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30章
現在高凌宇所面對地的局面是二十八宿加上韋天爵再加上三個護院,等於三十二對四,而且左護法不擬插手,他仍不忘高凌雲當眾抱他的耳光,也不忘宮蓮花的情仇。事實上這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二十八宿之中有個臉上的紫麻子比銅錢還大的漢子,這工夫指著高凌宇道:“你就是‘白骨斷腸刀’嗎?看你的德性,可不怎麼帶架,媽的!就憑這陣仗,還用動手嗎? 你先酌量酌量……” 高凌宇道:“你是何人?” 韋天爵道:“這位就是‘天九王二十八宿’的老大蒙展圖蒙大俠。高凌宇,今夜雖然我方人手多,但韋某動手,就不會有第三者插手,如果韋某不敵,那局面就非我所能控制的了。” 高凌宇道:“高某既然來了,不要說三十來個,就是百十個也一定會接著。” 韋天爵道:“高凌宇,要是宮不屈不走,你們的勝算可就大得多了:怎麼?宮大俠有事抽不出空來嗎?” 李乾道:“你猴急什麼?他去去就來。怎麼?非宮大幫主待候你就不舒眼嗎?嘿嘿! 可真是豆腐青菜,各人所愛呀……”韋天爵恨透了口沒遮攔,一滑而至。而高凌宇自然提防了這一手,比他還快到了那麼一瞬。韋天爵伸手去抓李乾的嘴,被高凌宇擋了回去。 江振祿把李乾拉到一邊,低聲道:“你要出風頭是不是?有的是機會,只伯你的骨頭不夠硬,經不起折騰!這是什麼時候?你還窮嚷嚷?要是高大俠和韋天爵動上手,二十八宿向咱們亮爪子,你一個人能應付幾個?” 李乾道:“師兄,難道俺五七個也應付不了嗎?” “呸!”江振祿毫不客氣地吐了一口唾沫道:“屎殼螂打哈欠,怎麼張開你這臭口來!你以為這‘天九王二十八宿’是稀鬆貨色嗎?你要是這麼想,今天晚上要是能走出這兒的大門,我叫你師兄!” 搔搔頭皮,李乾不敢再頂嘴了,剛才那個二十八宿人物拎著他,他並非不知道,這人總是七斤的豬頭八斤的嘴。 這工夫高、韋已經動手,韋天爵聽說過宮蓮花擾亂高凌宇練功的事,因而才略遜于宮不屈,這數月來如果繼續苦研,必有進境。 所以韋天爵不敢認為高凌宇仍像在傷心渡一樣輸他半籌,況且那時高凌宇的傷勢初愈體力未復。 二十八宿在一邊觀戰,韋天爵更不能託大,巨劍“嗡嗡”聲盈耳,接了一二十招,就顯示了他的身法和招式的優越,反顯得高凌宇礙手礙腳施展不開了。一個二十八宿的弟兄道:“怎麼?‘白骨斷腸刀’就是這個樣子?真他娘的被窩裡伸出腳來 不像把手哩!” 韋天爵也以為,高凌宇實在沒有多大的進境,以這實力和宮不屈作第二次對決,哪會有致勝的希望?有這看法,輕敵之念就油然而生了。 七八十招過去,韋天爵突然變招,他有把握在幾個絕招之下把高凌宇擊敗。果然,招一變,高凌宇有點手忙腳亂。纔不過第三招,巨劍斜劈而下,又驟然橫切。高凌宇看似無法自衛,馬步不穩,招式散亂,巨劍“啻”地一聲自他袖口穿過。只要手勁一扭劍刃向上一挑,至少也會卸下他一條胳膊。 但就在這時,“白骨斷腸刀”倒握,刀背貼在肘部,就像劊子手殺人時的執刀手法一樣,往下一格巨劍,一扭一轉,已完全脫出危困,但巨劍把他的衣袖全部挑開。而此刻韋天爵沉喝一聲:“你再試試這最後一招……” 這一招的確是韋天爵在傷心渡未用過的招式。而此刻高凌宇已施出新研的第三招。 在擊敗宮不屈時也是用了第三招。只是那次他曾傷了大腿,卻把刀架在宮不屈的肩上。 巨劍狂嘯著自頂上瀉過,一片腳影在巨劍狂掃而過,帶走瞭高凌宇的頭巾,還未再次回掃的一瞬,兩腳幾乎跺在同一部位 韋天爵的左下胸。 這是絕對的意外。因為高凌宇表現的一直是拖泥帶水,既不灑脫也不麻利,但在緊要關頭卻完全變得十分管用了。 中腳的韋天爵疾退七八步,被二十八宿老大蒙展圖揪住,道:“韋大俠傷勢如何了? 快到一邊坐下來……”這工夫血已自韋天爵的口鼻中湧出。一個二十八宿的弟兄對另一個低聲道:“這姓高的不怎麼樣嘛!韋大俠莫不成是自負託大,或者一時大意……” “咯……”聽了這話,心高氣傲的韋天爵又噴出一口血箭。蒙展圖瞪那弟兄一眼,把韋天爵扶到一邊坐下,為他服了幾粒藥,手一揮,人影幢幢,二十八人把高、江、李三人團團圍住。而左護法隱在暗處,似要專責提防唐繼耀而不擬出手,至於另外三個護院,人家二十八宿不要他們出手湊熱鬧。 高凌宇本想和對方商量,讓江、李師兄弟二人退出,但對方未必答應,卻會使江、李二人臉上掛不住。他是一份好意,今夜的凶險不下于和那倪徵鴻的決戰。 二十八宿非但個個臉上有麻子,個個人高馬大,而且青一色地使用跨虎攔兵刃。二十八對三,而且江、李二人用龍虎雙環在兵刃上也吃了虧。 高凌宇在火爆場面的開始時,一次接下九柄跨虎攔,一溜溜的火星在他的頭上濺出,僅此一試就知道,隨便挑出一個來,都遠在江、李二人之上。 這是多麼懸殊的差距?而江、李二人就在一動手時,就被七柄跨虎震得馬步不穩,像年久而腐朽的支柱不堪負荷而即將傾倒似的,所以高凌宇必須兼顧他們。 “嗆啷啷”之聲不絕,三人像被罩在重疊巨浪之下,不能有半瞬的遲緩,這半瞬的時間,至少會有十件以上的兵刃自不同角度卷到。 除了兵刃相接的“嗆嗆”聲,那就是二十八宿的低吼聲和江、李二人嗓中的“哈哈” 聲了。他們三人像在一艘困於狂風駭浪的船上,高凌宇是個舵手,二人必須緊緊地貼近他,抓牢這船。驟雨般的滔天銀浪,有如巨瀑傾倒、雪山崩壓而下,似乎全身百骸所負的壓力早已超過了它的極限。 左護法在暗處觀戰,驚心動魄,卻慶幸自己沒有插手,多一個人實在無濟於事,正因為如此,對高凌宇的妒恨也就消滅了不少。 蒙展圖向高凌宇攻擊出一束光浪,這一束足有十次以上的伸縮攻守,且冷聲道: “哥子們,活的最好……咱們是客串……要幹得像個樣子……將來有賞……” “嗤嗤”聲己悄然傳來,江、李二人的衣衫已有多處被鉤破,李乾雖然連死這念頭都無暇去想,卻仍然不委屈嘴皮子,道:“他奶奶的!二十八……對三……何不把你們的八……輩祖宗……七大姑八大姨……還有滴滴拉拉孫兒也都找來墊底?俺‘飛魚’李爺……這場面可見得多咧!” “唰唰”背上及腿上中了兩跨虎攔,衣破見血。為了掩護他們,高凌宇的肩頭上也掛了彩。 其中一個飛越上空,凌空下擊,跨虎攔像攪拌蛋汁似的,差點把李乾的一只左手鉤下來,卻被“白骨斷腸刀”在他的屁股上劃了一道橫溝。幾乎同時高凌宇先後接下二十一柄來自不同方位的跨虎攔。 受傷的那個道:“老大……要活的……不大好擺弄……死的成不成……真沒想到…… 這小子像地瓜油一樣……被他粘上就有麻煩……” 江振祿有點破,原來右腿上兩道口子太深了些,他知道,幾乎每一次眨眼之間,都有死一兩次的機會。 蒙展圖道:“哥子們……活蹦亂跳的辦不到……血糊淋亂的也湊合……加點勁…… 掛了點彩可別洩氣……這點傷和牙痛及腳氣差不多……”因為蒙展圖後背上也粘糊地有道血槽,咧著嘴的德性並未顯示和牙痛及腳氣差不多。 但是,這小子經歷了大小數百戰,身上的疤痕沒有五百道也差不多,只要不是重要部位,身上添幾道新口子,根本不在乎。 兩個己退了出去,一個肚子上有個缺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露出一截,有半個拇指那麼大,另一個自右眼到左下巴,被一刀切了道口子,眼珠子掛在眶外打滴溜。 李乾又低哼了一聲,臉上有三四條婉蜒落下的蚯蚓狀血痕,他的頭皮上被劃兩下。 隱隱可見白森森的頭蓋骨。 在三人的直覺上,他們不是在和人動手,那簡直是和一群餓瘋了的狼豺虎豹在肉搏。 這二十八宿的老大蒙展圖身手更高些,其餘的甚為平均,個個都和已死的“雪山豹子” 祁豐相似。 江、李二人已變成了血人,但尚能力搏,足證負傷雖多未中要害。這工夫“嗷……” 聲數起,跨虎攔落地,且飛落了五件零碎,“叭嗒叭嗒”地落在地上,原來是二十八宿之一的右手五指被刀削斷,兵刃落下手指飛了,失聲嗥叫。 其實在快刀之下,剛負傷的剎那並不感到痛楚,而是目睹身上的零件離開軀體分了家那才會驚心動魄。 此刻二十八宿的六個已失去了戰鬥力,大約另十六七個咬牙苦撐。高凌宇開始有足夠的空間上下騰挪,發揮獨特身法之長,刀身、刀柄和那只握刀的右手,血已凝為濃漿,刀在高速之下揮瀉,風乾得極快。他的肩上、大腿上及腋下都有火滷滷、粘粘糊糊的感受。他必須盡力保持一種局面,那就是三個都不能倒下,將就著把局面撐到底。 李乾受的傷最多,但至少嘴還沒有受傷,又扯著破鑼嗓子,像拉著胡琴似地,道: “左護法……你在哪裡挺屍?你他奶奶的還算人嗎?宮蓮花要是……眼睛開了光……她會看上你?呸!別他奶奶的不知愁咧!” 說話間一跨虎攔鉤在他的左膀上,真是千鉤一發,只要一收,就會象快鐮之下割下一束稻草一樣的容易,但江振祿來不及馳援,而李乾也知道,這只膀子就斷送在這張嘴上。然而,就在這要命的當口,一道紅芒由下而上一挑,競把已鉤上李乾膀子的跨虎攔桃開了。 當然,李乾這只膀上已有三面皮破肉綻。而且紅的刀上劃之勢一偏,首當其衝的是蒙展圖,一只左臂,加上另外兩人的胸部和頸部,又在血紅的刀上灑下新的血漬。而刀勢仍然未完且身子已經候起,刀勢平掃,兩個後腦勺子飛了起來。 而在此同時,江振祿一個跟跪,坐在地上,三柄跨虎攔摟頭罩下,李乾雙環往上迎去,似乎要以這一百來斤來擋這三傢伙。 高凌宇的第一招新研刀法已完,正是施出第二式時,格架出九柄跨虎攔的鉤砸,血刀如大漠的紅輪旭日滾滾過去。砸向江振祿頭上的三傢伙剛把李乾的雙環震落了一環,三隻手臂已在刀輪下齊肘斬落。 江振祿一生中還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慘烈的廝殺場面,眼見兩只斷臂切斷處骨肉平整,尚未大量流血,一只打在他的有肩上落地,另一只就落在他的腿上。 江振祿不怕死,要是少了這個零件,活著還有啥意思?急忙偏頭打量自己的雙臂,李乾剛撿起被砸落的一環,屁股上被鉤了個血洞,差點栽在師兄身上,道:“師兄…… 不是你的零碎……咱們還是囫圇的……奶奶的!那是三只免爪……我說左護法……你再不出來……俺可要操你的二大爺哩……” 二十八宿還能折騰的只有十二三個了,和這邊三人一樣,滿身滿臉的血漬,也分不出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其中二人對付江、李二人,十一個和高凌宇對上,似乎不戰到最後一人、最後一口氣絕不能罷休。 這正是黃得功不選擇其他高手(魏老姦時代留下的東廠、西廠、五彪、十孩兒等殺手名堂太多,人數上千),單獨選擇了“天九王二十八宿”是有原因的,忠貞是主要原因,也是最重要的條件。 兩個對付江振祿和李乾,由於他們負傷太多,已經綽綽有餘,跨虎攔和劍的長度相似,星月雙環太短。二人的傷還在繼續增加中。 高凌宇抹抹眼部的汗水,“白骨斷腸刀”一來一回,戳穿了一個對手的琵琶骨,另一個剛躍起約五六尺高,自膝部以下斜斜切下,身子在繼續上竄,兩只小腿卻沒有跟上,反而掉落下來。 伏在暗處的左護法,多少有點愧作,他相信自己要是也加入戰團,高凌宇必然優先阿護他而不至受較重的傷,幫主回來,那就好交待了,就在這時,打鬥的上空突然有個面盆大小的球狀物冉冉下落,看似錦絲織成的薄絹做成的球,由於沒有線索吊扯,顯然內中有空氣。左護法負責監視唐繼耀,此刻由於大注意現場上的慘烈搏殺,而且正在自疚,以致分散了精神,乍見那怪球冉冉下落,大約有屋脊的高度,他心頭一緊,遊目四顧,忽見一個人影在側面屋脊後揚手射出五七根袖箭這類的暗器,目標不是下面搏殺的人,而是那個汽球。 左護法瞬間就隱隱猜出對方的陰謀以及此人的身份了。立即大呼:“高大俠,頂上有毒氣球……” 其實在他的話剛出口時,那七八枚小箭已射中了氣球,立即發出“嘶嘶”聲,可見五六道談紫色的氣體自那汽球身上四下噴射出來,因而那氣球也加速下降。高凌宇反應最快,要閃避也必須把對方的主力擊潰才行,因為對方似乎不必耽心中毒倒下,他們能獲得解藥。他沉喝著:“二位快點氣離開……”淡紅刀浪呼嘯,由實而虛,上下掃劈,兩顆不完整的五陽魁首在紫霧中飛起,另一個自頂到胸被切開半個軀體,這是新研絕招之三,威力無濤,人在斬殺中,且射到李乾身邊,揪住衣領把他拉出五丈以外,倒地趨避毒霧。江振祿也自行竄出五六丈外。 左護法這次沒有私心自用,也正因為不久前的行為有違幫主之命,這次出手就不顧自身安危,在呼叫過之前,以最快速度撲向唐繼耀。而且人未到狠牙釘暗器已經出手。 不過唐繼耀固然身中五七釘,但他號稱毒人,在中釘的同時,也向左護法施出“拈花微笑”。 這是唐門的施毒手法之一。以中指彈出,即使被風吹走大部份,僅少許吸入,中毒也極深,至少會立刻夫去抗拒能力。 事實上現場上的人包括高凌宇在內全部都失去了抗拒能力,即使他反應快,趨避早也吸收少許毒霧。試運真氣,已呆滯不暢,此刻勉強動手,還不如乾脆佯作昏迷趁機運功逼毒好些。他當然知道左護法未能盡職才有這後果的。 李乾見高凌宇也倒下不動,而那毒霧球已落地,雖然球已癟,毒霧已在消散中,卻感到真力不聚,混身失力,再也忍耐不住,罵道:“左護法……唐繼耀,俺操你們兩個雜碎的沒牙者奶奶……俺操你們家裡所有的老梆子……小荷包……俺操你們……”也許是內力不繼或者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好罵的,李乾語音停止了。 其實是唐繼耀已帶傷竄掠到他的身邊,向他展示著陰側的低笑道:“罵呀!是不是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格老子!待會我先砸爛了你的一張臭嘴,看你還敢不罵人了?” 事實上李乾已逐漸昏了過去。 左護法暈倒在屋脊上,二十八宿在最後毒球下降且洩出毒霧時又死了四個,重傷三個僅剩下最後四個也是混身浴血,血汗不分。而且除了唐繼耀,已全部昏倒在現場上。 現場上血肉狼藉,殘肢敗軀,不忍卒睹,但在唐繼耀眼目中,這畫面卻是賞心悅目的,只是感覺勝利者高處不勝寒,太孤獨也太寂寞了。 他輕喟著:“古來的大英雄……,由於于曲高寡……蓋世無雙……和聖賢一樣…… 都太寂寞了……”他走向李乾,在他的腮幫上跺了一腳,然後再走向高凌宇,打量這個他最忌憚的年輕人,現在他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雖說人死如虎,虎死如鬥羊,畢竟是失去了一切的活力。在他活躍時,即使看他一眼,唐繼耀都會心弦崩緊的。 現在他不停的展示著勝利者的笑容,他告訴自己,雖然這是個頭號敵人,但這些人當中,也只有他才能使他唐某人的身價陡升,唐門的名氣將高高凌駕於四大門派之上。 就以今夜來說,連韋天爵和“天九王二十八宿”都栽了斤鬥。這風頭不是出大了? 一種成就感統禦了他,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不平凡似的,不由仰天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嗆”地一聲使出了淬毒的彎刀。手起刀落就可以絕此後患,但一刀殺死覺得不如帶個活的回去好些。 就在他沒有打定主意是殺了再帶走屍體抑是帶個活的回去時,突然感到一個淡淡的影子落在他身後不遠處。唐繼耀以為,除了老爺子,誰有這等身法?卻忽略了他剛才的心情太興奮以致分了神,轉過身來,不禁失聲尖叫。 因為只有一步半之地,站著一個發如飛蓬,一臉污泥,臉上皮肉翻裂所留的疤痕已無法辨認這是什麼,甚至於是男人還是女人,也許由於結處也中了一刀,疤痕仍在,發聲時“嗚嗚”不清,此人脖子上、耳後,甚至頭上都有刀劍傷痕,至於手臂露出衣外部份,也都是傷痕累累。尤其是右目只有個黑洞,僅能用左目側頭看人,此際深夜,遍地屍體,不由人不往鬼魅方面去想。 唐繼耀顫聲沉喝“什麼人”的同時,撤身揮手同時進行,但是,這怪人似乎對他十分清楚,根本不給他再施毒及撤身的機會。只見他雙手由內向外一分,“嚓”地一聲,兩隻手齊腕切斷,“叭噠叭噠”落地。 唐繼耀突感雙臂輕了許多,擎臂一看。雙手已經不見,原來此人雙手傷勢也太重,握緊已不靈活,所以掌心套了個半月型風磨鋼利刃。在唐繼耀的嘶啤聲中,此人的雙手在他的臉上交叉一抹,最初是兩道血線由右額至左下巴,左額至右下巴,立刻就血流滿面,而且雙目也被切中,像是顆剝了皮的掛元被一切兩開掛在雙頰上。 到此,怪人已不想再多劃他一刀,正要伸手去拉高凌宇,忽然又雙手摀臉發出“嗚嗚”怪聲,那分明就是悲號之聲。其實高凌宇一直未失去知覺。他對唐繼耀太清楚,所以警覺性高,應變的速度也快。中毒極淺,正在自己逼毒。因此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眯著眼看清了。 最初他猛古丁地看到這個怪人,也不知是誰,但他畢竟以前見過多次,對她的身材和臉型都極熟悉,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要掩面悲嚎?因為她以前面目姣好秀逸,如今變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怎會不悲恨欲絕? 她顯然要拉起高凌宇背離現場,但高凌字目前自信可以自己行動,而且還有江、李二人及左護法也可能在現場附近,不能自己一個人走。立刻坐了起來道:“你可是小翠姑娘……” 怪人似乎未想到他末昏迷過去,怪叫一聲疾退三四步,接著扭身摀臉狂奔,而且發了摧人肝膽的“嗚嗚”聲,高凌宇一躍而起,打了個踉蹌,本要去追,卻知道自己無法快速奔跑,而小翠的奔行速度已比過去快了太多。看了這景象,高凌宇五內如焚,她們主僕兩人的命運太悲慘了。而小翠落到這田地,實在不如死了好些。相信小翠要不是為了她和小姐的深仇大恨,她絕不會苟活到現在的。 唐繼耀在牆角上蹲著顫抖,嘶呼著:“高凌宇……殺了我……補我一刀吧……高凌宇……高凌……”那絕望和痛苦的變調聲,幾乎和小翠的聲音差不多。 高凌宇上屋把左護法弄了下來,這工夫江振祿也搖晃著坐起來,他的身手差,但經驗和閱歷老到,所以也沒有昏過去。只是勉強可以走路而已,由高凌宇挾著左、李二人離開了現場。 |
第31章
那絲球中的毒氣只能暫時使人失去知覺及體力,但自療即可痊癒。第三天他們都復原了。但對於小翠出現的事,大家都十分關切,正分頭去找。就在這當口,宮不屈回來了。一看他的陰沉臉色就知道不妙。高凌宇道:“宮兄,貴幫的情況如何了?” 很久,很久,宮不屈才以顫抖的嗓音道:“徹底垮台,六門到底……。除了兩名‘魚絲’,一名‘漁鉤’外出辦事倖免之外,另外逃過一劫的就是送四大掌門人到二十裡外的右護法,其餘的一口沒留……” 高凌宇狠聲道:“去了多少人?” 宮不屈痛苦地道:“據一個重傷尚未死的人說,好像只有一個人,高兄,你想想看這個人還會是誰?有誰能,個人把本幫由漁竿到漁鉤,二三十號人手全部殺死?” 高凌宇不出聲,這個人當然可能是倪徵鴻了,為了替閹黨消滅一個可能成為後患的勢力,可能知道幫主不在幫中,來了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當然,也不一定就是他,傳說倪徵鴻已隨一位欽差大臣公出,不可能離開那欽差大臣前去殺人。所以他微微搖頭道:“宮兄,對貴幫的不幸,小弟萬分同情,但是,傳聞倪徵鴻已保護一位欽差大臣公出末歸,在公出時間內,他能否離開那欽差大臣去殺人呢?況且,有無人看清那人是什麼樣子?” 宮不屈道:“重傷未死那個是唯一最後死的,被來人自背後砸了一掌,沒有看到來人,本座問過他之後,他就斷了氣。” 高凌宇百思不解,道:“宮兄,貴幫是否結過梁子,而且對方是棘手人物?” 宮不屈道:“一個幫會總免不了結仇的,但想不出這麼一個身手高絕的人,弟猜忌倪徵鴻。是因為弟來金陵之後,和高兄是友非敵,攜手合作……” 這說法不無可能,本來高凌宇打算,如果能救出鐵老夫人,找到宮蓮花要回孩子,而這段時間內倪徵鴻不再找他,他決定離開金陵。無論如何他不能忘記他們是師徒的關係,即使當初他塑造他時就包藏了禍心,他以為師徒的名份仍然無法抹煞。可是“漁幫” 發生了這件事,他就無法不管。於是他們一起外出找小翠,當然也希望找到宮蓮花。 宮不屈道:“高兄,照你所說的情況,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被毀了容,到了那種嚴重程度,她絕不會住在客棧中,也不可能去租屋,因為非和屋主面議租金及契約不可,極可能隱在無人管理的破廟或守山的草案中。” 高凌宇道:“小弟也這麼想,咱們就先找破廟。” 金陵的廟宇不少,破廟卻不多,兩人自二更時找起,快到四更了,一無所獲。這工夫來到莫愁湖畔,遠遠望去,有一艘破舊的小型畫肪棄置在岸邊,有一小部份在水中,前半部在蘆葦中。 高凌宇道:“宮兄,你看那艘破畫肪,必然棄置已久,而此地又不是停靠的碼頭,十分荒僻,咱們過去看看……”相距那畫肪約百十步時,突然自那破肪中一先一後竄出條兩條人影,藉蘆葦疾掠。由於這兩人奔向同一方向,二人也一齊追來。跑的其中一個沒有追的人快,已被宮、高二人看到,由於高凌宇遠遠就看出這個跑在後面的頗似宮蓮花,他就故意慢下來讓宮不屈超前。 這時宮不屈也看出是宮蓮花了,沉聲道:“蓮花給我站住!”但宮蓮花像是沒有聽到,拼命奔跑。 宮不屈厲聲道:“再不停下來我要以幫規嚴厲處置你了……”而宮蓮花似乎不理這個碴,宮不屈連續幾個飛掠,每掠即有六七丈左右,凌空撲下,一掌砸中她的肩背之間,宮蓮花衝出三四步僕倒地上。 由於此處是在蘆葦中,地上潮濕,宮不屈抓著她的衣服拎著走出蘆葦,而高凌宇追另一個卻未追上。當他回來時,只見宮不屈正自丟下宮蓮花,卻自她的身上掉出一個油紙包。宮不屈愣一了下,打開油紙包,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了草的血紅色字跡。宮不屈看完之後正在發慣,高凌宇道:“宮兄,你在看什麼?” 宮不屈默默地把那張寫了紅字的紙的遞給了他,高凌宇十分不解,對宮不屈的態度感到奇怪,但接過一看,心頭就是一沉,這是一張血書。 上面的字幾乎不可辨認,人在臨去時蘸血寫成這樣也很不容易了:“凌宇,我把孩子交給蓮花,再把蓮花交給你,我知道蓮花能善待孩子,正如我確信你能待蓮花像待我一樣地好,因為我知道蓮花有多麼喜歡你。唐、柳二賊太陰毒,你要和蓮花聯手為我報仇,小翠如未死,要善待她,以你的心性,其他的仇大可不必計較,應速離金陵。另外秦淮艷妓華素素是個好女人,她是令弟的知音,應妥加照料寫到這兒,語氣似尚未盡,卻已力竭,只好匆匆寫了“梅心絕筆”四字,最後二宇最後一豎還未寫完大概已經嚥氣了。 看完,高凌宇已是心顫手抖而淚下,道:“宮兄……我以前沒有想到……”轉身一看宮不屈已不知去向,知道宮不屈是有意迴避,似也相信妹妹早對高凌宇有意思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此刻宮蓮花已經醒來,本以為身邊站著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呢,但仔細一看,竟是高凌宇,手中拿了一張血書,手在抖,滿面淚痕,而哥哥卻不見了。宮蓮花一腔怒火突然發作出來,一躍而起,掉頭就走。 高凌宇訥訥地道:“蓮……蓮花……” 宮蓮花的心火上被這聲“蓮花”潑了一瓢冷水,心情略為舒坦些,但仍然負氣欲奔。 高凌宇迎面攔住道:“蓮花……你在梅心臨危時接受重托,對孩子又十分關切愛護,且有血書遺囑在身,為什麼不告訴我?” 宮蓮花此刻有泉湧似的淚水,卻睜大眼睛不使它溢出來。冷冷地道:“對待我這樣的女人,你高大俠不是太仁慈了?梅心臨終托孤,我是適逢其會,不能不管,可沒有這份資格附風攀龍!” 高凌宇深深一嘆,道:“我負梅心太多,今生無時或忘,而梅心對你推心置腹,足證她對你極具信心,況且你們二人外型極相似,我一直以為你們或有血統上的關聯,也說不定……。” 宮蓮花冷漠地道:“不必扯得太遠,即使我們二人有血統上關係,和你也扯不上關連,接下孩子是基於道義,其他一概談不上。” 高凌宇喟然道:“高某私下檢討,也實在不配。梅心這麼好的妻子我都未能善加呵護,哪敢再作非分之想?只是梅心臨終時也許還說過別的話,蓮花姑娘可否告知?” 宮蓮花道:“沒有什麼了,她那時其實也是油盡燈幹,要不是為了托孤和交待另一件事……她恐怕早就……” 高凌字道:“不知所謂另一件事是指什麼?” 宮蓮花不出聲,停了一會,卻變了話題道:“聽說你已為梅心姊報了仇,殺了柳怕齋和唐繼耀……” 高凌宇道:“並沒有殺死,高某出道以來,雖殺了不少的仇家,但不是十惡不赦之徒,要殺也會給他個痛快,唯獨這兩個陰賊太毒,我要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怡齋雙肘雙膝粉碎,唐繼耀雙手全斷、又眼有目無珠,此人造孽太深,理應讓他嘗嘗沒有手也沒有眼睛的殘廢滋味。在當時,韋天爵帶去了黃得功摩下的‘天九王二十八宿’個個身手了得,苦戰了半夜,我和江、李二位都受了傷,二十八宿最後只剩下四個還不大囫圇,韋天爵受了重創,但唐繼耀這雜碎一到就以氣球施毒,要不是小翠……” 宮蓮花失聲道:“小翠還活著?她沒有死?” 高凌宇忽然轉過身去,語音啞澀地道:“有所謂‘三寸氣在幹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這似乎強烈表示了生命之可貴,好死不如賴活的意思,可是在某些人及某種情況之下,死亡實在是件極仁慈的事,而受現實所迫讓他們不得不苟活,那才是殘酷的事。” 宮蓮花又背過身去,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小翠受傷過重破了相毀了容?即使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該詛咒一個不幸的人早死吧?” “嗨……”他深深地籲口氣,幾乎找不到適當的字眼來形容他的感覺,道:“你要見到她現在的樣子,你必然不會說出剛才的話了。她現在簡直不像個人,發如飛蓬,全身無一處沒有疤痕,頭上臉上、脖子上以及露出衣外的手臂上處處都有。而右眼是個黑洞,只有左眼可以規物,由於喉結上中了一刀,說話根本不易聽清,只能發出‘嗚嗚’聲。” 宮蓮花忽然掩起麵孔,一個女人聽到這種森厲可怖的話,會不由自主地如同身受,每個細胞都會悸動。 高凌宇音暗續道:“那時候我們全都中毒倒地,我見機較早,雖未昏迷過去,卻無法提聚真力,只好佯作昏倒趁機逼毒,小翠似乎另有遇合,至少她的輕功比過去高出數倍,落在唐繼耀身後他才發覺的。” 宮蓮花漠然道:“小翠呢?” 高凌宇愧疚地道:“由於她廢了唐繼耀之後我看出是她,她立刻逃走,但我那時體力未復根本追不上她,這幾天出來找她也未找到。” 宮蓮花道:“剛才我聽到你和家兄來了,不想見面才躲到破畫肪中,但我聽到你們交談要到畫舫上看看,立刻又竄出畫肪,沒想到有個人影比我快了一步射出,我隱隱看出這人發如飛蓬,卻未看清他的臉,說不定她正是……” 高凌宇道:“蓮花,我們到那破畫舫上去看看……”高凌宇領先上了畫肪,由於肪的後躺部份仍在水中,艙底有水,但前面有個小艙,探頭望去,發現這艙內不漏水。有吃過的糢頭屑和啃了一口的“燒賣”,足證這兒有人呆過。他道:“蓮花,你看,這兒有人住過……” 但回頭一看,宮蓮花又不見了。四下張望已不見蹤跡,知道她仍然負氣。的確,他冷落過她也歧視過她,然而,若追根究底,她當初去擾他練功,就差點斷送了數人的大好生命,這難道不是她的過錯?但此刻高凌宇對她已另有一種看法了,至少她是相當貞烈的。 好在他現在已相信宮蓮花不會胡來了,孩子在她手中應該是安全的。暫不理她,小翠的行蹤才更重要。他下了艙,只能蹲著,四下訂量,只見艙壁上邊用指甲劃了些字。 有一行是這樣寫著的:“大仇已報,生不如死,小姐等我高凌宇心頭一震,這不是小翠的語氣是什麼,柳、唐二人已成廢人,小翠要追隨梅心去了。高凌宇叫聲“不妙”,突然射出小艙疾掠而去。 他幾乎可以肯定小翠去了何處,所以以最快速度來到梅心的墓地處。這兒的景象把高凌宇震住了。小翠已吊在墓地邊緣松樹上,一看吊的人悠悠蕩蕩不動了,顯然早已氣絕。 另外有三個人卓立在一邊,似乎連招呼都不想打,只待高凌宇辦完了私事再說他們的事不遲。三人大約都在五旬左右,一高兩矮,高的精瘦,矮的略胖。三人的兵刃似乎都是一樣,背上各插著鴨嘴雙槍。 高凌宇疾掠過去一試,小翠早已氣絕,但還是把她放了下來,再試過,已是迴天乏術。看看這令人不忍卒睹的面孔,此刻任何人也會這麼想:“小翠為什麼會有這種下場?” 誰見了能不痛聲一哭? 高凌宇站起來轉過身子道:“三位何人?” 高瘦的道:“武林中用鴨嘴雙槍的人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姓高的,你是裝孫子還是真的沒有見過世面?” 高凌宇道:“尊駕想必是‘踏罡步鬥’祁朝宗祁大俠吧?” 高瘦老人道:“老夫正是祁朝宗,這是老二祁朝興和老三祁朝慶。姓高的,你的風頭越出越大,快要長翅膀飛上天哩!如果想要拍你的馬屁,恐怕也要站在南天門上吧?” 淡然一笑,他此刻實在沒有心情和涵養在這兒聽俏皮話,道:“‘雪山豹子’祁豐是三位的什麼人?” 最矮的那個有山羊鬍子,粗聲道:“你***還要裝壞扮傻?姓祁的只有我們兄弟三人在武林中還能享受;份香火。另外還有個姓祁的能上大桌面嗎?” 高凌字長長地吐出了鬱積胸口的悶氣,道:“請問,三位來時,此人上吊了抑是尚未……” 祁朝慶道:“剛上吊,小腿還在蹬踢那……” 心頭像被抓了一把,商凌宇掃視三人一眼,背向三人道:“三位見死不救,是不是因為知道死者和高某的關係?” 祁朝慶大聲道:“當然知道,此女就是鐵梅心的使女小翠,我們在湖邊發現她向這兒奔來,就猜出你會來此。總算沒有白等。姓高的,你琢磨琢磨,你是豁出去折騰兩下子還是跪下來說幾句順耳的話,乖乖地讓我們卸你一條腿或者兩條胳膊?” 高凌宇聽說三人來時人還沒有死,就己動了殺機,雖說小翠的犧牲已有代價,死得其時也死得其所,卻以為這三個人比泣豐還邪。他冷森森地道:“老小子,在金陵這地方耍骨頭,你們還不夠看,在姓高的心目中,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蟹子蓋。你們這些人渣子老來變節,沒有咒念!跑到金陵來當腿子作走狗哩……” 祁朝慶早已取下鴨嘴雙槍,暴吼聲中就要撲上,老大祁朝宗沉聲道:“老三,慢著! 這個瓢兒,咱們已經訂了貨,還伯他尿遁了不成?” 祁朝慶用鴨嘴槍指著高凌宇大聲道:“大哥,你說說看,自出道以來,什麼人敢這麼大馬金刀地在咱們兄弟面前攘熊話?老實說,這個青皮無賴,嘎雜子琉璃球混了個‘白骨斷腸刀’之名,我怎麼看都有點隔路!” 祁朝宗陰陰一笑,道:“老三,人不可貌相,這小子長相不帶煞,盛名卻未必是浪得而來的。俗語說:寧可不識字,不可不識人……” 祁朝興道:“大哥的意思呢?” 老二祁朝興這工夫開了口,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麼……老……老是不開…… 開竅?這種人不可零碎得罪……懂了沒……沒有?” 祁朝興對於這種開竅似乎並不熱衷。這工夫三人已呈三角型把高凌宇困在核心,祁朝宗道:“高凌宇,我們不大在乎什麼虛名,搏殺的最後目的就是取勝,不能取勝的戰鬥,我們兄弟沒有興趣。為了我那兒子祁豐,我們來到將近三十五年未到過的金陵,本以為一個人就拾掇得了你,可是到了金陵一打聽,我們改變了主意,我們要把你的人頭帶回去,而不是帶個虛名回去,懂了沒有?” 高凌宇撤刀在手,道:“早就懂了!因為在下出道雖晚,見過的人物可真不少,而真正表裡如一,實至名歸之流卻是太少太少了……” 祁朝慶大喝一聲道:“怎麼?你以為我們‘踏罡步鬥’之名是淌來混來的?我操你老妹子……” 高凌宇本來看在祁豐已死份上,不願太火爆,可是這三個傢伙居然見死不救,看看一邊僵挺的屍體,這腔子怒火就難以遏止,而且不想久拖,因而祁老三的髒話未完,人至刀到,淡紅刀芒如電射至。祁老二的鴨嘴雙槍火候夠純,猛格狂架,閃避挪移總算接下瞭高凌字這一招,不過這老小子也不免心中打鼓:要是單個上,老妹子,八成要涼蛋哩! 祁老大和祁老三有如狂 般地捲上,鴨嘴槍紅纓有如海碗,忽大忽小,“唰唰”聲有如六條奇大的響尾蛇此起彼落,彼進此退,自朵朵紅花中忽放忽守,候機嚼噬。 果然,任何一個都比“雪山豹子”祁豐高明,三人六槍密切配合,高凌宇幾乎變成了織布機上的經線,六道巨大的鴨嘴槍,像織布機上的梭子來回穿射,間不容髮。“嗤” 地一聲,祁老大一個大翻身戳出了九槍,桃破瞭高凌宇的褲角。祁朝慶道:“姓高的,這僅是一點點甜頭……可口的還在後頭……” 一式腿中腿,踢在氣老三的腰眼上,栽出兩步,身子半扭,揚手就是出手槍,“瞅” 地一聲,自高凌宇耳邊飛過,在此同時,老大、老二四支槍在他的正側面顫動抽擰了二十餘次之多。 三人的攻擊揉合了空間和時間,使其不可分。一個人如何沒有時間和空間,那是一種什麼狀態?“白骨斷腸刀”的揮劈幅度極小,因為招式不能太老,隨時必須準備收回,血紅的花朵,每朵中必顫抖著一條毒蛇,而這毒蛇只要咬中你就不只一口。他以為這三個人勇猛及嚴絲合縫的配合,其威力已超過了二十八宿的總和了。 當然,祁氏兄弟也證明了一件事:寧可不識字,不可不識人。儘管他們心驚於對手的真活兒,卻仍以為搏倒他只不過多折騰一會而已,這工夫祁老三的出手槍早已收回。 原來雙槍把手處都有一根銅絲和蚊筋合捻成的彈簧,槍可出手也可彈回,栽在這一手上的高手極多。 由於必須提防三人的出手槍,就極分神,“唰唰”兩聲,又中了祁老大及祁老二各一槍,而祁老二那一鎗刺中了他的左臂,衣破血出。再次得手,三人的攻擊更猛更狂,幾乎不給對方時間呼吸或思考,他們的篤定,消停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加之輕功也有獨到之處,飛躍騰升,翻跌撲滾,高凌宇的潛意識中是和三頭巨豹狂獅在纏鬥,久戰恐難討好。 “嗤嗤嗤”三人每人都戳中了他,但他的“腿裡藏刀”已把祁老三的胯骨連皮帶肉還帶了一片骨屑切下,自刀身上甩了出去。祁朝慶大叫著:“大哥……二哥……姓高的想買我的裡脊肉……我只賣了一塊皮給他……” 祁老二道:“老三……開口精……精神散……別說話高凌宇本想以在莽林古洞中研出的招式取勝,他發現對付這三個硬手不大靈,正如上次對付二十八宿一樣,最後還是使出了“回春刀法”九式精粹和本門刀法再加上四大門派的精英而成的三招半刀法的第三招才擊潰了二十八宿的。 他之所以不願用這幾招,總以為這是他的最後保命的憑倚,只有對付那超絕的人物才用得上,而現在,不用是無法取勝的。 出手槍此來彼往,有如死神在磨牙切齒,隨時準備搜魂羅魄;似乎祁氏兄弟也不想纏鬥,絕活已全部傾出。 海碗大的槍花花束由聚而散向高凌宇炸開,而每朵紅花之內至少有七八槍攻向他的要害,而在七八槍之中,至少還有二三槍是出手貨。即使把“盤古旋”全力施為,瞬間翻移了二十三個不同方位,腿上、背上及肩上,仍然衣服開花皮破肉綻,粘糊糊、濕漉漉地好幾片。 而在他施出第一招奇學時,也僅僅把祁老三的髮髻掃開,及在祁老二左頰上劃了一刀,並未嚇阻對方瘋狂的攻勢。到此地步,他們仍然相信可以把高凌宇的人頭帶回去。 第二招未施出前,高凌宇的腰臀之間又被祁老大戳了一槍,姜是老的辣,此人的身手比老二和老三高出一籌有餘。但第二招施出,正是針對這祁老大的,紅色刀浪幻成光霧,在三人之中婉蜒穿掠,時濃時淡,嘯聲低迷,有如荒郊古墓中傳來的嗩吶聲。“嗖” 地一聲,頭皮、頭骨及一大片長髮,隨著刀焰飛出,祁老大在這剎那還不信是他自己的。 也正因為未傷及大小腦,他的雙槍運作,似未受到影響,但老二卻已發現,大哥的頭部右邊被切去比杯口還大的一片,有些像豆腐腦似的糊狀物溢了出來。 而此刻也正是高凌字的第三式施出之時,除了淡紅的幻霧及刀罡的聲音,人已消失不見。只聞“嗆啷啷”數聲,六支槍已有四支飛上天空,那是祁老大的一支。祁老三的兩支及祁老二的一支。刀霧濃度稍斂,“嗽”地一聲,祁老三摀著肚子滾出一丈之外,祁老大的右手在腕部以上,僅有少許皮肉相連,人在搖晃虛浮地後退,那隻手也在臂上悠悠蕩蕩,而他已是雙目發直地瞪著自己的斷手,不知如何去處置它。 祁老二受傷最輕,僅在上下唇上被直直切開,掉了四顆門牙,將來充其量不過是變成兔脣而已。他的眼神中全是悸怖色彩,死亡實在不足嚇阻這種人,而是殘酷的現實,一時之間難以相信更難以適應。“踏罡步鬥”兄弟三人絕招盡出而落得如此下場,這事實叫他如何接受? 祁老二在三兄弟之中較為正派,自然也較重自尊,一時慚愧悲絕,掉轉槍鏃就要自絕, 大喝一聲,高凌宇一晃而至揪住了槍鏃,沉聲道:“祁老二,你這是幹什麼?你死了他們二人怎麼辦?這是堂堂男子漢的作為嗎?身在武林,誰敢說永無一腳踏空的時候? 而事實就是事實,不承認成嗎?祁豐為虎作張,乃是咎由自取,如因他之被殺而不問緣由怨怨相報,何時得了?須知人在暴怒之時,有時烈火燃燒,理智會全被焚毀。你想想看,如果在下非三位放手,此刻又會是什麼樣子?朋友,在下有數言奉勸:多喜養福,去殺遠禍;中和為福,偏激為災。此刻此刻,救人比自絕更為重要。在下言盡於此,請再三思,後會有期……” 說完,抱起小翠的遺體離開了現場。血自祁老二的裂唇及口中淌下;夜風在樹梢上低嘯著。他看看老大,再看看老三,突然撿起幾支鴨嘴槍,挾起二人,不久也消失在夜霧之中。除了地上的血,好像這兒根本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
第32章
小翠葬在鐵梅心的墓旁。而更使這些大男人為之欽佩絕倒的是,華素素由於又失身于黃得功,也縊死在高凌雲的墓旁樹上,那是安葬小翠時發現的。而且在她的身上發現了一枚純金打造的同心結,上面刻有她和高凌雲永結同心的字跡和名字。 華素素的情有獨鍾更可貴,因而把她葬在高凌雲的墓旁。本來要儘快離開的高凌宇,由於“漁幫”的橫禍,小翠和華素素的慘烈不幸結局,他決定暫時不走了。至於教小翠輕功的人,正是高凌雲的師父“輪迴山人”曲大壽。他早知弟子在閹黨手中臥底,常來看他,這次來遲一步,卻救了小翠。 這是小翠和華素素安葬後的第七天,高凌宇除了勤研武功外,甚少說話。這天掌燈時分,高、江二人在小酌,李乾和孫七在外間吃飯,江振祿道:“老弟,宮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凌宇攤攤手,照照酒杯道:“老哥,我也弄不清楚,只是我相信,她不會讓孩子受罪的。” 江振祿道:“老弟,我看得出來,宮大俠對你十分折服,但對於你對蓮花姑娘的態度則不甚苟同。” 高凌宇嘆口氣道:“老哥,在目前,我或者有不到之處,但相信宮兄必能原諒我。 我實在無暇分心顧及這些。” 江振祿道:“老弟,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照梅心姑娘臨終留下血書的事看來,蓮花姑娘顯然對老弟頗有意思,而梅心姑娘的交待,也絕不是強人所難,硬要你作一些無法做到的事,而是自信她沒有看錯,蓮花除了脾氣壞點之外,一切條件都能配得上老弟。 老弟,你對這件事有何意見?” 高凌宇吸了一口酒就去夾菜,似乎要斟酌之後才作回答,或者根本不想回答。江振祿喟然道:“我知道,由於你和梅心姑娘的情感,加之對她不幸所產生的內疚,以及‘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心理,你可能……” 這工夫院中傳來了宮不屈的聲音,道:“高兄在不在家?”說著已進入正屋外間。 高凌宇道:“宮兄,小弟在家。” 門簾一撩,只見宮不屈拎著宮蓮花走了進來,而她還背著孩子,顯然已被點了穴道,往一邊一放,道:“高兄,恕小弟無狀,今夜我把她帶來,只想問明一件事,如果高兄要她,我這作哥哥的當然高興,反之,我絕不勉強,立刻先把她送走,然後再回來找那毀幫之人。” 我簡直是開門見山,不但高凌宇被問住了,就連江振祿以及外間的孫、李二人也豎起了耳朵,不知道高凌宇如何回答。 屋內空氣沉悶,停了一會,高凌宇才道:“宮兄,先坐下來喝一杯,這件事先不要急在一時……” 宮不屈道:“不,小弟以為,別的事可以先丟到一邊,這件事必須先落實了再說。 要不,蓮花背了個孩子,一天到晚到處晃盪,這算什麼?” 江振祿道:“宮大俠,您先坐下,這件事我相信高老弟一定會有個交待的,剛才我們還談過這件事。” 宮不屈仍然沒有坐下,似乎對於這件事始終懸著而不解決已痛下決心,必須馬上澄清。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就像在紫竹坪上當場宣布那次不算,延期對決的事一樣,部下十九反對,但他力排眾議,絕不更改。 而高凌字也以交這個朋友為榮。因此,他下了最大的決心留下來協助他查訪毀幫的仇人。事實上,他可以大致肯定,那必是倪徵鴻幹的。 高凌宇道:“宮兄,您先把蓮花的穴道解開,久了對身體的傷害很大。” 宮不屈道:“高兄只要說一兩個字即可,‘要’或者‘不要’。如果不要,我把孩子解下來立刻把她送走。但高兄相信,這無損於咱們的友誼。” 高凌宇等於被逼到牛角尖上,沒有轉身退步的餘地,非攤牌不可了。他肅然道: “宮兄,你解了蓮花穴道,問問她,她打不打算接受梅心臨終的囑託?當然,這包括兩方面.一是照料孩子,一是終身大事的問題……” 宮不屈冷冷一笑,道:“高兄,你這明明是無意要她,試問一個閨女……好好,不論如何,小弟還是照高兄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這工夫江振祿也看出高凌宇多少有這意思,外間的孫、李二人互視一眼,李乾在孫七耳邊低聲道:“這姓宮的也未免可惡,有豬頭還怕送不上廟門不成?他奶奶的!俺就不著興來這一套……” 孫七低聲道:“我看你是狗屁不通,所以你師兄常罵你‘旗鑼傘扇,半朝蠻駕’地。 你看不出來宮蓮花相當大方,她要是真的喜歡高大俠,當面也能說出口,而高大俠是因為這女人的花草太多,捉摸不定,怕將來再玩花草,才要在宮不屈面前來一次三對六面把這事弄清楚,站穩腳步。按理說,蓮花極似梅心姑娘,又在梅心姑娘臨終時轉達遺言,又十分細心地照料高大俠的孩子,高大俠實在沒有理由討厭她。” 李乾道:“你他奶奶的什麼都知道,連老天爺颳風下雨你都知道。我認識高大俠及蓮花較早,你才幾天?” 孫七道:“你呀:將來就是娶了媳婦,上床認識你的老婆,下床也不認識你那雙鞋子。你還差得遠哩……” 這工夫宮不屈已解開了蓮花的穴道把孩子解下交給江振祿,還為她推拿了一會,道: “蓮花,高、江二位都在這兒,也都不是外人,為兄要高兄說句落實的話,高兄說,要我問問你,是否打算接受梅心姑娘的所有囑託?為兄知道你的個性,有話自管說出來,因為這是你的終身大事。” 宮蓮花打量屋中一匝,道:“大哥,這事有必要問我嗎?我背著孩子背了這麼久,為什麼不問問高凌宇,他有什麼打算?” 宮不屈一愕,內心卻大為喝采,還真沒想到妹妹平常胡攪蠻纏,不大講理,在這緊要關頭,居然能說出幾句有用的話來。不錯,蓮花能背著孩子晃來晃去,要不是已默默接受了梅心的遺托,難道她在自找麻煩不成? 須知一個女人可能喜歡別人的孩子,但喜歡情敵的孩子就不單純了。這工夫高、江二人同時一怔,高凌宇道:“蓮花姑娘悉心照料孩了,我是十分感激,一切待事了之後再從長計議……” 這顯然有點推拖,事實上此刻是真的沒心情研究這碼子事兒。而宮蓮花最不喜歡聽這些,尤其是她剛才等於已暗示了她的心跡,冷哼一聲道:“不稀罕……”穿出後窗,發出一串冷笑。 江振祿大叫道:“蓮花姑娘……蓮花姑娘……不要誤會宮不屈道:“江兄,不必了!她能照料自己的。現在我要告訴二位,那魔頭已經回來了。而且已經證實了毀幫仇人正是倪徵鴻。” 高凌宇真不希望是他,他一直在找理由離開金陵。但是,鐵夫人不能不救,如今官不屈證明了這件事,站在正義或道義立場上,他都不能走了,他道:“宮兄,你是怎麼打聽出來的?” 宮不屈道:“小弟夜探阮府,發現阮和倪正上在對酌,也等於阮為倪接風,席間阮談到韋天爵重傷,二十八宿幾乎全軍覆沒,還有‘踏罡步鬥’三兄弟已死了一個,另外兩個人一殘一傷的事。阮問倪‘白骨斷腸刀’既是倪調理出來的,為什麼如此霸道,到底是怎麼個人物。” 屋內只有孩子的啼聲,江振祿道:“孫兄,偏勞你把奶媽請來,孩子餓了。” 宮不屈續道:“倪徵鴻的表情很怪,似乎以自己能教出這個徒弟為榮,他表示在近日內決定清理門戶,而倪竟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要不是卑職調理出來的,又怎能獨創二十八宿和‘踏罡步鬥’三兄弟?但他再厲害,畢竟是老夫調理出來的呀……” 李乾又忍不住了,道:“別他奶奶地不知醜哩!吹牛犯死罪嗎……” 江振祿嚴斥道:“李乾,你給我住嘴!” 飯後宮不屈外出找宮蓮花,聲言要踩踩路子,看看能否把鐵老夫人救出來。剛走不久,有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在門外對李乾道:“有人掘墓……有人掘墓……”說完就走了。 李乾待要仔細問問,那小孩子已不見了。 他對高凌字說了這事,江振祿道:“閹黨爪牙啥事都做得出來,他們連番慘敗,不得不毀墓洩忿,當然,也可能只是要把你老弟誘去……” 高凌宇道:“不管是真是假,我必須馬上到墓地去一趟。江大哥,偏勞你在家照料孩子……” 江振祿道:“孩子有孫、李二位照料就成了,我跟你一道去。愚兄手底下差勁;有時候也能為你出點主意。” 高凌宇道:“好吧!請江老哥交待二位一下。” 江振祿對孫七道:“孫兄,你和李乾留守,如宮大俠回來了,告訴我們去了墓地,你們二位要好好照料孩子。” 孫七和李乾當然不願留下,高、江二人走後,李乾道:“如果咱們有奶水,不是變成奶媽咧?還有沒有一點出息呀?他奶奶地……” 孫七道:“小李,你別妄自菲薄,想當年趙子龍背著劉備的孩子在曹營中殺得七進七出,名垂青史,誰敢說照料孩子沒有出息呀?” 李乾道:“想不到你是豬八戒吃雪花膏 還有點內秀啦:可是俺總覺得高大俠和俺師兄拿咱們這兩個頭包不當乾糧咧……” 此刻初更將盡,二更未到,墓地樹影婆婆之下,並無人掘墓,卻有一個人站在樹下蔭影中,他就是“還刀叟”倪徵鴻。江振祿大驚,道:“老爺子,晚輩雖是人微言輕,時至今日,仍是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老前輩享譽武林近一甲子,可謂名利雙收,此刻似應傲嘯林泉,頤養天年,為什麼要再入紅塵,協助一些只為私利不顧社程和百姓的野心人物逐其私慾?高老弟一直不打算和前輩動手,倒不是由於實力懸殊,而是基於一份敬意,甚至於他本打算離開金陵的……” 倪徵鴻大袖一揮,道:“說完了沒有?不錯,你的確是人微言輕,在老夫面前賣弄還差得太遠。給我到一邊涼快去!” 高凌宇示意江振祿退下,然後跪下,道:“弟子高凌宇拜見師父……” 哪知倪徵鴻負手轉身踱廣開去,此人並非長髮披散,更非生了一張大紅臉,那都是為了不願露出本來面目才易容化妝的。他是一個同字臉,相貌平平的老人。但有一點證明他的身手不凡,那眼神十分犀利有神。 倪徵鴻卓立不動而漠然地道:“你不必再行此大禮!老夫已經下了海,欲罷不能,事實上也不想罷手。不過,如果老夫要罷手,誰也攔不住我。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塑造了你又要親手毀了你……” 高凌宇仍然跪在地上,道:“關於昔年的事,弟子已經知道了!不必舊事重提,弟子以為,恩師不論是涵養、學問以及武事方面的修為都到了極高的境界,應能勘破名利倪徵鴻道:“錯!老夫只為了快意恩仇,絕非為了名利。” 高凌宇道:“乞求恩師能容徒兒說幾句話:為人處世,名利之念如未根除,縱使看輕王侯富貴,藜藿自甘,也不過是皮相而已,終不免墜入世俗情態;而俗氣未能完全融化的人,即使他的德業能廣被天下,也不過是世間的點綴,乃無益的事業。弟子願以誠心援用古人名言:心不可不虛,虛則義理來居;心不可不實,實則物欲不入……” 倪徵鴻冷峻地道:“準備自衛吧!”已緩緩轉過身來。 高凌宇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站了起來。但這時江振祿道:“倪老前輩,基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你何忍下手毀掉自己的晚輩? 欸2正如天降賢人,乃為化育愚蒙,然而,賢人反而誇耀他的博學多才,歧視眾生才識不足。上天因世間窮人太多,才生出富人期能濟眾之貧困,但富人大多不仁。而武林中身份超然,技藝絕倫的人,不思珍惜羽毛,造福武林,反而助紂為虐,沽名釣譽……” 一聲沉喝,聲音末畢,江振祿己被大袖掃出一丈之外。高凌宇一掠而至把他接住。 江振祿口角血漬殷然,道:“老弟,古人說:大匠能予人規矩,不能使人巧。馬耳東風,徒自浪費脣舌,老弟,幹吧!如果你不敵,老哥哥陪你濺血於此;要是你勝了,老哥哥分享你的榮譽。但你要記住,在你來說,已是仁至義盡,不必再有一絲謙卑禮讓之念!” 高凌宇放下他,取出三粒藥納入他的口中叫他自己調息,然後拿起“白骨斷腸刀”,摩著刀鞘,神色黯然。而倪徵鴻雖然也帶來了一柄古刀,但卻無意出鞘。 高凌宇道:“請恩師亮刀!” 倪徵鴻道:“不必再如此稱呼!反之,你將鼓不起破釜沉舟的決心。老夫以為,不亮刀也許仍能達到目的,你出手吧!” 高凌宇開了個門戶,道:“請長者先出手。” 倪徵鴻不再客套,“盤古旋”由他處展出來又自不同,僅一旋數晃,已在高凌宇身外轉了一周半。江振祿駭然,高凌宇心服。倪徵鴻似乎一點也不顧念師徒之情,速旋九次,青筋累累,婉蜒突起的雙手幻出影浪,綿密得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又像一般不散的煙在“白骨斷腸刀”的罡風中穿刺滑行。 沒有什麼恰當的字眼來形容這無濤的掌勁和速度,“白骨斷腸刀”像攪入亂麻和濃膠之中,揮劈吃力,任何一個素日認為滿意的動作都比對方慢了那一剎,“砰”地一聲,高凌宇被一掌砸出三步。 他還沒有站穩,人又撲上以第一時間幻出一片掌山,“啪”地一聲,又被砸出二四步。江振祿雖看不出什麼門道,卻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會這麼大,高凌宇吃虧在太仁也太重情感。此刻手中的“白骨斷腸刀”已失去了威力,那是因為在緊要關頭,他沒有賦予此刀最大的韌力。江振祿大聲嘶呼著:“老弟……這是生死關頭……不要留情…… 也不要念舊……因為你留情、念舊他並不領情……他只想要你的命……老弟……你不想活……我也不想活了……” “砰”地一聲,高凌宇又被砸出六七步外,坐在地上,他並不以為自己曾經留情而不忍下手,但是,他感到力不從心。他以為這是教他武功的人,自然比他高明。這觀念就是一個重要關健。 江振祿悲呼道:“高凌宇……你忘了梅心的慘死,小翠的悲涼下場,華素素的淒倫結局和令弟的壯烈犧牲了嗎?你死了孩子怎麼辦?你知不知道你這種禮讓是婦人之仁?” 可惜高凌宇已受了內傷,但他毅然地站了起來,當倪徵鴻凶煞似地再次撲上時,他施出了新研三招半的第一招。這是倪徵鴻所未想到的,本來又幾乎砸中,急切收招暴退,那份悠閒瀟灑之態早已不見。但高凌字噙著滿嘴的血漬第二招再告施出,陡然而來的震驚,已不再迷信他的身份了,暴閃挪移中,“嗆”然聲中撤出了古刀。但是第三式一氣呵成連綿施出,這正是為什麼倪徵鴻不顧身份,低聲下氣地,乾方百計非弄到“回春刀譜”的原因了,而“回春刀法”的精英再加上四大門派的武學精粹合研而成的三招半,本為四招,後來又被他濃縮為三招半。倪徵鴻並不知道這怪招中有“回春刀法”,而老夫人暫不離開,也正是要吸住老賊,以便高凌宇有時間去苦研。所以這第二招施出,倪徵鴻苦練了近一甲子的刀法,竟不知如何破解。唯一佔便宜的高凌宇已受了內傷,內勁不足。“嗆”地一聲,“白骨斷腸刀”稍稍盪開,卻已在老賊腰上切了一刀。而老賊用的也是未傳給高凌字的一招刀法。 無暇去檢視刀傷,怪怪的一刀,一來一回在高凌宇的左大腿上切了兩道口子。“嗆啷啷”一溜火花,高凌宇施出第三招時,他己淚光閃閃,他的痛苦無人能體會,相反地,倪徵鴻臉色慘白,只有目光是紅色的,幾乎同時,高凌宇一掌砸在老賊左胸上,而高凌宇的右背部也中了一掌。一人往前栽,一人往後退,他們都知道,只要在任何一方面再挨一下,必然不能活著離開這兒。兩人同時倒下,幾乎也是同時躍起,血自他們的口鼻中淌下,高凌字不知道從未用過的這半招有多大的威力,只知道不用這半招將是他先倒下。 刀霧迷濛,視覺模糊,此刻的倪徵鴻才突然想到,這不就是“回春刀法”的精英嗎? 當今武林除了這刀法,還有什麼更絕更奇的刀法能使他如此狼狽?此刻,倪徵鴻留下的武功只剩下這最後一招,高凌字的只有半招。誰也不知道瞬間之後會有什麼結果。一聲“嗆”然大震,火星炸進暴射,兩柄刀同時脫手,在雙方巨烈震動的身子交瀉而過時,高凌宇又挨了兩掌,倪徵鴻被砸了一拳。沒有慘呼,也未聞悶哼,兩個身子摔出時相信已經昏迷或死亡了。江振祿驚得呆了一下,待他奔去時,三條人影比他先到,只見宮蓮花一試高凌宇的心脈,立即悲號一聲抱屍昏倒在高凌宇的身邊。 同來的還有宮不屈和鐵老夫人,原來老賊不在,宮不屈趁機救出了老夫人。回去時孫、李二人告訴他們高、江二人到墓地去了,所以宮不屈和老夫人幾乎猜到墓地中在進行肉搏。宮不屈蹲下一試高凌字的心脈,也不由眼眶一紅,收回顫抖的手,道:“鐵老夫人,高兄他……他已經去了吧!” 鐵老夫人看過之後,面色凝重地連連搖頭,道:“照一般人的看法,應該說他已經死了,可是他和一般人的死不一樣。快把令妹弄醒,快點……”江振祿一聽老弟死了,也原地塌了下去。 宮不屈愕了一下,不知名夫人這一手是幹啥,但他還是儘快叫醒了蓮花。老夫人道: “蓮花,你是梅心的嫡親姊妹,而孿生姊妹,幾乎就等於一個人,我現在讓你冒充梅心,在他耳邊不停的呼叫,你願意嗎?” 宮蓮花連連點頭,道:“奶奶,我願意,甚至於願意代他死……只要他能活著……” 於是她伏在高凌宇耳邊悲聲呼喚著:“凌宇……凌宇……我是梅心……我是梅心呀…… 凌宇……凌宇……” 老夫人道:“宮大俠,請以八成的真力衝擊高凌宇的靜止心脈,直到有了反應為止……” 夫人續道:“人的生命與潛意識有密不可分的關連,在這緊要當口,如果傷者不想活了,就算是華、扁重生也救不了他。此子心地光明厚道,儘管老賊加於他身上的血仇太多太深,他仍然不忍下手。他本不該有此狀態的,主要是內心消極,希望和老賊一道走。而剛才那半招,可在自保之下擊斃老賊,似乎並未全力以赴。但是,在老賊方面,要不是老身看走了眼,他的最後一招,似也保留了幾成威力。這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在緊要關頭想通了,不忍毀掉他自己一手塑造琢磨的一塊璞玉呢?”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怔,因此話發人深省。 大約兩盞茶工夫,宮不屈冒著虛汗的臉上有了喜色,因為他輸入高凌字體內的真氣有了回應。老夫人看宮不屈的神色就知道有希望了。而宮蓮花還在悲呼道:“凌宇…… 奶奶早就說了我的身世,和梅心妹是孿生姊妹……而我一直不告訴你……也不把梅心姊的血書交給你,只是為了自尊……凌宇……你難道看不出來……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凌宇哥……我是梅心……” 哪知高凌宇已經醒來,瞪著無神的眸子,陶著一抹慘笑望著蓮花,而且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在這一剎,蓮花太激動,也忘了羞澀,抱住他的頭把臉貼在他的面頰上,讓氾濫的淚水匯成巨流。 苦難似已被梅心、凌雲及小翠等人包攬而去;痛苦、煎熬和絕望所蘊育而成的偉大,像前人種樹,後人遮蔭一樣空留敬仰、感恩和無限的低徊。這工夫孫七背著孩子和李乾奔入墓地中,一看老賊翻了白眼而高凌宇已坐了起來向他們點頭示意,李乾抹著激動的淚水和清涕粗聲道:“看到沒有?老賊涼了蛋咧!操!關東山的轎夫子,能吃不能抬。 他奶奶個熊!俺早就說過,這個老棺材板,不過是窮咋唬罷了!還說要清理門戶哪,這個老雜碎的臉皮做鞋底穿三年,剩下的筋骨皮可以熬膠……” 別人不敢笑也笑不出來,只有鐵老夫人覺得這個楞頭青蠻有意思,一派天真,不由莞爾……” (全書完) |
眨眼劍
|
序 言
孤竹幫大龍頭紫千豪年少英俊,廣施恩義,被西疆老百姓譽為“小仁公”。他率眾洗劫了仇敵玉馬堡後,銀壩子的白眼婆莫玉糾集各路高手約戰紫千豪,以定西疆控制權的歸屬。 孤竹幫在此決戰中雖然取得勝利,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紫千豪重傷後昏死三天。 在紫千豪舊創未愈,身體虧虛之時,又傳來敗走的各路高手將重整旗鼓,捲土重來的消息。紫千豪決心以“主動進攻,各個擊破”的策略迎擊來犯之敵。 住在問心宮的瞎道士攀鷹武功卓絕,是個愛吃人肝炒大蒜的惡魔,莫玉用十付童男女的。肝收買了他與紫千豪作對。紫千豪不顧後果,吃了能暫時恢復體力的“夜貓眼”,用計消滅了這個凶煞。 回傲節山的路上,巧遇方櫻,從而找到其義母莫玉。激戰中,莫玉卻又得逃脫。方櫻歸順了孤竹幫,對紫千豪愛意漸濃。 不久,藥勁過去,痛苦的反應使紫千豪幾成死人。此時暗中追擊的單光趁機將紫千家的兩個忠勇的護衛左丹和金奴雄殺死,並殘忍地將屍體新剁成碎塊。 紫千豪僥倖脫險後,又在飯館遇到了熊無極,他是圖謀報復的關心玉派來打探消息的,卻與紫千豪一見全。故原來,關心玉已向中土武林發了俠義帖,不日中原眾高手將聚眾來犯。 當紫千豪身體剛剛康復,中原各路高手果然齊集來犯。紫千豪夷然不懼,派人去下協,上寫: “黑沙谷峰教!” |
第01章
夕陽銜山,寒鳥歸林,大地已抹上了一筆憂鬱的色彩,夜風在黑暗中呼嘯,聽來令人柔腸百結…… 眼前的小路也顯得那麼的沉紛而懶散,任什麼也全泛著三分神秘秘、陰冷冷,令人打從心裡有不舒服到了極點的感覺。 在這種憋死人的黑夜裡,小路的盡端,居然出現了一條人影! 看!這條人影在這種黑夜裡,竟以那種宛如在清晨或黃昏時的散步,一搖一晃,慢條斯理的前進著。 於是,慢慢的人影漸漸接近了,我們可以清楚的看見這一個黑夜散步的人兒,這竟然是一個女的,哪,那一堆技至肩胛的長髮,不是女的是啥?模樣兒沒法瞧清,不過可以肯定是一個妙齡女郎,看上去不是十八便是十九了。 赫!這姑娘還穿著一身火紅的衣服,這是全身染滿了血,把她身上衣服原有的顏色染得變成了紅色,乍看之下,和穿著紅衣服簡直是沒啥兩樣! 而且,微細而斷續的呻吟聲,不斷的從她的嘴中溜出,很顯然的,她受了很重的傷…… 只是她的步態踉蹌極了,好幾次險險的又倒了下去,很顯然的她是在艱辛已極的挪動著她的一跬半步,而且不時的回頭張望,樣子顯得很倉惶,這,不難使人猜想到她臉上的表情除了痛苦之外,嗯,還有一股深深的恐慌……很明顯的,她有著很大的疑懼 深恐後面有人追趕她,而這追趕她的人很可能使是使她受傷的人。 如此,可以斷定她是被人追殺了,誰?是誰?這樣狠心的對待一個女人對待一個很可能是一個很標致的女人 至少她的身材,身型,就是一副罕見的美人輪廓。 “他奶奶的!想不到我‘艷屠煞’一時大意竟吃了那狗操的‘金銀幫’鬼子的癟!” “浴血女郎”似乎是疲憊非常,吃力的穩住腳步,艱難的回首張望了一下,見後面並無追兵,一片靜悄悄的,像是放下心的拭了一下額角的汗珠和血水,胸前如浪起伏的氣喘如牛,語音恨恨的自語道:“媽的龜蛋,祖奶奶總有一天叫那些龜生的雜種全給死絕!” 然而就在她轉過頭正想啟步的時候,背後忽然出現十幾條人影,那些人影來得好快,不過眨眼工夫,便欺至“艷屠煞”身旁:“姓明的!你認了吧!今天你插翅難飛,還不給你爺站住!” 來人清一色的是男的,個個身材魁梧,尤其每個人都長滿了濃森森的虯髯,乍看之下,活像個山野裡跑出來的“黑猩猩”。 但見每人身穿素色緊身勁裝,下著黑色統鞋,頭綁深色頭巾,肩後背著一把刀,但為首四人身著紅色大袍,背後皆書寫著一個像頭般大的“獸”字,腰間懸著一柄大鋼刀。 一個看上去滿臉皺紋,歲數無法使人估計得太低,約莫有六十開外吧,似乎他就是這堆“猩猩”的頭頭,只見他仰首嘿嘿笑了兩聲,呵,那聲音,實在叫人很難相信是從人身上發出來的,說真的,和豬叫的聲音簡直是沒兩樣。 笑完之後,只見他像是豬毛似的鬍子翕了幾翕,根本看不清他的嘴在動,一串聽了叫人便想掩耳的聲音從他這位老兄口中發出:“媽的你這騷娘們,中了本幫的‘絕命丹’,還有恁大的騷勁跑這麼遠,現在你這臭妮子可黔驢技窮沒戲唱了吧!” “姑奶奶道是誰,原來是你們這些小烏龜頭 ‘金銀幫’裡頭的‘四獸舵”’。 “艷屠煞”起初像是吃了一驚,但隨即冷冷一笑,咬了咬牙,一副目中無人的回道: “龜兒子你們來之前,可有向佛祖燒兩根香?憑你們這些零星角色想擺平你家祖奶奶,呵,可不是睡昏了頭吧,要不便是壽星吃砒霜 嫌命長啦?” 嗅,這妮子可真狂,想不到在她受創之時,而且又是大敵當前之境,竟是如此大言不慚,看來還真不簡單呢!至少這份“傲氣”就叫人心折。 “哈哈……。” 那發話的老頭子聞言一陣大笑,笑得兩肩一聳一聳的,那樣子好生得意,仿佛一個醉漢娶了一個美嬌娘般的那麼得意,半晌才停住笑聲,瞇了一下三角吊眼,這才又舞動他那叢“豬毛”似的鬍子,說道:“明敏秀,不錯,老夫承認你這‘艷屠煞’的招牌足可搖撼江湖,震蕩武林,但是,你***臭**,可也知道你爺‘千手神猿’于阿元的萬兒麼?嗯,是不?老夫再窩囊,自信對付一個無縛雞之力的野丫頭還算稱手,你,相信麼?” “相信!當然相信,姑奶奶為啥不信?是不?老骨頭,老話說得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對你這即將入土的老王八,我‘艷屠煞’當然不會小心眼的去否認它。” “艷屠煞”傲慢的聳了一下肩,牽扯了一下滿是血漬的唇角,露出了兩排雪白的牙齒,而那狂傲又冷冰的語音就從那齒縫裡吐出:“孫子,摸摸你的腦袋吧,別以為那顆烏龜頭水遠屬於你的,呆會,嗯,就要搬家了!” 這話真是尖酸刻薄至極,語音一落,那些“猩猩”們氣得臉都變了色,尤其是那叫“千手神猿”于阿元的老家夥差點就沒被氣得翹辮子! “我操你奶奶的小浪貨!” “千手神猿”翻了翻三角吊眼,氣呼呼的吐罵道:“‘大爺如不是為了要活捉你,叫你這賤貨吐出詐去的本幫三萬兩紋銀,你呀,十個小浪貨也早就斃了!” “嘿!無賭不詐,虧你兒子有臉說出來!” “艷屠煞”得意的冷哼兩聲,睨了下烏黑的眸子,不屑的嗤笑一聲,冷冷說道:“你們‘金銀幫’是武林當今最大的賭館,表面上蠻有***那樣子不詐不欺,公正無私,其實哪,骨頭裡的鬼域伎倆,一切臟名堂多得是,咱姑奶奶是技高一籌 一黑吃黑!你們應該大方點,鼻子摸一下,夾著尾巴滾,想不到竟厚著臉皮用藥物暗算你姑娘,並且圍攻本姑娘,真是無恥到家呀!” 語音停了一停,“艷屠煞”不知是傷勢問題,還是故意裝出狂態,用力哼了一下,重重的喘息了一聲,接著說:“其實你們說姑奶奶詐賭,完全無憑無據,事實上還不是輸不起? 噴,真小氣到家,區區三萬兩紋銀,不過是一個零頭哩!” “媽的格老子,你丫頭簡直說得比唱的好聽,三萬兩紋銀老夫十年他都沒此數的一半哩,你***還說是零頭,你是拿別人的錢財,當然不知心痛!” “千手神猿”睜紅了眼,似乎氣怒非常,說到未後竟咬牙切齒:“說。那些錢放在哪裡! 如你願歸還此數本幫可一筆勾消!” “老大,省得和那騷貨嚕嗦,拿下押回總部,請幫主發落,到時哪怕她不吐出來?” 立在“千手神猿”身旁的一名虎眼大漢似是顯得不耐,張口催促著道:“這臭妮子雖是了得,但中了我們的‘絕命丹’,再加上咱哥們送給她的彩,早就是骨架子了,老大,咱不必顧慮啥的,拿下交差吧!” 那廝性子顯然很急,話音停一下,不待“千手神猿”有所表示,蓬首一轉,兩目一瞪,陰陰注向“艷屠煞”,冷聲嗤道:“‘艷屠煞’,你別猴孫不知屁股紅,盡往自己臉上貼金,今天,你爺便叫你嘗嘗囚禁的滋味……” 話聲微頓,旋即轉為冷煞:“弟兄們,哪位願搶頭彩?” “屬下林雪領偷!” 一陣宏亮的聲音甫落,一條碩大的身子嗖的一聲,如雷般的激射而起,而射起的一剎那,一聲清脆的兵器脫鞘聲揚起,只見一道銀光接著漾起,如毒蛇吐信般的卷向艷屠煞的頭項!“來者死鬼也!” 輕輕一笑,笑聲充滿輕蔑,自大,艷屠煞冷冷嗤了一聲,在她的“也”字方不過滾出舌尖,整個嬌軀忽然一提,令人匪夷所思的朝空躥起! 於是,林雪的那一刀,就差那麼一滴滴的,一點點的,從“艷屠煞”紅色粉繡鞋底兒擦過……“孫子,奶奶幫你改一個名吧 淋血!” 林雪那把鋼刀的銀光仍然在空中閃耀著,換句話說,他使出的那招還未用盡,他的耳膜已被一陣冰碴子似的語音震蕩,他的眼膜已被一陣比他更迅速,更閃亮的劍芒所逼刺,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當“艷屠煞”嬌且小的身子翻飛在空中的時候,一把劍幾乎是劈至他腦門的劍,從她腰間一只精細玲瓏的劍鞘裡跳出! 他大駭,他立即知道自己應該閃避,但這閃避的字眼不過是一個很薄弱的念頭,念頭和行動有時完全是兩回事的。不是麼,那閃避的念頭仍在林雪的腦海打轉,一聲清脆的“ 喳”,已隆重的否認了他的意念! “哎哇!” 一股熱烘烘的鮮血,以及一道白哲哲的腦漿,仿佛噴泉似的,隨著那有如殺豬般的淒厲慘叫幾乎是同一個時間揚起! 那腦血,噴得好高,然後緩緩落下,嗯,就像是萬花煙筒似的,好美麗哪,那哀號,傳得好遠,然後漸漸消夫,嗯,就像是鬼魅的悲鳴,好恐怖喲! 林雪,可憐他老兄可真成了“淋血”,原來大大的腦瓜子,不過剩下了半片,僅剩的一雙死魚眼,瞪得好大,仿佛在尋覓他那已不知飛到哪兒的半邊腦袋,像是那麼不甘心,林雪緊握著鋼刀昂立不墜,但儘管他不甘心,一陣疾風,把他吹得咚一聲,往後栽了下去,連聲“再見”也不說,徑自向閻王討“頭彩”去了。 那些“猩猩”們,不,是說一旁“金銀幫”“四獸舵” 的仁兄們,顯然是愣住了,當然,他們見過殺人,而且也殺過人,決不是被林雪那副“死相”所愣住,問題是那妮子“艷屠煞”,她,她一個受重創,毒藥與刀傷之軀,竟然那麼輕描淡寫的便把林雪給幹掉! 林雪,在“四獸舵”裡,除了四位舵主 大舵主“千手神猿”于阿元,”二舵主“黑猩猩”易次融,三舵主“魔豹”東長春,以及四舵主“追風虎”桌發貴之外,武功便算是他最行了,在武林中雖不是頂尖高手,但也小有名氣,不想竟一個照面便如此窩囊的成了一副臭皮囊! 沒有錯,“艷屠煞”在江湖上是臉炙人物,武林中人見了她即使不打揖也要作恭,但是此時的“艷屠煞”在一個時辰前即中了“金銀幫”“洛陽堂”大堂主“賽孔明”武有祿的計謀,服下了“金銀幫”揚名武林的獨門毒藥“絕命丹”,而且還吃了“賽孔命”與二堂主“青葉子”竺煥發,三堂主“隱冥郎君”邱了在等人的圍攻,而且蒙上不輕的外傷。 雖然當時“洛陽堂”被“艷屠煞”逃脫了,但“絕命丹”的藥力不過是短短的兩個時辰便發作,必定使“艷屠煞”全身腐爛而死,可是此時的“艷屠煞”和往日的“艷屠煞”並沒有兩樣呀! 依然是那麼的兇,那麼的狠! 這無怪乎“千手神猿”要呆住了,當他受命擒捕“艷屠煞”的時候,滿心認為穩操勝券,不過是一種輕易如折枝的任務罷了,但,事實擺在眼前,這並不是唾手即得的好差使,不是麼?地下便已躺下一個自己的人了! 風,依然烈烈的吹著,狼狺聲,依然繼續的傳來,而那堆“猩猩”們,依然呆立著,那模樣,嗯,就像是一堆木頭人。 五尺外的“艷屠煞”也靜靜的站著,噢,不,應該說是“倚”著,一把幾近兩尺來長的長劍,此刻被她抵在地上,而她上半個身子的重心便放在劍柄上,風,掀起她的髮絲,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上的表情,但從她起伏如浪以及急促的喘息聲,顯然她是趁這空間,在調息她胸中如黃河波濤的氣息…… “‘艷屠煞’,你,你沒有中本幫的‘絕命丹”?” 重重的喘息了一聲,一陣冷風刮過,“千手神猿”感到背脊一陣涼嗖嗖的,微微打了一個寒噤,聲音有些變調的說道。 輕盈的笑了一聲,笑得好悅耳,就像是銀珠滾盤似的,但那裡頭卻又充滿了譏諷,“艷屠煞”明敏秀傲悍的聳了一下兩肩,鄙夷的說:“老龜孫,你敢情是瞎了狗眼,你娘要沒吃下那玩意兒,現在還有你站在這裡發愣的份呀?我說呀,‘絕命丹’兩個時辰便叫人翹辮子,姑娘正愁找不到撈本的,想不到你們竟自個兒摸上門來,呵,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硬往冥府路上撞!” 深深抽了一口涼氣,“千手神猿”難辛的翕了翕那嘴邊的鬍子,聲音變調的幅度比方才更大:“你既知兩個時辰必死,那你留著那些銀子做啥?你乾脆說出銀子藏在何處,說不定我們幫主胸懷大量能給你解藥呢。”” “是麼?” 冷冷的一撩眼皮,明敏秀皮動肉不動的撤了一下唇角,冷冰冰的說了一聲。 “我們絕對不會食言!” 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千手神猿”見有“轉圜”的餘地,趕著忙說。 “哎!” “千手神猿”話音剛落,明敏秀忽然間哼一聲,嬌軀微微搖晃了一下,只見她雙手抵著胸口似乎是痛苦難當。 “老大,那妮子已是強弩之末,咱一起上去把她逮住吧!” 立在“千手神猿”身旁的虎目大漢見狀,連忙張口說道。 “你,就是‘黑猩猩’吧?為啥盡在放你***馬後砲?有種的,何不放馬過來?看看你家明奶奶能不能把你這酒囊飯袋變成臭皮囊一個?” 雖是喘著氣,但明敏秀有恃無恐,冷冷的撇著嘴唇說道。 一雙虎目迅速盪過了一絲驚懼,“黑猩猩”感到喉中有些窒礙,艱辛的扯了一下喉結,噢,“艷屠煞”,她是太厲害了,平時他便對她畏懼如鼠,現在又親眼看見她擺平一個人是那麼“輕鬆”,他開始覺得開口觸怒了“艷屠煞”是一項絕大的錯誤,他想退縮,但是,在這麼多部屬之前,他能吞下這口鳥氣麼? “賤貨!你道大爺不能超渡你?” 在無法砸破自己“面子”的壓力下,黑猩猩抉擇了拔出自己兵器一途,藉大的身軀隨著“猴”急跳牆的語音,陡地平飛而起! “到陰司之時,別忘記告訴閻王明奶奶就是送你上路的人!” 事實上,就在“黑猩猩”騰起身形的一剎中,顯然“艷屠煞”已比他更快,就在那一剎那裡 黑猩猩的刀鋒堪堪的從“艷屠煞”身旁滑過時,“艷屠煞”已停在半空了,仿佛原本她就駐在半空裡似的,以致“黑猩猩”的一招九式竟然全部落空! 但只見“艷屠煞”像一團虛無的影子,那麼輕盈的,而又是那麼危險的穿游於“黑猩猩” 有如天羅地網的刀幕裡。 “黑猩猩”易次融,“四獸舵”的二當家,其人原本邊塞之人,早於二十年前便入中原,已完全漢化。 二十年來仗著一把尺八長彎刀縱橫江湖,微有薄名,,于三前“金銀幫”創立之時被網羅於麾下……但儘管如此,此刻的他,實在不是“艷屠煞”的對手,不是麼?至少有二十招已經過去了,“黑猩猩”甚至連“艷屠煞”的衣角也沒沾著。 眾人心頭委實震駭極了,他們實在不敢相信翻飛的“艷屠煞”是一個受傷的人,真的,“艷屠煞”那矯健的身形,簡直就像沒受傷哪! 一顆顆汗珠緩緩自“千手神猿”的額角沁出,一絲詭秘滑過他細小的瞳孔,“千手神猿” 顯然要來個“無毒不丈夫”,陡然張口大喝:“弟兄們,大家上!” 語音來停,當先射身而起,緊接著“魔豹”東長春,“追風虎”臬發貴也彈足拔躍而入,十名左右的黑衣漢子也皆亮出肩後的鋼刀,先後撲向一艷屠煞”! “你們這些沒臉皮的!” 像是驚懼,“艷屠煞”憤憤的怒叫一聲,只感四周陡然欺上一片人影刀芒。 “‘艷屠煞’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千手神猿”一見明敏秀的身形被逼得一窒,心中暗暗的歡喜。 “艷屠煞”並非他想像的那麼厲害,口中得意非凡的發著話,手中的兵刃 一只又細又長看起來像鑽子的長劍,毫不容情的向明敏秀的要害戳下…… “他娘的大頭仔!” 明敏秀正避過“黑猩猩”擊來的招式,忽又見“千手神猿”冷冷的一劍戳來,連忙又趕著跳開,顯然她是沒料到“千里神猿”會群集而上,只見她被逼得團團轉,飛騰的身子,已很明顯的呆滯了下來了。 方才“黑猩猩”單挑明敏秀佔上風,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黑猩猩”擺平,但是“千里神猿”雖被她方才露出弄平林雪的一手所震慴,在所謂的狗急跳牆之下,只好扯下武林規矩,以多欺少,以眾壓寡了。 於是戰局明顯的逆轉,明敏秀不僅居於下風劣勢,而且岌岌可危,已是困獸之搏… 事實上明敏秀早就料到“千里神猿”會來這一手,要是在平時 不受傷,不中毒的境況下,縱是十個“四獸舵”,她自信早把他們送至黃泉路上去了,但她仍想“唬” 走“千里神猿”,是以一上手之時,便凝聚體內所有精純之力,全力擺平打頭陣的林雪,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而“千里神猿”顯然也是被她這手所懾住,但壞就壞在“黑猩猩” 身上,也怪她逼得他太急啊! “哎!” 一聲痛哼滑自明敏秀的口際,當她剛剛讓過“魔豹”從斜裡劈來的一刀之時,身側“追風虎”的劍尖已刺入她的左臂,但只見一道血箭隨即噴湧而出…… 但“追風虎”的那一劍顯然是不太夠份量,明敏秀只踉蹌的晃了一下,並未就此倒下,即使如此,明敏秀已是身負重創之人,又焉能忍受得住? 在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念頭打轉下 明敏秀連忙張口說道:“你們住手,姑奶奶願意吐出銀子!” 語音甫落,“千手神猿”等人皆停下攻勢。 “小騷貨,你終於識相啦!” “千里神猿”得意的嘿笑兩聲,兵刃回鞘,冷冷的瞅著搖搖欲墜的明敏秀。 “姑奶奶認了!” 像是無奈,明敏秀痛苦的摀著血流如注的左臂,身軀良蹌的晃了一下,氣喘如牛的說道。 悠閒的踩了一個步子。 “千手神猿”道:“說吧!三萬兩銀子放在何處?” “在,在……” 語音像痛苦的哼聲,明敏秀不知是毒藥的發作,或是刀創的痛苦,抑或過份疲乏所致,艱辛的吐了一聲,身形忽又一陣踉蹌,差點兒沒僕倒於地。 “你***格老子!” 一聲暴喝,“黑猩猩”不可一世的張開喉嚨,粗聲道:“說!銀子放在哪裡!?你***再吞吞吐吐,爺就讓你嘗嘗死後不敢再做人的死法!” “銀子,在少爺這裡!” 暮然,一陣冷冰冰的語音接上了“黑猩猩”的話尾。 “什麼人?” 猛地一震,“追風虎”轉向發聲的左側樹林裡怒喝道。 “別急,來啦。” 輕笑一聲,樹林裡頭陡地霍然一聲,電閃出一條人影。 噢,那身法。快極了!快得叫“千手神猿”等人全是一愣,那“來啦!”不過方傳至他們的耳鼓,他們的瞳孔仿佛不過是一閃,一個人,他們沒法看清面貌的人,已然俏生生的站在明敏秀身旁。 “千手神猿”的心房猛地如鼓亂撞,哆嗦不停,嗯,如果以輕功來衡量一個人的武功的話,那麼來人的武功實在是已達到天下無雙的至境。 “伙計,放心,一切有我哪。” 溫文儒雅的,來人朝明敏秀柔聲說道。 “是你,真,噢…‧” 語音帶著絕大驚喜的顫抖,明敏秀睜大了眸孔,彷彿是驚喜過度,嬌軀忽地像風擺殘荷似的,筆直的倒向來人的懷裡。 來人一把抱住明敏秀的腰部,挾在腋下,顯然明敏秀是與來人素日相識,一見有幫手,心頭大大歡愉,而正巧熬不住所受的內外傷,一下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你是他的什麼人?” 定了定神,“千手神猿”跨前一步,冷聲喝問,現在,他大略的可以瞧清來人,個子高高的,頎瘦適中,身著銀白色貼身勁裝,面目看不大清楚,不過樣子似乎是蠻帥的,而且年輕得很,似乎不會超過二十五六歲。 “哎呀!可憐,你這呆烏龜竟連你家少爺也認不得,你還想在江湖上闖個蛋呀?” 語音始終是那麼溫柔悅耳,但語意卻始終是那麼尖酸苛薄,白衣少年瀟灑的踱了一個方步,夜風掀起他頭上的白色的紗巾,唇角緩緩漾起一絲笑意,笑聲說道:“烏龜,睜大你的狗眼,瞧瞧你家少爺是誰,別到地府時,連是誰使你龜頭搬家也不曉得,那,才可憐哩。” “你 你是‘鬼見愁’邵真?” 一聲含有大多恐怖的驚叫,陡地躥自“千里神猿”急起猛落的喉嚨裡。 “媽 ‘鬼見愁’!” 仿佛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那身後的黑衣大漢竟然像見到弔死鬼般的嚎叫起來,即連“黑猩猩”、“魔豹”和“追風虎”,也皆暗地裡打了一個哆嗦,嗯,他們的臉上,已蒙上了一片死灰色,那死灰色裡揉合著恐懼驚悸以及死亡的絕望! “啊!總算你娘沒白生你兩個眼睛。” “鬼見愁”,多刺耳的外號,但那少年事實上正眨著眼說話:“嘖,想不到少爺不過小別江湖半載,竟然你們眼生起來了,這如何了得,而你們竟敢暗算少爺的夥伴,‘千手神猿’,你老實說該怎麼辦是好?” 胸中像是猛然被人用力搥擊了一下,“千手神猿”只感胸口一陣問痛,這門痛使他的腦意識加快了旋轉,快得使他想昏迷過去。 噢,那不會是真的,站在他眼前的少年,一個看起來像是斯文儒雅的美少年,真的就是令人聞其名而股栗,見其人而膽裂的“鬼見愁”麼? 他知道,天下人都知道:“鬼見愁”與“艷屠煞”同飛共宿,縱橫江湖已有多年,天底下的人,一有誰敢去惹他們? 只是,半年前“鬼見愁”忽然隻身前往關外,獨留“艷屠煞”於中原,於是傳言紛起,謂兩人已翻臉仳離,破鏡難圓。 鑒于此,“金銀幫”才敢向“艷屠煞”下手的,可是,可是眼前的情景,證明了一切謠言錯了。 艱辛的咽了一下唾沫,“千手神猿”竭力的想使自己鎮定下來,但他失敗了,他開始感到自己的兩腿在顫抖,他努力的想使自己說話,可是他沒有成功,他也發覺自己的兩排牙齒在打顫,顫得好響,他能聽到格格的聲音…… 噢,就這樣子,那些“猩猩”們可憐的就像一個個烏龜孫子 他們呆立著,像一根根的木頭人。 實在令人很難相信,方才他們還氣盛焰旺,不可一世的啊! 俄頃,“鬼見愁”邵真輕輕的咳了一聲,那咳聲,雖是輕輕的,然而對那些“木頭人” 來講,不啻是死神的宣判。 一抹淡淡的微笑,在邵真的唇角浮起,雖是那麼輕雅” 的說著話,可是細看之下,有著數不清的凌傲與狂妄咧。 “你們,不是要銀子麼?那,就在少爺這裡,問少爺要吧。” 一片靜寂,鴉雀無聲的,那些漢子仿佛已入了忘我之境,他們不會說話,他們甚至忘了他們是幹什麼來的哪。 可以看到的,是一陣陣的喘息使他們寬碩的胸膛在做著無規律而顯得雜亂非常的起伏,起伏…… 抿了抿嘴,邵真俯下頭凝視昏迷不醒的明敏秀,他可以清晰的感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抽搐著,一絲焦灼滑過他的眉宇,眨了眨眼,邵真語音冰寒道:“今天,算你們燒了香,拜了佛,回去吧,回去向祖宗牌多叩兩個頭,求求保護你們腦袋子的完整,別以為少爺慈悲,過了今天,你就不能再見到少爺罕有的菩薩心腸。” 兩只瞳孔陡地睜大,那喘息更加急促,“千手神猿”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顫抖的語音夾含著大多的驚喜:“你,你要放我們走?” “是的,回去好好享受你那並不會是很長的日子。” 像是極端的不耐,邵真冷漠的撒著嘴道:“但是在少爺這句話講完時,你們之間有誰沒移動腳步的話,嗯,那麼你們將永遠走不動了……” 噢,那個“了”字方不過滑出邵真的舌尖,那些“木頭椿子”忽地像一只只的沖天砲,躥得好高,這動作,好生矯捷,好生靈活哪! 不過眨眼功夫,道路的盡端已見不到“千手神猿”等人的身影,只留下一股濃深的倉惶,以及一股深切的慶幸,嗯,還遺留下一股股的窩囊與狼狽…… “伙計哪!你真個不中用,竟被那些零星的雜碎擺了一道,要不是少爺來得快,你已是閻王的座上客啦。” 眨了一下眼珠子,邵真俯首瞥了一下攬在手上的明敏秀,聳著肩自語道。 話聲一停,身形猛地如蒼鷹似的拔起二十餘丈高,然後輕巧的回了一個旋,像一只大鵬般的射向遠際,瞬眼工夫已不見蹤影。 不知何時,風停了,狼狺犬吠聲消失了,十五的滿月悄悄的探出雲端,柔和如銀的月光暴瀉了下來,重新給大地光明,生機,然而卻驅除不了方才的腥羶。 路中央的那具屍首,依然直挺挺,僵愣愣的躺在那裡呀,死亡的恐怖又豈是那雪白的月光所能遮掩! 邵真把明敏秀背負在身後,展著那叫人眼花繚亂的頂絕輕功,像一道急墜的流星,快得無法再快的奔馳著。 半炷香時刻,他已走完了這條平坦的道路,開始邁上了一條斜斜的羊腸小道,然而這崎嶇的山路,對他仍似是平地一樣,飛奔之勢,依然是那麼快,就像是一條脫韁之馬。 地形開始很明顯的高聳起來,這是一座山,一座高峻挺拔,峰入雲霄的大山,其間只有一條小得像鳥道的石子路,路面布滿春筍般的石子,越發顯得道路的崎嶇難行,尤其兩旁黑壓壓的森林,幾乎遮住了全部的月光,看起來是那麼的陰森恐怖。 然而邵真卻是一刻短短的停留也沒有,已是半個時辰過去了,一顆顆豆子大的汗珠,開始在他寬敞的額角出現,不知是他已感到疲倦,抑或擔心明敏秀的傷勢所致? 萬仞的山峰,已被他拋下大半截,密集的森林已全被他甩脫,倏地眼前豁然開朗,一條五尺寬底下鋪有大理石的平坦路面,直得像條帶子似的向左側山腰伸去。 抹了一把汗,沒有停留,邵真的腳步更加快速,不到彈指工夫,這條足有三十來丈長,兩旁種植著數不清的紅花綠葉的通道,已被踩完。 於是,一座雖不很大,但也不很小的樓閣歷然映目。 藉著膝朧的月光,那屋裡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美極了。 碧綠色的閣頂,配合著朱紅色的樓牆,是如此地精美華麗,竟然瞧不出一丁點的俗味,尤其兩扇紅色大門前,兩棵高且大的柏樹,傲然駐立在一片綠茵如氈的草地上,予人一股鶴立雞群,超然脫俗的直覺。 再且屋宇的兩側叢生著數百來株的楓樹,已是半紅的楓葉,隨風仰偃,啊,那韻味,簡直就是抹上了一層詩意哪。 對那 一美得像人間的仙境,邵真連瞥眼一瞧也沒有,微微喘息了一下,掄起拳頭便在門扇擂下:“娘,開開門,真兒回家來啦!” “哥哥。您終於回來了!” 屋裡頭的人反應好快,那嬌滴滴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夾含著許多訝異與驚喜,緊接著一撮光伴著急促的腳步聲出現。 “呀”的一聲,緊閉的門被打了開來,一條嬌小玲瓏的身軀現了出來,嗯,是女的,模樣兒挺是不錯的,但只見她姣美的臉蛋充滿無限的歡愉,高卷的秀髮依然端莊紋理,顯然是入睡不久。 “小珍,快去把娘喚醒!” 急急的跨進門檻,邵真向那名少女吩咐道。 “哥哥,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紅如櫻桃的小嘴張了張,如星的眸子摻滿了大多的驚異,俏齡少女似乎才發現邵真背後的血人,一時之間竟然愣在那裡,吃吃的問。 “我的朋友受了傷,桂珍!把她抬到你房裡去,打盆水幫她擦去身上的血漬。” 邵真喘著氣息叫道。 “哦 ” 輕哦了一聲,邵桂珍眨動了一下長長的睫毛,仿佛如夢初醒,連忙過去,接過滿身浴血昏迷未醒的明敏秀…… “真兒,你這麼晚才回來?” 正在此時,一聲慈祥蒼老的語音響起,右側廂房踱出了兩名素衣老者。 “爹,娘。”邵真忙不迭趨步上前,雙膝跪地,恭謹的朝兩名至少也有五十歲的老者拜下。 兩名老者看起來紅光滿面,和謁慈祥,給人一股親切可人之感,顯然他倆便是邵真的雙親。 “咦,真兒,那是誰?” 邵母正想扶起邵真之時,忽見邵桂珍抱著一名看似奄奄待斃的陌生人,吃一驚,張口問道。 “她是怎麼了?” 邵文也驚聲問道。 邵真道:“爹,她是真兒的好友,受了暗算,我把她帶回家裡來醫治的。” 站起了身子,邵真轉首向邵母接著:“娘,她受了嚴重的刀創與毒傷,真兒請求娘為她一治。” “這還待你說麼?” 急急的走到邵桂珍臉前,邵母查看了一下明敏秀的傷勢,臉色一變,低呼道:“快,珍兒,快把她抱至房裡,她的傷勢不輕,慢了怕不好。” 顯然是很急迫,邵母話落一半,一把抱過明敏秀,促聲接道:“珍兒,你快到丹房裡把‘回生散’拿來!” 不待邵桂珍回答,便急急入廂房裡…… 邵桂珍也手忙腳亂的拿藥去,接著又端了一盆清水於是乎,邵桂珍母女倆便在房裡頭為明敏秀診治。 邵真父子是男人,只好被摒棄於門外了。 輕輕的籲了一口氣,邵真微蹙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顯然他已放下了心,扭了扭脖子,開口說道:“爹,幸好娘她老人家精擅醫術,否則真不可想像。” “誰說不是。你娘自小便從你外祖父學習醫術,天底下之人,誰不知道她的名號 ‘女華陀’?” 打了一個爽朗的呵笑,邵父面漾得意之情,顯然深以有此賢妻為傲,拂了拂頜下的短須,邵父在一張檀木椅坐了下來,轉動著眼珠,望向邵真說道:“那女人是否便是名噪江湖的艷屠煞明敏秀?” 像是一窒,邵真舔了舔唇角,吶吶的道:“爹,您老人家怎知道?” “呵,你未免太小看為父的了,真兒,你以為我退隱武林,便不知江湖事麼?” 邵父瞇著兩眼,笑著說。‘攤了攤兩手,邵真也坐下身子。 “其實我才沒空理那武林之事呢,只不過你與她兩人的名頭似乎來得響亮一點,對不?” 邵父望著愛子說道:“那傳言,哦,是說你倆在江湖上雙棲雙飛,是否真實?” “爹,您知道人總是有一個通病,尤其那些吃飽飯無事幹,專管別人閒事的俗人,總是喜歡加油添醋,畫蛇添足,仿佛他們不這樣,就會對不起自己似的。” 聳了一聳雙肩,邵真微露苦笑道:“我和她的關係絕對是純潔的,不過是一個很要好的朋友罷了,爹,您不是說過,在江湖上闖,一定要有知心,能同受甘苦的朋友麼?她便是真兒共生死的朋友。” 朗聲打了一個呵呵,邵父似乎是很信任他的愛子,微笑著道:“真兒,並非你一回家門,爹便與你嘮叨個沒完,事實上,即使是你倆人如傳言所說,爹也不會反對,感情之事麼,兩心相悅,兩廂情願便可,何況你又非小孩子,你當可自主自個的終身大事,誰也管不著。只是,你娘她呀,可就不是這樣了。” 微微一怔,邵真問道:“娘她老人家又怎麼說呢?” “其實你娘也沒如何說。” 唇角始終露著微笑,邵父又道:“你知道她是守舊了一點,她總認為男女之間,只有愛情的存在,而沒有友情的存在……” 說至此,頓下語音,兩眼凝深的注視了一下邵真,仿佛要看穿他的心底,然後才緩緩接著道:“只是那傳言把你們渲染得太過份了,真兒,你能不能解釋你們響噹噹的名號 ‘鬼見愁” 與‘艷屠煞’,這,意味著大多邪味兒,是不?” 輕舒的笑了一下,邵真道:“爹,您定知道‘立德務滋,除惡名盡’這話兒,昔日您也是武林中人,您一定知道江湖上人心的險詐,尤其是那些宵小之輩,心之毒,計之險,尤比猛虎毒蛇有過之而無不及,對付這般人,如果講仁義道德,不就是替自己掘墳墓,爹,您以為然否?” 邵父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當然,爹,您會說人性本善,並不須要趕盡殺絕,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錯,這種人只須略施薄懲即可,但對某種人講遷善改過,徒然令他們絞盡腦汁,費盡心機,用盡一切無恥的方法,不擇手段的向你報復罷了……” 潤了潤兩唇,邵真接著道:“這,不是自掘墳墓是啥? 真兒與明姑娘的見解是相同的,雖是出手過重,但這些都是該殺的人,是的,我倆的外號顯示著殘酷,毒辣,險狠,但這只針對著那些罪大惡極的人是如此,除此之外,真兒可把心自問無愧,並沒有做出悖天理,傷地義的不法事情!” “知子莫若父,為父的當然相信你。” 輕輕地頷首,邵父撫著短須道:“嫉惡如仇是富有正義感的表現,但每事得探討它的因果本末,如果求之心切,錯殺無辜,那良心的自責並非你所能招架的了!” “孩兒謹記父訓。” 臉上一片肅穆,邵真恭謹的道。 “得了,為父的並非板著面孔說教。” 話題一轉,邵父關注的接著:“你行走江湖的日子,頭尾算來有四年啦,在這一千多個日子裡,武林中的一切風險,相信你都經過,這四年裡,為父交待你的事兒,辦得怎樣了?”“孩兒趕著回來就是要告訴您老人家這件事的。” 邵真沏了杯茶,恭順的端給邵父一杯,然後自己輕呷了一口,潤潤嗓子繼續道:“孩兒一步入江湖,便著手查探‘九指血煞’,但歷三年都毫無頭緒,直至半年前,孩兒才聽說那廝藏於西疆,於是真兒便隻身出塞,深入荒漠,經過三個月來的查訪,總算有點眉目了……”邵父神情一片肅穆,凝神傾聽著沒有接腔。 “但,爹,您知道那廝在十七年前幹了那事兒之後,便一直隱名埋姓,蟄伏江湖,真兒雖能知道他隱於西疆,並且也找到了三個如爹所說的,缺了左手尾指,非僅如此,他們也皆是中原漢人,年歲也差不多,五旬上下的漢子,一時孩兒竟攪不清到底哪個才是‘九指血煞’。” 邵真凝著臉色,繼續說道:“爹您又說過,定要讓小珍手刃仇人,孩兒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便不動聲色的趕著回來……” 話語至此,房門忽然打了開來,只見邵桂珍捧著一堆血衣走進來。 |
第02章
邵真立即停下談話,與邵父互望了一眼,遞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 “妹子,可忙壞了你哪!” 邵真笑著招呼道。 “還用說?哥,怎麼搞的.一去就好幾年不回來,一回來就帶了一個血人,籲,可沒把我嚇壞了!” 邵桂珍噘著小嘴兒,淡綠色的羅衫沾了不少的血漬,兩只水汪汪的眸子溜轉了一下,姣挺如玉雕的瓊鼻皺了皺,那模樣兒,好生嬌俏哪。 聽言之下,邵真父子一陣輕笑。 立起身子,邵真體貼的把茶杯送至邵桂珍唇畔,笑著道:“妹子,別生氣,為兄的向你賠個不是,下次我不會再帶回來一個血人了,嗯,帶回來的將是一個又挺又帥的美男子,你丫頭便不會怪我了對不?” 邵桂珍正俯首暖著邵真手裡的茶,那副情景,寫滿了手足之情,一聽邵真的打趣,兩邊吹彈得破的粉腮子倏地泛起兩朵紅雲,嬌羞無限的啐了一聲,邵桂珍白了一眼,表情恨恨的跺了一腳,又嬌又嗔的道:“你呀,比以前更會欺負人了,哼,早知道我才不日夜盼望你回來呢!” 說畢,扭著那盈盈可握的水蛇腰子,輕盈的走入內房裡。 “小珍幾年不見,長得更嫵媚,更可人了。” 望著離去的纖柔的綠影,像是有所感觸的,邵真輕輕聳了一下肩,哺哺自語著。 “誰說不是?你娘差點就沒把她疼入骨髓裡去了,簡直就是她的心肝寶貝兒哪。” 邵父試探著說,唇角含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眸裡漾著怪異的神情望向邵真。 “自從你離家之後,那丫頭成天嚷著要找你去,可把你娘給吵昏了頭哪。” 怔了一怔,隨即爽朗一笑,邵真明顯的避開邵父的眸光,坐回身子,岔開話題道: “爹,自孩兒離家後,家中一切可好?” 頷了一下首,邵父喝了一口茶,望著愛子道:“只是你離家的時間大長了,一去就是四年,可把我們給想壞了。” 俊帥的臉龐漾起一絲歉疚,邵真舔了舔唇角道:“真兒該死……” 話落一半,旋即笑著道:“但爹您是過來人,江湖上的事情,實在是太好玩了……” “你就這樣玩昏頭。把家給忘了?” 不知甚麼時候,邵母已自房走出,接著邵真的話尾說道。 “娘,事情怎麼了?” 緊張的站了起來,邵真問道。 “看你急得這副樣子,未免太不信任娘啦。” 笑了笑,邵母邊走邊道。 在邵父身旁坐了下來,慈祥的臉上微露疲憊之色,顯然是在救治明敏秀之時費了很大的勁。邵真連忙雙手捧過一杯茶,邵母飲了一口,笑著說道:“‘一切不打緊,休息個十天八天便可痊癒……” 話鋒一停,放下茶杯,兩眼瞇了一下,眼角擠出不少皺紋,旋道:“真兒,她叫什麼名字,你怎麼和她認識的?” “叫明敏秀。” 抹了一下鼻子,邵真微笑著道:“孩兒離家第二年,在河北‘萬佛寺’進香之時,兩人不期而遇,嗯,就這樣我們成了朋友!” 邵真顯然是有意加強語氣,把“朋友”二字咬重了一些。 “哦?” 輕哦了一聲,邵母瞟了一眼,唇角漾著神秘的微笑,說道:“長得雖是秀麗可人,真兒,她不可能就是江湖上所說的‘艷屠煞’吧?” 微微一窒,邵真立刻笑著說道:“娘,‘艷屠煞’便是她。” 吃了一驚,邵母有些不相信的說道:“真令人不敢相信,‘艷屠煞’竟會是如此年輕美麗,真兒,你和她……” “得了,老伴,真兒剛回來,你也該讓他休息休息,劈頭便把人問個沒完,真是的!” 不待邵母說完,一旁的邵桂珍搶著說道:“是了,娘何不讓哥哥休息一會?您看,他身上還滿是血污呢。” 此時邵桂珍也走了出來,撒嬌的偎在邵母身側,睨著邵真說道:“娘,他現在心裡可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人家巴不得立刻去看她,您還盡把人問……” 訕訕一笑,邵真道:“丫頭也學會饒舌,該打!” 哼了聲,邵桂珍皺了一下鼻子,兩手又著柳腰,正想回幾句…… “小珍,看你,大姑娘一個了,還真不害羞,你這副樣兒,簡直就像是潑婦哪。”打了一個哈哈,邵父笑道。 “娘,爹幫著哥哥欺負人,您可得幫我。”紅紅的小唇嘟得高高的,邵桂珍攬著邵母的頸項,那模樣兒,俏得天真哪。 “好啦,好啦!” 拿她沒法,但卻樂得呵呵笑,邵母愛憐的望著邵桂珍說道:“你不是說讓你哥哥休息麼?怎去纏個沒完?” “是了,哥哥,我已替你準備好了熱水。” 眨了一下眼珠兒,邵桂珍這才想起的說道。 “謝了,妹子,還真勞你駕,回頭我送你一件禮物,包你喜歡。” 邵真做態拱了拱手,隨即轉向邵母說道:“娘,勞累您了,這麼夜深啦,還請娘安寢。” “說得是,老伴你辛苦了,何不早點睡眠?” 似乎邵真父親是“站在一條線上”的,邵父接著說道:“小珍,你去弄幾個小菜,封陳的白乾開它一罐,爹和你哥哥喝兩杯之後,你伴娘安睡去,明姑娘如有何動靜,變化,我們會喚你們……” 不待他說完,邵母氣呼呼的道:“孩子又不是你死鬼一個人的,為什麼你老趕我去睡覺?”“喲,你真個狗咬呂洞兵,不知俺好心,我是體貼你,才要你去睡的哪!”搔了搔耳朵,邵父顯得無限委屈的說道。 “體貼,得了吧,誰不知你肚裡的鬼主意,還不是想趁此大飲黃湯?”睜著大眼,邵母道。邵父笑嘻嘻的道:“老伴,你又何必管得憑地緊呢?今天是大好日子,兒子回來,總是一件值得高興慶賀的事,喝個兩盅,又有何妨?唔,你說是不,老伴?” 邵父的軟言軟語,聽得邵真兄妹在一旁相視而笑。 仍是氣怒未息,邵母那副樣子幾乎就像是生氣非常似,駁道:“你呀,牛牽到江西還是牛,前幾天你偷喝了一盅,你道老娘不知?” “真是天大的冤枉!” 邵父苦著臉,一副委屈的叫道。 “還說沒有?……” 於是兩者煞有介事的一來一往的爭吵著,事實上,那樣子,壓根兒不像是吵架,簡直就是一對小情人在打情罵俏似的…… 在這當兒,邵桂珍已下廚去,邵真也。悄悄的洗滌沐浴去了…… 半盞熱茶工夫,邵真已嗽洗完畢,洗盡了身上的塵泥,恢復了一夜奔騰的疲勞;呵!那樣子,可真是少見的美男子呵,頎瘦而壯健的身軀,被一襲鑲有藍色的花邊儒袍罩著,兩條長及背脊的白色綸巾,扎住那烏溜溜的頭髮,第一眼便給人帥極的感覺,尤其那雙如星的眸子,閃漾著沉著,穩定的神光;兩道如墨的眉毛,幾至鬢角,挺而不苛的懸膽鼻下,紅潤的小嘴畫起微微的弧形,洋溢著堅強不屈的韻味。 邵真步至堂上,只見邵父一人獨坐著,桌上擺著一湯三菜,以及一壺酒,顯然邵桂珍母女已寢息了。 於是父子兩人淺斟低談起來。 兩人的聲音放得極小,似乎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得到,而且兩人面上表情,始終是那麼地嚴肅。 很顯然的,他們是在商談著極為重要的事情,至少他們遣走邵桂珍母女,就知道是很機密的事情了。 他們談了很久,已剪了兩次燈蕊,而且天色也漸漸放白。。。。。。 “爹,這事情遲早是要給小珍知道的,我們何不告訴她真相?” 面色凝重的,邵真道。 搖了搖頭,邵父說道:“不能,你知道小珍的的性子極烈,十七年來她一直不知道這事兒,一旦讓她明白真相,這打擊對她是太沉重了,她絕無法承受得起。” “可是如果不帶她同去,她又如何能手刃那廝呢?”沉思了一會,邵真道。 飲幹了杯中的酒,邵父道:“原本之意,在你尋悉那廝的下落後,攜小珍同往,好讓她親自解決那廝。但我和你娘現在又改變了初衷,決定由你下手好了。” “為什麼要這樣呢?” 怔了一怔,邵真低呼了起來:“早知如此,我便不必急急趕著回來,害我白跑了一趟西疆。”“孩子,你便委屈些吧,這都是你娘的意思。”歉然的笑笑,邵父道。 不解的盛了一下眉峰,邵真道:“難道說,要隱瞞她一輩子麼?再說大叔臨終的遺言呢?”“這些你暫且別去理它,只要照著我的話去行事好了。” 含意注視著邵真,邵父說。 狐疑的望著老爹,停了半晌,才無奈似的點點頭,邵真乾盡了酒,為老父斟上一杯,然後又為自己斟上滿滿一杯! 此際天色已大白,山頭上的晨略來得特別早,撩眼望去,那有如萬道金針的陽光,業已透過窗子,斜斜的照進堂上。 邵真拂了拂面龐,雖是一夜未眠,但仍顯得精神奕奕,神豐俊採,向面露疲憊的老父說道:“爹,一夜通宵,您累了,請入內休息!孩兒會照著您的話去做。” 掩嘴打了一個呵欠,眼角溢出了一顆疲倦的淚珠,邵父站起身子說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孩兒知道。” 邵真恭謹的離座,躬腰說道。 邵父離去之後,邵真望著桌上的殘餚剩菜,出神了良久,可以清晰的看出,那雙星辰般的眸子,正緩緩升起一股如夢,如霧的迷茫…… 幽幽的,一聲極微極微的嘆息溜出他的口腔,然後甩了甩頭,邵真步到原本是邵桂珍的閨房,輕輕推開房門…… 房內的佈置,高雅而脫俗,小巧的梳樁臺上,一雙精美的銅鏡,耀耀發光,旁邊一雙精緻的陶器花瓶,插著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已是初秋了,玫瑰的鮮豔芬芳,予人一股珍貴的感覺。 壁上的色調綠白相間。賞目非常,一幅筆調清雅的山水畫,掛在非常顯眼的地方,畫的左下角,落款是邵桂珍以及日期數字,字跡清秀麗娟麗,稍過去一點掛著一張古色古香的七弦琴。牆角下襬放著一張矮腳桌子,其上放著十來本線裝書。 嗯,顯然邵桂珍是位多才多藝學識豐富的奇女子,至少稱得上是位知書達理,有教養的大家閨秀。 這,對邵真並不陌生,這使他想起他與邵桂珍的童年情景,但這意念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驅走。眼前,嗯,正睡著一名絕色少女。 污穢的衣裳除去了,換上一襲淺紅色的絲綢,滿臉的血清洗完了,換上一張美,美,美的臉龐,這對邵真實在是太熟悉了,即使是閉著眼,他也可以知道那張臉龐有著什麼 兩道彎彎的柳葉眉,就像是畫家筆下的傑作,長長的睫毛遮蓋了那兩顆宛如會說話的眸子,那陣子,大黑的眸子,他曾經禁不住它的凝視,那嬌小玲政的鼻頭,他一直認為是上蒼特意所雕到的,那緊抿的櫻唇,他曾經不止有一次想親吻它的念頭。 輕輕撩起薄如蟬翼的紗帳,邵真坐上了床沿,兩眸又泛起了那像夢,像霧的迷茫…… 此刻的明敏秀睡得是多麼的安祥,嗯,也是多麼的迷人。 安祥得叫人懷疑在幾個時辰以前,她還是一個受重創的人,那海棠春睡的模樣,迷得人就有“犯罪”的念頭。 凝視得太深切了,反而顯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看,邵真靜靜的,屏著息的,像一個木頭人那般的呆坐在那裡,可是那臉上的表情,太容易使人知道他是在回憶 只有他和明敏秀的回憶。兩人的邂逅,就像是空中兩朵浮雲的不期而遇,可是,再也分不開了,幾乎就凝縮成了一朵雲。 她的美,她的俏,令他的心顫抖,她的爽朗,堅強,機敏,更令他的心愛慕。 他深深的自信,而且有過無數次的機會,他可以像傳言所說的擄獲了她,可是,沒有,他沒有使傳言成為事實。 他告拆她,至今仍僅僅是朋友,即連戀人也談不上。 他可以擁有她的,但他放棄了,而且還想逃避!哦,是為了什麼? 他,是傻子?是冷血動物?不,他會堅決而且瘋狂的否認的,他只是不願刺傷某些人的心 刺傷他所不能刺傷的人的心…… 他懷疑他和她的定力 兩人不僅連淺淺的愛慕也沒吐過,甚至連彼此的身世也不願去明暸!三年了,那一千多個日子裡,他們甚至曾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同宿過,而且也曾在同一個房間裡共寢過,可是他們之間,至今仍是白得像張紙,淡得像杯開水! 下了多少次的決心 離開她! 可是每次他都失敗了。 可憐那決心即連曇花一現的長久也沒有,總算他做到了 半年前,他就離開了她獨自前往西域。 滿以為從此可以忘卻她,至少可以不見到她,然而,是天意的安排?就這麼巧,在她危機萬分之際,他又和她重逢了! 不可能再分離的了,他深切的知道。 不是麼?那次的離開,咬了他多少牙!發了他多少誓! 更何況那分離以後沒有她的日子 半年,一百八十個日子,簡直就是一百八十萬年那般難耐呵! 他後悔,他該在西疆多停留幾天的,即使是短短的一天也好,那麼他永不會再見到她了,可是,他真的是後悔麼?為啥不說是慶幸呢?慶幸他及時趕到,從昨夜到現在,他一直在想,想她如真的死去,自己會變成一副什麼樣子? 但他又一直不敢去想! 忽然,他發現床上之人輕嗯了一聲,而且翻動了一下身子,他知道她是快醒了,心裡連忙“武裝”自己,三年來他們便是如此“為偽的武裝”著 淡漠而又不在乎的對白。 “噫,這是哪裡?”睜開眼簾,烏溜溜得就像黑寶石的眸子眨了眨,明敏秀滿臉驚異,下意識的說了一聲。 “伙計,你醒來啦?”淡淡的,邵真說道。 “噢,真,你救了我?”似乎才看到床畔坐著一個人明敏秀問道。 “這是我家,這裡是舍妹的房間,你的傷是家母替你治療的。伙計,放下心,一切不會有問題。” 邵真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喜悅 見到自己的喜悅,但馬上又被掩隱了下來,她,也和自己一樣,開始“武裝”自己了。 笑了笑,笑得那麼不在乎,至少語氣便是輕鬆至極。 邵真道:“其他別再問,慢慢會告訴你知道的,也別以為少爺是傻子 整夜守在這裡,告訴你,少爺是剛進來的。伙計,告拆你家少爺,怎地如此不中用的,竟會吃上那些毛雜子的道?” “這就是所謂的陰溝裡翻了船。” 垂下了彎翹的睫毛,一絲淡淡的,但又是如此濃深的委屈,盈漾在她的眉宇間,明敏秀道:“半年來,也就是你走後,一直耽於賭裡,手風奇順,撈了好一大筆。日子過得便悠哉愜意的,不想前些日子,與‘毒心郎中’一起‘擺往子’,那廝竟然是賤骨頭一把,為‘金銀幫”利誘收買,全盤供出底子,並出賣了我,誘我至‘洛陽堂’,於酒中下藥,我雖發覺,仍喝下了一半,並受到他們的襲擊。總算我底子硬,衝破層層重圍,殺出一條血路……” 唇角依然盪漾著那絲不在乎而看起來是那麼瀟灑的微笑,邵真默默的聽著她訴說,事實上,即使明敏秀不說,他也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來,賭,是他們的“嗜好”,不,與其說是嗜好勿寧說是“逃避現實”來得入骨些,為了逃避他兩人之間的隔膜,他們祈冀在賭裡尋找刺激,緊張,就如同在格鬥殺伐裡的刺激,驚險一樣。 三年來,他們泰半的光陰便躊躇於賭裡 由一個絲毫不懂賭的“新手”,躍至“資深”的賭徒郎中。 他們的經濟來源幾乎全是靠賭而來的,他們認識了賭徒高手“毒心郎中”邰肇賡,他們學會了他的詐術,而且青出於藍“技術運用”已超過“毒心郎中”。 邵真不是呆鳥,明敏秀今天之所以落到這個場面,完完全全是為了他的緣故啊!沒有他的明敏秀,她不以賭來發瀉,叫她如何渡過那難度的日子呢? 抑下心中的波動,邵真聳著肩道:“這賬,你會去結算的,對不?莫再提他了,說說你現在的傷勢如何了?” 閉上眼簾,明敏秀靜心的運著氣,半晌才又啟開眸子說道:“好多了,似乎一切已無大礙,還得真謝謝令堂。” 淡淡一笑,邵真道:“別客氣,家母是醫藥聖手,能遇上她老人家,算你丫頭命大。” 明敏秀閉上了眼,似乎感到身子仍很虛弱,但那臉上漾著一抹喜悅,足以使她忘卻一切傷痛疲勞,眨著眸子,閃著不願明顯表示出來的關注,明敏秀蠕了蠕巧小的紅唇道:“半年來,好麼?” 聲音是那麼地微細,微細得大淡漠,但它卻深扣邵真的心弦,扣得震顫不已,那麼有力的搖撼著他的心弦,邵真幾乎要克制不住的激動起來! 三年來,自他們認識到現在,邵真沒有,沒有,完全沒有聽過明敏秀這樣的話 骨子裡含有大多關心的話。 牽動了一下喉結,邵真感到口中有些乾渴,多少日子以來,他祈望著這些話能從明敏秀 一個倔強的女人的口中吐出,但他又深怕著,怕自己聽到之後不知該怎辦,現在,就是這樣子。 “好,太好了。” 一時之間,邵真發覺自己嘴唇的微笑是太勉強了,掩飾的咽了咽唾沫,邵真說道:“西疆如此之新奇,美麗,我竟不曉得,早知我早就去道遊了,嗯,而且那裡的姑娘個個長得美若天仙,熱情如火,我還真想一輩子留在那裡呢。” 仰起了臉龐,默默的,明敏秀凝著眸,瞬也不瞬的注睇著邵真…… 連“硬撐”的念頭也沒有,邵真很快的避開她的眸光,避得好倉惶呵!他想他是承受不住她的凝視的,並非不願擁有那凝視。 他有些憎恨,憎恨她變成了如此“軟弱”,以前他總喜歡在她面前稱讚某個女人的美麗,而她也總是顯得不在乎的問聲是嗎,甚至還帶著甜甜的微笑,現在她為什麼不笑呢?為什麼不問是嗎呢?難道說半年的別離已使她“軟弱”下來麼? 邵真感到興奮,她“屈服”了,但他依然能體會出那份興奮裡頭含有相對,甚至更多的恐懼。太苦了 煎熬在興奮與恐懼中,雖明知只是短暫迴避,但這短暫的迴避對邵真是太需要了,至少目前他便有這份迫切感覺,於是他站起身子,依然躲避著她的眸光,吃力的道:“你,該休息……” “這房間好雅緻,是誰的?” 似平是有意留住他,明敏秀不等他說完,已然先開口。 窒了一窒,邵真面上溜過一絲難以理會的神色,語音生硬而艱澀的道:“是,是舍妹邵桂珍的。” “原來你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停了半晌,明敏秀聲音有點走樣地說。 邵真能分辨出她那走樣的語音帶有許多的悲愴,她,是一個無家的浪女。 咬了咬牙,邵真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房門 一離開這房間裡的人,正想退步,房間忽地被打了開來…… “噢,對不起,哥哥,我不知道您在這裡。” 開門之人是邵桂珍,但見她剛探頭進來,一見邵真站在那裡,連忙退後身子歉然說道。 “不,小珍,你該替明姐姐換藥。”急迫的踱出房門,邵真忙不迭啟口道。 “等會沒關係,哥哥,您只管留著好了。”悄聲的,邵桂珍附著邵真的耳畔說道。 說罷,抬步便離去…… “等等,小珍,我沒事了。”幾乎是跑步趕上去,邵真語聲有些急的說道。 “沒壞了你的事吧?”含著神秘的微笑,邵桂珍有趣的看著邵真道。 “小珍,別亂說話!”蠕了蠕嘴,邵真道。 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邵桂珍嬌悄的吐了一下丁香,笑道:“嘻,還害羞呢,想不到你還保守得很呢,男人家,一點大方也沒有。”語畢,便進入房裡。 無用意的聳了聳肩,邵真的唇角浮出一絲很澀很苦的笑…‧‧。 此際天色已大亮,雞啼報曉聲不絕於耳,邵真負著手走出房外,一朵暖和的朝陽,使得他有點睜不開眼,閉了閉眸子,邵真沿著石徑而去。 初秋的晨風,伴著樹梢上爭鳴不已的鳥叫聲,把兩旁的花草吹得微微搖動,吹在邵真的臉上,卻是使他感到有點冷。 深呼吸一次,邵真姿意盡。請的享受著這清新的空氣,但卻除褪不了心中的沉重,悒鬱……在以前,他沒有投入江湖,浪跡天涯以前,早起是他的習慣,他喜歡在這大地方蘇的寶貴時刻散步。 他和邵桂珍兩人手拉手,肩並肩的走著,他們享受著新鮮的空氣,他們聆聽鳥兒的歌唱,偶而他也與邵桂珍引吭高歌一曲…… 總之,他覺得只要自己擁有這份清晨的散步,便可以拋棄一切的千慮萬優,而感到心曠神情,襟胸開朗,可是,現在他的心境依然是那麼地澀,那麼地苦…‧‧他並不是為了身旁沒有邵桂珍之故,只是,只是有著太多他不能講的苦衷積抑於心中呵!走到青翠如茵的草地上,邵真一下躺了下去,於是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飄雲,映入了他的眼孔,但他無暇去欣賞它的美,露水,沾濕了他的衣襟,沾濕了他的髮髻,但他不覺得…… “哇 ”忽然,一聲尖叫劃入他的耳鼓。 “噢!”本能的,邵真一躍而起! “原來是你這死丫頭,害我嚇了一跳。”一條綠影罩住他的兩眸,一朵如花的笑容,使得邵真沒好氣的說道。 “還說你是殺人魔王,依我看哪,你簡直是膽小鼠一個!” 嬌笑聲如銀鈴,正是邵桂珍,但見此刻的她,美得就像是一朵百合花,綠色的百合花,姣美的臉蛋兒不施脂粉,娥眉如月,美眸似杏,兩頰白裡透紅,紅得很嬌,很艷,仿佛是抹上了胭脂,渾圓的鼻尖下,薄紅的小嘴噙著天真,無邪的笑意,以致露出了桃腮上的兩綻梨渦…,再加上那副被綠色羅衫裹著的嬌小玲瓏的身軀,哦,是太美了!任何人看上去也是要有這種感覺,太美了。 “發著好大的呆哦,我來了好久你仍然沒發覺。” 邵桂珍拂了下絲裙,打趣著道:“是不是在想念明姐姐?” “小珍,我說過別亂講話。”愣了一下,邵真像是不耐煩的說道。 “喲,何必生如此大的氣,你的事,還怕我這個做妹子的知道呀?”輕輕笑了一聲,聲音好脆,如黃鶯歌鳴,邵桂珍說道。 停了好半晌,邵真轉過臉,星眸裡漾著異樣的神色,凝注著邵桂珍緩緩說道:“小珍,如果我和明姐姐成親,你贊成麼?” “當然贊成了!明姐姐長得閉月羞花之貌,我一見她便對她具有十分好感……”用力頷了一下滾首,邵桂珍接說一句,忽又停下來:“不過……” “不過怎樣?”邵真一怔問道。 “不過須答應我,你們婚後必須留在這裡,別再闖江湖,否則留下我一個人,寂寞死了。”眨動著眼睫,邵桂珍道。 笑了一笑,笑得並不自然,邵真拔起一株青草,放在嘴裡輕輕嚼著,那味道,大澀太苦了。“哥哥,你心情好像不好?”狐疑的望瞭望邵真,邵桂珍道。 “別瞎猜。” 邵真掩飾的笑了一聲,坐起身子,從懷中掏出一只精美的小粉盒,送給邵桂珍,說道: “小珍,這是我從洛陽買回來給你的,如何?不壞吧!” “喲,你交了女朋友,倒懂得女人心哦。” 驚喜的翻弄著鋼製粉盒,邵桂珍道:“這不能謝你,是該謝明姐姐,她建議你送我這個吧?”“別老提她,告訴你,我和她不過是朋友而已。”把手中半截的青草有力向前丟去,邵真顯得有點不耐煩的說道。 “得了吧,鬼才相信你的話呢。” 皺著鼻子,邵桂珍把粉盒揣入懷裡,見邵真悶悶不樂,也不禁收起笑容,悄聲問道: “哥,是不是明姐姐不喜歡你?” 愣了一愣,邵真似是沒料到她有此一問,一時竟無以作答…… “沒關係,瞧我的,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便充當一下紅娘吧。” 邵桂珍見他不作聲,笑著道:“不過得先講明,事成之後你該如何謝我?” 有點哭笑不得的撒了撤嘴角,邵真道:“小珍,你越扯越遠了!” 換上邵桂珍愣住了。 她蠻以為邵真與明敏秀是一對情侶的,但是見邵真一直避重就輕,甚至一口否認,這不禁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慧黠的眨子眨眼,邵桂珍體貼的道:“好,既然你不願提此事,就不提吧。哥,我們兄妹暌別整整四個年頭,是不是也該敘敘呢?” “這當然!” 努力摒去心中的鬱悶,邵真抓回了原先的豪氣,笑容,款款講述著他在江湖上所遇到的事……邵桂珍凝神聽著,聽到緊張之處時,兩只水汪汪的美眸睜得老圓,小嘴微微翕張,兩雙手掌按著胸脯,一絲大氣也不抽,聽到輕鬆詼諧之處時,掩唇格格嬌笑,笑得花枝亂抖,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氣都要接不上。 那模樣,仿佛她是身臨其境,嬌俏的表情,委實是可人極了。 而邵真似乎也被她天真純樸的笑容所染,俊臉上擺著歡愉的神色,所有的煩惱,暫時被迭起不停的笑聲驅走了一抹斜陽,嬌弱無力的撫吻著大地。 驛道上緩慢的並騎著兩騎,鞍上之人是一對年輕的少男少女。 男的身著銀白色貼身勁裝,三面朱唇,貌似潘安,有如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女的身穿淺紅色緊身綠裝,杏眼桃腮,貌賽嫦娥,是個傾城傾國的絕色女子。 他們,正是“鬼見愁”邵真與“艷屠煞”明敏秀。 “艷屠煞”明敏秀在“女華陀”與邵桂珍悉心的照拂下,傷勢已完全痊癒,經過十餘天的調養,功力已如昔,裡外皆恢復正常,但此刻的她雖嬌豔如常,眉宇間卻流露著一抹似有似無的淡淡憂愁,顯得憐柔楚楚,似乎滿懷心事。 而邵真似乎也一樣,神情顯得有點落寞寡歡。 一路上,儘管他們談笑自若,但,他們深切的體會出 一股深深的哀愁氣氛,籠罩著他們的心底,像一團揮不去的濃霧…… 儘管如此,他們仍是儘量的“武裝”自己,至少看來他們談得是那麼投機,那麼融洽,表面上。 “真,天要晚了,咱們到前頭鎮甸打尖吧。”明敏秀像是聽到開心的事情,格格笑完之後,轉首說道。 “說得是。” 頷了一下首,邵真述著兩眼眺望著只剩半個臉兒的夕陽,感觸似的說道:“黃昏雖美,到底是太短暫了些呵!” 默默的瞥了他一眼,明敏秀沒有接腔,似是在品析體會邵真含意的話兒。 “走吧,伙計,流連黃昏的人,就要被黑夜吞噬了哪。” 瀟灑的聳了一下肩,邵真微笑的說道。 “是麼?” 深沉的注視著邵真,明敏秀幽幽的道:“黑夜,雖是可怖;但它可以考驗一個人的膽量與勇氣,你以為是麼?” 怔了一怔,邵真微微瞇了一下眼,然後像是有意逃避明敏秀的凝視與含有深意的話題,挪開臉龐說道:“膽量與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話聲一落,不待明敏秀接腔,麼喝了一聲,一夾馬腹,已然向前馳去 …‧望著他瀟灑的背影,明敏秀沒有立刻跟上去,一雙美眸,像那滾滾的塵沙,升起了漫漫如雲的迷茫,悵惆,以及一股哀怨…… “我,該怎麼辦?” 俄頃,明敏秀像是夢吃般的說了一句,眸裡的濃霧消失了,卻漾起泫然欲滴的淚珠,如貝的白齒,輕咬住下唇,明敏秀努力的使那顆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不讓它滑下,幽幽嘆了一口氣,這才一提韁索,放蹄馳去…… 洛陽,中原的首邑。 但見此刻的它在柔美的夜色籠罩下,更顯繁華;寬敞的街道,擠滿了水洩不通的人影,燈光的明亮,可媲美於穹蒼上的繁星,有如不夜之城重牆高樓,毗連不絕;酒肆茶坊,綿延林立…… 嗯,洛陽,它是富人的天堂,也是窮人的地獄。 洛陽酒樓,城中規模首屈一指,紅牆綠瓦,樓分兩層,高聳入雲,單這份氣派,絕非袋裡有幾文錢的人便可問津;儘管價錢的昂貴超過它的外表,但地利上的優勢 位居本城心臟地帶,再加上伙計的親切服務態度,以及裡頭食、宿俱備,並且供應陳年老酒和色,香,味皆全的菜館;最重要的是,還是一流歌妓與絕色天香的妓女的供應,以及裡頭有賭館的開設 在這人和地利與吃喝嫖賭皆備的號召來下,它的業務蒸蒸日上,生意的鼎盛,同樣是城中首屈一指也。 此刻正是生意最熱鬧的時候,已達座無虛席之地,酒令猜拳不絕於耳,再加上如織的人影,熱鬧得有如廟集一樣哪! 樓上靠邊的一隅,一對美得非常相襯的男女,佔去一個廂席;桌上擺滿了酒菜,但仿佛是沒動用過,完好如整的,倒是酒渴了不少,桌上,至少放了三四個空酒壺。 他們,便是邵真與明敏秀,兩人的兩頰已現出一片紅暈,顯然他們的酒量已達到極限啦,可是他們仍繼續喝著“敏,你並不善飲酒,也不喜歡飲酒的。”望著明敏秀紅如火的兩頰,瞇了一下眼,邵真啟口說道。 “放心,區區這幾壺酒還醉不倒我的。” 笑了一聲,明敏秀打了一個酒呃,有些醉態似的說道:“要不信,咱們再叫三壺來,我準把它喝得精光!” 說罷,微一揚手,便要喚叫伙計拿酒來…… “敏,別太過份,待會咱還得上‘金銀幫’算帳去!”邵真連忙制止說道。 “那些酒囊飯袋哪堪一擊?” 似乎是真的醉了,明敏秀語音有些模糊的說著,接著用微微顫抖的手舉起了酒杯,口吃的說道:“這暫且別去理它,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才是哪!”語畢,一仰首,就要喝乾杯中的酒…… “敏,別這樣!”叫了一聲,邵真趕忙奪過她的酒杯。 “你,有什麼權利阻止我?” 甩了一下頭,明敏秀站起了身子,兩腳站不穩的搖了搖,伸手指著邵真,模糊的說道: “你,是我什麼人?丈夫? 情夫?不!你不是我的男人!我,姑奶奶高興做什麼,便做什麼,你憑什麼身份管我?” 瞇了一下眼,邵真冷冷的說道:“朋友!” “朋友?” 又打了一個呃,明敏秀冷笑了一聲,身形搖晃的坐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朋友?朋友?” 語音頓了一頓,忽然仰首大笑! 明敏秀的笑聲立即驚動了四鄰隔座。 邵真見狀,立即開口說道:“你……你不……” “姑奶奶愛怎麼便怎麼做,你沒權利管我!哈哈……” 明敏秀像是失去理智,大聲堵斷了邵真的話,提起了酒壺,對準小口便猛喝…… 邵真正想制止她,耳畔忽然傳來一陣吆喝聲:“***! 餵!哪個沒教養的瘋婦在鬼嚷鬼叫的?要知道這裡並非你奶奶的家咧!” “你管不著!” 明敏秀已完全進入瘋顛狀態,一口氣把壺裡的酒喝得精幹,唇角沾滿了酒漬,大聲的回了一聲,接著便想步出廂席,但不過剛一起腳,不知是絆到桌腳,還是醉得站不穩,忽地叭的一聲,撲倒桌上,整個人睡到桌面上,嘩啦一陣大響,桌上的碗碟全被摔在地上,但見她不僅被菜湯濺了滿身,而且還被瓷屑割破了好幾處皮膚,明敏秀掙起身子,口中仍喊道: “你管不著!” 咬了咬牙,邵真伸出兩臂把明敏秀攬人懷裡,口中說道:“敏,冷靜點!” “餵!小子,她是你的什麼人?一點修養也沒有!喝了些酒,便如此裝狂佯瘋的,快,快帶她離去,別再現人眼了!” 邵真剛抱住明敏秀,方才發話吆喝的人已來到前頭,是個年約三旬的中年漢子,只見他雙手插腰,神氣活現的睨著邵真說道。 明敏秀站不住的癱在邵真的懷裡,但仍倔強的抬起紅噴噴的臉龐,怒聲說道:“媽的,你是哪來的臭男人,憑啥干涉姑奶奶……哇!” 話尾未完,明敏秀忽地哇了一聲,小嘴猛張,吐出了一大灘穢物來! “我操你娘的!” 中年大漢料不到此著,一時閃避不及,竟被明敏秀吐得滿頭滿臉,好不狼狽,中年漢子擦去滿是酒氣的穢物,氣怒已極的說道:“不教訓教訓你丫頭,諒你也不曉得大爺‘地頭蛇’金中樞的厲害!” 但明敏秀此刻已是昏迷過去,爛醉如泥,嬌軀軟綿綿的癱在邵真的懷抱裡。 邵真一手攬住她的腰子,微微一提,放至肩腫上,緩緩走出廂席…… 這時,所有的食客都放下杯管,靜待好戲上演…… “這位大爺,可容在下道個歉麼?”微微抱了一拳,邵真皮笑肉不笑的道。 “道歉?值幾文錢?” 怒目瞠睜,金中樞氣燄凌盛的說道:“大爺今天非教訓你這無知小輩不可!” 說罷,暴喝一聲,掄起鬥大的拳頭,毫不容情的便朝邵真的面門砸下! “放肆了!” 眼皮眨也不眨的,輕蔑而又顯得狂傲的嗤了一聲,邵真像是無動於衷對方的一拳,眼看那碗大拳頭差兩寸便擊在他的天靈蓋上,這才輕描淡寫的,看起來是如此不經意的抬起左腳。 那只穿著長統紫色綢緞粉底鞋的左腳,抬起速度是如此的快速!抬起的勁道是如此狠沉! 即使是一點點躲閃的念頭也沒有,那中年大漢,“地頭蛇”金中樞忽然張口慘叫一聲! 嗯,他的小腹,非常結實的挨上了那一腳。 噎噎噎!一連退了三個大步,叭的一聲,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哇的一聲,金中樞按捺不住的吐出了一道鮮豔刺目的血水,噴得好遠,好高,離他兩尺遠的一個屏風,被灑上斑斑的紅影,加上屏風上原本的圖案,煞是美觀。 也許是角度的問題,也可能是邵真那雙腳“抬”得太快太快了,以致於所有的食客竟然沒有一個知道金中樞是如何跌坐下去的,仿佛,仿佛他在人們的意識裡,他便一直坐在那裡似的。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金中樞試圖使自己站起來,但他失敗了,屁股不過剛抬起,隨即略的一聲,“粘”了回去,仿佛是生了根似的,坐著不動了。 那張臉,黑得像炭頭的臉,不住的曲扭抽搐著;濃黑的眉,幾乎要擠在一齊了,睜得如葡萄大的牛眼,寫明暸大多的痛苦,痛苦…… 全場上,一片鴉雀無聲,好靜喲,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要變成銘然作響。 過了好一會,也就剛回過了神,食客中有兩名漢子走了前來,看樣子他們是與金中樞同一路子的,其中一人背負起地上的金中樞,另外一人步至邵真前面,微微抱了一拳,挑了挑濃眉說道:“這位兄台請了,區區乃‘金家莊’之人,承蒙兄台結架,還望報個萬字,以讓本人有所回報。” 瀟灑的笑了笑,邵真昂然回道:“不才乃武林末屑,無名小輩也,何堪一提?不說也罷。”臉色微微一變,說道:“閣下不嫌虎頭蛇尾麼?”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閣下何不用汝之招子瞧清少爺之相貌,身影,不就得了麼?” 咬著牙,來人怒目打量著邵真,冷聲說道:“山不轉路轉.咱後會有期!” “不送了。”像是有那麼一回事的拱了一下手,邵真揶揄的說道。 狠狠注視了一會,來人轉過身子,朝四周打了一揖,朗聲說道:“有找各位雅興,失禮了!”說畢,又是一揖,與另一名漢子匆匆下樓去…… |
第03章
撇撇唇角,邵真也作揖說道:“在下魯莽,擾斷諸位雅興,還望見驚!”說罷,招呼了一名伙計,往客房裡走去,房裡頭佈置得甚是堂皇富麗,邵真把醉得已是不知人事的明敏秀放置於床上,然後像是一個多情而又體貼的丈夫,為她除去了繡花粉鞋,洗滌了她身上所沾的菜湯穢物…… 默默的,邵真忍住心頭的苦痛,他不怪她,任何人也要受不了的,是不?世上哪有比能愛而又不能得到愛的痛苦更痛苦?明敏秀有權這樣做的,雖然藉酒澆愁愁更愁是一件跡近無謂的舉動。 擰幹了毛巾,邵真看來是那麼愛意不舍的拭著明敏秀唇角的酒漬…… 呃 哇! 忽然,明敏秀又哇了一聲,吐出了一大堆酒氣沖天的穢物! 邵真根本沒想到她仍會嘔吐,竟也閃避不及,和方才那位‘地頭蛇’金中樞老兄一樣,被噴了個滿頭滿臉! 邵真本身也飲了不少的酒,一聞到那濃烈的酒味,肚裡一陣翻騰,差點沒跟著一起嘔吐起來,連忙擦乾淨了臉上的穢物,邵真步到窗旁,啟開窗子,透透清涼的空氣…… 明敏秀確實是喝得太多了,一連又嘔了好幾次,嘔了滿身,滿地,即連床上也吐了一大堆。 邵真讓她吐了一個痛快,直至明敏秀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這才又走前去。 邵真重新擦著毛巾,把床上,地上的臟穢物擦洗乾淨。 並開始為明敏擦拭衣服…… 似乎是感到好受些,明敏秀一連打一兩個空呢,緩緩睜開眼睫。 明敏秀只感到兩頰仍燙燙的,體內如有一團火在燃燒著,燒得她四肢無力,燒得她全身難受… 喉中乾渴,使她忍不住的嗯哼著,她迫切的感到需要水,水,而邵真那麼適時的,那麼體貼的把一杯冷開水送至她的唇邊。 明敏秀宛如沙漠裡行走多日的旅人一樣,一口氣喝了三大杯,將近半壺的水,這才籲了一聲,滿足似的擦了擦唇角的水漬。 幽幽的,明敏秀把眼中的那股幽怨,完完全全的,毫不保留的投向邵真,說道:“真,勞累你了”。 “朋友之間,守望相助乃是應當之事。”淡淡的笑了笑,邵真回道。 無奈的垂下了微顯蓬亂的螓首,明敏秀苦楚的說道:“求你,別再說朋友兩字,好不?” 一顆心在微微顫慄著,轉過了身子,邵真咬著牙說道:“何不保留著原有的堅強?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麼? 抬起了臉孔,可以看到眸裡泛著一層淚光,是那麼的哀傷,那麼地無助;明敏秀痛苦的道:“堅強?為啥不說是委屈呢?三年來,這千多個日子,我們委屈夠了!我們為什麼不願坦認我們在相……” “不要說了”! 像是要逃避毒蛇的噬咬,邵真猛可地轉過身子,打斷了明敏秀搖撼他心靈的話,但他一接觸明敏秀那哀恨欲絕的眸子,像是承受不住的又轉身過去。 是的,他一直不願意把他們的相愛表示出來,不!他是願意的!他恨不得能一把抱住明敏秀,對她大聲說一千萬個,一萬萬個的愛你!愛你,然而“愛”是如此簡單麼?它必須具有主觀與客觀的條件,他知道,他們的主觀條件 彼此深深的相愛著,是無可置疑的;可是,那他一直不願也不敢去想的“客觀條件”的壓力,已超過了他們的主觀條件! 三年了 從他第一眼見到她到現在,他就一直在想:怎麼辦呵? 這事,遲早是要有個答案的,但他並不認為是現在。 “敏,今晚我們都太激動了。”努力平息心中的波動,邵真竭力使自己的聲調保持最大的平穩! “或許,會有那麼一天,勇氣與膽量會從我們身上出現! 只是,我們必須等待,等待,是麼?三年漫長的光陰我們都熬過去了!” 話音一落,人已走到門邊,邵真轉過頭說道:“好好休息,二更之時,我會來喚你。” 說罷即步出門外,把房門反扣上。 用力的籲了一口氣,但並未此就能消除邵真心頭的鬱悶,邵真懶散的走著,顯得有些無精打採,已經喝夠了,架,也打了,雖然打得並不夠味,但也總算出出心裡的烏氣,更何況再過幾個時辰便有一場大架可打了,屆時即可大大舒出心頭的悶氣啦。 可是,這段時間如何打發?睡覺?心裡太悶,不可能睡得著,那末 噢,當然是找點刺激的玩意了 豪賭,或者是找個漂亮的妓女泡她一泡。 賭,當然是一件富有刺激與極高“娛樂”的性質的事,他想自己很可能是上癮了,總覺得來到這種地方沒賭他一番,像是和自己過不去似的。 女人,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男人不願嘗嘗銷魂蝕骨之樂?當然除了那種心裡變態者是生理上有問題的“蠟頭男人”,自是另當別論。 邵真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玩女人,好像是兩年前一個滿月的夜晚吧,他實在抵受不了心裡的壓迫,和克制不了生理上的需要。 他否認當初的動機是為了“肉慾”,而是為了要驅迫明敏秀離開自己。 自己既然無法離開她,只好使明敏秀離開自己了。 明敏秀既然深愛著自己,那麼自己在她心中定是完美無缺,至少離她的“理想”並不會太遠。 無可否認的,大凡女人最憎惡她的男人另尋他歡,只要是“正常”的女人,即使再量大,也要忍受不了的。 邵真的動機與目的,是想藉此引起明敏秀對他的反感。 可是沒有,明敏秀並未就此離開邵真,依然是那麼地不在乎,那麼地灑脫。 反而邵真在偷食“禁果”之後,竟食髓知味,染上了江湖人物的風流通病。 走出了房間的通道,邵真又來到囂聲盈耳的廳堂,但他沒有停步,轉向左側的一個大廳 賭園。 賭園,名字並不雅,事實上賭本身就不是一件太高雅的事情,它可使一個人的意志消沉,它可使一個人身敗名裂,它可使一個人傾家蕩產……總之,賭有百害而無一益,如果說有益的話,那便是贏錢,但贏錢的機會似乎並不會大多,是嗎?否則個個是贏家,哪個又是輸家呢? 邵真已打定主意,先賭他一個痛快,然後找一個標致的女人解解悶,再到“金銀幫”挑腦袋去。 走進賭園,放眼一片黑壓壓人影。 不過人眾雖多,但大抵都是王孫公子,富商巨賈,當然也會有些亡命之徒,但一般說來他們都是亡命的很“高雅”,最低限度,他們的口袋還算是鼓鼓的。 一進去,邵真便被此起彼落呼吆喊六的聲音罩住。 賭園裡分成好幾部,有丟骰子的,有摸牌九的,有下棋的…… 秩序當然不能說好,不過一般說來,還像差強人意,賭徒差不多都是身份極高的人,並不含有太多猥褻不堪入耳的粗話,不過江湖術語倒是充耳不絕。 賭徒有老的,年輕的,有男的,有女的,有的一面抽水煙下賭注,或是品著黃湯抓牌,是以滿室煙霧瀰漫,酒氣味撲鼻……好一個“樂園”呵。 賭園裡是洛陽客棧裡唯一沒有時間限制的一個部門,它沒有開市與打烊的分別,隨時去,隨時客滿。 賭徒是永不會停歇的水源,一班去,一班來,永遠是川流不息,看不出有停頓的可能。 有水便有魚,有山便有獸,而賭窟與淫巢的“附產品”便是不學無術的登徒子,他們以保鏢的姿態鎮守著洛陽客棧,其間不乏各地浪人與亡命之徒……。 邵真的介入,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裡的人雖不是三頭六臂,但堪稱頭角崢嶸,大有來頭,誰又會去注意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邵真走到一個像樓下掌櫃的櫃檯邊,從懷中取出一疊“飛錢”。(筆者按:飛錢乃是吾國最早之紙錢,其之功用,或可比擬當今之匯票。) 邵真抽了一張三千兩銀的票額,遞給掌櫃說道:“悉數換碼子,上碼。” 碼子即相當現在的籌碼,分成上、中、下三類碼。 上碼值額五十兩,其色粉紅,中碼值額三十,其色淡藍,下碼值額十兩,其色淡黃,碼子皆以拇指般大的雜質翡翠所做成的。 “祝閣下賭運高照,滿載而歸。”鼻樑上掛著老花鏡的掌櫃,提著一袋子的上碼交給邵真,滿是皺紋的臉上擺著世故圓滑的笑容說道。 “謝了。”淡淡的回了一句,邵真提著沒點數的碼子走向擲骰的廳堂。 擲骰子這玩意兒由一人做莊,但無法聚集大多人,否則會感到太費時和大嘈嚷,是以分成十堆左右,一堆約有十來人光景。只見“六!六!”“通吃”以及骰子在碗中滾轉之叮叮聲不絕於耳。 邵真隨便的挑了一處,加入了人群裡。 此時,正輪流到一位肥頭禿腦,大腹賈的扁鼻中年漢子做莊,看樣子,像是手氣不壞,前面堆集著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碼子。 “下下下,下大賠大,下小賠小。怕輸的別來,贏的別跑,輸光的倒去抱枕頭好睡到天明!”禿頭漢子搖著骰子,細小的兩眼注視著來人把碼子推出,扯著喉嚨叫道:“下下,俺決不限注!” 禿頭漢子喊聲方完,邵真叭的一聲,把一整袋子的上碼丟到莊家前面,淡淡的說道: “六十個,上碼。” “三千兩?” 一陣低呼,眾人似乎是為邵真的巨注所引,齊齊都頭轉向邵真。 邵真神色自若的把繡有麒麟的碼袋解開,傾出了一大堆鮮紅刺目的上碼來。 愣了一愣,莊家那光禿得會反光的禿頭,沁出了幾許汗珠,深呼吸了一下,禿頭漢子舔著唇角,說道:“小哥,你都下了?” 唇角一直含著瀟灑自如的微笑,邵真點了點頭。 禿頭漢子伸了一下頸子,吞著口水打量自己的碼子,咬了一下牙,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說:“好!俺吃你的了!” 一把抓起骰子,兩手搓了一搓,便放入一只精緻的碗裡。 “叮叮……” 禿頭用的力道很猛,三粒骰子在碗裡急急的打著轉顯然邵真下的賭注對這堆人而言是大大了,只見來人皆屏息靜氣的注視著碗裡仍在旋轉的骰子…… “五點!” 叮聲停止,爆出了一陣呼聲。 五點,已經是很大了,只有清一色,六點以及四五六點才能吃過它。 莊家透了一口氣,顯然是對他的點數很滿意,但仍能很明顯的看到他脖子的粗筋在劇烈的跳動著,而且擦汗的手在微微抖顫著,似乎他是緊張極了。 的確,三千兩銀子,算不上是一筆大數目,但也不能說它是一筆小數目。 “五點,夠大啦!你老兄的贏面可真不含糊哪。”邵真抓起骰子,在手裡搖了搖,一面說著,一面猛然把骰子放入碗裡。 “叮叮……” 骰子轉得很急,幾乎跳出了碗外,當叮叮聲停止的時候,便可知道誰能得到對方的三千兩銀子了。 一個骰子停下來了,是紅紅的一點,其外的兩個仍在轉動著…… “斃死!斃死!媽的,麼二三!” 禿頭似乎是沉不住氣,氣喘的拉開嗓子,低聲叫道。 又是一個老么,已經是兩個一點出現,另一個滾動的勁勢也小下來,馬上可以知道勝負。 情勢對禿頭很有利,只要那骰子不出現一或六,那麼他馬上便可擁有邵真的三千兩。 禿頭緊捏著雙拳,一雙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那粒即將停止滾動的骰子,口中哺響的說道:“佛祖慈悲,如贏了馬上給你燒兩根……哇,完了!” “哇,六點!”眾人一陣低呼。 叮叮聲停下,那顆骰子現出的正是六點,邵真贏了! “對不起,看來你老兄今夜是好睡啦。”邵真唇角含著有些得意的微笑,望著禿頭的那顫抖的手數著他的碼子,有點諷刺意味的說道。 禿頭的碼子剛好是三千多一些,剩下不上十個的中、下碼、看來他是垮了。 “謝謝”。 提著鼓鼓的碼袋,邵真說了一句風涼話,便揚長而去,留下身後無數羨慕的眼光。 邵真心頭有點飄飄然,旗開得勝,真樂煞了他,賭徒最大的樂趣便是贏錢哪,誰說不是? 但邵真不大喜歡擲骰子,而喜歡玩牌九。 因為牌九並不限制人數的極量,只要有一人推莊,三人“把關”(筆者按:牌九共三十二張牌,“皇帝”最大,次分為“天”,“地”,“人”,“爺”“三文”,“四武”,另外為 “無名”,零點最小。推莊者稱“莊家”,另有三人抓牌稱“把關”。三十二張牌分四次推 出,每次每人抓兩張。抓牌順序以二粒骰子打下的總合數目為據,由莊家算起,一、二…… 類推而下。)另外沒把關的人,可任意下注莊家以外的三家,所以牌九最少須四人,而不限制人數的多寡。 如此所下的賭注必定很多,邵真喜歡豪賭,而牌九正對他的脾胃,另外便是“摸牌”。 牌九是以兩張牌的點數加起來定勝負,最大為九點,依次類推,如平點便以天,地,人……等為椐。 牌九的點數是以一個個的小洞嵌進去的,如“地”來講,地是兩個紅洞,最容易摸出來,這種摸牌的滋味,很富刺激,絕非身外人可體會。 邵真雖會下棋,而且棋力也相當高,但他嫌太花時間而且傷腦筋,並且賭注不大,所以不常問津。 邵真轉到牌九部去,但見裡頭一張很大的銅桌圍滿了足有半百的人,正聚精會神的推著牌九。 莊家手氣似乎特別壞,邵真一進去,他便抓了一副“斃死牌”(零點),通賠! 邵真不喜歡做“腳子”(即下賭注的人),他喜歡推莊,以一對眾人,那輸贏才,快。 邵真看莊家那紅得像關公的臉色,心知已輸得差不多了,有意把他弄垮,好讓自己推莊。 上一副牌莊家零點,而其三家沒有超過四點,邵真心知莊家此次再賠的可能性很大,於是把手上的六千兩孤注押在“穿家”。 (牌九下注分為前後兩注,莊家如有“升點”,即八點以上才能全吃,如八點以下只能吃前注,但孤注便不必升點,莊家贏便吃全部,輸便賠全部,是為孤注)。 “莊家”推出了八張牌,等眾人下好注後,便把三顆骰子打在桌面,是四,一共五,為莊家先抓牌,後由“首家”,“穿家”,“末家”。 “未家”首先亮牌,是天八 一張“天”牌配“無名六”,升點了,下注末家的一陣低聲歡呼,勝面已經很大啦。 接著“首家”也開牌,牌方一開,引起全場的歡呼:“哇!八仔寶!” “八仔寶”即“無名八”一對,莊家必須要拿“對子” (即同樣的點數兩張)才能吃首家,但那機會是太少了。 “穿家”跟著亮牌,首先擺出了一個“地”,也引起一陣騷動,因為拿到“天”與“地” 絕不虞有零點的出現。 “***!地九公 一點!” 誰知另一張牌翻開竟然是“無名九”,二加九一點,“莊家”只要兩點便可吃它了,難怪把“穿家”的人氣得大罵一聲,而押穿家的人也皆搖頭嘆息。 “奶奶的,竟然只有一點,看來是兇多吉少啦!”邵真心頭也一陣暗罵。 現在只待“莊家”開牌了。 “莊家”起先看到“末”“首”二家都“升點”,心頭一陣沉重,臉更加紅了,待一看“穿家”,只有一點,心裡微感好受一些,照此看來,吃一家賠兩家的局面較大。 “莊家”聚精會神的摸著牌,叭一聲掀開一張牌,是“武七” 拿這張牌不錯,如配個“天”或“地”,便是“天九” 與“地九”了,可吃兩家賠一家,但“天”“地”只有四張,此副牌裡已出現了兩張,要配“天”“地”的機會是太少,但拿這張牌配斃死的可也很少,因為三點牌只有一張。 “我操!” 忽然“莊家”咬牙罵了一聲,砰的一聲打開牌子,吐罵著道:“我操他娘的,竟會配上日狗養的‘文四’!” “哇!通賠!又是通賠!” 眾人一陣雀躍,尤其是押穿家的更是高興的不得了。 “莊家”是“文一”,“穿家”是“地一”,按照“天” “地”“人”“爺”“文”“武”,莊家必須賠“穿家”前注。 “籲!好險,平點克平點,那廝委實也太倒霉了哪!”邵真松了一口氣,暗中歡喜的道。 “莊家”像是一只落水的狗,慘兮兮的賠完三家,由於邵真的賭注較特殊,是用碼袋包著的,所以“莊家”賠完大家才開始賠邵真。 “這,這是多少?” “莊家”一提碼袋,差點沒昏過去,只覺一上手沉甸甸的,用力的咽了咽口水,“莊家” 的臉,紅得就像剛烤好的地瓜,啞著聲音問道:“這是哪位的?” “不多不少,六千兩。”邵真淡漠的開口道。 “六千兩?” 愣了一下,“莊家”睜大兩眼道:“閣下請點數。” 頷了一下首,邵真道。 莊家的臉色驟然變得非常難看,顫著兩手,費了好大勁解開碼袋,把碼子疊成十二柱,一柱十個碼,恰巧六千兩,一文也不差。 “莊家”眼前的碼子只有四千兩的光景,還差千把兩,“莊家”額角冒著汗從懷中掏也一雙亮澄澄的金手鐲,顫著聲音說道:“伙計,把這拿去換碼。” 一名跑堂模樣的應聲上前,把鐲子接過,仔細的看了看,捻了捻,發覺不是膺品,這才開口道:“頂多兩千兩。” “莊家”似乎已不能說話了,哭喪著臉站起點了點頭。 伙計很快的提著一袋碼子交給他,道:“兩千兩無誤,閣下三天內如不取回手鐲,本園便有權處置它。’‘ 連點頭的氣力也沒有,“莊家”接過碼袋交給邵真,另外再數三千五的碼子,一併賠給邵真,有氣無力的說道:“莊家換人。” “在下願推莊。”邵真求之不得莊家倒台,馬上接口說道。 於是“莊家”便換上邵真。 邵真推莊之後,除了前面兩輪牌賭運很“黑”之外,接著手風轉為“很順”,很少有通賠的現象,大都吃大的一家,賠小的一家,或者是通吃。 不到半個時辰,邵真的碼子已堆積如山,將近三萬了。 雖然邵真懷有“絕技” 詐賭之術,但今夜以他的手氣,他根本不須動用到它,賭這東西很古怪。 可以說是有鬼 即賭運,如賭運旺的話,專吃多賠少,儘管把關的抓“天九王”或“地貢”,但“莊家”拿來個“擔子”(即對子)。 如賭運黑的話,往往吃少賠大,甚至通賠,像剛才那位“紅臉關公”把關抓四點不到的牌,他卻抓斃死牌。 所以說賭有賭之“鬼”,要你贏便贏,那怕你先前輸得要脫褲子,到最後仍是扳回來,要輸的,雖是前面贏得滿心開花,但最後仍輸的一乾二淨。 邵真賭的經驗雖短,但他知道賭有賭運,而且這賭運很少說從頭紅到尾,紅極必黑,黑極必紅。 一個時辰以後,邵真的手風開始轉壞了,通賠屢屢出現,抓的牌不是斃死便是一、二點牌,邵真心知玩下去,說不定要輸老本,那才不值得,便開口說道:“夜已深,在下必須離去了,換哪位來推莊?” “我來!” 一位中年婦人立即開口,換他繼續推莊。 邵真提著三個沉甸甸的碼袋,每袋少說也有一萬,向框台換飛錢。 除去了抽頭,邵真一共換取三萬一千多,好不嚇人,當初不過是三千兩起家咧,竟贏有十倍之多。 邵真樂壞了,給了掌框不少的“吃紅”贏錢,慷慨大方點哪有什麼打緊,是不? 走出了賭園,邵真第一個意念便是找個女人樂他一樂。 拐了一個彎,來到了“美之園”。 “美之園”,便是洛陽棧店裡的妓女部。 還沒進門,邵真的兩眼,便映入了一堆營營燕燕,環肥燕瘦的倩影,而且聽到了嗲聲的嬌喚,鼻端聞到一股濃郁的幽香…… 邵真正想跨進去,一陣怯怯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這位大哥……” 邵真停止腳步,轉過身子,但見喚他的人是一名不認識的青衣少女,微感訝異的打量了她一下,邵真開口道:“姑娘是?…” “我叫王御照。” 青衣少女年約十七八歲的光景,模樣生得蠻不壞的,身裁嬌小玲瓏,一張臉蛋兒充滿清麗秀氣,青衣少女清亮的眸子向四周溜轉著,語音怯生生的道:“能不能藉個地方說話?在,在你的房裡。” “當然,為何不能?我正要找個人談心。”像是恍然的一笑,邵真說道。 這事兒,邵真遇到太多了,不是麼? 有很多女人不甘寂寞,或是為了某種原因,往往沉陷在紙醉金迷的虛榮漩渦裡。 嗯,眼前的女人便是,一個“臨時客串”的“淘金女郎”。 不諱言,邵真是太喜歡這類女入了,她不僅要比“職業性”的妓女“好”得多,而且和嫖妓 一樣,只需付出歡樂的代價,不需擔上任何的感情責任。 邵真顯得有點色迷迷的瀏覽著王御照美好的臉龐,擺手說道:“姑娘請隨我來。” 王御照不知是故意造作,還是真的害羞,不作聲的點了點頭,默默的跟上邵真…… 兩人進入了房間。 王御照一進房間邵真伸出一個指頭。 “一百兩?太貴了吧?” 邵真並非是真的想“講價”,而是喜歡講些似諧而又無用意的話,這是他的老毛病。 “不,是一千兩。”王御照搖了一下頭道。 “一千兩!” 嚇了一跳,邵真眨著眼脫口道:“姑娘你好大的獅子口,你是想敲詐?勒索?嘿!美人兒,別把少爺看得太嫩,要找冤大頭得招子放亮點。” 王御照的臉蛋忽地蒙上了一層羞紅,羞怯的道:“我,我是第一次……” “你是說你還沒有過……?” 愣了一愣,邵真有點不相信的說道:“你是處女之……” “是的!” 咬著牙,王御照打斷他的話道:“我需要一千兩。” “我願付這代價。” 邵真頷首道:“只要你所言是實,否則你只能得到‘一般代價’ 十兩銀子。” “另外還得須從我兩個條件。”王御照道。 “還有條件?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怔了一怔,邵真啼笑皆非的道:“我的好姑娘,你得搞清楚,是你自個搭上門來的,並非少爺我找上你的啦。”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王禦照面露懇請之色,望著邵真道。 “好吧。” 攤了一下手,邵真沒好氣的道:“一夜千金的美嬌娘,你就說說你所謂的條件吧。” 蠕了一下小嘴,王禦照像是被邵真帶有諷刺意味的話兒,羞得臉兒紅紅的,說道:“請不要對任何人說出這事……” “放心,少爺才不會傻得去做你的‘義務宣傳員’。”不等她說完,邵真笑著道。 “請你不要這樣侮辱我?”羞憤的咬著牙。 王御照道:“你有權享受我的身體,但絕對無權侵犯我的人格!” 微微一愣,邵真瞇了一下眼眸,緩緩的道:“在下接受你的抗議,我,鄭重向你致失言之歉。” 說完,邵真向王禦照拱了拱手。 “哦,你用不著這樣的。”王御照見邵真道歉,反感手足無措,急聲道:“我並非有意……” “請你說出第個二條件。”邵真柔聲打斷他的話。 “請你……”話沒說完,王御照的臉蛋更紅了,紅得很嬌豔迷人,王御照顫抖著聲音道“請你溫……溫柔些……” 邵真差點沒噗嗤笑出來,正想開口,王御照已低低的說話,那模樣兒,好生羞嬌的道: “請你別笑,我聽人家說女人第一次是很……很……” “你的條件我都接受。” 邵真點頭說道。 羞怯怯的,王御照緩緩的走近了邵真。 “在下建議叫些酒菜,似乎可以使你不致過於緊張,你以為如何?”不等她走近,邵真道。 “我,我不反對。”王御照停下腳步,紅著臉道。 於是邵真囑咐伙計擺上一席酒菜,酒菜擺定,兩人共飲起來…… 王御照似乎真的不是在風塵中打滾的女人,樣子非但顯得生嫩,侷促,而且看來有一點惹人憐愛的韻味,她顯然不善於飲酒,很可能是第一次飲酒,不是麼? 她方喝了一口便嗆了老半天,但她仍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兩大杯,原本已夠紅的兩頰,此時顯得更紅了…… 或許是酒精的助力,也可能是習慣了氣氛,王御照不再顯得羞赧不安的樣子,提起酒杯,朝邵真醉態似的說道:“酒聽說能使人忘記一切,能使人做出任何事情,而且還能增加不少情趣,哥,我們喝個痛。決。” 說完,仰首喝乾滿滿的一杯酒。 邵真淡漠的望著她的醉容,有些生硬的說道:“但酒醉中的迷惘,抵不過酒醒後的痛苦,過量的酒,往往是罪惡的開端。” 微微一煞,王御照不解的,望著邵真,說道:“說這些話,不顯得大煞風景了麼?” 淡淡一笑,邵真答非所問,支開話題道:“姑娘,如在下記性不錯的話,我們似乎曾照過面,對不?” “是的。” 喝了一口魚湯,王禦眼點首道:“今晚,哦,就是剛才,你不是在推牌九麼?你推莊,我壓注,不記得了麼?” 恍然的點了一下頭,邵真像是自語的道:“怪不得你如此肯定我願意付千兩找個女人,原來你知我贏了錢。” 微頓了一下,撩起眼光問道:“你輸了?” “輸了不多,區區的四十兩而已,但它是我僅有的錢。” 王御照醉眼朦朧的說道,那樣子,嗯,很迷人。 打了一個酒呃,王御照接著又說道:“原本以為贏得一千兩的,但,不想都輸光了……” 話音頓了頓,王御照忽地站起身子,步履不穩的走向邵真,口中哺哺的像在說醉話: “一千兩,一千兩,都是一千兩,哦,哥,你使我忘記一切煩惱!” 王禦照像是醉了,整個嬌軀一下投進邵真的懷裡,氣息咻咻的道:“哥,今夜你使我忘記所有的煩惱吧!” “你醉了。”邵真任由她躺在自己懷裡,沒有摟她,沒有吻她,也沒有撫摸她,只淡淡的說了一句。 “在朦朧中,不是更能感到樂趣麼?”半睜著眼,王御照微張著小嘴,兩頰滾燙的,高聳聳的腦前急速而不規律的一起一伏著,衝動的說:“哥,那,是不是很快樂?我,我人…… 給我好麼?妹子的胴體,你會喜歡的。” 王御照的嬌軀在顫抖著,美眸湧上飢渴的需要,閉上了眼,她伸手勾住了邵真的脖頸,湊上紅唇…… 但邵真按住她的香唇,平淡的問道:“告訴我,你要一千兩做啥?” “你問這作啥?你為啥不吻我?撫摸我?” 王御照已是癡迷作態,緊緊摟著邵真,又湊上香噴噴的紅唇…… “拍!”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揚起,邵真竟然送她一記耳光。 猛地一愣,王御照睜大著眼,撫著臉頰,不解的望著邵真。 “坐回你的椅子上”。邵真近乎冰冷的說道。 “你沒權打我的!” 王御照坐回位置,她的左頰已經出了五道鮮紅的指痕,兩眼憤怒的望著邵真,憤聲道: “你可以不要我,但你絕對沒有權利打……” 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邵真道:“你要一千兩做啥?” “你也沒權問這個!” 依然是滿臉憤怒,王御照道:“告訴你,我並非憑白拿你的錢,我是靠我的肉體博來的,而且也是甘心情願的,我可以問心無愧,你,憑什麼打我?” |
第04章
瞇了一下眼,邵真深沉的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如果在下願無條件送你一千兩,甚至更多的話,你願不願說出你需要一千兩的理由?” 愣了一愣,王御照驚異的望著他,但立即說道:“無條件?至少你已刮了我一個耳光!” 邵真猛地一怔,呆呆的望著她,似乎,他不曾見過如此倔強而又有骨氣的女人吧。 “你仗著你有錢是麼?你是在施捨是麼?” 王御照咬著牙道:“你也別以為你是在凌辱我,是我自己願意的,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一千兩?你可以不用這樣做的,對麼?你可以無情的享受我,而我卻不是無條件的陪你作樂,你為啥要無條件送我錢?” 邵真始終靜靜的聽著她講,臉上的表情,很難令人捉摸… 王禦照像是激動非常,說完顫著手提起酒壺,便要斟上一杯,口中哺哺自語的說道: “憑白送人一千兩,有可能麼?有這樣的傻瓜嗎?” 提起酒杯,語鋒轉向邵真:“你是否想藉此博我感激,用以佔有我的一生?” 冷笑一聲,王御照仰起酒杯…… “叭!” 一支筷子如箭躥來,正中酒杯,乒乓一聲,王御照手中的酒杯墜落地上…… 不等她開口,邵真已冷冷的說道:“倔強,有時候非常可愛,而且極為幼稚的,尤其錯誤而偏激的倔強,不過是可憐的矜持罷了。它並不能顯示出你什麼,只講明了你偏激,你幼稚,你可笑,可憐,講明你的人生觀是如此地狹小 你不會見到人性善良,溫暖,可愛的光明一面,只見到人性的卑鄙,下賤,無恥的一面!” 舔了舔唇角,邵真深沉的注視著表情複雜的王御照,沉聲接著道:“是的,我對你是在施捨,善意而無企圖的施捨,它與有意圖有目的施捨是截然不同的。你拒絕施捨,並不能維護你膚淺的自尊,你的自尊,早在你生出出賣靈魂的意念之時,已被你自己出賣得一乾二淨了,你所維持的,只不過是那張還感到羞紅的臉皮罷了!” 從懷中取出一張飛錢,兩指輕輕一揚,竟然平穩的飛向滿臉驚愕的王御照,邵真又道: “這是我付給的價錢……” “你,你當真無條件給我這筆錢?”急聲的,王御照激動的打斷他的話道。 “不,你錯了,我只是付我應付的錢?” 淡漠的搖了一下頭,邵真冷冷的說道:“你該知道,我並非你想像的那麼慷慨,那麼慈悲,是麼?你已被我糟蹋了 比肉體更動人的糟蹋,你的靈魂!現在,請你拿著你僅值一千兩的靈魂,走出這個門!” 兩眼充滿著感激與慚愧的淚水,王御照望著邵真,顫抖著聲,說道:“原諒我對你……” “閣下已無資格留在這裡!” 不待她說完,邵真近乎無情的說道:“我並不會佔有你一輩子的空洞軀殼,你在我眼裡,哪值一文錢呢!” 是受了邵真的那極端諷辱苛薄的話所致? 王御照的淚水像河堤缺口,洶湧而出,奔流了兩頰,哽咽使她的語音顫抖:“我錯了……” 邵真不再開腔,兩眼含著怪異的神色,默默的凝視簌簌哭泣的王御照,嗯,看來他“以傲製傲”的激將是奏效了! “自小,我便失去了我所有的親人,打從我有記憶的能力 六歲的時候,被一個婦人收容,我喊她娘,我的姓就是跟她姓的……” 成串的淚珠,裹著多少的辛酸,王御照那做悍的神色早被痛苦所取代,悲痛的語音自她的心腑流出:“十三年來,她一直愛我,如同愛她唯一的兒子一樣愛我,她的愛,使我忘記了我是孤兒,使我忘記了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可是,她是一個寡婦,在她還未生出她的兒子時,她唯一的親人丈夫,死了……” 王御照說到這裡,淚水陡地滂沱如雨,流滿了臉頰,抽泣了一會,方接著道:“為了生活,為了使我和她的兒子活下去,為了對抗殘酷的現實,她走上了女人唯一能走的最後一條路 出賣自己!” 說到這裡,王御照忽然緊握雙拳,語鋒轉為激昂:“但儘管她的身體被無數卑鄙無恥的男人恣意蹂躪,她的靈魂,世上最真,最善最美的靈魂,絕沒有人能夠污辱她!她永遠活在我心中,雖然她已在兩個月前死去,她可以安息的,她的一生,絕對愧對自己,只有大多的委屈自己……”。 王御照俯下了淚臉,抱頭痛哭,哭得好不淒然…… 邵真一直端坐不動,默默的凝聽一段人間有血有淚的不幸…… 事實上,邵真早已知道這女人有一段血淚辛酸史,不是麼?他看出王御照絕不是屬於自甘墜落,愛慕虛榮的女人,她是那麼有骨氣,不流於俗,他並不是傳言中的那麼鐵石心腸,他是一個人,人,有憐恤之心,誰沒有呢? 所以,他願意付出一千兩,而放棄“權利”,他這樣做並不是為了博得她的感激,或者任何人的稱讚,他只是因為自己是一個男人,有濟弱扶傾,鋤強助弱的責任,不是麼? 方才,他並非真的侮辱王御照,他只是以那番話做為手段 使王御照說出她的血和淚…… “她去了,留下了一對無依無靠的姐弟,我身為姐姐,我有義務照顧我的弟弟,這也是我唯一能報答她十三年來對我的撫育!” 王御照哭了一陣子,方抬起淚臉說道:“我替人洗衣,我替人牧羊,我替人收割,播種……任何我所能做的都做,如果必要的話,我也願意也賣我自己的靈肉!娘為了我她能夠,為了弟弟,我又為什麼不能!” 邵真聽得體內一陣澎拜,人間,有著大多的不幸與不平啊! 王御照拭了一下紅腫如胡桃的兩眸,接著道:“兩個月來,姐弟兩人辛苦的為人打工,尚能糊口,我們雖一無所有,但我們過得很愉快,我們幾乎忘記了人間還有無恥,奸詐的一面?” 語音轉為憤怒,怨懟。 “無恥奸詐的一面終於籠罩我們了,離我們家三裡外的‘金家莊’的少莊主‘地頭蛇’金中樞,垂涎我的姿色,欲納我為妾,厚顏向我求婚,我雖非金身玉體,但至少善惡我仍能分辨,我怎能嫁給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的無恥小人!” 聽到這裡,邵真心頭微微一愣“地頭蛇”不就是方才挨了他一腳的傢伙麼? “我拒絕了他多次,不想他竟作出卑鄙的手段,拐誘舍弟去賭錢,他百般哄騙他,可憐弟弟年幼無知,竟中了他的圈套,起初他故意讓他贏錢,弟弟為了能使我們的生活改善,膽子越來越大,竟然與他一起到了‘金銀幫’豪賭!” 王御照痛心的說道:“結果,一夜之間,弟弟輸了三千多兩了!” “他哪來這麼多的錢呢?”邵真開口問道。 “‘地頭蛇’藉他三千兩,弟弟輸光之後,他便到我家來要錢……” 王御照咬著牙回道:“但我哪來這筆錢呢?” “於是他便藉此要脅我嫁給他?”眨了一下眼,邵真問道。 點了一下頭,王御照又道:“他限我十天內還錢,否則叫我嫁給他,如果不,便殺害我弟弟!” “那你一定答應他了,是不?你說過願為你弟弟犧牲一切?” “不!我死也不答應!” 用力的甩了一下頭,王御照咬牙道:“我寧願讓天下所有的男人蹂躪我,我也不願讓他碰我一下!” “那又有何分別呢!” 邵真大惑不解的問道:“嫁給他為妾,總比被男人無情的糟蹋好,你不認為如此嗎?” “你不知道,‘地頭蛇’之所以被加在金中樞的頭上,顧名思義便該知道他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壞蛋!” 王御照憤怒的道:“我雖窮,骨頭是絕對的不窮,我絕不願與一個人人唾棄的‘地頭蛇’為伍,我寧可讓天下的男人污辱我,而得到這筆錢來救出我弟弟,至少污辱我的男人,我並不知道他是好還是壞,對不?” 一股由衷的敬佩在邵真體內醞釀,邵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說道:“但你還存著一絲希望,你帶著你所有的錢來到這裡,希望能贏得贖令弟的錢,對不?” “但事與願違,我輸了?” 王御照哀傷的頷了一下首,淒楚的道:“於是我只好賣自己了,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子。我知道你贏了很多錢,我一直在跟著你,當你離開的時候,我便想開口問你,但是一直不敢開口,深怕你是一個正人君子而碰了釘子。直至你走到‘美之園’門口,我才敢開口?” 有趣的笑了一笑。邵真問道:“凡是嫖妓的男人都不是正人君子麼?” “難道不對?” 肯定的點了一下頭,王御照道:“他們仗著幾個錢凌辱蹂躪女人,怎麼算是正人君子?” 哈哈一笑,邵真道:“錢銀乃是有福者得之,只要得之合乎義,非搶,非偷,非騙的正當來路,你是無權毀謗富有的人。嫖妓,乃是男人合理的滿足生理上的需要的一種方法,是嗎?食色,性也,誰能沒有欲?國人嫖妓付出代價,哪能一概而論非正人君子呢?” 王御照沒有接腔,但從她的眼光裡,邵真知道她並不同意自己的說法。 輕輕一笑,邵真問道:“你認為妓女是否都是淫婦?” “不!她們有的是不得已!” 王御照搖頭說道:“就像家母,她為了我們姐弟才蒙羞自己的!” “那就是了?” 邵真說道:“沒有妓女,必定沒有嫖客,有嫖客方有妓女,兩者是互需而成,你不怪妓女是淫婦,而怪嫖容非正人君子,豈不與拿壞草料餵馬,而怪馬不肥一樣麼?” “這……”王御照說了一聲,無言以答。 “你既需要三千兩才能取回令弟,何以只‘開價’一千兩呢?”邵真轉開話題問道。 王禦照紅著臉,說道:“多了,怕沒有人……” “另外的兩千呢?”邵真見她受窘,打斷她的話頭又問。 “再靠九天的時間湊足?蓖跤 嶄屑 耐 潘 饋? 停了一會,工禦照眨了一下桃紅的兩眼,羞怯怯的問,又道:“你當真送我這一筆錢?” “難道我有閑工夫與你說玩的?” 聳了一下肩,邵真道:“不敷之數……” 邵真說著便又伸手取出飛錢。 “不!不!” “王御照連忙說道:“我怎能再拿你的錢?” 何不理智點?接受一千兩與三千兩,都是受我的濟助,有何不同,你說是麼?”邵真取出一張飛錢,輕輕向前一送說道。 只見那張飛錢同方才一樣,平穩而輕盈的飛向王禦照,王御照顫著兩手接著,兩眸突地溢起滿眶淚水,淚眼模糊的凝視著邵真,一切由衷的感激,都表露在那凝視裡,王御照激動非常,顫著唇角說道:“你,沒有理由這樣做的……” “你當算是一個耳光的賠償吧?碧 艘幌率鄭 壅媲崆岬牡饋? “有生之日,我一定會還你這筆錢?” 王御照雖然沒有言謝,但盡表在她的美眸裡,王御照激動而顫抖的道:“一定會還的,並不是為了錢,是你的恩情?” “別太認真,你雖願還錢,但我不見得願還你耳光哩!”吃吃笑了一笑,邵真幽默的道。 王御照被他的話引得噗嗤一笑,眨了眨眼,王御照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痕,小心翼翼的把飛錢揣入懷裡,忽又想起的說道:“對了,我還沒請教您尊性大名呢?” “聽著,敝性邵,大名真?鄙壅嬋攘艘簧 遄帕車饋? “嗤!” 王御照被他嚴然的模樣,逗得掩唇輕笑,笑聲道:“你好風趣?” “對人別下太早的評論?鄙壅嫻 牡饋? 語聲甫落,忽地傳來報更的梆子聲: “喀喀!噹噹!喀喀……” “噢,兩更天了!” 邵真說了一聲,想起兩更之時,必須叫醒明敏秀登門“金銀幫”,連忙說道:“王姑娘,夜深沉了,你今夜就在此安歇吧!” 說著,朝床上擺手。 “你的意思……?”愣了一愣,王御照迷們的望著邵真道。 “噢,別會錯意!” 猛然醒悟過來,邵真笑道:“我的意思只有你一個人睡在那張床上,我如要你,不會等到現在了,是不?” 訕訕的笑了一笑,王御照道:“那你呢?” “我還得辦些事情?彼底牛 壅嬲玖似鵠礎? “現在?”王御照微感訝異的問道。 “是的?鄙壅娑似 郎匣故0氡 木疲 謊齠 桑 蛉 乃檔潰骸罷舛 鰨 悴荒茉? 惹它了!” “不會的?蓖跤 沼械憔降囊⊥返饋? 她覺得邵真的一張嘴很會挖苦人,不過很風趣。 王御照不解的問道:“這麼夜了,你辦什麼事情呢?非現在去不可麼?” 王御照的話音竟然有點戀戀不捨的味道。 “非去不可!” 邵真略略整了整衣衫,煞有介事的道:“這是一樁大買賣,不能不去!” “什麼買賣?”王御照打破沙鍋問到底,又問。 邵真微感一窒,不想她真個問個不停,忙瞎扯道:“棺材生意?” “棺材生意!” 一聲低呼,王御照睜大眸子道:“你是趕殭屍的?” 邵真猛可地嗆了一聲,差點沒爆笑出來,忍住笑,邵真道:“你真聰明,完全猜對了?” “那,我也一同幫你好不?”王御照還看不出邵真是瞎扯蛋,神情真摯的說道。 “不!不!” 邵真連忙搖手道:“那些死人很嚇人,你不敢去的?” “誰說我不敢!” 站起身子,王御照倔強的道:“沒有什麼事情我不敢做的!” “不行!你去了礙手礙腳,一點也不濟事!” 邵真暗暗叫苦,連忙道:“你現在只要給我好好睡上一覺,我便非常感激你了,好麼?” 失望的垂下臉龐,王御照委屈無限似的道:“你幫我這麼大的忙,連讓我回報你的機會也不給……”說著,眼淚竟然一串一串掉下來! “女人,真是糊塗蛋哪!”心頭暗暗說道。 邵真見她淚涕俱下,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啼笑皆非的說道:“我的好姑娘,你只要去休息,使真是幫我一個大忙了!” 說著從懷裡取出兩錠銀子,塞給王御照道:“你身上沒現款,我可能天亮以後才回來,你可以拿這二十兩應付你的早餐?” 抬起頭,王御照正想開口,邵真已搶著道:“別再說不!記住,千萬別離開這裡,明天我和你一起上‘金家莊’取回令弟,懂麼?” “你和我一起上‘金家莊’?”驚喜的拭了下淚痕,王御照道。 “是的,否則你一個孤弱女人家,”不可能順利贖回令弟?鋇懍艘幌巒罰 壅嫠嗄碌? 道。 喜悅的凝視著邵真,王御照顫聲道:“我不知如何謝你才好……” “很簡單?” 不等她說完,邵真道:“你只要在這裡等我回來,便是謝了我?” 溫馴的點了一下頭,王御照痴痴的望著邵真,柔細的脆聲說道:“你要快點回來呀?” “會的?” 敏捷的避開她的眸光,簡短的說了一句,便要離去…… “邵……邵大哥!”剛走到門口,王御照忽然張口叫了 聲。 “還有什麼事情!”轉過身子,邵真微感不解的問道。 “沒,沒有……” 王御照忽然紅了一下臉,悄聲道:“你一定要趕回來?” 心頭微微一震,邵真趕忙回道:“放心,我會的?” 說罷,便開門走出…… 邵真關上房門後,呆呆出神了一會,這才跨步走到隔房,輕輕敲了敲門,輕聲叫道: “敏,時間到了?” 裡頭沒有回應,邵真又叫了一聲,仍是沒有反應,皺了皺眉,便推開房門…… 門沒上鎖,邵真走進一看,裡頭空空如也,哪有明敏秀的影子! 邵真心頭猛然大跳…… 邵真一見無明敏秀身影,心頭不禁一陣鹿跳,明敏秀上哪兒去了?她不可能不告而別的。 邵真定下心神,走到窗戶旁,窗門上著鎖,又走到床邊,床上的被褥沒有折疊,邵真把手伸進被窩裡,仍是溫熱的,心頭松了下來。 由此見,明敏秀離去不久,而且是經由門口的,並非是“偷溜”。 邵真躺在棉被上,他想明敏秀可能是上廁去了吧,馬上便回來…… 但等了一陣子,仍不見明敏秀返回,邵真不免有些急,焦忖道 奇事,那丫頭會上哪兒去? 邵真想可能是明敏秀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房裡有女人,賭氣離他而去。 但他馬上否認了這個想法,邵真玩女人,並非一件秘密,打從邵真玩第一個女人,明硫秀便知道了。 而明敏秀的反應是毫不在乎,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今天,邵真感到心裡“悶”,玩玩女人,明敏秀“照理”應該和往常一樣 不在乎的。 邵真想著,明敏秀仍是不見回來,邵真再也沉不住氣,一躍身子,便想衝出房門…… “嗅,敏,你上哪兒去了?” 可是,邵真方想啟步之時,明敏秀已蓮步娜娜,走進門來,邵真喜出望外的說道:“我等你……” 忽地,邵真煞口不言,瞠目在地! 被他睜得很大的瞳孔,正清晰映著一名不下于他的俊美少年!邵真閱了閉眼,這是事實 那俊美少年正親密的摟著明敏秀的纖腰! 一股比驚愕還要來得強烈的嫉妒湧上他的心胸,邵真幾乎要崩潰下去!尤其明敏秀那輕逸而顯得冷冰的語氣,幾乎他要癱瘓下去。 “對不起,你能離開這房間麼,三個人擠在同一床上,似乎擠了一點,你說是嗎?” 猛力咬了一下香尖,但那刺痛根本抵不住心靈上的痛楚,邵真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努力平衡他自己的身子,他做夢也沒想到明既秀會“以牙還牙,以眼還邸保 狻罷小保 翹? “絕”的一招啊! 邵真懷凝自己有“還手”之力,他感到腦筋像是被人用力一擊,擊得太猛,擊得太狠了啊! 長長的,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邵真雖然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但他要配上一副微笑 即使是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語音一定顫抖得非常厲害,但他要使話說得很“漂亮”! “伙計,真有你的,眼光真還不差,這位閣下看來並不會太“窩囊”,少爺也和你有同樣看法 他足夠使你欲仙欲死的,可喜可賀也!” 明敏秀與那俊美少年臉色陡地一變,輕鬆的笑容消失了,換上一臉比邵真更大的驚愕…… “春宵苦短,及時行樂才是?” 微笑顯得很自然,很輕鬆,而且有更多的不在乎,語音顯得很平靜,沒有一絲的勉強與做作,那麼瀟灑的擺了一下右手,邵真含笑道:“兩位,請稍稍讓點路好麼?即使是狗也不願三條擠在同一狗窩的!” 明敏秀的臉色倏地變得死白,身子忽然踉蹌的向前傾了兩步! 一旁的俊美少年見狀,大驚失色的抱住她,口中急急叫道:“敏姐,你……” “伙計,你可真個心急,未嘗魚水之歡,便先心昏身癱,未免太那個了哪!” 看也沒看的,邵真朗笑說了一聲,便大步踏出門口…… “等等!”俊美少年回過身子,大叫了一聲,便要追去“噢,真,你太狠了!” 明敏秀仰首哺哺說了一句,嬌軀叭的一聲僕倒於地,不省人事! 俊美少年見狀大驚,旋又奔回房裡,抱起明敏秀,急促的低叫道:“秀姐!秀姐!”…… 但明敏秀好像軟皮糖般的不動,美眸緊閉,眸角正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一直滴到她那死白而不住顫抖的唇角 “秀姐,都是我害了你!” 俊美少年,把明敏秀抱至床上,兩眼紅紅的道。 邵真咬著牙,儘量使步履顯得平穩,幾乎是那麼艱辛的走到通道盡端,拐過彎角,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整個身子像虛脫的例靠在牆壁上…… 邵真竭力想使自己站立起來,他也想不到,明敏秀會用相同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 用力的閉下眼簾,否則他會控制不住淚水的奔放。 他想否認方才所見的不是真的!不是,絕不是,可是,那是真的,一點假也沒有!噢,血淋淋的真實,多麼殘酷啊! 儘管愛不過是人生的一部分,可是失去那一部分,何嘗又不是失去了一切呢! 邵真內心的痛苦,絕非幾點筆墨便能形容,那痛苦,就像是萬蟻噬心,五馬分屍的痛苦?……痛苦!痛苦! “這位小哥,你怎麼啦?” 昏昏沉沉的,邵真耳中聽到有人在叫他。 沒有睜開眼,因為他知道一睜眼,跟著流出的便是肝腸寸斷的淚水,他不願流淚,男人流淚,是已到了絕望無助的地步啊!他不承認自己到了那種地步,至少他不願意為一個女人而流淚。 深深吸了一口氣,邵真緩緩的道:“沒什麼,只感身子有點不適?” “小哥房間在哪裡?我扶你去休息?崩慈朔鱟∩壅媯 靡獾牡饋? 慢慢的睜開眼簾,邵真看清來人是一位五旬的黑袍老者,朝他感激的笑笑,邵真道:“謝謝前輩關懷,小哥已覺好些了?” 說罷,朝他打了一揖,轉身行去。 此時已兩更的了,客店早就打烊,當然“賭園”除外。 邵真走到樓下,他此刻感到需要酒,迫切的感到需要剛邁下樓梯,邵真一撩眼便見坐席上靜坐著一個人,那個人背向他,但邵真對那背影是太熟悉了。 那人身穿黑色勁裝,背後掛著一只柄很長,可能兩尺不止的長斧,薄薄的鋒刃在油燈下閃閃生光,一看便知那把斧頭的鋒利決不下于一般的利?” 從背影看來,那人很年輕,似乎不會超過二十歲,頂多的也不過二十一二的樣子,熊腰虎臂看來像是男的,但披至兩肩的長髮,使人以為是女的,但聰明人可以知道,一般江湖女俠的兵器,大都是使用輕巧的刀或劍,不會使用斧頭的。 邵真像是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走到櫃檯。 櫃檯有一名伙計,正頭如搗蒜的打著吃,那副樣子象是與武則天“神交”得津津有味…… 黑衣少年像是不覺有人走下樓來,桌上放著一壺酒,樣子顯得很優雅的獨自飲著…… 邵真正想喚醒伙計,忽見櫃檯上掛著一塊木牌,牌上寫著“今日酒已賣完,明日供應” 等字樣。 正在此時,黑衣少年忽然開口道:“朋友,何不過來飲兩杯?” 轉過身子,停了一下,邵真才緩緩啟口道:“歡迎麼?” “是你?” 黑衣少年陡地一愣,驟然轉過身子滿臉驚異的注視著邵真,說道:“想不到在此遇見你!” 黑衣少年果真不錯是男的,長得紅唇皓齒,烏眉星眸,尤其烏黑的頭髮不打發髻,任其技下來,顯出一股男性獨有的粗獷,豪邁的男性美,更是他兩頰竟然還有兩個酒渦!嗅,男人有酒渦是太少見了,不用說,這黑衣少年稱得上是一名美男子。 “該說是冤家路窄,還是喜相逢?”擺了一下手,邵真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以為呢?”豪放的一笑,使得他的酒窩露出的更明顯,嗯,太迷人了,黑衣少年笑著道。 聳了一下肩,邵真瀟酒的道:“老友,何不把你的酒還遞過來?” “的確,闊別半載,怎吝於區區兩杯黃湯,是不?” 話音一頓,黑衣少年朗笑一聲,有點怪異的睨著邵真,突然!噢,是那麼的倉促,那麼的急迫,嗯,一只酒杯,裝得滿滿,快得幾乎要懷疑它是從黑衣少年手中打出的,真的,即使連一眨眼的工夫也沒有,那只酒杯仿佛是長了眼睛,快如流星的射向邵真的嘴唇……更令人難以相信的是:那只酒杯在如此快速急飛下,竟然連半滴酒也沒溢出! 就這一手,只要是內行人便可以看出那是黑衣少年身負絕學,絕不是等閒之輩,武林之末屑! 但邵真,他 不眨眼,真的是沒眨眼皮兒,即使是極為輕微的閃動也沒有,沒有,仿佛他的瞳孔裡並沒見到那只不過離他唇角二寸的酒杯…… “叭!”一聲微響,嗅,大不可能了,那只酒杯竟然令人那麼匪夷所思的舔在邵真的唇上! 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酒杯“?痺諫壅媧街械囊簧材牽 唬 盟凳前 材牽 崆? 的,邵真忽地一仰首,於是那只酒杯忽地像是撞在彈簧上,陡地彈起半尺來高! 於是,美妙的畫面出現了。 但只是那只酒杯忽然那麼令人不敢相信的在空中緩緩的打了一個滾,打了一個很輕但很美的滾,杯中的酒,簡真就成了一條線,那麼正中的一點偏差也沒有的“流”到邵真兩片微張的唇裡! 奇怪的事情還沒有結束,當酒“流”完的時候,酒杯很快的便往下沉,眼看便要落在邵真的嘴上,說時慢,那時快,邵真忽然像是過癮般的籲了一口氣! 於是乎,那只酒杯又以方才那般飛來的急輕,驚然射向黑衣少年! 輕輕的一抬手,黑衣少年含笑接過酒杯,一切過程,寫來實在是大嚕嗦了,事實上,從開端到結束,只不過像是暴雨中的閃電,太快太快了! “敬酒之情,銘謝心懷?背讀艘幌麓澆牽 鷚桓鑫 Γ 壅嫦緣糜械 淠 牡饋? 攤了一下手,舉止的瀟灑,不下于邵真,黑衣少年含笑說道:“不坐下敘敘麼?” “免了”! 冷冷一笑,邵真冷冰地脫著他道:“‘黑鷹’,少爺今天脾氣不好,別惹我,懂麼?” “黑鷹”?噢,原來頂頂大名的“黑鷹”,便是那名黑衣少年,怪不得有如此不凡的身手! “黑鷹”,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在武林人物心中,他永遠是一個謎,一個很奇妙的謎,不僅他的武學路數,師門身世無法可知,即連他的真面目也很少人見過。 世上只知“黑鷹”這個名號響撤雲徹,是一個世俗罕見的美少年,尤其是他一身怪異而蓋世的武功,已大大超過他的年齡。 當今武林,年輕一輩的能震撼武林的並不多,他是其中的一個。 他永遠像是一團霧,來無蹤,去無影。 邵真不太記得他什麼時候認識“黑鷹”,好像是兩年前吧,也許更早一點,唯一能使邵真不忘記的是,他遇見“黑鷹”是在一個濃霧迷漫的晚上,那晚是十五,但月光無法透過重重濃霧,是一個很怪,而且也令人感到很蹩扭的夜晚,邵真和明敏秀,不知為了什麼而拌了嘴,邵真賭氣走出客店,獨自徘徊…… 那時匝天漫地的濃霧,能見度的範圍充其量也不過幾尺,而邵真當時是滿懷心事,踽踽踟躕著,嘆息著……不想竟撞上一個人。 邵真火氣本來很大了,當下正好借題發揮,不管三七二十一,掄拳便向來人搗去。 而那被撞之人,便是“黑鷹”。 “黑鷹”見邵真走路不帶眼睛,而冒失的撞上自己,不道歉也罷了,竟還***出手揍人,心頭的火氣比邵真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兩個小夥子,連最起碼的理論也沒有,一語不發的,便展開了場“啞打”…… 起初兩人都是存著“教訓”對方的心理,但越打越有勁,竟然相持不下,最後彼此都亮出了絕活兒,變成了一場宛如深仇大恨的死鬥! 呵!那緊張驚險的場面,實在難以形容,用打得星月無光,天昏地暗來描寫當時情景,一點也不為過,可能還嫌不夠入骨哩! 打了很久很久,至少有兩百招,彼此都全力以赴,但到了筋疲力竭的時候,依然沒有分出一個勝負…… 最後,兩人像虛脫般的跌坐地下,誰也沒有受傷,但彼此都累死了…… 兩人的心頭充滿了驚訝,他們沒想到竟遇上了一個相稱的對手,之後,彼此問明身份,方知兩人皆是名噪武林,蓋世江湖的一流高手! 後來兩人便不了了之,但也相逢不少次,每次相遇,雖沒有再動手,但彼此內心都不服輸,頗有再較一技之意,只是不敢輕舉妄動,心存顧忌,至今,兩人似友似敵…… “那真不幸,少爺今天滿存欣喜想與閣下敘敘,不想你卻擺出這副死娘相,嘖,真不夠意思吶!”吊兒朗當的聳了一下肩,“黑鷹”撒著唇角,皮笑肉不笑的道。 “‘黑鷹’,你會付出這句話的代價!” 冷冷一笑,邵真接著道:“那個時刻,終究會來到的?” 語音一落,冷哼了一聲,便躍身射出門外…… “姓邵的,何不現在來個了斷?” “黑鷹”似是料不到邵真會離去,微微怔了一怔,才開口叫道,口中雖是如此說著,身子並未追去,兩眼直愣愣的望著門口…… 邵真展開身形一路急馳著,現已接近三更天了,街道上卻連一只野狗的影子也沒有,邵真毫無顧忌的把輕功展至極點,飛也似的向城外射去…… 邵真方才忍讓“黑鷹”的挑釁,並非懼怕“黑鷹”,而是他心系“金家莊”,他心中已決定救出王御照的弟弟,如果他與“黑鷹”打起來的話,勢必引起一場大騷動,他不願再見到明敏秀,而且他與“黑鷹”縱能分出勝負,絕不是三五招之內可分曉,很顯然的打下去會拖延他到“金家莊”去熱說氖奔洹? 躍過了城門,邵真馬不停蹄的向南逸去…… 半盞茶工夫,“金家莊”已隱約可見。 “金家莊”聳立於洛陽城外的南郊二十裡處的一個小山崗上,全莊人口連婦孺並算,也不過千餘人左右,大皆務農為業。 偶或在江湖黑道上霸佔掃頭,運銷黑貨,莊主“血手追魂”金允芎在江湖上靠其鄉愿作風,還算微有名氣,以致“金家莊”三個字,在武林人物耳中並不算太生疏。 但見此刻的“金家莊”在夜幕的籠罩下,微有莊嚴,肅穆之概,尤其一撩眼便能見到的一支四角大旗,寫著“金家莊”三個草宇,隨風卷拍,還真有點懾人哩。 “‘金家莊’?少爺叫你改成了‘鬼家莊’!” 心頭冷哼一聲,兩腳微彈,邵真拔起身形,如脫弦之箭,直射向山頭…… “什麼人?”方不過停在寨前,邵真的耳膜被一股喝聲震動。 “來人報名!” 邵真不用抬頭也知道寨頭上看哨的已發現了他,微微撇了一下嘴唇,邵真理也不理的,一射身子,退自向莊內疾躥而去…… “停下!你***還不快停下!” 哨子一見,情急的暴喝著道,但彈指間邵真的身影已脫離了他的視線,連忙用力搥著一面大銅鑼,鑼聲震天,響徹全莊! |
第05章
頓時莊內燈火通明,喝聲迭起,湧出一大堆黑壓壓的人潮;很快的,邵真被包圍住了! “待客之道,豈是如此?”邵真昂立當中,環視人影,冷傲的道。 “閣下何人,膽敢深夜間我‘金家莊’?”一陣沉沉的聲音揚起,緊接著步出一名身穿黑袍,年上半百,短須蓬鬆,面容微顯老態的老者。 黑袍老者驚異的打量著邵真,啟口道:“老夫乃本莊莊主‘血手追魂’金允芎,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冷冷眨了一下眼皮,邵真皮笑肉不動道:“少爺乃閻王道上的朋友,今受閻王之托,特來邀請你老參加地府大會。” 金允芎老臉陡地泛起一股殺意,動怒已極的呵笑兩聲,捋了一下短須,冷聲道:“好個狗操的小雜種,想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好,小輩,看看你能不能請動你家大爺!” 說完,一跨步子,便想動手…… “莊主!”忽然背後走出一人,急聲喚道。 邵真轉目望去,正是在客棧中扶“地頭蛇”金中樞回去的中年漢子。 但見他趨步至金允芎的身旁,低聲耳語…… 金允芎老臉一變…… “小子,你就是打傷吾子的人?”金允芎咬牙問道。 “一點也不錯”。傲岸的點了一下頭,邵真咬牙說道:“少爺就是為這特地來看你那小龜孫子如何了?” “好!好!小子,有種,傷了人竟還敢登門挑鬥……” 金允芎怒睜著兩眼,滿臉充滿著迫切的殺機,磨著牙憤道:“小輩,報出你的名號,你爺今天不殺你誓不為人!” “你們本來就不是人,一堆活烏龜死王八罷了!”有趣的歪了一下頭,邵真刻薄的道。 “我操你娘的巴子!”忍無可忍的暴喝一聲,一個中年漢子身形陡起,帶起一道銀光,一只利劍帶著一撮寒風,刷的一聲朝邵真當頭砍下! “原來你就是‘斷命劍’金世旺?”邵真一閃身形,吃笑問道。 “既知我大名,還不受死?”中年漢子一劍落空,身形接著一轉,長劍隨著口中的冷叱,又快如流星的,點向邵真的胸前。 “金世旺,汝何不叫死漢?” 吃吃一笑,邵真一待劍梢即將戮至,兩腳猛地怪異的一旋,一挪! “斷命劍”猛然大駭,只覺一瞬眼間,竟不見邵真人影! 大叫一聲,“斷命劍”連忙抽身暴退! “去吧,別再耽擱時刻了!” 冷澀的語音響起,邵真忽像鬼魅般的俯身而上! “哇!”一旁的“血手追魂”金允芎,只覺眼前一花,耳中被一股尖銳的慘叫刺進,接著,他看到“斷命劍”若大的身子,翻起五丈來高…… 他的眸孔也清楚的看到,金世旺那把“斷命劍”竟不知何時竟“跑”到邵真的手裡! “物歸原主”!冷酷的輕叫一聲,邵真單手一揚,手中之劍驀然劃起一道寒光,直飛仍在空中打滾的金世旺! “哇呀 ” 一聲悠長而淒厲的叫聲,隨著一道血光的冒出再次揚起! 但只見金世旺已被自己的“斷命劍”貫胸而過,鮮噴噴的熱血如噴泉般的激射而起! 叭!金世旺摔落地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四肢,便寂然不動了,可真成了死漢,已告別了這大千世界矣! “操你奶的……” 十幾條人影隨著一聲臟不可聞的罵語,如離弦之箭般的猛然撲向邵真! “做個風流鬼也不壞,去操閻老王的奶奶吧!” 無動於衷的嘿笑一聲,邵真大吼一聲,身形猛地如餓虎撲狼般的迎去…… 邵真的殺機可說完全被激起,明敏秀的斷情別戀,“黑鷹”的尋釁,以及王御照的傾訴,這些唯一能使他感到好受些的辦法便是殺,殺 殺盡眼前狼心狗肺都不如的雜種。 邵真用不著亮出他的兵器,他的兵器很少人見過,幾乎可說沒有,因為 見過的人已不再是陽間的人了。 對付眼前這般專只會以多欺寡,狼仗虎威的狗腿子,說實在話,他只需以他普通的“大龍手”便夠了。 “大龍手”,對他而言雖是平淡,然而對“金家莊”哥兒們便不同 大大的不同! “呀哇 !” “哎呀 !” 至少,有十條以上的身子,在邵真擠進人堆的一剎那,拋繡球般的飛起,降落,嗯,還帶著此起彼落的“最後歡呼” 邵真沒有停止他怪異詭奧,非一般人所能招架的大龍手的施展,他揮舞著兩臂 像風車般的揮舞著,而就在那兩臂的空檔裡,有著太多的聽來令人毛骨驚然的慘呼,像豬叫般的幽幽不絕! 真的,此刻生命的價值已完全被蔑視,被否定,是如此不值錢! “娘哇 ” 最後一名 是說方才撲向邵真十幾名裡的最後一名,看來是那麼“有趣”的被邵真兩指捏斷了喉頭,慘叫一聲,僕倒於地,尋他老娘去了…… 拍了拍手,邵真好整以暇的拂了拂兩袖,一點也不在意的瞥一下地下幾近二十條的屍首,冷冷扯了一下唇角,不帶一滴同情味兒的道:“該死的已死了,還有哪些該死的快死?” 深深抽了一口氣,“血手追魂”金允芎睜大兩眼,有牛眼般大,哪裡面,瞳孔的裡面,有著大多一看便知的驚悸,恐懼,“照理講”,該也有憤怒才對,但沒有,即使一丁點也沒有。 或許是眼球“空間”太少的緣故吧,以致於那過多的驚駭不能“容納”一點憤怒了。 那身後的金家子弟更不用說了,他們的眼球裡並沒有一絲驚悸,只是茫茫的睜著 那樣子,就像在做夢哪! 像是不耐的拂了一下袖子,邵真含笑說道,不過那話語確是太氣人了。 “怎麼!方才一蜂窩的像沒頭蒼蠅的想與閻老王的奶奶銷魂,現在怎***全是死過去了? 莫非閻王奶奶太難‘下咽’,現在換閻王的娘好了,比較年輕,哪位願嘗嘗?” 猛猛的吞了一口口沫,“血手追魂”用力眨了一下眼,他必需看清眼前的年輕人是不是一個真的人。 “閣,閣下太狠了……” 強自鎮定的咬了一下舌尖,“血手追魂”開始感到他的心跳與氣息加快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我還無冤無仇,何故一傷吾子,二傷我門人?” “你說對了,草包!” 吃吃一笑,邵真說:“你既受了如此委屈,竟還直愣愣的站在那裡,且還***囉嗦不停,不嫌顯得太窩囊了麼?” 說畢,負手踱前一步…… 心頭猛地一跳,“血手追魂”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呀,太不夠味了,遇上這些專只會吠叫的狗崽子,宰了你們,還真污了我這雙手呢!” 邵真停下步子,鄙夷的冷笑一聲,輕蔑的睨著面如土灰的“血手追魂”,冰冷的說道: “姓金的,你那龜兒子呢?” “他,他……” 一連打了幾個哆嗦,‘血手追魂’道:“他被你傷的很重,在裡頭療養。” “哼,早該一腳把他報銷的!” 冷澀的撤了一下唇角,邵真道:“你們是否騙來一位姓王的青年?” 怔了一怔,“血手追魂”低聲道:“你是說王一混?” 邵真冷冷點了一下頭。 啞著嗓音,“血手追魂”恐懼的道:“我們並非騙他,是他欠了我們的銀子……” 不待他說完,邵真冷峻的打斷他的話:“把他放出來!” 一怔,“血手追魂”抹了一下汗,低聲問道:“他,他是你的什麼人?” 一睜眼,邵真低叱道:“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連忙轉過身子,“血手追魂”揚手發令道:“把王一混押’……不!放出來!” “是!” 一聲洪諾,一條身影,急忙馳進屋裡去…… 辣辣的咳了一聲,邵真壓著嗓子道:“姓金的,素聞你奸險刁滑,今見果是不虛,哼,算是你明智,哼,否則我‘鬼見愁’,非把你‘金家莊’夷成平地,片瓦不存不可!” “你;你是‘鬼見愁’?”瞳孔陡地放大,“血手追魂”低叫一聲,微張著嘴,愣住了! 這種現象邵真是看多了,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邵真的名頭任誰聽了都要瞠愕吃驚,這不是誇張,自出道以來,除了“黑鷹”,他幾乎是絕無對手,至少與他交過手的人,他都可以順利的打敗對方。 “原來您便是邵少俠,老漢有眼不識泰山,邵少俠您怎不早說出您的身份,否則便不會發生這場誤會了……” 艱辛的扯了一下喉結,“血手追魂”戰戰兢兢的邁前一步,誠惶誠恐的打了一揖,顫著嗓子道:“還請少俠恕過敝莊失禮之處。” “大人不記小人過,‘血手追魂’,你這窩囊的巴結樣子,確是燙到少爺心窩裡去!” 聳了一下肩,邵真尖酸苛薄的諷刺道。 “血手追魂”臉上被譏得一陣青一陣白,紅如豬肝,卻又不敢吭氣,訕訕的陪笑著,不過笑得實在太難看了。 並非“血手追魂”太窩囊,說老實話,“鬼見愁”這塊招牌確實太扎手了,絕非他或者一般普通人惹得起,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丈夫能屈能伸,“血手追魂”又敢怎樣呢? 他的低聲下氣,講漂亮點是為了保全“金家莊”,不是麼? 一個小小的“金家莊”在“鬼見愁”的眼裡絕不是一個“東西”,講自私點是為了保住他這條老命,他還不想死,之世上雖醜,但仍有很可留戀的地方,是不?而邵真摘他的腦袋,就像探囊取物哪,甚至比這更容易哩! 邵真見他那副狼狽、尷尬的可憐相,似乎是有些不忍,語氣稍顯緩和的道:“‘血手追魂’,你子仗勢欺凌孤男弱女,是否該教訓?” “應該,應該!” “血手追魂”哪敢說不是?連忙點頭應道。 那可憐兮兮像個死王八,與方才神氣活現不可一世的樣子,可真是天壤之別,哎,人之前倡後恭,凌弱畏強,似乎是人類一種可憐復可恥的天性,是不? 緩緩籲了一口氣,邵真又道:“現在你該知道王御照姐弟是惹不得了吧?今後令郎想納他為妾的美夢已成泡湯之想,自是匆庸置疑,你們如敢再動她一根……” 抽了一口氣,“血手追魂”不待邵真說完,急急說道:“老漢斗膽也不敢!” ‘明哲保身’,‘血手追魂’,你深知其理,可賀也!” 挖苦人似乎是邵真的專長,但見他又說些叫“血手追魂”無地自容的話:“你深得大丈夫能屈能伸之三昧,嗯,就像烏龜腳能屈能伸一樣,可喜也!” “血手追魂”一張老臉可真漲成豬肝,要說世上最尷尬的人,可能就是他老兄了。 “至於欠銀三千兩……”邵真說了一聲,故意停下來,轉眸兒向“血手追魂”,唇角漾起一絲怪異的微笑…… “不提這個!不提這個!”打了一個哆嗦 “血手追魂”連忙道:“就像是替王氏姐弟賠禮之物吧!” “素聞閣下仁心義腸,濟貧扶弱,好施廣布,果真是不假!” 哧哧一笑,邵真損得“血手追魂”真要哭出來,但邵真並未就此放過他,睨了一下眸子,又道:“俗話說:助人助到底,送佛送上天,現在王氏姐弟倆身無一物,無以為生,你是否願 意再資助他們呢?你一定非常願意的,對不?” 邵真這招打蛇隨根上確實是厲害極了,“血手追魂”哪敢說不?即連想的念頭也沒有,立即 轉首吩咐道:“到庫房取一千兩紋銀……” “一千兩,太多了吧?”邵真打斷了他的話,輕笑著道。 “不,拿,五,五千兩!”“血手追魂”一窒,連忙改口道,看來他是被“敲”定了。 邵真裝出無限敬佩的道:“哦,你真是我所見過的最仁慈的一位了。” 訕訕的一笑,“血手追魂”露著諂媚的笑容說道:“實在是最近手頭不便,區區五千兩請笑納!” “喲,你別搞錯,我絕不要你一文錢,我雖很賤,也很愛錢,可是,卻不慣向人白要哩!” 邵真故吃一驚,連忙搖手道。 “老漢是……是說贈與王一混五千兩數目,還請邵少爺您首肯。”‘血手追魂’趕忙解釋道。 “這是你的錢,而且又是行善,我怎有權干涉你?再說五千兩是不少了……”邵真眨著眼,嘻笑著道:“王氏姐弟一定非常感激你的菩薩心腸的。” 邵真的話始終是叫“血手追魂”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血手追魂”命一人取五千兩來,這時正好去帶王一混的人回來…… 邵真微微撩眸望去,一名年齡約有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年,正隨著“金家莊”的人走前來,邵真心想那少年人大概便是王御照的弟弟王一混了。 “稟莊主,王一混已帶來了。”“金家莊”子弟趕步至前,朝“血手追魂”恭聲道。 “你退下。” 揮揮手,“血手追魂”轉身向邵真謹慎的道:“邵,邵少俠,王小弟在此,請您…… “多謝金莊主高抬貴手。” 邵真打斷他的話,轉眸朝正滿臉驚愣打量著自己的王一混,微笑道:“王老弟,在‘金家莊’的這些日子可過得好?” 王一混個子長得不高,皮膚顯得稍為黝黑了一點,一張堪稱五官端正的臉,依然流瀉著太多的稚氣,顯示著對於人間的憂患和風霜是一片陌生,似乎在他的意識裡,人間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是善良的。 王一混見邵真朝自己親切的打招呼,顯得有點陌生的搓了搓手,支吾了兩聲,才點著頭回道:“他們待我很好…… 〝 說話之時,一名漢子走到“血手追魂”跟旁,手裡拿著一張飛錢…… “王老弟,這是五千兩銀子,請你收下。” “血手追魂”步前兩步,壓著嗓子,表情雖是帶笑,但顯得有點心痛不舍的把飛錢遞給王一混。 接過飛錢看了一看,王一混吃驚的睜著眼睛,吶吶的說道:“金老莊主,這,這是作啥?您已藉我三千兩銀子,如今您又藉我五千兩,我,我怎還得起?” 搖了搖頭,邵真有些可憐的望著他,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哪,輕咳了一聲,邵真道:“老弟,這是金老莊主好心資助你們姐弟的,放心,不用還,只要,嗯,只要你別忘記他恩情便是。” 激動的跪下身子,王一混朝“血手追魂”便咽的道:“莊主恩情,小子沒齒難忘……” 連忙彎身扶起他的身子,“血手追魂”滿臉哭笑不得的尷尬之情,口中不自在的支吾著:“沒啥,沒啥……” 輕輕嘆了一口氣,邵真一旁也忍不住感嘆 小子,你可真蠢,道地的一個呆鳥呵,也真難為王御照那妮子呵…… 邵真見王一混那傻相,再不打退堂鼓,可真連他自己也不知要如何下台了,微咳一聲,潤了潤噪子,朝“血手追魂”語意雙關的說道:“姓金的,今日之情有謝您老,當您自認有那個力量找我之時,在下在江湖上隨時候教!” 說罷,一長身子,颶的一聲,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邵真已像鷹攫雛般的挾著茫然懵懂的王一混,有如一道急如星火的閃光,在微現光明的天際裡一劃而過,就只那麼一下子,山腳下已沒有他的身影了…… 良久,至少一陣冰涼的晨風已無數次的刮起“血手追魂”的短須,打了一個顫,“血手追魂” 如夢初醒的哦了一聲,可憐兮兮的像只喪家狗,哭喪著臉喊道:“報仇?下輩子看有沒有可能!” 語畢,又是嘆了一聲,那副樣子,好可憐哦,看了真叫人掬下一把同情之淚! “血手追魂”可真說是栽到家了,兒子被人打得動彈不得,十幾名得意的門人一下子成了乾癟癟的臭皮囊,並且還賠上白花花的八千兩銀子,卻連王禦照那娘兒的騷味也沒聞著,可真是抓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哪! 這且不說,該死的是邵真那缺德的一張嘴,把自己當著門人眾目睽睽之前,損得自己幾乎就要***上吊自殺,自己的威信已是掃地矣!姓邵的呵!老夫雖打不過你,可也要天天燒香咒你早死…… “血手追魂”心中一定是如此詛咒咀著。 武安,位於兩河之界,離洛陽少說也有幾百里,但邵真只不過用了三天不到的腳程,便抵達了武安。 半年前他來過一次,雖不說對這地方很熟,但決不會有完全生疏的感覺。 大抵講來,武安地形並不怎麼峻險,也不重要,但由於它位居兩河邊界,可也算是個交通要道。 此地沒有聞名的物產,但人口卻不少,形形色色,三教九流,尤其荷刀肩劍的武林人物,入眼皆是,江湖術語,武林黑話,充耳不絕。 比起洛陽來,當然是遜色的了,但大致上講,一般人對武安的熟悉並不下于洛陽。 邵真抵達武安之時,已是日薄崦嵫,時近臨晚。 半年前,邵真來到這地方時心。情並不好,現在,更壞,儘管他的表面看不出來,但他無法否認心頭的隱痛 他終於永遠失去他想愛而又不敢愛的明敏秀,永遠! 他恨,恨明敏秀的絕情,但,他不怪她。 他知道,他必定演出這幕悲劇的,只是遲早問題。 可是他認為那幕悲劇來得是太突然,太倉促了,突然得使他想否認不是事實,倉促得使他仿佛一下掉進了萬丈深淵,永遠沉淪! 明敏秀不該如此報復的 當著他的面找男人,他以為頂多明敏秀會憤怒 或者是傷心離去,他真的這樣想! 到現在他還“願意”這樣想! 女人心難測,他相信了,也開始“恨”了。 本來,他預定好與明敏秀打上“金銀幫”算完帳便同赴西疆,但現在他只能一個人,將來也一樣。 他沒有親臨“金銀幫”尋仇,他有這“資格”麼? 救出了王一混,邵真並沒有把他送至洛陽城內,在城外便分手了。 “金家莊”絕不敢再找王氏姐弟的麻煩,除非他們想死,再且有了那可以算得上是一筆大數目的八千兩銀子,王氏姐弟的生活不致有何問題 如果他倆好好運用的話 做個小生意,買些日產,甚至寄存錢莊取息…… 他之所以不願回到客棧,而致對王御照“失信”,這不能怪他,他實在沒那勇氣再見到明敏秀! 現在,他必需做的便是前往西疆尋仇“九指血煞” 一來是奉其父之命,二來或可以稍減他心中夢碎的痛苦 武安客棧,本地最具規模的客棧。 以前邵真已宿過兩次 來回各一次,連這次是第三次了,多多少少,邵真有點賓至如歸的感覺。 一下馬,邵真便向店小二要了桶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消除一天奔波的勞累。 用完晚膳,邵真發現自己的現銀已不多了,本來客棧內也可以兌換的,如果數目不多的話,但邵真見掌櫃的實在大忙了,而且時候尚早,寅時方過,樂得逛逛街,散散心,順便到錢莊換銀子。 主意既定,向伙計招呼了一聲,邵真便離開客棧。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嘈雜,摩肩接裡,真可謂人山人海,水洩不通。 但只見各色各樣的人物操著不同的口音,把這城鎮點綴得很有生氣,原本就不寬的街道,兩旁被毗連不絕擺攤叫賣的小商人佔去,更顯得狹小,簡直有寸步難行之感。 只見兩旁有賣獵物的,有賣綢布的。 有賣書籍的,有擺家棋譜的,有賣刀劍的,有賣樂器的,有賣藥的,賣藝的……等等,滿目琳琅,不勝枚舉,令人有眼花繚亂,目不暇給之感。 尤其是震天價響的銅鑼聲,以及粗細不同的討價還價和叫賣的吃喝聲,差點就沒把人的耳膜給震破。 “好不幸運,一到來,便逢上此地趕集。”邵真夾在人縫裡,有些賣力的走著,心頭興奮的想著。 “鞋,賣鞋!不怕貨比貨,只怕不識貨!從頭到底保證是原絲上料,一針一線決不含糊!來阿!賣鞋!絲鞋,草鞋,布鞋,弓鞋,繡花鞋,小蠻鞋……統統都有,物美價廉,包君滿意!” 老遠,邵真使被一陣尖銳如連珠砲的叫聲罩住,本能的,邵真俯首往自己足下看去,心中南咕著道:“是該買雙鞋了,這雙鞋,至少穿有一年了,也真該換換!” 好不容易,邵真擠到了賣鞋的地方。 一放眼,果真不錯,各種款式的鞋子都有,費了好大勁,邵真才挑上一雙青藍色黑底的絲緞鞋。 經過試穿,倒挺合適的,當下邵真付了價錢,便把原有的舊鞋脫下來,換上了新鞋。 穿上新鞋,邵真心頭有點飄飄然的感覺,繼續瀏覽著街景,倒把兌銀的事給忘光了,不過心頭是輕舒多了。 邵真在一條賣古玩的地方,蹲著身子,手裡握著一只很小但手工很細巧的陶工製的小狗,細細觀賞,把玩,正想問明價錢…… “噹噹當!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噹噹! 兄弟陸元!噹噹!路過貴地,噹噹!只因盤纏不足!噹噹! 在此現眼微未小技,噹噹,還望諸位大哥大姐高抬貴手!噹噹當……” 一陣若洪鐘的聲音和斷續的敲鑼聲,立刻吸引了不少人觀看。 邵真身為武人,當然也喜歡看賣藥雜耍的,尤其那觀看的人像圍桶般的圍得水流不通,而且還揚起震天價的鼓掌聲和叫好聲,邵真也顧不得古玩不古玩了,放下陶狗,像只沒頭蒼蠅般的鑽進人堆裡。 墊著腳根,邵真總算看清了賣藝的。 只見場中一老一少,父女模樣的正在真刀真槍的對打。 老的瞧起約莫六十開外,身著深黑色勁裝,頭扎黑巾,身體看來很壯實。 少的可能一二十的光景,秀髮披肩,身裁被一襲火紅的絲綢勁裝裹得緊緊,以致於他那美妙而迷人的玲瓏曲線,表露無遣,混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的青春氣息,嫵媚的臉兒很俏,尤其兩雙水汪汪的眸子,很圓,很大,嗯,就像會說話似的 每當那長長的睫毛眨動一下的時候。…… 老家夥手上用的一只六尺長的金槍,槍頭下扎有粉紅色的線布,金光閃閃,一看便知不是假的,小女子使的是一柄銳利的長劍。 但只見兩人在不到五尺寬的地方,非常賣勁的表演著,表演得非常迫真,金槍長劍舞得呼呼生響,密密麻麻,如有一人稍不慎失手,很可能使要造成流血的慘劇。 震人耳鼓的兵器撞擊聲,以及撼人心房的吆喝聲,使得觀眾門心驚肉跳,幾乎喘不過氣來……“好!要得!再來一個!” 當那對父女使完一套緊張又刺激的搏打之時,贏得滿場觀眾的喝彩,粉粉拋下賞錢…… 邵真把買鞋找來的銅板全部丟下,但他卻感到有點乏味,說實在話,那對父女的武功,他實在看不上眼,平凡極了,簡直就是莊稼把式的三腳貓功夫,他委實悲哀那些叫好的觀眾。 沒趣的聳了聳肩,邵真不想再看下去,便想離開…… 忽然,六七名彪形大漢擠進了人場中! 頓時人影四散,秩序大亂…… 邵真不禁好奇的駐足觀望…… 來人個個身體高大,衣衫蓬鬆,面如煞神,他們趾高氣揚的圍住了那對賣藝的父女。 一個個子最高,而頭頂上卻光禿禿的一毛不長,亮得有如一盞大油燈,面貌長得塌鼻大嘴,再配上一對大得像牛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兩腿想發抖的黑衣大漢,大刺刺的搖著三角肩,踏著八字步,走到那對父女的面前,重重的從鼻孔中哼一聲,瞪著兩眼,拉開比破銅鑼還難聽的聲音道: “哎,可腦!你這老糊塗真膽大包天,你***招子可真放得不亮!你為甚麼不問問這塊地盤是哪個大爺立的?告訴你,老不死的,你大爺“鐵頭”陀敏壽便是!江湖上的規矩你***不懂? 你不向大爺拜個“掃頭”,便想在此混名堂,呵,你可真異想天開!” 那禿頭的嗓子不僅破,而且很快,說起話來簡直不輸豬老哥,說了老半天,喔喔的像王大娘的包腳布又臭又長,邵真在一旁只聽清楚了甚麼頭的塞包。 定了定神,那叫李一平的老者連忙打恭作揖的陪笑道“老漢李一平,小女李秋心,只因有事往關外,不想至此 嗯,貴地,盤纏用盡,為籌路費,只好在此,哦,在貴地方擾……。 老漢實在不知你大爺有這個規矩,不知者無罪,還請你大爺胸懷大量,放過老夫這道,我父女定感激不盡 “呸,你他娘的廢話少哆嗦!” 不耐煩的嗤了一聲,陀敏壽兩手插著腰,兩眼望上天,神做的吼著道:“你爺沒這閒工夫給你磨牙,快快繳二十兩銀子來,另外延遲之費十兩,一共三十兩!***,你如再慢交,嚕七八索的,再加十兩!” “這……,” 抹了一下汗,李一平打著拱哀求道:“大爺你行個好,老漢一夜所得五兩銀子都不到,哪有能力交三十兩銀子?大爺,老漢求你,請你好心,讓我父女……” “住口!” 猛地一聲大吼,陀敏壽一腳把銅鑼踢得粉碎,扯著嗓子咆哮道:“你這老不死的竟敢抗命,莫非***想破壞大爺的規矩?今天你要是不交出銀子,大爺保證你跑著來,跪著離去!” 臉色驟地變白,李一平抱著嚇得花容失色的李秋心,驚的向後退…… “李老頭,你不交錢可以,只要你能打敗我兄弟及你爺,大爺便讓你在此扒活!”咬著牙,陀敏壽瞪眼叫道。 “大爺,你行行好,我們父女哪是你大爺的對手?我們把今夜所得的銀子,全部給你,請你放過我們。”顫著嗓子,李秋心可憐楚楚的要求道。 “不行!你娘的還給你丫頭討價還價的哪?”冷冷的一哼,陀敏壽無動於心的喝道。 此時四周遠遠圍繞著許多人,但沒有一個敢來解李一平父女的圍,似乎,嗯,那陀敏壽在此地可還真不賴哪。 陀敏壽忽然一跺腳,猛地扯開喉嚨:“操你娘的巴子,交不交?” 聲音之大,簡直像打雷! 一旁的邵真也都被嚇了一跳,心頭咕噥著道:“這禿頭陀敏壽的嗓音,可真不輸張飛他老兄,耳鼓差點沒給***震破了! “大,大爺……” 莫說打了,單這一吼,差點沒把李一平父女的魂兒給嚇出了竅!唇皮打著顫,李一平嚇得屎尿都要流出,幾乎要跪下來的哀求道:“大爺!” “操你的!又不是菩薩!”哇叫了一聲,陀敏壽怒不可遏的一搶碗大的拳頭,對準李一平的腦袋便要砸下…… “這位陀大爺,手下留情!”邵真見狀,連忙開聲喝道。 像是一愣,陀敏壽緩緩放下拳頭,然後緩緩的轉過身子,兩只牛眼充滿驚異的神情的望向邵真,似乎他老兄是料不到竟有人敢管他的閒事,眯著眼長著頸,細細的把含笑自若的邵真從頭到尾打量完畢,然後才嘿的一聲笑起來,有趣的故了一下牙,破著嗓門道:“小子,你是外地來的?” 負著手,優雅至極輕頜一下首,邵真回道:“是的,今晚剛到。” 搓了掛手,陀敏壽古怪的笑了兩聲,說道:“不錯,大爺一向敬佩有勇氣的男子漢!” 語音頓了一下,陀敏壽走到邵真的跟前,閉著一只牛眼,皺著塌鼻,怪聲怪氣的道: “小子,你有沒有發燒?” 語畢,周圍之人哄然大笑! 忍住笑,邵真煞有介事的回道:“上個月有。” “服藥沒有?”陀敏壽接著問。 “沒有。”搖了一下頭。 邵真道:“但吃了一碗姜湯。” “那你是服錯藥啦!”揉了一下鼻子,陀敏壽道。 有點茫然的攤了一下兩手,邵真道:“但燒退了。” “哇哈哈 !” 陀敏壽那令人發冷的表情,以及邵真那煞是正經的模樣,再加上那莫名其妙的對話,引得眾人捧腹大笑。 即連李一平父女也破口大笑,幾乎忘記了他們本身是當事人…… 陀敏壽繼續問道:“你今年幾歲?” “過了新年,二十二啦!”邵真回道。 揪了一下牙,陀敏壽又問:“討老婆沒有?” “沒有。”搖了一下頭。 邵真聳肩回道:“但玩過女人了!” “哈哈!” 又是一陣乾笑! 這次連陀敏壽也咧嘴大笑,嘴張得如盆大,幾乎一口可以吞下一個西瓜,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陀敏壽忍著笑說道:“你蠻可愛的嘛!” “我深有同感。” |
第06章
露出一個傻笑,邵真道:“不瞞你說,很多女人也這樣說過。” 眨了一下牛眼,陀敏壽道:“玩女人的滋味如何?” “好極了!” 正經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你老子也一定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語畢,圍觀之人又是一陣哄笑! 臉色一變,陀敏壽冷冷道:“你想不想死?” 像是考慮了一下,才緩緩搖了一下頭,邵真道:“不想,我還沒娶老婆。” 語音一沉,陀敏壽道:“你知道大爺是誰麼?” “知道!” 用力點了一下頭,邵真道:“除了瞎子,大家都知道你是一個禿頭。” “哇哈哈 一哇哈哈 ” 話聲一落,接著響起震天價響的笑聲! “你這豬玀!”咆哮一聲,五指齊張,陀敏壽睜著兩眼,猛然如餓虎撲羊般的打了過去! “喲,你這人真不講道理,說你禿頭難道錯了?” 像是受驚似的抱住頭,踉蹌的往旁一閃,左腳看來是那般無意的往前一伸,已是那麼恰到好處的絆住陀敏壽的兩腳。 “我操!” 一聲驚悸的哇叫,陀敏壽受邵真一絆,整個身子收勢不住的往前飛去! “乒乓,嘩啦!” 那麼正中的,一點也沒有偏差,陀敏壽一頭撞進了對街油坊廊下的一個大油梯! 幾聲刺耳的破碎聲,那顆又光又亮的禿頭,像狗吃屎般的栽進一個陶土製的油缸! 但見整個油缸裂碎了開來,滿滿的油計陡然四起飛濺“哇!我把***臭死了!” 哈哈,但見陀敏壽那老哥滿身被濺得油膩膩的,尤其那個大禿頭此刻看來更是金光閃閃,即使少林寺的和尚們也要自嘆“無光”矣! 又氣又怒的爬起身子,陀敏壽瞇著兩眼,摀著蒜鼻,哇哇亂跳,吼聲如雷:“臭,臭死了!冷……!” 周圍之人,包括李一平父女與邵真在內,都被陀敏壽那副落“油”雞的狼狽像,惹得開懷暢笑。 有趣的放開嗓子,邵真咧嘴大笑道:“陀敏壽,你可真闊哪,有誰洗得起“油澡’?” 語音一落,又是一陣謔笑,這次連陀敏壽的同夥們也 笑起來了。 好不容易揩幹眼皮上的油水,陀敏壽吃力的打開兩眼, 氣得渾身發抖…… “老陀,你這趟‘油水’可真撈得不賴哪!”兀自哈哈 大笑,邵真油上加火的又道。 “哎***!你這該死的殺千刀!”氣呼呼的吼一聲,低 著頭,陀敏壽猛的對準邵真沖了過去,口中嚷道:“嘗嘗你 爺的‘鐵頭’!” “嘻,別笑死人了,老禿頭!豬頭!龜頭!”哧哧生笑, 一待陀敏壽那顆光頭衝至,邵真一揚手,叭的一聲,著實 的在那禿頭正中印下! “哎!格老子!” 一聲痛叫,陀敏壽噎噎噎……的直退到方才那個破油缸旁,叭啦一聲,原本半破的油缸,被陀敏壽的屁股一坐,頓時粉碎無餘,又濺起了幾十道油計! 兩雙牛眼翻了一翻,哦了一聲,陀敏壽像一只洩了氣的皮球,噗的一聲,倒在地上,突地昏過去了…… “媽的,這個禿頭,看他光兮兮的,還真硬哪!喲,少爺的的手掌竟然有點發痛哪!” 甩了一甩手掌,邵真一面吹著氣,一面好笑的咕咕著。 六名漢子,一見當家的吃癟,連忙扶起陀敏壽,風也似的跑個乾乾淨淨…… 圍觀之人,一見好戲收場,也相繼散去,但有一點值得一提,邵真的俠義作風,和精湛超絕的武功,還有那“演戲天才”毫無疑問的已深植他們心中,雖然他們並不認識邵真。 拂了拂袖子,心中的悶氣已完全消夫,邵真唇角一直流漾著開心的微笑,他幾乎要忘記他之所以與“鐵頭”陀敏壽打架,是替李一平父女打抱不平。 籲了一聲,邵真抬步便想離去…… “這位英雄請留步。”一聲充滿大多感激的呼喚傳來。 “嗅,老先生。” 邵真這才想起的轉過身子,微微一欠身,含笑說道:“老先生,我知道您心裡非常感激我,您一定想對我說些感激的話,我完全相信您,也接受您的致謝,世間上雖存有太多的污穢,罪惡,但這一點點正義的味道是還有的。 “您只當自己運氣不好,做了一個噩夢吧!現在,您應該帶著您美麗的女兒離開這裡,看,她那嫵媚的臉蛋都嚇白了,這是很令人惋情的,只要離開這裡,你們馬上會淡忘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不是嗎?” 邵真講話的神情是那麼瀟灑脫逸,講話的含意是那麼的不俗而幽雅。 李一平父女感動得幾乎要掉下淚來,哺哺的,附著很多的謝意與祝福。 李一平顫著聲音道:“年輕人,佛祖會保佑像你這樣善良的人的!” “我深信!”微微一笑,邵真道。 擦了一下眼角,李一平道:“年輕人,祝福你。” 說罷,打了一揖,拉著餘悸猶存的李秋心,消夫在人堆裡…… 走了幾步,李秋心回過頭,朝邵真輕輕的揚了揚手…… 一場令人驚心動魄的“肉搏”總算過去了。 但“受傷的呻吟”依然還在,而且夾含著宛如跑了三 天三夜的喘息聲…… 兩條精赤的身軀,像兩塊豆腐般的疊著,沒有一絲縫 隙。。。。 邵真像死了過去般的一動也不動,把他頎長而健壯的 身子緊緊壓住小紅的胭體,但小紅似乎並不以承受他的體重為苦,而且還很“奇怪”的把兩只腳像螃蟹的箝子勾住他的腰際。 兩隻手,也像兩條水蛇一樣緊緊纏住他的脖子…… 現在差不多是子夜了,秋天的夜晚該是很涼,但他們卻流汗渾身。 看不到邵真的臉 它埋在小紅的頸間,但如果把眼睜大一點,可以看到兩肩隱隱約約有好幾處淤血的指痕,除此之外,只可以聽到那像見了弔死鬼而受驚的混濁喘息,從她微張的小嘴,以及沾汗水的鼻翼中溜出,兩旁香腮,春潮未退,很迷人。 更令人惹目的是,她那雪白的頸項,有著鮮豔的淤血,一小塊,一小塊的像鋼板大,嗯,顯然是邵真吻得很有勁,兩只眼睛緊閉著,倒真像是死了過去的,除此以外,這也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事情 她滿足了,完完全全的滿足了! 忽然,小紅重重的籲了一聲,兩只蓮藕無力的松了下來,但兩只玉腿依然緊緊的鉤著。 像是醒過來,悠悠的,小紅撩起兩排長長的睫毛,兩顆烏溜溜,水汪汪的眸珠子,放射著大多的神往,留戀,和更多的滿足,滿足! “甜糕,你完完全全擄獲了那朵解語花……”悠悠的,像是夢吃,像是呢哺,有氣無力的,小紅張嘴喘息著說道:“哦!心肝……我願意永遠受你的迷湯的迷惑……只要你願意,我會毫無抗拒的,像一頭溫順的小綿羊,永遠馴服在你那強壯的臂彎裡……” 停了好半晌,懶洋洋的剝去腰上的兩只“箝子”翻下身子,邵真唔了一聲,拉起綿被蓋住兩人赤裸裸的身子,吻了一下小紅的唇角,滿足的籲了一聲,含著滿足的微笑,邵真道: “寶貝,你如聽到我說不願意,那我一定是在發神經。” 翻過身子,被裡一陣輕動,小紅很吃力的摟住邵真堅硬的胸膛,流連的吻著邵真的臉頰,呢聲的道:“哥,沒有你,這朵解語花將枯萎,凋謝,沒有光渾,嗅,那是多麼可怖,這世間將多麼淒涼,黯淡!……” “嘖,我懷疑你怎能長得如此大,甜心,是麼?以前你並沒有我。” 輕笑了一聲,捏住了小紅的香頰,恣意的吻著,邵真道:“美人兒,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陪我睡覺麼?” “噢!為什麼你說這種無情的話?那不是顯得太俗了麼?” 像是被侮辱似的,小紅微怒的道:“你是如此迷人,如此誘人,我不陪你,難道你認為我該陪叫化子麼?” 鄙夷的笑了一笑,微微用力的捏了下她的面頰,邵真閉著眼道:“至少你該陪那姓陀的豬玀” “你。……,, 憤怒的叫了一聲,小紅忽地揚起手掌,摑向邵真的臉頰…… “嘖!乖乖!” 一把抓住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邵真睜開眼,含著怪異的微笑道:“如果你把少爺當成傻瓜,那你是更傻了甜娃!” “你這齷齪的登徒子!” 憤怒的睜著兩眼,小紅咬牙道:“你已得到了一個女人的一切,你,還要什麼!諷嘲! 諷刺!侮辱!你要我向你跪下,是嗎?” 摟著她急起的胸脯,邵真輕聲叫道:“哦,寶貝,別生氣,我是無心……〝“我為什麼不!” 用力扳開他的手,憤怒的兩眼充盈著委屈的淚水,小紅嘆咽的道:“你比閻王還要無情,殘忍,嗅!蒼天,我錯了麼?我連這點權利也沒有?不J我為什麼要受那個苦!我這麼年輕,這麼貌美,我為什麼要白白浪費我的青春?…… 〝凝著兩眸,深沉的注視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邵真靜靜的聽著小紅聲淚俱下的傾訴: “我沒有錯,誰叫他經商一去兩年不回?我不是聖人,我是一個女人,一個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女人,我沒有義務過那種慘淡無光的鬼日子!噢!你永遠不會知道那獨守空間的滋味,那不是一個女人可以忍受的……好不容易,逢上今天趕集,那兩個老不死的去賭通宵,我怎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看到了你,一個我夢裡嚮往的男人,他是那麼英武雄壯的把那陀敏壽豬玀打得灰頭上臉,我發誓我願意一輩子躺在他的懷裡……” “冒著被熟人看到的危險,我冒充是你的情人,向茶房發著抖的撒謊……”淚水已緩緩的在她粉腮上爬行,小紅無限委屈的哽咽著。 “這就是我陪你睡覺的理由,夠了吧?你開始笑吧!諷笑我是一個無恥浪漫的女人!侮辱我是一個下賤淫蕩的女人!笑吧,為什麼不呢?” 說罷,掩著臉,一聳一聳的籟籟抽泣著…… “甜心,我相信你,我承認我錯了,我不該如此多疑,我為什麼要這樣呢,噢,蒼天,但願我沒有說過剛才的話…… ” 瞇了一下眼,溫柔摟著她光滑的雙肩,邵真輕撫著她的秀髮,又道:“但是,寶貝,願意不願意再告訴我一點呢?你,如何知道我的房間?” 一頓一噎的抽泣著,小紅顯得非常傷心且非常委屈的說道:“你和陀敏壽對手的時候,我知道你是外地來的,看你的樣子很闊,我想,一定在這個客棧落腳,是不?你絕不能使人相信是睡二三流客棧的腳色……” “美人兒,你真聰明。”輕含著她的耳垂,邵真道。 翹著嘴,小紅白著眼道:“我向茶房形容你的形態,口音,並說明是今晚來的,他有理由不讓你的‘情人’進來?” “該死的茶房應該告訴我的,他不應該使我受到這樣大 的驚異,對不?”撫著她的肩胛,邵真低聲道。 拭了一下淚痕,小紅道:“或許他是太忙了,或許他根 本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有告訴你的必要嗎?你不認為 他以為你知道了嗎?不是?誰又會傻得不知道情人要幽會呢?” 這番解釋是多麼的符合邏輯,邵真能再懷疑什麼?此刻他覺得自己的懷疑是多麼可笑,那根本是多餘的,他為什麼不好好去享受那飛來的艷福呢? “噢,寶貝,請忘記我剛才那愚笨的話,相信我是無心的。” 吻著她臉頰上的淚痕,呢聲的,邵真沙著嗓子道:“我願意接受上天最殘酷的懲罰,我不該如此冒犯的,但在接受嚴勵的懲罰以前,甜心,你給我一個機會好麼?我要好好的補償你……” 悶聲不哼的,小紅兀生著氣,冷淡的挪開嬌軀…… “哦,美人兒,不要這樣,你使我多麼難過,雖然你生氣的樣子並不損於你的美麗,但我不願讓你生氣,我要使你微笑,你知道麼?那會使你更美麗。” 用力摟住她的腰肢,隨著旖旎的話聲,邵真輕撫慢搓的遊走小紅柔苦無骨的胭體…… 只一下子,小紅緊繃的臉崩潰了,忍熬不住的,她翻過嬌軀,緊緊摟著邵真,她開始呢哺,模糊的,但很撩人。 聲音越來越模糊,終於變成聽不到的嗯哼聲,俄頃,棉被被掀開了,兩條赤裸裸的身軀仿佛任何東西也無法使它分開似的,那麼緊的粘在一起…… 混濁而沉重的喘息聲,使人聽了要軟癱…… 旖旎而斷續的吟息聲,使人聞了要銷魂…… 急驟翻騰的乳浪臀波,使人看了要閉著眼說:“我佛與我同在……〝邵真無法描述他自己的感覺,不過他敢肯定的說孫老猴騰雲駕霧的滋味也比不上這萬分之…… 小紅更是如痴如醉,她早已勾起她的雙腿,她只覺得像是在汪洋大海中,乘著一葉扁舟,隨著怒濤澎拜,一浮一沉的飄向虛無縹緲間,她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忘記世上所有的存在…… 她決不承認自己是野獸,但她卻張口咬住邵真的肩胛許久…… 太久了,至少外面已響起兩更的鑼聲,兩人方“息鼓收兵”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在回味著那銷魂的美境,兩人一動也不動的,沉沉的睡去…… “噹噹噹噹!喀喀喀喀!”外面傳來四更的報時聲。 小紅緩緩張開眼…… 她仍讓邵真身軀罩住她的胴體…… 她沒有推開他下來的打算,她的兩臂仍摟著他的頸項她輕輕的喘息著,她的頭髮已亂得不能再亂…… “噢,殺死你,那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哥……”兩眸微 瞇著,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邵真熟睡的臉,極為輕微的,小 紅哺哺自語著。 捧起邵真的臉龐,很溫柔的,又顯得很浪的,小紅輕 輕的吻遍邵真的額角、臉頰、眼睛、鼻子、嘴唇、下頷…… “小妖精,別又耐不住,好麼?”懶懶的嗯了一聲,邵 真把臉埋在她的玉頸上,低聲道。 “哥,天快要亮了,我必須走,雖然我很不願意;但你 知道,我不能讓那死鬼的父母比我先回到家裡。”戀戀不捨 的吻著邵真散亂的頭髮,小紅顯得萬分不願的說道。 停了一下子,邵真懶洋洋的哼道:“唔,甜心,那很遺憾。” “不!我可以慢點才回去,我為什麼要在乎那兩個老鬼?哥,我們很快樂,是不?”嬌哼著,小紅把他樓的更緊的說道。 “非常,快樂!”騰出一隻手,邵真摸索到一只滑溜的手臂,低聲回道。 閉著眼,小紅一動也不動的讓他的手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轉慢旋,她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 忽然,她的兩眼睜得大大的! 她的兩手胡亂的在邵真的背上一陣撫動…… 但邵真一動也不動…… “嗯,你,你別,你別閃人好不好!……” 吐著難耐而又撩人的夢囈囈語,氣咻咻的,小紅漲紅了臉,忽地“倒轉乾坤”翻過嬌軀,火急般的呻吟著,說道:“哥,帶小妖精到天堂去……唔,說不我就捅了你受她一壓,邵真再也沉不住氣了,火紅如燒紅的錢的臉,猛朝她的胸脯挪鑽,氣呼呼的,語音顯得模糊不清:“嗯,你是一個標準的……嗯,籲……” 下面的話,已因小紅的用力擺動而致中斷,而成一串“釋達摩尼的梵文……” 此次實在大有可觀,經過兩次的“交接”,已無任何生疏的感覺;一切配合得是那麼地恰到適中,尤其兩人看來皆是“個中老手”,其之瘋狂,其之猛烈,實非妙筆生花或是不爛之舌所能形容!…… 男女之所以能互相吸引,就是因為能“這樣”,誰說不是?唔? 一陣令人驚心動魄的狂浪,在此起彼落的雞鳴聲中,漸趨尾聲…… 終於,完全平靜了;當然氣喘聲除外;這次的氣喘比上兩次更厲害,簡直就是上氣接不到下氣一樣! “哥哥,我不能不告訴你,我必須走了。”小紅伸展著身子,懶慵慵的道。 “我也不能不告訴你,我不能留你,甜心。”打著呵欠,邵真懶洋洋回道。 吻著他的唇角,小紅嗲道:“你會找我嗎?” “會的,當我一個人的時候。”一隻手掌罩住她的胸脯,邵真笑著道:“尤其是……” “噢,很美的情活,可惜我再也不能聽到了。” 不舍的坐起身子,跨下床沿,小紅開始在床上尋找她的衣服,感傷似的道:“只好讓另外幸運的女人去享受它了。” “我會拿你和她們比較的。” 把頭埋在枕上,邵真嗯哼著道:“你不會遜色太多。” “我不在乎。” 聳了一下肩,小紅穿上她的衣服,步到銅鏡面前,對著鏡子很細膩的理著她的頭髮,擦著唇角的口紅,她道;“不過我很感謝你今晚給我的瘋狂,我以前還沒如此深刻的體會到。” 整了整衣服,理平起褶的角衣,小紅轉過身子,接著道:“你是不是每次都使每個女人瘋狂?我是說和你在一起過的女人。” “我想是的。” 籲了一下,邵真翻過身子,漫聲笑:“我使你失望了麼?” “哦,如果我點頭,我一定不是女人了,至少不會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搖搖頭,小紅擺著手回道。 走到桌旁,把杯中的剩酒倒去,望向床裡的邵真道:“你使我消除了虛度此生的感覺。” 不耐煩的轉過身子,把臉伏在枕頭上,邵真疲倦的道:“天要亮了,甜心,你必需回去了,對嗎?” 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很輕巧的,放入酒杯,小紅兩眼一直注視著邵真…… “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你連一點挽留的意思也沒有麼?”把紙包塞回懷中,小紅裝著微溫的道。 “有的,不太的。” 坐起身子,邵真不悅的道:“噢,別這樣!” 端起兩杯酒,走到床畔,小紅眨著眸子道:“至少你應該陪我喝完這杯酒,道聲再見,是不?” 接過酒杯,邵真一口飲下,擦著唇角,恨恨的道:“你如果不這樣哆嗦,我很願意再見到你。” 擺了一下手,邵真接著道:“現在,甜心,我可以睡覺了麼?” “嘖嘖,別擺出這副神情,我一直認為你是很多情體貼的。” 喝完酒,小紅齜著牙道:“睡吧,你會睡得很舒服的。” “但願如此!” 躺下身子,邵真用力扯起棉被,一把蒙住頭,呼呼睡他一大覺去了…… 這一睡可真長,邵真無法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他立即發覺自己不是睡在床上。 他不需費很大的力氣去想,他便知道他是裸著上身,手腳被一副看來是很堅牢的鐐銬鎖著;他發現自己是站著,面對著一片長滿青苔的石壁;他想挪動一下頸子,但他不能,一個鋼圈套住他的脖子,使得他連動一下也不能,他只能如此緊偎著冷冰冰的石壁。 他咬了一下舌尖,確定不是在夢中;他開始要自己鎮定,他不喜歡慌亂,任何情況下都一樣,第一個動作便是掙動四肢,他不高興自己像一只狗一樣被拴著,很不高興! 至少掙動了好幾次,他停下這個動作,他發現他的掙動,只使自己的四肢一陣疼痛,鋼圈似的鎖鍊連動一下的 跡象也沒有。 用力的運氣,使他微微喘息著…… 閉下眼,他在想,這是不是一場豔遇的代價。 他有點想吐,一陣激烈的濕氣和更多的穢氣一直由他 的鼻孔中刺激他的嗅覺;他開始猜忖,這一定是個地牢。 睜開眼,他只看到微弱的火光,而且隱隱聞出是點的松子油;他不能肯定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他只知道他現在是在一個令他並不很愉快的地方。 很不甘心,他再次運起丹田之氣,企圖掙斷那狗養的鐐銬…… “小夥子,如果你不笨,還是乖點的好。” 一陣含著微曬的挪揄伴著語音傳來。 “哦,原來還有同伴,好極了,我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人,聰明人,告訴我,你是誰?” 微微一愣之後,邵真停止掙扎,忍著痛,艱辛的挪動一下身子,盡力把瞳孔放大;他發現在左側不遠處有一個像自己一樣被鎖著的人,他無法看清他的形貌,能看到有人已是很不容易的了,邵真閱下眼間道。 “我都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問我幹嗎?又不能使你舒服一點。” 那人笑了一聲,接著又道:一我雖然不想和你做朋友,不過看在你也和我一樣像個吊葫蘆的份上,我願意很不高興的告訴你,我叫……哦,我的名字又臭又長,你記不起的,你就***叫我‘大牛’好了!” “這人真他娘的怪人。”忍著笑,邵真好笑的在心底嘀咕著。 “真的,幸好你並不是很高興的對我說出你的名字,我也很願意不高興的告訴你,你的名字太難聽了。” 邵真忍著笑意回道:“‘大牛’,你也***叫我‘小牛’好了!” 像是愣了一下,那人哼哼一下道:“小烏龜,你夠資格和我交朋友!” “很榮幸!” 邵真笑著回道,接著問:“我的新朋友,你怎麼這麼倒霉被鎖在這裡。” “我操他奶的,說起來真個丟人,還不是那個欠揍的騷娘們兒!”憤憤的,“大牛”咆哮著道。 笑了一聲,邵真問道:“滋味不壞吧?是不是那個叫小紅的騷妮子?” “不用說了!” 氣餒的降低聲音,“大牛”道:“不要說銷魂,他娘的連皮毛也沒沾著,真臊!我要不喝那個殺千刀的酒便好了!” 停了一下,反問道:“‘小牛’,你又是怎樣窩囊在這裡?” “和你老兄一樣。” 舔了一個乾燥的唇皮,邵真回道:“不過顯然我是比你幸運的了,至少我把那騷貨弄得死去活來;‘大牛’,說起來你會嫉妒的,那娃兒確實很帶勁.不騙你,單就她‘叫床’的浪勁兒,你***一定要昏倒……” “去你娘的示那門子的威?” 氣籲籲的,“大牛”大聲咆哮道:“色字頭上一把刀,你他奶的還不是一樣和我成了風流半死鬼?” 停了一下,接著又道:“不過我還是很羨慕你。” 邵真差點沒笑了出來,他有生以來未曾遇到過這麼“寶”的人;忍著笑聲,邵真道: ““大牛”,聽你聲音似乎該是入棺的老不死啦,真是老牛想吃嫩草哪!” “誰說的?姜是老的辣,我‘大牛’一定比你行的,只是那臭**不讓我有證明的機會。” “大牛”怒氣沖沖的說道。 顯然“大牛”被邵真損的不是味道,接著又說:“其實我也不怎麼老,過了年才六十而已,那臭娘兒太有眼無珠了!” “乖乖,六十還不老?” 吐了一下香尖,邵真好笑的道:“那妮子可能是體恤你,也可能是她把你當做公公看待!” “媽的小子,看你癟癟的,還真會損人哪!” 窒了一窒,“大牛”沙著嗓子道。 笑了一下,邵真道:“‘大牛’,你太恭維我了,不瞞你說,我損的人都是連鳥蛋與龜蛋都分不清的人、” ‘哦操!” 哇哇咆哮著,“大牛”怒聲叫道:“我願付出我的一切,只要我能撕爛你的嘴!” “哦?老匹夫,我實在同情你。” 邵真笑著挪搶道。 怒氣未消,“大牛”扯著喉嚨道:“你這張賤嘴一定騙過不少瞎了眼的女人。” “你實在聰明。” 哈哈一笑,邵真道:“像你這種天生薄命的人一定連黃臉婆也沒有,但你如果有一個夠大的女兒的話,嗯,只要讓我遇到,她也將成了一個瞎了眼的女人。” “我操你媽個巴子!” 嚎聲怪叫,“大牛”顯然是氣得渾身發抖,:“偉大的佛祖,我向你發誓,我如果再和這小兔崽子講話,請你把我打人阿鼻地獄裡去吧!” “算了吧,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兀自生笑,邵真道:“如果你這老匹夫信佛,那麼全世上的人都是和尚尼姑!” 悶著嗓子,“大牛”果真不哼氣。 見他沒理,邵真也不再開口。 現在邵真知道自己何以會落到這個地步了。 很顯然的自己是落入了脂粉圈套中,他知道是喝了小紅那杯“臨別酒”才至如此田地。 不過,他仍然感到有些費解,不知小紅是哪一條路上的“朋友”,何以要向自己下手。 正在思索著,“大牛”忽然又開口道:“小牛!” “喲,我聽到誰在叫我了。” 故裝不知,邵真又損著他道:“佛祖啊,慈悲的佛祖,原諒那個發誓如放屁的老渾球吧,讓他有說話的權利吧!” “媽的臭小子!” 狂吼一聲,“大牛”火爆的嚷著:“你行!你很!你厲害!好麼?小鳥蛋!老夫與你近無仇遠無冤,你何故***一再把我當笨瓜耍?” “嘖嘖!老傻蟲,別動如此肝火呀,我又不說你,你***生哪門子氣?”齜著牙,邵真冷冷道。 窒了一下,“大牛”似乎是氣餒下來,壓著嗓道:“小夥子,算我服了你,我向你投降好不?難道仍然那張嘴不能說些令人舒服,至少不叫人難堪的話麼?” “這才是人話,我還以為你不懂。” 得意的嘿笑兩聲,邵真說道:“說老實話,我這個年輕人雖沒看過很多書,至少敬老尊賢的禮儀我還懂得;方才你那倚老賣老自以為是的口氣,我不隱瞞的說,我實在很不欣賞,而且極為反感。” 停了好一下子,“大牛”像是愣了一愣,緩和著音調道:“後生可畏,來者難誣,小哥,我誠心接命你的友情,並且鄭重的向你道個不是。” 頓了一下,接著道:“讓我們重新認識,小哥,我雖塞外的拉脫族人,本名叫格勞滋麻可巴智……” 一天,原來你叫‘格老子媽個巴子’,我還以為你是四川人咧!” 愣了愣,邵真哧哧笑著道:“你不介意我笑你吧?我實在抑制不住。” “我知道,每一個漢人聽了我的名字之後,難免要笑上一笑。” 也咧嘴笑著,“大牛”道:“所以老夫自選了一個外名,就是我告訴過你的大牛。” “不錯,名如其人,大牛,我承認你這個名字。”嘖了一聲,邵真道。 友善的笑笑,大牛道:“你一定奇怪我能說一口標準的漢語,事實上如果你知道我在中原上闖盪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你就覺得不稀奇了。” 舔了一下唇角,邵真問道:“我們現在在誰的掌握中呢?” “你不知道?” 大感驚異,大牛不解的說道:“你不是中了那個賤女人的鬼計的吧?” “我是如此說過。” 潤了一下嗓子,邵真道:“但我不能肯定誰是她的主使人。” “當然是‘鐵頭’陀敏壽那老甲蟲了!” 驚奇的吐著話,大牛道:“你以為還會是誰呢?” “我只是想真實的確定我的想法。” 淡淡的,邵真道:“我也曾懷疑,但那妮子的確是太善於演戲了,可以說她完全騙過了我。” “誰又不是?美色當前哪,誰能懷疑那麼多呢?”笑了一聲,大牛低聲道。 不置可否的笑笑,邵真道:“對了,我不該搶著開口,你自我介紹的工作還沒完畢呢?” 停止了一下,大牛低聲道:“哦,方才我說到哪裡了?。” 笑了一聲,這老糊塗可真健忘哪,邵真道:“你能說一口標準的漢語。” “近年來,我一直遊走於塞外的老家,唔……好像是五天前,我之所以言好像,你知道這裡不見天日,我無法正確的算出日期……” 停了一停,大牛像是極力搜索記憶:“我來到了這鬼地方,碰見了那個**養的陀敏壽,說真的,我無法不使自己對他那顆亮得發光的禿頭多看兩眼,而且我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說及此,大牛一陣輕笑,才又道:“你是不是也有這樣感覺呢?你一定會這樣的?對不?” “誰說沒有?我也許笑得比你更兇呢。” 也輕聲笑著,邵真應道:“這就是了,任誰看了也要這樣,當然除了陀敏壽那老土以外。” 愈想愈好笑,大牛笑著又道:“我笑得是太大聲了,而且一直緊盯著他那顆光頭,以致引起他注意了我,你當然不難想像當他走過來問我甚麼意思之時臉上的表情。” 他的笑聲,和有趣的口白,使邵真也不禁好笑起來,的確,陀敏壽那禿頭確實是一塊“笑料”。 好不容易停住笑聲,大牛接著道:“我很困難的使自己停住不笑,可是我一看他臉上惱羞成怒,我幾乎認為他那顆光頭塗上了一層油,尤其陽光照在他的腦蓋上,我來不及回話,我又很不禮貌的破口大笑,而且還捧著肚子,我實在很不願意笑破自己的肚子……” 一陣大笑,邵真實在無法不被他的詼諧而又深入的描述打動,他很驚異,大牛不過是蠻夷之人,竟能把漢語運用得如此美雅不俗,幾乎要使一般漢人望塵莫及。 “他開始揍我,這不能怪他,換過我,我也會這樣。” 帶著笑音,大牛道:“顯然他除了哇叫之外,手腳並不怎麼行,雖不是很輕易的,但也不怎樣的費力,我使他躺在地下不能動彈。之後,那臭女人就在我房間出現了,到現在我還後悔我不該相信她的,至少我不該喝那杯酒。” 頓了頓,問:“小哥,該你啦。” 微微一咳,清了清嗓子,邵真道:“我叫邵真。” 噴著聲,大牛插嘴道:“不過我還是喜歡叫你小牛,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非常樂意。” 豪邁一笑,邵真接著道:“我是昨天到這兒來,經過情形是這樣……” 簡約大略的,邵真把情形,告訴大牛…… 說完之後,邵真問道:“陀敏壽是何許人?‘鐵頭’這二個字在江湖上似乎並不響亮。” 沉吟了一會,大牛緩緩地說道:“我不很清楚,不過我也略有耳聞,。陀敏壽霸立武安的時間顯然不會很長,你知道武安這地方很久以來便是三不管地帶,沒有任何人掌握這個地方,一直成了黑白各幫派勢力的緩衝地,陀敏壽別瞧他渾頭渾腦的,可還真粗裡有細哪,他看准此地不可能為武林任何幫派的勢力所及,依著他是本地人的有利條件,糾合百名左右的地痞無賴,組成一個‘龍虎會’,由他老兄自任會主,其手下的嘍囉雖然只有百餘人而已,但個個都聽令效命於他,且刁勇好戰,很快的,在短短的時間裡便獨佔武安,‘龍虎會’雖然還不過是在萌牙階段,但已得到不少的武林幫派的默認,承認他在武安的勢力,但依他目前的實力,尚無法在江湖上一爭長短。陀敏壽為了維護‘龍虎會’的屹立,專做些跡近勒索的行為,向過路的外客,藝人,或是向其他幫派索起‘過碼費’是‘龍虎會’的一貫作風。 但最近聽說他已著手擴大幫務,招兵買馬,籌立私娼,賭館,客棧,酒樓,茶坊,油肆,並且還承辦了不少的黑貨賣買。” 大牛一口氣的,如背家譜的說了這麼多。 眨了眨眼,邵真道:“陀敏壽還真不賴哪!大牛,他把咱關在這裡是甚麼用意?他大可把我們一刀給幹掉的。” “我也感到很奇怪。” 唔了一聲,大牛應道:“我想他此刻正需人手,很可能是要我們加入‘龍虎會’?” 皺著眉,邵真道:“陀敏壽的武功並不很了得,而且他不是咱的對手,縱算我倆願意投他麾下,你想他敢收留?” “這……很有道理。” 同意的回著,大牛接著反問:“那麼,依你的看法?” “我不能肯定。” 邵真說道:“或許他認為咱和他並無深仇大恨,不想殺我們罷了。” 沉思了一會,大牛道:“那他一定是想把我們鎖住一輩子了,如果他放了我們,咱一定會找他算帳對不?” 閉上眼,沒有回答,邵真沉思了好一會,才又開口道:“或許我們可以這樣假設,如果我們相信相術的理論,陀敏壽看來不像是一個富有梟雄謀略的人。” 停了一停,大牛低著嗓子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龍虎會’另有幕後主持人,陀敏壽只是一個幌子?” “這只是猜測。” 笑了笑,邵真道:“你同意這說法麼?” “我不知道,但如果沒有更好的猜想,我應該同意你的假設的。” 笑了一聲,大牛又道:“如果是這樣,你是不是也發現有很多的疑問存在?主腦人會是誰?他不出面的理由何在?” “那只是細節上的問題,我們只需捆住大原則,我想我們可以尋出答案的。” 說完,邵真又加了一句:“但我們必須安全脫離此地。” |
第07章
氣餒的降低聲音,大牛道:“到目前為止,我想除非他們肯放我們,我們似乎無法擺脫這‘五合鐵’製的鐐銬。” “這‘五合鐵’天下很少人能鑄造,‘龍虎會’似乎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望瞭望手上的鋼圈,邵真道:“‘龍虎會’,它意味著甚麼?” 沉寂了一會,大牛扯開喉嚨道:“不用管他這麼多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小牛,看你年紀輕輕的,能打敗陀敏壽那禿驢,功夫還不賴哪,你在江湖上是否有很響亮的名號?” 笑了笑,邵真道:“不用談也罷,無名小卒耳。” 豪邁的笑起來,大牛大聲道:“小牛,你我身為不同種人,住地相差千萬里,竟能相逢在一囚籠中,足證我們有緣,小牛,如果你相信我是誠心的話,你會考慮接受我的要求麼?” 眨了眨眼,邵真道:“大牛,你儘管說吧,對於一個有誠意的人,我從來不想拒絕他所提出的要求。” 沉著語聲,大牛誠懇的道:“你會不會覺得我想同你‘拜把’,感到可笑?” 一顆心莫名的一顫,邵真沒有立刻回答,他必須要一點時間來相信自己並不是聽到一件開玩笑的事情,忍著皮膚摩擦銬鎖的疼痛,他竭力轉扭他的頭,他必需如此,他看到了他,他 不到半個時辰前認識的外族人。 那個他還無法記清楚名字,他曾笑他是一格老子媽個巴子”的大牛,此刻也和他一樣,忍受著頸子受鋼圈的磨痛凝視著自己。 光線大暗了,他無法看清他的面貌,但他相信自己真能夠看到他一雙睜得很大的眼睛,那雙眼睛決不是晦澀無光,那裡面,有著太多太多,令他一看便能知道的友善,真摯,誠懇! 幾乎要激動,邵真道:“大哥!” 一雙明亮的眼睛滲入太多的驚喜,大牛沙著嗓子叫了一聲:“賢弟!” 他們不再開口,他們只是彼此凝視著,真摯的感情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來培養,也不需要太多的口語來表白,哦,無聲勝有聲,不是嗎? 他們忘記了頸膚的疼痛,太多的了解,傾慕與喜悅,由那四道緊接的眼波中,送至他們的心田…… 沒有隆重的儀式,沒有指天發誓,那外表的形式很重要嗎? 不!一點也不! 患難成交的朋友,豈是榮華富貴的酒肉朋友可比擬! 或許在一般人的眼光衡量中,那是一件很令人驚異的事情,他們認識得是如此短暫,而且他們彼此攻訐過,但那會是朋友間的阻礙嗎!會是嗎?如果是,不認為太俗,太狹了嗎? 他們凝視著…… 許久…… 頸上的皮膚幾乎要被磨破了,他們才戀戀不捨的轉過頭來。 “我還是願意我們被稱為大牛小牛。” 豪爽的笑著,大牛朗聲道:“今後的江湖上將有一對大小牛了。” 放聲大笑,邵真說不出心頭有多喜悅,豪邁的說道:“為啥不說是一對大小寶?” “寶也好,牛也好,土也好……” 哈哈一笑,大牛道:“我們將是世上最親密的兄弟。” 忍著笑,邵真道:“誰否認,我便殺誰!” 話聲一落,兩人張口大笑,歡欣的笑,暢快的笑。 他們忘記了他們是動彈不得的階下楚國,他們只是笑著,為著他們的結合而笑,沒有一絲的做作,沒有一絲的虛偽,真的,一絲絲也沒有!沒有! 突然想起甚麼,邵真停下笑聲道:“大牛,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情。” 趕忙停住笑,大牛微訝的問:“兄弟,啥個鳥事?” “這事不得了!” 憤憤的,邵真道:“我身上所有的錢被那狗養的陀敏壽拿去了!” “嗤!我道是啥大事。” 咧嘴一笑,大牛道:“這有啥好稀奇的,大爺的五百多兩銀子也被拿去了,陀敏壽能留條褲子給咱穿已算是挺不錯的了!” “區區五百兩當然沒啥稀奇了。” 邵真嚷著道:“老渾球,告訴你別眼紅,少爺的乃是七萬多兩哪!” “七萬兩?” 吃驚的叫了一聲,愣了半晌,大牛才嘿笑著道:“我呵 !看來我這生來命窮的苦哈哈可走運啦,交上你這個小財神爺哪!” “媽個格老子,你還說他娘的風涼話。” 苦笑著,邵真道:“這七萬兩,足夠讓你這老不羞的娶十個女人還綽綽有餘哪!” “說得是。” 像是神往的說一聲,大牛接著又道:“媽的小子,你現在提這個有屁用?不是叫人空高興嗎!咱現在只能祈求***阿彌陀佛,保住頭上的腦袋不被搬家就好了!” “嘖,別他娘的喪氣得像個癟烏龜!” 撤了一下嘴,邵真笑著道:“少爺有辦法脫離此地。” “你有辦法?” 猛然愣住,大牛尖著聲音道:“活財神,你別是想錢想昏了頭哪。” 哈哈一笑,邵真有趣的問道:“老土,你聽說過叫‘鬼見愁’的沒有?” “鬼見愁?” 又是一愣,大牛訝道:“小牛,你是說那個殺人如麻,武功蓋世的冷血魔王‘鬼見愁’?” 好笑的嗤了一聲,邵真道:“對了,就是那傢伙,你聽說過沒有?” “媽的,你把我看成了井底之蛙呀?我當然聽說過,誰又不曾聽說過?” 尖著喉嚨,大牛道:“小子,那傢伙的名頭簡直是震耳欲聾,聽到他的名號就要使人笑不出來,我***偏不信這個邪,江湖上的傳言把他給說成了三頭六臂,差點沒***說成是兩個娘生!不瞞你說,我一直在找他,想殺殺他威風哩!” “哦 ?” 故吃一驚,邵真忍著笑道:“老渾球,兄弟勸你打消這個危險的念頭,我敢打賭,你和他交手之前,必先把遺言交待清楚。” “哇!你這狗養的渾小子!” 哇哇大叫,大牛粗聲道:“你怎***吃裡扒外,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難道你非得從門縫裡把大爺看扁才得甘心?” 聞言之下,邵真一聲朗笑。 “噢,小牛,你忽然提這個幹麼!” 像是才想起,大牛急著問:“莫非你和‘鬼見愁’有很深的交情?” 忍住笑,邵真道:“你說對了,老士,少爺和他有很深很深的交情。” 驚異的哦了一聲,大牛道:“可是騙我?” 正經的咳了一聲,邵真道:“騙你又沒錢拿,少爺幹嘛要拿你開心?” 像是失望的降低聲音,大牛道:“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也該是我的朋友,那,那我就不便拆他的台了。” 想了想,又道:“小子,你說這個有鳥用?他又不知道你被關在這裡,你如果祈望他來救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眨了眨眼,有意瞞他一瞞,邵真道:“他曾授我一種逃脫的武功……〝話聲未完,大牛嚷著道:“小牛,你真有辦法脫離此地?” 笑了一笑,邵真道:“我不是這樣說過麼?” “噢,‘五合鐵‘乃是天下最初堅的鎖銬,你有辦法脫開?” 像自言自語,大牛哺哺著道:“我願意相信你只是在拿我開心。” 笑了一笑,邵真道:“你會很開心的。” 捺住心中的懷疑,忍著痛,大牛盡力的轉過頭,他稍稍能看到至少隔離有五尺以上的邵真,他不是不願意相信,而是他不敢相信,誰能掙脫集金、銀、銅、錫、鐵所鑄熔而成的“五合鐵”? 不!他只是在開玩笑,或許他真有那份意思,但那注定是要失敗的!至少在他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裡,跑了無以計數的山和路,他還未曾聽說過有任何人能掙斷“五合鐵“! 幾乎是屏住氣息,睜大著兩眼,大牛一眨也不眨的注視著邵真。 他並不急於逃脫,他只想知道邵真真能掙脫被譽為“死環”的“五合鐵”? 邵真不再開口,他必須實現他的諾言。 他閉著眼,他把全身抵住石壁…… 現在,他在承受一個考驗,他不曾被“五合鐵”鎖過,或許他只是想實行他求生的本能,或許他真自以為能掙脫“五合鐵”…… 過了半晌,他依然一動也不動…… 幾乎納悶了,大牛開始相信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驀地,一聲震天撼地的暴喝響起! 大牛的呼吸陡地中斷! 他看到了! 暴喝仍停留在他的耳鼓之時,幾乎是同一時間,也揚起了幾聲刺耳的斷裂聲! 緊接著,他看到了邵真那原本是緊貼著石壁的身子,驀然像斷了線的風箏,直飛而去! 顯然是把力量用過了頭,邵真一直飛到另一面牆壁,叭的一聲夾雜著微微的悶哼,邵真像愧了氣的皮球,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小牛!” 一顆心陡然吊上喉嚨,聲音微顫而沙啞的,大牛低聲叫道:“小牛,你沒事吧?” 沒有回聲,即連哼一下也沒有,邵真像只蝸牛般的蜷曲在牆角…… 咬著牙,把頭轉到極限,很艱辛的看著邵真,大牛睜大著眼睛,頭後已流出血,那不重要。 他嘶叫著,起了很響的回音:“小牛!你醒醒,醒醒呀!噢!天,我希望你是裝的,你聽不到我在叫你嗎?” 他叫破了喉嚨,他開始想哭了…… “操他狗頭,蒼天你***不會幫點忙嗎?你不會叫他醒來嗎?” 掙扎,嚎叫著,大牛狂聲嘶號:“你若叫他有個三長兩短,我發誓,我一輩子咒你早死,假如你也會死的話……” 叫著,大聲的叫著…… 終於,他停止了:他叫不出聲音,他的喉嚨啞了…… “小牛,你***為甚麼不醒醒?難道你忘記了?你還有七萬兩銀子哪!你去了誰去花那筆錢?你說過娶十個黃臉婆給我,你是該死的,說話這樣不算數,哇,小牛哪!你為甚麼不張口,你很會損人,很會挖苦人,現在為甚麼不?” 低啞的,斷續的,大牛絕望的,閉上眼,無力的蠕著嘴唇;他肯定,他是死了,死了…… 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 “老渾球,憑你這鼠叫狼嘯的嗓音,別說是黃臉婆,就是坑裡的吊死婆也不敢嫁給你咧!” 不知甚麼時候,邵真醒過來了,而且還吐著那吊兒朗當的謔聲。 全身一震,用力轉過頭,大牛忍受著過度的興奮,他把兩只眼睛睜得像萄葡 他看到了邵真,他一定是很累了。 他坐在地上,身子有氣無力的靠著牆壁,他看到他滿頭大汗,胸前如浪澎湃的起伏著,他聽到急促而又顯得疲憊的呼吸聲……。 他沒死,他瞪著一雙眼睛看著自己,噢,天,他沒死,沒死! 用力的閉了閉眼,他無法掩飾他的驚喜,他根本不想掩飾:“渾,渾小子,你他娘的沒死?” “老的不死,小的怎敢死?” 嘿嘿一笑,抹了一下臉,邵真氣喘如牛的道:“老鬼,你剛才在幹嘛的?你家死了人?” “你家才死人!” 偽裝的憤怒含漾著太明顯的喜悅,大牛道:“老子方才是和你唱戲,是唱孔子哭顏回的一段。” 笑得嗆了一聲,邵真道:“這叫馬不知臉長,猴子不知屁股紅,烏龜不知殼厚,你老匹夫如真成了孔子,那麼,我們全漢人都成了聖人哩!” “別管他猴子,烏龜,孔子了。” 嘿嘿大笑,大牛道:“小渾蛋,你現在覺得如何了?” “死不了。” 淡淡的回了一句,邵真顯然是疲憊非常,但也興奮非常,不是麼,他是天下第一個掙斷“五合鐵”的人! 喘著息,掩不住心頭的自豪,邵真撩目向原先他被鎖的地方望 長滿青苔的石壁,是被一塊一塊的“紅山原石”所堆砌而成的,而“五合鐵”便是鑲連在原石裡,邵真拼出全力的一掙,“五合鐵”雖然是斷了,而石壁也破了有四五大孔。 地上布著不少的石屑與碎塊,還有方才是鎖著邵真的“五合鐵”碎片…… 頸上的疼痛使他背過了頭,大牛嚷著道:“土蛋,別坐在那裡納涼,大爺可要苦死了哪!” “死了才好,哈哈!看看糧價會不會降了點。”哧哧笑著,邵真有意吊他一吊的道。 大聲咆哮著,大牛吼道:“哇,你這沒心肝的,早知方才該咒你早死!” 哈哈大笑,站起身子,那真走到他面前道:“大牛,你要是能少開尊口,你一定能夠多活幾年的。” “正好相反,我一刻不說話,我就覺得活不成了哪!” 咧嘴嘻笑,大牛道:“下輩子你會做啞巴。” 抿著嘴笑,邵真站在他身後,兩手摟住他的腰間,肅凝的道:“大牛,我助你一臂之力。” “我還以為你要捏斷鎖銬呢!”微微一愣,大牛訝道。 “但願我能夠。” 失聲一笑,邵真道:“大牛,把你所有的功力運至被銬住的地方,然後把身子緊貼在牆上,當我喊一二之時,把你吃奶的力量逼在兩掌上,一掙,便成啦!” “你,你在開玩笑,你不是逼我上吊吧?” 吶吶的,大牛喘息著說道:“我比你更相信我自己,我…… 決無法掙斷‘五合鐵’!” “如果你話說完了,我開始喊了。” 肅凝著臉,長長吸了一口氣,兩只手臂幾乎像是鋼圈般的環住大牛的腰眼,沉著聲,邵真道:“記住,當你聽到三之時,別忘了使出你吃奶的力量。” “噢,你使我太緊張了!” 急促的說了一聲,大牛開始把兩只手掌按在石壁上,沒有大多的時間讓他考慮,他已把他體內所有的真元,全部運至手腕、腳踝和頸子上,他緊張的道:“我,我必須提醒你,我很願意掙斷‘五合鐵’,但我決不願意你折斷我的腰。” “一……二! 沒理他,邵真沉聲喊著:“……三!” 叭啦!幾聲斷折聲揚起。 “哎,我的媽!” 大牛痛哼了一聲,整個身子倒飛了出去,而邵真像是滑了一交的跌倒地上,大牛正好從他頭頂上飛過去! 叭!和邵真方才一樣,大牛著實的撞在牆上,然後墜在地上,痛昏過去,不省人事…… “媽的,你叫媽,我叫鬼呀?” 痛得瞅著牙,邵真邊嘟濃著邊爬了起來,摸著摔痛的屁股,拍了拍,一顛一跛的走近大牛…… 總算,他兩人解脫束縛了,邵真的心裡說有多高興便有多高興。 眉宇間盈漾著掩飾不住的笑意,他長長籲了一口氣,懶懶的坐在大牛身旁,他喘息著,而且光赤的上半身還流著汗,顯然他是太累了。 對武林生涯來講,邵真能赤手空拳的掙斷天下無雙的“死環”“五合鐵”,不能否認這是一件令人驚異的奇蹟。 拋眼向昏迷中的大牛,他看到了大牛的廬山真面目他不能不承認大牛是屬於高頭大馬型,裸著的上半身,幾乎看不出有骨骼的痕跡,滿是突突的橫向,鼓鼓的胸膛,長滿了黑呼呼的胸毛,汗水沿著累曲的胸毛滑溜,怪有趣的。 他開始打量他的臉。 喝,那副尊容,使得邵真不得不停下他的思維,他在想,他應該用何等字樣來形容他才不會“失真”。 顯得黃黃的像秋天裡即將枯萎的亂草的頭髮,少而又少,只差一點沒和陀敏壽一樣一毛不拔,更絕的是,那能算得出來的頭髮,全部長在鬥大如西瓜的頭頂中央,遠遠看去,好像是沙漠裡的“黃”洲,再細看一點,那幾根黃髮竟還***身曲著咧,寬闊而突得非常厲害的額角下,兩排不很長也不怎麼黑的眉毛,但卻長得很密,就像是兩排修篁橫在一對緊閉著眼皮的眼睛上,雖然兩眼閉著,但如果耐心的去觀看他眼皮的“幅度”,不難發現也是一對“牛眼”。 眼之下,是他老兄的鼻子了,那太高太直的鼻子顯示著他和漢人的分野,也就是他們種族的“特色”。 再下便是他那張嘴了,邵真現在終於明白何以他老是喜歡刮刮叫,而且聲量大得像雷鳴。 瞧,那張嘴大得真要嚇死人了,以致於使他微顯陷下的兩頰看來“面積”更是小,邵真不願否認,他那張嘴是足以一次著一個“山東大饅頭”的。 此外,邵真發現他的一張臉,黑黝得雖不像焦炭,但倒真像十年沒洗過臉,有如生了鏽的鐵球。 那張臉上找不出一線老態的皺紋,要不是他曾告訴他,邵真還真不敢相信他是即將花甲的年齡哪,幾乎叫人以為他是中年人。 更令人可笑的是,那張臉非但沒和他的年齡成正比 看不出有世故,老練,精明的顯示,相反的,流露著太多的稚氣,憨氣,甚至可以說是無知,一點也不像是在刀尖上打滾的江湖人。 有趣的看見他的尊容,邵真開始把視線往下移。 看了好久,邵真才很困難的承認他是穿著一條褲子 且不是它臟得如從臭陰溝裡浸染過的,單就是那東一大塊,西一小塊,而且具備各種不同顏色紅、黃、藍、白。綠、黑…… 的縫補,簡直就是“萬花旗”,邵真想,世上布料種類最多。 縫紉功夫最簡單的“褲子”,可能不會有第二條。 而且短得只到他的膝蓋,邵真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炫耀”他那兩只像烤焦的“火腿”? 接下去,該是他老兄的鞋子了。 鞋子? 是的,那一雙鞋子 料子倒真不假,是羊皮製的,但邵真無法肯定它是屬於哪一種顏色,是黑色的,不,是黃色的吧!老實說,要不是穿在他腳上,邵真決不會想到是一雙鞋子,它既不屬於某一種形式或某一種款樣,很大,大得像兩條龍船,但如果說它是船一定會沉沒的 上上下下,開滿了面積不等的大小孔十餘個,而且前後和鴨張嘴般的裂開著,露出了整整十個烏黑黑的腳趾和腳後跟。 邵真只好替自己解釋:他這樣子,為的是通風納涼的。 躺了下來,邵真閉上眼,哺哺自語道:“大牛!少爺很不願意說你是個叫化子,因為叫化子比你強多了!” 說畢,一動也不動,昏昏睡過去…… 似乎不太久,邵真在朦朧中聽到大牛壓著嗓子叫他:“小牛,醒醒!” “怎麼?天亮了是吧?”懶懶睜開眼,邵真故裝沒好氣的道。 大牛坐在邵真的身旁,咧著大嘴,露出兩只又大又黃的門牙,朝邵真親切的笑著。 搖了搖邵真的臂膀,大牛微顯吶吶的說道:“別太瀟灑,咱們還沒脫離險境咧。” 好笑的笑了一聲,邵真一骨碌支起腰幹,坐直身子,眨著。惺鬆的睡眼道:“還沒有脫離險境?你是說我們已到了奈何橋,即將叩見老閻是不?” 傻了一傻,大牛眨著他那微顯回進去的雙眼,搓了搓蒲扇大的手掌,咳著聲道:“小,小子,老夫服了你,你可真渾身是膽,視虎穴為安樂窩哪。” “瞧你壯得像條牛,卻膽小如鼠。”嘿嘿一笑,邵真損他道。 “我甚麼時候說我。怕了?”微紅著臉,大牛不服氣的哼著道。 “說著玩的,你***當甚麼真?”用力擊了一下大牛渾圓飽滿的肩胛,邵真咧著嘴大笑。 頓了一下,邵真微感不解的道:“奇怪,咱方才掙斷‘五合鐵’的聲音夠大,怎不見有人來呢?” 環眼看了一下,大牛道:“這有啥好奇怪的?要是我將一個人用‘五合鐵’鎖住,我敢連牢房也不用。” “說的是,他們大可高枕無憂。”邵真笑了一聲,站了起來,凝眸四處打量。 這個牢房很特別,四壁全是原石堆砌而成,不很高,約莫一個半人高的光景,寬度很小,可能四尺不到,難怪方才他掙斷“五合鐵”的時候,要撞上另一邊的石壁了,但長度卻很長,邵真估計,至少有七丈以上,很顯然陀敏壽是極願意有“容人之地”。 邵真端詳得很仔細,他發現這石牢的工程雖稱不上浩大,甚至可說是平凡得很,但卻極具匠心。 這個石牢不僅連個窗子也沒有,即連一點隙縫也看不到,空氣的流通,完全是靠那扇生了鏽的鐵門上的小鐵窗,難怪要顯得很悶澀,很污穢了。 整個石牢就如此空空蕩蕩的,它沒有像一般的牢房有木柵或鐵柵隔成房間,換句話說,這便是一個大牢房。 石壁的左邊,每隔一丈的樣子,掛著不很猛的火把,但火把雖有七支之多,似乎這石牢是個很深的地牢,以致於仍顯光線不夠,黝暗非常。 |
第08章
另一面牆,掛滿了鎖人的“五合鐵”,總算起來,不下五十副。 牆上的火把所生出的黑煙,以及濃烈的松子油味,令空氣更顯得污濁穢臭,皺了皺眉,邵真道:“大牛,陀敏壽如此‘禮遇’咱哥倆,可真不是人哪。” “可不是!” 憤憤的咬了一下牙,大牛哼著聲道:“我已不得現在找那豬玀算賬。” “別急,賬拖得愈久,利錢算得也愈多。” 打了一個呵欠,邵真淡淡的又道:“即使是大羅神仙下世,也難保住陀敏壽那顆禿頭了,我打賭!” 用力打了一下石壁,大牛抬起腳,把“五合鐵”的陣片踢得掙掙響,滾到牆角邊,怒不可遏的道:“這石牢除了頭扇門,根本沒一點縫隙可鑽,幸好,咱能掙斷‘五合鐵’……”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甚麼,大牛轉過黑臉,目瞪著邵真道:“小子,我幾乎要忘了,你真的掙斷了死環?” 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邵真當然傻了一傻,噗嗤笑了出來,哼著聲道:“現在你才知道? 我真有點懷疑你那鬥大的腦瓜子裡,是否缺少了一條‘快速反應神經線’?” “方才撞了一下,撞得我七葷八素昏地昏天過去了,醒來時又太高興,一直沒有想起。” 訕訕的搔著腦後,頓了一下,大牛睜大銅鈴眼,抑低著聲音道:“小牛,告訴我,你如何能掙斷‘五合鐵’,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咧!” 哧哧笑著,邵真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的好友‘鬼見愁’教授我這一招上乘內功的。” “這,這招式可如何稱呼?” 一直睜大著眼,大牛急急的道:“你,你不妨說來讓我大牛見識見識。” 眨著眼皮,忍著笑,邵真乾脆騙人騙到底,蠻有那回事的,清了一下嗓子,沉聲說道: “聽著,此招乃是‘蓋大牛’也!” “蓋大牛?” 轉不過腦筋的翻著兩眼,輕輕的念了一聲,大牛緊盛著眉頭,一副茫然不信的道:“怎又叫大牛呢?……***!” 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大牛始知受騙,用力擊了一下邵真,但邵真像狡免般的往旁一閃,大牛撲了個空,氣漲著黑臉,咧著大嘴:“我願函告閻老五割掉你那生蛆的舌根,只要老閻能看懂我寫的字。” 猛烈的笑著,笑得好不暢快,邵真噴著笑音道:“只有你這迷了竅失了心的老呆鳥才被少爺唬著,內功就是內功,那還***招式?”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傻傻的咧著嘴,大牛翻了翻眼帶著不相信的神情道:“你是說你純粹是靠體內的真元把‘五合鐵’硬是給***掙斷?” 大刺刺的點了一下頭,邵真笑著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嗎?” 一半狐疑,一半驚訝,大牛沙聲道:“天,你還是個小毛頭哪,你內功的修為到底有多深?” 有趣的歪著頭,邵真道:“我不高估自己,至少有兩甲子以上。” “兩甲子?” 吃驚的睜著眼,大牛氣喘的道:“我希望是你說錯了,天,兩甲子,老夫修練了幾十年也不過一甲子不到,莫非你從娘胎便開始學武了?” “照常理推斷,你大牛是對的。” 好笑的咳了一下,邵真道:“我不否認武學這東西是浩如瀚海,學無止境,但如果一個人先天具有極高度的資質,而且肯吃一般人所不能吃的苦,另外再加上名師的教導,修練兩甲子的武功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對不?” “擁有兩甲子的功力當然不乏其人。” 吞了一口口水,吃驚的神情還沒從他睜大的眼睛裡散去,大牛道:“問題是,你太年輕了。” 輕聲笑著,邵真道:“所以說你大牛千萬不可小看年輕人,否則陰溝裡翻船的悶虧夠你吃不完兜著走。” 重重籲了一口氣,大牛咋著舌道:“幸好大爺沒找那‘鬼見愁’魔惠子,他打個噴嚏就得把我噴著滾……” 說至此,大牛忽然噴了一聲停下話語,他發現邵真滿臉忍住笑的神情,翻了翻眼,大牛走近邵真,細細端詳著邵真,壓著咽喉道:“小子,你還騙我一件事。” 故裝茫然不知狀,邵真攤了一下手道:“有嗎?” 把鼻尖抵住邵真的鼻尖,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他,好半晌,大牛緩緩的道:“我懷疑,不,我敢肯定,堅決的肯定,你,就是那令人聽到咽不下飯的‘鬼見愁’!對不對?” 聳了一下肩,邵真微笑著道:“我不否認我就是‘鬼見愁’,但我不承認我能令人吞不下飯。” “至少你能使人笑不出聲音來。”大牛笑聲說道。 “我不相信。” 齜了一下牙,邵真眨著眼道:“至少那個美豔的臭妮子便在我懷裡瘋狂的笑過,我發誓。” 聳了一下肩,大牛停著古怪有趣的表情,像是喃喃的道:“我的天,我交的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煞星。” 豪聲笑著,邵真打趣道:“別忘記,我是個小財神!” 說畢,兩人仰首哈哈大笑,四只強有力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 忽然,他們猛然停住笑聲,齊齊把視線投向門邊…… 那扇鐵門,伊呀一聲,被緩緩的推了開來…… 大牛舔了下唇角,低低的道:“大概是送牢飯的來了。” 兩眸淡漠的注視著門口,邵真小聲回道:“外加一條狗命,你相信嗎?” 門開處走進一條人影。 那人低著頭,走得很慢,顯然他的瞳孔不能立刻適應微弱的光線,他沒有發現盡端裡頭的邵真和大牛。 他的手裡提著一個小竹籃,依稀的,能聞到菜香肉味,果如大牛所說,是送牢飯的來啦。 “嘿,大牛,陀敏壽還滿仁慈的哪,你聞出來沒有,有酒有肉咧。”肚裡不由得一陣咕嚕,邵真伸出舌頭掃了一下唇角,細聲道。 吞了一口口水,外帶一陣迷惘,大牛壓著嗓子道:“今天可能是陀敏壽的女人做壽,他們每次給我吃的如不是硬得無法啃下的石頭饅頭,便是***不是人吃的豬雜。” 後落之時,那漢子已走進,忽聽有細語,猛地一抬頭,當頭如遭雷轟般的僵立在那裡,呆呆望著在牆角的邵真和大牛…… “這位老大你辛苦了,你來的正是時候,咱哥倆差點沒他娘的餓得肚皮靠背梁了!”露齒一笑,大牛嘿著聲道。 如夢初醒,兜著滿頭霧水和大把驚異,那漢子用力翻了翻眼,差點沒把手中的竹籃掉在地上,啞著嗓子,聲音宛如喉嚨裡被塞進一把鹽巴般的難聽:“誰,誰幫你,你們解開死環?” 一轉眸珠,一見石壁現出幾個窟窿和幾片斷咋的鎖銬,兩眼猛然見了弔死鬼般的瞠睜著,張嘴像是見了自己的老婆偷漢子般的猛張著,大漢一陣抖顫,手中的竹籃像千斤重般的從他抖得非常厲害的手中滑落…… “嗨呀,我底心肝寶貝!”一見竹籃落下,大牛怪模怪樣的尖叫著,一個箭步,險險的把竹籃子接到了手中。 渾身一顫,冷冷抽了一口氣,那漢子像是才回過神來,猛然張口大喊道:“不好……” “你昨天就不好了,難道你娘沒給你相個命?” 不好方一溜口,大漢晤了一聲,大張的嘴巴被邵真的手掌死死罩住,邵真的身法。決得連那一旁的大牛也沒看清,如惡狼捕羊般的抓住大漢,可憐那大漢不過掙了一掙,便叫邵真硬給問過氣去,兩眼翻了翻,哦了一聲,身子像洩了氣的皮球,叭的一聲倒在地下…… 眨了眨眼,大牛吐著舌道:“小子,你送他上路去了?” “還沒,先讓他舒服的睡上一覺,呆會咱用得著他。” 淡淡的搓了一下手指,邵真走近大牛,坐下身子,揮著手,笑聲道:“先別管他,先祭祭五臟廟要緊。” 瞥了一眼地下那寂然不動的漢子,大牛坐下身子,煞有介事的道:“我敢打賭,那傢伙今早決沒燒香。” 噗嗤一笑,邵真掀開竹籃上的白佈道:“誰說不是?這年頭好人難做,送飯來還吃人問棍,咱真沒天良哪。”語落,兩人拊掌大笑。 往籃裡一瞧,大牛亮著兩眼,哈著聲道:“啊,大爺沒看錯吧,***竟有紅燒狗腿、燉燻羊蹄、脆牛肉、辣蒜炒雞丁、魚卵湯……啊哈,還有這心肝兒,我猜它如不是花彫,準是白乾。” 幫著大牛把五菜一湯擺好,邵真像俄鬼投胎般的貪婪的掃視了一下,用手夾起一塊牛肉,塞進嘴裡咀著,晤著聲道:“哈,捧極了!老渾球,我敢打賭。準是陀敏壽他老婆今天生了一個龜兒子。” “大爺開始對陀敏壽有好感了,只要他能天天這樣孝敬咱哥倆。” 哈哈一笑,搓著手,大牛兩眼在盤碟上一陣盤旋,似有無從下口之感,乾脆提起那把頗為標致的古銅色酒壺,高舉在頭上,仰著首,張著嘴,像飲泉水般的狂飲著。 “啊呀!老酒桶,你別把酒壺都給吞進去,還有我少爺呀!”笑聲叫著,邵真一把搶過酒壺也學他的樣子,豪邁的飲了起來。 用力踮了一下筷子,大牛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那俄像,簡直就像***十年沒吃過飯,啼哩嘩啦的,如風捲殘雲般的,幾乎一掃而光! 邵真見狀不妙,連忙放下了酒壺,開始為自己的肚子拼命。 但大牛隨又拈起酒壺,乾脆對準嘴,咕嚕咕嚕的猛灌起來…… “媽的,你上輩子準是個餓死鬼。” 低沉的叫了一聲,邵真笑著,奪下了酒壺,搖著雙手說道:“大牛,咱們必須有個君子協議……” “民以食為天也!” 哈哈一笑,大牛拔了一下頸子,用力吞下一塊半個手掌大的羊蹄子,模糊不清噎著嗓子道:“小子,跟大爺一塊,你必須學習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如何在吃飯的時候不挨餓。” “我完全同意。”無奈聳了一下肩,邵真哈笑著道。 於是,在四支快如飛蝗的著下,那些菜餚不過一下子便告罄。 邵真用完“快餐”,抹了一下額角的汗水,苦笑著說道:“怪不得目前的糧價漲價,像你這種的酒囊飯袋,太多的緣故。” 大牛朝他扮了個鬼臉,把每只盤底清理得乾乾淨淨之後,才酒足飯飽的籲了一聲,一副好德性的用又黑又長的指甲剔著牙縫,吟著聲道:“小牛,我有‘二得一不得’。” “二得一不得?” 愣了一愣,邵真茫然的望著他道:“此又啥鬼名堂,總不會是女人的三從四德吧?” 腆著飽脹如渾球的大肚皮,大牛齜著牙道:“汝差矣,即乃吃得,睡得、做不得是也。” “哦呵 ” 恍然噴笑,邵真笑道:“道地之豬老哥耳。” “你***不會比喻個好聽點的嗎?” 睜了一下眼,大牛佯怒道:“至少你該說我大牛生來命好也。” “臉皮之厚,萬牆不抵。” 拿他沒法,邵真笑著聳肩道:“說歸說,咱該辦正事啦。” 擦了一下唇角的油漬,大牛站起身子,走到大漢身旁,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像抓小鳥般的提了起來,轉首望邵真問道:“小牛,是不是從他開始著手?” “你真聰明。” 笑著頷了一下首,邵真仍坐在地上,把身子靠在壁上,懶懶的道:“弄醒他,我們可以從他嘴裡知道很多的事情的。” “餵,小兔崽子,睜開你的狗眼!”用力在大漢的臉上刮了兩下,大牛吼著道。 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緩緩撐開眼皮,大漢一見大牛那吃人的漢子,猛地一駭,一下清醒了過來,抖著喉結,顫著聲道:“大,大爺饒,饒命哪……” “媽的!” 又是一記沉重的耳光,啪的一聲,非常清脆,大牛怒睜著眼道:“大爺又沒說要你的狗命,你***討啥饒來?哼,你既敢身為圈子人,就要有點骨氣,別***像個沒牙齒的活王八!” 被打得七葷八素,滿眼星條,大漢的兩頰像是被毒蜂蜇著一樣,又紅又腫,而且顫抖不止的唇角緩緩流下一縷血絲,且又被大牛又粗又響的嗓子一喝,差點沒魂飛膽破,抖著兩股,死灰著臉,大漢結巴的道:“大爺,小的是不得已,家中有八十高齡老母,十八妙齡嬌妻,為了生活,只好委身為陀敏壽跑腿……大,大爺你是英雄好漢,不,不會要我這小爪子的命吧?” 放下揪著他的衣襟的手,大牛坐在邵真身旁,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道:“可以了,小牛,你開始問吧,簡單一點,別太久。” 一見有生機,大漢連忙雙膝跪下,頭如搗蒜的叩個不停,惶惶的道:“這位小爺,你要問話儘管問,只要小的知道,決不敢相瞞!” “這位老兄,你再聰明不過了!” 淡淡一笑,邵真冷漠的掠了他一眼,垂著眼光,生硬的道:“你有權可以不答我的問話,只要你自認能抵得過徒手掙斷‘五合鐵’的人。” 打了一個寒噤,大漢望了一下地上的碎錢,背脊上不由貼上一股冷森森的感覺,額角陡地沁出鬥大的汗珠,怯生生的道:“我,我完全放棄抵抗,任由你處置。” “如此最好不過,我最喜歡識時務的人,而且從不虧待這種人。” 齜牙一笑,邵真生冷的道:“事實上你也別誤會,我並不喜歡勉強人,你或許可以撒謊,但得靈巧一點,否則嘖了一聲,抬起眼光掠了大漢一眼,並且還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心房猛地一陣飛跳,大漢吶吶的道:“小,小的斗膽也不敢騙你。” “結果也不嚴重,你耍花鎗,充其量只是輸去你唯一的賭注 閣下項上的腦瓜子。” 垂下眼光,邵真繼續說道:“伙計,你能告訴‘龍虎會’的內幕嗎?” “能,我能!” 連忙點了一下頭,大漢顫聲道:“我們的‘龍虎會’只是一個小幫會……” 冷冷插口,邵真哼了聲道:“小幫會?” “是的,人數只不過一百多人左右。”額角的冷汗增多,大漢呼吸急促的道。 緩緩抬起眼光,那眼光,冷冷的,像條毒蛇,邵真的唇角緩緩勾起一絲怪異的微笑,語聲緩慢的溜出他整潔的齒縫,但卻能使人體會到如撒了一把冰碴子在脊樑上那麼冷喚口。 “伙計,你,決定你的賭注了?” “不,……” 宛如牙腔里塞了一把泥沙,大漢顯得驚駭而又艱辛的吐了一聲,他的眸子明顯的滲進大多的震異還有很多很多的令人費解的神情…… 鷹騖般的眸光一直緊逼著他,邵真唇角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仍然掛著…… 猛地坐正身子,大牛臉上的吊兒朗當消失了,他不明白,這裡頭的空氣意味著甚麼,他睜大著眼,也幾乎要屏住氣息…… 眸光裡逐漸能看出有不少的冷澀、殘酷,甚至暴戾,邵真那含冰帶煞的微笑也愈來愈濃了,冷峻的他道:“閣下,你的牌該攤了…… “喝!” 突然!那漢子不等邵真說完,似乎是已至走投無路的地方,狗急跳牆般的暴喝一聲,一道刺目的銀光,隨著他偌大的身軀的飛起,陡然戳向邵真的頸喉! “你他娘的欠揍!”狂暴的喝聲裡,大牛碩大的身子果如沖天砲般的躥起,在他身體抖動的一剎間,他的右手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扣住持刀的腕脈! 臉色一變,邵真急道:“大牛,別捅他!” 但,慢了!邵真的話聲未歇,一道毒蛇吐信般的銀光,在空氣裡不僅,決而且非常怪異的劃起一個倒弧! 如流光閃動的弧不過快了一半多一點,一聲幽幽不絕的慘號已募然掀起,一顆鬥大而又灌滿迷茫似的痛苦的頭顱,帶起殷紅又刺目的血箭,直噴而起! 叭!連頭帶血撞上石壁,印上令人心裡發毛的碎肉和血痕,嗯,那名漢子終於輸去了他唯一的賭注 他的腦袋,也就是他的生命。 喘息著,大牛抹了一下大肚皮被噴染的血漬,甜膩又熱烘烘的,怪難受,大牛一腳把那沒頭屍首端到牆角下,睨著邵真,晃了一下帶血的刀,不解的問道:“小牛,既是攤牌,就該輸贏,幹嘛不讓捅他!” 聳了一下肩,邵真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子,淡淡的說道:“幹了他,咱一無所得。” 一揚手中的兵器,噗一聲射中那大漢的肚腹,又冒出一股鮮血,大牛睜著眼道:“至少我們得到了他的賭注。” “那不是我們真正所要的。”搖了一下頭,邵真有點洩氣的道。 有點問納的,大牛搔著稀疏的黃髮道:“到底我們要甚麼?” “內幕,真寶!” 攤著兩手,邵真望著他道:“你難道真以為‘龍虎會’是個小幫派麼?昂貴稀罕的死環豈是小小的幫派鑄造得起?這座地牢又豈是區區小幫派的經濟能力所可以負擔的?你沒有發現它充滿著神秘麼?它的紀律森嚴,哪個幫會能比得上?一個小小的牢丁,竟能為了堅不吐露幫中情形,而寧死不屈!你說,我們想知道為甚麼嗎?” 一陣語塞,大牛吶吶的望著邵真,自我解嘲的聳肩道:“反正咱是要找陀敏寺的,遲早是會知道的,對不?” “當然,我們能得到答案。” 苦笑了一下,邵真道:“但我們無可否認的為自己增加了無謂的紛擾。” 話落,隨即朗笑一聲,邵真拍了一下微顯懊惱的大牛,豪聲道:“這些不用管他了,既然陀敏壽那麼沒燒香惹上咱哥倆,咱就徹底把他老巢弄個天翻地覆!” “嘿嘿,這才是!”嘿嘿一笑,大牛蠻樂的道。 於是,兩個放步至門口,門沒有鎖,顯然是那大漢把飯送上便要離開,而沒有上鎖。 鐵門蠻高的,邵真必須微微踮起腳跟,才能探頭望出鐵窗。 由鐵桿間望去,空無一人。 邵真朝大牛招呼道:“咱放心出去。” 啟開了門,步出石牢。 但見此地是一個五尺寬長的石房,中央放擺著一座油漆木桌,桌中放置著一盞油燈,還蠻亮的,而且還放著一個酒壺和小酒杯,此外尚有一張木凳,顯然就是獄了看守牢房的地方。大牛抓起酒壺,搖了搖,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咧嘴道:“嘿,還有不少哪,喝他一喝吧。” 說吧,一仰脖,猛吸著,過完癮,才遞給邵真,邵真一口氣把剩餘的喝個精光,過癮的籲了一聲,輕聲道:“可以於他一幹了!” 轉了一下眸子,發現左側有一道石階,顯然是通到上面的。 邵真當先踏上了石階,大牛也跟著邁上,兩個一前一後,亦步亦趨,魚貫而上來。 這地牢倒還深得很,邵真和大牛至少踩了有二十幾層的石級,才走到盡端。 沿級而上尚未完,兩人已聞到清新的空氣,不覺精神一振。走完石級頓見天R。 此刻天候方入晚,黝黑穹蒼,繁星點點,尤其帶著秋意的晚風,徐徐拂鼻,好不愜意暢快。 這座地牢顯然是獨立的,探出頭,邵真發現此地是在一座樹林中,四顧無人,拉著大牛,兩人躍上地面,邵真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還真有腦筋,誰會想到這樹林裡有關人地牢?” “‘龍虎會’愈來愈不簡單。”大牛伸了伸兩臂,環視著四周道。 透過不怎麼密的樹林,兩人可以看到兩丈以外高聳著一座樓閣,以及稀疏的燈火。 伸手指一下,大牛瞇眼道:“那大概便是烏龜窩了。” 身形輕輕一躍,無聲無息的逼至林邊,邵真凝眸四顧,一片靜寂,顯然並未有人發現他們。 大牛也跟了上來,挨著邵真身邊,輕聲道:“咱來個單刀直入,硬闖吧!” 邵真正想回話,忽然籲了一聲,把身子藏在樹幹後面,大牛也忙不迭躲在樹後…… 只見遠處有一條身影正朝這個樹林逼近…… 來人展開身形,俄頃,已到林邊…… 遠遠的,邵真便能看見那條身影很高大,可能要高過大牛,離樹林五尺之時,他便慢下身形轉奔為行,而且口中還吹著輕鬆的小調,慢條斯理的走前來…… “小魚子,俺來接你的班啦!” 那傢伙似乎心情特別好,不過剛踏入林中便拉開喉嚨大喊:“餵,你猜猜俺贏了多…… 唔!” 語聲未完,大張的嘴被一雙強有力毛茸茸的手掌摀住,大漢睜著眼,用力掙了掙,硬是被拖進林里去…… “兒子,你那夥伴已去值閻王的班了,你是否想去接班?” 拖他之人正是大牛。 大牛把他按倒地上,單膝抵在他的胸膛上,手掌摀著他的嘴巴,使得他不能吭聲,大牛得意的齜著牙,望著滿面驚惶的大漢,惡狠狠的道:“兒子,我並不想要你的命,但是你必須很乖!懂嗎?” 兩眼睜得如銅鈴大,吃力的點點頭,大漢的額角已沁出了汗…… “大牛,你做得不錯。” 挨上前來,邵真說了一聲,俯視著大漢道:“老兄,在說話之前,我不得不很難過的告訴你一件不幸的事。惰,你的夥伴小魚子永遠不會知道你今天贏了多少,在方才,他已輸去了他的生命。” 。大牛放開手,單膝依然搗住大漢的胸脯,低沉沉的道:“兒子,爺偷偷告訴你一個不輸老本的方法 乖一點。” “老兄,別大緊張,一切會很快過去。” 射著冷酷的眸光,邵真含著冷笑道:“在這種。情況下,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歡嚕嗦,我也很願意長話短說,問題是你能不能令本少爺滿意。” 微微一頓,嗓音變得陰沉而懾人:“伙計,你必須告訴我,你們的主子把我哥倆銬在這裡,只禁不殺是何意?” 張了張嘴,困難的透著氣,大漢咬了一下牙,用力閉上眼,問聲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閣下是東西,便賞我一個爽快!十八年之後,俺又是一條好漢,屆時再領教你們。” “嘿,這小子倒蠻帶種的哪!” 愣了一愣,隨即一笑,大牛一沉臉色,拉得長長的,挫著牙嗔道:“好!大爺便看你十八年之後是條烏龜還是只蛤蟆?” 活落,單膝便要用力抵下…… “大牛,別壞事!” 低聲喝叱,邵真揚手低道:“他會後悔說這句話的。” 大牛微愣了一下,松下膝上勁道,即是如此,大漢只感胸口一悶,如泰山壓頂,一股熱血穿口而出! 一張國字臉扭曲著,抽著,大漢磨著牙,倔強的忍受著痛苦…… 露出一個怪異而冷酷的微笑,邵真微微搖了一下頭,眯著眼,嘖了一聲道:“我不否認閣下的精神是值得敬佩的,我承認你是條好漢,至少不窩囊,你當然比我更清楚,在這種狀況下,你如果繼續發揮你的所謂寧死不屈的精神,你,無疑的必須離開這美好的人間,是不?哦,你不會這樣傻的,是嗎?誰會知道你這種精神?你的主子陀敏壽?你的夥伴們?他們會懷念你嗎?他們會為你立牌焚香嗎?或許他們會,這對你很重要嗎?我實在很不願意說,你不僅要失去你僅有的一顆頭,即連你的眼睛也再也看不到你喜歡的女人,你的嘴也不能親吻她了,你的手也不能摸抱那軟綿綿香噴噴的胭體了,你能嗎?你能再擲骰子摸牌九,享受那贏錢的滋味嗎?你能再擁有人生最基本的享受吃,喝,嫖,賭嗎?你失去了這些,對‘龍虎會’有任何的改變嗎?沒有?一點也沒有,它依然存在著,它並不因為你的存在或失去而有所變動,你敢說不是嗎?” 混濁的喘息著,儘管那聽來不很冷厲而又顯得輕描淡寫的話語,大漢能很深很深的體會出死亡的恐怖,他張開了眼,他無法掩飾他屈服了,他開始發覺世上還有很多很多值得他留戀的地方…… 含著微笑,眼神裡流露著令人不敢抗拒的氣流,邵真又道:“誰也不會譏笑你的,你必須知道,你死了,他們會怎麼說你嗎?不識時務!你是個聰明人,你不會做這傻事,對不?”蠕了蠕嘴,國字臉上的堅毅崩潰了,大漢微嘆了一聲,顫著嗓音道:“你,你要從我身上壓軋些甚麼?” “噢,別說得如此嚴重,我們只是在進行一項交易。” 聳了一下肩,浮著淺笑,邵真柔聲道:”我願意先從簡單的開始,我想知道小紅那女人的資料。” 閉上眼,大漢口道:“她是本會的掌法。” “掌法?” 笑了一聲,邵真道:“我深信她是貴會的好掌法。” 嘖了一聲,接著道:“我不很願意當著閣下的面侮辱貴會掌法,她的職務是否專為貴會陪男性的敵人睡覺?當然我能明白她的最終目的是擒擄敵人。” 憤怒的睜開眼,大漢想掙著坐起身子,但胸前被大牛那只膝蓋抵住,悶哼了一聲,又躺了下去,大漢怒瞪著邵真,咬牙切齒的道:“你如果不願我罵你一聲豬玀,請停止你那自以為瀟灑的毀謗!” 齜了一下牙,邵真攤了一下手,說道:“我不善於誇張事實。” 驚怔的睜著眼,大漢驚道:“刁掌法,她,她陪你...” “哦,原來她姓刁是吧?” 嘖了一聲,邵真打斷他的話,道:“我不該問這個的,這只是屬於她個人的私生活,和整個‘龍虎會’無關,是不?” 微微一頓,邵真道:“讓我們回到早先的問題,貴會鎖住我倆,難道不殺我們?” “為甚麼不!我們早該殺你們的!” 陡地一睜眼,大漢怨毒的道:“即使你殺了我,‘龍虎會’仍然會要你的命的!” “哦,我相信那是事實。” 聳了一下肩,含著笑,邵真道:“我不需要你好意的提醒,我相信你們會殺我的,但目前,我倆依然還活著,而且還逃了出來,對不?” 眸中射著狠光,大漢磨著牙道:“本會決定在正式向武林宣布成立那天,當眾把你們梟首,以展示本會的魄力,如有侵犯,不惜以流血來消彌,而本會正式開山之日便是明天!” 嘖了一聲,大牛翻了翻眼,摸著頸子,咧嘴道:“啊哈 原來那豐盛的菜餚,是替咱送終的哪!” 被他的怪模樣引得一笑,邵真道:“所以說,以後你別吃得太兇,說不定哪時侯你就要吃到你的‘最後一餐’了。” 咳了一聲,望向大漢,又發話道:“我不得不向你表示謙意,看來貴會欲將我倆來首示眾,已成泡影之想了。別談這個,你是否願意為我倆介紹貴會情形?” 隨即又接著說:“在你答話以前,我必須向你鄭重聲明,別對我說貴會只是一個小幫會,閣下的伙計就是因為這樣,才輸去他的賭注哪!” “不!我不能說!” 暮地,國字臉湧上一片驚悸,大漢蠕著嘴道:“甚麼你都可以問,這決不能……” “沒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充其量貴會也只能併吞武林,難道貴會能使大地沉淪嗎?” 冷冷打斷他的話,邵真又道:“而且事情遲早要被知道的,再說,我倆知道了,對貴會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是不?’‘“不,我不能說!” 猛烈的搖著頭,大漢咬著牙,閉著兩眼,艱難的從口腔裡進出聲音:“我已獻血為盟,賭咒為誓!你不能逼我!” “噢,你太會說笑了。” 眉宇間閃過一絲陰沉,邵真笑裡藏刀道:“從頭至尾我們通過你麼?我們只是維護彼此間的權利 我不諱言的說,我是勝利者,不是嗎?勝利者可以從失敗者身上取得一切的,但失敗者有時也可以維護他最重要的 最寶貴的生命,只是失敗者必須對勝利者付出某些代價而已!” 頓了一頓,語音轉為冷沉:“伙計,這意思你懂得嗎?容我再說一句,你,已沒有餘地去考慮你已獻血為盟,賭咒發誓,一點也沒有!” 從開始到現在,邵真始終沒有說過一句,你不說,我便殺死你,但他的話意與音調始終充滿著肅殺,脅迫和死亡的味道。 他逼供的手法確實很高明,他有疾言厲色過嗎?他有動手殘害那大漢嗎?沒有!完全沒有,他看來是那麼溫和,那麼儒雅,但大漢恐懼了,他重新開始感到死亡的恐怖,儘管他看來是個不怕死的人。 哆嗦著,大漢不由自主的張嘴道:“本會的成立已有一年以上的歷史了,陀敏壽並不是‘龍虎會’真正的會主,我們的人馬也不止一百名……” 喉結急速的抖動著,以致於顯得他的聲音顫得非常厲害,大漢的眉睫已被額角的汗水浸透,他不得不停下來,抖著手拭汗水…… 面無表情,看來很陰沉的撤了一下唇角,邵真道:“我們在聽著,繼續說下去!” 閉上眼,大漢啞著嗓子道:“一年以前,湘境的‘金鷹堂’便已成立,本會之所以遲遲不宣布,是因為,因為……” 見他又要停下,邵真冷冷的笑:“別以為我耐得住性子,我不喜歡你婆婆媽媽的!” “是因為怕打草驚蛇,‘金鷹堂’已在湘境擴充人馬,廣招武林高手,我們的計劃是分兩邊起兵,囊括武林。” 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大漢接著道:“而我們‘龍虎會’的人數事實上已達有五千人之多!” 臉色一變,邵真與大牛驚異的互望一眼,邵真沉沉的道:“我希望你不是在危言聳聽。” “我希望我沒有。” 苦澀的微微一笑,大漢道:“這五千人中,有三分之二是塞外拉幹族的‘血旗盟’在內。” 猛然一震!邵真與大牛登時瞠愣如木石,中魔般的互望著! 半晌,邵真再也沉不住性子了,一把揪住大漢的胸襟,猛猛的搖動著,火烈咬牙的道: “快講下去!這已不是你我個人的事情了,這關係著兩個民族的命運,你知道嗎?即使我殺了你也要你講!” 一接他布滿殺機的眸子,渾身一顫,大漢連忙張嘴吐道:“一年來,‘金鷹堂’一直靠我們‘龍虎會’與‘血旗盟’暗通聲息,積極策劃,圖謀整個武林,事成之後,我們出兵助‘血旗盟’併吞塞外的全部。” “狗崽子!”怒吼一聲,大牛整張黑臉變成了豬肝。 挫著牙,邵真稍顯平靜下來,但語言已明顯的包含著滔天的憤怒:“你們約定甚麼時候起兵?” “可能一個月以內。”畏縮的蠕了蠕嘴,大漢道。 緊接著,邵真又問:“陀敏壽呢?” “在,在正廳裡。” 旋又說道:“‘血旗盟’派來五名副會主還有刁護法……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刁護法是‘金鷹堂’派來的,她才是真正控制‘龍虎會’的主子。他們在廳 ‘秘天地堂’秘密議事。” “好!我非常高興你如此合作。” 慘森森的露齒一笑,邵真磨著牙道:“我應該實行我的諾言的,可是我忘記告訴你,對一個出賣民族的無恥漢賊,我能做到的只是殺!” 殺字一落,大漢壓根兒連轉動一下意念的餘地也沒有,狂曝一聲,邵真如鐵錘般的拳頭,業已使他鬥大的腦袋開花! 但聞 喳一聲,一大灘熱噴噴的鮮血和白皙皙的腦漿,如箭噴起半尺來高!可憐那名大漢的腦瓜子就此成了一個爛冬瓜,面目皆非,靡碎如粉,慘不忍睹,叫人心裡一陣發毛! 激噴的腦血染滿了邵真俊俏的臉龐,僅管如此,透過血漬,不難看出他滿臉的憤怒,憤怒……他為甚麼不憤怒?“金鷹堂”的倒行逆施,出賣民族,引狼入室,這關係著本身,以及所有的族人,他能不憤怒嗎? 一個幫派,如果他的勢力達到能統有整個武林,邵真不僅不否認這是個自然的現象,而且或許能有一個有魄力的幫派統佔武林,它可以消再武林上的殺劫,團結整個武林,但“金鷹堂”的延外攻已,使他大大的感到不齒了! 武林史上從沒有這個先例,風氣一開,影響所及,將使後人效法,紛紛為了成己之霸業,而不惜現顏勾結異族,殘殺本族…… 分析“金鷹堂“與“血旗盟”陰謀勾結的後果有下列:除了引起“不良風氣”之外,首先必然產生的便是漢民族與塞外游民牧民彼此仇視。“血旗盟”助“金鷹堂”必然殘殺漢人,反之,“金鷹堂”也一樣! 如果“血旗盟”包藏禍心,與塞外其門派聯合起來,趁此攻佔中原,則漢人便為異人之奴矣! “‘血旗盟’你好大的狗膽!有你家少爺在的一天,你休想實現你的狗夢!”咬著唇,握著拳,邵真怒不可遏的道。 一旁的大牛也早就氣得一佛出世,兩佛升天,大牛身為塞外的拉脫族人,如果那大漢說的是事實,那“血旗盟”必定會併吞拉脫族人,大牛怒睜著銅鈴眼,氣虎虎的道:“阿拉操他娘頭,不平‘金鷹堂’誓不為人!” “你生哪門子氣?” 翻了翻眼,邵真見大牛一副氣吞牛鬥之狀,不覺微感茫然,不解的望著他。問道: “‘血旗盟’是拉幹族人,你是拉脫族人.又無你事.何來之氣?” “你懂個屁,知其一不知其二,井底大蛙也!” 皺了一下蒜頭鼻,呼嚕的抽了一口氣,大牛轉著兩頭鬥大的眼睛,咧著嘴道:“‘血旗盟’與吾族不過隔‘大拉草原’,吾族幫派稀少,堪有名聲的只一‘紅雲幫’而已,但難入塞外大幫派之列,‘血旗盟’既懷野心吞併塞外,一旦干戈起,必先吞吾族幫派,此焉能不氣耶?再者‘血旗盟’魔甲中原,必引爾等漢人怒,中原亦必揮戈伐進,吾族又何能免之?”頓了一頓大牛火辣辣的又道:“小子,汝說吾能坐視安寧乎?” 不想大牛竟把文言文給搬了出來,邵真驚異的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笑著道:“喲,瞧你渾頭渾腦有如上夫,肚子裡倒還有那麼一兩滴墨哪?” “誰說不是?” 重重的哼了一聲,大牛齜著牙道:“汝不知聖人有言,‘才人無貌’,‘人不可貌相,海水焉可鬥量’?此正是他!” “別酸了,臭死人!” 怪模怪樣的摀著鼻孔,邵真忍著笑道:“往自己臉上涂金,可也別抹得太濃哪,別人要以為是街頭賣唱的哩。” 言畢,斂起嬉態,邵真正色道:“哥哥,說歸說,咱必需言歸正傳,‘金鷹堂’與‘龍虎會’勾結‘血旗盟’謀反天下,誠非小事,吾等身為武林豪雄,必誓阻此一反逆漢賊!目前‘金鷹堂’既尚未動兵,咱只需先瓦解‘龍虎會’,然後昭告天下,共代‘金鷹堂’,以平此浩劫,未知兄意如何?” “賢弟看著辦,愚兄便跟著辦。” 大牛也收起笑態,沉著聲說道:“‘龍虎會”明日開山,必有很多武林知名人士,前來觀禮!” “未必如此。” 搖了一下頭,邵真插口道:“你不是說過‘龍虎會’成立已久麼?江湖各派已有人默認它的存在了,但‘鐵頭’陀敏壽又非顯跡人物,且實力又不強,明日未必有人前來觀禮。況且‘金鷹堂’不願嚨虎會’招惹人目,‘龍虎會’的開山只是個形式上的討吉利而已,必沒有發武林帖於天下。” 沉吟了一會,大牛道:“你的意思是說不用等至明日下手?” “是的!既然沒有武林人士觀禮,咱不必等待至明天。” 點著頭,邵真又道:“咱們現在就幹,決不能讓‘龍虎會’正式成立。” 正想點頭,忽又皺了一下眉頭,大牛眨著眼道:“就恁咱倆?” “怎麼?” 似是沒料有此一問,邵真微微一愣,目注大牛說道:“咱哥們不夠看嗎?” “非此意也。” 訕訕一笑,大牛道:“有言雙拳難敵四手,‘龍虎會’嘍囉既有千人之多,咱是否該清些幫手?” “兄言差矣!” 爽邁一笑,邵真朗聲道:“君不聞擒賊先擒王乎?咱只須先斬陀敏壽,餘下爪牙必散,再者猛虎何懼羊群?……” 稍稍一頓,語鋒轉亢:“更何況你家少爺乃何許人也?區區一個小土蛋的‘龍虎會’,我拿他不下,可真枉稱‘鬼見愁’!” “嗅,我這渾球倒真忘了你便是殺人不眨眼的渾世魔王!”猛然拍了一下後腦,大牛精神振奮的說道。 |
第09章
“是恭維,抑是諷刺?”啞笑了一下,邵真有點不是味道的道。 “何必在乎這些?你真迂俗。” 大牛刮了他一下,旋又道:“梟雄,亦英雄也!至少咱現在推平‘龍虎會’便是義舉,不是嗎?” 聳肩一笑,邵真戲道:“井蛙刮刮叫,智者掩耳不聽也。” “去你娘的大頭,你敢喻吾為井蛙,真太無尊長了!”佯裝大怒,大牛哇哇叫道。 哈哈大笑,邵真還他一句:“何必在乎這些?你真迂俗,哈……” 笑聲甫停,邵真微一伸長腰,身形已然一聲拔起,射出林中。 “‘鬼見愁’,惹他之人真太傻了,吾何有幸結此一友屍面漾驚歎色,大牛喃語了一句,便也騰身隨去…… 兩人展著身形,有如兩只大鷲般的,凌空而過,一前一後,動作矯健而靈活。 沒有再開口,四只眼睛像貓眼的四下搜索,深怕被人發現而壞了事,邵真看準一處屋宇,身形無聲無息的,像一塊綿絮般的飄在有三四人高的屋頂上,大牛隨後也飄到,大牛緊挨著邵真身旁。 兩人居高臨下,端目環視打量。 很清楚的可以看到此處十裡周圍內皆是屬於“龍虎會”,堪稱高大的屋樓櫛次鱗比,紋條有序,顯示著“龍虎會”暗含玄機,很明顯的,此處並非像一般幫會坐落於山頭腳,而位於武安的郊區,向南十裡之外,燈火密集,顯然便是武安,掉目細瞧,不難看出“龍虎會” 是呈“凹”字的馬蹄形,兩邊屋宇至少有百來間之多,而中間處有一幢最高的圓形樓閣,顯然是“龍虎會”的心臟地方。 指了指那樓閣,邵真細聲道:“‘天地堂’可能就是那裡。” 瞇眼瞧著,大牛小聲問道:“咱是否便衝殺進去,一個不留?” 摀了一下鼻尖,正想答話,邵真忽地一凝面色,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大牛肅靜…… 一怔,大牛連忙掉頭四望,屏息搜索,半晌,並未發現有何異狀,大惑不解的翻了翻銅鈴眼,壓低著嗓子,微顯緊張的道:“小子,有啥不對勁?別弄玄虛好不?” 瞪了他一眼,邵真不打話,伸手指了指屋頂…… 回意過來,大牛趕忙俯下頭,把耳根貼在瓦上,凝心靜聽,終於,他聽到屋裡有輕微的說話聲…… 滿懷驚異與佩服,大牛抬起黑臉,悄聲道:“真有你的,你如不說,我真還不知道裡頭有人咧,真不愧是梟雄“鬼見愁”呵!吾自認不及萬一。” 現在你才知道?” 笑聲輕應,邵真道:“別打話,姑且聽聽裡頭的嘍囉說些啥?” 點了一下頭,大牛再度俯下頭,耳朵湊著瓦片,凝神竊聽…… 邵真只是端坐不動,臉上一片沉肅,一無表情,但他卻能很清楚的聽見裡頭的人所說的話:“……記住,千萬不可失誤,待‘血旗盟’的五個蠻人離開‘天地堂’,在‘好漢庭’安寢之時,及到兩更,冼寶光,你負責放火,四周之處吾已放置好乾薪硝石易燃之物,萬一他們末身葬火海,破火而出,候一罡你帶領三十名弓弩手埋伏四周,務必射死那個蠻人……” 屋頂上的邵真與大牛聽得面色栗然,互望了一眼,繼續凝聽:“……五名蠻人乃‘血旗盟’出了名的‘亡命客’。其之驍勇不畏死,在塞外是名噪當時,切不可輕敵……。另外俞一鈾你和我帶領兩百名兄弟到掌法閣以同樣手法襲擊‘女煞星’刁豔紅,決不能讓她走脫,否則她逃回金鷹堂,咱的計劃便功虧一簣,全部落空,我們全會死無葬身之地……這關係著我們民族的存亡,不成功便成仁……” 邵真與大牛聽得熱血沸騰,激動不已,顯然屋裡頭的人是明知大義的忠義之士啊! “小牛!”抬起頭,大牛細聲說道:“‘龍虎會’顯然並不全是漢賊子!” “太令人興奮了!” 激動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咱下去與他們接頭,他們知道少爺‘鬼見愁’插手管這件事,他們會欣喜若狂的,相信嗎?” “誰敢不相信?”笑咧著嘴,大牛齜牙應了一聲。 仰首吸了一口氣,邵真兩腳猛地一彈,腰幹一彎,一個“鯉躍龍門”的身法,朝空美妙的翻了一個跟鬥,矯健如狡兔般的一躍而下,大牛睹狀,也連忙一縱身子,跳下地面。 邵真的一投足,一言笑,已使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不是嗎? 邵真不僅風趣橫溢,且武功之高,萬皆不及,真龍中龍,虎中虎也! 兩人如夜貓般的,一點聲響也沒有的躍落地面,環視一會,抬步轉過牆角,發現入門處有兩名哨子持刀而立,狀似凝神戒備。 哨子警覺非常,邵真一轉牆角,便轉身開口喝問:“什麼人?” 一愣之間,邵真腦中閃過一念,急中生智,于方才在屋頂聽到人名搬出來,忙不迭道: “兄弟乃冼寶光屬下,受命來此領諭。” 兩名哨子走近前來,朝邵真與大牛用心望瞭望,見兩人赤著上身,且覺面生,一名稍高的問道:“吾亦冼舵主屬下,咱既屬同舵,何以我不曾見過你們?你們叫什麼名字?為什麼現在纔來?又為什麼光著上身?”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邵真一時之間竟無以作答,眼看即將露出馬腳…… 正在此時,忽然緊閉的門呀的一聲被打了開來,探出一個人頭,那人一見邵真與大牛,似是非常欣喜,連忙揚手招呼道:“兩位壯士,快請進來。” 邵真與大牛倆被他一叫,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瓜子,兜了滿頭霧水,竟呆站在那裡…… 還是邵真反應快,一扯大牛,連跑帶跳的走前去,那人一待兩人進了門,連忙關上房門,轉著朝邵真道:“對不起,幾天來使你們受苦了,會主已把一切告訴你們了吧?請裡面坐,今晚的行動,必須借重兩位壯士……”說著便引著兩人走進房內。 邵真與大牛互相看了一眼,有點莫名其妙的苦笑了一下,便也跟著走進了廂房…… 房裡的光線很暗淡,幾可說是伸手不見五指,邵真與大牛緊跟在那人之後,四目細瞧,發現房裡空氣非常熱,四周堆滿柴薪,顯然此處是一間柴房。 一陣刺鼻的相思木味道撲來,邵真與大牛只見這個房子堆著劈好成捆的相思木片,只留著一個非常狹小的通路,三人必須半側著身子才能行走,甬路很長,至少走了有好幾十步,才到一扇鐵門前。 “這真是一個隱密的地方。”邵真與大牛互視一眼,心頭不期然有這個想法私忖之間,那引路的人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然後又敲兩下,如此反覆三次,鐵門方呀的一聲被打開來。 頓見裡頭竟然是一間五丈長寬的大廂房,裡頭給人的第一眼印象便是堂皇富麗極了! 真的,誰也不會想到在外頭看來非常簡陋的柴房裡,竟然還有如此富麗的密室! 但只見裡面中央擺放著一張很明顯能看出來是上等柚木所造的長方桌子,中間放著兩盞各點著十只幾似拳頭般大的紅燭,桌上四周放著五十只以上的瓷杯,放置著茶和酒,兩旁坐著五十名左右的黑衣胸前結著白色字結的魁梧大漢。 大漢們一見邵真與大牛來到皆起身抱拳迎迓。 坐在中間上座一名方頭大耳,年約四十上下的漢子宏聲開口說道:“歡迎兩位加入本會今晚的義舉,兄弟乃本會的副會主‘風送萬里’冒維新,謹代表本會向兩位壯士申謝致意。” 未及答話,邵真和大牛已被引至“風送萬里”身邊,兩人抱拳還了一禮。 邵真環視了一下眾人,輕咳一聲,方轉首向“風送萬里”抱拳道:“冒兄弟,可否告知在下是怎麼一回事麼? 言方甫落,眾人皆是一愣,“風送萬里”迷惘的看了一下邵真和大牛,狀似不解的開口說道:“怎麼?兩位不是答應我們共同驅逐韃虜嗎?難道我們會主沒有告訴兩位?” 邵真與大牛相視一眼,皆感茫然。 邵真舔了一下唇角,道:“冒兄的意思是說,貴會會主‘鐵頭’陀敏壽邀請我哥倆助你們平反蠻人和‘金鷹堂’?” “難道不是麼?” 大感詫異的望著邵真,“風送萬里”冒維新開口道:“我們囚禁你是不得已之事,本會受‘金鷹堂’和‘血旗盟’控制,欲令本會做出出賣武林之事,吾等乃中原漢人,怎能引狼入室,塗炭族人,置吾族於倒懸?本會預定今晚斬殺塞外的‘亡命客’和‘女煞星’刁豔紅,兩位武功高強,能打敗會主,想邀請兩位共赴大事,難道會主放你們之時,沒向二位交待清楚?” 聞言之下,邵真和大牛然已了其意,兩人正想回話,門外忽然又響起了敲門聲,…… 眾人掉頭望去,門開啟處走進一人,一看那光禿禿的腦袋便知是“鐵頭”陀敏壽。 但此刻的陀敏壽精神奕奕,以致於他的禿頭更是金光閃閃,但臉上一副肅穆,顯示著心中沉抑非常。 陀敏壽一跨進門,五十多名黑衣大漢忙不迭又起身迎迓,皆俯首抱拳,恭聲道:“屬下迎接會主駕到。” 陀敏壽落寞的點了一下頭,兩只牛眼掃了一下眾人,忽見赤膊的邵真與大牛,兩眼登時一亮,連忙抬步走到兩人跟前,狀似興奮的扯開喉嚨道:“原來兩位在這裡,方才我到牢裡,竟不見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 及此,眾人方知邵真和大牛並非陀敏壽放出來的,皆滿懷驚異的望向邵真和大牛,顯然他們不能明白邵直和大牛何以能離開地牢? 清了清嗓子,大牛先開口道:“何不先說你們是怎麼一回事兒?” “先請坐下。” 招呼眾人坐下,“風送萬里”讓位陀敏壽,陀敏壽待大家坐定之後,轉首向邵真與大牛道:“本會的成立是這樣的……” 陀敏壽大略的把“龍虎會”與“金鷹堂”、“血旗盟”的關係說了一遍,事實上這邵真已知道了。 啜了一口茶,陀敏壽繼道:“吾等雖為粗人,但至少有國族觀念,‘金鷹堂’之出賣武林我輩萬不敢苟同,無奈‘金鷹堂’勢大,只好暫時虛與委蛇,權充受命,只待有利時機便平反。” 稍稍一頓,語音轉為誠摯:“目前在下故意壓榨良民,以尋正義俠心柔腸的高士,助在下一臂之力,兩位便是在下所需求的,兩位被‘女煞星’刁豔紅所擒,實則乃吾之意也,本想今晚行動之前向二位講明心意,不想方才去至地牢時,不見二位,只見林中與牢中各處死一名弟兄,且見‘五合鐵’碎斷,這是怎一回事?” 連忙接腔,大牛神氣凜然的道:“‘五合鐵’是被老夫拜弟掙斷的!” “什麼?” 話語一下,眾人皆惶然失色,引起一陣譁然,掙斷“五合鐵”? 不是說夢話吧? 驚異的望著邵真,陀敏壽吃驚的說道:“什,什麼?這位老弟,徒手掙斷‘五合鐵’?” “一點也不錯。” 大刺刺的點了一下頭,大牛傲聲應道,彷彿就是他本人掙斷“五合鐵”一樣。 在座之人皆面漾駭色,百來道充滿不相信的目光,齊齊投注向邵真,他們的心底都在懷疑,這乳臭未幹的小子掙斷“五合鐵”? 那會是真的麼? 本來也是不相信的,但陀敏壽一想自己目前在街坊上被邵真不費吹灰之力打得人仰馬翻,昏了過去,武功之高超,令他不得不半信半疑,吞了一口口水,陀敏壽大驚失色的凝視著含笑自如的邵真,扯動喉結問道:“敢問……壯士大名?” “不敢,” 淡淡一笑,軒了一下劍眉,邵真豪聲道:“在下邵真……” “邵真?……你,你是‘鬼見愁’?” 邵真話聲未完,幾下已有人驚呼。 “鬼見愁?” 像是猛然嗆了一下,陀敏壽陡地一愣,呆問了一聲,便像失魂似的兀自瞠目結舌!“鬼見愁”,“鬼見愁”,眼前之人會是“鬼見愁!” 但只見在座之人像是被雷電殛中般的木立不動,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眼前之人便是名震四海威揚八方的“鬼見愁”! “而且還掙斷天下‘死環’‘五合鐵’!噢……” 還算是陀敏壽回神得快,打了一個哆嗦,連忙起身作揖到地,惶聲道:“吾輩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尊駕之處萬請包涵!” 連忙起身回禮,邵真含笑回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識,此等小怨何足掛齒?況此時之境,應共拒外敵,哪容分你我?” “說得是!” 哈哈一笑,大牛從中打圓場道:“老夫大牛雖為外人,但亦有真赤之心,願與諸位盡棄前嫌攜手赴敵!” 說畢,拿起桌上酒杯,高高揚起,豪聲道:“來!讓我們乾杯,共商大事,以期有成屍落語之時,眾人也皆立身而起,高舉酒杯,共喊一聲乾杯,一仰而盡。 眾人就座後,陀敏壽似是興奮非常,滿面紅光,摸著光禿禿的頭頂,咧嘴哈哈一笑,笑畢,忽地站起來說道:“諸位兄弟,本會何其有幸,竟能請得武林泰斗邵少俠同坐一席,同舉大事,老夫忝為本會會主,實有辱諸位,邵少俠在武林上乃首屈一指,理應被吾等推為會主……” “贊成!贊成!”語聲未完,座上之人已高呼贊成! 愣了一愣,邵真不想陀敏壽有此一著,慌忙失色的站身子,振臂大呼道:“諸位折殺在下了!在下年淺識薄,能追隨諸位已屬榮幸,何德辱登貴會會主?再者在下性好遊蕩,漂泊四海,實不能擔此大任,請諸位前輩……” 未等說完,陀敏壽已在一旁放開喉嚨,聲音之大如雷鳴,早已把邵真的聲音蓋住了,說道:“諸位弟兄如有同意的請離席!” 落語之時,眾人也皆立身而起,高舉酒杯,共喊一聲乾杯,一仰而盡。 邵真一見,竟呆立於地,不知所措。 “為我們的新會主歡呼!萬歲 ”陡地放開喉嚨,陀敏壽高舉兩手,大聲叫道。 於是眾人也皆振臂高呼萬歲! 但見每人面上漾溢著如痴如醉的神色,其之瘋狂,有如中魔,聲響之大,響徹雲霄! “為我們的新會主乾杯!”陀敏壽舉起酒杯,高喊著道。 於是每人舉起酒杯朝呆住的邵真賀道:“會主萬歲,‘龍虎會’萬歲”! 一旁的大牛也歡笑喊著,端起酒杯塞入邵真手中,笑聲道:“小子,別盡發愣,你***做個會主也不壞,再推辭,別人要以為是矯揉做作了!” 一旁的陀敏壽也咧嘴道:“心之所向,如水之東流,焉能辭之,況此乃民族之戰,少俠既為我漢人,更不能辭之屍說罷,當先一仰首,幹盡杯中酒,眾人也一仰而盡。 邵真只好也飲完酒,眾人更是歡欣若狂! 莫怪他們瘋狂,能擁有天下梟雄“鬼見愁”為首,何懼在江湖上不能崢嶸頭角? 總算,邵真使他們安定了下來,待眾人平靜下來之後,邵真站起身子,環視一下四周,沉聲道:“本人見識短小,素無有在江湖上一爭霸業之志,今蒙諸位錯愛,實感惶恐,吾雖有心,只怕難如各位所預期之……” 不待他說完,陀敏壽又搶著開口:“我知道會主之意,吾等在武林上不過是無名小卒耳,在會主眼中,只是一班烏合之眾,所以不願我們追隨,我們也深知不配被會主差遣,但為了民族,我們願肝腦塗地,死亦不惜,只希望會主能使我們保衛民族的心願實現……” 邵真急急開口道:“我絕沒這個意思……” 陀敏壽沒理他,臉上神情轉為激動,語聲轉為昂奮:“我們雖為武林末屑,但絕對是有血性的中原男兒,我們願永遠追隨會主差遣,忠心不二,如有異心,願遭天譴雷殛!” 說畢,陀敏壽竟然兩膝跪地不起! 座上之人也皆離席,跪地不起,同聲道:“我們願永遠跟隨會主!” “這……這……!”急得滿頭大汗,邵真連忙伸手挽住陀敏壽,口中急說道:“快請起來!快請起來!” 但陀敏壽硬是賴著不動,說道:“除非你答應做我們的會主,否則我們一輩子長跪不起!” 一旁的大牛顯然是看得過意不去,附耳在邵真耳畔輕輕細講著…… 邵真的臉上露出一片喜意…… 大牛說完之後,邵真朗聲道:“餘已決定接納各位的要求……” 語聲未畢,眾人已歡躍而起! 邵真接著沉聲道:“但我有話必須說明。” “會主有話請講,屬下等聆聽諭令!”陀敏壽抱拳恭謹的道。 瞇了一下眸子,邵真環視眾人一眼,開口道:“古有名訓:名不正,言不順,無以立於天地之間,本人在未正式上任會主之時,大家仍以陀敏壽為會主,吾既要為會主,必要選擇一個黃道吉日,發武林貼昭告天下,邀請天下豪雄觀禮祝賀,在我們殺退塞外‘亡命客’以及‘金鷹堂’、‘女煞星’刁豔紅之前,本人還算是外人……” 語音未畢,底下一陣紛紜,喧嘩。 “勿復多言,否則不從!”堅決的掃視眾人一眼,邵真斬釘截鐵的道。 話落,底下一陣寒蟬。 用力咳了一聲,大牛開口道:“諸位且把此事擱置一旁,目前最緊要的是如何能阻止‘金鷹堂”與‘血旗盟’謀奪中原!” 緊接著,邵真向陀敏壽問道:“陀會主,何不談談你們今晚的計劃?” 頷了一下首,陀敏壽招呼眾人落座,清了清嗓子,陀敏壽道:“目前本會弟兄有二幹人,預定一個月後‘血旗盟’的三千人馬就會陸續入關來投靠本會,便達五千之額。數,然後與‘金鷹堂’方面一塊舉事,圖並武林,在這兩千人中,有一千五百名是‘金鷹堂’方面的人手,另餘五百名才是我們‘龍虎會’真正的弟兄。 “現‘血旗盟’的‘亡命客’與‘金鷹堂’的‘女煞星’分別安寢於‘好漢廳’與‘掌法閣’,我們預定於二更之後,將五百弟兄分成兩處,先後以火攻,毒矢暗襲,解決‘亡命客’與‘女煞星’之後,方掉頭圍剿‘金鷹堂’的點子。” “恐有未便。”聽完之後,邵真微搖了一下頭道。 微微一愣,陀敏壽道:“願聞其詳。” 微微一笑,邵真道:“‘亡命客’與‘女煞星’既受其主重視,委命於此,必定武功高強,至少高過你們之間的任何人,火攻與毒矢雖也厲害,恐不能傷其命,反受其害,再者一千五百名的‘金鷹堂’點子,必也是精銳之師,非我洩氣,汝等絕非對手。” 邵真顯然說得很有道理,陀敏壽同感的點了點頭,啟口道:“若依閣下意思該如何?” “若照淺見……”沉吟一會,邵真道:“‘亡命客’與‘女煞星’交與在下料理,其外點子交與貴會弟兄,閣下看如何?” “不失為好計策。”欣喜的說了一聲,陀敏壽旋又道:“但‘亡命客’與‘女煞星’武功高強邵少俠一人恐……” 未待言畢,邵真哈哈一笑,說道:“姑不言傳言‘鬼見愁’如何了得,便憑徒手掙斷‘五合鐵’,你看如何?” “老夫多慮了。”哈哈一笑,陀敏壽無限欽佩的道。 言罷,隨即轉首傳令道:“諸位弟兄請立即帶領人馬,布署火種與乾草於點子四周,二更鼓響之時,便衝殺進去,‘亡命客’與‘女煞星’交與邵少俠一人。” “領諭!” 眾人洪聲一諾,起身抱拳,便一個一個的魚貫而出,只剩‘風送萬里’冒維新和兩名舵主。 “洪舵主,吩咐弟兄擺上酒宴。”待眾人出去之後,陀敏壽又發令道。 “遵命!”一名大漢應聲而出。 俄頃,四五名黑衣大漢已很快的擺上一桌豐盛的酒席。 於是,陀敏壽與“風送萬里”以及兩名舵主,陪著邵真和大牛哥倆暢飲一番。 酒逢知己乾杯少,在座之人皆是善飲之徒,尤其大牛與陀敏壽更是罕見的酒桶,你來我往乾杯不醉。 尤其邵真與大牛、陀敏壽皆是豪邁不拘小節之武林中人,酒過三巡,已是熱絡非常,打從心底盡棄前嫌,尤其是陀敏壽與大牛都是粗人,只聞一聲聲‘***’不絕於耳。 “禿頭!咱幹一杯。”喝得興起,大牛咧嘴道。 “格老子媽個巴子,咱幹一桶。”陀敏壽更厲害,竟要幹一桶,沒發瘋吧? 大牛和陀敏壽真謂臭味相投,竟大喊著猜拳起來,倒把邵真冷落一旁。 聳了聳肩,邵真忍俊忖道:“誰相信他們曾打過架?一個半斤 個八兩……” 忽想起甚麼的,邵真開口道:“餵餵!老禿,少爺差點忘了一件事。” “啥鬼事的?”停下猜拳,陀敏壽轉過頭來問道。 邵真笑著指著自已的身上道:“少爺的衣服,少爺的錢。” “對了,還有我大爺的哪廣大牛這才想起,趕忙說道:“你***不說,老子倒給忘了。” 打了一個酒呃,陀敏壽咧著嘴笑了笑,旋即命人拿了上來。 邵真回覆了原有瀟灑的形態,一襲銀白色的貼身勁裝拱托出他的脫俗,不凡。 反觀大牛,喝,可真叫人噴飯,天,那是啥“衣服”? 但只見他身上的衣服和褲子一樣髒兮兮的,隱隱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那衣服很別致,倒是有點像背心,沒有袖子,露著兩只粗黑的手臂,更叫絕的是,連一個鈕子也沒有,就此“門房大開”,袒露著胸前烏茸茸的胸毛,倒有點像猩猩。 陀敏壽並還了兩人兵器。 邵真的兵器看來很怪,只不過是半尺長的短劍一樣,他沒有亮出來,接過之後很快的揣進鞋統裡,只讓人知道劍柄與劍鞘俱是橙黃色,仿佛是金子鑄成的,惹目異常。 而大牛的竟是一枝半人高的細長青色竹棍,看去很像丐幫的的打狗棒。 時間一滴滴的過去…… 很快的,正當眾人酒酣耳熟之時,二更已即將到來…… 陀敏壽在前,眾人離開了密室,魚貫走出柴房 正當此時,已有一名漢子飛奔前來,朝陀敏壽抱了一拳,說道:“啟稟會主,弟兄已在‘金鷹堂’點子們四處佈置好火種和弓箭手,只等會主查閱。” 聞言頷了一下首,陀敏壽轉過臉朝邵真和大牛道:“咱去看看吧?” “我想不必了。”微搖搖頭,邵真道:“‘金鷹堂’必料不到會有變動,兄弟們的發難必然使他們措手不及,殲滅他們,不會太困難,較重要的是,你告訴我‘好漢廳’與‘掌法閣’在那裡?” 點了一下頭,陀敏壽道:“隨我來。” “不。”邵真說道:“你告訴我便可。” 頓了一下,旋接道:“大牛,你與陀會主接應那邊的,這邊的,少爺一個人便夠了。” 大牛連忙道:“這怎可……” 不待說完,邵真開口道:“那邊的點子,必須你們兩人,如果你們還中用的話,應可以很順手的網盡點子們。” 轉首望向陀敏壽,問道:“老陀,你該告訴我了。” “好吧,我知道老弟一定能馬到成功,但我禿頭仍願囑咐你 句小心。” 陀敏壽懇摯的說著,接著舉手向五六丈前的屋宇指道:“中間最高的便是‘天地堂”,右邊次高的便是‘掌法閣’,再順著那幢,旁邊三間便是‘好漢廳’了。” 瞇眼瞧著,緩緩點了一下頭,邵真道:“你們儘管二更起事,我先去料理他們。” 說畢,一吸氣,腳尖微點,身形已如脫弦之箭射去…… 此時已夜深更沉,星斗移換,渾圓的月兒已被一朵烏雲遮住,大地一片漆黑,只一些星星在眨眼,陣陣微含冷意的秋風吹拂著,卷起一片落葉,嗯,也將卷起一陣殺伐,流血…… 黑黝黝的穹蒼,被漫天湧起的烏雲彌匝而蓋,一點點兒光亮也不見;看上去,好像是涂滿濃墨的黑布,瞧不出有一滴生氣的氣息。 仿佛,仿佛大地已沉淪在萬劫不復之地,太多的黑暗,反射著相對的恐怖,恐怖…… 武安鎮北郊的“龍虎會”此刻看來更顯得肅殺,只要親臨其地,誰都能聞到有一股沾沾的,濃濃的,澀澀的 殺意! 只一個縱落,邵真已如夜貓般的欺至“掌法閣”。 ‘掌法閣’緊依著天地堂,分成兩層;上成圓錐形,紅色的瓦,倒有點像一把火傘似的。 下層有一條四支一人合抱的木柱,漆上金色泥灰,不失威嚴,其間一條大走道,很是寬敞,然後有一扇木門,門上有一幅黑底金字木匾,寫著“掌法閣”三個風白體的草字。 龍飛鳳舞,筆勁雄邁,如對書法稍有研究,還可以看出有分古意盎然的味道哩。 掌法閣廊前有一棵密葉叢生,但已是轉黃的榕樹。 這顆榕樹顯然夠稱得上“老”,樹根盤纏,長須飄盪,幾與“掌法閣”一般高。 邵真在暗角處,向四周瞄了瞄,發現並無人影,放心的一提身子,躍上樹桿上。 坐穩身子,撥開樹枝,邵真凝眼由葉縫裡瞧去 但見“掌法閣”的窗門全部關閉,樓下黑漆漆的,全無燈火,倒是樓上有一室還亮著燈光。 ‘邵真無法知道裡頭的人是否便是“女煞星”刁豔紅,但他管不了這麼多,長吸一口氣,身子有如一團輕絮般的,緩緩附至窗門邊。 邵真兩手攀上屋沿,兩腳落在凸出來的窗檻上,然後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一滴聲響,慢慢的彎下身子,把臉湊近窗子,屏住氣息,凝神靜聽…… 半晌,邵真發現裡頭一無動靜,並沒有聽到一丁點聲音,稍猶疑了一會,伸出手指在嘴中添了添,然後輕輕沾濕窗紙,微微一用力,便穿了一個小孔。 然後邵真屏息靜氣的把左眼湊近小孔。 他看清了室內的情景,果真是女人的繡房,但卻空空一無人影。 呆了良久,仍未見人來,邵真按捺不住的抬起頭,單掌附在窗上,微微一用勁,但聞喀一聲輕響,窗閂已被震斷,兩扇窗門向裡推了開來。 邵真迅速的一躍而進,隨即反手關好窗子。 他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很豪華,一般王公富貴之宅也不過如此,有雕椅,屏風,銅桌……等等,尤其一張名貴華麗的梳妝臺上放滿女人用的胭脂,敷粉……等化妝晶,琳琅滿目。 邵真看得有點眼花,心中忍不住想道:“娘們總愛美,想從前和明毓秀在一塊,她可一天不吃飯,可不能一天沒打扮。” 想到明毓秀,他的心靈忍不住一陣刺疼,他說過不再想她的。 邵真此行不是和女人幽會,尤其一想到明毓秀,他整個心緒驟地變成一團變態的煩躁,壓根兒不想把這華美的房間端詳完畢,他的目的是要找“女煞星”刁豔紅 那個曾與他風流且又使他身落楚囚的女人。 邵真正想抬步打開房門,到另外房間找找看,耳中忽然聽到幾聲非常輕微的潑水聲,和微細的哼歌聲…… 、微微一愣,邵真不由得屏住氣息,凝神靜聽,他發現水聲的傳來是在另一個房間。” 循著聲音走過梳妝臺,他發現在梳妝臺的另一邊有一道甬道,方才沒仔細瞧,竟沒發現。 通道很短,邵真躡手躡腳的步至甬道口,剛探了一半身,他忽又立即縮回了身子。 原來他發現了通道裡頭是一個洗澡房,方才他一探頭,看到房門半掩,一個女人正坐澡盆上洗澡。 實在不是邵真不懂廉恥,這種情調確實是很夠味,邵真竟然悄悄的再探頭瞧去 他看得很清楚,確實是一個女人在沐浴。 他無法看到那女人的臉龐,只能看到小部份的胴體,他雖不算老手,但也夠稱‘知津者’,從胴體的膚色看來,他可以肯定是個年輕的女人。 他在想:如果是‘女煞星’刁豔紅的話,他可以不必顧忌的走進去,不是嗎? 他和她早有魚水之歡了,但他又怕萬一不是,那將無疑是一副很令人尷尬的場面,搞個不好,傳揚出去,怎有臉見人? 何況他的名號“鬼見愁”已夠邪味,再加上“採花賊”的字號,可真要把老母給氣死了。 一時之間,邵真竟然猶豫不決,舉棋不定,呆愣那兒,一副傻相…… 忽然,他的兩眼一亮,已生出一急智來 邵真把頭縮進去,用兩只手指捏住鼻子,大聲叫道:“刁掌法!” “什麼事情?”裡頭的人顯然是本能的回了一聲,馬上發覺有人潛進,驚聲道:“是誰?” 邵真這招“投石問路”確是用得很絕,單從聲音聽來,他已可以確定是“女煞星”刁豔紅了。 “是我,甜心。”哧哧生笑,邵真放步走至門邊,毫不客氣的打開房門。 只見房裡頭果真是刁豔紅,顯然她是正在起興的洗著澡,忽見闖進一個野男人,大吃一驚,下意識的用毛巾遮住女人最重要的地方。 刁豔紅畏縮在牆角,嬌小的胴體用毛巾蓋住胸前和臍下,但仍露出兩只修長美好的玉腿和肩臂,她的秀髮蓬鬆著,還沾著水滴,全身不僅濕淋淋的,而且還涂滿了泡沫,那樣子,該怎形容? 儘管如此,她不愧是江湖上的“女煞星”,到底比一般女人要來得老練多了,當她使自己鎮定下來之後,她發現眼前之人竟是曾與自已共游過巫山的邵真,不禁稍安下心來,但隨即她又吃了一驚,她不明白,邵真何以能離開地牢闖進來? 儘量掩飾臉上吃驚的表情,刁豔紅睜著媚眼,緩緩說道:“是你……” “怎麼?只隔了幾天,你這解語花便不認得我這解語人啦?” 邵真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吊兒郎當的倚在門口,唇角含著輕悄的笑意,兩眼露出輕浮的色意,老實不客氣的由上自下,把刁豔紅半裸的胴體看個夠,然後才慢條斯理的眯著眼,不正經的道:“甜心,咱們來個鴛鴦澡如何?” 轉了一下眸子,驚惶之色已退下,刁豔紅已安靜下來,嬌笑了一聲,竟毫無顧忌的拉開浴巾…… “媽的,這騷貨……”一陣滾血沸騰,當邵真眸孔一映她精赤的胴體,喉中不由得一幹,艱難的吞了一口口水。 “甜糕,多日不見,奴家想死你了。” 嬌聲嗲著,刁豔紅光裸的嬌軀,俏臉上風情萬種,毫無羞怯之色,輕抬蓮步,扭著盈盈可握的水蛇柳腰,擺動著渾圓而微凸的臀部,緩緩走近邵真,隨著她的走動,豐滿的胸部,也跟著一聳一動……噢,那調兒,嘖嘖…… 非常用力的,邵真長長吸了一口氣,並且很吃力的把視線自刁豔紅兩股間的“招魂谷” 移走,說實在的,他真有點把持不住,丹田中的‘逆氣’串起,他必須很重的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他才能竭力裝出若無其事,非常灑脫的樣子說道:“寶貝,少爺很願意與你再演一場戲,問題我已沒有太多的工夫。” “喔,別這樣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但我是不得已的,情哥,你一定會聽我的解釋,是不?” 嬌聲嗲氣,刁豔紅走到邵真跟前,她媚眼裡含著嬌盪的春情,像一個多情溫柔的妻子乍見久別歸家的丈夫,刁豔紅伸出兩只仍是沾著水珠子的雪藕,向邵真的頸子攬去一撇嘴,灑下一滴嘰嘲,不悄與冷傲,邵真倏地伸右手,委實不客氣的握住她的左肩,用力一捏…… “哎……!”猛嬌哼一聲,蛾眉緊皺,顯然是邵直的勁道很大使得刁豔紅痛不可當,連忙縮回手…… 朝她古怪的咧了一下嘴,邵真皮笑肉不動牽了一下唇角,裝著怪音道:“哎唷,甜,奴想死你了,他你媽的臭**!你把少爺當成什麼?笨牛?呆鳥?傻瓜?他娘的你以為天下最毒婦人心是麼?可否也知道郎心如鐵之男人心啊?” “你……你放手!”痛苦的哼叫著,刁豔紅的鼻尖,已流出汗水,她兩手抓住邵真的手腕,企圖扳開邵真的那雙“魔掌”。 但邵真再稍加一用力,刁豔紅立刻痛得松下雙手,她已痛得要哭出來了! 刁豔紅顯然是無法承受那種疼痛,她竭力運起丹田之氣護住肩頭,但邵真乃何許人?刁豔紅越運氣,他越用勁,痛得刁豔紅已流出淚來! 刁豔紅已痛得彎下腰,她已無法說話,淚水一滴一滴的滴在邵真的手背上,但邵真的臉上卻充滿煞氣,瞧不出有一點憐香惜玉的神情…… 他的腦海漾起了明毓秀,他想到明毓秀的背他而去,他恨,恨…… “女人?都是該死的!” |
第10章
磨著牙,宛如面對著深仇大恨的仇人,邵真原本清秀的眉宇湧上了一片陰霾,他的兩眸也蒙上了一股濃深的暴戾、殘酷、冷苛,他是變了! 在這剎那間他變得是如此痛恨女人,他認為他是有理由殺刁豔紅的,不是嗎? 他曾受她的騙,她使自己坐牢,她是中原的反賊,他為什麼不能殺?他冷冷的,像臘月的冰雪聲音,緩緩滑出她緊貼著的牙關。 “賤人,你知道嗎?男人並非都是軟弱愚蠢的,你該死……” 話音未落,邵真忽然聽到破窗之聲,隨即一條人影如箭飛躍前來。 本能的,邵真回首大喝道:“什麼人?” 這一疏神,刁豔紅握住這千載難逢之良機,忍住疼痛,兩手灌上全力,往上一掙,竟也拍去邵真那只“毒魔掌”!緊接著,刁豔紅玉腿如飛,毫不容情的踹向邵真的小腹。 壓根兒沒料到有此變化,待邵真一覺手臂被拍落,一股破空之勁已逼至小腹,沒有他第二個轉念,邵真只得提氣飄身,往後躍退兩尺。 這一讓,刁豔紅已完全脫離邵真的製縛,邵真冷哼一聲,正想欺身而進,背後之人來到,邵真只得轉過身子…… 這一空間,刁豔紅已機警的把門給關上,胡亂的抓起衣服穿上…… 邵真已顧不得她,急需知道來人是誰,睜目一瞧,竟然是“黑鷹”! 邵真不禁大吃一驚,差點便要愣住,他實在不能明白,“黑鷹”何以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但見此刻的“黑鷹”仍是往昔裝扮,披發、黑色勁裝,身後一只長袋,“黑鷹”停在甬道口離邵真非常近,不過兩尺地模樣。 唇角帶著一絲灑脫的微笑,迷人的酒窩像兩朵花,依然是那麼倜儻、瀟灑,很神氣,他把雙手環抱住胸前。 兩眸有點鄙夷的望著邵真,冷冷的,他撇動了一下唇角,然後一軒眉梢,才緩緩啟齒道:“一世梟雄,竟也欺壓弱女,‘愁見鬼’,我‘黑鷹’不願隱瞞對你的嘲笑,輕視!” 話落之時,正巧浴室的刁豔紅已把衣服穿上,很顯然的她只穿上外衣外褲,頭髮仍蓬鬆的像堆亂草,腳底光赤的,連鞋也沒穿,事實上她能這樣已屬萬幸的了,刁豔紅剛一打開門,便聽到,“鬼見愁”和“黑鷹”兩個字號,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當場呆住了! 真的,“鬼見愁”和“黑鷹”誰不恐懼?即連三歲小孩聽到也不敢哭,更不敢笑,刁豔紅做夢也沒想到邵真便是殺人不眨眼的“鬼見愁”,噢,天,那不可能,她和他做過愛咧! 早知道他就是“鬼見愁”,縱算天下男人死絕。 刁豔紅說什麼也不敢叫他“甜糕”! 眸孔瞇了一下,漾起一片昂熾的殺機,緊抿的唇角用力抖動了一下,邵真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黑鷹’,咱河水不犯井水,你***招子放亮點,別以為少爺畏懼你屍吊兒郎當的聳了一下肩,“黑鷹”挑著眉梢子道:“‘鬼見愁’,你是甚麼東西?你除了欺負女人外,你還有了不得的地方?” 如夢初醒,刁豔紅已真確眼前之人是武林中的兩個惡煞,她打了一個哆嗦,連忙把門掩上,並且上了鎖,不是她窩囊,換了別人早就喊娘了!她希望她只是在做一個噩夢,那不是真的。 “她是你的女人?”忍住心中怒濤,邵真咬著牙問道。 “她配嗎?” 鄙夷的一笑,“黑鷹”忽然嘿笑一聲,怪異的注視著邵真,緩緩的說道:“你若想知道少爺的女人是誰,我可以告訴你……” 不屑的哼了一下,邵真苛薄的道:“別說較好,說不定少爺睡過覺的哪。” “不可能的,她對我說過她雖陪人睡過覺,不過她對我指天發誓,決沒有和你睡過覺。” 不在乎的笑笑,“黑鷹”望著他道。 微微一怍,邵真不想“黑鷹”竟如此作答,忍不住的,他開口道:“那少爺倒真想聽聽。” 冷冷一笑,“黑鷹”冷冷睨著他不答。 得意的嘿笑一聲,邵真傲嗤一聲道:“不敢作答,是嗎?” “是的,我不敢。” 點了一下頭,“黑鷹”古怪的笑了一下,道:“你不會相信的,我說出來。” 一怔,邵真被他的故弄玄虛衝得一愣,不耐的挑了一下烏黑的劍眉,冷笑著說道:“你連個屁都放不響!’, “是嗎?” 冷冷的反問了一聲,“黑鷹”冷嘿了一聲,緩緩的說道:“聽著,是‘艷屠煞’明毓秀!” “甚麼!” 驟地如雷殛!邵真猛地退了一步,他感到胸脯像是被人用力搥了一下,他幾乎要暈倒。 俊美的臉龐,剎地變得慘白,邵真只覺得像是掉進萬丈深淵一樣,他的整個人,包括他的整個心,一直在沉,沉……然後一聲砰然大響,他直覺的他粉身碎骨了! 他無法描述,也無法忍受這痛苦,那不是真的!她為甚麼要這樣?她對他的報復還不夠嗎?明知道“黑鷹”是自己的死對頭,為甚麼還要跟上“黑鷹”?他承認這個報復很徹底,太徹底了!徹底的幾使邵真痛哭失聲! 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量,即使叫他殺兩百個人他也不用這樣大的力量,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必須如此,他要裝得很不在乎,很不在乎!不是嗎? 明毓秀早不是屬於他的了,他憑甚麼痛苦?更何況這痛苦完全是由他一手造成的,明毓秀為了自己不向她示愛,她這樣做是對的,至少她有理由,她為甚麼不能去選擇她所要的男人? 邵真不能痛苦,不能,至少他這個痛苦決不能在“黑鷹”面前表露出來,“黑鷹”會笑自己的,他會得意的,他將會認為他是一個失敗者,失敗者,不!他寧願在任何人面前失敗,也不在“黑鷹”面前表示出來,雖然他確實是失敗了。 一旁的“黑鷹”,依然兩手環胸,一副傲悍的模樣,他的兩只眸子,像兩道炯炯的火炬一樣,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邵真的表情。 暗暗的,邵真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他開始微笑,這是他慣有的動作,不論他感到得意或失意,他總願意微笑,微笑! 那麼瀟灑的,邵真聳了一下肩,漫不在乎的道:“算起來,你老兄該是幾手貨了?” 一怍,微瞇了一下眼,細細瞧著邵真,“黑鷹”顯然是有點驚訝,驚訝邵真竟一點痛苦的樣子也沒有,真的,他很驚異,這並不是他原本所想像的,至少他認為邵真會痛苦萬狀,或者憤而猝殺自己。 但他沒有,一點也沒有,只不過短短的一愣之後,他竟能笑得這樣爽,這樣帥,“鬼見愁”他連一點感情也沒有麼? “你以為我在信口胡謅?” 有點失望的看著邵真,“黑鷹”放下兩臂,說道:“你要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她,她和我一道來的,她就在窗外那棵榕樹上。” 說罷,一轉身,便抬步走出甬道。 心中驟地麻痺一下,噢,那是真的,邵真的痛苦又湧了上來,他本來不想跟出去的,他認為那已沒啥好看,反正明毓秀已不屬於自己,他看了有何用?就算是事實,他又能怎樣? 罵她?殺她?噢,不可能的,在洛陽客棧他便沒這樣做,現在當然也不會,而且,他也沒這資格。 儘管他這樣想,但他還是挪動他的腳步。 他不知道他為甚麼要這樣,也許他是想證明事實吧,或許他心中還存一線希望 “黑鷹”可能是在騙自己。 不能自已的,邵真拖著沉重的腳步,跟了出去。 走完甬道,邵真已來到刁豔紅的房間,他看見“黑鷹”站在窗前,兩手很神氣的環抱在胸前,唇角上含著一縷令人很費解,似乎是詭譎的微笑。 邵真停下了腳步,他不敢直走前去,因為他已看到了榕樹的梢椏,他深怕真的看見明毓秀在那兒,他會受不了的,會的! 按捺住心頭的噗跳,他伸手把桌上油燈熄滅,他必須這樣做。 如此,室內沒有光亮,由外頭看進來,很不容易看清的,他不願讓明毓秀看到自己,真的不願。 然後,他緩緩的抬起他的腳,向前跨了一步,他發現他的腿在抖顫著,他不會這樣的,除了他第一次和人格鬥之時,曾經發過微微的顫抖外,即使他和武林蓋世高手過招,或者折衝於千軍萬馬中,他都沒有發抖!但是,現在他發抖了,抖得很厲害。 額上的汗水,已要瞇濕了他的兩眼,但他仍睜大了瞳孔…… 突然,他的眸孔睜得大大的!他的嘴,也陡地張開! 沒有第二個意念,邵真驀然像只受了傷的野獸,呻吟似的痛叫一聲,身形陡如雷射電石般的穿窗而出。 一切發生,是如此突然,即連一點點的端倪也看不出,一旁的“黑鷹”壓根兒料不到邵真的身體已大半探出窗外,在他驚訝的意念仍在進行中,邵真的一只腳尖已用力踹了一下窗檻,直飛的身形,猛又是向上一彈…… 邵真並不是要飛躍至榕樹上,相反的,他正要躲避那棵樹 那棵樹上的人明毓秀! 向上彈之勁很大,顯然邵真是用了全力,但見他的身子幾乎拔起了二十丈高不止,然後倏地斜降,只不過眨眼的彈指間,他已像一道流星般的一閃而滅,消失於黑暗中! “真!真!你等我!” 一聲急促而又顯得焦啞的呼聲,像是杜鵑啼血般的揚起,那棵古樹微微的揚了一下,從濃蔭密葉中陡地射起一只矮小的人影,像激星電流般的追去。 不用回頭,邵真知道明毓秀追上來了。 微微一愣,邵真不明白她為甚麼要趕上來。 他幾乎要停下來,但他隨即像發狂似的大叫一聲“不”,身形陡地又如脫韁之野馬,猛然又向前衝去。 他已用了全力,甚至把他內在的潛力都使了出來,因為他是在逃命 他必須逃離明毓秀。 他知道明毓秀為甚麼叫他停下來,她只是想在自己面前展示她的得意,他要看看自己痛苦的表情,他要侮辱自己,譏笑自己。 她為什麼要這樣?她這樣的報復已夠惡毒了呵!那是令人流淚不流血的報復!那是令人肢體完整心靈破碎的報復!那是世上最殘酷的報復。 邵真的輕功本來就是數一數二的了,而他這時所展出的身形,更是快如飛蝗,疾如星火!可以這麼說,他有生以來未曾這樣的急馳過。 “真!求你!停下來好嗎?” 在他昏亂的意識裡,他仍能聽到明毓秀的叫聲。 他掩起雙耳,他根本不想聽,那聲音,曾幾何時他是深深的愛聽,但現在,他卻說不出有如何的憎惡!他不再認為那聲音如黃鶯出谷,銀珠走盤,相反的,他以為那是一個無德的女人的做作,虛偽與無恥,無恥! 他沒有停,他根本就不想停,他恨不得能飛! 馳著…… 馳著…… 他已聽不見明毓秀的叫聲了,他稍稍回頭一看,一片黑漆漆的,已無明毓秀的身影,顯然明毓秀是沒法跟上他。 但他仍不想停下來,即連念頭也沒有,依然飛也似的急馳著。 他的腦海已紊亂得趨於空白,他甚麼也不想,他只知道跑,跑! 他不知道已奔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他現在是跑往哪裡,他不要知道,一點也不想,包括所有所有的事情,仿佛他一出世便是如此模樣。 他看不到一點點光亮,只是黑暗,黑暗…… 現在,他才發現黑暗並不恐怖,它是如此的可愛。 黑暗使他看不清眼前,看不清四周,看不清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內。 驀然,像是穹蒼破了孔,嘩啦嘩啦的傾盆大雨從空而降! 冷冷的,風 以前他一直認為,風是富于詩意的 但他現在感覺上是那麼醜惡!風像魔鬼的咆哮,它助長了雨勢,它助紂為虐,為虎做倀 暴風加上暴雨使原本已是很令人憎惡的黑夜,成了一個醜劣的暴風雨夜。 邵真已全身濕透了,他更感到冷 包括他破碎的心靈,他看不見一切了,完完全全的看不見一切了。 風聲的呼嘯,雨聲的喧囂,仿佛就是“黑鷹”得意的笑聲,明毓秀暢意的歡笑!是的,那是的!“黑鷹”和明毓秀一定在嘲笑自己是一個失敗者! 邵真的腳步又加快了!他簡直是發狂了,他受不了這個打擊! 跑著,奔著,馳著,發瘋般的! 突然,他仰天長笑:“毀滅我吧!吞噬我吧……哇……!” 倏地邵真一聲嘶叫,他發現他的腳下空無一物,他的身子像是猛然的飄在虛無中,然後他感到他整個人在沉下,就像他的心一般沉墜! “哈哈哈 !扼殺我吧!我不在乎!哈哈 !” 他張口大笑,他厲聲嘶號,他感到輕飄飄的,他直覺得他已羽化登仙…… 最後,至少在他想來是很久了,他 甚麼也不知道了他只聽到一聲撲通,然後黑暗罩住他整個知覺…… 金鳥西墜,陣陣歸鴉徐徐的掠過已是逐漸黑暗的天邊,隨著微微吹拂的晚風,裊裊上升的炊煙,像是含羞欲嬌的姑娘,踏著纖麗的腳步,婀娜柔美的,翩翩起舞著。 殘留的餘暉,淡淡的,很清盈的塗抹在天幕的一隅,仿佛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兩頰上紅暈的脂胭,那麼醉人,那麼迷人。 黃昏無限好,只是這是屬於秋天的黃昏 秋,雖也富于詩意,但也鑲有悲意啊,不對麼? 透過殘弱的夕陽,使得青綠蔥翠的山容變成了蒼鬱濃蔭,像是嬌豔的蝴蝶退蛻成了毛蟲,它失去了光澤,被一股黝黯披上了,然而在山腳下依然還能留著幾絲日間遺下的美勁,雅力,不似山頭看來是那麼陰肅、死氣。 這座山不高,也不險,但很寬很廣,連綿數十裡,至少放眼下,盡皆山色也。 山的底下,也就是山麓,一座茅屋很靜雅的座落著。 遠遠看去,這座茅屋很不起眼,它像是個無助的老婦人馴伏著,它醜惡的姿容,嚴重的損壞了這裡的美雅秀逸,尤其它的背後,也就是這座山的最底層,有一條如銀帶的河流,河水涓涓,但卻不喧囂,倒像是山居人的吟詩、詠歌,很有節奏的,河水做有規律的起伏著,清清的河水,不能見底,並不須用手去摸它,便已覺清涼沁人了,它的灑脫樣子,像是獨善其身的恬逸,決不是悲恤或者僥倖人間的不幸而嗚咽。 它是如此地超塵脫俗,仰高彌高,然而,那麼簡陋的茅屋卻狠狠的破壞了它的儀美,那座茅屋該自慚的,它配不上這清清的河流,配不上這雅秀的山麓,它甚至配不上這裡的一石一木。 河的一旁,靠著茅屋方向的河岸上,換句話說正是茅屋的屋後,有一塊很大,至少足夠停留十人以上的褐色“牛官石”岩塊,像中流砥柱般的向河中伸長,激起了無數白花花的泡沫和小漩渦,一消失又起,很是美麗。 在石塊的上面,正坐著一名釣魚的老者。 這老者身穿看來布質很差的皂色衣袍,那身皂袍顯然是很陳舊了,而且有很多處是縫補過的,但洗滌得很乾淨,看來雖是塞酸但並不令人厭惡 如果不以現實加上勢力的眼光來衡量的話。 皂衣老者顯然年歲很大了,至少從他稀疏的頭髮和已是斑白的兩鬢,還有那滿臉刻著歷盡人間滄桑的皺紋,實在無法使人把他的年紀估計得少些 即算不近百,也該是上花甲了。 皂衣老者的神情看上來是顯得很幽雅,但卻無法掩飾他的落寞、失意,尤其從他削瘦的背影望去,更有一分孤伶九分淒涼的感覺。 皂衣老者的眉須快要全白了,他滿臉老態的皺紋,顯然是告訴人家他曾經歷過了人世上的酸、甜、苦、樂和悲歡離合。 當他緊抿的唇角,又是告訴人家他在忍受著,甚至是煎熬著一件別人無法承擔的痛苦。 他雖然手握著釣竿,儘管他臉上沉穆著,毫無笑意,但決不像是很用心的在等魚上鉤,倒像是入定的老僧,在思索,在沉思……,又像是在聆聽風拂動梢葉的聲音,靜聽河水流動的聲音……,反正他不像是在釣魚就是了,一點也不像。 “爺爺,魚上鉤了沒有?” 忽然,一聲嬌喚傳來。 茅屋的後門被打了開來,走出一名白衣少女。 這名白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的光景,長像很是可愛,明眸、皓齒、紅腮、巧鼻、櫻唇;尤其肩後的兩條小辮子,更是顯示著她的純真、樸雅。 從她不沾胭脂的臉蛋上看來,她是屬於溫柔乖巧的女孩子,她穿著一襲緊身的白色勁裝,以及白色鑲綠花邊的繡花鞋,仿佛就是一朵白色的百合花,從她纖巧、婀娜、娉婷的倩影,無法聞出一絲人世間的險詐、陰毒,顯然是溫室裡的一朵小花,並未嘗過人生的冰霜、暴雨、惡風,只有洋溢著太多的天真、純潔。 如許深山,竟有如此絕色少女,該是多麼令人驚訝的事,不免要使人感慨遺珠之憾,毫無疑問的,這的深山只有這一朵小百合,她滋潤了這山肌,她美化了這水膚,但簡陋的茅屋顯然是大大的委屈了她。 一雙黑白分明,如秋水流盼的眸子,微微透著一般少女對夢的憧憬,仿佛蒙上了一層若有似無,若實似虛的淡霧,但閃眨之間,又充分流露出她的聰敏、伶俐 那是一只很美且能傳神的眸子。 “爺爺,天要暗了,我們吃飯吧,愛鳳把飯都弄好了咧。” 她一面蹦跳著她輕盈嬌小的身驅,像清晨畫眉鳥的鳴叫,她露出了她潔白的牙齒,隨著一搖一盪,撇下了世俗的煩憂,她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不是嗎? 誰看了,誰都要停止任何思維去端詳她、凝視她 不帶一點兒歹念邪意的去端詳凝視。 石上的皂衣老者像是從夢中醒來,輕哦了一聲,趕緊回過頭來,臉上的嚴冰死板像是被春風沐化一樣,浮出了一個親切、慰藉的笑容,他揚手回呼著,人雖老,聲音倒還蠻挺健的哩。 “愛鳳,我的乖孫女,你猜爺爺釣了幾尾啦?” 白衣少女愛鳳的步子很是輕盈,不過是一兩步的便躍至皂衣老者身畔,顯然她是學過武功的人,愛鳳撒嬌似的攬住皂衣老者瘦弱的肩頭,賣乖的眨著長長的眼睫,嬌聲道:“我猜一定比你早上獵到的布谷鳥還多,對不?” “那還用說啦。” 拂了一下稀疏而斑白的短須,皂衣老者呵呵笑了一聲,愛憐的撫著愛風的小辮條,朗聲說道:“小丫頭,爺爺不釣則已,一釣便滿載而歸,你又不是不知道。” “爺爺,你別吹了,上次你就連一個魚卵子都沒撈到,你忘記了嗎?”理了一下鬢髮,愛鳳笑著道,粉腮上隱隱的旋起兩個梨渦,很是著入迷。 “那是因為爺爺捕了一條小鹿,太累的緣故。” 呵呵笑著,皂衣老者睜著眼說道,他忽然感到釣竿一陣輕動,連忙輕巧的拉起了釣竿。 “哇!好大的一條魚!” 但見一條比人掌還大的紅尾魚,被釣了上來,愛鳳歡躍著叫著,她像是撿了一個大元寶一樣,又興奮又緊張的幫著她的爺爺,七手八腳的把蹦跳掙扎不止的魚從鉤上取下來,然後放入魚簍裡,她看清了簍裡的魚數,又歡悅的叫著:“哇,好多咧,咱可吃好幾頓!” “你可得相信你爺爺的功夫了吧?”皂衣老者得意的笑說著,並且開始收起他的釣竿。 “爺爺,你辛苦了。” 愛鳳提著魚簍,體貼的附著老者的背梁,柔聲說著:“熱水已準備好了,你去好好洗一個澡,鳳兒煎魚讓你老人家下酒。” 提著魚竿,皂衣老者愛憐的攬著她的肩胛,呵笑著道:“爺的乖孫女。” 正說著,愛鳳忽然伸手指道:“噢,爺,你瞧,上頭流下一大堆東西。” 皂衣老者聞言,回眸望去,老者的眼力顯然還很行,只瞇了下便道:“是些斷木,一定是前天的一場暴雨所摧折的樹木,掉進河裡,才流到這兒來的。” 說話之間,那批樹木已流至他們的視野內,他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樹木有十來只左右。 “愛鳳,咱進屋裡去,今兒魚煎兩條便夠了,剩餘的放入水槽裡。” 轉過身子,皂衣老者見沒什麼好看,便說道:“不過多煎幾條也不妨,吃不完的和鹿肉一起鹽起來……” 他話沒完,愛鳳突然睜大了眼,驚呼道:“爺,有……有人!” “有人?” 愣了一下,皂衣老者聞言望了一下四野,但見空蕩蕩的,不解的說道:“這時候哪會有人?這裡白天都見不到人影,何況現在入夜了。” “不,我是說在河裡。” 紅紅的臉蛋嚇白了,愛鳳伸手指著上游,顫著聲音,說道:“是……是河裡……的那,那樹木上……” 皂衣老者忙不迭轉首望去,也不自覺的吃了一驚! 這時那批流木已快要漂至他們站的地方。 天色雖已是很暗了,但他倆仍能很清楚的看到,在那批斷木當中,有一截足以兩人以上才能合抱的大木上,載著一個人,緩緩飄流。 那人被樹枝蓋去了一大半,所以皂衣老者一瞥之下,竟也沒發現。 那人不是誰,正是失足墜崖的“鬼見愁”邵真。 但見他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樹幹上,他的衣服被樹枝牢牢勾掛著,顯然是這個原因才能使他不翻落到水底下去,他閉著眼,身上好幾處有流血的跡象,一片紅紅的,很明顯的是受了傷,他的臉色一點血色也沒有,蒼白得像張紙,無法使人肯定他是否還活著。 白衣老者祖孫倆,一時之間竟呆立如木,尤其是愛鳳已嚇得要昏過去,她手上的魚簍已滑落在地上,似乎在她有生之年還未曾見過此種駭人場面。 到底還是皂衣老者有歷練,一愣之後,隨即鎮定下來,急聲說道:“鳳兒別怕,咱快救人屍 一拋釣竿,便想躍下水去…… 忽然,他叫了一聲,臉色整個沉肅下來,呆立不動! 這時愛鳳顯然也回過神來了,也連忙說道:“爺爺,我們快把他救起來!” 說話之時,便想拔步,忽又見皂衣老者兀立不動,奇怪的回首望去,只見皂衣老者整個臉忽地像冬天般的凍結起來,兩眼射著憤怒的火焰…… 愛鳳吃了一驚,不解的問道:“爺爺,你是怎麼啦?” 但皂衣老者是聽而不聞,兀自像中魔般的呆立著。 “爺爺,咱快救人呀!”推了一下他的臂膀,愛鳳急著叫道,“不!” 皂衣老者突然搖了一下,咬牙說道:“那人已經死了,咱救也無用!” “你怎能確定他是已死了呢?說不定還有救呢!我們要是救慢了,他才真的要死了!” 望了一下河中的樹木,已快流到眼前來了,愛鳳轉首望住皂衣老者急道:“再說,他如真死了,咱也得該幫他埋葬啊!”說罷,便要躍入河裡……皂衣老者突然揪她的衣角,冷聲說道:“鳳兒,聽爺爺的話,別管他,咱回去!” “不!咱怎能見死不救?”愣了一下,愛鳳料不到自己的爺爺竟會這樣,吃驚的叫道: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一件大善行,爺爺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呢?” “爺叫你回來聽到沒有?”皂衣老者突然臉色一變,厲聲喝道。 陡地呆住於地,顯然愛鳳是料不到皂衣老者竟會如此對自己疾言,故而愣了! 皂衣老者似是未曾這樣對待她的愛孫女,一喝之後,他自己厲色一下,馬上轉顏換色,溫柔的說道:“鳳兒,爺肚子餓了,我們進去吃飯吧。” 說話之間,樹木已飄過他們站的地方,緩緩向下游流去…… “不,爺爺不救,鳳兒自己去救!”猛然一掙,愛鳳掙脫了皂衣老者,撲通一聲,跳進水去,急忙遊去,抓住邵真那截樹幹…… 皂衣老者似沒想到自己孫女如此倔強,想攔阻已是不及。 愛鳳的手腳很靈活,只不過一下子,便把樹幹推至岸邊,她不避諱的俯下頭,在邵真的胸前聽了聽,又按住他的腕脈,發現還有些微微氣息,連忙把邵真抬在肩上,走上岸上去,逕自走向茅屋裡…… 皂衣老者像僵死的挺立著,他像一個沒有知覺的物體,呆呆的,傻傻的睜著兩只眸子,像是望著遠方,又像是什麼都沒看;他沒有注意自己的孫女已把人救進屋裡去了,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幻變的天候一樣,叫人猜不透他心中的意念。 他就這樣站著,像一塊石頭。 愛鳳把邵真抱進屋裡後,放在一張床上;屋裡只有兩張床,非常粗簡,似乎是自己隨便用木板湊釘而成的。 房裡的設備很簡陋,它只是一間屋子,沒有房間的分隔,前後開著兩道門;右側擺放著兩張床,和一個小箱子,可能便是衣櫃吧。 左側是廚房,一具土灶,兩個鐵鍋和一些炊具;稍裡一點,放置著兩張矮凳和一張四腳的矮桌子,桌子放著兩盤仍冒著熱氣的青菜和一碗肉的樣子,顯然那便是他們的餐桌,尚未動用的晚膳。 愛鳳顯然非常心急,她已顧不得自己全身濕淋,她的腦中只有一個意念救人! 她從灶爐旁取出仍未熄滅的火種,點燃了壁上掛著的油燈,立見火光一亮,給予室內一片光亮,但仍嫌光線不夠,以一般住戶水準來講的話。 她把燈火移近床邊,俾使能夠更看清邵真的傷情。 邵真全身濕透自是不用說,他的臉色非常蒼白,尤其唇皮已要轉為青色了。 他的胸前,兩臂和兩股皆有著傷口,一片殷紅,顯然他的傷勢已是非常嚴重了,至少從他一動也不動的神情看來,可以這麼說,他老兄已是風雨中的殘燭矣! 愛鳳伸手觸摸他的額角,但感一片陰涼;又伸手觸摸他的鼻口,只覺氣若遊絲,情形之嚴重,隨時都有斷氣的可能! 愛鳳雖也心急如焚,但一時之間卻也呆愣如木,儘管她有滿腔救人之心,無奈她活了這麼多年以來,從未有救人的經驗,竟覺不知如何施救,事實上,她能夠把一個死人(可能會是),抱在肩上,著實很不錯的了!如換一般像她這種年齡的女孩子,不嚇個半死才怪! 尤其邵真的髮髻已松落,鬢髮蓬鬆,又一張蒼白的臉,在微弱燈光的搖曳下,倒真像是鬼魅,即使是大男人,也要感到背梁一陣森涼呢! 愛鳳方才只顧救人,根本沒想到這些,現在她定下神來,在思索如何救人,’但眼光一接觸邵真那種慘狀,原先的駭懼又湧了上來! 她到底是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女孩子,救人的熱情反被恐懼的駭意代替,驚呼了一聲,便想奪門而出…… “爺爺!”當她一轉身之時,發現皂衣老者已緩緩的走進門來,欣喜的叫了一聲。 有個人在旁,尤其是自己的親人,心中總要安定的多了,愛鳳定了定神,驚魂不定的眨了眨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才開口道:“爺爺,那個人還沒死,咱快想辦法救他。” 白衣老者在門口停了下來,臉上仍是那副錯綜複雜,令人難以揣摩的怪異神情;他奇特的注視著愛鳳,一言不發 “爺爺,您老人是怎麼啦?” 不解的睜著眸子,愛鳳茫然的說道:“您不是常說人在世上無義不立,而如今咱見危不扶,視死不救,豈非不義嗎?” 輕輕的撇動一下緊抿的唇角,撒下了一聲微微的嘆息,他低啞又顯得迷茫的道:“一朝被蛇咬,十載怕草繩;愛鳳,你不曾聽過‘救蟲不可救人’這句話嗎?” “爺爺,我不懂您的意思。” 如兜了霧般的搖了搖頭,愛鳳忽然流下眼淚來,哽咽的道:“爺,您在鳳兒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位仁慈而又可親的爺爺,您是世上最偉大的爺爺,但現在您為什麼要動搖我對您的看法呢?爺,您真的見死不救嗎?” 說到這裡,神情一陣激動,轉過身子,掩臉痛哭,像是喃喃自語的道:“這位俠士,看來你是死定了,你為什麼要受傷呢!你是活該,你雖被我救起來,誰叫我有這樣的爺爺呢! 你該被別人救起來的,別人的爺爺一定會救你的!” 皂衣老者輕輕一震,瞇了一下眼,輕輕嘆了一口氣,也像是喃喃的自語道:“這便是我侯家的血統麼?” 語畢,又是一聲輕嘆,緩緩的抬步走至愛鳳身畔,沉著聲道:“鳳兒,爺爺答應你救他……” 不待他說完,愛鳳連忙轉過身子,破涕為笑興奮的道:“爺,我知道您一定會救他的……” “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必須遵守!” 像是冷漠的,皂衣老者冷聲打斷她的話道:“救活之後,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裡,我們不能收留他!” 一接他那似含有憤怒怨毒的目光,愛鳳顯得有點怯怯的眨著眼睛道:“那當然是了。” “你去把熱水端來。”冷漠的說了一聲,便走至邵真身旁,冷冷的觀看著邵真的傷勢。…… 愛鳳已端上一盆溫水,愛鳳見自己的爺爺大異往昔,心頭充滿著疑惑,悄悄的站在一旁,再也不敢開口,兩眼只望著硬挺不動的邵真,她在想這人何以會落成這樣子。 皂衣老者查看了半晌,便蹲下身子,開始要除去邵真濕透的衣服。 愛鳳見狀,連忙轉過身走出屋外,她是個女人,焉能不避男女之嫌? 此時已是入夜已久,但見滿天繁星,一朵缺了一角的月兒,靜靜的俯視著大地,銀練如瀉,恣撫著大地,是一個柔和的月夜;帶著微微涼意的夜風,習習撲拂,吹響了枝椏,陣陣松濤,如歌鳴般的傳來,配合著秋蟲的唧鳴,這該是令人沉醉的月色。 然而愛鳳此刻的心情卻像被吹拂起的鬢髮一樣紊亂,她甚至還感到心緒沉重;她也不知道何以此刻自己的腳步再也輕盈不起來,是如此的沉重,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 她緩緩的走到河邊的大石上,她坐了下來,抱著兩膝,怔怔的望著潺潺而流的河水,她忘記了她身上還是濕淋淋的…… |
所有時間均為台北時間。現在的時間是 01:09 AM。 |
Powered by vBulletin® 版本 3.6.8
版權所有 ©2000 - 2025, Jelsoft Enterprises Ltd.
『服務條款』
* 有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嗎?請聯絡本站的系統管理員 *