦笑道:“梅心!咱們雖未經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卻是兩心相印,終生不渝。古人張敞曾說過:‘洞房之私有甚於畫眉者。’難道我們不如古人?”鐵梅心推開他,道:“那一次只是因為雙方的湖塗而造成,在成親之前,咱們不可以再有過火的動作,你記住了沒有?”有點愣愣然地看了她一會,高凌宇道:“梅心,這要求雖然有點殘酷,我想也是基於你的一份善意,我會記住。不過山居枯寂無聊,只你我二人……”似無轉變餘地,她道:“這要忍耐,你不能不尊重我!” 天亮後二人吃了乾糧和水果,鐵梅心道:“凌宇,臟衣服給我,我到溪邊去洗。”高凌宇暗暗搖頭,女人被古人與小人並列為難養者,不能說沒有點道理。也說不一定,女人能被男人百愛不厭之處,正是在此吧! 晚上,高凌宇在練武,她說要到溪中去洗澡,不可以偷看。 高凌字道:“梅心,你大可放心,我不會作那種無聊的事。”鐵梅心道:“你們男人就是這樣,發誓有什麼用?”小溪穿林而過,溪中還有魚,水清見底,水草浮沉,在此隱居,也是個相當不錯的地方,溪水很涼,她有點發抖。 高凌宇在洞中邊想邊練,他總覺得到了某種限度,要進一步突破就很難了。而對方也就是“漁幫”,也在研擬各派武功,誰能突破,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如不能勝過“漁幫”,五大門派之中的掌門人就無法救出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驚呼救命的聲音。 高凌宇竄出洞外,循聲奔去。正是小溪的下游,自林梢瀉卞的微弱星光,隱約可見鐵梅心浮在水面上,順著溪水流向下游。 看樣子似乎已昏死過去,或者已經死了。高凌字一躍入水,水深齊腰,把她抱了起來這才發現她是赤裸的。 抱著個白羊脂玉,高凌宇倒無非非之想,而是耽心她是否有救。一摸心口處,似乎有脈搏,這才放了心,到岸上去找她的衣服,卻末找到。 就在這時她忽然醒來,一看自己赤著,“啪”地一聲,又是一個耳光。道:“快放下我,你是個色狼……你不是好人……”高凌宇被打迷糊了,一個女人把與生俱來的貞操都交給了一個男人,用得著這樣小題大作嗎?這不是矯枉過正嗎?一負氣,他把她放下來,道:“梅心,我真不明白,你把與生俱來的都交給我了,為什麼又在這些小節骨眼上斤斤計較呢?我真不懂。”鐵梅心在一棵樹叉中找到她的衣服穿著,道:“你不懂就算了!反正我們女人總是吃虧,在沒有成親以前,甜頭被你們嘗多了,還不是我們女人倒媚?”這論調有點強詞奪理,卻也不便駁斥。道:“梅心,你剛才呼救是為了什麼?” 餘悸猶在地,她道:“一條杯口粗的黑色水蛇,在我身邊遊了過去。”高凌宇道:“會不會是一條魚,這溪中可能有饅魚或鱔魚之類……”冷冷一笑,她道:“這溪中可能有饅魚或鱔魚嗎?”攤攤手,高凌宇道:“的確沒有,那一定是水蛇了!以後洗澡最好是白天來洗,可以老遠就看清楚,被毒蛇咬到可就麻煩了。”鐵梅心道:“白天來洗,你要是偷看就方便了。”無奈地攤攤手,高凌宇道:“這是什麼話?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信任我?我們都已經那個了!固然你的服體百看不厭,但我來此旨在研習武功,也不許可我心有旁騖呀!”鐵梅心穿好了衣服,徑自回洞去了。 |
第13章
有過繾綣纏綿,而又是遠離塵囂,兩個年輕人親熱一下又有何妨?但她不許他碰她,他現在才看出她是個很怪的女人。 研擬的武功進境非常緩慢,甚至他以為沒有進境。 深夜在洞外隱祕之處練功回來,發現她的睡姿十分惹火,這不是“慢藏誨盜”嗎? 為什麼不檢點一下呢?他躺下來剛剛要睡,她忽然尖叫起來。高凌宇一躍而起,卻發現她坐了起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高凌宇道:“又怎麼哩?”雙手抱肩,鐵梅心道:“我……我作了個噩夢……一個色狼侵犯我……”高凌宇躺下來,曬然道:“那色狼是誰呀?認識嗎?”低頭想了一下,鐵梅心道:“奇怪!好像是你呀!”心頭一煩就懶得理她了,當初不該告訴她要在此研究武功,應該設法甩掉她,待研好了之後,再去找她。躺了很久,剛剛蒙龍欲睡,她忽然又大聲咳嗽起來。高凌宇坐起來,道:“怎麼樣?受了風寒吧?”她捏著喉頭,道: “只感覺嗓子很癢,忍不住要咳。”高凌宇道:“可惜我沒有治咳嗽的藥物, !我的覺就沒法睡了!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我的苦哀。”鐵梅心冷冷地道:“怎麼?是不是嫌我累贅了?我說男人喜新厭舊,寡情重欲,你還不服氣哩!我才咳嗽了幾聲,你就煩了!要是成了親,朝夕相對。豈不更厭更煩了?”連連搖頭,高凌宇道: “梅心,不要報怨了!我們都需要休息哩!”她大聲道:“我又沒有掀開你的眼皮,不許你睡。睡呀!放心,我儘量忍耐不咳就是了!真是的,連咳嗽都不行。”高凌宇心想,絕未想到她是這樣的女人,了解一個人真難,為了救人必須珍惜這段時間,和她在一起,又不能定下心研究,要是不告而別,又怕她遇上歹人…… 最後當然還是忍下了。 每當他在用心靜坐或演練武功時,她總會有事,今天他在洞中跌坐,她在洞外哼哼,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他真後悔,惹火上身,耽誤了大事。他衝出洞外厲聲道:“你又有什麼毛病啦?這不是整人嗎?”鐵梅心倚在大樹上,一手撫著肚子,道:“我的肚子痛…… 你要是嫌我……你……你就離開這兒到別處去研究吧2我……我高攀不上……”甩甩頭,高凌宇道:“我要是有那意思,也不須你來教我,早就走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過去沒有這麼多的毛病呀?簡直是折騰人嘛!”鐵梅心的樣子很痛苦,道:“肚子痛。” 高凌宇道:“肚子痛八成是腸胃不好,我這兒有藥。”他正要回洞取藥,鐵梅心道: “你不必出饅主意,我…… 我只是那……那個毛病……不能亂吃藥……哎喲……我快死了……”高凌宇額上見汗,道:“那個毛病?是什麼毛病呀?”鐵梅心哼哼著,道:“是……是經痛……”嘆了口氣,高凌宇道:“這種藥我可沒有,那怎麼辦呢?”鐵梅心道:“要吃藥……不吃就不會好……四十裡外的小鎮上有藥舖子……可是我一個人不能去……萬一在路上遇見淫徒怎麼辦?”長嘆一聲,高凌宇道:“好吧!我陪你去抓藥。欸…… 女人……”她走了不遠,似要支持不住,道:“我……我痛得厲害……我走不動了……” 高凌宇蹲下來,道:“我來背你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又光火了,大聲道: “你是不是有‘濕手插在面缸裡’的感受?好:你走吧:一切我都能自理……不敢勞駕你了……再說讓你背著,被人看到,還以為我是偷人養漢的女人啦!”氣得大力撥手,發出一陣“格巴”聲,高凌宇忿然道: “請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到底應該怎麼作?怎麼作才能使你滿意?也好有所遵循,不至於再使你光火生氣了。”她淌著淚,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高凌宇以為,她是女人,又何必和她一般見識?又蹲了下來,道:“走吧!我來背你,到了有人的地方你再下來。” 她的淚眼倏張,悲聲道:“怎麼?你背著我這個女人嫌丟人現眼,到了有人的地方還要下來,以免指指點點,往你臉上抹灰嗎?我早就知道,你沒有什麼誠意,不過是一時衝動需要,也只有我這種單純的女人才會把心掏給你高凌宇急怒交集,一頭大汗,道: “你到底是去不去?我可沒有閒工夫和你磨菇,這辰光我為你已經虛擲了不少的時間,這樣下去……”結果她還是要他背著出了原始森林,道:“凌字,你累不累?”他簡直不想回答,看在她有病份上,道:“我是苦命人,累一點也只好將就了……”鐵梅心道: “凌宇,我要是語言上有過火之處,請不要生氣,我只是一想起那件事心裡就煩,一煩就要發脾氣。”冷冷地,高凌宇道:“不知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會使你如此心煩?”在他的肩上擂了一粉拳,而且清了一下鼻涕,手指在他的衣服上揩乾淨,道: “不就是那件事嗎?萬一有了怎麼辦?要是親人朋友和鄰居知道我未婚而有了孕,哼! 每人吐口唾沫,也能把我淹死呀!”說的也是,男人在一度風流之後,只留下了甜蜜的回憶,而女人所留下來的就不只這些。萬一有了,作了未婚母親,那可真叫人扼腕…… 想到這兒,心也就軟了下來,道:“梅心,我希望不會那麼巧,一箭就中的……” 鐵梅心道:“我也是這麼想呀!可是巴望不發生的事,可不會盡如人意,凌字哥,你要是我,你怎麼辦呢?你說呀!”高凌宇道:“梅心,我想也許不會那麼糟,萬一不幸發生了,反正今生我是非你不娶,你也是非我不嫁,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再設法徵得你長輩的同意……”鐵梅心道:“我的長輩恐怕不會同意的。”高凌宇不想再說什麼了,卻不能不想,既知如此,當初何必主動……。當然,這也不能全埋怨她,青春年少,兩情繾綣,哪會管什麼後果問題?到了小鎮上她說還痛,不能下來走,他只得背著,引得路人駐足觀看,有的女人甚至暗罵這對男女沒正經,不要臉。 由於女的長得好看,男的也頗英挺,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小孩子跟在後面,有的還在嗆呼著:“都來看哩!…… 都來看哩!……”高凌宇直冒汗,他這輩子可沒遭遇這種尷尬的事。終於找到了這小鎮上唯一的一家藥舖,把她放在櫃檯前的長凳上,門口己擠滿了人。 高凌宇擦擦汗,對櫃檯內的掌櫃的道:“掌櫃的,坐堂的先生不在家?”一般藥房往往為了病人方便,請一位坐堂先生,也就是一位中醫坐在櫃檯外待命,有病人上門且須請教醫生的,就是坐堂先生的生意上門了。 掌櫃的道:“本鋪沒有坐堂先生,五裡外大鎮上有一位名醫。”高凌宇低聲道: “掌櫃的,其實我這個……”實在無法稱呼,幸虧一邊的鐵梅心向他眨眨眼,他立即會意道:“在下這個堂客有個老毛病……經痛……”世故地笑笑,掌櫃的道:“這方子有現成的,如果確是這毛病,保證一劑藥就會好的,……我說這位小哥,要不要抓一劑試試看?”高凌宇道:“那就一切仰仗了!”抓好了藥付了帳,高凌宇低聲道:“梅心,如果你能支持得住,還是自己走好些,免得一些鄉愚像看耍猴子似的哪知她臉一寒,大聲道:“怎麼?能把我背來,就不能背回去嗎?既然知道那都是一些未見過世面的鄉愚,又何必在乎他們的譏笑?”沒辦法,他也不願在此和她爭執,只好再背起來,走出藥舖子,向鎮外急走。 哪知鐵梅心又道:“凌宇,既然到鎮上來了,何不在這兒吃頓飯?一天到晚啃乾糧,可真受夠了,找家像樣的館子好嗎?”他是被她攪昏了頭,才沒有想到這一點,其實他也該好好地吃一頓了。因而,他立刻嗅到了菜香和酒香哩,因為不遠處就有一家客棧兼營飲食呢! 進入客棧前廳放下她,門外又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伙計立刻上來招呼,她也不客氣,叫了五六樣菜,還有名酒。 這光景高凌宇才注意到,她根本不橡是有病的樣子,卻也懶得問她,只覺得她是個很難捉摸的女人。 兩人叫了三壺酒,她喝了足有兩壺,看來還沒有過癮,若非高凌宇適可而止,沒有再叫,她一定奉陪到底。 吃完之後,高凌宇付了帳,道:“梅心,我看你不像是很痛的樣子,還是自己走吧! 我倒不怕累,而是讓人家看笑話不大方便……”鐵梅心道:“我只是強自忍耐,不願顯示我很痛苦罷了! 怎麼,你似乎以為我在裝病,可真是笑話呀!”高凌宇攤攤手道:“我可沒有那意思,既然不能走,就再背回去吧!”鐵梅心道:“凌宇,這藥要煎才能服用是不是?山洞中可沒有煎藥的罐子,我看不如在這兒住一夜,可以叫客棧給我們買個藥罐子,明天順便帶回去。”高凌宇沒有理由駁她,也就落了店,找了個上房,小二忙活著為鐵梅心弄了三盆洗臉水,才梳洗完畢,當她把最後一盆洗臉水潑出門外時,正好有個人經過甫路,被潑了一身。 這人扯著嗓門猛吆呼道:“他奶奶的!是哪個鳥人亂潑臟水,弄了俺一身?”鐵梅心一聽這個人滿口髒話,探出頭來一看,似曾相識,道:“誰叫你沒把眼珠子帶出來活該!”這小子八字眉一挑,細眼怒睜,道:“兇什麼,臭娘們! 是什麼人為你撐腰啊?是不是以為你自己長得癢眼,價碼標準很高,奇貨可居?呸! 大爺走南闖北,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像木頭一樣的,活蹦亂跳,滿床飛的,什麼樣的沒見過?他奶奶個熊!金陵秦淮河上的小金翠可比你長得好看多哩!爺們只不過用十兩金子,就睡了她三天三夜哩!”一個人出現在鐵梅心身後,門外的人訥訥道: “高大哥,你……你也在這兒?這……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想必這個粉頭是你剛叫的…… 像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小鎮上……居然有這麼順眼的貨色……”高凌宇苦笑著揮手阻止了他的話,道:“李乾兄,這是在下的女友,不是……”李乾一愣,連連打恭道:“你看我這個人有多混!他奶奶的!我還以為你臨時叫了個半掩門,賣的哩!”鐵梅心火氣可大了,竄出來說要摑他,李乾和他的師兄差不多,水中功夫可以說天下少有,離開水就不怎麼在行了。他被逼得手忙腳亂,窘態畢現,嚷嚷道:“高兄…… 高兄……快幫個忙,俺這人說話沒分寸,可不是有意開她的胃哩!”高凌宇道: “梅心,這不是外人,他是‘漁鷹’江振祿老哥哥的師弟李乾,心直口快,不尚虛偽,這只是一次誤會。 鐵梅心怒道:“管他是誰的師弟,這傢伙粗卑下流,滿口噴糞,大概是他的爹娘死得早,沒有人教訓他,我是他的姑媽,我不教訓他誰教訓他……”“啪”的一掌,李乾挨了個耳光,正要再跺他一腳讓他躺下,高凌宇當中一站,把她的腿撥開了。道:“梅心,算了!你胡亂潑水弄了人家一身,其錯在先,也不能苛責人家口出不遜,要是說聲‘對不起’,不就沒事了?”好歹擺平,高凌宇道:“李兄,振祿兄現在何處?沒有和你在一起嗎?”摸模面頰,李乾道:“高兄,家師兄叫俺來找你,有事相告,在下住在西偏院中,高兄有空請過來一下,再談如何……”這工夫鐵梅心已入屋,李乾向他作了個手勢,高凌宇道:“小弟現在無事,這就過去一趟。”鐵梅心在屋中道:“你和那個下流胚子磨菇什麼?忘了我們還沒有吃飯嗎?你是怎麼回事兒,連好人和壞人都分不清?” 高凌宇道:“我這就叫小二把飯菜送來,我去去就來。”他和李乾先到前廳叫了飯菜,正要回屋,李乾示意,二人上了街,順著大街向鎮外走去。 李乾道:“高兄,家師兄說,有些事很邪門,他說你身邊的女人要提防些,她的來歷很難說,師兄還沒有弄清楚。”淡然一笑,道:“江大哥既然還沒有弄清楚,怎麼說她的來歷……”李乾搔搔頭皮,道:“俺師兄可不像俺有什麼說什麼,他說這女人好像有兩個,他奶奶的!俺問他怎麼會有兩個,他也說不出來。”拍拍李乾的肩胛,道: “李兄,江兄這份善意我會放在心上,李兄是否還有別的事見告?”李乾道:“當然有……” 四下看看,這工夫已到了鎮郊,續道:“高兄,家師兄說,四大門派掌門人在‘漁幫’手中限期到十月底,過此時期他們就會自絕,一切都遲了。”陡然一驚,高凌宇道: “‘漁幫’不是個邪惡幫派吧?所謂自絕,想必是該幫殺人的藉口,我不信四大門派掌門人會自絕。”李乾正色道:“俺也不清楚,可是師兄說,那是因為四大門派掌門人當初到‘漁幫’赴會,而被留下軟禁,據說有人會去救他們,如救不出來,時限一到即自行了斷。”四大掌門人和高牧群都有深交,高凌宇以為,救這四位長輩義不容辭。但是,對昔年那件事卻又不以為然。也就是說,“漁幫”下一代之報復行為也無可厚非。 高凌宇道:“十月底時限距今只有一個月左右,‘漁幫’的總巢穴在何處,還不知道。再說我的武功還沒有到達自以為有把握的境界。”李乾道:“師兄說‘漁幫’的老巢在普陀山,也就是在浙東海外。但師兄說高大哥的武功未圓熟之前,切勿前去涉險,以免誤了大事,因為目前有能力也肯為四大門派掌門人效力的人,也只有高大哥你一個人了。我們師兄弟當然也算一份,可惜他奶奶的我們師兄弟兩個不大中用。”高凌宇心事重重地道:“李兄客氣了!以二位的高超水性來說,武林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位了。 難能可貴的是這份不畏強權的勇氣和義氣。”李乾搔搔頭皮,道:“高大哥,師兄說: ‘功名一時,氣節……氣節………’。”一時競想不出下文來,急得臉紅脖子粗,看來十分有趣。 高凌宇道:“是不是‘功名一時,氣節千秋’?”大力拍著後頸,李乾道:“他奶奶的,俺這個鳥頭裡裝了些什麼東西!對對。就是這兩句話,師兄說,作人一定要有氣節,沒有氣節的人,就像沒有舵的船一樣,隨時都會翻哩!至少是不能到達目的地的。” 激賞地點點頭,高凌宇道:“李兄,這話真是至理名言,為人處世若無氣節作支柱,什麼都談不上了。也就是所謂: ‘不能養德,終歸未節’。”李乾道:“高兄,你研究的武功如何?”長長的籲口氣,高凌宇道:“本來大有進境,獲益不淺,可惜有她在一邊干擾,這幾天來簡直就談不上進境,浪擲了光陰。”小眼怒睜,八字眉又挑了起來,李乾道:“高兄,既然你對這個女人也摸不透底細,何不把她甩了!找個清靜的地方苦研一個月,還來得及呀!” 自嘲地苦笑著,高凌宇道:“李兄,世上有些事真叫人無可奈何……”茫然不解地,李乾道:“高兄,俺就不信憑你‘白骨斷腸刀’會在乎一個女人?他奶奶個熊,’那可就是邪門哩2”高凌字道:“回告江大哥,我有苦哀,他必會諒解,在這一個月當中,我會盡一切努力,使我的武功造詣更上層樓。”二人分手後高凌宇返回客棧,發現鐵梅心都快吃完了。 就算她很餓了吧,也該等他一會,這是作人的禮貌。她似乎連這點起碼的禮貌也不顧了,甚至還冷冷地道: “你到哪裡去了?”高凌宇本想另叫個簡單的麵食吃一下算了,他實在不屑吃別人剩下的“接羅”。但為了節儉也只好遷就了,道: “我到哪裡去,還要向你告假報備不成?”筷子一摔,杯盤亂響,她大聲道:“怎麼?看你這副神氣,我真像是你花錢叫來的半掩門似的,高興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是不是?”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你的作風如何,該有自知之明,依我看,你有病是假的,只是不慣山居的清苦生活,想到鎮上來好好吃幾頓,舒坦一下罷了!”她大聲道: “就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對吧?”冷靜嚴肅地,高凌字道:“在你來說,的確不必在山野中過野人生活,你可以回家,或者住在這客棧中,待我事畢再來接你。”她望著他,道:“不是想甩我?”“要甩你早就甩了,用不著拖到如今。”她大聲道:“別作夢哩! 要甩我可沒有那麼容易。如果不信這份邪,我就到處宣揚說你是色中餓鬼,始亂終棄。 使你在武林中,永遠抬不起頭來。”暗暗咬牙,高凌宇卻沒有說什麼,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的眼睛沒有開光,當初居然沒有仔細看清她。 這又能怪誰呢?鐵梅心淡然道:“好吧!我在這兒等你,要多久才能來找?”不假思索地道:“一月左右。”於是他一個人又回到山野中,無人干擾,無牽無掛,很快地就定下心來。但是,纔不過五六天之後的深夜,高凌宇豁然開朗,正在研練新招,忽聞溪的下游隱隱傳來了談話聲。 他以為必是錯覺,或者夜梟悲或狐鼬的聲音,停下來聽了一下,的確是人聲,不禁大奇。 原來是個女人在溪中洗澡,黑暗的莽林,孱孱溪流中,有個紅中透白,白裡泛紅的服體,她對岸上的人道:“凌宇,我就知道你會來窺浴的,也罷!這也不能全怪你,男女之間就是這麼回事兒……”哪知溪邊的人影冷蔑地道:“你把自己估高了!你的狐媚下流手段沒有什麼用處,人家是君子,不是飢不擇食的色狼,你枉費心機了。”溪中的女人切齒道:“你才是個色狼,你………你是什麼人?”岸上的男人道:“我是‘漁竿’,你連我的口音都聽不出來了!可見你是個花心女人,貞操蕩然,只可惜送上門的豬頭,人家都沒有胃口。”溪中的女人,當然又是鐵梅心,道:“‘漁竿’……你別誤會,我只是想為本幫作點事,消洱未來的危機,不是你想像中,那麼臟的女人。”“呸”地一聲吐了一口唾沫,道:“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在想什麼?”鐵梅心道:“我是真的在為本幫做事,卻又出力不討好。”“漁竿”冷笑道:“你就算真有此意,也大錯特錯了! ‘漁翁’許下諾言,在十月底以前,給他機會讓他苦練鑽研,然後再予他自衛的機會,而你卻剝奪了他將近一半的大好時光,你以為‘漁翁’會感激你?”鐵梅心訥訥的道:“‘漁竿’,不管怎麼樣,我是一番好意。這麼說來,‘漁翁’是有恃無恐,不在乎他苦研武學下”“漁竿”冷哼一聲,道:“如果我不是顧慮‘漁翁’的禁令,早就找他決一死戰了,還會讓他在此過清閑日子?”說完,身影向林中疾射而去。 鐵梅心叫著:“‘漁竿’……等等我……等等我嘛……”她匆匆出溪穿上衣衫,跟蹤而去。 這一陣對白,高凌宇聽到了十之八九。 女的,當然聽出是鐵梅心的口音,她明明說要在鎮上客棧內等他,卻偷偷來此洗澡,諒必要施展蠱惑手段,干擾他的苦研,或者偷窺他的新研武功。 至於那個被稱為“漁竿”的人,由於相距太遠,聞聲而不見其人,但那聲音很熟,他覺得很像韋天爵的口音。 鐵梅心洗澡之處在下游很遠處,加之又是逆風,她以為高凌宇正在苦練,絕不會出洞更不會聽到或看到,事實上她不但要來干擾他,使他無法專心研練,也想窺伺他研成的奇學。但她絕未想到“漁翁”特準高凌宇苦練苦研,而“漁竿”也會謹遵此一令渝,不可有所擅越。 韋天爵明明是閹黨中負責滅口的人,又怎麼會是“漁幫”中僅次於“漁翁’的人物“漁竿”呢?可是這個世界本就有太多難以逆料的事。在傷心渡那一場混戰,事前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會有那種結局吧!最使高凌宇想不通的,鐵梅心已和他有肌膚之親,一個女人真能為了上面交待的任務而付出一切,或者,像江振祿所懷疑的,有兩個鐵梅心嗎? 世上哪有這麼酷肖的人?除非是孿生姊妹。 那麼,和高凌宇一度春風的是這個“漁幫”中的,抑是閹黨頭頭鐵冠英的女兒?依他猜測,是鐵冠英的之女那個成份大些。 莫非閹黨和“漁幫”暗通聲氣?或者閹黨的人在“漁幫”中臥底插旗?一月時間不能全消磨在此,還要留出六七天時間,以便前往“漁幫”浙東海外普陀山所在地。據普陀山志記載: 五代朱桑時,有慧鍔大師,由五台攜銅觀音像欲歸東京,至此舟膠不發,始行開山。 在這二十餘天內,他的成就非凡,要不是鐵梅心干擾,成就更大。他是和“漁鷹” 師兄弟一道來的。 普陀山全山有三百八十寺,以觀音大士靈跡最為僧眾所樂道。這兒怪石靈岩多不勝計,而古洞最著名者有四,那就是梵音洞、古佛洞、潮音洞及觀音洞。 午時正,高、江等到達法雨寺附近,在一片紫竹林旁的平坦地處,已有數十人在等候。 這等於是一次論劍大會,只不過來者幾乎全是四大門派中人,其他武林人物極少,即使有也是在道義上來此聲援四大門派的。 不像論劍大會,凡是武林中人,不計身份,不論武功高低強弱,都趨之若鷙,以償平生之願。 在這塊平坦之地的兩邊都是大海,驚濤拍岸,如萬馬奔騰。其中有一面是絕崖,不下三五十丈。只有一邊有小徑相通,地勢險峻。 靠近海邊那邊有些粗陋的坐位及桌子,置有茶點,在坐者有華山派掌門人青萍居士、點蒼派掌門人“大力神”雍和、崑崙派掌門“千手華陀”羅光及終南派掌門“不歸先生” 劉吱。 看樣子人是好端端地,未受到暗算或虐待,有些“漁幫”的人在照料著,其餘的人大多為四大門派的門人。 另外有兩個人十分惹眼,一是“大漠之狐”毛炎山和四川唐門唐繼耀,高凌宇上前和四大門派門人見禮。“漁鷹”江振祿也算是一號人物,和四大門派都有來往,尤其是點蒼派的“大力神”雍和,他上前低聲說瞭高凌宇的一切。 四位掌門人當然很感激,也不免耽心,這位故友的後人,身手到底如何。他們深知“漁翁”的身手,如果不成,今天就是他們自絕之期了。 此刻高凌宇坐在終南“不歸先生”身邊,因為在高牧群生前,此人與高牧群交情最厚,高凌宇也見過好多次。 放低了聲音,高凌宇道:“劉前輩,昔年幾位前輩到底和‘漁幫’有什麼過節?這‘漁幫’又怎能使武技凌駕數大門派之上?”長長地籲了口氣,不歸先生無限感慨道: “人的一生中,往往在逆境中反而能平安渡過,卻在順境中出了紕漏。人在有權勢時,時時想以武力去制服別人,卻很少有人會想到自己也有時乖運的時候,而且貪婪之念與日俱增,正是猛獸易伏,人心難降;谿壑易填,人心難滿……”淒然長嘆,續道:“昔年有個黑道人物宮奇,因在洛陽青樓中被一妓女所騙,損失黃金數十兩,他帶走該妓女作為補償,正好被我們五大門派掌門人碰上了……”高凌宇暗暗一嘆,有時人的行為是會誇大而失去理性的,因而就會掩過自己的缺點,誇大別人的缺點。而愈是強調別人的缺點,似乎就愈能提高自己的身份,或減少自己的缺點了。 世上的人,誰敢說不犯這種毛病呢?“不歸先生”道:“當時不知道是誰問那妓女,她哭哭啼啼地說是宮奇劫持了她,至於金子,只是嫖客和妓女之間的交易,不能算是詐欺。於是有人提議除去那個武林敗類,在那情況下,很少會有人反對的。就在要動手時,宮奇為了保命,拿出了他剛得自南海島的一部奇書。願以該祕籍換取殘生,就這樣他才得以苟活。哪知他拿出的祕籍只是一套書的八本之五,他本人比五大門派多了三本。加之他研習了奇學之後,又派出門人到各派去臥底偷藝,武功在五年之內突飛猛進,已是無人能敵,他的後代不忘先人的奇恥大辱,劫持了四大門派掌門人,限時三月,派一高手來此較技,如有人能勝‘漁翁’一招半式,我等四人即可離去。反之,即要當眾自絕謝罪,以多欺少的罪。”高凌宇知道自己的責任重大,當然也想到,當年宮奇偷留下了三本祕籍,他所學的多出五大門派很多;加之又到各派去偷其原有武學精英,等於摸清了五大門派的底細,所以才敢大方地限時三月,讓五大門派的人來此較技救人。對方若無百分之百的把握,哪會這麼仁慈爽利?就在這時,小徑那邊林中傳來絲竹之聲,十餘樂師引導兩乘轎子及十來個漢子向這邊走來。 “不歸先生”道:“那轎中想必是‘漁幫’主人‘漁翁’了,此人叫宮不屈,武功高絕,當初製住我等就是他親自動手的。”轎子在四大門派座位對面場邊停下,樂聲一停,主轎中的人道:“參與今日盛會的主客到了沒有?”“不歸先生”使個眼色,高凌宇道:“高凌宇在此.這位可是‘漁幫’幫主嗎?”主轎中的人道:“正是,弟兄們,為主客獻上茶點!”不久,高凌宇被請上另外特設座位上,還上了茶點。 這工失“漁幫”幫主又道:“大會開始,‘漁竿’二號何在?”“屬下在。”轎後閃出一人,三十左右,手持雁翅刀。來到現場向四大門派這邊抱拳道:“哪位掌門人賜教?”高凌宇心想:也未免太狂了吧!“漁竿”二號就能對付四大門派掌門人嗎?但想想另一“漁竿”可能是韋天爵這件事,又不能輕視這“漁竿”二號了。 青萍居士應聲而出,道:“在下接你幾招……”長劍才出鞘,這“漁竿”二號閃電砍出十來刀,看來平實無奇,但十分管用,青萍居士似有點措手不及,守多於攻的態勢。 纔不過三四十招,高凌宇已經有數,人家派出這“漁竿”二號,已有把握打贏這一場了。 果然,未出一百招,青萍居士的長衫前面下罷被削斷五寸多長,腿上還受了傷,不得不認輸退下。 第二個出場是點蒼派的掌門“大力神”雍和,他的銨鐵桿重六十餘斤,施展開虎虎生風,哪知“漁幫”卻派出了“浮標”一號出場,似乎反而降了一級。 其實倒不一定是降級,而是人家派人出場,知人善任,這”浮標”一號也是力大無窮,使用獨腳銅人,重八十三斤。 兩人的兵刃一接,“當”地一聲,雍和的桿被砸齊,虎口發熱,知道人家早已摸清了他們四個的底細,也早已安排好了出場的人選,十拿九穩。 雍和已是五旬的人,和一個三十歲的壯年人比臂力,兵刃本身又輕了二十斤,自然吃虧。於是他不再硬接,想以數十年的實戰經驗取勝,哪知技高一著壓死人,“漁幫” 的技擊幾乎是四大門派武技精華總和,有些奇妙招式,見所未見,加之臂力不足,還要處處迴避對方的獨腳銅人,苦撐了七十多招,被獨腳銅人乘機震飛了鑌鐵杵。 兵刃出手,敗得更無話可說。今夜之戰,看來全看這最後兩邊主腦人物的對決了。 而四位掌門人的大限,就在他們的兩人的對決中判定。 第三個出場的是崑崙派的“千手華陀”羅光,用劍,而“漁幫”這邊出手的又是“漁竿”二號,可以看出,崑崙派的劍法有其佳妙處及韌性,“漁竿”的奇招怪式層出不窮,也未能在百招內取勝。 原因是羅光深諳“知退一步之法,加讓三分之功”的道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今日之戰,兇多吉少,以“漁翁”的淵博,高凌宇似乎和他的差距不僅是一點點,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反倒能平心靜氣地面對一切了。 但在一百二十餘招時,雁翅刀晶芒進射,金鐵交鳴,羅光的劍勢稍緩,刀焰如水銀瀉地,無所不在,羅光本有“幹手華陀”的美譽,也未能搪過一百五十招,“唰唰”聲中,胸衣裂開,已傷及皮肉。 “漁竿”二號勝了即不再進擊,反正這四大掌門人的命運不一會就見分曉,實在不必假他們“漁幫”之手來殺死這四個人。 羅光神色木然地退下,“不歸先生”劉歧來到場中。 “漁翁”道:“‘漁竿’二號退下休息,左護法何在?”有人應聲而出,道:“卑職接下終南派掌門人……”哪知此刻另一人挺身而出,道:“請‘漁翁’收回成命,收拾終南掌門人,實不必越級勞動左護法,有卑職‘漁竿’一號足可應付了……”漁翁” 沉默考慮了一下,道:“這樣也好,左護法先退下,不過本座有言在先,此番較技點到為止,不得侍技傷人或殺人……”“漁竿”一號道:“卑職謹遵幫主令渝……”此人正是韋天爵,竟在“漁幫”中幹了一名“漁竿”一號,如以幫主、護法、“漁竿”一、二號排列下去,他只是第三流人物。由此可見“漁幫”實力之強,人才濟濟了。 劉岐用筆,面對手持巨劍的韋天爵,毫無懼色,這兩個剛接上手實力相當,劍不避筆,筆也不怕劍,硬砸硬接,互不相讓。 巨劍長四尺餘,光環綿密,造成“獵獵”的罡風,整個光體直徑約一丈,上下浮沉升降,混猛無濤。魁星筆雖僅長三尺半,卻重逾三十餘斤,也算是重兵刃,“嗡嗡”呼嘯,幻起一團團、一卷卷的烏金線球,與劍浪爭搶一席之地,互較短長。 四大門派掌門,的確不是等閒,尤其是“不歸先生”劉吱和“幹手華陀”羅光二人較為出色。但是,正如“漁翁”所預料的,這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劉岐支持了一百六十拍,髮髻被挑散,左臂被砍傷,退出場外。 四大掌門之戰已告結束,所以要他們出手而不由“漁翁”和高凌宇二人提早對決,無非是想讓四大門派中人看看自己的掌門和“漁幫”比起來,到底有多大差距?也好讓他們心服口服,自然也有折辱之意。報仇的方式很多,在讓他們自絕之前先折辱一番,等於利上加利。 高凌宇出而攙扶,劉岐沒有讓他攙扶,道:“高賢姪,老夫不礙事,主要是看你的放手一博了!欸!老夫活了六十多歲,沒想到有一天會由別人的決鬥勝負來決定自己的命運!哈哈……”這陣自嘲或悲忿的敞笑,使這場面上增添了不少的壯烈和絕望氣氛。 高凌宇肅然道:“劉前輩,不知是哪位推薦晚輩當此重任?晚輩固然義不容辭,卻自知技微藝薄,誠惶誠恐,勝了固好,萬一……”這工夫羅光道:“這是我等四人會議後公推賢姪你出手的,事實上放眼當今武林,技藝與品德都堪擔當此任者,非你莫屬。 昔年吾等五人未能以德銜才,因一時暖昧而侍才傷德,如今思之,咎由自取,悔之已晚。 賢姪明知此事出力而不討好,且萬一力有未逮而可能造成終身遺憾,卻仍然不顧一切前來,這種德在人先,利居人後的君子作風,老朽們感佩莫名,為了使賢姪自管放手而戰,不必患得患失,老朽們鳴琴助之,以示心平氣和,置生死於度外……”這工夫劉岐鼓掌三聲,“漁幫”小斯取來古箏二架及古琴二架放在四人桌上,還各焚了一爐伽楠香。 “陽春白雪”奏起“漁翁”已自轎中走出。三十左右,比高凌宇略長二三歲,身材適中,濃眉大眼,神色肅穆冷漠,自護法手中接過了一柄古刀。 而後面那乘轎子裡的人,僅撩開轎簾一角向外看了一下。高凌宇此刻已無暇多看多想,不知轎中何人,江振祿和李乾卻相顧一震,神色冷漠。李乾甚至差點罵出口,被江振祿止住。 “漁翁”宮不屈道:“高凌宇,你決定要一肩承擔他們四人的生死,也豁上你自己的一命了?”漠然一笑,高凌字道:“宮幫主,在下和四位掌門人之間的默契,剛才已由劉、羅二位前輩當眾交待過,宮幫主不必贅述。”宮不屈淡然道:“高大俠既然決心為朋友兩肋插刀,在下除了敬佩之外,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不過一件事在發生在前與發生之後,對自己與別人的影響是截然不同的。”籲了口氣,喟然地,高凌宇道:“宮幫主說的也是,設若易地而處,幫主又該如何?”一陣爽朗的敞笑,面色一肅,道: “高大俠,就憑這幾句話,今日之戰如在下僥倖承讓,本幫對高大俠也必將以貴賓相待,請賜招。”到此已不必再客套,白骨斷腸刀濤天巨浪般地推出,在對方的古刀絞纏下,二十三刀一氣呵成的刀海,立刻由驚濤駭浪而變為風平浪靜。 這固然不是高凌宇的拿手絕活,而且尚未密切配合“盤古旋”絕學施出。然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旁觀者心弦一緊,像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高凌宇以背水一戰的心情,也心照不宣,如果四位掌門人非自絕不可,他也不能獨活。古刀如天外飛來的精靈,似能無中生有,看似在前,候忽在後,觀之在上,忽然自上盤攻到。翻身、轉折、移位、變招,都是那麼怪異而不可思議。白骨斷腸刀如狂 中的雪霧飛濺,冰屑狂進激射,“盤古旋”儘量搭配之下,也有七刀在他的耳邊、腋下及肩頭掃過,兩片衣屑,在不到六十招時已隨古刀勁浪飛出。 場內場外不下五七十人似已停止了呼吸,即使在“漁幫”這邊,對幫主信心十足,此時此刻,也忘了這份信心。 三個轉折加上七次移位變招,宮不屈仍未能絕對化解這三七二十一刀的危機,左腿褲管上一片布屑在刀芒中如敗葉飛出。幾乎同時,白骨斷腸刀不按常理收招,變向及轉彎,詭異地斜切狂掃宮不屈的左肋。 四大掌門除了五內懸吊,心弦緊崩之外,也不能不心服口服,一代掌門,哪一樣堪與這些年輕人相提並論?宮不屈剛才多少有點輕敵,在這乾鈞一發,快如電光石火之下,一個“張飛騙馬”加上奇特的“鐵板橋”,硬是逃過這鬼門關口的一刀,但宮不屈也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這工夫“漁幫”中人才像是死而復活開始呼吸,四大掌門人互視一眼,擦著手心及鼻尖上的冷汗。場中才剛過了百招,但由剛才這驚險萬分的一幕看來,也許在兩百招之內會有決定性的變化。這決定能立判四大掌門人的生死,到時候沒有一個會貪生怕死,猶豫而不決。 生死之搏在眨眼間就能立見生死的速度下進行,一百五十招之後,誰也看不出勝敗的端倪,一個是招式博雜詭奇,一個是時出新招,搭配古怪的飄旋身法,往往能在頹勢化險為夷,或進而威脅對方。 但在第兩百招時,高凌宇的髮髻也被挑開,衣袖破碎,連右腕上也被挑了一道血槽。 宮不屈除了髮髻及衣上被斬掉幾片布屑外,並未再失手。 似乎勝負之聯兆已隱隱可見,四位掌門人雖不怕死,在這大限辰光逐漸逼近之下,又怎能要求他們置之泰然?三百招將近時,高凌宇感到對方加重了壓力,他內心很難過,自己一敗,即將斷送四條人命,從此武林將會永久傳說這件大事,千百年而不掇。 就在這時,宮不屈的刀罡凌厲無匹,獅子吼聲中,大翻身小挪位,刃霧中灑出寒星萬點,夾雜著“嗤嗤”聲不斷。高凌宇也在“盤古旋”的拯救下施出在莽林古洞中苦研的精粹一招。 兩人由分而合,再一合即分,各自躍退五步。 場內外除了潮聲,真正是萬筋無聲,落針可聞。端息聲顯示他們的喉管不夠寬敞,汗水流濺滿面,於是場外傳來了驚呼。 宮不屈的左頰上有一道血痕,前胸上被挑破兩處,已見血漬。但高凌宇的頸部接近咽喉處有一道血痕,前胸重要部位被挑破了七個洞,長衫上碎片在夜風中“噗噗”飄展。 淒然地一笑,高凌宇向宮不屈及四大掌門人抱拳道: “在下鄭重聲明,技遜一籌,敗得心服……”這幾句話無異宣布了四大掌門人的死刑,老實說,不論英雄豪傑,能勘破生死者能有幾人?在這剎那,死亡的陰影閃過四位掌門人的臉上,劉岐已領先站了起來,肅然道:“高少俠今日一戰,雖略遜半籌,可謂雖敗猶榮,老朽等萬分折服,昔年的事,曲直是非,也不必再作解釋,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生死不足畏,只想在臨去時說幾句話:處世讓一步為高,退一步海闊天空;待人寬一分是福,利人實利己之根。尖酸苛薄,得理不讓,必為後世留下惡果。我四人與‘漁幫’幫主約定如此,生其何歡,死其何懼,劉某這就先走一步,以了結這段怨嫌……” 說畢揮筆向天靈上猛砸,在這四人中,因而可見此人言行如一,說了就作,絕不拖泥帶水。 此時此刻乃是無可奈何之際,眼睜睜地要看著四位掌門人自絕於當場,而最最難過的,應屬高凌宇了。但是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喝一聲:“且慢!”聲音來得陡然,而劉岐死意已堅,這一砸自然不會事先留有餘力,聞言急忙全力撤勁收筆,卻仍然不能全部收回,“叭”地一聲,皮破血出,流濺滿面,門下中人急忙上前扶持。 有此意外變化,所有的人都目注大喝的人,原來“漁鷹”江振祿站起抱拳作了個羅圈揖,道:“宮幫主,有件事江某心有不平,必須弄清,試問幫主轎後那乘小轎之中是什麼人?可以當眾見告嗎?”宮不屈回頭望去,冷冷一笑,道:“那是本幫中的一位女眷,你是何人敢在緊要關頭攪局?”夷然不懼,江振祿道:“今日之局面,誰也不敢攪局,如果沒有什麼不方便,區區‘漁鷹’江振祿敢請這位女眷出轎一見?”這一手震住了所有的人,連高凌字也莫名其妙,以為他不過是想拖延時間而已。 十分不悅而冷漠地一笑,宮不屈道:“有什麼特殊理由嗎?”哪知“飛魚”李乾扯著嗓門道:“理由當然有。如果俺沒有看走眼,不久前見過這位娘們,她還作過有損‘漁幫’幫譽之事,只不過貴幫現在已經勝了,說起話來嗓大氣粗,他奶奶個熊!幫主是否肯把她出來亮亮相,可就拿不准哩!”宮不屈當然瞧不起這師兄弟二人,加之李乾口出不遜,滿口髒字兒,但要不叫轎中人亮亮相,還真不能使在場中人釋疑,大昭於天下,立即向那小轎道:“蓮花,出來!”哪知轎中有女聲道:“大哥,你是一幫幫主,何必受人威脅,而且這和他們自絕根本無關,為了不至弱了大哥的名頭,小妹絕不出轎。” 宮不屈大喝一聲道:“給我出來!”少停,轎簾輕撩,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了出來,高凌宇臉色驟變,江振祿師兄弟立刻得理不讓人吼了起來。 |
第14章
“漁幫”幫主轎後的便轎轎簾一撩,走出一位勁裝美豔少女,高凌宇臉色陡變,江振祿師兄弟得理不讓人,大聲嘩叫嚷嚷,李乾扯著破鑼嗓子道:“我說大幫主,這位姑娘是你的什麼人哪?”冷厲地環視一匝,目光落在江振祿師兄弟身上,道: “她是舍妹,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李乾大聲道:“這可熱鬧哩:他奶奶個熊!幫主大方地要人來此較技對決,表現了快快大度,以便沽名……沽名忘了詞,搔著頭皮望著師兄江振祿,江振祿道:“是‘沽名釣譽’吧?”李乾道:“對對!是沽名釣譽,背後卻來這一套二五眼,派他的妹子去勾引高大哥,使他在研究武功時不得安寧,無法定下心來。三個月的時間有一半是白費了力氣,這他奶奶的算什麼玩藝兒?充殼子,擺噱頭也不是這樣整法呀!”冷漠地一曬,宮不屈道:“姓李的,你們今日在本幫大會上咆哮搗亂,本座一再忍讓只是看在你們無知,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不把話交待清楚,要想活著離開紫竹坪,嘿嘿……”拍拍胸膛,李乾大聲道:“就是不說清楚了,你姓宮的能踩著俺的肚子,把俺的老二拔下來當橫笛吹嗎?”此言一出有人大笑,也有人譁然議論,李乾在這場合上說這種話是太粗直了些。宮不屈目光如刃,他身後的部下忍無可忍,正要出手教訓李乾,宮不屈張臂一攔,道: “姓李的,你今天口出不遜,事了之後,本座教訓於你。”雙手扠腰,李乾向師兄眨眨眼道:“師兄,你聽到了沒有?人家完全是長輩的口氣,要教訓咱們,就像是咱們沒爹沒娘沒有教養的孩子一樣!”江振祿淡然一笑,道:“李乾,在這場合上最好少出風頭。就算待會腳底揩油,逃過今天,武林只有這麼大,以後遇上也是麻煩。”宮不屈道:“姓李的,先把話交待清楚,舍妹犯了什麼過錯?有什麼把柄在你們手中?”“哧哧”一笑,李乾搔搔頭皮,道:“我說宮幫主,在這麼多的武林同道面前,說出這種狗皮倒灶的臭事,不要說幫主臉上掛不住,就連俺李乾也像被人家在臉上踢了兩腳似的,奶奶的!這不妥吧!”漠然一笑,宮不屈道:“不妨,本幫的事,沒有什麼不可以公開的。”江振祿搖搖頭,李乾這才不再饒舌,江振祿道:“宮幫主,昔年令尊和五大門派掌門人的恩怨,在下人微言輕不便多嘴,據說貴幫為了報復昔年令尊被辱之仇,軟禁了四大門派的掌門人,要他們在三月之內,派一位武功高強的人來此較技,如果勝了,前事一筆勾銷,立放四位掌門人離去;如果不敵,四位掌門人立絕當場。事情真象可是如此?”冷靜地點點頭,宮不屈道:“大致如此。”喟然一嘆,江振祿又道:“宮幫主是否早知高少俠被推為較技代表?且給他三月時限作為準備,苦練武技作為任重道遠的決鬥?”宮不屈道:“不錯。”嚷嚷著,李乾大聲道:“他奶奶的,這不結了……”江振祿瞪他一眼,接道:“宮幫主,如果我出面證明,令妹曾去糾纏高少俠,使他無法安心練武,大半時間虛擲,以致造成今日些微的挫敗,你信不信?”目光寒凜逼人,轉身面對宮蓮花道:“小妹,會有這種事嗎?”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宮蓮花身上,在高凌宇來說,除了宮家的人,在座在場諸人,就沒有人對宮蓮花更熟的人了。可是他無法確定這女郎到底是不是到古洞中,冒充鐵梅心的女人。 或者她就是張培蘭,又以張培蘭的身份冒充鐵梅心。總之,這姑娘必是鐵梅心或張培蘭二女之一應無疑問。宮蓮花一接觸到宮不屈的目光,立刻就低下頭去,訥訥道: “是……是有麼回事……”此言一出,眾人大嘩,宮不屈張臂按按手,道:“各位請肅靜一下,本座也必定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向各位有個交待。”場內外靜了下來,李乾又要嚷嚷,被江振祿止住了。 宮不屈冷峻地道:“說, 字不能漏,說出你這麼做的理由。”不安地扭著指頭,宮蓮花微微抬頭看了韋天爵一眼,道:“大哥,小妹這麼作,都是為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大哥。”冰錐似的目光卻落在“漁竿”一號身上,但韋天爵的態度甚為泰然,宮不屈道:“為什麼要為我作這件事?你都為我作了些什麼事?”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少女說出手足循私是需要勇氣的。她猶豫良久,卻仍然勾著粉頸,道:“大哥,由於韋天爵表示過大哥和高凌宇勢不兩立的事,小妹挺欣賞……他,所以希望干擾高凌宇練功,使他藝業不能有進境,而敗於大哥。當然,小妹也知道,韋天爵另有居心。”這話顯然臨時編的,旨在要韋天爵背黑鍋。 木然而冷漠地仰視天際,宮不屈道:“是什麼居心?”訥訥地仍搭拉著脖子,道: “他表面上並未說恨高凌宇入骨,骨子裡他是的……”目注天際,兀立不動,宮不屈道: “‘漁竿’一號,為什麼要仇視高凌宇?這總該有特殊理由吧?”韋天爵和蓮花交換了一次眼色,蓮花正在斟酌對答之詞,那知李乾扯著破鑼嗓子道:“宮幫主,她不說俺來說,這檔子事嘛,他奶奶的,沒不比俺和師兄更清楚的了,令妹冒充鐵梅心,在傷心渡挑起火併……”江振祿打斷了他的話,抱拳道:“宮幫主,這件事並不如家師弟所說的那麼簡單,高少俠認識鐵冠英之女,而奇的是,令妹和鐵女十分酷肖,簡直認不出誰是誰來?在下只知道令妹可能在傷心渡那場火併中扮演了一個角色。另外,在下也親眼見到令妹冒鐵梅心名去接近高少俠,百般干擾,以期使他無法鑽研……”冷冷一笑,宮不屈道:“尊駕既然對此事如此清楚,而且又是高少俠的朋友,當時為何不出面揭穿或制止?難道尊駕不知道一旦決鬥失敗,關係四大掌門人的命運嗎?”淡然一笑,江振祿和李乾可不一樣,緊要關頭頗能沉著應付,道:“在下當然知道,可是問題的癥結宮幫主可能還沒有聽清楚,令妹是冒充鐵梅心的身份,而鐵梅心又和高少俠私交甚好,在那情況下,又有第三者不便出現的忌諱,在下怎可……”收回目光,頃注在江振祿的臉上,宮不屈道:“是什麼忌諱?”江振祿搓著手為難地道:“宮幫主,此話在此談甚不方便,可否私下談談?”真正是一成不變,面不改色。宮不屈道:“尊駕不必介意,即使是最最見不得人的事,本座也不在乎。正是所謂: 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尊駕自管直說。”面色一整,江振祿只好說了,道:“只舉一例好了2令妹在那練功的原始森林小溪中洗澡,佯稱被水蛇嚇昏,全身赤裸,而被高大俠所救,但高大俠真正作到了‘暗室不欺’的境界……”微瞇著冷電似的眸子,望著宮蓮花,宮不屈道:“有這件事嗎?”宮蓮花道:“大……大哥……這件事有點誇大。”江振祿續道:“宮幫主,江某技薄藝淺,在武林中談不上地位,但認識我們師兄弟的人,敢說沒有人說一句二五眼的話,令妹否認此事也在意料之中。”踱了幾步,宮不屈冷然道:“江大俠可能找到了人證、物證,證明舍妹確曾作過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嗎?” 稍一凝思,正要說話,李乾道:“宮幫主,俺能找到證人。有一天你妹子詭稱肚子痛,他奶奶的,就好像快要涼了蛋似的,一定要高大俠背她到三四十裡外的小鎮上去抓藥治療。反正高大俠遇上這娘們也就沒有咒念哩,只好背著她入鎮。奶奶個熊,這可熱鬧哩,男女老幼,大姑娘、小媳婦都出來圍觀,就像是爭著看賣膏藥耍猴子似的………”揮揮手,江振祿又阻止了李乾說下去,接道:“宮幫主,這件事千真萬確,原來令妹是要到鎮上去好好吃幾頓,穩穩地睡一覺的。因為在莽林古洞中既冷又餓,只能啃乾糧、喝溪水。要找這件事的見證人可以湊足三五百人之多。”冷冷一笑,宮不屈道:“一個人有病而不能走路,要人背著,似應比照‘嫂溺援以手’的權宜之計,這不該苛責吧?”點點頭,江振祿道:“那是自然,在下不才,還不到於食古不化,充假道學,一頭撞到牆上不知道轉彎吧?”漠然地,宮不屈道:“希望如此!”江振祿道:“還有一件事在下要附帶說說,當二人到小鎮上抓了藥住進客棧後,令妹喝的酒比高大俠還多,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子。這且不說,要不是這位‘漁竿’一號把她自小溪中叫起,在下深信今日之戰,高大俠會受更大的挫折。所以在下說句公道話,高大俠若未受到干擾,苦研三個月,今日之戰在下敢說他會全勝,至少不會落敗,儘管雙方相差得如此之微……”負手兀立的宮不屈,緩緩轉身目注韋天爵,道:“‘漁竿’一號,本座早就懷疑你的身份了,只是不知道你在本幫中潛伏的動機而已,現在,你可以交待一下了吧?”韋天爵笑得自然而篤定,除非他問心無愧,反之,那就表示他估量自己的斤兩,不至於敗給宮不屈手下,或者三五百招之內不會現醜,道:“在下來此,是為了弄清一件事的。”冷冷地背向韋天爵,宮不屈道:“是什麼事?”泰然地笑笑,始終不以為身在絕地,他道:“幫主聽了這半天,應該聽出問題癥結所在,是由於兩位姑娘十分配肖,甚至連高凌字都弄不清……” 微微點頭,宮不屈道:“本座懂了!是要弄清兩個姑娘,來自不同的家世,為何如此相像,是不是這樣?”韋天爵道:“正是如此。”宮不屈走近幾步,道:“你暗中調查的結果如何?”眼珠疾轉一陣,韋天爵道:“尚未弄清楚。”一陣陰霾陡然籠罩了宮不屈的臉,冷峻地道:“韋天爵,你還負有其他任務,若不直說,這兒可不是說來就來,愛去就去的地方吧?”這工夫江振祿抱拳道:“宮幫主,據在下所知,他是閹黨的得力爪牙,在傷心渡滅口行動之中唱的是壓軸戲韋天爵距宮不屈約五七步遠,突然身子倒射,一掠就是七八丈以外,身子剛沾地,道:“如果姓韋的不能來去自如,上面也不會派我來的……”在此同時,左右護法已雙雙撲出。 “漁竿”一號的身份在護法之下,兩位護法去攔截,應該不會被他跑了。但是,兩盞茶工夫之後,兩護法回來報告,說是韋天爵自水中溜了,且向幫主請罪。 宮不屈揮揮手,道:“本座知道他會溜掉的,二位不必引咎自責。”然後向高凌宇道:“高大俠,本座監督不嚴,以致使你練功受擾,本座決定不計此次之勝敗,半年後仍在此地作一了斷。四位掌門人的安全,至少在半年內無虞。如不介意,請到幫內飲杯水酒。”高凌宇抱拳道:“宮幫主的磊落胸襟,高某心折不已,在下還有很多俗事待辦,日後如有機緣必定叨擾。”說畢招呼江、李師兄弟二人即要離去。 宮不屈道:“且慢!這位李大俠數次口出不遜,已犯了本幫規律,應自摑謝罪,以維本幫幫規。”李乾大聲道:“笑話!俺又不是你們這個鳥幫中的人,什麼他奶奶的幫規?俺才不吃這一套啦……”冷冷一笑,宮不屈負手踱向李乾,道:“本座如不能叫你當場謝罪,那就……”哪知李乾說話滿口臟字,反應也不慢,他急速後退,還嚷嚷著道: “各位看到沒有?他的寶貝妹子當場出醜,給他臉上抹了灰,他想拿俺出氣墊底。世上哪有這種事兒?”宮不屈道:“拿下!”“漁竿”二號應聲而出,快得有如熱鍋中的爆豆疾射而出,人家估量對方的實力從未弄錯,以“漁竿”二號的身手,制服李乾綽綽有餘。 “漁竿”二號心裡駕定,末想到李乾會有什麼退路,必然是手到擒來。哪知李乾向後疾退十二多丈,當“漁竿”的手指堪堪抓到他的肩頭時,“撲通”聲中,李乾竟鑽入海中去了。 所謂“漁幫”,不過是因為住在離大海不遠之處,且由上而下的暗語代說,以“漁翁”、“漁竿”、“漁線”等名之,可不是因為他們會打魚,或者他們個個都是水中高手。 而這“漁竿”二號恰巧就是個不諳水性的旱鴨子,一時之間抓耳摸腮,回頭看看幫主再看看大海。手足無措。 哼了一聲,揮揮手,宮不屈道:“算了!此人口頭上雖然粗卑,看來倒不失為一條血性漢子,讓他去吧!”這工夫宮不屈望著高凌宇嘴唇微動,以蟻語音道:“高大俠,剛剛屬下二護法去追韋天爵,據護法報,有一年輕人,面貌與高大俠極似,出手架梁施襲,事出淬然,二護法差點受傷,乃被韋天爵脫逃。據二護法說,那酷肖高大俠者的身手不在韋天爵之下……”陡然一驚,高凌宇怔了一下,也以蟻語傳音,道:“宮幫主,此事出自貴幫部下及宮幫主之口,在下不能不信,但在下一時也想不出此人是誰,當暗暗注意此事,半年之期到達在下也許能使宮幫主獲得滿意的答案。”他來到四大掌門人面前,四人都是淚光閃閃,因為他們能再活半年,全由高凌宇所賜,儘管他略遜半籌,若非有人干擾,這一戰的優劣就難以逆料了。他道:“四位前輩請多保重,晚輩當儘量利用這半年之期,使前輩恢復自由。 劉前輩頭上傷勢不礙事吧?”慚然苦笑,劉歧模摸頭上,已上了藥包紮過的傷痕,道: “這是皮毛之傷,不礙事的。我等若非看準了人,此刻恐怕已是幽明永隔了……” 抱抱拳,高凌宇道:“各位前輩珍重,半年後再見。”向宮不屈一抱拳,騰身而起,幾個起落就消失了人影。而四位掌門人的部下,全含淚跪拜送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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